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卫司寒 卫司寒 的推荐 sihan279.lofter.com
斐法呼吸
总之暗杀不了了之,可喜可贺可喜...

总之暗杀不了了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是模板!哎呀这个好适合270啊prpr,火速摸一个

总之暗杀不了了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是模板!哎呀这个好适合270啊prpr,火速摸一个

漠

【双高胎】高超寻弟记

架空he 1.1w一发完

ooc致歉,即兴产物,没有逻辑 

高超:我弟呢?


1.

高越丢了。

  

高超性子闷,闷得像只千年老鳖,他将这个秘密团吧团吧塞进龟壳里,从十二岁藏到了二十六岁。


2.

随着时间走向下午六点,人造夜空逐渐替代人造太阳的运行。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满天星辰。


“高超!你说,没有流星的话,咱们朝星星许愿有用吗?”高越趴在窗前探头往外看,回头冲床上的一坨招手,“别睡了高超!明天检测异能诶,你怎么睡得着的高超!”


“不用对星星许愿。”高超缩在被子里,传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你继续保持那个姿势,相信我的愿望一定可以立竿见影。”...


架空he 1.1w一发完

ooc致歉,即兴产物,没有逻辑 

高超:我弟呢?


1.

高越丢了。

  

高超性子闷,闷得像只千年老鳖,他将这个秘密团吧团吧塞进龟壳里,从十二岁藏到了二十六岁。


2.

随着时间走向下午六点,人造夜空逐渐替代人造太阳的运行。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满天星辰。


“高超!你说,没有流星的话,咱们朝星星许愿有用吗?”高越趴在窗前探头往外看,回头冲床上的一坨招手,“别睡了高超!明天检测异能诶,你怎么睡得着的高超!”


“不用对星星许愿。”高超缩在被子里,传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你继续保持那个姿势,相信我的愿望一定可以立竿见影。”


立竿见影是这么用的吗。


在吐槽和解答疑惑中高越选择了后者,他一边问你许的啥愿望啊高超,一边出于对长子在某些方面的可信度,缩头关窗后退,动作一气呵成。


“我希望宿管立刻发现你并送你个眼冒金星。”高超没忍住打个哈欠,面前忽然一凉,高越小狗回窝地钻进来,开始用脑袋顶他,嘴里低声嘟囔着高超你就这么对你亲弟弟吗。


“……不然呢。”出于严重困意的侵袭,高超仁慈地放过了次子的嚣张,他把试图在这小小空间里张牙舞爪的高越往怀里一塞,扯下被子边缘隔绝冷空气的进入,最后按住那颗毛绒脑袋,平静道,“凌晨三点多了高越,你再开口一句就回你自己窝去。”


高超向来是懂得如何拿捏高越的。


于是长子二号安静了。


异能检测的结果顺利一半。


高超站在喧闹人群的边界,刚看完自己的检测结果,抬头便见高越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手中的报告单已经被抓皱了。


“怎么了?”他拿过那张纸,看到“异能检测结果合格,存在高度不稳定性”的检测结果。

高越还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他们说我这个情况,要到异能中心去,起码得接受三个月的专业性干预。”


声音听起来都快没气了。


总是充满气的气球难得开始漏气,高超抬手,拍了下高越的背:“怕啥啊到底,咱们又不是那些孤零零的单胞胎,就算干预失败了也还有哥呢。”


气球抬起头,感动地瞪大眼。


“不是啊高超,异能中心不让探视啊,咱俩得分开三个月!”他开始夸张地鬼哭狼嚎,“高~~超~~咱们啥时候分开过这么久啊!”说着又开始臭屁地挤眉弄眼,嚷嚷着没了我你可咋办啊,想我了你都联系不上我不会自己躲起来偷偷哭吧。


“……”


这是重点吗?!


高越的喊声过大,引来不少人的注意。高超置身于不太适应的注目礼中,深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沉默震耳欲聋。


“啪”的一声,世界安静了。


少了替你内耗的忧愁,没了你我起码能多活十年。高超说。


高越离开的时候,是个傍晚。


封闭式学校的大门被打开,高越泪眼汪汪地被几个异能中心的工作人员带上来接他的车,三步一回头。


“高超——!我不在,你别把自己给闷死了!”


“……说点人话吧高越。”


最后的日光开始散去,夜晚升上来,映在平静瞳孔中的车影缩小至消失不见,那句吐槽早已散在风中,不知是否给月亮偷听了去。


高超抬起头,才发现今晚没有月亮。


3.

高超从文件里抬头时,夜幕已经拉下来了。

就像许多年前高越不睡觉趴在窗前畅想未来的那个夜晚。


“高超,万一咱俩都没有异能,出了这个抚育园,咱们没爹没妈的,咋活啊?”


高越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的,上一秒还在对明日的期盼,下一秒就落到了对未来的忧愁里。


“高越,你说你自己就算了,能别连带着咒我行吗?”困意让高超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思维的迟滞顺带打开了平日里极硬的嘴皮子,漏出几句真心话来,“还没见着结果呢想那么多干啥,有哥在,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后面几句和高超的眼皮一起低下去,以至于高越接收失败,哒哒哒跑过来嚷嚷着高超你嗓子进蚊子了啊说话嗡嗡的听都听不清。


相比于高越的直接发问,高超私下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出了抚育园,怎么生存?


现在的世道不比以前,污染遍地,没有异能的人就像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能进入抚育园的孩子,父母都是死于战场的英雄,但英雄的血能保后代一时的安宁,却护不了一世。


异能具备遗传性,也就只有高越这种上课没听的学渣才会担心没有异能的问题。高超翻过身,借窗外微弱的光看弟弟的睡颜,进入医疗领域或是踏入污染区跟随父母的路,总是有选择的。


说起来,他们所有对于父母的了解都来自他人的口中。他们说你们应该踏上父母的路,保家卫国,这样才是继承了父母的愿望,才不算辜负。那些人上下嘴皮一碰,就轻轻松松定下了父母好不容易护下的孩子的未来。


高超不愿意走父母的老路,说他不孝也好,不衷也罢,哪怕测出来的异能是战斗型的,他也想带着弟弟踏入医疗的路,那是现今最稳妥也最安全的选择。他早就想好了。


这个抚育园看似安全阳光,尽力地给每一个孩子温暖和快乐的成长环境,尽力保证每一个孩子的公平,实则底下暗潮涌动,总有人在打一些坏主意。


高超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但他天生懂得保护弟弟的最佳办法。


电话铃声打断高超飘出太远的思绪,备注“弟弟”的来电被接起,那头传来乖巧的声音:“喂?哥,怎么还没回来啊,饭都快做完啦。”


“今天加班。”高超开口,是与对面相似的声线,他目光落在文件的标题上,呼吸声从那头传过来。大概终于意识到电话还没挂,高超补上一句我现在回来。


那边应了声好,带了点被刻意压下的欢欣雀跃。电话挂断,高超脱下白大褂,最后一次从文件的标题上扫过——诱饵计划。


4.

从异能中心接受干预后回来的不是高越。

或者说,不是高超认识的高越。


大雨落了下来,很难想象在这个连白天黑夜都需要人工增设的城市还会有雨天。高超站在办公楼前避雨,雨幕模糊了视线,莫名想起过去那个相似的阴天。


云层黑压压地像要坠下来,估摸会下雨,高超出门前带了伞。他总是沉闷的面上少见地带了点笑。即将靠近校门,在看到那辆车时,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高越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吵,又很安心。


车上的人先后下来,那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笑着走近,朝他张开双臂:“哥,我回来啦!”


高超停了脚步,本能地感到不对,又很快被难抑的欣喜盖过去,他略带犹豫地伸手,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下回拥。


抱住对方的瞬间,他后知后觉想到,高越很没礼貌,没事一般不叫他哥的。


是受委屈了?


还是单纯好久没见的情感倾诉?


都不是。


随着天色暗下,园内的智能灯在识别到人类靠近后陆续亮起,高越手舞足蹈地说着自己的近况,碰到认识的人还会很夸张地打招呼。


一切都没什么不对,就是这样很平常的一天,高超盯着高越的脸,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审视的味道,得出这个结论。


或许双胞胎真的是一个灵魂被割成了两半,人分明就在身边了,但货不对板,他依旧感到心底空落落的。


“哥?哥——”回过神,对上高越担心的目光,“你咋了?”


“没事。”高超说,“感觉要下雨了,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有月亮。”


他特意加重的“今晚”两个字的音,却听到高越说没关系啊哥,以后的月亮咱们都能一起看。


……不对啊。


高越应该使一个大相,嚷着我人都活生生站在这里了,你还问我这个问题,高超你连自己亲弟弟都怀疑啊。或者拿脑袋来顶他,大喊高超你过分了,居然拿这个问题来质疑我,你今晚做饭咖喱最好多放点辣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知道吗。


铡刀落下,身体未伤分毫,心却空出来一个大洞,有那么一瞬间,七情六欲仿佛都伴随着结果的确认而离他远去。


夜风迎面吹来,身旁的人哆嗦了一下,高超下意识要侧步挡风,又顿住,只是低头嗯了一声。


“高超,咱们要分开了你就这么难过啊,来,笑一个——”


“高越!别烦。我跟你说话呢,异能中心不像培育园,有各种条例护着咱们,你又是一个人去,不知道那边的情况,进去后你……”


“高超你再这么下去咱俩要不像双胞胎了,你像我爹。诶诶诶别动手啊,反正进去后又没法联系,你实在担心咱俩就定个暗号嘛,以后肯定也用得着!”


“什么暗号?”

  

“我想想啊……这样!月亮怎么样?正好配我越大师~好好好我正经的,就问今晚有没有月亮,反正有月亮就是安全的,其它随便自由发挥~”


“这也太随便了……”


宿舍楼前大树的叶子飘飘悠悠落下来。


那天的一切预想好像都注定无法成真。


天空没有下雨,月亮也没有回家。


5.

医疗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是个冬天。


高超自认在这上面没有太多天赋,但他拥有太多的时间。少了需要再去陪伴照顾另一个人的必要,一切忽然就空虚起来,于是他花费大量的精力在学习上。


那个和高越一模一样的人高超也曾私下探究过。基因一致,爱好一致,外貌一致,包括那颗将高越与他区别开的痣,在脸上的位置都如出一撤。除了性格称呼及记忆上的细小区别,他几乎就是第二个高越。


但高超不承认。


他凝视成绩公布栏上排在第一的高超二字,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有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有医疗部的人在主教学楼园长办公室等他,他才回神道谢。


现在的冬日已经没有雪了,他只在旧时代的记录片中见过雪,世界都是纯白的,似乎一个眨眼就能将什么掩盖在雪下,就像他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弟弟。


高超想,如果有雪的话,或许他可以到雪堆里找找,也许高越又在和他玩捉迷藏也说不定,只是这次躲的时间有些长了。


风吹得人脸上生疼,培育园发的冬日衣服不算很厚,至少在抵御不了这近零度的寒风。高超冷得牙打颤,赶忙踏进大楼才呼出一口气来。


来人中的一个有些眼熟,高超看了几秒才想起来是曾经来接高越走的其中一个。那人注意到高超的视线,过来笑着和他打招呼。少年人成长起来面容变化蛮大,尤其近几年高超瘦了不少,他大概没认出来高超,只是问他有没有意向到异能中心工作。


异能中心也算医疗方面的一员,只是大多考取医疗相关的学生更多的是想进入生命中心救死扶伤,而非在异能中心进行幕后的科研工作。


说得更直白一些,培育园的学生们不止一次对此私下讨论过,科研相关的幕后工作,让一个无名无姓无背景的学生进去,是成为科研人员还是研究对象,还真不好说。


高超却是笑着说好,像是没看到那些暗藏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想,我弟弟到里面玩了三个月,好像走丢了。


我得去接他回家。


6.

异能中心明面上的工作是帮助异能者调节不稳定的异能,保证他们能够正常使用,以及训练异能者,使他们能够发挥出自身异能的上限。


最初的工作很无聊也很简单,高超只需要在仪器前按照要求调节相应的频率和强度,观察异能者的反应就可以了,一旦对方有任何不对,就关闭仪器呼叫应急组。


每当看到有异能者因为异能强度不耐受而被抬走时,高超一边进行操作,一边会忍不住想,这里面,会不会曾经有高越呢?


异能中心分配的单人宿舍隔音不是很好,那些仪器的“滴滴”声在夜晚也清晰可闻,高超时常因此惊醒,回想梦中弟弟遍体鳞伤的样子,在暖气充足的房间内惊出一身冷汗。


被安排休息时,他一遍遍走过那些允许他进入的实验室和各种通道,幻想着或许在哪个拐弯会和高越迎面撞上,然后骂一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了。


但他又知道不可能,会允许他这个初级实验人员进入的地方都是安全区,哪怕被曝光出去对这里也不会有丝毫影响,而既然会给他送回来一个赝品,高越就一定是被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会藏到哪里了呢?


就当是在玩一个捉迷藏游戏,高超迄今为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沉下心来工作,学习,考试,一步步升职,被领导夸是见过的最努力的孩子。


直到最私密的s级区域对他打开,老领导拿着钥匙开启通往地下的门,高超睁大眼睛,这是?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老领导在前面领路,带着他往下走,异能中心除了每天出入的那个大门,其实还有一个出口,7号出口。


那里……不是被封住了吗?高超问。


老领导摇摇头,严格来讲,那里只出不进。


……报废区?高超想了想回答。


没错。老领导用赞赏的目光看过来,那是死人的出口。


一路往下走,血腥气越来越重,熟悉的仪器声在滴滴作响,高超直觉不是他平常所熟悉的那些机器。


没听到任何哭声或惨叫声。


走出楼梯拐过去,灯光大亮,一个个人影在营养液中沉睡,他们身上被连着四五根管子,高超心跳加速,显些没去听老领导的话,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方向,想看又不敢看。


他想,他大概是摸到这个地方黑暗的一角了。


老领导没管他的视线,让高超跟着他走到一间办公室里,给了他一份文件。


高超低头去看名字:诱饵计划。


7.

没人知道污染是从何而来的,等发现的时候,动物已经开始变异,植物已经开始疯长,它们像受了谁的命令,看见人类就开始厮杀。


那时的人们说,这是人类的罪,人类得罪了自然,于是自然以此为回馈。


但很快,人类中开始出现异能者,那些哪怕用枪炮也无法的皮肉居然可以被异能所伤。于是他们使用自己特殊的能力保护同胞。人类的退让终于在大污染的第二年停止,开始转变攻势。


人类建立起安全区,通过一些特殊异能获得的灵感,制造出小范围净化装置与防御罩,至此,普通人类的生活终于能在安全区内安定下来。


但是还不够。


或许是净化装置不够完备,或许是防御罩不够彻底,每隔一段时间,安全区内总会随机地点产生小型污染,导致人类伤亡。


研究所开始紧急寻找问题来源和解决方案。最后发现,小型污染会由部分异能不稳定的异能者吸引产生,而这类异能者最多的地方,在异能中心。


但异能不稳定其实是很难调节到稳定的,需要长期的调节与干预,就算最后获得暂时稳定的异能者,也可能在进入污染区后由于异能紊乱先打伤队友。


何况异能中心私下主要负责的,是对异能者的研究。


异能者的存在实在太过稀少,一些特殊异能的强大与难得更令人眼红,既然异能的调节这么困难,为什么不干脆废物利用呢?


废物,是的,他们如此称呼这类同胞。


异能者的家属怎么办?很简单,一个克隆人的产生从细胞到成体也只需要三个月而已,拥有相同的记忆,基因,样貌,不会有人发现的。


于是诱饵计划就此产生。


异能稀有度在中级及以上,异能调节难度在中级及以上的异能者,进入异能中心后直达地下室,提取细胞进行克隆,本体送往建立在污染区的异能研究所尝试异能的提取、复制甚至改造,失败品直接丢进污染区二次利用,还能用来产生小型污染帮助安全区挡灾。


而从始至终,他们的家人一无所知,会和赝品度过一生。


小超啊,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抬起头,老领导笑得慈眉善目,高超却感到背后发凉,我们准备让你去异能研究所学习学习,你看怎么样啊?


这话问得和善,高超太懂底下的意思了,这是看上他的异能了。


高超的异能【禁止】也是稀有异能之一,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愿禁止异能范围内的任一行为、动作等,当然也包括异能,可以算是规则类异能了。


异能是可以遗传的,稀有异能自然也可以。高超猜测他们的父母是稀有异能持有者,异能中心盯着他和弟弟应该挺久了。


还挺有耐心的。


作为回报,高超从进入异能中心起,就没有隐瞒过自己的异能情况。他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筹码,等着对方来叼走他这块肥肉。


因此高超拿着那份文件,笑起来,迎上老领导的目光:“当然了,我乐意至极。”


8.

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客厅留了灯,高超对此并不意外,那个假弟弟总是这么做。


他进门放下包,没看沙发上因他进门而露出笑容的人,直往卧室走:“我明天开始要换工作地点了,之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你最好尽快……”


“……哥。”


抽噎声让高超停了脚步,他对上那个赝品委屈的目光。对方瘪着嘴,下垂眼,眼眶迅速蓄满了泪,坐在沙发上朝他看过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太像了。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高超始终无法对着他产生任何情绪。他在想,如果是真正的高越呢?他会不会立刻走过去抱住对方?


很快高超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根本不会让高越委屈到露出这种表情。


于是高超冷了脸,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补全了没说完的话:“……尽快搬出去。”


天杀的,高超在心里呐喊,他根本没法对着这张脸说出“是的我不要你了”的这种话!


对方立刻瞪大眼睛,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知道……”


“对。”笃定的话打破了对方的最后一丝幻想,高超眼看那张脸一下子苍白起来,紧抿起唇垂下眼不去看对方,“你已经在这住了九年了,我得去接我的亲弟弟回家了。”


后半句话轻得显些散在抽噎声里,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但克隆人可能就是有些地方异于常人,至少这些话都被他完整地听进去了,他脸色更白,但表情有些扭曲起来,带着声嘶力竭地喊:“我不是你亲弟弟吗高超!一样的脸,一样的基因,我陪了你九年,他说不定都已经死……”


最后一个字的第一个拼音刚出嘴,他就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异能的波动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锋利的刀刃就抵在克隆人的颈动脉处,高超的声音很轻地落在耳边:“我本来不想说的。忍了你九年,我真是好大的耐心。”


克隆人张开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高超握着刀柄的手发紧,他盯着这张因为表情变化过大而与弟弟不再那么相像的面容,呼吸粗重,难言的恨意在趁机破土而出:“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他始终不愿亲手杀死这个与弟弟相像的赝品,至少每次看到的时候,生根发芽的恨会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你把弟弟弄丢了。


门被砰地关上,高超沉默许久,蹲下身去怀抱自己。


隐忍的哭声在客厅里响起。


9.

或许是由于建立在污染区内,为了方便逃跑,异能研究所的建筑规模远不如异能中心,甚至单安全出口就设置了十个以上。


高超听到的时候有些沉默,又有点想笑。


他和弟弟的分离居然就是这些这么怕死的人造成的。


但规模不大的同时,研究人员也更少,往往一个人需要负责的区域就高达三个,异常情况较多的时候,几乎一天都在来回跑。


好处是出于某些原因,每个人负责的区域并不固定,三天一轮,两周就能把所有的区域负责一遍。


这里的研究对象九成以上都是无意识状态,药物的使用与仪器的折磨在不断摧毁他们的意识,但无所谓,研究人员从始至终只需要保证他们异能基因的完整性就行。


在到达的第二天高超便被要求独立负责起三个区域,他上手意外地快,在其他人还等着看他笑话时,高超已经迅速地了解了流程,化理论为实践。


高超想,也许是因为高越曾在这里经受过一切,作为一个灵魂的另一半,他已经在无意识中记录过一次了。


这里的仪器响声更急更躁,通过监控同时观察三个区域时,那些声音能吵得人心烦。高超进入他今天负责的第一个区域,按照往常一样准备观察监测器时,意外地发现实验对象居然是清醒的。


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清醒的实验体。


对方看起来比他更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恐,被禁锢住的身体努力地抬起来,似乎想离他更近一些,于是高超走过去,隔着防护透明玻璃看着对方,听到对方说:“高越?”


惯来平静的心湖泛起巨大波澜,高超微微瞪大眼,很想顺着对方问下去。但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监视器在头上持之以恒地运行着,他只能让监视器暂时工作几秒钟,动作迅速而安静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好在对方理解了他的意思,又躺下去,监视器恢复运行后,记录的便是高超正常查看监测器后,打开仪器的动作。


几秒钟的闪频而已,在长久运行的监视器里,完全可以解释为机器老化引起的异常。


高超坐在监测器后,看向左上角的编号:1125号。


不出意外的话,高越的编号应该就在这个编号的附近。


10.

大概真的很怕死吧,这个地方连个禁止异能的装置都没有,只在每个实验体的防护罩内设置了小型强力抑制器。


这种花钱的方式真是和校长没钱给学生用空调但有钱新建一栋楼一样莫名其妙。


但也方便了高超的行动。他负责的区域这三天内目前只有他一个研究人员以及定时巡查的保卫人员,稀有异能的强大让他寻找资料的路几乎畅通无阻。研究所的资料早已开始进行无纸化保存,主控室正好就在他所负责区域的旁边,几乎就是出门左拐五六米的距离。


夜晚时间,主控室的人员会有十分钟的轮转空缺。高超扑进主控室,使用异能【禁止密码锁】后成功打开电脑。


五分三十二秒,高超找到高越的记录,编号1129号,异能【回溯】,具体回溯时间尚未确定,于20xx年15:36分逃出。判定死亡。


高超的目光死死钉在“死亡”二字上,忘了呼吸。直到窒息感传来,他才回过神,后知后觉想到或许是因为外面是污染区,才被判定死亡。


毕竟污染区是人尽皆知的无人生还区。


他关闭电脑,尽可能恢复原状,开始往外移动。七分四十五秒,高超进入1125号的区域,禁止监视器的运行,将限制1125号的一切仪器关闭:“高越死了吗?”


他的语气沉稳,语速难以自控地加快。对面传来诧异的目光,随即恍然:“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进了污染区,研究所也只知道他进了污染区。1125号说,长期的无法行动令他下床时腿发软,但异能者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时间的紧迫感又让他很快站起,你才来了几天,就准备走了吗?


嗯,我得去找他。高超闷头往外走,这三间目前在我的可控范围内,我会打开离这里最近的大门,走不走随你。


即将踏出房间时,高超听到身后的人呲了声,两个疯子。


九分十七秒,研究所的警报终于响起,高超佩戴着从实验体床上掰下来的监测器和抑制器,冲进污染区。


那群贪生怕死的畜类停在门口,骂骂咧咧地缩了回去。


11.

外界污染值:无法监测。污染值:55.8


污染区之所以无法存活,是因为这里会导致人体的污染值快速增长,一般来说,污染值超过80会失去理智,超过90基本无法挽回。


从踏入污染区开始,监测器就在疯狂大叫,污染值一路从三十几奔到五十几才堪堪停下快速增长的脚步。


大概是抑制器起了作用。


但还是在缓步增长,高超使用异能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目光在周围搜寻。说实话,这次的计划非常莽撞,他很少有这么没理智的时候:没有确切的行动计划,几乎出了个雏形就开始行动。


他本不该这么急迫的,十几年都等过来了,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但是高越不一定有时间。他人生的前十二年都是跟着高越的,帮他铺床,帮他做饭,帮他收拾行李,帮他回答问题,以至于高越丢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会。


高超想,他不会的东西那么多,万一我慢了一步,高越把我弟弟养死了怎么办?


包里还装着一个探测器,可以探测周围的人类生命体征,这一般是急救队用于救援会携带的东西,高超来这边时,顺手从急救组薅了一个过来。


污染区很大没错,但是人总是要求生的,异能研究所就建立在安全区防御罩的边缘,很适合逃生,也很适合找人。


只要顺着防御罩一路走,只要高越没有慌乱中误入污染区深处……


“滴滴!滴滴!”


探测器的响声和监测器的非常像,前者响起来更急促,但监测器这会儿响得太过频繁,高超显些错过声音。


他急忙往探测器指示的方向奔去。


污染值随着他的奔跑又开始快速上爬,六十六,六十八,七十,七十二。在七十八的时候,高超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影,他离防御罩只有五米的距离。


对方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但高超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加速起来,他双腿发软,几乎扑倒过去:“高越,高越……”


高超抖着手将监测器和抑制器往高越身上戴,又忙从包里取出一个抑制器戴上,太过慌乱险些拿成监测器。眼前有些发黑,他知道这是污染值过了80的迹象,高超扫一眼高越手上监测器测出的数值,又去拿抑制器给高越戴。


八十八,八十八……


差一点,差一点。


庆幸和难过不知道哪一个该先来,高超抿住嘴憋着泪,背起高越往最近的城防点。防御罩防着所有的一切生物,只有通过设立的城防点才能进入。


好在高越倒地的位置离城防点不过十来米,高超背着高越到达时,过高的污染值立刻引起机器一片警告声。


他们意料之内地被拦了下来。


污染值先后监测出来,一个八十五,一个八十九。他们在穿着防护服的城防点士兵带领下进入一个小隔间,没过多久,有个戴眼镜的男人从隔壁走了进来,隔着防护玻璃看他们。


“你们好,我叫王建华,是这个城防点的队长。”王建华自我介绍完,打量了他们几眼,有些不确定晕倒的是弟弟还是哥哥,“你先把他放下来,他现在需要一些干预……”


最后两字还没说完,高超直接炸毛。


“别紧张别紧张。”看出来这位的情绪也不怎么对,王建华无奈地朝旁边打了个眼色,嘴上继续安慰着,“唉那个,别紧张啊,你这个……总要有些措施嘛是不是……”


上方有气体缓缓进入,等高超反应过来时,他眼皮已经快睁不开,极度的困意侵袭着他,高超坐到地上,尽量轻地将弟弟放下。


睡过去之前,他无力地发出一声悲鸣。


高越……高越。


12.

