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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人瑞克的故事，有很多角色出场，有一点瑞弩。

- 只有尼根和总督在这个故事里受到了伤害，其他人都活得很好。

- 写得有点仓促，和圣诞节这个主题没太有关系，流水账文学。

1.

瑞克抱起朱迪斯时，并未受到洛莉的阻拦。

那女人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从额头看到下巴，从眉梢看到唇角。

她看得很用力，非常用力，仿佛预感到，这将是最后一眼。

瑞克叹了口气，试图安慰她：“朱迪斯还是你的女儿。”

洛莉眼睛里含着泪：“不，她是你的女儿了。”

瑞克摇摇头：“她是我的孩子，与卡尔和小赫谢尔一样，但你永远都是她的母亲。”

他看向虚掩的房门。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衣橱的一角，但他能清楚地听到某人的呼吸声。

平缓的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但很快又变得平稳而均匀。

刻意的平稳而均匀。

瑞克悄悄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慢吞吞地对洛莉说道：“他也……永远是朱迪斯的父亲。”

洛莉苦笑了一声：“他不再是了……你是头狼了，狼群里所有的孩子都只会将你当作父亲。”

她说完后，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瑞克——她曾经的丈夫——在失踪半年之后回到了狼群，打败了她的现任伴侣肖恩，重新成为了头狼。

作为头狼，他拥有狼群的一切。

土地、财产、女人、孩子……

头狼为了巩固地位，甚至可以肆意杀死狼群中其他雄性的后代。

只有头狼的孩子才是安全的，因此，狼群中的雌性通常会让孩子认头狼为父亲，不论孩子的生父是谁。

瑞克又一次摇了摇头：“肖恩成为头狼的时候，也没让卡尔称他为父亲，不是吗？”

洛莉没有说话。

肖恩将卡尔视为己出，在瑞克失踪前，他就将卡尔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瑞克失踪后，他当然曾想过让卡尔改称他为父亲。他甚至派安德莉亚去试探卡尔的口风，可安德莉亚没有去，而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妹妹——更年轻、与卡尔年龄更相近的艾米。艾米开玩笑似地向卡尔提起这件事，却没想到卡尔反应激烈。因为过于激动，卡尔有生以来第一次化为狼，并在艾米的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幸亏他年纪还小，牙齿也未发育完全，否则艾米很可能会因此送了性命。

这件事之后，肖恩便没再提过让卡尔称他为父亲。但洛莉知道，他并不是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肖恩想成为头狼，接管瑞克的狼群，当然也想享受作为头狼应有的权利。

他只是……

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又真实地爱着洛莉和卡尔，因此愿意等等再说。

洛莉用牙齿摩挲着嘴唇，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血腥味让她下定决心，她决定把肖恩的想法埋在心里，不让瑞克知道。毕竟，她和瑞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她和肖恩也许还有机会。

下定决心后，她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以至于她把视线从朱迪斯身上撕下来，转而看向瑞克。片刻之后，突然脱口而出：“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她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想到瑞克和肖恩都听到了，便有些尴尬。

瑞克相信，她说这话时，是真诚的。

有那么一瞬间，瑞克很想对她说，他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一起生活，一起管理狼群。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和洛莉都清楚，那些过往早已远离了他们如今的生活，再回去已是不可能的了。

他不恨洛莉。

他只是，不再爱洛莉了。

他花了半年时间，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打败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重新夺回了狼群。在这个过程中，洛莉都不在他的身边。

她选择了更容易的生活方式，轻易就相信他已经死了，而将余生寄托在了肖恩身上。她本可以肩负起头狼配偶的责任，成为狼群的新主人。这样即便瑞克回来，也一定会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成为新一任头狼。

可她并没有，她选择了别人。

瑞克别无选择。

如果没有卡尔，他也许能成为一头孤狼，远离狼群，从此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可他有卡尔，他不能让卡尔跟他过孤苦的日子，也不能让卡尔留在别人的狼群中。

他必须与肖恩一战。

而他最终取得了胜利。

肖恩作为失败者，在养伤期间就搬到狼群的边缘处，洛莉没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收拾了东西，与肖恩搬到一处。

她痛恨肖恩，也有些痛很瑞克；她真诚地庆幸肖恩没死，也真诚地庆幸瑞克仍活着；她有一部分仍爱着肖恩，也有一部分仍爱着瑞克。但现在，爱与不爱已经不重要了，她彻底失去了瑞克。

瑞克仍看着她，轻声说：“让他养好伤，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

洛莉点了点头，等瑞克离开后，终于落下了眼泪。

2.

