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册白】
【匿名金主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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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欣妤和李姗姗彻底谈崩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下午她俩关在房间里说了什么。李姗姗冷着脸出来,砰地把门摔得震天响。
至此双方见面视对方为空气,公演站位离八丈远。
不似以往的小吵小闹,等着她俩重新腻在一起的成员们怎么也没等到。
冷战似乎变得旷日持久。
关系崩盘后的第35天,在话题不经意提起柏欣妤的时候李姗姗还是不可抑制的发了天大的脾气。刚刚开了新的一局游戏的手机重重摔在床上,弹了弹,跌进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田倩兰一把捉住了她捶玩偶的手腕,提高嗓门努力盖过那连珠炮似的碎碎念。
你怎么跟个刚分手的苦情少女似的。田倩兰给她下定义。
被捉住手腕的...
【匿名金主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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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欣妤和李姗姗彻底谈崩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下午她俩关在房间里说了什么。李姗姗冷着脸出来,砰地把门摔得震天响。
至此双方见面视对方为空气,公演站位离八丈远。
不似以往的小吵小闹,等着她俩重新腻在一起的成员们怎么也没等到。
冷战似乎变得旷日持久。
关系崩盘后的第35天,在话题不经意提起柏欣妤的时候李姗姗还是不可抑制的发了天大的脾气。刚刚开了新的一局游戏的手机重重摔在床上,弹了弹,跌进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田倩兰一把捉住了她捶玩偶的手腕,提高嗓门努力盖过那连珠炮似的碎碎念。
你怎么跟个刚分手的苦情少女似的。田倩兰给她下定义。
被捉住手腕的少女如遭雷劈,仰起脸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沉默了两秒,田倩兰在李姗姗爆发的瞬间火速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才分手苦情少女!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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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姗姗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一种谁都收不了场的局面。
跟柏欣妤吵也好闹也好,大抵终归会绕个转转,最后回到那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原点。
现在她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委屈巴巴缩在一边的田倩兰,突然就觉得不值得。
李姗姗有些后悔。
或许那天应当笑一笑,然后说“我开玩笑的”,或者说,“哈哈哈你当真了吗”,然后跟往常一样的跟柏欣妤拌拌嘴,第二天起床和平常一样的笑闹。
可她不愿意。经过几百次几千次脑内模拟后而说出来的话语,她是打心底从未有过的认真。
天知道那天她故作潇洒的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问出那句“要不要咱们真的试一试”的时候,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柏欣妤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她一遍一遍的说“假的假的假的”,李姗姗偏越觉得她真。
她试着去安抚那个坐在床上浑身紧绷到发抖的人,然后被她一巴掌拍开。胸腔里聚集的所有勇气与酝酿好没来得及出口的情话也被这一巴掌拍得烟消云散。
于是她摔门而去。
李姗姗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跟小姑娘别扭的人。
她不乐意,那就算了。
可那小姑娘兔子似的惊慌又躲闪的眼神挠的她心痒。晚上眼睛一闭,满脑子她带着一点点含混地叫自己“李册子”时候地模样。
小姑娘会挽着她地胳膊听她唠叨,会傻兮兮的笑,会在李姗姗纠正她含混的发音时呆呆地半张开嘴跟着念,会试着吃好辣好辣的红油火锅,然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吐着舌头说“李册子你要辣死我”。
关于柏欣妤,李姗姗能说上个一天一夜。
那个笑起来眼睛完成月牙的姑娘,到底哪里好?一副漂亮皮囊,却又呆呆的模样。偏引得让人想要去欺负,听她软软的嗔怒,用拳头捶你肩头,把脸鼓成包子说:“不许闹!”
李姗姗庆幸粉丝们给她俩组了cp。似乎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将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一大步。
粉丝们说,是册白,是李白。小姑娘不懂,颠颠的拿着手机跑去问她:“李白是什么?不是那个什么唐朝诗人?”
李姗姗一本正经的讲,李白,是李姗姗喜欢柏欣妤。
柏欣妤愣了愣,大笑。“粉丝怎么这么有意思。”
“那你喜欢我不?”
“朋友啊,当然喜欢!”
李姗姗笑,有些开心。
噢,是朋友的喜欢嘛。
木头柏欣妤,笨蛋柏欣妤。
又有点毫无由来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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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付宝余额里躺着昨天熊心瑶为了劝她俩和好而打的520块。
以及置顶对话框里时隔快一个月后柏欣妤发过来的消息:
[前辈都这么说了,钱重要面子重要?]那小姑娘的语气倒是硬的很。
和下面自己的回复:
[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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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就,表面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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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的,“我假装和你玩儿”,“我们假装不好了”。
李姗姗捏着手机笑,比刚刚白捡了520块还开心。
钱重要啊。她的小姑娘更重要。
搭个楼梯,顺阶就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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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瑜璇对于这种简单粗暴的金钱解决方法感到十分震惊。
坐在电影院外头的咖啡厅等待的时间里,她听柏欣妤叨念完了这飞来横财的由来。
“520块啊!赚了!”
柏欣妤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咬着可乐的吸管,“你不觉着这挺尴尬的嘛?”
“有啥好尴尬的。”李瑜璇嘿嘿地傻乐,胳膊肘支到桌面上,贼兮兮地将脑袋凑过去,“你给我520块,我立马去跟李册子告白都可以。”
柏欣妤瞪她一眼,啪地放下手里的纸杯,抬手捏住对面傻乐的人的脸,不解气,又狠狠捏了捏。“你清醒一点!”
被捏得嗷嗷叫得姑娘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错了我错了......”
“cp嘛......小粉丝们一起哄,假的也搞成真的了呗......”
“你说她是开玩笑的?”柏欣妤抬起头。
“你难道......觉得她是真的?”李瑜璇伸向爆米花的手猛地顿住了。
我觉得......真?
柏欣妤皱起眉,盯着自己面前被咬得歪歪扭扭的吸管发愣。
第一个反应便是她在开玩笑。她老是这样,半真半假的捉弄,在自己认认真真解释或者回应的时候,却又笑得没心没肺的说:“我开玩笑的。”
太多次。
可偏偏那次她没有。
“不是吧!”李瑜璇瘫在椅子里,“搞到真的了?”
柏欣妤没接话。
“那......那你对她呢?”
“我......不知道啊。”
喜欢这种东西,谁又说的准呢?
看她嬉笑着同成员闹腾的时候会觉得可爱;看她跳性感的舞,好笑却又偷偷的心跳加速;有时候也嫌她烦,烦到一句话也不想同她讲。
好的坏的加在一起,又甜又苦,那这算不算喜欢?
李姗姗到处跟成员勾肩搭背,说着我好喜欢你啊之类的话。她的喜欢是不是又太廉价?
柏欣妤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火。就像那天李姗姗嬉皮笑脸的问她要不要真的试试的时候一样。
柏欣妤从没喜欢过一个人。电视剧里讲的,看见喜欢的人会心动,那心动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喜欢真的好难噢。
怎么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呢?
“不喜欢......吧。”
李瑜璇猛吸了一大口可乐,叹了口气,往后一靠,望着柏欣妤摇摇头。
傲娇的水瓶和倔强的白羊。
搞不下去了。
太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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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玩城,来吗?]
什么鬼。
李姗姗皱着眉望着微信李瑜璇发来的消息,有些懵。
[来干嘛?]
[玩儿啊]
李姗姗撇撇嘴角,手指咔哒咔哒在屏幕上快速移动。
[没意思,不来]
[叫你来就赶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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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会玩儿这个。”
柏欣妤站在电玩城大门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震得人发晕。她拽着李瑜璇的背包带子,不情不愿地被拉着往里走。
因为是周末,商圈里的人群摩肩擦踵。
“上次叫你来你也没来,”李瑜璇提高音量嚷嚷着,“玩儿一次看看嘛......没事我叫了个大佬来带我俩小萌新......”
“谁啊?”
“欸!那边空下来了,我去玩儿那个啦!”
柏欣妤抬手去拦她,没拦住,那家伙还穿着短裙,毫不顾忌的往旁边猫腰一窜便从人群里钻出去了。
什么鬼啊......