城防点靠近污染区,外面不分白天黑夜,无论何时往外看,都是乌蒙蒙一片。


高越睁开眼,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趴在自己床边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睁开眼。


从异能中心到异能研究所,从异能研究所到污染区,打从离开高超开始,他好像就陷入了一场没有终点的噩梦循环中,药物研究,仪器改造,细胞提取,基因复制,每天睁眼就是痛苦的开端。


他听到那些人说他的异能基因很优秀,可惜的是还没有完全激发。他听到那些人说要弄出来一个克隆体代替他,从此以后高超就会有一个新的弟弟。他听到那些人说不行,这个实验体的基因好像是个废品,再尝试一次不行的话就丢报废区去,反正他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嘛。


不可以,不可以。


高越把禁锢他的锁链甩得震天响,手腕脚腕全是磨出来的伤,他咳嗽着,声音沙哑地说,多试几次,多试几次也没事的,我耐造,我哥怕疼,到时候哭得你们耳朵疼。


没想到在下一次的尝试中,他的异能被顺利激发了。


那些人大喜过望,没等高越从这次实验中缓过来,又开始新一轮的折磨。眼泪不受控地流下来,高越疼得浑身颤抖也只敢呜咽出声,他怕声音太大,让他们听烦了,就去找他哥哥了。


反正他已经难受这么久了,反正高超已经有新的弟弟了,没关系,没关系的。


高越被人丢垃圾一样丢在关押室中,锁链又开始磨他的伤口,他想太好了,高超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可是好难过呀,好难过呀高超。


你说我们是一个灵魂的两半的话,一半灵魂在受苦,另一半能感受到吗?


后来因为表现良好,加上是稀有异能,高越被转到异能研究所。他躺在研究床上的时候想,太好了,这里的禁锢锁不磨人。


稀有异能的异能者每隔一段时间会被带到中心区尝试基因复制,而准备时间会将他们关在一个房间里,他就是在那里认识了1125号。


在小房间里15分钟大概是他漫长噩梦途中最舒心的时光,尽管有监视器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只要不涉及机密问题,倒也无从禁止。


在他和1125号相处了1个小时后,对方问他,你甘心吗?


高越有些发愣,他甘心吗?扪心自问,他当然是不甘心的,没有人会自愿将自己永远禁锢在一个地方,除非那里是高超。但是高超身边已经有了新的弟弟,有了新的生活,异能中心的锁链好像在磨出伤的同时也磨去了他的胆子,以至于一向肆意张扬的他也开始唯唯诺诺起来。


你和我不一样。1125号说,我的家人都没了,无所谓在这里还是在外面,你不一样,你还有牵挂,不是吗?就算你甘心呆在这里,你甘心你的哥哥去对别人好,去宠着他吗?


当然不。这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高越窝囊地咽下了。外面的人在叫1129号,高越站起身,出去了。


躺在研究床上,高越将过往和高超的回忆中的自己全替代成了另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看着那个人对高超撒娇,他看着高超抱着那个人低声安慰,他看着高超无奈地说你差不多得了……


不行,忍不了一点。


久违的本性随着幻想被挖出来一点,高越握拳捶了下床,把旁边调节仪器的研究人员吓一跳,差点要给他打抑制剂。


于是他逃了。


研究所了解的不够全面,高越的异能准确地说是【定点回溯】,他可以随机挑选一段自己想要的时段去回溯,回溯时间为十分钟,回溯结束后回到现实。


好像没什么用,但是回溯期间他是无敌的,回溯期间改变的一切都会以蝴蝶效应的方式回击现实。借着回溯时造成的混乱,他成功逃出研究所。


那群老鳖,比他哥还能缩,一出研究所就不敢追了。


高越骂骂咧咧地跑着,带着半包的抑制器和半包的食物一头钻进污染区,成功迷失方向。


好在抑制器真的足够多,异能的使用也随着一次次惊险逃生越发熟练,然而污染值只升不降,身体也在一点点变差。


他在污染区呆太久了。


随着最后一个抑制器的报废,高越扑倒在黎明之前。目光所及几乎都在发虚,高越眨眨眼,最后一次使用了异能。


他选择回到过去,再看看自己亲哥哥。


“高越,高越?”


小小的高超忽然抽条成了青年,高越怔怔地盯着对方,突然伸出将手揉对方的脸:“完了高超,你长大变丑了,还是别长大了吧。”


“……”本还试图温情的高超噎住,他一把抓下高越的手,“高越,别让我在这种时候扇你好吗?”


高越愣住。高越沉思。高越瞪眼。


“高——超——”高越发出怪叫,“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要见不着你了高超……等等!”


他顿住,在高超疑惑的眼神下往高超身后瞄了眼,动作充满偷感,最后小小声问:“高超,你弟弟呢?”


高超脑门上冒出来一个问号,随即脸上写着“你脑子果然出问题了”,起身准备按铃。


“不是,你知道我在问啥吧!”高越一把拉住他,比划,“就那个,那个那个……”


“赝品啊?”高超恍然。


“你就这么称呼他啊?”高越使相,嘴角压都压不住。


“你还想我有几个好弟弟?”高超说着去按铃,“还是得检查一下,你身上一堆伤呢。”


他说话时避开高越,故作云淡风轻,高越于是挠挠头,转而问:“那个……你咋找到我的?”


“我进研究所了。”


“?!”高越扑过来就要扒他衣服,又因力气过小被镇压。他惊惧的目光对上高超沉稳的眼,于是也慢慢安静下来。


“你听我说,高越。”高超坐在椅子上,弯腰和平躺的高越对视,手轻轻搭着他的,带着安抚的意味,“这种人体实验不该存在,异能研究所是这场大型实验里最重要的一环,我离开之前让1125号启动了我提前安置好的炸弹。”


你还带这玩意儿?!高越本想这么问,但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他问:“那1125号呢?”


“我不知道。”高超顿了下回答,他当时离开得急,只来得及将安排和1125号说了声,具体怎么做,就看对方的决定了。踏入城防点前,他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巨响。


或许异能研究所的足够坚固,以他带的小型炸弹能够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至少,是有影响的吧。


彼时高超背着高越回头,看到尘烟四起,防御罩闪烁不断。


窗外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高越的眼睛却好像会发光,他伸出手,猝不及防把哥哥抱进怀里,引得高超闷哼一声:“高越你要谋杀亲哥。”


门被推开,王建华的脚步顿在原地,一句检查身体在嘴巴里绕了一圈又被吞回去,他无声地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兄弟两。


“高超!”


“嗯?”


“高超!”


“嗯。”


“高超!好久不见!”


“高越,欢迎回来。”

  

一苇

【双高/治华】火车驶向哪里

含十上全员 3w5 一发完

主cp 双高无差 副cp 治华

+老师好小明爸妈郝弓箭思念成吉…

东北校园文学 哑巴哥x哭包弟

——

1


双胞胎转来十班是在秋天一个普通的早上,星期三,学校操场的灰砖地上覆了一层寒霜,六科老师前一天放学留了七张卷子,班里全是翻卷子抄作业的声儿。班主任刘旸走进来之后这些动静骤然减小,从铁框窗子透过来的晨光有一小块落到靠门的讲台边,双胞胎刚巧也站在那儿,一前一后,前头那个比后面的多穿了件棉质的开衫运动服。全班听他俩自我介绍,也是前头那个先说话,说我叫高越,这是我哥哥高超,后面的一言不发。...


含十上全员 3w5 一发完

主cp 双高无差 副cp 治华

+老师好小明爸妈郝弓箭思念成吉…

东北校园文学 哑巴哥x哭包弟

——

1


双胞胎转来十班是在秋天一个普通的早上,星期三,学校操场的灰砖地上覆了一层寒霜,六科老师前一天放学留了七张卷子,班里全是翻卷子抄作业的声儿。班主任刘旸走进来之后这些动静骤然减小,从铁框窗子透过来的晨光有一小块落到靠门的讲台边,双胞胎刚巧也站在那儿,一前一后,前头那个比后面的多穿了件棉质的开衫运动服。全班听他俩自我介绍,也是前头那个先说话,说我叫高越,这是我哥哥高超,后面的一言不发。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里刘旸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他俩的名字,图省事,略去了“高”这个共同的姓,只留下“超越”俩字。学校的破黑板太滑不爱着色,刘旸的粉笔字在上面“笃笃”要砸进去,李治良是被他写字的声儿吵醒的,爬起来揉眼睛看黑板上的挂钟,下一秒刘旸叫双胞胎坐在李治良身后。


他俩个子都挺高的,衬的刘旸这个南方来的老师更矮。第一节课不是刘旸的英语,阎老师来上化学。龚英杰和郝旭涛小声讨论刘旸有没有一米七,李治良在后桌凑过去说刘老师是北方人,只是在南方读的大学。


你咋知道?


听我表哥说的,我表哥同事和刘老师是朋友。李治良说。李治良说这话的时候阎老师讲到化学方程式,转身去拿粉笔才发现黑板上“超越”两个字没擦掉。


“来新同学了?”阎老师扫视一圈,第一排的同学指了指教室里新添的座位:高超,高越。


阎老师点点头,对于班里多出来一对双胞胎倒不惊讶,随手择了其中之一问例题里化学式的配平。


“高超,这道题选什么?”


李治良回头,兄弟俩其中之一的棉质运动服被脱下来塞到桌洞里,现在穿着一模一样的卫衣,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其中一个就站起来回答问题,拿着书:“......选A。”


阎老师示意他坐下,说对,是选A,我们看一下解题思路。选A的那位顿时眉飞色舞,拿笔在书上写了个大大的A,还给自己用红笔打了个对勾给同桌看,很明显他是蒙对的。


他同桌用胳膊肘把他支开,手里夹着笔认真听课。


李治良在心里默念选A的是高超,高超坐在左边,以后都是同学,他可不能认错。


2


选A是高超的这个规则下一节课就被打破,班里新来对双胞胎,哪个科任老师都优先叫他俩起来回答问题:高超,起来读一下课文;高越,选择第三题选什么;高超,不知道你们赶不赶得上进度,咱班课代表知道是谁吗?有不会的题你俩要问;高越,你上黑板写一下这道题。


于是李治良在上课的时候频频回头,怎么感觉不太对劲,上节课物理老师喊的明明是高越,按照他的记忆站起来的应该是高超,不对,这节课站起来的才是高超......李治良知道自个脑子比别人慢点,但也不至于鱼的记忆,今儿上一天学别的不重要,后桌一对双胞胎的名字怎么也得弄清楚。


他撕了张草稿纸,写下来这节课老师叫的是高越,站起来的是坐在左边的同学。


不对,上午选A那位不也在左边,那位不是叫高超吗?


李治良崩溃,一节物理课牛顿第几定律没听一点,光研究身后的双胞胎。下了课忍不住,又去找前桌的龚英杰:“你俩能分得请高超高越吗?”


龚英杰耸耸肩:“这事儿你着什么急,慢慢相处着不就知道了吗?”


“我知道,但是老师好像叫起来的是高越,但站起来的还是高超,不对,我好像说反了......哎呀,反正他俩好像有意蒙蔽老师视线,无论叫起来的是谁,站起来回答问题的都是那一个人。”


“是吗?你不如直接问他俩,人对自个的名字都有一喊就答应的本能,”郝旭涛原本在看书,听他们聊天觉得有意思,随口喊了一声,“高超。”


最后一排的两个脑瓜一齐抬头,动作幅度分毫不差。


“你俩都叫高超啊。”龚英杰说道,“所以你俩谁是哥哥?”


“等会儿,其实我并不知道哥哥叫啥。”李治良说,“他俩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没说谁是哥哥。”


“哥哥一定得是高超。”郝旭涛笑说,“超越超越,高超就应该是哥哥吧?”


“你们当面蛐蛐我俩蛐蛐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双胞胎其中之一一脸的不服气,“凭什么高超就得是哥哥呢?高越就不能当哥哥了吗?”


“那你是高超还是高越啊。”


这位双子之一就说道:“我是高超啊,”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同桌,“我是他哥。”


正巧这会儿是下午的大课间,休息时间长些,刘旸进班督促值日生做卫生,看见阳台上打蔫儿的杜鹃虎皮兰和干巴巴的仙人掌,遂道:“你们做值日的也不管一下这花的死活......”他扫视一圈儿教室,喊道,“高超,你以后在咱们班管花儿啊,看着土干了就浇浇水,别养死了。水壶就在后门那儿,我看这花儿现在就得浇水。”


这一声高超炸出来两个人,刚刚说话的双子之一应了一声,起身去拿水壶,刘旸说道:“高越不用你浇花,你擦黑板吧。”


“老师您分得清他俩啊。”李治良惊讶道,“所以刚刚跟我说话的其实是高越?高超是那个不爱吱声的?不是,高越你一直在骗我啊!?”


“我自个学生我还分不清了?怪不得今天物理老师跟我反应你上课溜号,敢情心思都用在别人身上了?”刘旸说,“你昨天英语听写是不是还没过关,拿笔拿纸,跟我上办公室去。”


李治良哀嚎了一声,龚英杰小声笑起来。


“说他没说你是不是?”刘旸说,“龚英杰你也一起。”


“不是,老师,您可以考我俩听写。”李治良在刘老师面前明目张胆打小报告,“但是我得跟您举报,高越替他哥站起来回答问题,老师喊高越他站起来,老师喊高超他还站起来。”


高超拎着水壶出门打水,闻言转过头,正抻着胳臂擦黑板的高越也停住了动作。


刘老师用书拍了一下李治良说你还有心思管人家高超高越,你先把你那英语单词背好再说吧。


3


双胞胎的小把戏只能维持上学第一天,第二天起各科老师也不只盯着他们俩回答问题了。但李治良就有点倒霉,他正坐在高超的前面,每次老师的目光照过来的时候,都会从高超身上转到他身上,然后喊他起来回答问题。


“今天老师喊我三回,三回啊!”总算等到放学,李治良背着书包控诉道,“哥你说这讲理吗?”


王建华今天下班早,难得有空来接李治良,他表弟李治良,个儿挺高的脑子倒不怎么见长。他在前面走,听李治良在他身边嘚嘚嘚嘚说个没完。


“哎,看车。”王建华拽了一下他校服,短暂止住李治良五秒的话,回家路上要穿过火车道,每次过火车的时候栏杆都降下来,马路的人和车就乱成一锅粥。


“他俩来好几天了,我就没听见过高超说话。”李治良说道,“你说老师是不是得把这种上课发言的机会留给高超这种不爱说话的同学,光逮着我为啥啊。”


“对啊为啥啊?”王建华应了他一声,拎着公文包探头去看路边卖水果的板车,“治良你吃橘子不?”


“我不吃。”李治良没好气道。


“这橘子咋卖的?”王建华从兜里拿出钱包,“来二斤。”


“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李治良说道。


“你这掉啥脸啊。”王建华一转头看见他的表情笑了,火车隆隆从远处驶来,这会儿谁说话都听不见。李治良瘪着嘴郁闷,王建华说,“那咋办啊,那我跟你们班主任说说让他别总叫你?”


王建华从不扯着嗓子喊,只在李治良耳边说。火车开过去一多半了,打雷似的声音仍旧撞击着耳膜,警示灯闪烁。推车的小贩,背书包的学生,接小孩的家长在栏杆一降下来都按了停止键,对火车行注目礼。李治良爱去捕捉火车上面的铭牌,从哪开往哪儿,这回只看见山东两个字。


双胞胎就是从山东来的,李治良意外地发现高超和高越也在这儿一起等着火车开过,只不过在离着铁轨极近的地方。双胞胎背了一样的书包,一个紧抓着另一个的袖口。


李治良摸了摸耳朵,他俩不嫌这声儿太大,离那么近做什么。


手里突然被塞了个凉凉的东西,李治良一低头,发现是王建华刚买的橘子。跨过火车道不远就是他俩住的小区。王建华在塑料袋里翻了会儿,火车趁这时候开过去,栏杆抬起来,万物竞发。王建华说回家写作业时候吃。李治良揉揉眼睛,发现双胞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跟着王建华回家,拿着那个橘子,跟王建华说你可别真去找老师啊。


王建华说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还没那么傻。


4


水龙头有点生锈,拧开的时候有那么点阻力。“哗——”水流响起来,片刻又关上,菜刀在案板上“笃笃笃”切菜,不紧不慢。煤气灶拧开,哒哒哒哒几声,浅蓝色的火焰小小地燃起来,热锅凉油,敲了个鸡蛋,在碗边清脆一声响,筷子在里头飞快搅合起来,倒进锅内。


“滋啦——”油香味儿冒出来。高越推开厨房门倒水,把屋里的热乎气放进厨房一点:“我复盘了一下,我刚才在火车道旁边看见的就是李治良,哎高超你说他跟咱俩放学回家不会一路吧?要是真是一条路怎么办啊。”又说,“我感觉老师应该是知道了,这两天都没怎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哎你复诊约到几号,我陪你去呗。”


高超背对着他,伸手过去做了个拿东西的手势,高越从筷子笼里给他递了把勺。高超摸着质感不对,转过身看见叹了口气,把勺子又插回去,换成了铲子。


小厨房窄窄一条,高超转过去的时候能感觉到他弟弟呼出来的气儿。厨房的窗子总开着,只罩了一层纱窗,所以比别的屋都更早的感受秋凉。高越说感觉刘旸还行,物理老师好严厉,八班班主任好漂亮啊,为什么不教咱们班啊,咱们班老师还教六班呢。哎听说那个八班老师姓宇文,宇文老师教数学,你说多好玩儿。


高超关了火,示意高越去盛粥,一掀开盖子扑面而来的热气混合着米香。高超把菜倒进盘子里,挽起袖子顺便把锅刷了,水浇到热锅上又是呲呲的响。高越端着盘子和碗出去,空不出手拿水杯,高超替他去拿,用手背一试,水是凉的,又转身替他换成热水。


厅里有张折叠小桌,哥俩学习和吃饭都在这一张桌子上,小屋太小,一室一厅的布局,两个一米八多的高中生住进去稍显局促。高超用高越的水杯暖了会儿手才还给他,又碰了碰耳朵。


高越把手递过去,他哥哥在他手心里写:老师知道。


又写:大家都会知道的,瞒不住。


高超写这些话的时候不写全,写几个字,几个符号,高越就能懂他的意思。


“那我也想让他们晚点知道,省得又天天八卦咱俩,不好好学习天天八卦什么啊?”


高超笑了一下,把那盘菜往高越面前推了推。


好吧,高越知道,他哥哥不想提这个话题了,让他吃饭。


屋子里只有高越和电视的声音也没有多安静,高越的话多,看个广告都得谈两分钟感想,只有睡着了才能安静下来。过去高超觉得他挺烦的,但现在他却不这么觉得。高越倒头睡过去,书包校服水杯都扔在厅里。高超把高越的房门关上,俩人的书包被他理好放在一边。折叠桌一收起来,小小的方厅就是高超的卧室,世界彻底寂静,高超尝试着张了张嘴。


悄无声息的,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5


十班和八班合上同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李丁,和那个体操冠军李宁就差个宝字盖。李丁老师看上去没有李宁十分之一强壮,每回上课的时候都是固定流程:整队,绕操场跑两圈热身,自由活动。


高越想打篮球,眼巴巴看着李治良手里的球挪不动步。高超推他去,扬了扬手里的书,朝他摆摆手。


你去吧,我看书,又不用你陪。


高越朝李治良他们跑过去,场上也有几个八班的。秋风朔朔,篮球打起来不会觉得冷,高越把外套甩给高超,手里没轻重,正扔到他头上。高超把他衣服收起来,皱皱眉,初冬里满场跑生一身汗,他不赞同高越把外套脱掉。


又喊不回来人,站起来颇为无奈地观战,高越瞄了一眼他的神色,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肯穿回来外套,玩得正酣。


八班投篮,明显偏移,那球直接就朝高超砸去。


高超躲了一下,球擦着肩膀飞过去。


“真的没声儿。”八班的说,“你们班真来了个哑巴啊。”


“哑巴,把球捡一下。”


高超下意识真要转身捡球,高越的反应更快:“你怎么说话呢?我哥不是哑巴。”


“我们都听说了,老师都特殊照顾了,我们懂的,残疾人嘛,得多关心关心。”


高越气不过,伸手就是一拳。


李治良看高越都动手了他也不能闲着,他也伸手——就被对方攮了一拳。


他们是三人篮球,高越,李治良和龚英杰。


“所以你也动手了?”龚英杰平常算是乖小孩,所以刘旸问这话的时候有些诧异。


龚英杰摇摇头:“那倒没有,我拉架来着。”


“你那是拉架吗?你拉的是偏架。”对面八班的人说道。


“行了闭嘴吧。”刘老师说道。


办公室外面走廊,靠墙一边站了三个人,八班三个和十班三个,有四个带伤的和一个哭的,带伤的人数很均匀,八班两个十班两个,由李丁老师亲自护送到教导主任办公室。


刘旸赶过来的时候八班班主任还没来,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也没开门,大家一起排队等着挨批。铁三中教导主任出了名的严厉,是个极具符合刻版印象的教导主任。高越还没领略过,但边哭边站在走廊里听见办公室批评学生的声音就已经能窥见一二。


办公室门开了,出来三个丧眉耷眼的高二学生,其中一个男生还留着学校不允许的齐肩长发。


六个人都进办公室里也太挤,教导主任拿着茶缸屈尊出来训他们。高越边抹眼泪边听。


“无法无天了啊,以后体育课都别给我上了!”


“谁带的篮球?”


“打架,我看你们天天一个个真长能耐了啊,还打架,给你们家长都叫来,好好反省!”


教导主任说一半,扫了眼高越:“你哭什么?人家伤成那样都没哭你哭啥啊。”


高越摇摇头,眼泪就是止不住。


李治良解释道:“老师,他们是摔的一瘸一拐,不是高越揍的一瘸一拐。”他活动了下手臂,“我倒是被他们打得挺重的。”


“咋的你还让人家赔你医药费啊。”教导主任说道,“这都破相了,你仨是不也得给人家钱啊?”


“老师我没打架,我是拉架。”龚英杰说道。


“闭嘴。”刘旸和教导主任同时说道,八班那仨站成一排大力地点头。“你仨点个屁的头,你仨做的对啊,骄傲啊。”教导主任训完一轮,八班的班主任宇文姗姗来迟。


“听说我们班孩子打架了?怎么回事啊。”宇文老师走过来,“伤的还挺明显的。”


八班那仨便避重就轻地朝他们班老师还原了一下事实。


宇文点点头,对教导主任说道:“主任,我看就请我们班这仨人家长吧。”


“刘旸老师,你们班孩子没做错什么。”宇文扫了自己班的三个人一眼,“是他们仨嘴欠,活该。”


6


高超给高越递纸巾,他弟弟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眼睛哭得通红。高超碰了一下他下颌的伤口,被别人指甲划了那么一道,伤口很快隆起来,像是小山脊。


“嘶。”高越吃痛,缩着下巴,眼圈儿又是一红。


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破点皮哭得跟天塌了似的。高超摇摇头,在本上写字儿:晚上想吃什么?


高越拿着中性笔在这条下面点菜:地三鲜,回锅肉,拔丝地瓜,柿子炒鸡蛋......再来四两米饭来个汤。


吃的了嘛,点这么多。高超笑起来,倒是一点不亏着自个的嘴。秘密被发现之后他反而比想象中还要坦然,本来就说不了话,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班里同学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善意的没有点破。这会儿被别的班说出来,时间已经比他预想的要晚许多。


高越攥着纸磨磨蹭蹭跟在哥哥身后,过火车道又抓高超的袖子,高超挣开,反而握着他的手腕。火车没有开过来,今天放学因为打架被留堂。东北的天黑的早,晚放学一会儿路灯就亮了,照着火车道两边的树,冷冷清清。家楼下开了个小菜馆,灯牌被晒得褪色,高超拉着高越进去,小屋里一共没几张桌子,生意萧条,他俩坐在靠门的地方。高超看着菜单,老板娘把复写纸和圆珠笔送过来。


李治良放学更晚,王建华这两天出差,他连着两天自个在家住,回家路上也磨磨蹭蹭没精打采,幸好没叫家长,不然又得麻烦王建华赶回来。高超写完菜单让高越送去,一抬头看见门外李治良路过,纯粹偶然,高超敲了敲桌子,高越转过头,看见他哥朝门外指了指。


“那个......”高越拉开小饭馆的门帘,瓮声瓮气,“李治良,一起进来吃点呗,我哥说的。”


李治良犹豫了一下,他也不怎么会拒绝,摸了摸兜里还有零用钱,跟着高越走进去之后坐下来充大头,说我请客。


不用你啊,高超付过钱了。高越说,反正今天菜也点多了,吃不了就都打包带回去,然后天天吃剩菜。


高超瞪了他一眼,轻轻伸手打了一下他胳臂,我什么时候让你吃过剩菜啊。


他没法说出来,但高越知道他是这个意思。


高超对李治良笑,上学快俩月了,李治良才发现哥俩的不同。高超笑起来很憨厚,是老教师喜欢的那种老实孩子,高越笑起来的时候就透着一股狡黠,仿佛小聪明得逞。


当然高越现在有点笑不出来,李治良也是,有一千五百字的检讨等着他们。


高超戳了戳高越,别光顾着吃啊,高越抬头,同学之间突然正式起来他也不自在,但还是开口道:“我哥说谢谢你啊,谢谢你今天为我们出头。”


“我也没干啥。”李治良又活动了一下右胳膊,还有点疼,这顿饭便吃得心安理得。


三人一起回家,李治良才肯定他和双胞胎就是住在一个小区里,前后楼,双胞胎住的那栋楼更靠近火车道,尽管小区围墙外种了许多的树,但这会儿到了冬天,草木凋零,估计总能听见火车开过的声音。


高越摆摆手和李治良道别,转身和他哥进了同一个门洞,从外面看,一列小窗户里的楼道灯渐次亮起来,亮到两人住的那层。


高越摘了书包,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磨他哥哥。


“高超我不会写检讨啊,你作业在学校是不是都写完了,我还差英语卷子呢,你知道,英语最难写了。”


高超不说话,起身去烧水。


“高超,高超!”


我是为你打的架啊,但高越知道自己可不能说这话。


电热水壶烧开,开关跳起来,高越把本子和笔都推高超面前:“你帮我写行不行?你就帮我写嘛。”


不哭了?高超写给他看。


高越摇摇头。


咱以后能别在学校里哭么?高超写,怪丢人的。


高越点点头。


高超把这页纸撕掉,作为他俩今天晚上聊天的聊天纸,新的一页第一行居中,写下检讨二字。


7


王建华出差回来,给李治良带大连特产,鱿鱼丝,明虾干,鱼籽罐头,还有塑封包装的天鹅蛋。


天鹅蛋就是蒜蓉粉丝扇贝,不知道为什么起一这么奇怪的名儿,被王建华收进冰箱里。李治良坐在沙发上边嚼鱿鱼丝边喝水,这玩意忒咸,但挺好吃的。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帮人家打架,不仅没打赢,自个还带伤了。”王建华从厨房走出来,擦了擦手说,“然后还白吃人家一顿饭呗。”


“不是,怎么在你嘴里我这么弱啊。”


“那不然呢?”王建华伸手过去捏了捏李治良的肱二头肌,“你跟我一起住这么长时间,一点人民警察的精髓没学来啊。”


“你又不是抓小偷的警察啊。”李治良说道,“你就是个写户口本的,你也没教我打架啊。”


“这还用教啊?”王建华说,“而且你对我的工作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只是去户籍科帮同事值两天班......扯远了,要不我给你报个散打班吧,跆拳道?柔道?好像最近拳击挺火的啊。”


“您不如让硕哥教我。”李治良说道,“他有功夫,还不用你花钱。”他指的是王建华的同事松天硕,在警校里就有一身好本事。


“哎那都不专业,我给你报个专业点的培训班。”


“不去。”李治良鼓着腮帮子嚼鱿鱼丝,那袋鱿鱼丝被王建华一把夺过来,“你少吃点,晚上咳嗽,哎正好,你明天上学把鱿鱼丝给双胞胎带去,回头请人来家里吃饭哈。”


“吃啥啊,吃饺子啊。”王建华工作忙,很多时候俩人的晚饭就是速冻水饺,李治良颇为不屑,“谁爱吃饺子啊!”


“那饺子多好吃啊。”王建华给他剥了个橘子,“咋还嫌弃上了呢。”


家里的速冻饺子双胞胎没吃上,学校的饺子倒是吃了不少。冬至日,正逢星期五,学校食堂煮了大锅水饺,饺子汤随便盛,热气腾腾来上一碗,有点发稠的面香味儿,不刷饭卡不要钱。


高越仰头喝了三碗饺子汤,擦擦嘴说高超你晚上也别做饭了,我现在就吃饱了。高超夹起饺子懒得理他,装听不见。李治良自作聪明,在高超面前打手语,他是跟新闻频道学的,十分生疏。


高越一把将李治良的手打落:“可以大方说。”


高超抬起头看李治良,那双眼睛把李治良看得想扇自己俩耳光,在高超面前打什么手语,他又不是听不见。李治良说,华哥说有空去我们家吃饭,不过今儿别去啊,今儿肯定煮饺子。我猜你俩也不想再吃一顿饺子。


啊,华哥就是我表哥,李治良补充了一句。


高越便说道,你表哥?你表哥做饭好吃吗?我跟你说我做饭可好吃了,要不你去我们家吧,晚上我给你露两手。


高超似笑非笑看向高越,上一分钟高越还在那儿卖乖说高超你晚上别做饭了,下一分钟直接露馅。


高越后知后觉补充道,啊,李治良你今天也别来了,我吃饱了,晚上不打算做饭。


冬至一过,期末复习紧锣密鼓地到来,这期间家里打过四个电话,妈妈打来三个,爸爸打来一个。怕影响学习,家里只给高超配了一个手机,现在高超又说不了话,都是高越揣在兜里。


“爸妈说寒假他们回来。”高越说,“我让他们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你有什么想让他们带的吗?高超。”


高超摇摇头,反正高越有的也会有他一份,双胞胎都是这样的。


他看向高越,高越还在兴高采烈向妈妈分享近况,但高超知道,高越并不想回老家。


8


爸妈没买着年前的车票,厅里有人在打牌,满屋烟雾缭绕,高超听大人们聊天。


这去东北上学好啊,东北竞争没那么激烈。

住哪啊?他姥姥在东北还有房子呢,过户给谁了啊?他舅舅是不是也在那儿啊?好多年不来往了,啊,那就是把房子给了闺女,当儿子的不乐意了呗。

真不出声啊,一声不吭的。大人们看向高超,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高超在里屋低着头,手里的可乐都要被他捂热了,高越不知道跑哪玩儿去了,满院子撒欢儿。


每天冲一碗鸡蛋水,听说管用。

吃蝉蜕,那都是中药,就是结了龟的壳子,那玩意儿管用。

他们家也没领着去看看?

听说是这儿出了问题。亲戚指了指脑袋,说道,要说这人还是不能太顺,你看他爸妈这两年发展多好,这运气都是平衡的,遭孩子身上了吧。


啧,少说两句,老大在屋里。


在屋里啊——老大?高超?


有人喊他,高超磨磨蹭蹭走出来。


哎,真一点声出不来啊,叫声人听听。亲戚看左看右看,没缺胳膊没少腿的,怎么就不会说话了。都是你爸妈惯的毛病。


“叫声大爷听听,快点。”高超被人推搡着,旁边有人抽烟,烟圈全吐到他身上。


他咳嗽两声,那人像是见了什么稀罕事一样:“这不是有动静吗?”


屋门被一下子打开,高越从棉门帘子后头跑进来,寒风席卷着雪花飞过去,将屋里的烟气冲出一丝清明。


“高超我们出去放鞭炮啊,我买了仙女棒。”高越说。


“老二你也是,别天天想着玩玩玩,你哥哥这样,你们家以后不全得指望你了。”


高越转过头:“我哥咋样了?来您说说我哥咋了,我哥期末考试考全班第五呢,语文班级第一,比咱家哪个小孩成绩都好。”


“成绩好有啥用,话都说不了......”


“我哥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们管不着。”高越拽着高超的手,把高超从烟熏火燎的屋子里拽出来吹寒风,放烟花,点燃仙女棒。


高超捏了捏他的手,高越你总会来,高越你终于来了。


9


爸妈来了,高超对爸妈来总有些恐惧,恐惧的根源是他仍旧无法张口说话。高超从小到大都很乖,挨的打屈指可数,所以每回挨打都记忆犹新。


坐叔叔的车去车站接爸妈过来,高超想起来他上一回挨打——在大夫的检查下他的秘密彻底不复存在,他不是那个因为声带炎没办法开口的病人,而是因为矫情有毛病心理障碍的中学生。家里一开始把这件事归结为不懂事,到处带他看医生,谁知道他不是器质性病变,他的声带早就恢复好了。妈妈一生气打了他两下后背,他心理别扭着,眼圈要红,高越先替他哭出来。


爸妈都纳闷高越你哭啥啊。高越一哭高超就不能哭了,手忙脚乱给高越找纸巾擦眼泪,高越哭得难受,高超心里难受,他知道他弟弟为什么哭。


这回过年,大年初五刚过,爸妈带他俩从老家回省城,又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病,高越坐在等候席上,高超在他手心里写字,指了指爸妈,写了个哭字,在哭上画了个叉。


爸妈都在呢,你可别哭。


医院一共有十五层楼,脑病科在八楼,耳鼻喉科在十二楼。高超跟着爸妈上了电梯,留高越一个人在楼下等他。等看完病下楼,高越不在,爸妈低头要拨电话,高超指了指卫生间。


大人摆摆手,高超跑过去,过一会儿他上了去八楼的电梯。


病房是一扇扇白色木门,镶嵌着磨砂玻璃,高越站在其中一间门口,两只手不安地抓着羽绒服的下摆。


高超走过去,拽了拽他的手,领着他下楼。


高超和高越都知道那间病房里躺着的是谁,是他们的初中同学,也是曾经霸凌过高超的人。那个男孩儿已经昏迷一整年了,家里始终不放弃,长期打着营养针,住在脑科的病房里。


高超常去想这算不算是报应,在他没办法开口说话之后他又想,这到底是谁的报应。


10


爸妈给高超在东北报了个康复机构,吉大系,听说价格不菲,高超就算是满脸抗拒也无可奈何。一家四口难得团圆几天,爸妈请他们吃必胜客。高越怂恿他爸办储值卡,比店员都称职,办一个呗爸爸,这样您和我妈走了我和高超还能有饭吃。


这话好别扭,高超哭笑不得,他没有高越那么死皮赖脸,虽然他也喜欢吃这玩意,爸爸被高越彻底套牢,掏出皮夹数了几张红票票给他,去吧,去吧。


高越拿着钱去前台,高超不愿意动弹,看着玻璃杯里的青桔慢慢悠悠飘在饮料里。


妈妈关切地说,超儿,你有什么不开心就告诉我们啊,写在纸上也行。


高超笑起来,喝了口饮料,摆摆手,摇摇头。


高越拿着储值卡和剩的钱跑过来,摇晃着高超的胳膊,高超我想玩碰碰车,爸妈我俩都吃饱了。高超你就陪我去吧,陪我吧,我不跟你对着撞,咱俩开一辆车还不行么。


高超起身被他拉走,留下一桌子西餐让爸妈结账。高越坦言:一年就见这几面还不狠狠花他俩的钱,现在不花等什么时候花啊。


好吧,高超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他总怕给别人添麻烦,这个别人包括爸妈,不包括高越。


新学期要比以往都快乐一些,可能因为身边有且只有高越在。两个人在课上的交流太过频繁,手上既要记笔记又要写话,一张纸在两个人之间传来传去。刘旸拿着英语练习册在过道里巡视,书脊磕了磕郝旭涛的桌边:“注意课堂纪律啊。”


龚英杰和后桌的李治良噤声。刘旸又往后走了几步,喊高越起来翻译单词。


高越答不上来,手在下面一个劲儿戳着高超,奈何高超写在纸上也没用,高越个子太高看不清楚。


刘旸走过来,把他俩中间那张纸直接收走:“传纸条也不行!”


当天下午,班里换座位,刘老师把高超和高越分开。


11


阎老师很是适应了一阵十班的新座位表,他记学生这一方面的记忆力不太好,看见高超想了半天:“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来着?”


高超眨眨眼睛,没法回答他,周围同学七嘴八舌地说:“他是哥哥。”“他是高超。”“高越在那儿呢。”


阎老师和高超都顺着同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高越睡得正酣。


他同桌吓了一跳,要把高越拍醒,阎老师摆摆手:“别打扰孩子睡觉。”


下午物理课,高越又研究出来用尺子反射阳光,形成了个小圆光点满教室乱走,最后被物理老师客客气气“请”出了教室,并没收作案工具。


最后一节自习课,高越带着同桌和前桌一共四位打“红十”,这四位里还有没被调开的好学生郝旭涛。学校里不让带扑克,高越自个画了副扑克牌。


“刘老师,您这个座儿调的真好啊。”他们班自习是数学老师看,数学老师气得把那一副扑克牌都扔在刘旸的桌子上,“基本属于放虎归山。”


刘旸直奔班级后门抓高越:“高越你给我出来!”


他这一喊喊出来俩人,嬉皮笑脸的高越和忧心忡忡的高超。


刘旸说高超你给我回去坐着去,叫你弟不是叫你。


李治良坐在高超的斜前方,本来写作业写的上下眼皮打架,被刘旸一嗓子彻底吼精神了,揉揉眼睛跟同桌小声说话:“咱班主任刚才打鸣了?”


12


高超写高越你下回不许这样,多幼稚啊,扑克牌你都能画出来,你怎么不上天啊。


高越写天我要能上去早去了,我恐高。


高超写你不能和老师作对,刘老师多好啊,一般学生英文作文里写个eazy早被撕了,就他还把你叫出去单独辅导。


高越扔下笔,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他对我好啊,但是他不让咱俩一桌啊。”


高超写,那你下回考好点,和他商量商量呗。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只有这一个办法。


高越认命,把高超的笔记本抽出来学习。


在两人不同桌的三周之后,灰砖缝里已能瞧见蒙蒙一片绿意,学校的灌木丛生出迎春花,从家里的窗户往外看,火车道已经被烟柳笼罩,只能在枝条掩映间窥见火车驶过,那绿意越繁复,火车的噪音便传来的越弱。


高超要去做康复治疗,在周五放学之后,他嘱咐高越跟李治良一起回家。高超写我和治良说好了,你去他们家写作业吃饭,我做完治疗就去接你。


高越不乐意,本来在学校都不能在一张桌上上课,放学了怎么也不能一起回家?他刚要抗议,被高超用水笔敲了一下头。


医院很远,要倒车,很麻烦。高超写道,而且咱俩晚上要都在外面吃,你再在路上看见个烤肠爆米花棉花糖之类的挪不动步,我不想多花钱。


“你也太直白了吧!”高越叫道,“我哪有那么馋啊!”


“高超所言甚是。”李治良凑过来偷看他俩的聊天记录,那张纸被高越一把扣了过去,李治良不介意,拍了拍高越的肩膀,“终于有人陪我回家吃饺子了。”


高超点点头,他写给李治良:替我谢谢表哥,每个周五我可能会晚一些去接高越,给华哥添麻烦了。如果华哥不在,自己煮饺子的话要记得加三回冷水,煮沸后加一回,再煮开了再加,如此三回。要不然饺子皮会破。也可以做蛋炒饭,高越小时候做过。


李治良把作业记事本上这句话原封不动扔给王建华,王建华惊讶于高超看上去不像是李治良的同龄人,还是说李治良实在太傻,譬如这会儿李治良正在灶台边研究煮饺子是不是真要加三回冷水。


“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事儿?”李治良回头,“我吃了那么多回饺子!”


“这不是常识吗?”王建华说,“我以为你知道啊,啊对,你好像没自个煮过饺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净吃泡面。”


“那高超怎么就会啊。”


“对啊,那高超怎么就会啊,”王建华说,“你反思反思呢?”


李治良反思不出来,反思的结果是趴在厨房门边向王建华打申请:“华哥,咱周五吃啥?”


“现在才周二,就想周五的事儿了?”


“那周五高越不是来嘛。”


王建华笑起来,小朋友都这样嘛,都高中生了,对于和朋友聚会还会早早期待。王建华说那你想吃啥啊?


李治良想了想,答曰:麦当劳。


13


去麦当劳了。高超闻了闻高越的校服,好明显的炸鸡味儿。


高超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M,高越道:“高超你狗鼻子啊?!”


没有你狗。高超叹气,用膝盖想都知道是王建华花的钱,太麻烦人家了。高超指了指卫生间,赶高越去洗澡,高越一个劲儿的问:“高超你吃的啥?你肯定吃得没我好吧,高超你是不是饿了不想问这炸鸡味才催我洗澡的?高超......”


高超把他弟和他弟这张叭叭叭停不下来的嘴都关在卫生间门后。


俩人都换上夏季校服了,蓝白色的短袖和长裤,他这件一股外面的尘土味儿,高越这件一股炸鸡味儿。


高超在心里盘算一顿麦当劳多少钱,他俩确实挺久没去吃炸鸡了,从前在岛城上学时,他俩还小,被父母送去爷爷家住,家里寄来钱都是叔叔去取,给他们多少就花多少,但那都是零花。现在来了东北,家里的钱直接打给他,包括学费书本费生活费水电煤,高超精打细算,生怕超支。


超支多超支在高越能吃,当然他比高越还能吃。正长身体的两个大小伙子,午饭前上体育课,打完篮球饿得恨不得抱着白桦树啃树皮。


高超想了想,还是从钱夹里数出来一笔钱,仔细放在书包的夹层里。


高越洗完澡出来,像是电视广告结束,继续播放正片内容:高超你猜我们在麦当劳碰见谁了?碰见宇文老师啦!宇文老师和硕哥在吃冰淇淋哎,硕哥就是华哥的同事,叫松天硕,听李治良说会武术很能打,宇文老师是不是要处对象了。


高超把俩人校服塞进洗衣机里,蹲下来往里扔洗衣凝珠,高越就在他身后说个不停,他猛一起身,脑瓜顶直接磕到高越的下巴。


应该磕的挺狠,高越的眼泪一下子泛出来。


哎,高超失笑,伸手去掐高越的下颌,让我看看磕到哪儿了?


“咬舌头了!”高越口齿不清说道。


高超合上洗衣机盖子,用手沾着水在洗衣机上面写:乐极生悲。


高越说行,这洗衣机以后就叫乐极生悲洗衣机,高家长子赐名。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断嘶嘶往里吸凉气。


这个声音让高超莫名其妙想起冰棍儿,得买点雪糕放在家里存着了,夏天已然到了。


14


小区是老小区,原先是铁路职工分的楼房,当然现在都变成商品房,都二十一世纪了哪还有人分房子啊。故物业约等于零,围墙被藤蔓覆盖,铁轨两旁的树愈长愈高,成为了知了和家雀的乐园。上放学都能听见树上“滋——”一声,像是序章,紧接着数上的无数草虫共鸣,叫声如潮,若是这会儿恰好开过一辆火车,那就更加热闹。


李治良把教室的铁窗子关上,蝉鸣便被罩了一层玻璃,龚英杰说热,还是打开吧,打开之后又说进蚊子,郝旭涛说省省吧别折腾窗户了,教室里有花露水。高越一听,先拿起来去喷。


阎老师有鼻炎,一上讲台先打了三个打喷嚏,高越把头埋在化学书后面直乐。他的各科成绩确实在稳步上升,但是刘旸并没有提再调座位的事儿,弄得他上英语课总死死盯着刘旸。


刘旸微笑着走过来,叫他起立回答问题。他答不上来,让他点个人回答,高越叫起来李治良。


李治良的脸从五楼掉到一楼,加之他这回物理小测没考好,受到了老师重点关注,喜提飞机位——刘旸把他的座位从大部队里调到了紧挨着讲台的位置。


“不是,你们说谁家好人能坐这个位置?”李治良在家里把卷子一推,对王建华说道,“哥你是不是打电话给我们班主任让他给我开小灶啊?要不他怎么突然这样。”


王建华摆手:“我可不做这烦人家长。”


高越在一旁笑起来,李治良翻了个白眼:“高越我还没说你呢,你英语课非得把我叫起来干嘛?你不会的题我就会了?你咋不叫高超呢。”


“高超也不会那道题啊。”高越说,“高超本来也回答不了提问啊。”


“不是,啥题啊都不会?都不会那有啥好骄傲的呢?”王建华把卷子拽过来,“给我看看......选C。”


“为啥啊?”


“看时态,这句话在文里是现在完成时,已经发生过的动作,看选项,就C是,其他不是,别和过去式混了。”


俩人用笔在卷子上勾勾画画。“华哥好厉害。”高越说,“一般大人都不怎么会高中英语吧。”


李治良说:“他是江苏省高考状元呢。”


“是嘛!”高越一声惊呼还未呼出来,王建华先红了脸:“不是,没有,那是李治良中考的时候我为了激励他学习编的,我就是这儿的人,当不了江苏省得状元。”


“你咋又骗我啊!”李治良惊讶道,“我真一直这么以为的。”


“不是,你不觉得离谱吗?我一个东北口音的警察是江苏省高考状元这事儿你不觉得离谱啊?”王建华叹气,“能不能别说啥你都信。”


“这怪我吗?高越骗我也就算了,刚上学我分不清双胞胎,你也骗我。”


“哎我那不叫骗,我那叫善意的谎言。”高越说道。


大门响起门铃声,是高超来接高越回家了。


“谎言来了。”李治良说道。


“高超不撒谎。”高越起身去开门,高超拎了一兜雪糕过来,分给他们一人一根,有白气冒出来,雪糕皮上细密的水珠,王建华问高超吃过饭没有,家里还剩点饺子,高超摆摆手,每次周五晚,他眉宇间总有化不开的疲惫,他没换鞋,站在门口指了指高越的书包。


高越会意,立马收拾好书包跟他哥回家。


15


雨季要到了,积雨云笼罩在城市上空,于极远处和工厂的烟融为一体。李治良坐了一个月的飞机位终于被赦免,调回到靠窗的一个座位。这给了他更多的空闲走神儿,其实窗外也没什么好看的,灰蒙蒙的柏油路,一成不变的居民楼,还有在操场上打球和跑步的体育生。


操场上的人纷纷往教学楼里跑,李治良才意识到下雨了,起身关了窗子,零星雨点很快变大,砸在玻璃窗上,教室里正在上自习,蓄谋已久的大雨使天光更暗,教室里翻卷子的声音都变慢了,所有人都在想放学后该怎么回家。


也是个周五,高超高越只带了一把雨伞,伞给了高超,高越和李治良共伞回家。在公交车站的时候三个人作别,高越站桩处看着高超上了公交车才离开。王建华今天加班,俩人只好在学校附近随便买点吃的解决晚饭,高越选了寿司,李治良吃蛋包饭。


物理题特难,俩人不约而同抛下了物理卷子做生物题,正好讲到染色体和遗传,李治良在XX上面做标注,忽然抬头:“......双胞胎的基因一样吗?”


“应该是一样的吧。”高越低头算题,随口答道。


“那高超是后来不能说话......”李治良的声音骤然减小,他只是好奇,但也知道这个问题很冒犯人家。


“啊。”高越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思繁乱,也许因为下雨,高超还不在身边。他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我哥小时候发烧,吃药坏了嗓子。”


“嗯。”李治良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学习。他感觉他能问出这句话,有点不是朋友该做的事儿,于是一道题填了一会儿又做不下去,起身把窗帘拉上。


雨声被隔绝在外,同样在外的人还有高超和王建华。


高越忽然抬起头:“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干嘛啊?”


“看电视吧。”李治良说,“就放着声儿,响着响着华哥就回来了,你呢?”


“我?”高越想了想,“我很少一个人在家。”


总有高超,都赖高超,只有高超陪着他。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治良问他吃不吃冰棍,高越点头,李治良去厨房打开冰箱,一人吃了根小布丁。


高越边吃雪糕边说:“高超他原来的声音很好听的。”


16


高超来接他弟弟,两人一前一后从黑黢黢楼道里走下去,高超走在后面,伞尖落下一地的水,高越打着手电,走到楼门口停住脚步,外面暴雨连天。


高超把伞打开,大伞将两人都罩进去,很沉得坠着高超的手,高越少见地没多说话,抓着高超的胳膊,俩人回家。


家的窗子外面的火车道变成天堑,如注雨水落在排水沟里,低洼的地方汇成了一道小溪。雨夜的天并非黑沉,反而有种暗橘色的亮,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闪电照亮了一瞬,旋即打响了雷声。


雷声绵延很长很远,像是开过一列火车。


火车从高越头顶的铁道桥之上行驶过去,梦里在下雨,但那天没下雨,只是多云,风将破烂的绿网吹飞,废弃的脚手架和木板搭成的高台摇摇欲坠,高越看着眼前的人,攥紧了拳头。


那是双胞胎初中刚毕业的时候。


面前的男生拿出那个装着班费的信封在高越眼前晃了晃,十分得意:“你还真来了,没想到你还有点胆量,来替你哥哥把钱拿回来?”


“我就知道钱在你这儿。”高越说,“钱还给我,你不是说要在这儿两清吗?”