被丢下的少女鼓起腮帮子对着李瑜璇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刚刚被塞进口袋里的游戏币撞在一起丁零当啷的响,柏欣妤掏了掏,撒气似的往最近一台的游戏机里 塞了两枚。
磨损严重的突击步枪手感有些糟糕,老是会在僵尸刷出来的一瞬间卡顿半秒,再移动的时候就已经失了准头。
角色被僵尸打中而发出的怪叫一声接一声,屏幕闪着红色,劣质音效提示着低血量。柏欣妤兴致缺缺,抱着玩具枪乱糟糟的一顿扫射,屏幕里僵尸一排一排的倒下去,倒还挺解气。
“你分数怎么打的这么差劲。”
耳边一个低低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慌忙转头看过去,穿着水手服样式短裙的少女正抱着胳膊歪着脑袋盯着她看。
李姗姗今天扎的单马尾,半长的头发束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看起来像是偷偷溜出来玩儿的高中小女生——如果不是现在这副痞里痞气的站姿的话。
“你......好巧。”柏欣妤皱起眉。
“不巧。”李姗姗笑,“鲤鱼给我发了消息。然后我没找着她人。”
李瑜璇这家伙搞什么幺蛾子!
李姗姗往前跨了一步,柏欣妤条件反射地往后挪。
一点点微妙的尴尬。
表面姐妹表面姐妹。柏欣妤心想。
“死了欸。”李姗姗指了指按下去的屏幕,“还要玩儿吗?”
“你来啊?”
细长的手掌伸到柏欣妤面前,摊开,一脸理直气壮,“姐妹给两个币呗。”
柏欣妤瞥她一眼,绕开那只手,直接替她往投币口里扔了俩。
行吧,表面姐妹。李姗姗拎起那只玩具枪,瞅了瞅别别扭扭站在一旁的少女,有些想笑。咳了一声,忍住了。
“看着啊!”
李姗姗确实玩儿得好,前两关摸清了游戏的机制和手感,后面一路便打得顺风顺水,右上角得分数不停滚动着。
“来我教你。”
趁着加载的几秒钟,李姗姗探身过去一把将看得一脸震惊的少女捞过来,枪塞进她怀里。
“你这样拿......对对......这里抵住关节,才不会乱跑......”
柏欣妤意外的没闹腾,乖乖的站在那里由着她摆弄,拽着手腕胳膊调整姿势。
“噢噢这样的吗?”
柏欣妤举起枪试了试,咔哒咔哒摁动扳机。
李姗姗抱着胳膊望着那映着光的侧脸笑,“我厉害吧?”
少女回过头,闪过一丝有些纠结的小表情,最后还是软软的应了一声,“昂......厉害......”
可爱到心都要化了呀真是。
“还想玩儿什么啊?表面姐妹?”
“那你教我吗表面姐妹?”
“教呗,你投币!”
柏欣妤吃瘪的小表情真的让人想要继续欺负。
少女调转枪头,对准李姗姗做了个开枪的姿势。
“啊我死了。”李姗姗吐了吐舌头,假装中弹的捂住胸口。
“我想玩儿跳舞机。”
“噢。”李姗姗站直身体,往柏欣妤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教不了。”
“为什么呀?”
“打僵尸我还能手把手教你,跳舞机你让我用手扒你腿吗?”
咣
肩膀挨了她重重一拳。
“哎呀果然是表面姐妹噢......”李姗姗龇牙咧嘴,望着柏欣妤气鼓鼓往前走的背影笑出了声。
少女走了两步,回头看过来,
“走不走啦!”
“来了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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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李姗姗,实名感谢李瑜璇。
【so蕾】风把秘密吹进了大海
* 难得写he
* 现实向,细节上如有失误请多包容
这不是告别
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
尽管影子和影子
曾在路上叠在一起
象一个孤零零的逃犯
明天,不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
谁期待,谁就是罪人
而夜里发生的故事
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
(北岛)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海水的咸味撞进张琼予怀里,她站在谢蕾蕾的房间,主人却不知所踪。徐楚雯在身旁不断走动,噼噼啪啪地打字又拨出一个号码,另一只手焦急地拨弄着头发。
好像有哪里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张琼予去寻,是一只被小心藏在被褥下面的iPhone。
徐楚雯给了自己一个无助...
* 难得写he
* 现实向,细节上如有失误请多包容
这不是告别
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
尽管影子和影子
曾在路上叠在一起
象一个孤零零的逃犯
明天,不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
谁期待,谁就是罪人
而夜里发生的故事
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
(北岛)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海水的咸味撞进张琼予怀里,她站在谢蕾蕾的房间,主人却不知所踪。徐楚雯在身旁不断走动,噼噼啪啪地打字又拨出一个号码,另一只手焦急地拨弄着头发。
好像有哪里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张琼予去寻,是一只被小心藏在被褥下面的iPhone。
徐楚雯给了自己一个无助的眼神。屏幕上的数字倏然跳跃,不规整的字符重新归零。此时是谢蕾蕾失踪的第四个小时。
“别急,我有办法了。”
傍晚海口组约定好一起去吃晚饭,只有谢蕾蕾摇摇头,“我不是很想吃那家店诶,你们去吧”,然后转身回了房间。张琼予悄悄向徐楚雯打听,谢蕾蕾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都在做些什么?对方粲然笑道,soso你这么关心她呀,要不要陪她一起看电影?
张琼予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娇小可爱的谢蠢蠢,独自缩在被窝里弓起双腿,把电脑夹进身体折出的角度,盯着屏幕呵欠连天。三年前在台州,她们总窝在一块看电影,谢蕾蕾很入迷,而张琼予只能用余光瞄到色块的运动,像快节奏的皮影戏,眼前女孩清秀的侧脸被映得五彩斑斓。不在镜头面前的时候,谢蕾蕾炯炯的目光会多出一份慵懒,张琼予以此分辨出她轻松的样子。
而那样轻松的谢蠢蠢,却很久没有看见了。“soso,等会可以帮我助演吗?”国庆节最后一场公演,谢蕾蕾这样拦住自己。张琼予纵有十分惊讶也只允许自己表现出一分,“当然”,没有人能拒绝她盛满笑意的闪烁的眼。“那就麻烦soso啦。”只是谢蕾蕾的朝气与自己拉开了些许距离,像是亮在远处的一颗星,把暗面掩藏起来,而长久来对那存在的明知让张琼予感到不安。
从前的谢蠢蠢是怎样提要求的呢?偎在自己身旁看手机,然后忽然把屏幕凑到面前:“soso你看,这家面馆看起来好好吃!”张琼予假装不明白:“那你自己去啊。”对方投来赌气的目光,瘪了瘪了嘴,但那目光总是轻快的,似乎笃定张琼予的所有回应之后,都藏好了一句“当然”。看来谢蠢蠢也没那么蠢嘛,这样偶尔的被看穿,反倒让张琼予愉快。
她曾答应过谢蕾蕾无数要求,哪怕是“要soso做我女朋友”这样蛮不讲理的提议。这些要求最后落实为一个个具体的地点、时间,可两人同行的背影却渐渐淡了,最后只剩下一半,谢蕾蕾不再横冲直撞地发表意见,偶尔的请求,也真真正正变为了请求。
张琼予需要为此找到一个合理的阐释,她惊觉,谢蕾蕾也许是长大了。回想自己进入大学的经历,推断似乎一下可靠了起来。做事稳当、把感情收敛好、渐渐喜欢上独处,只有经过与社会的鱼龙混杂一番争斗,才会长进一个人的性格里、皮肉里。“为什么长大就要走散啊~”张琼予在心底调侃,却又为自己的操心感到好笑。
独自避开海口组所有人躲在房间看电影的谢蕾蕾,成为了张琼予这个主张的论据。张琼予对此只是报以无奈的微笑,也好,毕竟这人看电影时的状态,似乎也不需要陪伴,于是就挽着别的成员走上了海口的街头。
回来时才七点过。海南的日子紧张又悠闲,难得再次体会到念书时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与自然的生息校对过后变得格外舒坦,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张琼予在房间直播了一会儿,口袋新出的连麦功能很新鲜,即使隔着海峡也有种同台MC的感觉。下播后她扫了眼正在直播的列表,视频与电台都没有看到谢蕾蕾。罢了,她对连麦也不是特别感冒,大约还在享受独处的成年时光吧。
张琼予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收拾房间、整理好明天的穿搭再去卸妆洗澡,然后躺着玩玩手机,完美地结束这一天。正当她为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时,有人在门外大喊“张琼予开门!”徐楚雯没等门完全打开就探头探脑地往里挤,一边还念叨着谢蕾蕾的名字:“谢~蕾~蕾~咦,不在啊?”
“你找她来我这做什么,她室友不是你么?”徐楚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我回去没人啊,还以为她来找你了呢。”
“后悔了出门吃夜宵去了吧,肯定等会儿就回来了,你发微信问问。”张琼予把徐楚雯往门外塞,“好了快回去!我要洗澡!”