男生怪笑起来:“都毕业了,这钱也没什么用了吧。”


“这事儿你管不着。”高越说,“我就算一家家上门还这笔班费,我也得证明高超没偷过钱。”


“谁又会相信呢?”男生说道,“不过你想要,我给你。”男生掏出来手机:“但是有个条件,你得跪下来求我。”


很幼稚,无理,不合逻辑的要求。高越想,他哥哥在这个班的时候,也被这样要求过吗?撕烂的卷子,丢失的课本,脏兮兮的校服,破开的裤子,扣到地上的餐盘,艺术节前在卫生间被泼的那一桶凉水,在那之后高超发烧,失声,失去了艺术节主持的资格。但高超什么也不说,老师什么也不说。


高超,你怎么都不肯跟我说。


要走过去吗?那个信封就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高超去报警,那里没有监控,他们构不成抢劫,班主任明里暗里说这钱是高超私吞的,就算是用自己的钱补上也没有用,没有人肯相信。


只有高越信他,高越站在这里,眼前的男生前两天给他发过短信,叫他一个人来拿班费的信封。他和高超随着初中毕业,这件事也并不光彩的结束,但高越知道没有结束。


没有人给他哥哥讨个公道啊,就连爸妈也觉得这些只是小孩子打闹。最大的事儿是丢钱——钱丢了补上不就得了。


“你把钱给我。”高越说。


“你先跪下来,磕仨头。”男生笑起来,手机的摄像头对准高越,“来。”


高越一步步走过去,膝盖打弯,就要跪下来。


“啧啧。”男生刚要嘲笑


高越突然暴起,一巴掌打掉男生的手机,伸手去抢那个大信封。


“你他妈疯了。”男生骂他,两人推搡着,高越掐着他的脖子,男生突然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卡簧刀。


高越本能地后退半步,松开了手,那个男生就要一刀攮过去:“都他妈给我去死——”


火车突然轰隆隆驶过他们上方的铁路桥,“嘀——”尖利的鸣笛刺破了空气,那是突如其来的,撞击着耳膜的声音。刀刃一抖,掉在地上都听不见任何声响。木板承载的重量忽然失衡,人从脚手架的间隙跌落下去,像是沙袋,按理得有一声闷响,但因为火车驶过,故毫无声息。


“高越!”高超扯着嗓子,喘着粗气从钢架和木板之间爬上来,他的声带炎还没有好全,这一声十分嘶哑,穿透了火车的声音。


高越在那一瞬间回过头,不是我,哥,不是我,他是自己掉下去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高超强忍着嗓子的疼痛说没事,我知道,我知道。高越想低头去看,高超把他抱住,扳正他的头,不叫他低头,也不叫他回头。


高超,我杀了人。


高超想,也可以是我杀的。


高超,他是个坏种,他是坏孩子,他就该死,高超。高越的声音因为惊惧而带起几分哭腔,火车已经走远了,风穿梭在被放弃的工地里,脚手架和绿色的网在撞击着,发出并不悦耳的声音。


高超把他拥在怀里,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


高超,怎么办?


我们不该为此付出代价。


高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嗓子好疼。高越,我不能多说话。高超用气音说道,我们先下去好吗,这儿太危险了。


高越几乎要站不稳,抓着高超的胳膊一点点迈下钢筋和木板搭建的简易台阶。高越的双腿发软,高超说,高越,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别去看。


我要去。高越几乎哀求,你别走,别离开我。


没关系的,我只去三分钟。高超把自己的手表给了高越,你掐着点,三分钟。


高越的生命里有三分钟在数秒针,秒针走得很慢。三分钟之后,高超回来,手里拿着碎掉的手机和那个信封。


高越想接过去,高超没让,甚至没让他看里面的东西。


怎么办?怎么处理?高越问他。


高超抬头,去看将白日遮蔽的铁路桥,铁路桥的阴影横亘在他们和那个人之间,这个角度看不见那个人,钢筋水泥胡乱堆砌,野草疯长。


又一列火车从桥上疾驰而过,火车能将一切东西都碾作齑粉,那声音轰隆隆像是永不停歇的雷。


高超说别怕。


高超听见高越说,不要说出去,哥,永远都不要说出去。


17


高越从雷声中惊醒,他摸了摸脸颊,摸到泪水。小屋的窗帘没有遮严,雨水顺着路灯的光像是要流淌进来,他坐起身,剧烈心跳成为了雨夜的背景板,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火车的轰鸣声。


他摸着黑下床,赤着脚打开房门。


高超就站在门外,家里没有开灯,毛巾被乱糟糟揉成一团,高超感觉到他弟弟在哭。


“我倒点水。”高越哑着嗓子说,“渴了。”


高超侧身给他让路,高越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抱住他。


他弟弟把眼睛压在他的肩膀上,头发很乖顺地垂下来,肩膀小幅度颤抖着,眼泪没入到他的睡衣里。


高超的手臂慢慢攀上去,抱着他弟弟,抚了抚高越的后背,两人的心跳同频。


这不是第一次高越在深夜里哭泣,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有许多回,来到东北上学后哭的次数降低。很多个夜晚高超透过门缝看到高越抱着被子,把脸埋在被子里,高超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高超想如果他们不是双胞胎该多好,那样高越就不会替他去找被抢走的班费,也不会自己偷偷跑去跑到废弃的工地,也不会发生之后的所有事。受害者无罪,可高超觉得自己有罪。他沉湎于高越一直在他身边,却不希望高越共情。


雨声渐小,高越捧着杯子喝过水,坐在高超的沙发床上睡眼惺忪,高超头一回没有赶他,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耳朵。


高越习惯性的把手递过去,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暗号。


高超在他掌心里写在这儿睡吧。


“你要去里屋吗?”高越问他。


高超把他的手心合上,沙发床软塌塌陷下去。


我不走啊,我在你身边,高越。


18


雨停之后又是新的一天,小区大门口的水几天都没有降下去,车来车往都迸溅出黑灰色的水花,没人出门敢穿白裤子。有人捡了几块砖头扔进水洼里,当做垫脚的东西。高超高越和李治良放学都把裤腿卷好高,小心翼翼踩着转头过河。


大人们要面子,不爱把裤腿卷得像摸鱼,于是王建华那几天的裤角一直都不怎么干净。


暴雨过后,气温陡然升到新的高度,天空湛蓝,从白桦树叶的响动声能听到这样的烈日里也是有一丝风的,只是教室里翻卷子的声音太过沉闷。高越答每一科的时候都把脸贴在桌面上亲卷子一口,期末考试他们分考场,打乱了顺序坐,龚英杰坐在高越身后,看高越这么做他也跟着学。


“这叫稳过。”高越说,考完试他双手合十拜天拜地,“天灵灵地灵灵......”他们和李治良郝旭涛回合之后下楼找高超,高超和他们都不在一个考场。考试前高越和高超说好,叫他在正对着班级窗户的那棵树下等他们。


高超果然在,这会儿人流量太大,高超被挤到树后面,靠着围墙看一本高中常用3500词。


高越转过头做了个嘘的动作,悄悄走过去,伸手把他哥哥的眼睛蒙住。


高超放下单词书,指关节在高越的手背上敲了敲,叫他开门。


“别学了,我求求你别学了,再学考上北大怎么办啊。”高越把单词书抢走,说道。


“高超考上北大有什么不好的?”郝旭涛纳闷。


“因为我上不了北大啊。”高越笑嘻嘻说,随手翻了两页单词,“哎,‘沟通交流’这个词儿咋拼来着,是continue吗?”


“那是‘继续’吧。”龚英杰说,龚英杰英语不错就是口语不好,不过这边的高中不太重视口语。


高超默默把单词书翻到那一页,每个单词下面都有黄色蓝色荧光笔的标记,可能代表着背诵的熟练度或者次数。高越哀嚎一声:“那我岂不是彻底写错了。”


“作文你写那么长的词儿干嘛。”龚英杰说,“你找个同义词换一下呢。”


“我要是能想到同义词就好了。”


李治良突然说:“......我好像把o记成u了,老师有没有可能看不出来啊。”


高超笑起来,他的笑也是没有声音的,高越说:“没可能,因为你老师是刘旸。”


英语老师刘旸在成绩出来当天站在讲台上发火:“讲得时候不好好听,不会的也不问,现在考试成绩出来了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说完他甩了甩胳膊拿起粉笔。


“我以为他要抡圆了胳膊揍人。”高越小声嘀咕道。


“那不至于。”郝旭涛微微侧头说小话,“刘旸老师很多时候还是蛮斯文的。”


“我讲还是你讲,郝旭涛要不然你上来讲来!?”


郝旭涛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在卷子里:我当我没说过刚才那句话。


19


暑假爸妈要接双胞胎去广深玩儿,临走前高超特地拉着高越去了趟李治良家,王建华那天休息,请三个小朋友吃了顿烧烤。高超摸摸兜掏出来两样东西,一个是钱,另一个是家门钥匙。


大意是这钱是高越每周五去他们家吃饭的伙食费,家门钥匙是他和高越得开学才能回来,所以万一屋子有个跑水改管道这种事需要人出面的,麻烦华哥帮忙。


王建华收了钥匙,哭笑不得:“拿钱干啥,你们和治良一样,都是我弟,拿钱就太见外了。”


高超指了指高越,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高越说:“华哥,我哥的意思是我也吃不了多少。”


高超瞥了他一眼,使劲摇头,做了个朝下的手势。


“哎这我看懂了。”李治良说,“你哥是说你能吃。”


“能不能吃的,一顿饭而已,再说了有高越在,治良写作业速度都快了,也能多吃点饭。”王建华说道,“钱收回去,好好的高中生别学得跟个中年人似的。”


高超无奈,只得收了钱,向王建华道谢。


哥俩去机场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找登机口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三个人:松天硕,刘旸和八班的宇文老师。


那是松天硕,高越指给高超看,上回在麦当劳看见的就是他和宇文老师,哎我们快躲起来,别被刘旸老师发现了。


高超纳闷,躲起来干啥?又不是逃票上飞机。


高越在高超耳边悄悄说:我没带暑假作业——


高超想,没事,回头把我那份复印给你,也是一样的。


20


广深好热,高超穿个白背心坐在地板上看课外书,高越一刻也不老实,一会儿鼓捣鼓捣爸爸的影碟机,一会儿张嘴对着铁壳电风扇吹风,再过一会儿给李治良打电话。


“治良,你知道吗我在机场看见硕哥宇文老师和刘旸了。他们仨好像一起去旅游。”


“旅游?!”电话那边的李治良踩着拖鞋去找王建华,“他们旅游咋不带你啊?”


“怎么了,你想旅游了。”王建华推了推眼镜,“你想去哪?海边?我看秦皇岛不错。”


“不是我要旅游,是硕哥和宇文老师他们......”


“人家小两口谈恋爱溜达我跟着去干啥啊。”


“对啊,那人家俩人处对象刘旸老师干嘛去啊?”李治良对着电话说,“高越你说他不尴尬吗?我都尴尬了。”


“对啊他不尴尬吗?”高越说,“反正我和我哥出去玩出现第三个人我都觉得不自在。”


“不是这么类比的,咱仨也总一起出去玩啊。”


“你不算。”高越说,“那刘老师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对啊他也太没眼力见了。”


王建华笑着看李治良在电话里和高越蛐蛐刘旸,电话挂断李治良聊的满头是汗,王建华切了西瓜喊他过来吃。


“说真的,咱俩去秦皇岛玩吧。”王建华说,“我请个假。”


“你还有假?”李治良瞥了他一眼,“我印象里你就没放过假。”


“工作需要嘛。”王建华说道,“我保证这个暑假带你出去玩儿一圈,不过下周还是老地方,有个技校带学生去做法制教育,单位调不开人手配合,你得陪我去一趟。”


李治良把西瓜啃的就剩下青色的坑坑洼洼的瓜皮,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把瓜皮扔进垃圾桶里,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什么黑帮街头,还老地方,谁家没事把小孩往监狱里领啊。”


从李治良上初中之后就经常陪着王建华去城郊监狱或看守所里做一些“志愿服务”,市里学校在做法制教育的时候会领着学生来参观,李治良穿个红马甲给他们指路,提醒要上台讲话的警察叔叔做准备,给台下老师递水。


幸好是红马甲,在那里面要是蓝马甲就出不来了。


“志愿服务嘛。”王建华笑笑,“这不是单位找不出人去了,大家都忙,正好给你加加社会实践分。”


“我们学校没什么实践分一说。”李治良点点头,“好吧,但你得把假请下来啊。”


“一定一定。”王建华说道。


21


八月里南北方终于统一了着装,全国都以短袖为主,高越看着新闻,听说内蒙古有个地方八月份就下雪,他算着时间,那一年岂不是在那个地方只有两个月的夏天?那地方羽绒服一定好卖,电风扇滞销。


广深太热,哥俩一整个暑假猫在家里打游戏,看小说,听歌,高越的暑假作业被王建华在某个下班后的傍晚打开他俩的小屋取走并善意地邮寄过去,高越举双手双脚反对,但反对无效,高超不用说话,爸爸妈妈也会替他把暑假作业要回来。


尽管如此,哥俩从广深飞回东北的时候高越的作业还有一大半空白,他在广深就约好去李治良家一起补作业,李治良特地嘱咐他把高超带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俩人四本练习册二十张卷子都空着的怎么补,女娲补天也没有这么大的工作量。


王建华上班去了,冰箱里给他们仨留了西瓜。李治良把西瓜拿出来放到茶几上,三个人都坐在地板上,王建华家里是皮沙发,夏天对皮肤有很强的附着性。高越不好好写字非得趴在地板上写,好长一条人,高超画了个毛毛虫给他看。


高越说毛毛虫哪有我可爱啊,毛毛虫会喊高超吗?毛毛虫会写作业吗?毛毛虫过两年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你当你是香妃娘娘啊。李治良说道。


电视里在重播仙剑奇侠传三,高越说你说他们这些仙气飘飘的道长要是遇见咱小区门口这样的路况咋办,把袍子系个扣淌水过去吗?不然谁给他们洗衣服啊。


李治良说你很破坏气氛,高越,谁家看仙侠剧担心洗衣服啊?


高超用荧光笔写了三个大字在草稿纸上,举起来:“写作业!”


好好好,俩人低头拿笔,冥思苦想。


22


新学期开学考,高越的成绩稳定在一个中上等的水平,他去找刘旸换座位,刘旸就是不松口。气得晚上回家大骂刘旸没有良心,高超情绪很稳定地在草稿纸上写了四个字:“大逆不道。”


今年也许是个寒冬,开学后大家纷纷换上了秋季校服,怕冷的同学早早带来冬季校服的棉衣搭在椅背上。教室里的花生命力顽强,经过一个暑假,被高超浇了两回水之后又重新焕发生机。这花只有高超一个人欣赏,大家都不怎么在意。他去办公室交英语作业,桌上有一沓铅灰色的复印卷子,上面是刘旸挑出来的暑假作业里的英语优秀作文。


“这个拿到班里发下去,这里面有你的一篇。”刘旸说,“但是字得加强,高考的时候老师第一眼先看字给分。”


高超点点头,拿了卷子转身要走,被刘旸叫住:“高超,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话吗?”


高超纳闷,表忠心下决定以后好好练字,现在就去楼下文印室买本英文字帖?


刘旸继续循循善诱:“高越来找我好几回了,他最近成绩进步也挺大的,上课也不怎么接话了,我也想改一下咱们班的座位表。”


高超的眼睛一亮,刘旸把笔推给他,高超在卷子空白处写道:那我可以和高越做同桌吗?刘老师。


刘旸给他的是直液式红笔,在灰色的卷子纸上洇开,像一面小红旗。


可以。刘旸写道。


刘旸抬起头说:“你明明很想和他做同桌,为什么不早点来跟老师说呢?”


怕您讨厌我,觉得我很麻烦。高超没有写,低着头想,我说不出话,本身就已经很麻烦了。


刘旸叹了口气:“其实你们跟老师交流什么,老师都会听的。你才多大,说一句话不用怕这怕那,心理负担不要那么重。”


“想说就说,说不了就写下来,作文里你不是很会表达吗?”


谢谢老师!!!高超用红笔画叹号,一连画了三个,刘旸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回去吧,下周我调座啊,这周不行,周五下午考英语报纸,我怕你们凑在一起又商量答案。


还有,你这字儿真得练练了啊。


23


装文具盒,高越傻笑,收拾书桌,高越傻笑,背上书包,高越傻笑,邋遢兵似的把自个在学校那仨瓜俩枣都堆到高超身边,高越还在傻笑。


你说刘旸老师怎么能良心发现,突然同意了呢?他不怕咱俩上课聊天了,啊对咱俩不聊天,咱俩就传纸条来着。高越把头枕在胳膊上傻乐,高超把练习册合上,看了他一眼。


高越替他骂自己:“差不多得了。”


高超笑了笑,高越说高超你真是闷骚,你也开心是不是,你就是故意不乐。


哪学来的词,高超打了个叉,不好听,下回不许说。


调座位第二天又是周五,高超写高越你跟治良回家,想吃什么吗?我做完康复带回来。


高越缠着他问:“你每次都去做什么啊?要花那么长时间。”


路上的时间多。高超在纸上解释到,去康复中心门口还要排队。


“啊?有那么多人都说不了话吗?”


高超写,也有听不见的。


“那你比他们厉害多了,医生会出题吗?会难为你吗?你在那儿就能说话了吗?”


高超摇摇头,所以才要去做治疗啊。


每次把高越放到李治良家里,高超都觉得自己像是把小狗放到了宠物寄养中心,尽管就寄养几个小时。高越说高超给我带烤肠回来吧,我要吃烤肠。


高超没应他,三个多小时之后他出现在李治良家门口,按门铃,手里拎着两根烤肠。


高越欢天喜地出来迎接他,他一早收拾好书包,踩着运动鞋,也接过那两根烤肠:“都是我的嘛。”


明显不是,高超摆摆手,指了指李治良。


高越对李治良说:“我哥没想给你。”


高超轻轻踹了一脚高越,把烤肠分给李治良一个,王建华从屋里走出来,高超摊开手。


“没事我也不爱吃这个。”王建华笑说,“小孩儿吃的。”


“那你说什么是大人吃的?”李治良回过头,手里还拿着那个烤爆开油汪汪的烤肠。


王建华:“烟,酒,咖啡?”


“听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治良说道。


双胞胎和他们道别,还没走到自己家高越手里的烤肠已经变成了竹签子,高超拿着钥匙开门,高越盯着高超的校服下摆,那里有被蹭上的灰。


高越的敏感神经一下子又被点亮,他往前一步踏进家门,转过身说:“高超,你干嘛去了?”


高超纳闷,指了指嗓子,又摸了摸耳朵。


高越把手递过来,高超在上面写:怎么了?


“你衣服上有灰。”


高超哭笑不得,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可能是坐公交车蹭脏的,我都没发现。帮我扔洗衣机里吧。


高越狐疑地观察了一会儿高超的神色,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


高超打开了电视,家里的电视不常开,他看电视,洗衣机在转,高越在他身边看漫画书。


过了一会儿,高超在纸上写:初中那会儿,我很狼狈嘛。衣服总被弄脏吗。


高越有一瞬间慌乱,源自于高超突然提起初中,高越的长大开始于初中之后,念初中时他还是个做什么都不带脑子,爱看动画片,放学不爱回家的小孩儿。


高越在他的问题下面写没有,挺干净的,你每周末不都洗衣服嘛。


是啊,但是水笔印总没法彻底洗干净,就像是受伤后愈合的疤痕,那一处总会皱缩,比别的地方有些不同。高超想,他把头枕在桌子上,又写,你不用紧张,没有人欺负我。


刘旸说得很对,想说什么总得表达出来。


高越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先开个玩笑,哈哈哈哈谁紧张啊,我可没有,我紧张什么?你被人揍了我都得鼓掌致谢......这话在初中之前还可以说说的,现在就算是玩笑话高越也不想说。高越攥着笔想在紧张那儿打个叉,他突然想道歉,想写为什么咱俩在一所学校,我还那么迟钝,根本不知道你在遭遇着什么,为什么要等到事情无法转圜的时候我才能帮你,可我最后还是在添乱。


他迟迟落不下笔。


极强的风声和极弱的火车声响从窗外传来,叶子又要落下去了,到冬天的时候,火车会被雪覆成一片白,从他们窗前驶过,行到未知的目的地去。


高越想着想着又开始擦眼泪,挺神经病的,他哥都没怎么哭过。他吸了吸鼻子,一抬头,电视仍亮着,高超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康复治疗要这么累吗,可能是赶路比较累。高越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再蹑手蹑脚关了顶灯。灯一关,高超就醒了,揉一揉眼睛。


“我困了,”高越说,“睡觉吧。”


高超点点头,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


24


十一假期前一天,人心浮动,李治良拿着一叠王建华单位发的游园券到班里,说拿这门票逛公园免费,听说为了庆十一还养了几只梅花鹿放在公园里。


双胞胎和龚英杰郝旭涛人手一张,其实人民公园凭他们学生证半价,只用四块钱,在他们毕业之后没两年就改成免票入园,大门常开,谁来都不花钱。


省四块钱能买两根烤肠,高越说,或者买一个冰淇淋。他选了烤肠,怂恿高超去买冰淇淋,等着冰淇淋回来,他上前就是一大口,嘴边一圈儿白色奶油。高超嫌弃地把甜筒直接给他。


龚英杰和郝旭涛:“高超是怎么忍你长到这么大的。”


“能掐早掐死了。”高越看着高超的表情解读着他的话,“这不是没下狠手吗。”


高超一脸的无语,高越总能准确听见他的心声,这可能是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有时候他骂高越,高越也无所谓,还能大声说出来:“高超让我滚远点——李治良,咱俩去桥上看看。”


正逢节假日,公园那个小小的拱桥上十分热闹,卖拨浪鼓康乐果旋转风车的小贩沿着桥两边叫卖,行人中间还穿插着几个耍猴的——呃,是扮成猴儿,也就是孙悟空和游人合影,五块一张。


高越和李治良在几只孙悟空里准确辨认出松天硕。


“......现在警队效益这么差了吗?松警官业余时间还得卖艺赚钱。”高越问道。


“你俩怎么认出来的我。”松天硕低声说,“我已经全副武装了。”


“靠神态动作,反正很多,”高越说,“松警官您要是干这个,我感觉宇文老师会笑话你。”


“嘘。”松天硕说道,“我在执勤,他才不会。”


松天硕没法多说,高越和李治良会意,俩人像特务接头似的对了个眼神,飞快地撤到桥头的大树下。松天硕往他俩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的功夫,独属于孙悟空的那双金眼睛眨了两下,矮身穿过人群飞奔到桥头,在高越和李治良眼里只剩下残影。


“我去。”


高越跟着跑过去,李治良在他身后跟的气喘吁吁:“不是,他抓坏人,你跑啥。”


“我协助他抓。”


松天硕揪着一个贼直接戴上手铐关进了公园警务室,从那个贼的身上搜出来两部手机三个钱包,其中一个钱包分外眼熟。


高越的手机响起来,嗡嗡两声,他一接起来是郝旭涛的声音:“高越,你和治良跑那儿去了,你哥也找不到你。你俩快回来吧,龚英杰钱包丢了。”


25


“说时迟那时快,松警官一个黑虎掏心,再来一个海底捞月,就把那小贼绳之以法。”这是高越第三回讲松天硕抓贼的故事了,新听众是王建华,坐在自家茶几前磕着瓜子,转头问李治良:“他说的这是松天硕嘛?”


李治良点头:“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确实很帅,而且他还找回来了龚英杰的钱包。”


他说这话的时候高超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确保钱包还在。


“哎,警察是不是都这么厉害啊。”高越坐下来说道,“一切的错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差不多吧。”王建华说,“不过警察也会有失误的时候,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好多年都破不了的老案子。”


“那些老案子怎么办了呢?”


“没怎么办,就变成档案收在档案馆里,电影里那些千里追凶什么的都太戏剧化了。”王建华问他,“怎么?最近爱上刑侦片了?”


高超在下面捏了捏高越的手,高越笑嘻嘻说道:“没,就是看了几集《今日说法》,怪吓人的。”


“小孩儿少看那个,晚上容易做噩梦。”王建华说道。


高越垂眸,他不看法制片也还是会做噩梦,噩梦做的多了,他自己都有点恍惚,那天到底是阴天,晴天,还是下雨;他穿的是不是校服,对方的手机是翻盖还是大屏,火车什么时候驶过他的头顶,以及——他到底有没有把那个人推下去。


岛城的病房内,那个人还躺在那里。


26


高超写,过年不想回岛城,去找爸妈吧。


去广深吗?


高超在广深两字上打了个对勾。于是高越接通爸妈电话开始口若悬河的劝说,覆盖内容从体验广深过年气氛到关爱留守儿童心理健康,最后挑战成功,爸妈松了口,让他们坐飞机来广深。高越挂断电话看见高超又写,但还想去医院看看。


“去什么去啊?不去,不去。”高越把纸揉成一团丢掉。他知道高超指的是哪家医院,“那是你仇人又不是你恩人。”


高超点点头,嗯那不去了。


两个人在不交流的时候总会去想,病房里那个人如果醒了怎么办,他醒来,会说出高越的名字吗?会喊警察过来吗?他们都会被带走调查吧?