原来还是耐不住寂寞的谢蠢蠢啊,要跑上海口的街头去乱晃,如果晚回来一些,也许还会和对方撞见呢,然后就可以把这只独自出没的家伙教训一顿拎回窝。张琼予在心底窃笑。
意识到事态不对是徐楚雯第三次敲门的时候。第二次她来,张琼予懒得起身就大喊“没穿衣服呢”赶她走,实则只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刷微博。时钟快要指向十二,张琼予迷糊着马上就要昏睡过去,又被砰砰砰的声音吓唬得心率都不齐了一秒。
“怎么办啊soso谢蕾蕾还是没回来,我刚把所有房间都问了一遍,来你这前还打了微信语音,你说她不会出什么事吧!…………啊,soso你把衣服穿好,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你金屋藏娇了。”张琼予被说得晕头转向,有些无语地拉了拉自己的吊带。徐楚雯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不如你给她打个语音试试?说不定就接了。”“……谁打不一样啊!”
两个人一合计,此事暂且先不要声张,万一惊动了工作人员,怕是会给谢蕾蕾打上“不服从管理”的标签。当务之急是搞明白谢蕾蕾去了哪里。张琼予彻底清醒了过来,大脑转得飞快,拉着徐楚雯就要回她们的房间。“soso跟你说了啊!谢蕾蕾不在!那么大个人我能看不到吗!”
……真是懒得解释。
窗户敞开,风穿过谢蕾蕾和徐楚雯共住的房间。少女的寝室里有特别的好闻的味道,张琼予依稀能分辨出其中属于谢蕾蕾的气息。说来也是神奇,即使人并不在物理上处于这个空间,却又处处能发现她停留过的痕迹……况且,还有关于她的记忆,被拆分成细节,变成她肩上的味道,靠近时的感觉……就像学会过骑单车后,就再也忘不掉一样。
谢蕾蕾的睡衣还整齐地叠在那里——幸好,至少确认了她不是睡着后被坏人掳走。包和行李也都还在,少掉的只有她白日里穿着的衣物,看来也不是受不了集训落荒而逃。张琼予在心里飞速排除掉各种可能性,然后向徐楚雯提议再打一次电话,不要用微信语音,而是真正的电话。
接着她就在床褥下找到了那只手机。往下扫,蜂窝网络和无线网都被关掉,只有蓝牙还开着。
“别急,我有办法了。”
*
来海口后,谢蕾蕾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起初她怀疑自己只是水土不服,但怎么调整都无济于事,眼看其他成员都逐渐适应了,也就只好坦然承认大约是自己跟这里八字不合。
知乎上写,“噩梦可能反映了潜意识的恐惧、压力……可以试着分析梦的内容,在现实中找到对应的压力来源。”谢蕾蕾用笔戳戳脑袋,开始了每日的记梦计划。
“二零……二零……年……十月……”谢蕾蕾一笔一画地写,一字一句地把内容念出声,“今天也做了奇怪的噩梦,来海口后就一直没有间断。”
“每天都梦见自己要坐车去某个地方,却又不知是哪里,也不知有谁在等。翻遍微信列表也想不出来。”
“有时候,车会停在奇怪的地方,我就下去看。那里可能是星梦剧院,却破败像鬼片场景一样;有时又是生活中心,但敲遍房门却一个人也没有。
“又有时候,车根本就停不下来,无论我怎么哭闹也没有用,越在梦里叫喊,它就飞驰得越快。我只好不断告诉自己:谢蕾蕾,这是个梦,最后就会浑身冷汗地醒来,徐蠢还在身边睡得懒洋洋的,砸吧着嘴看起来很安心,而我却再也不敢入睡了。”
“把梦记下来,也许会有帮助吧?还要在海口待很长时间呢,希望能早日睡个好觉!”
谢蕾蕾咬着笔帽,开始回忆生活里与梦对应的细节。破败的星梦剧院和无人的生活中心……莫非是自己的潜意识在担心广芭倒闭?不会吧,这样未免也太过优秀员工。难道是其余人都被台风困在广州,留下自己独身闯海口的经历带来了了心理阴影?似乎也不是。自己在梦里,好像是要去到某个地方,见谁一面。那种心里痒痒的、忐忑的心情不会记错,就像三年前去台州找张琼予时那样。
……嗯?张琼予?
谢蕾蕾和张琼予几乎每天都一起吃饭,当然,还有很多人一起。
朴素的食物好像回到了学校饭堂,成员们成了同班同学,每日嘻嘻哈哈格外热闹。Soso总是很有活力的样子,和大家开着玩笑神情眉飞色舞,谢蕾蕾只能打着呵欠,对每个笑话都反应慢半拍。想必,对方休息得应该挺好,纵观海口组所有人,好像只有自己每日被噩梦困扰的样子。
因为睡不好,尽管心里想要探索这座城市,却固然没有精力参与各种各样的集体活动。其他人常结伴去逛公园、集市,黄昏下的散步成了最简单的娱乐方式,谢蕾蕾一开始也加入,久而久之精力实在跟不上,只好躲进房间里无聊地看掉一部又一部电影,拿“我不想去那家店”之类的理由搪塞大家。其实谢蕾蕾也希望被多闹闹,自己耳根子软,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没想到大家这会儿又颇尊重自己的意见了,尤其是张琼予,总投来理解万岁的目光,还补充道“蕾蕾想一个人待着我们就别烦她了”。
谢蕾蕾想到这里便瘪起嘴来,怎么没人问问自己,“那你想去哪儿呢”。如果有人问出口,那她一定诚实地邀请对方去海边坐坐。以前总是什么都向全世界说出口,如今却觉得最好只说给彼此听。城市太过嘈杂,海浪的声音可以卷走一切,可大家都向前去了,融进各种各样的声音里,唯独留下自己。
海口的日子过得很快又很慢,“有时候一片太阳,像一枚银币在两手间燃烧”,而她惊觉自己的过犹不及。
*
这不是张琼予第一次在黑夜里看海。距离台州不远的地方有个地方叫做白沙岛,望不到尽头的白沙滩,无论在阳光下多明朗,一旦太阳从海平面下坠,它的色彩也要随着潮水,穿过薄暮向后褪去。
“你知道吗?”多年前她有一次问谢蕾蕾,“黑夜里是看不见大海的。水和天搅在一起,站在潮水前闭上眼和睁开眼,其实不会有任何区别。”对方伸了个懒腰,由于并不着急要回答,所以她歪在枕头上看着自己的时候神情是悠闲的。于是对于被谢蕾蕾的眼睛信赖着,张琼予感到深信不疑。“不知道诶。下次带我去看看。”
她穿过海口潮热的空气向无界的黑色走去,坐在瘦小到快要被海风吹走的身影旁边,一声不吭。对方转过头看着自己,只是轻言一句“你来啦”,然后又转过去接着注视着那片黑夜里的大海,“怎么找到我的啊?”
“你地图软件的搜索记录没有删。”“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的?”“你生日啊。”
对方突然笑了:“可六位数的生日有很多种组合方式诶。”“嗯,是啊。121121嘛。”
两个人忽然都没有再说话。眼前没有什么值得看的风景,只有海浪声,有节奏地吐息。张琼予想把怀里抱着的外套递给谢蕾蕾,却突然发现她手中也攥着一件,又为自己的操心感到多余且尴尬。
“Soso,我最近总睡不好。”谢蕾蕾突然开口说道。
“嗯?所以想来海边放松放松吗?”