到时候把他俩拷走的不会是松天硕吧,一进办公室大门一看全是熟人,还有王建华。


高越想那李治良得多惊讶啊,和我做同学的人居然是杀人犯啊!高超则想那人就算是醒过来,估计脑子也不清楚了,只要一口咬定那天在场的是自己,而不是高越,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吧。


高超在飞机上带了本福尔摩斯探案集,高越说不如看柯南,福尔摩斯有用吗?福尔摩斯他不能让你不挂科,但柯南可以,往墙上贴柯南的海报,这叫“挂柯南”(挂科难)。


高超被这个劣质谐音梗逗笑,合上书闭上眼睛假寐,高越在他身边一点不老实,喝果汁看杂志玩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还见义勇为驱赶霸座阿姨:阿姨,您让一下呗,这是人家的座位。


高超想这世界没有高越该怎么办啊,会不会就不转了。


高越第二回见义勇为是在新学期,不太严格的见义勇为,总结起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他和高越过完年回东北,高二下学期,班里要全部男生填兵役登记表,交上去之后班里开始传起风言风语,谁的姓氏跟爸妈的都不一样,谁家是农村的,谁家有好几个孩子,谁家爸妈的工作在大公司里,以及——谁服不了兵役。


兵役登记表是全国高中男生都要填写的东西,尽管现在处于和平年代,还不需要他们上战场。但服不了兵役这件事可大有原因,是身体条件不允许还是家庭条件不允许。高中生们已经知道许多社会的规则了,但知道的又没有很全面,且愿意抓住这么一小点课外知识津津乐道:你们知道吗?直系亲属有案底的服不了兵役。


谁啊?咱班有吗?


就是咱班。


大家的目光都少见的聚焦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李治良。


当事人十分钝感,还不知道他成为谣言的中心位,收了书起身问双胞胎:“中午吃啥?麻辣烫还是米线?”


他吗?啥是直系亲属啊?


就是爸妈啊,咱班开家长会,他爸妈不就从来没出现过?


那他爸妈就是——天哪!


双胞胎和李治良去楼下食堂打饭,在一众选择之中决定吃过桥米线,李治良端着盛满米线的碗往桌边走,班里有人路过,故意撞了他一下。


“咣当!”很大一声响,装米线的砂锅直接掉到地上砸裂,汤水撒了一地。双胞胎坐在座位上等他,闻言双双抬起头。高越要起身,被高超狠狠拽了一把。


高超的手上有一瞬间沁出冷汗,这个声音把他一瞬间砸到三年前的初中食堂里,后来他就不在食堂吃饭。


高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拨开了高超的手,大步走过去。


“你赔他一碗。”


高越对那人说道,又把李治良拉到一边,米线的热气仿佛还萦绕在他身上。


“哎呀,我也是不小心。”


李治良拽了拽高越,小声说:都是同学。


这句话高超也说过,在岛城某一个写过作业的晚上,高超看着窗台上晾着的被涂满水笔印的校服,转过身对高越说:都是同学。


高越点点头:“对,都是同学,所以就不管你要精神损失费了哈。”


高越死活不放人走,对方无法,周围的人聚的越来越多:几班的啊?好像是十班的。俩人都是十班的吗?哎几年十班啊,不是我们这届的。


家丑不可外扬,高中生们也深谙这点,那人只好掏出饭卡,又帮李治良刷了碗米线。


27


高越说这种小事你得立马还回去,不然对方就会变本加厉。


还什么啊?李治良不懂,还能把他的饭砸了?


呃,以暴制暴虽然不可取,但也不是不行。


算了算了。李治良依旧阳光热情开朗,我不想为这些事影响心情,莫名其妙的。


他的莫名其妙在于他选择性地不听同学们说他的风言风语。


高超担忧地看着他,打算从今天开始对他保驾护航。


李治良转过头对高超说:“哥,我叫你一声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上厕所你就不用跟着了吧?”


“咱们男生是不兴手拉手上卫生间这一套的。”李治良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高超赧然,后退两步从厕所走出来,站在窗台边继续等他。


这样也奇怪。李治良说,放心,不会有人把我关厕所里的。


李治良一语成谶,刘旸的英语课上课十分钟,李治良才从厕所隔间翻出来,蹦下来的时候还扭了脚,一瘸一拐十分狼狈。


他敲敲门出现在班级门口,刘旸放下书,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要笑出去笑去。”刘旸示意李治良,“你回座位。”


高超“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他肯定李治良就是被锁在厕所里了,很久之前他也被这么锁过,听着上课铃响干着急,想要翻出去,却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


现在是炎夏,高超想起来还是彻骨的冷。


“你又要干嘛?”刘旸说,“你给我坐下。”


高超的勇气只有站起来那两秒钟,而后低着头坐下,高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刘旸继续讲课。


这事儿不过夜,刘旸当天晚自习发作,厕所里没有监控,他也找不到凶手,只得做思想教育:“再让我发现咱班有人欺负同学,弄这些有的没的,搞这些把戏,不用找家长了,上报教导主任,统统给我开除!”


李治良很感动,虽然他觉得把他锁进厕所里让他来了一场密室逃脱比较惊心动魄,但是还没到他觉得是“欺负”他的范畴里,他感谢刘旸帮他说话。


高越说他有高超的钝感力,李治良摆摆手,我哪有。


高超摆摆手,表示自己也没有。


28


李治良给大家发巧克力——王建华给他装到书包里的,王建华还告诉他这是他爸妈从国外寄来的,王建华给李治良爸妈写信过去,人家爸妈觉得不能让儿子受这个委屈,所以得让儿子证明一下爸妈的存在。


“这是在免税店买的,好像是比利时的?我爸妈之前旅游买的,他们都在非洲工作,那叫什么......援建。”李治良努力回忆着王建华的话,“所以就没办法回国,也不怎么通电话,他们那儿太荒了,只有卫星电话。”


吃人嘴短,大家吃了巧克力也都知趣地不再问。李治良又恢复到之前的快乐学习生活里,天天和高越傻吃傻玩,回家也傻吃傻玩,傻睡觉。


高超那颗巧克力放到周五,他装到书包侧兜里想不起来吃。星期五他有“康复治疗”,高越在那天去李治良家学习。高超给自己的“康复治疗”是每周五放学之后坐一趟车到解放大路的长青书店帮忙卸货,摆货,一小时给十五块钱,三个小时多给五块钱,一共五十块,一个月能挣两百。


家里给找的那个神棍似的“康复机构”高超去过两次,第二次是去退钱。钱退回来之后他拿了二百块钱拉着高越去吃了顿火锅,给高越吃得眉开眼笑打了一路饱嗝,愣是没问这二百是哪来的,也没问高超那天为啥要带他出去吃饭。


所以说养高越还是好,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根弦。


高超背着书包从解放站下车,店里有一件他干活常穿的旧衣服,书包一放衣服一换他就不是高中生高超,他是装卸工高超。抗大包的活确实很苦,好几次高超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睡着,险些坐过站。


但累一身汗之后便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倒头就睡睡得格外香甜。


周五晚上店里的人总会很多,学生们的大书包挤挤挨挨。高超穿着店里的围裙侧身走过去,把书摆上,他个子高,书架高处的格子基本都是他来摆。


他做事认真,虽然说不了话,但老板蛮喜欢用他。他低下头拆书籍的捆扎绳,对着书名和本书。这两排书架挨得很近,几个小姑娘在书架间叽叽喳喳闲聊。


高超一开始并没有注意那个男人,陌生男人是从高超的另一侧绕过去的。离高超不远的地方有个梳着丸子头的女生正在看书,背对着高超。


陌生男人的手伸了过去,直奔女孩蓝色的校裤。


高超放下书,转过头,想问一句:你干什么呢?张嘴发现自己还是说不了话。女孩有些不舒服,往前挪了挪,那个男人也往前挪了挪。


高超走过去,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臂,那人“嗷”地一声惨叫,女孩子吓了一跳,转过身,书店里的人也纷纷看过来。


高超的手劲很大,直接给那人卸了胳膊。


29


“同学,不用紧张,我们做一下笔录啊。”刘思维拿着笔记本走过来,他来负责这个案子。丸子头女生朱美吉和高超都坐在解放分局的办公室里,美吉看上去很机灵,也并不害怕。


高超有些诧异,他以为美吉至少会惊慌失措一下。


“姓名。”

“朱美吉。”

“年龄。”

“十六。”

“哪个学校的?”

“铁三中,铁路三中。”美吉说,“班号用报吗?高二六班。”说罢她又指了指高超:“恩人应该是跟我一个学校的。”


高超点点头,他换回来校服短袖,俩人一样的校徽。


刘思维继续问朱美吉。


“家庭住址。”

“希望小区六号楼二单元302室。”

“说说吧,事情经过。”

“嗯就是我在书店看书,然后那个人就不怀好意地靠近,但我没有发现,我就是感觉有点奇怪,但你知道吗我在看小时代,正看到顾里扇南湘巴掌那儿......”

“说重点。”刘思维说道,意识到语气可能有点严厉,放缓道,“说重点,小时代谁都看过。”

高超在旁边默默摇头,他没看过。

“然后他伸手去摸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胳膊就被——”


“我要做伤情鉴定!”美吉话音未落,咸猪手男人喊道,“我这胳膊肯定是断了,我要索赔,谁干的索赔!”


“闭嘴,老实点!”刘思维走过去,踹了一脚那个被拷在铁栏杆上的男人,男人还嚷嚷着:“哑巴下手太狠,让哑巴赔钱,我什么都没做,真他妈晦气。”


“这是警局,注意言辞。”刘思维说道,“说话再不干不净给你再多拘留十天半个月。”


“疼死了,哎哟疼死了,警察,你们不管人民死活啊。”男人的胳膊软塌塌地捶下来,关节很奇怪地突出出去,虽然是高超干的,但高超自己都不想看。


刘思维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握了握他的胳膊,说道:“做什么伤情鉴定,你有伤吗你就鉴定——”他把那人的胳膊往上一托,脱臼的地方复位。


“好帅!”


高超转过头,才发现朱美吉看向刘思维的眼睛就要变成星星眼。


不是我不帅吗?我才是那个救你的人啊?高超想说,他摸摸书包侧兜,本来还想给小姑娘一块巧克力的,现在他并不想掏出来。


虽然刘思维确实很帅吧,穿警服个高腿长冷白皮还招风耳,但那是大人啊,高超想他上班之后应该也会变帅。


刘思维处理过那个咸猪手男人之后走过来,又掏出本子:“我们继续。”


朱美吉问他:“警察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刘思维看了眼自己的警号,“刘思维。”


“多大了。”

“二十六。”

“家庭住址。”

“光华小区——不是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啊?”刘思维合上本子无奈说道。


朱美吉笑起来,刘思维让她去打电话叫监护人,她和高超都属于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做笔录得有成年人的签字。


“你呢?”刘思维打开本子又说道,高超把自己学生证给他填信息,“高超,16,铁路三中高二十班,家庭住址?”


高超把家庭住址写给他看。


“算了你也叫你监护人来吧。”刘思维说,“呃——我替你叫。”


高超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的监护人远在广深,但觉得又没必要,点点头,给了刘思维高越的手机号码。


30


王建华开了单位的车带着高越和李治良过来,一下车和刘思维握手:“您好,我是高超他表哥,咱们都是一个系统的。”王建华把警官证给他看,“我是铁北分局的。”


“原来是同事,您好您好。”刘思维说道。


王建华松了口气。听这语气应该不是大错,如果是大错他们当警察的第一句就得是:别套近乎!


也怪刘思维在电话里没讲清楚,只说高超现在在解放分局,因为他是未成年人,所以得让个家里人过来配合着做笔录。


真正的家里人高越走过去,先看他哥哥的手,好,手腕子上只有手表。再看他哥哥的脚,也没有脚镣。再看......别看了,高超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没事。


“你们平常就是这么交流的嘛。”朱美吉正在吃刘思维给她的一包山楂片,边吃边说,“哎呀你放心好啦,这是你弟弟?还是哥哥?他没什么事,还把坏人绳之以法。”


“他是我哥。”高越探头往门外看,“坏人呢?”


“关起来了吧,你哥把他胳膊卸了。”


高越/李治良:???


“你还有这本事?”李治良道。


“我就说高超打人很疼吧!”高越说道,“你们看看,这就是铁证。”


31


朱美吉说果然技巧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提,小姑娘跟妈妈从警察局离开,不仅加了刘警官的联系方式,还劝说妈妈把她的散打班换成举重。


得先有力量啊再谈打架嘛,不然上来就让人把胳膊撅折了。美吉如此说。


王建华开车把三个小孩儿带回去,高越说不去家里了,想直接回家,怕王建华不同意,还补充了一句,我哥累了。


王建华便把车停在他们家楼下,高超疑惑地看了眼高越,平常没这么懂事听话,还叫起哥了。


果然,家门一关,高越坐在桌边大审案:“高超,你没去康复治疗,你一直在骗我?”


高超摇摇头,又点点头,从书包侧兜里把李治良的巧克力掏出来,给高越吃。


“这招没用。”高越气不打一处来,把纸甩过去,“写字。”

-爸妈也不知道。

“爸妈不知道我也应该知道,你又什么都不跟我说。”

-那个康复治疗没有用。

“你都没去试试怎么知道没有用?”

-高越,我张不开嘴,什么都没有用。


高越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那咱家又不缺钱,你打什么工啊!”


高超写给他:万一,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法开口说话了,我想试试我能不能独立生存啊。


“你说不了话就说不了呗,那当作家,写书编稿子,上网做游戏代练,这些都不用说话,不也能挣很多钱嘛。”高越抬起头对高超说,“而且你还有我啊——哎呀这话真肉麻啊我咋说这......”


高越止住话,因为高超抱住了他。


32


星期一朱美吉来十班门口找高超,探进头喊:“高超高越。”


漂亮小姑娘来理科班门口喊男生名字很难不备受瞩目,班里有人走过来搭茬:“同学你哪个班的啊,找高超高越什么事儿啊?”


“我是六班的,高超帮了我点忙,我来谢谢他。”朱美吉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他俩去哪了?”


“啊他俩去搬桶装水了,哎你这巧克力哪买的,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你爸妈也在非洲工作?”


朱美吉把巧克力藏在背后,皱皱眉:“在外国品店买的,他俩不在我就下个课间再来。”


美吉纯粹无心之失,十班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李治良是骗子。


他父母在非洲的工作,比利时的巧克力,听起来很酷的卫星电话,通通都是他编的,他是个骗子。


班里又暗潮涌动起来,只是因为有刘旸发话在前,大家传闲话也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就说吧,李治良他爸妈都在监狱里,根本没有给他带的巧克力。

那巧克力是哪来的?

外资商店买的呗,周末我也让我爸妈给我买。

那他就是罪犯的孩子嘛,天哪,好可怜。

你还可怜人家,你担心担心自己的安全吧,要是诈骗犯还好,咱们班班费也不归他管,这要是杀人犯......

我回去就跟我爸爸说,我爸肯定不爽这种人跟咱们同一个班。

他都不应该参加高考!法律还是太仁慈了。


李治良。

李治良。

李、治、良。


舆论像是漩涡,将人席卷吞没。


33


手机嗡嗡响了几声,高超接起来,王建华焦急的声音传来:“高越,你和高超有没有看见治良?大早他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联系不上他。”


高超把手机递给高越,起身去拿雨伞。


又是个雨天,星期日,世界上有很可观的一群人都在休息。他们短暂暑假刚开始没几天,再上学就要升高三,刘旸说这个暑假是弯道超车的好几会,学校八月上旬开始补课,所有高三生都要提前返校。


火车道两旁又积起来水,高超先走过去,又拉着高越跨过。高越一路上都在打电话问其他同学——一些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比如龚英杰郝旭涛这类,不包括暗地里闲话中伤李治良的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在期末考试之前被刘旸揪到讲台前一个个向李治良道歉,刘旸说下回再让他听见这种言论的直接记入档案,你可以参加高考,看哪个大学敢要你。


他这话说的挺狠,剩最后一年了,大家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可李治良还是没有之前那么快乐了,因为日渐加大的学业压力,也因为其他,大家还是一起吃吃喝喝,但玩玩乐乐变少。


高越说你说他能去哪呢?学校?网吧?游戏厅?图书馆。


高超做了个四的手势,又把这个手势叉掉。高越笑起来,高超你现在骂人都不带脏字儿了,李治良确实没去过图书馆,他连图书馆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雨中的城市变得灰暗,快到晚饭时间,居民楼的抽油烟机响起来,伴随着刷刷的雨声。行道树摇曳,运动鞋踏过水坑,留下几分涟漪。两人从学校走到人民公园,学校的门上挂着锁,人民公园里也冷冷清清,汉白玉石桥上没了摊贩,景观湖里的鱼聚成一堆,悠哉游哉。


高越说自己饿了,高超带他去吃公园旁的红烧牛肉面。


咱俩还得找人呢。


找人也得先吃饭。高超把高越按下去,点了两碗面条,看着高越又在给李治良的手机号拨电话,果不其然又是没接通。


高超想,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第一个冲上去吗?但他没问出来,因为高越一直是这样做的。


34


王建华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对李治良已经很了解,虽然他不希望在那个地方找到李治良。


“那个地方”也是“老地方”,是城郊的监狱。王建华几乎一下车就看到了他,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塑料雨衣,蹲在监狱的黑色大门之前,埋着头。


雨这会儿下得缓了些,王建华给高超高越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找到了,然后撑着伞走过去。


世界还是湿淋淋的。


“治良,”王建华说,“你也不说接个电话。”


李治良没什么动静,不吭声,也不起身。


王建华蹲下来,他的眼镜早就被雨水打湿了,遂摘下来放在口袋里。他看着李治良说道:“你自己发现了,所以就找到了这里?那你......那你见到他了吗?”


李治良摇摇头。


他姓李,理所应当,但他并不承认自己有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抱歉啊,没经你同意就私自当了你表哥。”王建华说道,“我本来想高考后再告诉你的,没想到我那巧克力还送错了,这事儿怪松天硕,他说是国外带回来的我就真信了......”


“还有别的吗?”李治良突然开口道,抬起头,他的头发被浇湿成一绺一绺:“除了巧克力,他,表哥,江苏省高考状元,小孩不能喝咖啡,还有别的骗我的吗?”


“没了。”王建华说,“真没了,让我想想,小孩真不能喝咖啡。”


“我又不是小孩!”李治良叹了口气,“我都十八了,比高超高越都大,我现在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儿。”


“好,那应该给你办个成年礼的。”


李治良起身,腿因为蹲的太久发麻,踉跄了一下,不想扶监狱的大门,只得扶着王建华的胳膊。


当作成人礼已经办过,就在这里。


“你能打着车吗?”李治良颇为无奈,“这个点应该不好打车吧。”


刚才送王建华来的出租车自然早没了踪影,王建华说:“谁让你来这儿破地方啊。”


“你还说呢,从小到大你带我来过多少回啊?”李治良说,“你是为了让他看看我,还是让我别跟他似的重蹈覆辙啊。”


“都没有,”王建华说,“单纯找你帮忙。”


李治良一瘸一拐地缩在王建华的雨伞下面,这塑料雨衣质量不行啊,王建华说,改天我给你拿局里那套。


那黑色胶皮雨衣呗?李治良说道,穿上像杀人犯,不穿。


也可能是法医或者刑警,多帅。


李治良一开始以为王建华就是电视里那种帅气的刑警,二年级的时候奶奶去世,王建华像是黑猫警长一样从天而降,把他从贵州老家带到另一个东北老家,告诉他我是你爸妈派来监督你学习的,你学习是不是不好,他们虽然没打电话来他们也都知道,所以派我看着你。


李治良说你是谁啊?


王建华说我是你表哥,也是个警察——专门抓不好好吃饭睡觉写作业的小孩的警察。


现在想想“表哥”确实是王建华向他撒的第一个谎,他还信了,信到现在就成了真的。王建华在他身边说我当你表哥不丢人啊,我好歹也是正经警官学校毕业,事业编工作,高中还得过市中学生短跑比赛一等奖。虽然我确实吃不来折耳根,但你可以吃啊,我又没拦着你吃。


哦——李治良拖长音,眼圈儿泛红,又觉得丢人,自己刚说完自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很少哭的,他就没见过王建华哭。


李治良说,但你打不着车。


我怎么我就打不着车!王建华打手机,喂?天硕吗?你有空吗?能不能接我一下?我和治良在......在监狱那条道出来右转有个绿色路牌,路牌旁边有个土路,我俩在那。

没有我没杀人抛尸,我没拐卖小孩,李治良个儿也挺高了我卖不了他,我不是神经病。

好好好,等你啊。


王建华撂下电话说一会儿就有车来接咱俩了。


李治良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拐卖小孩哈哈哈哈。王建华和他一起笑,晚上七点钟的光景,阴雨绵绵,乌云密布,只有他俩对着雨水在笑。


像傻子似的,一会儿再把松天硕吓着。王建华说道。李治良平复了一下情绪,问他,华哥,你当初为啥接我走呢?


王建华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缺一个从贵州来的小学二年级表弟吧。


35


你好啦?高越问李治良,彼时三个人坐在必胜客里,刷的还是高越那张储值卡。


我好了。李治良说,我也没感冒,我就是鼻子有点堵。


我不是说这个。高越说。高超戳了戳他,示意他闭嘴。


李治良笑:“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嘛。”


“对啊本来你也没什么事儿。”高越说。


李治良还管王建华叫哥,华哥,王建华还称李治良是他表弟,王建华说那咋了,谁还不能有个表弟了?李治良对高越说华哥给他涨了零用钱,恭喜他成年。


啊,高越对高超说,那我成年了你能给我涨工资吗?


高超摇摇头,指了指自己。


哦对你也成年,高越又说,那等你成年咱俩一起跟爸妈说要求涨工资呗。


怎么就是工资了。李治良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高超对着李治良指了指高越,又指了指自己的头,摆手叹气。


夏天在铺天盖地的试卷中结束,秋天也在同样的试卷之上开始,人在忙起来的时候不会想到什么兰因絮果,因缘际会,弯弯绕绕,只会想这道题我怎么不会,那道题我怎么没踩到得分点,哎呀时间不够用了,我的英语单词怎么还没背下来呢。


高三的秋过的非常短,高三年级也没法参加运动会,只能在窗子里眼巴巴看着,高越说哎呀我一次运动会都没参加过呢,高超瞥了他一眼,写你去年要是不发烧咱俩都能参加了。


高超你怎么还翻旧账。


龚英杰说参加不了参加不了吧,我最近新学了个小魔术给你们展示一下。


高越凑过去说什么什么?给我看看。


龚英杰说你看:这是一个硬币——


刘旸出现在班级后门:“龚英杰你把你那硬币给我。”


龚英杰哭丧着脸交过去,刘旸说:“你这手艺还得练,等高考结束后还你。”


36


高考,人生中第一篇某一自然段的段末,下一篇的序章。高三那年的冬天没有人逼着双胞胎选择广深还是岛城,俩人留在东北,安心备考。高超辞去了书店的打工,他俩和李治良只有在放松的时候能见个面吃顿饭,平常就窝在各自的小屋里奋笔疾书。


高超常常想以后,想未来又想过去,高越就不会这样,他的展望只存在于明天的英语默写和物理测试,最多是周五的周测成绩,不会超过一周。


铁北的雪最大的那天,他们在模拟考,放半天假。那天是个周末,学校里只有高三的学生,所有的小孩跑出来都往雪里扎。满城大雪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和梦幻。高越的手指头冻的通红也要跟李治良堆雪人,高超捡树枝子当胳膊插进去。好丑啊,高越把树枝子扔掉,高超我想用你水壶的杯盖当雪人的眼睛。


天寒地冻,高超的手不听使唤,很直接给了他弟弟两巴掌。


两巴掌就教育好了,李治良和王建华都笑起来,王建华换了冬日的警服,领口有一圈儿毛边。


那天他们短暂地休息了一个晚上,王建华买了菜,四个人在家里煮火锅吃。王建华问你们都想去哪个大学啊——老生常谈的问题,李治良说可能考去北京吧,都说北京挺好的。高越说能去哪就去哪,高超指了指他弟弟。


六个月之后的那张卷子,十班的同学答得都很满意,出成绩那天领分数条,讲高考报考策略,发志愿参考书。龚英杰和郝旭涛大着胆子问刘旸刘老师您有没有一米七啊。刘旸说:什么?!然后和大家一起笑起来。刘旸摸了摸口袋,把龚英杰那一枚硬币还给他,龚英杰伸手,刘旸把手缩回去,攥成拳头,再打开变成两枚硬币。


刘老师......龚英杰惊讶道:教教我呗。


刘旸笑说,等你上大学会有魔术社,让学长学姐教你吧,有的是机会学。喏,硬币还你。


不用啦,龚英杰摆摆手,给您留作纪念吧。


教室的铁窗子在最后一天洒满阳光,听说暑假就要换成新的塑钢窗了,老窗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新来的小孩儿再也不用费劲把窗户推开。朱美吉拿着新换的手机过来,找高超高越,咱照张相吧。


哎,好啊,高越拉着高超,身后还跟着李治良,李治良说照相带我一个啊,好歹咱在警察局也有一面之缘呢。


“好啊,三、二、一——茄子”照片里高越比耶高超竖着大拇指,李治良踮起脚站在后面,朱美吉wink一下,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旧夏日终了,新夏日到来。


37


双胞胎坐火车回岛城,高越说我们不再回来了吗?高超写,大概吧,除非你的第七志愿被录取。高超把字写在火车上的纸质杂物袋上,高越想了想说我还是想录第一志愿。高超写了个一,打了个对勾。


那个暑假他们住在岛城自己的家里,偶尔去趟医院,最疯狂的一次是高考录取志愿发布,他高超和高越录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那天晚上俩人开酒,高越一连开了四瓶自个又喝不了,高超帮他喝,两人最后不知道怎么回去卧室睡觉,再醒来都是第二天下午,高越走路直打晃,撞在高超的身上,一摸是高超的黑色羽绒服外套。高越抬头问,你去哪了?