谢蕾蕾没有回答,兀自继续道。“我总是做梦,不好的梦。梦见我坐车去一个地方,可又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见谁,有没有人在等我。”
对于突如其来的倾诉,张琼予有些猝不及防,她挠挠头说“要不要给你买点褪黑素啊?”话毕就立刻想要缝上自己的嘴。
“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去台州找你吗?那时想做一件事,竟然就会立马去做。上路前兴奋地给你发消息,互相开着定位坐三小时的车来到你的城市,见到你。那时候觉得好幸福,知道下车后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我。”
“其实国庆找你助演我是很害怕的,害怕你会拒绝,所以格外小心翼翼。好在,你最后还是答应我啦。”
“我昨晚又做了那个梦,梦见我在去台州的车上,给你发消息却没有理我,到了之后也不知道要去哪,努力回忆去你家的路,但怎样都想不起来。”
“你还记得有一次问我看过黑夜的大海吗?你那时说,在它面前,睁眼与闭眼没有区别,我一直很想看看。也许,这样就能睡个好觉了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无忧无虑的谢蠢蠢,变得在自己面前如履薄冰。张琼予觉得,也许都是自己的错,错在为谢蕾蕾的谨慎找到借口,好免除自己修正这段关系的责任。
长久的沉默。张琼予竟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竟也有还未思考就先行动的时候,她把女孩子柔软的被海风吹凉的手放在手心,那曾大胆捏过自己脸颊、自然地牵过自己的手,此刻居然也会不知所措,在张琼予的双手间不敢移动。张琼予不敢去看谢蕾蕾,只是盯着她的手,那承载了自己的一部分的手,默默说道:“但我还是找到你了。”
“是啊。感觉好久没有这样和soso单独聊天了。”谢蕾蕾用指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谢谢你。”
“其实我以为你就是想一个人待着。”张琼予快要被自己的坦诚所惊异,“所以想说对不起,来海南之后都没注意到你状态不好。”
“没事,其实还好啦,刚刚终于把秘密说出来了,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和soso聊天,还是像从前那样愉快呢。”
毕竟曾经也是会哭着打来电话的谢蠢蠢,会直白说出自己所想的谢蠢蠢。二人从前营造出的安全感曾被撕毁得四分五裂,幸好,在黑夜的大海前,在海风中,在只有彼此知道的角落里,它又慢慢探出新的芽。
幸好有来到这里。
“如果以后还想谈心,你就直接来这儿好吗?除了我和徐楚雯,没有别人知道的。”得到对方的同意过后,张琼予松了一口气,“要回去吗?还是再坐会儿?”“那就回去吧。”
此时已经快要两点,拦出租车成了大问题,但对面还有小吃摊在营业。谢蕾蕾突然有些为难地看向张琼予:“soso,其实我……”“嗯?有要求尽管提啊,犹豫什么。”“我不想回去,我们可以去吃夜宵吗?啊……不,还是算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被人发现我们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张琼予拽着她就要往夜宵摊走,“今夜的事就留在今夜,你不说,我不说,徐楚雯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的。”
“好吧可我还是担心徐楚雯……”“她敢!”
对方轻快地笑了,把脑袋懒洋洋地靠在自己肩上,“这是我和soso的秘密”,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叠成一个,张琼予紧紧攥住谢蕾蕾的手,一阵海风吹过,秘密便被带进了大海。
<项 链>
曾可妮×刘令姿
1.4w字,需要15-20分钟阅读。
如果有条件,请配合我写作时听的BGM一起食用,也许会有更相似的感受。>>https://music.163.com/song?id=1429542288&userid=256928303
你想买一条项链很久了。就是刊登在去年冬季刊上的那条名牌新款,那条闪亮的、精致的、对于身为高中生的你略显昂贵的项链,那条你一直做成书签夹在课本里的项链。...
曾可妮×刘令姿
1.4w字,需要15-20分钟阅读。
如果有条件,请配合我写作时听的BGM一起食用,也许会有更相似的感受。>>https://music.163.com/song?id=1429542288&userid=256928303
你想买一条项链很久了。就是刊登在去年冬季刊上的那条名牌新款,那条闪亮的、精致的、对于身为高中生的你略显昂贵的项链,那条你一直做成书签夹在课本里的项链。
你因为梦想成为一名模特儿而订阅着每一期时尚杂志,把每一期喜欢的内容都剪下来贴在本子上,仔细地放在房间的抽屉里,盖上一两本练习册——你害怕母亲发现。母亲很不喜欢你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只希望你好好读书,考取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给扶不上墙的弟弟一个榜样。你明白着单身母亲的不容易,包容着弟弟的不听话,埋着头做自己需要做的事。你面对什么事情都总是那么淡然,不爱笑更不爱哭,所有的情绪落到你身上都像跌进了深不可测的洞穴,毫无回声。所以就算母亲翻出你的剪报本撕得粉碎的时候你也没有吭哪怕一声,只静静站在原地等待母亲数落完后去收拾地上的碎片。突然你在一地残渣里发现了一片完整的截页,是你心爱的项链的广告。你回想起去年冬天在教室翻阅杂志的时候一眼看见了它,挂在当红女明星修长的脖子上,心动的感觉瞬间袭来,铜版纸的反光似乎就是水晶的折射,你幻想着它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样子,一定很漂亮。你用美工刀把它裁下来的时候还弄伤了自己的手,你手忙脚乱地不让血滴到杂志上,跑去卫生间洗完伤口回来还发现桌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创可贴。
想到去年冬天的事你摇摇头,把项链残页夹进书里,收拾起剩余的碎屑扔进垃圾桶。又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翻开一套新的试卷,公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刘令姿。
可是刘令姿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哭了。
翌日刘令姿磕着肿肿的眼皮去学校,立即引来了班里太妹同学的嘲笑。
太妹是隔壁班的嘴碎男生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听说她总仗着家里有钱持靓行凶。刘令姿虽然一开始怎么也不相信漂亮的女孩子会是那种人,但一来二去说的人多了,刘令姿终究还是因为害怕她有点凶狠的长相而有意无意地远离她。
可惜是祸躲不过,有天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诉刘令姿,一来你长得太高了,二来做班主任的也希望优秀的你能够帮助、感染别的同学——于是刘令姿被调到了倒数第二排,就坐在那个她害怕的人前面。虽然太妹一事暂且真假未知,但后座的同学不爱学习却是真的。
“曾可妮同学,曾可妮同学!”秃顶的数学老师在黑板前敲了两下讲台,把睡梦中的曾可妮叫了起来,“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算出来是多少?啊?有没有在听?”
“呃……”曾可妮花了几秒才稳定住站起来的身子,挠了挠头发现黑板上的试题一概看不懂。她发现刘令姿倒是早就做好摊开笔记本等待老师讲解了,于是明目张胆地弯下腰去凑到刘令姿肩头偷看她摊在桌上的答案。曾可妮违反校纪校规的发梢落在刘令姿脖子上痒痒的,刘令姿忍不住歪了一下头,耳朵却凑到了曾可妮的嘴唇边上。
“……答案在哪里。”虽然平平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求助,但这略带杀气的一句却被口腔温暖的细风稀释成了温柔,扫在刘令姿的耳廓上。她缩缩脖子,弱弱地指了指纷繁解题过程中的一个数字。
曾可妮回答完后数学老师无奈地让她坐下,继续枯燥的课程。她翘起椅子从抽屉里抽出漫画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时而有唔唔的憋笑声,时而直接低声笑了出来。而继刚刚那一出之后刘令姿再也没法好好听课了,她揉着刚刚被吹痒的耳朵,也用放在桌上的水杯给耳朵降温,可是耳朵它却变本加厉地红起来,下课的时候已经烫得和发烧一样了。就在刘令姿继续用水杯贴着耳朵降温的时候,曾可妮拖着椅子坐到了她旁边。
“哎,和你商量个事——你在干嘛?用水杯打电话吗?”曾可妮伸手把刘令姿拿着水杯的手扒拉下来,露出后者红红的耳朵。“不是吧,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刘令姿抱住课本低下头给身子转了个方向,把耳朵藏到曾可妮视线以外的地方,同时起身一副要逃跑的样子。
“喂,跟你说话呢。”曾可妮抬头盯住站起来要跑的刘令姿,但后者似乎完全没有想听一个字的意思,推开曾可妮的手说:“有什么事一会儿说。我要换教室上走班课了。”
刘令姿走到走廊上才觉得后怕,刚才自己不仅没有认真回答曾可妮的问题,居然还推了她的手。她就坐在我后面,要对我做什么也太容易了。我会受伤吗?她要和我说什么?要不要一会儿和她道个歉?就在这样的惴惴不安中刘令姿上完了一节什么也没听进去的选修课,下课时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出教室,心里打着如何和曾可妮道歉的草稿,却一头撞上了不知道谁。刘令姿一秒后的惊慌与不知所措全部被曾可妮收入了眼底,她看着刘令姿抽搐的双唇觉得超级好笑,但为了人设还是强装严肃地问刘令姿现在总有空了吧。
放学后的教室里没有太多动静,只有夕阳穿过教室玻璃的微弱摩擦声和刘令姿笔尖的沙沙声。曾可妮坐在离刘令姿隔了几个位置的空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监督”刘令姿帮自己写数学作业。这样宁静的画面却被一阵风打碎:它裹挟着刚刚转暖的气温冲进教室,一下把刘令姿桌上的课本和试卷吹得乱七八糟。曾可妮从桌子上跳下来想帮忙收拾,却发现自己的靠近让刘令姿更加手忙脚乱。好吧,强行把人家留下来帮自己写作业本来就不像是和善的人做的出来的事情。于是曾可妮又坐回桌上,盘起腿看着夕阳从刘令姿头顶滑过,染黄了几缕头发。男孩子都喜欢,黄头发的妹妹……
“写好了。”刘令姿把曾可妮的作业垒得整整齐齐,放在两人中间的一张空课桌上。然后背上早已整理好的背包速速溜之大吉。曾可妮把作业塞进挎包装好的时候抬眼发现刘令姿早就没了踪影。哎西八,这小子未免太快了一点。
曾可妮骑上停在学校后门外的摩托车,收拾好头盔和护具准备去打工。摩托车是父亲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当初因为随出国做生意的父亲一同赴海外而休了两年学,所以她比起现在身边的同学们更早地成了人。后来父亲经商失败破产,一家子被迫变卖了许多动产和不动产,却一直没舍得卖掉这辆六位数的宝马拿铁。虽然骑着昂贵的摩托车去打零工很扯蛋又搞笑,但这也是曾可妮父亲提醒孩子不没落的一种方式。她的经历使曾可妮比身边的同学更成熟,比同龄人更坚强。对她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是绝境,生活的酸甜苦辣就同春夏秋冬一般稀松平常且必然。得到或失去,有时候命运并不特别公平,但她始终相信只要足够渴望就有能力得到。
在数学老师表扬曾可妮终于交作业的时候,她正托着腮玩弄着刘令姿扎起来的马尾。后者也乖乖靠在椅背上任曾可妮的手指在发丝里面穿来穿去,不敢动。
“作业谢谢啦。”
刘令姿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很拽吗?”
“……没有,上课不能说话。”刘令姿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曾可妮松开卷着刘令姿发尾的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椅子端正地坐好:“好,那你下课陪我说话。”
“陪、陪你说什么?”一下课刘令姿就缓缓转过来,但视线却畏畏缩缩地垂在曾可妮的桌上。
“我说你昨天的数学作业写得蛮厉害的嘛。以后雇你帮我写,没问题吧?”
“啊?”刘令姿短暂地抬了一下头,对上曾可妮的眼神后又垂了下去。
“你看我啊,看桌子干嘛。”曾可妮伸手捏住刘令姿的下巴抬起来,“我不是那种不给钱的人,有钱不好吗?你不会没有想买的东西吧。”
刘令姿想了想,点点头。
“真没有?”
刘令姿摇摇头。
“那就是有的。”
刘令姿点点头。
“好,那就这样说定。”
多亏了曾可妮这一手,刘令姿才有机会好好端详曾可妮的脸。虽然眉宇间是有几分英气,但其实也说不上别人口中所谓的凶狠。——更何况还有刘令姿不敢确认的温柔。左边眉毛的眉头和眉峰上方各有一颗细小的痣,眉毛的形状被修得干净利落。四目相对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敢看的,看着还挺好看的。是……很漂亮的。
“还在看什么?上课去了啊。”曾可妮一只手插袋一只手捧书离开座位的时候,刘令姿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背影上。花费了几秒回过神来之后才收拾书本慢慢走向选修教室。自从曾可妮被换到自己后面之后,刘令姿逐渐感觉到自己变怪了。想到今天放学仍然要留下来帮她写作业,甚至有点开心。为什么呢?应该是拿到钱的话就可以离自己想买的项链更近一步了。只凭借从生活费里克扣,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去。应该只有这个原因了吧?应该。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令姿就这样帮曾可妮写了一天又一天的数学作业,收着曾可妮一天又一天发给她的薪水。她把纸币和硬币分开仔细放好,几乎每天都要数一遍,看着自己离梦想中的项链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如果可以,她想在自己的成年生日把这条项链送给自己,但显然来不及。不过没关系,青春里的梦想看起来总是那么遥不可及,成为模特也好,买一条心爱的项链也好,远远地闪耀着就像一颗两颗星星,至少指引着人前进。
今天的数学作业特别的难,刘令姿咬着铅笔屁股,花了比平时几倍的时间才写完,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太阳都落山了,曾可妮也趴在隔壁桌子上睡着了。刘令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是放好作业默默离开还是叫醒她?如果就此离开,她在这里睡觉会不会着凉?可如果叫醒她,她会不会生气?睡着的曾可妮全然没有了凶凶的样子,乖得不行。应该不会生气吧?在此刻纠结的时候曾可妮突然——或者说——终于醒了。刘令姿缩回伸得老长的脖子和凑到曾可妮脸上的脑袋,背起包赶紧跑路。
“喂,站住。”刚刚睡醒的曾可妮声音里还带着迷糊,再不良的语气也变得奶凶奶凶的。“你刚干嘛呢?”
“啊,没什么的。”刘令姿攥紧了背包的带子。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你怎么回家?慢吞吞地做得天都黑了。”
“271路公车。”
“我送你吧。昨天坐了下271路公车要被这傻逼271的味道熏吐了,我可不希望你在公车上腌入味了。”曾可妮摸出车钥匙在手里转着,从刘令姿身边走过。
刘令姿明明很想谢绝,可是长在脸上的嘴似乎突然停摆,或者干脆粘到了一起,说不出一句不用了谢谢。她真的感觉自己变得很怪。怪在腿也不自觉地跟在了曾可妮后面。
摩托车在刚亮起路灯的马路上平稳行驶,刘令姿抱着曾可妮的腰有一丝迷离。她的腰很细,很精致有力,哪怕被难看的校服裹住了也感受得出其线条。大家都说曾可妮不好,说她凶,说她可怕,可似乎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我怎么了?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我变得越来越怪了,我越来越容易不听自己的使唤,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了。昏黄的灯光轮流在车身上旋转,影子也在一前一后地跳跃着,刘令姿慢慢把头靠在曾可妮背上,清楚地听到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
如果说这时候的刘令姿还在与自己的底线来回试探的话,那个周末的夜晚就是真正正面交锋且败下阵来的战场了。——为了一家模特公司的面试,刘令姿在工作日就早早地把作业提前写完,且告诉母亲周末要去帮同学补课。那个公司给了刘令姿一张雪白的名片,烫金的字体印着一栋写字楼的地址。刘令姿坐着公车来回颠簸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了这栋坐落于老旧城区的老旧建筑。混凝土浇筑的台阶上印刷满了各种小广告,楼梯扶手上的铁锈好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一时间刘令姿分不清自己心中的忐忑是恐惧还是对触碰梦想的紧张。不过就算心里再怎样犯嘀咕,刘令姿都不舍得在此刻打退堂鼓。如果成功了的话,不仅可以做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想做的事,还可以用兼职的工资买到那条心心念念的项链,一切看似遥不可及的事情好像就要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招手了,不真实的虚幻冲击着刘令姿的脑袋。
刘令姿敲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险些被溢出来的烟味熏倒,不过里面的经理一见到刘令姿就立即掐灭了烟,开窗通风,露出职业的微笑迎接刘令姿。经理在简单聊了几句后收取了刘令姿的报名费并要求刘令姿把手机关机,到另一个房间等待进一步的考核。
另一个房间比经理的办公室还要破旧一点,天花板上挂着的电风扇好像很久没有清洗,扇叶上的灰尘都成丝一样挂下来。窗户的玻璃用泛黄的报纸贴了起来,上面还印着几年前的明星花边新闻。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陆陆续续进来三个包括经理在内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刘令姿。他们交头接耳了半晌,经理站了起来,逼近刘令姿。
“你慢慢转一圈给我们看看。”
照做。
“可以,你再伸开手臂,放平。”
照做。
经理伸手捏了捏刘令姿的肩膀,走回到座位上。
“那你把衣服脱了吧。”
愣住。
“做啊,不脱的话我们怎么知道你身材好不好?模特看的不就是身材吗?”