高超画了个十字。


又去医院,怎么不叫我。


以后不用去了,高超比划道,他走了,死掉了。


高越以为自己的酒还没醒:啊?


高超脱下外衣,手边没有笔纸,他去窗户旁,因为温差,玻璃窗上形成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高超在那上面写,他走了。


回暖的水珠顺着这三个字落下去,在窗沿上积成了一小滩。


高越走过去,把这三个字抹掉,抹开,把整扇窗子的水雾都擦掉,能看到楼下撒过盐的雪中街道和穿着深色棉袄的路人,也能看到枯瘦的树,树的影子映在云的彼端。


高越的手上沾了许多的水,这些水被高超擦去,掌心又变得暖和起来。


38


转过年的冬季,岛城和铁北都在落雪,妈妈要卖掉东北的房子,他们家要迁到广深去,派双胞胎去收拾屋子,扔不了的都卖去废品站,能扔掉的全扔掉。屋子里的大件都被布罩住,等着人家上门取走,书本卷子好几摞都靠在墙边,垒得歪歪斜斜,废旧的笔攒了好几大盒。


像咱俩逃走了似的。高越说,其实当时还在这儿玩了好几天呢,走得没那么仓促吧。


要说逃走,他们中考结束央求着父母去东北上学才算逃走,丢盔卸甲。两个十五岁的小孩住在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高超说不出话,家里停水停电煤气灶打不着火都得高越去联系。夜里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和火车的轰鸣,高越睡不着觉,推开门看见高超也没有睡,在看书,高越说会不会有警察上门把我抓走,高超摇摇头把他揽过来,比划着道,没事儿,要抓也是把我抓走。


第一次知道王建华是警察之后俩人交换过眼神,从彼此的眼睛里都读到了畏惧,可是这里是伊甸园,这里是乌托邦,怕王建华约等于杞人忧天。高越和李治良玩熟了之后没心没肺到披着王建华的冬季警服写作业,高超来接他先后退半步,周五再去王建华家里,高超会给高越备一件厚衣裳,别穿警服。


高越说,等我有钱了再把这房子买回来——那时候房价就没有这么高了吧?


高超随手扯过废纸和笔,写给他看:学区房。


高超你别扫兴好不好!你去收拾厨房。高越把高超支走,蹲下身去翻那堆旧书和卷子,啊这张才考45,那张怎么错那么多题,这是第二回模拟考试,二模我才排班里三十嘛?这是物理卷子,物理卷子才考52啊,这怎么上的大学啊。一翻到正面,高超的。高越兴奋起来,行,收集证据,一会儿埋汰高超。


这沓卷子下面有三个厚厚的资料袋,不知道塞的是什么,看样子事先就被理好藏在这里,上面都积了一层灰。


高越把其中一个资料袋打开,最上面是一张英语例文的打印卷子,用红笔写着:那我可以和高越做同桌吗?刘老师。


刘旸的字迹在这行字的旁边:可以。


又是高超的字:谢谢老师!!!


高越愣了一下,又翻起来,他和高超在课上的纸条,在家里的折叠桌上写的菜单,去商场高超给他写的购物清单,煮饺子的做法,记得晾一下衣服,高越。高越,你英文好差啊。高越,再让我发现你不洗袜子......


还有他没写完的那张纸。


-初中那会儿,我很狼狈嘛。衣服总被弄脏吗。

-挺干净的,你每周不都洗衣服嘛。

-你不用紧张,没有人欺负我。


这三句话的下面,有个被水浸湿又变干之后的痕迹,是个不太标准的圆点,随着时间的延长微微泛黄变脆。


高超把那个痕迹圈了圈儿,画了个箭头,写道:弟弟的眼泪。


“高越。”


高越一怔,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高越,没人跟你说过,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吗?”高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高超,你什么时候能说话了?”高越一下子站起来。


高超伸手拂去他弟弟的眼泪:“就在刚才,我想喊高越的时候。”


高超的声音很好听,高越说,我现在就给李治良打电话,我告诉他高超的声音很好听,你给他讲两句。

高越说,你终于可以讲话了,你知道吗?高超,我都怕我忘了你的声音。

高越说,我以为他死了你就能开口,但我没想到你是真能憋啊,高老憋,你怎么过了一年才开口啊。


高越怼了他一拳,高超没还手,高越又梆梆打了他两拳,高超抓着他的手腕说差不多得了啊。


高越哭起来,边哭边说你知道我多想听你骂我这句吗?每次我想的时候都骂自己有病,哪有人上赶着找骂的......


高超说你别哭了,一会儿治良来帮忙搬东西了,还以为怎么了呢,屋里脏,你别用手揉眼睛。


小屋的窗户外又驶过一列火车,火车的轰鸣声很浅很浅透过玻璃窗传过来,过火车了,高越说,你听见了吗?高超。


高超应他,听见了。


39


李治良说小区附近的火车道要废弃了,最近过这里的车次明显减少,火车要改道。


但它在今天还是把我们拦下来了。高超说。


李治良还不是很习惯高超说话,对于他来讲是陌生的声音,你的声音和高越的不太像。李治良说。


听久了就会分不清了。


双胞胎一定要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吗?


火车从他们面前经过,风呼呼地从耳边吹来,还有隆隆的轰鸣声,他们高中三年无数次听到的声音。


火车会驶向哪里去,平原,高山和还是大海,跨过公园,街巷还是溪流。高越摸了摸耳朵:高超,高超,再说一句话吧,我怕火车把你的声音偷走。


高超捏了捏他的掌心,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在火车的声音里喊道:高越。


高越——


高越!


我的弟弟。

—END—

欢迎观看 感谢评论

写此文时的BGM:

耿耿于怀/王笑文

追光者/岑宁儿

时间煮雨/郁可唯

连墙解冻

和兄弟乱🛞的人不能上天堂

和兄弟乱🛞的人不能上天堂

霹雳贝贝⚡️

记录生活,拍小王八云

  借一下p2弟发的图

记录生活,拍小王八云

  借一下p2弟发的图

海的味道爷知道

当 高超养了一只粘人的小狗🐕

当 高超养了一只粘人的小狗🐕

Belle贝喵

【双高胎】“哥”

年上,纯现背

很久不写了,手生,凑合看

  

  

“高越,醒醒,要迟到了”

高超隔着被子拍了拍高越,“快点,都十二点了,咱一点要到呢。”说着给他拉开了窗帘就出去了。

“嗯~”高越被充足的阳光一刺哼哼唧唧在枕头上拱来拱去,擦够了脸终于打算顶着鸡窝头坐起来了,却在抽回脚的瞬间“嘶”了一声。

完蛋了,高越在意识到自己是痛风发作导致脚疼的一瞬间,不太清醒的脑袋里飞快过了一遍今天的日程,下午要走全员的大戏,最近很难凑齐所有人……是绝对不能请假拖后腿的。

“高越你快点,别告诉我你还没起,我可要叫车了嗷。”高超探头看了眼自家懵懵小狗,确认高越已经醒了连忙收拾出门的东西去了。

“来了来了”...

年上,纯现背

很久不写了,手生,凑合看

  

  

“高越,醒醒,要迟到了”

高超隔着被子拍了拍高越,“快点,都十二点了,咱一点要到呢。”说着给他拉开了窗帘就出去了。

“嗯~”高越被充足的阳光一刺哼哼唧唧在枕头上拱来拱去,擦够了脸终于打算顶着鸡窝头坐起来了,却在抽回脚的瞬间“嘶”了一声。

完蛋了,高越在意识到自己是痛风发作导致脚疼的一瞬间,不太清醒的脑袋里飞快过了一遍今天的日程,下午要走全员的大戏,最近很难凑齐所有人……是绝对不能请假拖后腿的。

“高越你快点,别告诉我你还没起,我可要叫车了嗷。”高超探头看了眼自家懵懵小狗,确认高越已经醒了连忙收拾出门的东西去了。

“来了来了”高越试了试自己的脚,疼,但还能忍,勉强能不影响活动,还行还行,高越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飞快的抓了一板药扔进包里,高超之前叮嘱过很多遍,空腹不能吃痛风药,要是痛风撞上空腹吃了痛风药再把胃病勾起来,让高超知道了绝对能杀了他。

紧赶慢赶坐上车,好险压着十二点五十八进了排练厅,他俩又是最晚的,好歹没迟到,刘旸对着他俩竖了个大拇指。

“结尾这番我觉得可以再改改,这样,咱们先把前面的内容顺一遍,从美吉思维你们那番开始。”建华团长坐镇,大家都迅速进入排练状态。

时间紧任务重,高压的氛围下总能让人忘却自己,高越又是个很热爱自己喜剧事业的孩子,排练起来很专注,等脚和脑袋同时抽着疼到受不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日常没吃午饭的同时……忘记吃药了……

“啪!”

巨大的响声把整个房间里被喜剧监狱折磨的昏昏欲睡的十上队员全吓清醒了。

众人回头,刚刚站在角落里的高越不知怎么按翻了身边的折叠小方桌,连人带桌跌坐在地上一脸懵懂的抬头。

“高越!”松天硕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就要把孩子捞起来。

“么没梗硬来啊,高越?”

“不是,咋还表演上掉凳了?”

“老高越子,这啥节目啊?”

“好好一孩子别给摔傻了。”

“咋了呀高越?晃神了?”

“没摔坏吧?”

“这好好的咋还坐地上去了,起这么大范儿吗?”

高越还没缓过来,好几双手同时伸出,扶桌子的扶桌子,捡东西的捡东西,把他从地上半抱着拉了起来安顿在椅子上。

高超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看到一群人不创排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自家弟弟。

“高越?你又闯祸了?”

高越感觉自己烧的迷迷糊糊的,脚疼好像都变轻了,听到高超喊自己,高越才有些回魂,人显得愣愣的,轻轻喊了一声“哥”。

高超心里一咯噔,这是有事儿了,事儿还不小,快走两步到高越身边,拍了拍高越后背,高超半蹲下来仔细看着高越的眼睛问“怎么了?”

“哥”高越和高超对视了一眼,又小声叫了高超一句,没回答高超的问题,倒是把头埋进了高超的肩窝,高超站直把高越头搂进怀里,“对不起大家,高越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他回去。”

“快去快去”

“用不用送你们过去?”

“去医院看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试试发烧没?是不是发烧了呀?”

“唉,最近创排真的太累了,快回去休息休息。”

“这老高越子,身体不舒服也不说。”

“去医院看看嗷,这身体不舒服可不能大意。”

“这样,高超你带高越去医院看看,然后回去休息,其他人要是有身体不舒服的第一时间说,咱们身体第一,创排什么的都能往后放,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大家关心,高越这是老毛病了,没啥大事,我带他回去看看就好了,不用担心……”谢绝了王建华团长要找人送他俩的好意,高超打好了车,蹲到高越面前“高越,还走得动吗?”

“嗯”病傻了的活泼小狗此刻失了活力,乖的不像样子,高超问一句,他就乖乖答一句,其他时候就安安静静靠着他哥眨巴眼睛,不说话。

车快到了,刘旸帮着高超把高越架到米未停车场“高超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旸哥,高越没大问题,还清醒呢。”

刘旸知道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也知道高超知道自己说的不是这个,但高超就是想答这个,算了,孩子也是大孩子。“行吧,有任何事情给我们打电话啊。”

“好,放心吧旸哥。”

把高越弄上车,孩子不作妖安静到高超不习惯,轻轻捏了捏高越的手,高超把高越的脑袋顺到自己肩膀上“是不是痛风了?”

“嗯”高越现在就是一个问答娃娃,问啥答啥。

“我们去医院看看,没事的哦。”

“嗯”

“是不是很难受”

“嗯”

看着孩子眼睛都快闭上了,高超也不说话了,轻轻揽着高越的肩膀,让他能靠的更舒服点。

到医院一阵兵荒马乱,医生给开了药又开了点滴,回完一圈关心又守着高越打完针,高超一看时间,都过了凌晨了。

真是早不了一点儿啊。高超苦笑着打了个车,折腾创排半天,晚饭胡乱吃了点又折腾病了的小孩,别说尚在病中的高越,连他都有点顶不住了。

“高越,醒醒,咱们回家了。”

给高越穿好鞋,高超带着他打车回家,路上忍不住碎碎念“高越啊,你这个月都第二次发烧了,幸亏爸妈离得远,不然又得说叨你,到时候连带我也要被念叨……”

“你这身体底子也是真不行,这怎么老生病呢,吃什么口味的小狗补剂能补上点啊?”

可惜小狗没精神头了,不然肯定一口咬过来。

“这个月饮食上要注意,可不能再随便吃东西了,不能去偷导演组零食了,我得和大家说一说把零食都收起来,不能再投喂你了,你要清淡饮食,知道吗?”

高越什么都不知道,高越只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转。

好不容易下车了,高越脚踩上地面的一瞬间直接软倒,要不是高超早有准备的眼疾手快,高越就和大地母亲亲上了。

“来吧”高超把小狗拎起来站住,然后在高越面前蹲了下去,拍了拍自己肩膀。

“累”小狗头晕,小狗脚疼,小狗难受,小狗惜字如金,可一个字高超就明白了高越的意思。

“那家伙小时候可没少让我背你啊,从这儿到家就六百米加一个楼道,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四十了,还不如咱们速战速决,回去睡觉呢,快上来。”

高超再次拍肩,高越一犹豫还是趴了上去,高超稳稳的背起了高越,就像小时候那样。

  

  

  

桃里拾玖

【双高胎/年上】无声爱意

·Sum:他从泥地里爬出来,干干净净的回来。

·伪亲情保卫战AU  总裁哥x小哑巴弟

·年上HE一发完1w+ 逻辑混乱

·ooc与私设并存  请勿上升



高超收到刘思维的消息时刚刚开完会。


【刘思维:高超啊,你公司是不是没有什么需要总裁本人cosplay的商务啊】

【高超:我现在不方便接视频,但你必须发条语者证明你是刘思维】


朱美吉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高超漫不经心地想,刘思维仓鼠警署的外表下有一颗喜剧人的心。


【刘思维:那我可以确定了】

【刘思维:[图片....

·Sum:他从泥地里爬出来,干干净净的回来。

·伪亲情保卫战AU  总裁哥x小哑巴弟

·年上HE一发完1w+ 逻辑混乱

·ooc与私设并存  请勿上升



高超收到刘思维的消息时刚刚开完会。


【刘思维:高超啊,你公司是不是没有什么需要总裁本人cosplay的商务啊】

【高超:我现在不方便接视频,但你必须发条语者证明你是刘思维】


朱美吉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高超漫不经心地想,刘思维仓鼠警署的外表下有一颗喜剧人的心。


【刘思维:那我可以确定了】

【刘思维:[图片.jpg]】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洗的发白的绿色外套,脸上脏兮兮的,眼眸却很亮,带着未被世俗污染的纯粹。他缩在墙角,整个人呈防护姿态,眸底带着警惕。


高超手抖了三次才点开那张照片。确实与他无二的模样。他放大照片,看清了那人眼下的泪痣。


高超盯了半响,直到刘思维的消息再次弹出时才回过神。


【刘思维:你弟弟找到了】




刘思维确实很会哄孩子,高超到的时候,高越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对人民警察的放心吧。"刘思维笑笑,"不过我觉得更大的原因是我和他说一觉睡醒就能看见你哥哥了。"


心里蓦地软了一块,高超垂眸去看高越的睡颜,很轻地应了一声。


高越的状态比照片上看到的还要糟。


因为长年营养不良,瘦得有点脱相,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白。他一直皱着眉,连睡觉也不安心。


高超也皱起眉,轻声说:"思维你下次拍照记得把美颜关了。”


刘思维噎了一下:"哦,忘了。美吉之前拿我手机自拍来着。”


"不说这个了,你跟我来。"刘思维拍了拍高超的肩,"你弟睡着不容易,别吵醒了。"



等进了接待室的门,高超才像丢失了力气般蹲下,将脸埋进掌心。


找到弟弟的狂喜和看到他过得不好所产生的心疼混在一起,充斥了高超的整颗心脏。


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找到了。


只要人找到了,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弥补。


"现在人找到了,你也别太绷着了,放松放松。"刘思维把他拉起来。


"不一样。"高超却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他的态度,还不知道...他认不认我。"


"他要是不认你能因为我一句一觉睡醒就能见到你哥而乖乖睡觉?"刘思维笑,"在此之前我可都哄半个点儿了。你弟倔,这点和你一样。"


"嗯。"高超通过透明玻璃看着睡着的高越,应了一声,他很喜欢听见他们身上有共同点。


"还有一点,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刘思维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老天对这哥俩太过残忍,"你弟他,声带好像出了点问题。"


高超刚想开口,就见不踏不实睡了连二十分钟都没有的高越突然间惊醒。他猛地转过头,隔着玻璃和高超对上了视线。


这场跨越了十几年的对视,高超只感觉心脏像被人攥紧了般疼。


高越眼里的慌乱,不安和警惕在与他对视的那刻渐渐褪去,对他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亲近。


而高超的目光则落在高越的脖颈。


那里本松松垮垮的纱布因为高越的动作而彻底掉落,露出一道狰狞,丑陋,已经结痂的刀疤。


高超张了张口,喉吼干涩。


这他妈能叫出了点问题?




高越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高超,脸上堆满好奇。


高超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措手无策。真好笑,有朝一日竟然会苦恼于和双胞胎弟弟的交流。


高越歪了下头,伸出食指指了下天,摆出一副"我有一计"的样子。


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便签本和一支水笔,唰唰唰地开始写字。


他动作娴熟,高超抿了抿唇,只觉得心疼。


高越写字速度不快,一笔一划的,显得特别认真。


 ——你带手机了吗?


高超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写这个,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越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二维码亮给他,对他挑了下眉。


断了十四年的心灵感应重新连接,高超仿佛听见他在说我聪明吧。


于是高超点头说聪明,果不其然看见高越好心情地弯了弯眼眸。



两个人开始面对面的用手机聊天。


【高越:你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吗?】

【高超:是我】


高越抬起头,仔细盯了他半晌,又低头打字。


【高越:长相果然随我,不过还是越大师更帅一点】


高超失笑。


他本来还担心这么久过去对方会对他心生隔阂,结果高越两句话就让这种感觉烟消云散了。


他们本就心灵相通,哪存在什么陌生与隔阂。


高超看着高越的笑,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但他十分清楚对方不可能过的好。这句问话卡在喉吼里不上不下,最终皆化为自责与愧疚,下意识地想说对不起。


高越却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垂眸很认真的敲打出每一个字。


【高越:别道歉啊】

【高越:我努力活了这么多年来见你可不是为了听你一句道歉的啊高超】


他打字也带着自己的语言特色,高超仿佛能从文字里听出对方粘腻的语气。


但彼时已经距他们上一次见面太久太久了,久到高越的声音已经从记忆中褪色。


分别时高越尚未经历变声期,而如今重逢,竟已失了音。


那期间他吃了多少苦,高超根本不敢去想。


每当目光触及到高越膀颈上的疤时,他也仿佛被割了喉,血腥味充斥口腔,钻心剜骨般疼。


察觉到他情绪低落,高越叹了口气,心说我都这么说了我这傻哥怎么还内耗啊。


他前倾身子,对高超勾了勾手指。


高超回过神,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前倾身子。


下一秒被人拽住了衣领,高越态度强硬的把他拽过来,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吻。


高超懵了。


脸上的余温尚未散去,他愣愣地抬头,看高越坐回座位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字。


——哥,我想回家




高超是开车过来的,但高越不愿意坐,他更喜欢和高超一起散步回去。


高超自然是顺着他,打了个电话叫司机来把车开回去。


挂了电话之后就看见高越眼神亮晶晶的盯着自己,高超刚想问怎么了,高越就噼里啪啦的打字给他发消息。


【高越:我刚刚就想问了,高超你是干什么的啊?还有司机!!】


高超看他一脸兴奋,好笑地说:"干了一家上市公司?”


果不其然,高越更兴奋了。他猛地拍了拍高超的背,神色骄傲。


高超心灵感应了一下,觉得他想说的应该是"好!有出息!老高家没白养你!"




外面的人多,挤到人群里估计很难再会合了。


高超偏头叮嘱道:"一会跟紧我,别...分开了。"


他还是很难说出"丢"这个字。


高越点点头,下一秒,拉住了高超的手。


还是小时候的握法,他握住高超的食指和中指,展现出一种近乎依赖的顺从。


高超仿佛被他这个举动电了一下,从手指到心全麻了,不自觉的握紧了高越的手指,反应过来后又松开,把高越的整只手都握住,再握紧。


高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高超只是说:"走吧。”


另一个人的体温通过手掌传过来以彰显存在,高超松了口气,从未有一刻如此心安过。


这次他握紧了。


不会再分开了。




“对了。”高超想起来什么,低声问,"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真不怪高超好奇,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朝被找回来,学到的安慰人的方式竟然是亲脸?


一想到这点高超就有点烦,到底是谁在可骗他单纯懵懂可怜的弟弟???


高越一只手和他交握,只得单手打字给他看。


【说是亲人间表达喜欢的行为】


这个表达无异极大的取悦了高超。


他眉头略微舒展,但还是不忘问一句和谁学的。


高越想了想,鼓起了腮帮子。


高超被逗笑了:"他叫刘思维,是我朋友。"末了又补了一句,"确实很像仓鼠。”


教的好啊思维。


他还注意到高越又把那条纱布缠了回去。


纱布很干净,在脖颈上缠了几圈,既不厚重也不穷兀,但高超仍旧觉得它乍眼的很。


几小时的相处,高越所展现出的性格几乎与小时候一致,依旧开朗,活泼,偶尔会耍宝使相,也如小时候般粘他。


这几乎要让高超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但他又很清楚现实并非如此,高越脖颈上的疤永远是最有力最残忍的证明。


高超迫切的想知道高越这十几年经历了什么,却又害怕触碰到他心里的那道疤。


慢慢来吧。他想。他会让那道伤疤渐渐愈合的。




回到家后高越便松开了他的手,楼上楼下的乱跑,消息像炮弹一样不停。


高超看他这么开心,头一回生出了这个房子没白买的想法。


楼上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是高超的,对门那间被上了锁。


高越于是从楼上往下探头,比划着问另一间房是谁的。


高超没立刻回答他,而是上了楼,领着他来到那间房门前。


高越歪了歪头,有些不明所以。


高超拿出钥匙交给他,很轻地说:"算是物归原主吧。"


高越莫名升出几分紧张,他深吸口气,打开了房间门。


房间向阳,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屋子,也带来无限暖意。房间不算大,却十分温馨,被大大小小的物品所充实。


床头柜摆着的是哥俩小时候的合照,上面还留着次子歪歪扭扭的字迹涂鸦,被人很精心的放入相框。床上放着小熊小狗一大一小两只玩偶。


整个房间的布局甚至是每一件物品高越都认识,熟悉的刻骨。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房间,是高超送给回家的弟弟的第一份礼物。


房间很整洁,连被子都充满阳光的味道。就像有人会复一日地将这里收拾干净,晒好被子,只为归家的人可以立即入住。


高超靠着门,看高越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眼眶一点点变红。


"小越,欢迎回家。"


他勾勾唇,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抱他的高越。


高越攥着他胸前的衣服,哭得全身都在发抖,像是要把这十几年的思念,痛苦,委屈都一并发泄出来。


高超心疼地难受,看他哭也跟着红了眼眶,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不断地轻拍他的背。


直到这一刻,他才对找回弟弟这件事有了实感。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高超轻声说,"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


哥哥来了,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高越哭累了,就坐在床上一抽抽地吸鼻子。


刚刚意识到自己哭的有多丢人之后还试图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被高超失笑着拉起来。


高超买衣服习惯买两件,他总是会下意识想弟弟穿这件衣服会是什么样,应该比他灵动的多,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事实证明高超想的没错。


当高越洗完澡换上睡衣抱着小熊玩偶坐在床上抬眼看过来时,高超是真的很想发张照片发给刘思维炫耀一下自己有如此可爱的弟弟。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刘思维:?】

【刘思维:ber怎么炫弟还带撤回的?】

【高超:你个单胞胎是不会懂这种感觉的】

【刘思维:……】

【刘思维:我不干了嗷】

【刘思维:你弟那资料爱谁查谁查了嗷】


高越有点困了,他顺势往床上倒,被高超扶住了身子。


"头发吹干再躺,"高超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心头疼。”


高超以前也给高越吹过头发。


当时他们还不丁点大,高越像泥鱼鳅似的乱动,抓都抓不住,导致高超一直把给高越吹头发视为三战。


而当他终于安分下来,仰头用亮晶晶的狗狗眼看着他笑时,高超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如今的高越不会像以前那样闹了。


高超动作轻柔的给他吹头发,他就盯着墙上的镜子,看镜里的高超。


说起来高超家里真的有很多镜子,像镜面迷宫一样。


高超注意到他的视线,偏头去看镜子,便见镜子里的高越对他挑了下眉,被逗笑了。


等高超吹完头发,高越又会像小时候那样仰头看他,萌的他心软。


只不过这回高超弯下腰,很轻的吻了下他的额头。


"晚安。"




高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睡不着。


他想到高超临睡前落在他额头的一吻,嘿嘿嘿傻笑着把脸埋进小熊玩偶柔软的肚皮。


刘思维和他说,亲吻是亲人之间表达爱的行为,你这样你哥肯定会高兴。


他哥确实挺高兴的,而且晚上还亲了他。


这是不是代表他哥也蛮喜欢他的?