“可是……”
“可是什么?”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刘令姿微微皱起了眉毛,向后退了一小步。
“没有付出就要想有收获是不可能的。”经理身边的两名男子突然站起,向刘令姿走来:“你自己脱,或者我们帮你脱。”
壮汉的逼近让刘令姿紧张地不敢喘息,支支吾吾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算了?怎么算了?我们没有时间陪你瞎闹。”说着锁上了房间的门。
片刻之后和刘令姿的白衬衫一起落到地上的是她的眼泪。她上一次哭是因为模特的梦想被母亲撕得稀碎,而这一次是因为刚刚拼接好的未来蓝图再一次被险恶的社会撕得稀碎。是不是我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方向,才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它而遭受伤害?是不是我的人生真的只能走过平平无奇的路,成为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我不该爱幻想,不该过度自信而相信一路会顺顺利利。现在这一切都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就在经理的手要碰到刘令姿的身体的时候,锁住的门响起一阵敲门声。经理收回手,走到门口想从猫眼中看个清楚的时候,木门突然被撞开。门板打在经理的脸上,把他一下撞到了地上。正当刘令姿惊讶地看着鼻血直流的经理而僵直在原地的时候,门口蹿进几个少年就冲向壮汉和经理。——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曾可妮。扛着金属棒球棍的曾可妮。她看到刘令姿裸露的上半身厌恶地皱起了眉毛,脱下外套盖在了刘令姿脑袋上,说:“等下穿,先不要拿下来。然后捂住耳朵。”
话音未落刘令姿就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吓得赶紧蹲下捂住耳朵。随后耳朵和指尖的缝隙里还陆陆续续传进撞击的闷响和人类的哀嚎。几分钟后噪音逐渐减小,频率也放缓了。曾可妮走过来捞住刘令姿的手把她扶起来,捂住她的眼睛让她穿好衣服,先行离开了房间。
“你他妈在想什么?无语。”曾可妮紧靠着刘令姿坐在写字楼下的马路边,数落着她。
“……”刘令姿沉默地把脑袋埋进膝盖。
“算了,老子懒得骂你。”曾可妮转头看看低气压的刘令姿叹了口气问,“那有发生什么吗?”
“……”
“他有碰你吗?像这样?”曾可妮伸手轻轻环住刘令姿的肩膀,一路摸到了腰,然后又突袭胳肢窝。怕痒的刘令姿被曾可妮的攻势逗得笑出了声,一边扭着笑着用力地摇了摇头。
“就只是被看了是吗?”
“嗯。”刘令姿再次像犯错的小狗一样蔫蔫在膝盖上,“反正大家看到了。”
“嗯?没有啊。我嘱咐兄弟们只许看那几个混蛋,而那几个混蛋估计要失忆了。所以只有我看到了而已。”曾可妮转头对着刘令姿挑了个眉,流氓范十足地笑笑。
曾可妮给刘令姿讲完这家公司在城里的斑斑劣迹并惊奇刘令姿怎么会完全不知道的时候,曾可妮的兄弟们走过来拍拍曾可妮的肩膀:“姐,弄好了。这是搜出来的‘报名费’还有一部手机,应该是她的。”
“哦!辛苦啦。”曾可妮拍拍身边的刘令姿,示意她也道个谢。
刘令姿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朝走远的几个人鞠了个躬。蹦蹦跳跳的少年转过头摆摆手喊妹妹客气了,好好和我姐处啊。面对少年的调戏,刘令姿不知觉地一下子脸红到耳根。但曾可妮早就站起来大声否认说你这小逼崽子乱讲什么呢。
然后曾可妮带刘令姿去吃了一顿夜宵,曾可妮一个人喝了点小酒。夜宵摊子吵吵嚷嚷的,刘令姿要很用心才能听清曾可妮在说些什么。可是一些话又好像被晚风带走了一样消散在空气里,仅从海马体上轻轻拂过,并不愿意多做停留。说的内容刘令姿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的时候曾可妮笑得很好看。特别是风吹来的时候会把她别在耳后的发尾拂到脸上,在她酒后红红的脸颊上摆动。她大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夸张,又跺脚又拍手,刘令姿真的怕塑料椅子会支撑不住而把她摔到后面去。虽然就在几个小时前眼前这个人还用凶狠地金属棒球棍闷傻了一个成年壮汉,但至少现在在刘令姿的眼睛里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男生。——或成熟可靠的大姐姐。虽然学校里的闲言碎语总说她不良,但是刘令姿却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不经意间的温柔。放学留下来的时候曾可妮会帮刘令姿带吃的,骑摩托车送刘令姿回家时总优先把头盔按在刘令姿的脑袋上……明明一开始刘令姿还能半推半就地拒绝这些好意,但是逐渐逐渐,刘令姿才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无法移动。
和曾可妮凶巴巴的外表相左的是她极烂的酒量,在回家的公车上,才喝了几杯的曾可妮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她的脑袋随着公车的摇晃缓缓倾斜,靠到了刘令姿肩上。明明上课从来不认真听,也没有装什么知识进去,小脑袋沉甸甸的,里面到底是什么呢?打架时紧锁的眉头到此时也舒展地人畜无害,还有一点点小可爱。
刘令姿打开手机想偷偷拍下这一幕的时候才发现几个小时前她在写字楼里被迫关机面试时,曾可妮连续弹来的信息。夹着脏字的、焦急的、数量惊人的询问刘令姿在哪的短信。明明自己没有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她还是找到我了。在我迷迷糊糊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曾可妮是不是骑着她的摩托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我的下落呢。刘令姿拿起手机对着自己和靠在自己肩上睡得香甜的曾可妮来了一张自拍存进相册,想了想又设置成了手机壁纸。她把屏幕摁灭再次亮起的时候,北京时间挂在她俩的头顶。就在这二十一点三十二,刘令姿找到了自己最近逐渐变得怪怪的原因。我爱上她了。
于是后来刘令姿时常用镜子偷看坐在后面看窗外发呆的曾可妮,下课也经常转过来和曾可妮说说话,午饭也和曾可妮一起吃。有时一起到校园里散步,刘令姿总有意无意地肩膀碰碰曾可妮的手臂,不过曾可妮总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挤到刘令姿而让得远远的;有时一起翘掉自修课到天台上吹风吃零食,听到远远传来别人的声响,以为是巡逻老师来抓人,一起手忙脚乱地藏到通风管道后面大气不敢出,走近了才发现人家只是另一个翘课偷懒的同学,于是一齐发出爆笑。刘令姿觉得自己变得开朗,只要一直有曾可妮的陪伴的话。
但与此同时,班里班外风言风语四起,刘令姿倒是无所谓,甚至听到自己的名字和曾可妮一起出现还有些开心。
——可是曾可妮似乎并不这么想。流言传开后,放学她越来越早走,再也不陪刘令姿写作业,只要她写完放在自己桌上;下课总是迷迷糊糊地睡觉,再也不是兴奋地陪刘令姿谈天说地,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也很冷漠,话很少。曾可妮变得越来越像以前那个曾可妮了,那个刘令姿不敢看的曾可妮。刘令姿不敢问为什么曾可妮变了,她害怕气氛变得尴尬,也害怕得到曾可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自己好的回答。刘令姿爱上了胡思乱想,天天在曾可妮的一举一动里捕风捉影,妄图猜测出曾可妮究竟在想些什么。刘令姿也再次变得不爱笑、不爱说话了。不过这一次没有人问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那么拽了。
夏天逐渐逼近,窗外的蝉陆陆续续叫了起来。
今天曾可妮和你说她想睡午觉,就不和你一起去吃午饭了。你点点头答应得很快,但心里却是满满的失望。你从食堂带了一份点心放在曾可妮桌上,而她本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躺着了。你一看手表时间还早,就想借着午休时间去操场散散步,却不料无意撞到了曾可妮变得冷漠的原因。
就算隔得再远,那个修长的背影和垮挎的校裤穿法刘令姿也能一眼认出来。还有一只手插兜的习惯和拽拽的走路方式,除了曾可妮还会有谁?可是刘令姿不敢且无法确认那就是她。曾可妮和一个女生亲密地走在一起,因为长得太高而不得不侧着身子讲话,远远看去几乎像是靠在她肩上了一样。旁边那是年级里很漂亮的一个女孩,课余时间喜欢唱歌跳舞,在社交平台上拥有不少粉丝。她在曾可妮手中的一张纸上指指点点,曾可妮听得很认真,随后还摸了摸那个女生的头。看到这里刘令姿转身离开。一时间心中的那个无底洞突然把所以情绪都翻涌上来,复杂得无法解决。不过在酸涩中刘令姿甚至还有一丝放松:至少曾可妮不是因为讨厌自己了而变得冷漠,而是因为别人。反正自己只是班里一个不爱说话的普通女同学,平平无奇的谁,而曾可妮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人,自然对同样闪闪发光的人更感兴趣。所以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从一开始自己就不配罢了。
搞清楚问题所在的刘令姿反而长舒一口气,试图将生活恢复到曾可妮换到自己后面以前的样子。但是刘令姿很快就发现自己完全不行。在路上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一定要转头确认一下是不是曾可妮,在独自等待公车的时候也幻想着曾可妮会骑车来送她回家,上课的时候期待着曾可妮拍她肩膀或者给她传小纸条,结果并没有。什么都没有。刘令姿想把生活的重心再度转移到梦想和心心念念的项链上,却发现之前剪下来的那页杂志不见了。也许早就不见了,我也无处可找了。生活一下子陷入艰涩的晦暗。
日历一页一页地被撕掉,离自己成年的日子越来越近,可自己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还损失了眼泪和时间。甚至唯一能供刘令姿幻想的那页广告纸也凭空消失。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刘令姿绝望的。
这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刘令姿路过体育器材室,突然被隔壁班的几个男生叫了进去。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炮灰级别的小混混连上体育课都要躲在阴凉的器材室偷懒。但就算是最烂的混混,刘令姿也不得不横生几分畏惧,更何况他们站了起来。
“刘令姿,我听说你帮曾可妮写作业赚了不少钱呢?”
刘令姿愣住,这件事明明就是自己和曾可妮之间的秘密,应该没有人会知道的才对。
“具体是多少呢?自己的零花钱也在攒吧?”
“可不可以给我们代为保管呢?求你啦。”
刘令姿抓住校服下摆用力摇摇头。
“好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事是妮姐让我们做的。”
“啊?她?怎么会——”刘令姿睁大了双眼,用一种失态的声音描绘着她的不敢相信,“不可能,她不可能这样对我……”
刘令姿很想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曾可妮本尊能够就此现身,打破这几个小子拙劣的谎言,然后带我脱离险境,就像上次一样——
可惜刘令姿的祈祷就好像被拦腰夹断的灯神,只实现了她一半的愿望。而这愿望的代价就是剩下的一半是更糟糕的消息。听到曾可妮的声音刘令姿转身看向器材室门口,是曾可妮交叉着双腿,拄着棒球棍靠在门边。门外是强烈的光源,撞击着刘令姿的眼睛,对比之下曾可妮只剩黑黝黝的剪影。此时此刻刘令姿真的想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可是曾可妮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的心碎得一干二净——
“你们几个能快点吗?长痛不如短痛。”说完便扬长而去。
“听到没?我们没骗你吧。不要以为帮妮姐写几天作业就可以被罩一辈子。她的话我们也不敢不听,所以这事就帮帮我们,今天晚上到你家拿钱哈。”说完几个男生也便纷纷从刘令姿身边离开。
刘令姿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脑袋也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已经随着曾可妮的那句话而被抽走了,支撑她站着的完全只是骨架。比起钱,她更痛心的是曾可妮的态度。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原来从一开始就一直是自己给自己加戏吗?她从来就没有温柔过、没有体贴过、没有在乎我过,只是自己一直在幻想吗?她一直都这样,这才是原本的她……摩托车后座的心动、夜宵摊的心动、晚风的心动、公车上的心动,全部都是自己捏造的,架空的。
今天刘令姿没有留下来帮曾可妮写作业,而是早早地回到家把心中的一切都写了下来,塞进装钱的信封里。就用这种方式来向这一段时间的爱意告别吧,她有知道的必要。不然只有自己在猜疑的痛苦中挣扎而对方却一无所知,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凭什么我要在反复无常的情绪折磨里忍气吞声,而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不经意间伤害我呢。这是第一,也是最后一封所谓情书。刘令姿觉得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得知这颗隐藏地痛苦万分的真心都会内疚的。
把信封交给曾可妮指派的人的那一瞬间,刘令姿有些后悔,但也只能忐忑地看信封里的酸甜和苦涩逐渐离自己远走,离曾可妮越来越近。算了,这也是一种告别的方式,并且还算得上体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刘令姿突然看见街角一家从来没见过的酒吧。或许是新开的,又或许是刘令姿从未注意过这种地方而忽视了很久。反正今天横竖算是半个失恋的日子,不如就此机会买一个醉。刘令姿这样想着,小步小步地朝街角走去,远远地听到里面流出的舒缓爵士乐。推门进去的昏暗灯光使刘令姿的眼睛适应了两秒才逐渐放大瞳孔,可接下来的尴尬一刻使刘令姿恨不得自己干脆瞎了算了。
“晚上好~喝点……”吧台后的酒保听到刘令姿入座条件反射式地来了一句职业客套话,可是语出半句突然愣住。
“刘令姿?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令姿听到这熟悉的声线猛地抬头,对上了曾可妮灼热的视线。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灰黑色的马甲,在学校里时常不扎起来的头发现在被拢成一股马尾系在脑后,还化了淡淡的妆,和刘令姿任何时候见到过的她都不一样。看着在吧台后面愣愣站住的曾可妮,刘令姿的眼泪突然一下子失去控制,自顾自地淌了下来。就这样面面相觑了不知道多久,刘令姿抹着眼泪夺门而出,曾可妮也扔下手中的工作追了出去。
刘令姿一边哭一边跑,抽泣和喘息让她的肺实在分配无法合理分配氧气。
“刘令姿,你干嘛!”曾可妮三两步追上刘令姿,一把捞住她的手臂往怀里带。可是刘令姿此时此刻只想快点逃离曾可妮,甩开曾可妮的手继续向前跑。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刘令姿你听我说,听我说。”曾可妮绕到刘令姿的面前抓住她的肩摇晃了几下,随后揽入怀里抱着,却不料刘令姿的气力原来这么大,用双手抵住曾可妮的胸口就强行推开了她。瞪着曾可妮的刘令姿的眼圈红红的,脸上的泪痕反射着月亮和路灯而显得有光。混乱中曾可妮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挨了重重一拳,就在她懵了的那一秒里,刘令姿沿着街道跑远了。
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染湿了街道的地砖,一片片反射着月亮的光而显得明亮,曾可妮站在街边向着刘令姿跑远的方向呆呆望了很久,久到随着月亮方位的移动,地上的影子也产生了变化。曾可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平平整整的纸,因为打开合上太多次而几乎要导致纸张从折痕处裂开了。曾可妮第一次获得这张纸是因为它夹在了自己的作业里面,曾可妮猜想是留刘令姿下来写作业时的那阵大风把它刮到了地上,刘令姿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夹进曾可妮的作业本的。
这是一张广告,是去年冬天刊登在时尚杂志上的名牌新款,是刘令姿在教室里翻看时久久停留那一页。那时你用厚厚的围巾枕住脑袋,靠在教室后排的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斜对角的刘令姿翻看杂志。你曾在无意中得知刘令姿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模特,途径是学校组织写心愿树的时候跟在她身后偷偷看她的卡片,所以你对一名“书呆子”爱看时尚杂志一点也不奇怪。你目睹了刘令姿的目光在那一页广告上久久停留,也目睹了刘令姿想要把这一页裁下来的时候笨手笨脚地弄伤了手指。等她离开后你走到她的座位旁,放了一枚创可贴在桌上。你瞥见那条项链,挂在当红女明星修长的脖子上,心动的感觉瞬间袭来,铜版纸的反光似乎就是水晶的折射,你幻想着它挂在刘令姿脖子上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当天你回到家想和父亲提出想买一条项链,在路上的时候一切措辞都准备好了,爱自己的爸爸一定不会拒绝。可是推开门看到父亲在摊开的税务单前喝得烂醉,挂在嘴边的话又被咽进了肚子里。把父亲扶进房间躺下,你一个人想了很久,终于打开手机找了一份洗车店的兼职工作。你知道你已经是大人了,想要什么的话只能靠自己去取得了。不过还要攒多久,才能买到那条项链呢?还要藏多久,才能表达那份欣赏呢?青春好像总是很长,有很多事情似乎可以一直延期下去。可不是人人都等得起的。从那个冬天开始,从刘令姿划破手指的那一天开始,曾可妮就为了能够为刘令姿买到这条项链而一直打工。薪水虽然不多,但是也在向刘令姿的梦一步步靠近。与此同时桀骜不驯的你乖巧地帮班主任扫了好久的的办公室,才被同意把座位换到刘令姿后面,并想尽办法地和她混熟。
留刘令姿下来帮自己写作业虽然是个霸道而又不道德的做法,但至少可以静静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刘令姿久一点再久一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镶了一圈金色的边,连发丝都透露着温柔;她在钻研题目的时候微微皱起眉毛的样子,谁都舍不得对她不好。有时候曾可妮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刘令姿离自己贴得很近,心脏都要漏跳一拍,只能摆出凶巴巴的样子来故作镇定。骑摩托载刘令姿回家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就把脑袋靠在了自己肩上,导致自己的心跳盖过了1200cc的发动机轰鸣,要从体内把自己的耳膜震碎。