虽然他之前想过要是高超不认他他就烦死他,但知道对方有着和他一样的心思,他又控制不住的感到开心。


他努力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即使过程他一丁点都不愿意回忆,但他还是愿意为这个结果原谅所有苦难。




有点开心过头了,完全没有睡意。


他之前睡不着是因为神经绷的大紧,现在忽然放松下来,竟然也不太能睡着。


高越在床上思考了一秒钟,决定去闹高超。


躺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去和他哥多呆会。



对门的房间关着灯,高超不在。


高越又顺着灯光往楼下看去,瞧见正坐在沙发上办公的高超。他也换了睡衣,配上他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反差感极强。


在工作啊。高越趴着栏杆。那我还是不闹他了。


嘻嘻我哥冷脸的样子真帅。


高超听见楼上的动静,抬头便见自家弟弟趴着栏杆,对着自己傻笑。


他好笑地招了招手,示意高越下来。


高越接收到指令,哒哒哒地跑下楼梯。


"睡不着?"高超把电脑放到一边,接住钻进他怀里的高越。


高越点点头,将下巴搁在高超肩上,整个人都挂了上去。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引着他放松身心,带来零散睡意。


原来高超是安眠药精。


"怎么睡不着?"高超喜欢他这样粘着自己,"不习惯?"


高越点了点头。他没拿手机,也没有纸笔,就抬起高超的手,在他的掌心写字。


——不习惯,你不在,睡不着。


小时候他们好像一直都是睡一张床的,没想到分开十几年,高越依旧不习惯他不在旁边。


那这十几年他都是怎样入睡的?


他张了张嘴,想问,目光触及高越颈上的疤,又把话咽了回去。


果然,他还是没做好面见高越十几年苦难人生的准备。


高越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坐直了身体,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安眠药。


"...吃了十多年?"


也不是,有的时候压根不睡觉。但这事高越没说。


——不过现在不吃了


高越想了想,安抚性的捏了捏他哥的手指。


——现在有你在了




高超审完手头的文件后,高越已经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他垂眸,拇指抚上高越的脸,一点一点地描绘他的眉眼。


很神奇。


一天之前他还在探寻弟弟的消息,而一天之后那人正在他怀里安眠。


他本来担心高越会对他心生埋怨,不愿认他,责怪他将他弄丢了这么久。


他考虑了千万种方法面对高越的冷言冷语,未曾想那人却丝毫不在意,只为重逢而感到欣喜,甚至粘人的紧。


说不动容肯定是假的。


这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是他在世间最亲近的人。


在经历了十几年的苦难后依旧以最柔软的样子面对他,不带有一丝怨气。


高超握紧高越的手,额头抵上他的手指关节,态度堪称虔诚。


"小越。"他轻声说,"哥哥很想你。"


"十几年的每一天都是。"




高超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晴天。


在连续几天的强降雨后,天终于短暂的放了晴。


在家闷坏了的人们纷纷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商业街的人比哪一天都要多。


当时的高超高越还在念小学,一家人出门逛街,再平淡不过的日常。


高越出门喜欢跟着哥哥,整只手攥住高超的食指和中指。


电视屏幕里播放着各种热点新闻,高超被异常兴奋地高越吵的头疼,吓唬他说你不听话的话就会有人把你抓走,再也见不到爸妈和哥哥了。


高越扮了个鬼脸说我才不信。


后来爸妈进店买衣服,两个人在外面等,高越又吵着说想吃冰淇凌。

高超叹了口气,对这个弟弟向来没办法,说人太多了,你进去找爸妈,我去对面买。


等他拿着冰淇凌回来,爸妈问他高越怎么没和他一起时,他手里的东西脱力砸到了地上。


他声音都在发抖,说高越不是和你们在一块吗?




爸拦住转身就要跑出门的高超,说小超,你冷静冷静。


他冷静不了。


在电视里看见的新闻涌入脑海,高超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攥着爸的袖子。


你不能自己出去。爸也慌,但他依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慰妻子和长子。我们一起。


那天的人真的很多。


高超喊哑了嗓子,跑断了腿,也没能在人群中得到一句回应。


后来他体力不支,在大街上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警局。


高超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眼神几近麻木。


"小朋友?"年轻的男警官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和他平视,放轻了声音,"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高超依旧不说话。


"思维。"另一位警官走过来拍了拍年轻警官的肩,摇了摇头。


"没事,我陪会他。"刘思维笑笑,坐在了高超旁边的椅子上。


指针一刻不停地走着,嘀哒声听的人心烦。关上的门隔绝了爸焦躁的踱步声,妈隐忍的哭声,留下死寂。


良久,刘思维才从这片死寂中,听见孩子的小声抽泣。


"...叔叔。"高超终于开了口,声音哽咽,"其实我弟他特别听话。"


所以,能不能别抓走他?把他还给我?




寻人启示贴了全城,依旧杳无音信。


高越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了高超的世界。


高超变得越来越沉默,不上学的日子,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房间里的物品依旧是成双的,床头柜上的合照依旧清晰,只是它的另一个主人还没找到回家的路。


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的镜相,不断地用笔在上面描画着。


他弟弟应该比他矮一点,比他瘦一点,眼睛下面有颗痣,眼尾上挑...


双胞胎这个身份还是太残忍了。


从此以后高超每次看见镜子,最先想到的便是他缺失的另一半灵魂的样子。



高超也没有消沉多长时间,因为他不能让爸妈担心。


爸妈要一边工作一边寻找弟弟,还要关注他的状况。他是哥哥,应该懂事一些,不让爸妈担心。高超想。


于是他开始试着捡回自己曾经的样子,却总觉得缺失了些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生日那天,高超看着面前闪着烛火的蛋糕,在一瞬间崩塌的伪装中明白了答案。


因为缺失了高越,所以无论高超怎么努力,都不再完整。


后来寻找走失儿童的事情有了进展。


据警方称是一伙惯犯,利用迷药拐卖儿童。他们已经循着线索跟了很久,终于将其一锅端。


本市的走失儿童,被找了回来。


活着的那部分。


没有高越。


说出这个消息时刘思维先忍不住叹了口气,真心心疼这一家人。


面对这个堪称死亡证明的消息,高超却异常冷静。


"不对。"他说,"我弟他没事。"


他攥着胸前的衣服,一字顿一句地说:"我弟他还活着。"


他们可是双胞胎。


如果高越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没死。"高超红着眼眶,心脏胀地发疼,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就是迷路了。"


大厅里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只有刘思维,一如当年般蹲在了高超面前,轻声说:"对,他就是迷路了。"


"你相信我?"高超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呀。"刘思维笑,"关于你弟的事,我就信你。"




后来这个案子就全权交给了刘思维。


高超也在此时明白,要想找回弟弟,首先他要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有力量有人脉有途径去找高越,强大到无论高越变成什么样他都有能力护住他。


所以他以高越为信念,从当年的小孩成为了如今的高总。


再等等,高越。他想。哥哥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高越也没想到高超比安眠药还好使。


他不就聊了两句天吗,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动作很轻的将他抱了起来。


多年来的警惕心在这瞬间消失殆尽,他甚至没有睁开眼。


因为他知道那是高超。


全世界最爱高越的高超。




第二天他果然是在高超的房间醒来的。


洗衣液是他们小时候用的味道,呼吸间都是熟悉的气息。


他在床上滚了两圈,赖了会床后才穿着拖鞋下了楼。


高超早早起了床,早餐都是他精心做的,立志要把弟弟养成猪。


"醒了?"高超穿戴整齐的坐在桌前,对他挑了下眉。


高越被他哥西装革履的样子帅愣了,半晌才砸巴砸巴嘴在心里说都是同一张脸怎么他莫名觉得他哥帅的有点超过呢。


不对,还是越大师更帅一点。


"我一会要去公司,高越。"高超看着高越,"你自己在家,行吗?"


高越点了点头。


他腮帮子塞的鼓鼓的,看的高超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脸颊。


养弟弟原来是这种感觉。高超想。幸福的有点超过了。


“在家无聊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上班?”


高越歪了下头,似在疑问,上班?


高超顿了一下:“上班就是...陪我上班。”


不去了,上班无聊。高越摇头,又在他手心写,我以前是我们街上有名的亲情调节专家。


高超只当他是在开玩笑,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对了。"说到养,高超觉得有件事要证求一下高越的意见,"你...要去看看爸妈吗?"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高越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很轻的摇了摇头。


先不了吧。他在高超的掌心写。我怕他们难过。


高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你就这么来见我,不怕我难过啊?"


不一样。高越又摇头。


你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啊。


对自己的另一半灵魂有啥可瞒的啊。




"高总,这是刘警官送来的,说是您要的资料。"


"嗯,放桌上吧。"


高超盯着手机,头都没抬。


"高总,要不您看看我是谁呢?"


高超这才把目光从手机移到说话的人身上,挑了下眉:"你怎么来了?治良呢?"


"治良说做你秘书没前途,跟着华导搞喜剧去了。"刘思维拉开椅子坐下,"假的,发烧了去写请假条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发消息?"


"忘了吧可能。"


刘思维瞥见他电脑上暂停的视频,笑了笑:“学手语呢?”


"嗯。"高超应了一声,目光温柔,"想了解一下家里小朋友的语言。"


"...以后我俩相处你禁止提你弟听见没。"刘思维再一次被弟控迫害到无语,"家里的摄像头都用来看你弟了吧。"


这到是实话。高超不动声色地把手机熄了屏。


"聊正事吧。"刘思维敲了敲桌子,正色道,"你弟这人,挺神秘的。"


"我们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间就在寻常的街边遇上了。"他敲着桌子,眉头紧锁,"但全城都有寻人启示,拖你们双胞胎的福,我们贴的还是成年版,但没有一个人说见过他。说明他是这两天才到这个城市。"


"没有父母,没有身份,没有来处。之前一无所获,在你弟出现之后我们也没能查到什么资料。"


"据我所知,符合这种情况的就只有..."刘思维顿了一下,没忍心。


"地下街。"


高超接上了他未尽的话:"符合这种情况的,只有地下街。"



地下街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清楚。


那是这个城市的暗处,是穷人勉度日的庇护所,是恶徒疯狂堕落的游乐场。


一旦进到那里,就相当于被烙上了人间败类的标签,从此再无身份,行尸走肉的活。


"..我没想到,至少我不愿意想,他是到了那个地方。"


高超攥着手里的资料,心里密密麻麻地疼,疼的他有点喘不过气。


难怪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难怪高越不愿意提起过去。


高超想起高越胯颈上的疤,又想起他笑着说自己是街上有名的亲情调解专家。


他以为的一句玩笑话,是高越向他展露的,过去十几年真实经历的一角。




高越在家里躺了一天,除了打游戏就是窝在高超的床上睡觉。


有点太无聊了,早知道就跟高超上班去了。


这样惬意的日子十几年第一次,他还是不太习惯。


啊啊啊啊啊高超怎么还不回来!!!


楼下传来开门声响,高越蹭地从床上跳起来,飞奔下了楼。


高超抬手接住他,皱了下眉:"怎么不穿鞋。"


当然是着急见你啊。还以为你不回来了。高越撇嘴,下意识要打手语,又反应过来高超看不懂,想去拉他的手。


却看见高超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用手掌轻捂了下的额头,又伸出小拇指和大拇指,由外向内移动.最后握起了拳。


诶?


高越眨了眨眼,有点懵。


他会手语,他当然懂高超的意思。


 ——我会回来的。


鼻子有点酸,高越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出息。


"怎么还哭了。"高超好笑地抹了下他的眼尾。


感动呗。高越抽了抽鼻子,比划着,你怎么想学手语了?


高超想了一下,很认真的比划说。


——因为我想"听"见你的声音。




会手语之后的交流方便了很多。


高越异常兴奋,大有拉着他比划一晚上的架势。


高超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安静的吵闹。


他看着高越,脑中徘徊着刘思维的话。


"这次我第一次看见有人从地下街回来。"


"你想知道的,恐怕只能等他亲口告诉你了。"


"高越。"他斟酌着开口,"你知道地下街吗?"


高越顿住了,回应他的是杯子脱手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不知道,高越摇头,直愣愣地就要去捡地上的碎片,被高超握住了手制止。


肌肤相贴的那刻,高超意识到他在发抖。


虽然高越在极力抑制,但高超还是察觉到了他眸底的恐惧。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高越。




"呦,高总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小酒吧来了?"


高超陷在卡座里,抬眸望向来人:"你怎么也和思维似的,旸哥。"


"我哪样像他了,我这是发自内心的疑问。"刘旸坐在他旁边,瞄了眼桌面,"呦,喝这么多了,借酒消愁啊?你小子长能耐了啊。"


"是挺愁的。"高超叹了口气。


"有啥愁的啊,高越不是找到了吗。"刘旸斜了他一眼,"他不听话?"


"不,不如说是听话的过头了。"高超摇晃着酒杯,少见地有些烦躁,"尤其在我提过地下街之后。


"如果说最开始高越还带着点恃宠而娇的蛮横,那近几日就是完完全全地乖巧了下来。


"他还是不愿意说吗?"显然刘旸从刘思维那里了解过情况。


"甚至是在刻意回避。”高超想起高越这几天的小心翼翼,"他到底在怕什么?"


"要我说,在地下街混过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刘旸端起酒杯碰了下高超的杯子,"这小子这么粘你,不会是担心你哪天不要他了吧?"


刘旸的话重重敲打在高超心上,他瞪大双眼,觉得有什么正变得豁然开朗。


"但没道理啊。"高超还是想不明白,"我找了他十几年,就是为了再抛弃他一次?"


"你们是双胞胎,这么点事还需要我这个外人来点醒吗?"刘旸叹了口气,"心灵感应没信号了?"


"就像你一直在自责当年是你没看好他,那他呢?在他的视角里那年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


是不是他也一样在怪罪自己为什么不听活?


高超垂着眸,感觉心上像压了万吨巨石般难受。


"我明白了,旸哥。"他盯着杯中的酒液半晌,抬腕饮尽杯中酒。


“有些事,我确实应该逼一逼他的。"




高超今天回来的有点晚了。


高越窝在沙发里,紧紧盯着时钟,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过去。


家里没开灯,高越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神放空。


在高超问出地下街时,他就知道高超肯定是繁觉到什么了。


地下街这个名词太过禁忌,只要提起,往日的画面就像电影般在脑海中闪回。


令人作呕。


他抬手摸了摸脖颈的疤,心中一片苦涩。


那些过去太过不堪了。



他不怕面对它们,他只怕高超觉得他脏。




开门声响起时已经是半夜。


高越迷迷糊糊间意识到应该是高超回来了,便穿上鞋去门口。


意料之外的,他被人拥进一个充满酒气的怀抱。


高超的力气很大,搂住他腰的手臂收紧,像是要把他触入骨血。


高越吃痛的皱眉,想推开,又觉得今天的高超有些反常,抬起的手最终搭在了高超背上。


"...高越。"高超低声叫他。


被酒精浸过的声线低沉吵哑,呼出的热气擦过耳畔,在心底引起一片酥麻。


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高越的名字,高越没法应他,只得一下又一下地轻拍他的背。


因为黑暗的缘故,他看不清高超的表情,只能从他颤抖的声线中窥探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高越本来正对着门,被高超的一个发力撞到了墙上,后脑勺被人护着,没磕疼。


高超的头埋在他肩头,高越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皮肤上。


?啊?


高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从高超的怀中挣脱出来,按亮了墙上的灯。


高超的黑西装领口已经皱了,他眼角泛红,眸底带着醉意,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高越懵了。


这不对吧?高超哭什么啊?


这是高越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见高超哭。他不知所措,只得像高超对待自己那样笨拙的擦去他眼角的泪。


他想问他哭什么,张口发出的也尽是无意义的声调,又想抬手比划,被高超握住了手。


“高越。"高超握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轻声说,"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不可能。高越摇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身为哥哥,却保护不了弟弟。"高超的目光落在他的胯颈上,"甚至一点都不解你。"


"对不起小越,是哥哥的错。如果当年不是我的疏忽,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你本该在爱里长大的。"


"是哥哥的错。"


高越愣愣的听高超道歉,心说不是啊。


不是你的错啊,高越听不得他哥对他道歉,跟着红了眼眶,只得不断地摇头。


不是啊,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猛地把手抽回来,比划着说不是这样的啊。


建立了多年的心里防线在高超的泪落在手心的那刻轰然倒塌。


他胡乱比划着,喉吼里发出模糊的音节。


这是高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恨自己不会说话。


为什么是你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


如果那天我听话一点,如果那天我没吵着要吃冰淇凌..


他情绪不稳定,心绪也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什么。


高超静静地看着他,抬手去抹他的眼尾。


"别急。"他低声说,"你想说的,打字告诉我好不好?"


月光终于透过窗户酒进来,照得高超眼底一片清明。




那天街上的人真的很多。


高越没有听高超的进门找爸妈,而是靠着门紧紧盯着高超的背影。


人这么多,我得看着点高超。他这样想。万一他走丢了怎么办?


直到装着迷药的小球滚到脚边,他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眼,也是在寻找高超的身影。




集装箱里装满了哭闹的孩子。


手被绳子反绑在身后,应该已经勒红了,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麻。


高越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甚至称得上人贩子的一句听话孩子。


他想起高超的话,垂下头,眼眶一点点泛红。


他会听话的。


所以能不能让他,回到他们身边?




逃跑的那天是个雨夜。


高越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雨,好像老天爷都在为他哭泣。


雨水没过小腿,他在泥地里艰难的跑,被绊倒后吃了一嘴的泥。


他对那天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跑了好久好久,手脚冰凉的没有知觉,大脑放空,只想着跑远点,再跑远点。


或许是因为少一个孩子对他们并没有多大影响,那伙人并没有追太久。


高越摔在地上,任由雨水在身上冲刷。他感觉脑袋好沉,浑身发热,四肢都没有力气。


好像生病了。他迷迷糊糊的想。希望明天睁眼还能看见蓝天。



他被一个老人捡了回去。


老人说看他一个孩子在路上怪可怜的,他孤独一生,在晚年发发善心,把他带回了家。


老人说,他住在地下街。


地下街只是一个地方,并不是真的地下。


破烂的泥瓦房一个连着一个,残旧的灯滋啦滋啦的闪。巷子里都是人,灰头土面的,衣衫破旧,看着实在不像一个活人生存的地方。


高越有点害怕,但老人救了他,他选择相信。


这里是家吗?他问。


家是什么,太陌生了。老人说,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就没有家了,他们连名字都没有。


可是我有。高越说,我有家,也有名字。


很快就没有了。老人不以为意,在这里,活着才是唯一目的。





高越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这里的人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知今夕何夕。


他正是上初中的年纪,老人有些文化,在家里教他识字。


在地下街只需要学两件事,识字和耍赖。


高越不想学后面那个,就一心一意地学识字。


"不学那个可难在这活啊。"老人告诉他。

那我也不学。高越嘟囔着说,我哥说做人要讲道德。


天天听你是你哥你哥的,也没见他来找你啊。


他在找我啊。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


高越对着光欣赏了一番自己刚写的字,满意地笑了笑。


我也会努力去见他的。


风吹进狭窄的小窗户,吹起桌边草稿纸的一角,写满了整页的高超。



高越十五岁之前没怎么出过老人的小房子。


他跟着老人的第二年就开始喊他爷爷。


老人第一次听见时愣了良久,说非亲非故的。


那咋了?高越笑嘻嘻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一遍遍的叫他爷爷,像个葫芦娃。


高越看见他笑的满脸褶子,知道他是开心的。


老人把他保护的这样安全,担得起一声爷爷。




虽然住在地下街的条件没一个称得上好的,但老人还是会每天让高越吃到顿饱饭。


高越每次都说吃饱了,让老人多吃点,晚上饿的啃纸。


还得在窗前啃。


因为窗前能看见月亮。


他睡不着的每个夜晚,都在抬头思故乡。



人不可能被保护一辈子。


高越十五岁那年,终于知道了地下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人被棍棒打死,脑内的东西流到了他脚边。


这样的事似乎每天都有,不然为何围观的人群习以为常。


他想跑,想吐,想尖叫,却好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瞳孔紧缩,喉吼像被人扼住。


高越。老人双手按着他的肩,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你得活下去。




在地下街也是要赚钱的。


他白天帮人干各种脏累活,晚上听人讲家庭矛盾,帮忙调解。


赚得不多,但在这里够活。



人家记不得他的名字,因为这里的人都没名字,就叫他越大师。


高越长相讨喜,古灵精怪的又嘴甜,在地下街混的名声不错。


后来传到了D场老板耳朵里,就派人上门来找他,让他来场子干活。


查账,会算术就行。


高越考虑半晌,答应了。


也不是什么辛苦活,而且赚的多,高越高高兴兴干了几个月,攒了一笔钱。


老头只问过一嘴,见他乐在其中就没再说什么。


后来d场有意提拔他,他才隐约看到其黑暗的一角。


他查得哪是账啊。


是人命啊。


他又看到了那天那个场景,这次不同的是,他们会这样是因为他。



高越不干了,要跑,被按在地上打,在床板上躺了好几天。


又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地就喊高超的名字。


医生是老人的故交,姓阎,以前给一个大家族做过私人医生。


老人问他,这高烧怎么还不退。


阎医生说,他心里觉得自己脏。




高越问老人,说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啊。


没人知道。老人说。唯一的途径就是被送到火葬场。


只要活着,就没办法。


地下街是吃人的地方。





后来老人可以出去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房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高越,另一个是阎医生。


阎医生拍了拍高越的肩,说上报吧,送火葬场。


高越摇头,说爷爷和那些人不一样。


老人给他留了东西,一个小铁箱,装满了现金和一张纸条。


这些东西是我攒下来的,知道你用的上。老人写道。高越,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你心中有明月。


高越抱着铁盒,给老人嗑了三个响头,把他埋在了一个能看见月亮的地方。




高越从那天开始似乎变了个人般。


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专职做他的调解专家。


之前有老人在,他所接触的只不过是一层善意地表面,内里已经烂透了。


他知道他早上塞过糖的小孩拿父母的钱去d场。


他知道每次笑着叫他越大师的大爷手上沾有不少人命。


他知道和他打招呼的丈夫夜晚会家暴妻子。


他知道...


他知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泥地里被同化成一样的怪物。


只有在月亮出来的时候,他才能做回自己。


没关系。他拍拍自己。


你要努力活着,高越。


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你有家,有名字,有来处。


你要带着爷爷的期望,早日从泥里爬出来.。




高越脖颈上的伤是自己划的。


他怕极了疼,做出这个决定时却坚决果断。


假死药和止血药混着吃,高越倒水时手都在兴奋的颤抖。


到时候了,他想。


终于可以出去了。


刀利落的划过,入目皆是猩红。



再次醒来是在乱葬岗。


尸体的腐臭味闻的人生理不适,高越干呕了几下,喉吼刀割似的疼。


"醒了?"阎大夫站在他面前,"我医术有限,只能勉强保住你这条命。你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干嘛?"


高越在地上写字:兴奋。


"..不理解你们年轻人。"阎大夫把手里的行李丢给他,"行了,我走了。"


高越又写:你不一起逃吗?


"不了。"阎大夫笑笑,"我在这呆了大半辈亏了,里面的大多数都是我的病人,我不能扔下他们啊。”


他转过身,对高越摆了摆手。


"好好活下去,高越。"




对于高越来说,脖颈上的疤从不是什么心里的伤痕,而是新生。


他亲手杀死了地下街的自己,以高越的身份重新活过来。


如果代价是变成哑巴,那也不亏。


他抬头看向月亮,这次他感觉到有风吹拂在脸上。


他从泥地里爬出来,干干净净地回来了。




高越刚开始打字还有些无绪,按错了几个键位。等真正讲出一段经历后,他忽然又觉得没什么了。


要了解这件事的人是高超。


是他坚信不疑一直在找他的高超。


是他努了活了这么多年要来见的高超。


如果是高超的话,他其实是不是不用担心那些现在看起来傻的不行的问题?




这场讲述后来完全变成了倾诉。


高越的眼泪不要钱的掉在屏幕上,又被人抬手抹掉。


他哭的鼻头都红了,却又不肯出声,死死咬着唇。


高超的手覆上手机将其熄屏,把高越转过来抱在怀里。


高越的脸贴在他的胸腔,可以听见他与自己同频的心跳。


“高越,你不用担心这些的。"高超紧紧搂着他,心疼的难受。


"你永远不会是个坏孩子。"


"我永远是你的家,永远不会不要你,嫌弃你。”


"还有一点。"


他抬起高越的头,很轻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泪。


"你不用换什么的。"


"舍弃从来都不是重生的前提。"


"完整才是。"




“所以你就把你弟弟扔在医院自己来出差???”