再次看见那张项链广告的时候,曾可妮不禁发出了感叹。从冬天到春天,以如此巧合的方式再见面,曾可妮甚至对那页纸产生了老朋友般的感情——就好像,它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曾可妮变扭的感情和不动声色的付出,暗中催促着曾可妮去在看是很长实则短暂的青春里完成未竟的心愿。曾可妮没有把纸交还给刘令姿,而是收好放在了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天刘令姿在写字楼遇险后,曾可妮才恍然明白,刘令姿成为模特的梦想和对那条项链的渴望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夸张。曾可妮生活在一个曾经富裕的家庭,那时候什么愿望似乎都能毫不费力地实现,对于刘令姿的执著她一直不太懂,直到她看到刘令姿愿意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铤而走险——虽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犯傻——但曾可妮突然发现了自己最需要的可贵品质。加之夏天越来越逼近,离刘令姿成人的日子也快了,仅靠一份洗车店的兼职工作,对于项链来说还是有点力不从心,于是曾可妮又找了一份在酒吧调酒的工作,收入比起洗车店来说高了好几倍,又接受了兄弟的馊主意去刘令姿那里捞一点补上最后的缺口。酒吧的兼职工资虽然高,可是要通宵真的很累。曾可妮就靠白天在学校的时间稍稍补一下眠,所以课间时不怎么陪刘令姿聊天了,就算想陪她聊,也迷迷糊糊醒不过来。疲劳它围绕着妮,有时候都感觉自己要猝死了。吃午饭的时候曾可妮总用尽全部精力来控制自己的脸不砸到便当盒里,所以对于刘令姿的话题也没什么闲暇的力气去回应。
其实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也不敢去贸然表达。但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的。曾可妮这样想着,终于迈开步子走了回去。
刘令姿回到家里,妈妈又在教训玩游戏的弟弟,弟弟顶嘴的声音和妈妈的大嗓门传进刘令姿的耳朵,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真实。在这个失恋的夜晚,听点歌吧。刘令姿把耳机塞进耳朵,听着一曲没有什么人听过的钢琴曲逐渐陷入睡眠。在梦里她梦到曾可妮一边吻着她的额头,一边轻声地道着歉。
可是醒来什么都没了。
身后的座位已经空了好几天,丝毫不见曾可妮的身影。刘令姿想问隔壁班的男生,想打电话给她,想再去那个酒吧看她,想亲口问问她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却一次次被自尊心打了回来。呜呜,我输得也太彻底了。
今天是刘令姿没有看见曾可妮的第七天。难过了那么多天,罪魁祸首却迟迟一直没出现,那封毫无回音的情书也让刘令姿十分难堪,而逐渐开始记恨起曾可妮来。算了吧。不仅没有人记得你的生日,就连这样的日子还要留下来代替请假的曾可妮搞值日,这个世界会好吗?显然是不会。自从曾可妮换到自己后面开始,平静的生活就像是湖面被扔了一块石头,泛起波澜,且久久不愿意散去。或许这就是孽缘吧。刘令姿叹了口气,继续做值日。
“刘令姿。”曾可妮的声音久违地从身后响起。
被叫到名字的人哪怕听到这声音有万种复杂的情绪,但身体仍第一时间做出了应答。转过身后却发现曾可妮已经离自己只剩一步距离,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抵到了窗户玻璃。曾可妮像是跑过来见她的,还没喘匀的呼吸吹乱动了刘令姿的睫毛,她眨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刘令姿……你给我的信我看了。”曾可妮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身上的口袋翻出纸巾给刘令姿擦眼泪,“我是笨蛋,我真的没意识到,所以让你受委屈了……我真的对不起,我真的……”
“彤彤……彤彤……别哭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曾可妮抓住刘令姿在脸上一个劲儿乱抹的手,让她拉开曾可妮身上挎包的拉链。刘令姿照做后看见了一个漂亮的盒子,贴着精致的天鹅绒翻毛层,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印着一个奢侈品的牌子,和那张剪报上的一模一样。刘令姿一时屏住了呼吸,不敢想也不敢猜。曾可妮笑嘻嘻地把盒子掏了出来,在刘令姿面前打开。不知道是水晶的折射还是过度的震惊,刘令姿的眼睛一时无法对焦——又或许是新一轮的泪水上涌模糊了视线,刘令姿面对这条日思夜想的项链,却怎么也无法看清它的模样。是一样漂亮的,是一样闪闪发光的——不、不对,是不一样的,杂志上的项链是没有爱情的味道的。
曾可妮一看刘令姿哭得更凶了,更加手足无措,一时间甚至想捂住刘令姿的嘴告诉她哭小声点不然别人以为我在打你。不知道哄了多久,刘令姿伸手环住曾可妮的脖子,把脑袋埋在她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曾可妮也默默环住刘令姿的腰,轻轻拍打着。曾可妮从窗户外望去,天空的颜色和那天差不多,就是和刘令姿第一次共享夕阳时光的那一次,阳光把她头发染黄的那一次。
“刘令姿,告诉你一个秘密,别笑我。”不过曾可妮自己先笑了两声才继续往下说,“你还记得那天我带你去吃夜宵吗?其实我根本就没醉。我只是懒得骑车……我只是想靠着你。”
“那你为什么还在操场上和那个女生走那么近?”刘令姿委屈巴巴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嗯?嗯……因为我在问她这个项链的款式,我不懂。”曾可妮吻了一下刘令姿的耳朵,“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曾可妮为刘令姿把项链带上的时候再次被美到了。当然出自大师设计的珠宝也很美——或许大师也不会想到这条项链会承载了一段高中生曲折的暗恋故事——但显然是带上这条项链的刘令姿更闪耀夺目。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你从来都是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
“那你喜欢我吗?”
“嗯。喜欢。”
自此春天正式退去,热恋的夏天为少女的爱情拉开帷幕。与此同时太阳逐渐沉下山去,夜幕正铺天盖地地悄然袭来。接近地平线的阳光正发挥着自己最后一丝余热,用影子把两人的吻拉得好长。
Present:
时尚总是很快地更新迭代,一年四个季度不停推出漂亮的新款,一不小心就会被潮流远远地甩到百里身外。曾经再完美的设计经历时间的打磨,终究逃不过黯淡的命运。时尚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谎言。等等——真的这样吗?在爱出现之前的那个黎明,地球上一切的东西都是没有价值的。黎明之后,玫瑰才被戴上浪漫的皇冠,钻石才被赋予爱情的恒久,哪怕是所谓谎言也能成为真诚的纪念。
从城市中心的建筑顶层向外看去,原本黑暗的天空与地面通通被象征繁华的灯光点亮。随着观光电梯的缓缓下降,刘令姿仿佛可以听到从地面人群传来的欢呼声和镁光灯爆炸的声音。刚刚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又接受了八卦媒体千篇一律的问题采访,刘令姿略显疲惫却不失礼貌地告别逐渐散去的媒体和观众。此时已值深夜,哪怕是活动区四周也没有什么车,所以曾可妮的车远远地就驶入了刘令姿的视线。和经纪人打了声招呼,刘令姿春光满面地坐进了副驾驶。
还没等曾可妮嘘寒问暖,刘令姿就先行一步撒了个娇:“快点回家嘛,我好困……”曾可妮倒是不想吐槽这位在外冰清玉洁高冷低调的新晋名模,因为自己对于她的撒娇向来无计可施,摇了摇头将车辆驶入了干道。
后来的青春两人的人生发生了必然的离别,虽然免不了又一场痛哭流涕,但好在两人再度相拥时都有了更多的底气。曾可妮靠着父亲的经验和自己不服输的精神,硬生生把自己的家族企业盘活,起死回生,在生意场混得风生水起。而刘令姿也凭着自己出挑的脸蛋和身材,逐渐跻身模特圈,签下了不少代言。
一回到家,刘令姿就扑倒在床上陷入昏迷,曾可妮把她拖起来洗漱卸妆花了一大把劲,因为刘令姿几乎全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挂在曾可妮身上。不过就算这样,睡前刘令姿还是支棱起来和曾可妮交换了一个久久的晚安吻,才肯睡去。
房子的灯光熄灭,一切陷入安静。曾可妮枕边放着一本刘令姿封面的最新期刊,里面采访的金句被黑体加粗,印在扉页上:“最珍视的礼物是学生时代得到的一条项链,和背后的所有回忆。”而那条项链,也在黑暗中微微折射着月光,十年如一日地闪亮。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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