刘思维差点喊破音。


“你别学旸哥的哨音。”高超把手机拿远了点,“旸哥陪他呢。我是想陪他啊,但要是误了工作小朋友能愧疚的吃三碗饭。”


“...哇那真是相当严重啊。”刘思维无语。


高超是真的很想陪高越,当高越却坚持不要他陪。


他比划着说让他安心出差,把合同谈成了再回来面见你完整的弟弟。





高超这趟差蛮久的,等他赶回来时高越已经进入术后恢复期了。


他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在心里盘算着待会要说些什么。


但等他站在病房门口时火急火燎的大脑才平静下来,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高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带着暖洋洋的惬意。这个时间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高越自己坐在床上看向窗外,枝娅在烈阳下疯长。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和门口的高超对上了视线。


高超喉咙干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高越看见他就笑了,和往常一样对他挑眉。


“哥。”


高超听见他叫自己。


术后的嗓子恢复不完全,只能发出嘶哑低沉的音节,但高超还是被这一声定在了原地,忍不住红了眼眶。


高越又招手,示意他过来。


高超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的病床前附身,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哥哥在呢。”


他说。


这个对话迟到了十多年,不知道轮了多少春秋。


但幸好,他们已然重逢,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弥补人生路上的空缺。


所以高越也只是笑了笑,一如当年般半是撒娇半是无理取闹的说:


“我想吃冰淇淋。”



end

陆卷儿(约稿中)

【超越】女生日记


  Summary:一觉醒来突然变成女孩子了怎么办!

  

  

  现在回想,那其实只是普通宅家创排生活中的一天。

  往常也有类似的情况,哥俩在沙发上想game点,随着夜色渐浓又迎来黎明,不知道是谁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另一个人接话越来越慢,最后四只眼睛一闭一睁,一晚上就过去了。

  

  

  高超醒来的时候,大脖子和后背传来熟悉的酸痛感。他勉强动弹两下,硬撑着胳膊起身,随即头皮莫名其妙地疼了一阵,他还有点懵,伸手挠挠,觉得手感非常怪,脑袋和胸口也沉沉的。

  

  难道又是高越的恶作剧?趁他睡着拍了什么戴假发或者摆奇怪姿势的丑照吗?

  

  高超歪在半边沙发上...


  Summary:一觉醒来突然变成女孩子了怎么办!

  

  

  现在回想,那其实只是普通宅家创排生活中的一天。

  往常也有类似的情况,哥俩在沙发上想game点,随着夜色渐浓又迎来黎明,不知道是谁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另一个人接话越来越慢,最后四只眼睛一闭一睁,一晚上就过去了。

  

  

  高超醒来的时候,大脖子和后背传来熟悉的酸痛感。他勉强动弹两下,硬撑着胳膊起身,随即头皮莫名其妙地疼了一阵,他还有点懵,伸手挠挠,觉得手感非常怪,脑袋和胸口也沉沉的。

  

  难道又是高越的恶作剧?趁他睡着拍了什么戴假发或者摆奇怪姿势的丑照吗?

  

  高超歪在半边沙发上,开始审视不远处的弟弟,但可怜的替罪羊本人还没睡醒,蜷在另一边,脸很白很小,显得卷曲的头发又长又黑——等下!!!

  高超瞳孔扩大呼吸急促应激后撤,随即由地心引力帮他完成了一次极其出色的掉凳:

  谁能告诉他,m面前这个跟小姑娘似的高越是怎么回事!

  

  等他颤巍巍爬起来,高越已经被吵醒了,醒来以后第一件事是看一眼高超,然后卧槽一声,像发现什么世界奇观似的,瞳孔扩大呼吸急促猛地往前一窜,摔下沙发撞在高超身上。

  

  高越连滚带爬在高超身上做了一套伏地挺身,最后可算找回了平衡,手按在高超身上撑稳了。

  在脑子掉线的巨大空白里高超终于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一是自己的脑袋好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着他后脖子很热;二是是他娘的高越为了保持平衡捏着的是他胸前的肉!

  

  高超的脑袋当即就是嗡一声响,嗡嗡两声响,嗡嗡嗡——反正就跟开了手机振动似的一直响,他骨碌一下起身,一把就将弟弟还是妹妹的什么东西拎起来了,夹着人往镜子前头去。

  

  然后他看着镜子里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姐妹,脑仁儿大而化小、小而无了——

  

  高越更懵,他刚睡醒就受到如此大的冲击,嘴就没合上过,待看到镜子里的两个人,嘴张得更大了。

  

  “高超,”高越喃喃道,“你胸好大啊……”

  确实,和高越看上去没太大变化的平板身材比起来,高超身体的改变可以说是脱胎换骨。本来舒适宽松的男款卫衣胸口被撑得很紧,肩线反而落了下来,身上的裤子变长了,只能挽起来露出脚踝。

  

  高超的脸一瞬间爆红。对啊,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变成女孩,为什么自己的变化看上去更加羞耻!这种情绪难道也要让他一个i人替高越承担、为他内耗吗!

  他问,高越你是不是许了什么可恶的愿望?

  高越说我许也是许你一个人,把我自己搭进去干什么!

  高超恼羞成怒:你不许许这个!

  

  “诶哥——哦不,姐,”高越笑了,眼下一颗熟悉的小痣让他看上去更鲜活,有绺长发扫过他的脸,被胡乱拂开,“你这样红着脸撒娇,真的很像女生。”

  高超:“……”

  他就知道,不管变成什么样,他每天都会经历的就是被弟弟——或者妹妹气死几回。

  

  “是么,”他狠狠回复,“你也很像女孩,我的妹、妹!”

  

  “咱俩其实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比如……”高越好奇又害羞地比量着,有些不满意,“不是那你为啥胸这么大啊!腰好像也比我细,凭什么?”

  “凭你比我小五分钟,发育晚。”高超没好气道,“不许看了!别碰我!”

  高越:“你的声音也好怪啊!”

  高超:“……”

  太坏了,准备用眼睛去瞪。

  

  他的弟弟歪歪脑袋:“其实我感觉我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怪。”

  高越的声音柔软清亮,他拉着高超的手放在自己喉咙上,说高超,我觉得现在的我能唱上去青藏高原。

  高超说一我不想听,二你好像没喉结了。

  高越说嘻嘻你也没有咯。

  

  毫无攻击力地互相平A了一阵又反弹了彼此的不少伤害,两个人终于安静地坐在一起开始讨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地良心,这种诡谲的情况,谁也没经历过,不过好在两个人都在短暂的假期中,每天的日程只有活着和写本子想点子,不用出门,不然简直吓死人。

  “人”单指高超一个,高越倒是兴致勃勃想出去玩,被哥哥(姐姐?)按下了。

  “你出去后肯定跟所有人说你叫高超。”高越新出炉的姐姐眼里盛着淡淡死意,“老实待着,别逼我在这种情况下扇你。”

  “……💢!”

  高超新出炉的妹妹被戳破小算盘,气得追着他咬了三分钟。

  

  

  好一会儿过去,终于暂时风平浪静。

  两个人商量一下,决定还是给妈妈打个电话,视频那头的妈妈亲眼见证了这件神奇的事,捧着手机两眼放光,表示要立刻飞过来照顾自己这两件新款小棉袄。

  但高超觉得妈妈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热闹。

  被回绝的时候,妈妈还很遗憾,依依不舍地盯着摄像头嘱咐了许多。如果眼神有实体,相信挂掉电话之前的妈妈已经把兄弟(姐妹?)俩的小圆脸狠狠亲肿了。

  

  “……”

  “……”

  打完电话不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心情更沉重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

  真的很害怕妈妈突然拎着装满裙子的行李箱闪现在公寓门口……

  

  

  折腾了一大通,那就做饭吃饭吧。高超煎鸡蛋,高越也不老实,切完面包片不洗手,站在后面给高超扎头发。高超的长发又直又顺,垂下来像一匹上好的绸缎。高越一边絮叨这洗一次得用多少洗发水,一边拿从口罩上刚拆的松紧绳笨手笨脚地拢,弄了半天弄不好,松松垮垮,还把高超头发拽掉好几根。高超想骂人,但想一想,高越确实没经验,也不是故意欺负人,所以他忍了。

  

  等他准备给高越绑头发,弟弟(妹妹?)的头发已经被他自己玩得乱糟糟。高越的长发有点自来卷,毛茸茸的垂在脸边,像耳朵长长的小狗。高超承认他看上去只有亿点点可爱,尤其是高越脑袋顶有两个旋,短发时候不明显,头发一长,那里的弧度就特别好看,让人想上手摸一把。

  高超这么想就这么干了,反正不管高越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而且自来卷的手感和短发时候真的不一样诶!

  

  “高超!”高越嘴巴里嚼着早饭喊,“一会你也得这么让我摸!”

  说完伸出粘着面包屑的手——

  高超一躲,闪到一边努力给自己重新扎头发,同时看高越新奇地把发辫甩来甩去。

  “小狗啊你是。”他笑着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是该写本子还得写。

  变成女生后两个人身高都矮了,也瘦了。本来他俩规规矩矩一人坐一个凳子,结果随着本子推进,高越不自主越坐越近,等他爬上高超的椅子试图坐在扶手上的时候,高超说咱俩不然上沙发待会呢?

  

  在沙发上创排,情况也并没有好转,甚至愈加诡异。写着改着讨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高越细长一条人已经躺在高超和平板中间,头枕着高超的胸口,一只脚踩在高超肉感的大腿上,舒服得马上要睡着了;高超则借用他屈起的膝盖放平板,下巴抵着他头顶。

  ……另一种意义上的甜蜜双排。

  

  但高超觉得这都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他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或不适,直到自己想上厕所,高越跟着起身,两个人自然无比地挽着手走进了厕所,然后高超转头看到镜子里连体婴一般的姐妹俩,听见高越才反应过来一般适时发出清亮的尖叫:

  啊!!!恶心!!!

  

  魔音入耳,高超没有第一时间甩开手,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兄弟姐妹(?),心里想的第一件事是,高越的声音确实甜。

  ……腰也很细。

  

  

  

  

  

  

  

  “……”

  不对劲,这太奇怪了。

  第无数次发现自己与高越十指紧扣的高超在心里想。

  

  为什么分开不超过五分钟他们就会毫无悬念地下意识贴在一起,哪怕他们两人已经靠得不能再近了?

  为什么刷个手机高越都要枕在自己怀里,我的胸前就这么舒服吗?

  双胞胎姐妹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黏糊糊、一刻都分不开的吗?

  

  其实高超想说的是,原来如果自己与高越变成姐妹,会这样亲密吗?

  

  他们没有刻意地靠近,但就像两块磁力大得要死的磁铁,总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贴在一起,从对方温热的皮肤里汲取养分,仿佛变成了什么新型的万能充。

  

  高超觉得自己大概是知晓了什么限定的秘密。

  和另一个人时刻黏在一起,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不适,他知道高越也没有,反而更适应这样的相处方式。

  这是不是说明,如果他们是姐妹而不是兄弟,估计早就天天贴在一起不分开了?

  

  原来是这样。

  高超总算明白了高越这二十多年来像小狗一样拱来拱去到处龇牙是为了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看着高越四处蹦跶。

  

  

  现在,让我们对双胞胎的感情下个定义吧。

  我五分钟都离不开你。

  变成女孩子后,变的是表达方式,不变的是感情浓度。

  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高超,累了,别创那个排了。”

  五分钟没到,高越又把小狗爪伸到哥哥掌心了,他撒着娇,手指翘起来,在高超手心里写字,高超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是在写,大笨蛋是高超。

  

  唉……

  他伸另一只手摸摸高越的头发,很软,很可爱,像蓬毛小狗的尾巴。

  算了,算了,大笨蛋高超对自己说,毕竟变成了女孩子嘛,喜欢贴贴很正常。

  他这样说服自己,把小狗脑袋掰了过来。

  

  高越的脸白净可爱,腮肉圆乎乎的,像他们都最喜欢的苹果,蕴含着清甜的汁水。高超轻轻捏一下,凑上去,啵了一口他一直都很想尝的甜甜味道。

  

  高越眼睛忽闪忽闪,也不反抗,只是苹果慢慢变红,嘟囔着再咬就收钱了。

  高超说你平常也没少咬我,让我啃啃怎么了?大不了你找块好肉啃回来。

  高越笑得很甜也很乖,把两只手放在高超身上他最想放的地方,绝佳的手感让他忍不住轻捏两下,郑重其事磨牙道:“那我选这儿。”

  

  

  

  “……”

  折腾了一整天,本子没写多少,倒是在各种意义上玩了很久。到了睡前时间,高越已经学会给高超编小辫,高超收拾好床头的一堆垃圾,顶着歪七扭八的麻花辫催高越洗澡。

  “不想洗,我觉得进去浴室以后我俩短时间内出不来,”高越已经掌握了拿捏高超的方法,甜甜道,“明天再说好吗,姐姐……”

  

  高超的脑袋已经成了浆糊,根本受不住小女孩撒娇,何况他也很累,就同意了,只简单擦擦洗漱。

  睡觉的时候高越强烈要求和他一起睡,高超想着五分钟定律,半推半就,两个人就又面对面躺在了一起,高越的膝盖蜷起来贴近高超下腹,两只脚踩在高超小腿上。

  

  对他们来说,这个姿势很有安全感,在离开子宫的二十七年后,他们找回了曾经在母体时的姿势,像牢牢嵌在一起的南北极,贴得很紧。

  

  睡前,高超吻了一下高越的额头,如愿听见高越带着困意的耳语:

  “姐姐,晚安。”

  

  

  

  第二天一早,还是高超先醒过来,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高越平躺着,离他很近,高超轻轻侧身,注视弟弟短短的额发,耳边是他轻声均匀的呼吸。

  就这样看了不知多久,直到高越伸个懒腰睁开眼睛,往高超身边贴了贴,胳膊碰到他平坦的胸口。

  

  高越清醒过来,也翻个身。

  双胞胎面对面,眼睛里都是彼此的影子。

  

  不出五分钟,被子里的两只手又悄悄牵在了一起。

  

  ——end——

  

  

  

  

  喜欢请给我一点评论❤️

黎鱼

【双高胎】无限流 暗黑爱丽丝(二)

       -无限流  黑暗童话风

  -2k字,篇幅不会特别长

  -ooc致歉,二创爱丽丝致歉

  -年上年下无差,高光每人都有

  ———————

    话虽如此,但要是刨出红皇后真能让他俩回家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干。


  只是眼下刨都不知道上哪刨去。


  既然红皇后死前的直接关系人是爱丽丝,那么不如就听白皇后那个npc的,反正都是赶鸭子上架罢了,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二人在三月兔的带领下,走了几天来到了爱丽丝的城堡附近。在这期间,两人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也不会被...

       -无限流  黑暗童话风

  -2k字,篇幅不会特别长

  -ooc致歉,二创爱丽丝致歉

  -年上年下无差,高光每人都有

  ———————

    话虽如此,但要是刨出红皇后真能让他俩回家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干。


  只是眼下刨都不知道上哪刨去。


  既然红皇后死前的直接关系人是爱丽丝,那么不如就听白皇后那个npc的,反正都是赶鸭子上架罢了,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二人在三月兔的带领下,走了几天来到了爱丽丝的城堡附近。在这期间,两人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也不会被路边突然打招呼的野花们吓到。


  只是他俩没想到,爱丽丝出奇的喜欢他们。


  ……


  “这里是我的红玫瑰园,我每天下午都亲自为他们浇水,但其实……”爱丽丝笑的一脸狡黠,继续往里走,“这些花早在之前就种错了,种成了白玫瑰。”


  “是我把它们涂成红色的,不过它们很香,你们可以闻一下。”


  在电影中,红皇后想要红玫瑰而三个玫瑰花匠却将其错种成白色的,爱丽丝就想了个主意,把白玫瑰涂成红色的,于是救了那三个花匠。


  高超走在爱丽丝身后,听了这话,微微俯下身去,轻嗅了嗅,随即赞同道:“确实。”


  高越闻言刚要效仿,高超看都没看他一眼,精准地抓住了他后颈的衣领,阻止了他俯身的动作。


  “哎呦高超,干啥呀……”高越开始不满地哼唧。


  “别闻。”高超小声说,“是腥的。”


  人血的味道。


  把白玫瑰涂成红色,用的是什么?


  高越想到这里,一下子老实了,死死拽着高超的袖子,一声没吭,只是路过的时候避开了那些玫瑰。


  “高超……我怎么感觉这个爱丽丝不对劲呀……”


  高越跟在他哥身后,全程没怎么正眼瞧过爱丽丝,反而一直在玩儿高超衣服后面的带子。


  “用你说?”高超有些无奈,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嘱咐他,“一会跟着我,别乱跑,三月兔会把她引开的。”


  爱丽丝像是背后长眼睛一般,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然后有些兴奋地问道:“是那只揣着怀表的兔子吗?!”


  女孩笑的灿烂,语气却如同一条顺着脚踝爬上来的粘腻毒蛇,让人觉得阴森,“它回不来了哦。”


  两人神色均是一僵,不由得想到了三月兔的下场。半晌,高超回过神来,死死地盯着她,“你知道了?”


  “一个王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爱丽丝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是不明白一个王冠为什么能让白皇后大费周章。


  “想要的话,”爱丽丝似乎很开心,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我可以送给你们。”


  哪有这么简单的买卖。


  “只不过,你们两个要留下一个陪我玩。”


  高超隐隐觉得,爱丽丝不对劲,不是高越所说的不对劲,而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爱丽丝身上少了些什么,让她看起来有点偏执,甚至疯狂。


  但他又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


  “这样吧,你们一个留在这,另一个去找王冠,如果十五分钟之内找到了,我就把王冠送给你们,如果没找到,就留下一个,永远陪我,怎么样?”


  爱丽丝的笑容有些诡异,在这个满是红色元素的城堡中,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吸血鬼。


  “选一个吧,谁留下。”


  ……


  高超的脸唰一下子白了。


  这么大一座城堡,找到一顶王冠本来就困难,还要限时十五分钟,要怎么找?!


  而且……


  留下一个,是什么意思?


  如果到时间没找到……会跟三月兔一个下场吗?


  会……死吗?


  “你就是羡慕双胞胎!哼!你个单胞胎!”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高超的思路。


  高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哥的身后钻出来,一把将高超往自己身后推了一下,带着一些不容分说的力道。


  “高超你去找!让我来会会这个小……小洋人!”


  高超CPU都烧了。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高越你tm别瞎胡闹了行不行!”


  这不是玩游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会死人的。


  “让我再想想办法……让我想一下……给我点时间……”


  高超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冷汗,他不断地嘟囔着,伸出一只手想把高越拽回来。


  “高超。”


  高越回过头去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超看见高越的眼尾有点儿发红,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你可以的,高超。我相信你能找到。”


  偌大的城堡,陌生的环境,短暂的时间,但他就是相信,高超可以做到。


  高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轻柔,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高超突然意识到,他弟不是初中生了,他弟今年二十六岁,是个具备成熟思考能力的成年人。


  “记得回来接我!”高越上前一步,猛地把高超推了出去,紧接着,高越身后的爱丽丝手一挥,那扇门死死地关上。


  关门的最后一秒,高超的视线内,只剩下狭窄的门缝,和门缝中高越的望向自己的眼神。


  眼巴巴的。


  “草。”高超飙了一句国粹,转过身,跑向幽长又黑暗的走廊。


  大门一关,高越上扬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眼神顿时充斥着警惕。


  他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上悬挂的一具具尸体。


  他哥刚才太紧张了,压根没抬头,但他不一样,他进来的时候就打量了四周,但他没敢告诉高超。


  别吓着他。


  高越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掌心的冷汗,攒出一个商业微笑,“这位美丽的小姐,要不我给您……说段单口相声?”


  ……


  高超在狭长的走廊飞速奔跑。


  王冠一般在什么地方?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此刻,他不敢想别的,只能用不间断的行动来麻痹自己。


  大厅,接待室……


  私人区,卧室……


  一顶王冠很大,大到足以撑起一个国家,但它又很小,小到高超要在一个屋子里找很久很久。


  可他没时间了,十五分钟所剩无几。


  爱丽丝会把它藏在哪?如果是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地方,会不会更有意义?


  等等。爱丽丝说过,那顶王冠对她,不重要。


  如果不重要,会不会随手一扔?甚至扔到外面的花园里……


  从何找起?


  霎那间,高超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柱攀附上了后颈。他停止了奔跑,就那么站在走廊上,回头望着高越的方向。


  ……


  此刻,高越的视线仿佛透过门,落在了走廊的高超身上。


  “不怕吗?”爱丽丝看向他。


  高越头都没回,敷衍了一句,“还行吧。”


  不知怎的,这句话像是扣在了爱丽丝的笑点上一般,小姑娘笑的异常开心。


  高越压根没理她。


  爱丽丝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现在心情好,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告诉你。”


  高越这才不得不把头转过来,“告诉我有关于红皇后的一切,以及,她在哪。”


  “红皇后死了呀。”爱丽丝眼中的疑惑不像是假的,“她被我亲手砍下了脑袋。”


  “不过……”爱丽丝悠哉地用指尖缠绕着自己金黄的发丝,“你们要找的王冠,就是用她的头骨做的,手感还真不错。”


  高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爱丽丝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王冠,白如珍珠,似乎还透着光泽。


  “你看,在这呢。”


  高越的瞳孔骤然紧缩。

  

  

  ——————

  这个题材……好像看的人真的有点少诶……😭😭喜欢的话 求一个小红心或者小蓝手~让我有点动力更,拜托啦~

圆圆
嘻嘻 可能会自己做点物料玩hh...

嘻嘻 可能会自己做点物料玩hhh

嘻嘻 可能会自己做点物料玩hhh

卿柒吖.

【双高胎】爱是阳光,猫咪,看向我的你



  高越醒来时是在一个午后,阳光顺着窗帘底部流淌在地板上,猫咪们就在流动的阳光里睡觉,一只挨着一只。



  可爱,高越翻找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给高超发过去,一只小猫抬起头,张嘴打了个哈欠,高越模仿它的样子也打了个哈欠,而后跳下床凑过去挨个亲亲,挤在猫堆里同它们拍了张合照,又给高超发过去。



  “走过路过别错过,只需十块钱,十块钱买不了吃亏,十块钱买不了上当,真正物超所值了啊。”



  并没有过多久,卧室门被推开,高超一眼就瞧见了正趴在地板上搂着猫发呆的高越,他看到高越抬头望过来,摇着爪...



  高越醒来时是在一个午后,阳光顺着窗帘底部流淌在地板上,猫咪们就在流动的阳光里睡觉,一只挨着一只。



  可爱,高越翻找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给高超发过去,一只小猫抬起头,张嘴打了个哈欠,高越模仿它的样子也打了个哈欠,而后跳下床凑过去挨个亲亲,挤在猫堆里同它们拍了张合照,又给高超发过去。



  “走过路过别错过,只需十块钱,十块钱买不了吃亏,十块钱买不了上当,真正物超所值了啊。”



  并没有过多久,卧室门被推开,高超一眼就瞧见了正趴在地板上搂着猫发呆的高越,他看到高越抬头望过来,摇着爪子和他说“早”。



  “不早了,已经中午了,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吧。”高超走过去要拉开窗帘,不曾想直接被高越的两条小腿夹住脚腕动弹不得,他侧头去看高越,窗帘只拉开一半再没动静,他干脆顺势蹲下抬手在那人小腿肚上丢了一巴掌,一点都不重,连印子都没留下,甚至都有点说不清是拍打还是触碰,高越没解除缠绞,只是坐起身撇撇嘴指着自己的小腿肚嚷着好疼。



  “哪疼啊?连红都没红,你别耍无赖啊高老赖。”四目相对,高超抬手又敲了下高越的脑壳,这下是使了力的,高越缩了下身子抬手捂住,哼哼唧唧的又低头去小腿肚上找红印,高超也不烦,就蹲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小声嘟囔,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高超却是没心思细听,他只是看着高越,看着他紧蹙眉头,小脸皱皱巴巴的,一小团缩在地板上,坐在他的对面。



  小狗……好可爱……是在生气么……那也好可爱……



  这是我的小狗么?



  嗯嗯,这是我的小狗,是只属于我的小狗。



  是我最喜欢的小狗。






  高越抬头时撞进的就是这样的眼神里,里面盛着满满当当的,纯粹的,温柔的,他早已习以为常的,炽烈的爱,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撞进去,再顺着他的眼神一点点往下沉,他任由自己坠落其中,任由自己被爱意包裹。



  小狗胆子又大了些。



  “高超,要亲一下么?”



  小狗太过大胆了些。



  根本没想过要等来一个答案,高越凑过去贴贴高超的嘴角,有些软,和猫猫的口感有一点像,又不太一样。



  “高越。”高超没说可不可以,现在再回答也已经太迟了,他看着高越的眼睛,无奈地叹口气,“正常一点。”



  小狗不想去考虑这些,他只知道这样好的天气,爱也应该被拿出来去晒晒太阳。



  得不到光的爱会腐坏,或者长出厚重的青苔,高越不喜欢,于是他又看向高超。



  “再亲一下吧,我知道你也爱我。”



  不要冰冷,潮湿,分离,我们该是紧抱着彼此取暖,相互依赖着对方一起活下去的。



  “我们俩,就该像它们一样。”



  我们要靠在一起,一起眯着眼睛晒太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