瑞克将朱迪斯抱在胸前。

与其他狼孩一样，朱迪斯的体温偏高，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只小小的火炉。

她还很幼小，皮肤皱皱的，既不像洛莉，也不像肖恩。

这再好不过了。瑞克看着她的脸颊，放任自己想象朱迪斯是留着他的血的孩子。

卡尔出生后，他和洛莉一直期盼能再生一个女儿。但那时他们还太年轻，洛莉希望能尽可能地履行作为头狼配偶的职责，帮瑞克分担管理狼群的责任。他们觉得可以等等再说，可等的狼群足够壮大稳定后，他们的关系却变得疏远了。

他们做过一些尝试，但也许是那些持续不断的争吵使他们都神经紧绷，洛莉一直没有再怀孕。

与此同时，洛莉与肖恩越走越近。

瑞克发现了，但并不在乎，他只希望洛莉不要在卡尔面前做出出格的事。

紧接着，他就在巡视领地的时候遭到了孤狼的袭击，落水失踪了。

瑞克叹了口气，将思绪拉回现实。

他开车将朱迪斯带回自己的房子。

卡尔不在家，瑞克便又带着朱迪斯去了隔壁。

卡拉开心地将朱迪斯抱在怀里：“她真好看。”

瑞克笑着说：“是吗？我可看不出来，她看起来皱巴巴的。”

在卡拉家做客的罗西塔也凑了过来，半晌后耸耸肩，评价道：“说实话，我也看不出来。”

她的话让瑞克感到了冒犯。

这是他的孩子，他可以开玩笑说她不好看，但容不得别人这么说。

他继而想到，朱迪斯并非他亲生。他刚刚还向洛莉保证过，会让朱迪斯称肖恩为父亲呢。

卡拉瞪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知道吗？我从报纸上看到过，异性恋对美的敏感度极低，即使美的东西近在眼前，他们也很难欣赏！”

瑞克和罗西塔一起笑出声来。

将朱迪斯交给卡拉之后，瑞克去了老赫谢尔的庄园。卡尔喜欢那里，常会去那儿玩耍。

刚开始时，瑞克还有些担心。

卡尔是一只年轻的狼，不久前才经历了第一次变身。他不像瑞克一般拥有很好的自控能力，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气息。

瑞克记得，有一次他刚到赫谢尔的庄园，老远就看到卡尔拎着一样东西朝他飞奔过来。

“爸爸！赫谢尔说我们今天可以吃掉这只鸡！还有一头牛！和一只猪崽子！”

即使赫谢尔总是热情地招待瑞克父子，这也实在是过于丰盛了。

瑞克皱起眉，问卡尔：“发生什么事了？”

卡尔的笑容变得小心翼翼：“额，我和小赫谢尔、索菲亚、贝丝玩捉迷藏，我不小心闯进了关动物的围栏……”

后面发生的事情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动物们感受到狼的气息，受到了惊吓，四散而逃。

那几只动物可能是在混乱中被其他动物踩死的，也可能是被卡尔活活吓死的。

瑞克找到赫谢尔，告诉他自己“非常抱歉！”，并愿意赔偿赫谢尔的损失。

老兽医冲他摆摆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一旁的格伦快乐地打趣：“就当是我们上交的贡品了！”

话音刚落，就被玛姬瞪了一眼。

格伦觉得莫名其妙，求助地望向瑞克。

但平心而论，瑞克觉得格伦值得这一眼。

因为他的话简直让瑞克无地自容！

好在老赫谢尔及时安抚了瑞克的情绪：“我知道人类在受到狼族庇护后，会定期向狼族上交贡品。但你曾说过，我们是朋友，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你夺回狼群而产生任何变化。我同意你的说法。”

又说道：“但招待我的狼朋友吃几只动物，我还是做得到的。”

说完，冲瑞克眨了眨眼。

瑞克松了口气。

即使他是头狼，也很难不尊敬作为人类的赫谢尔。这个世界可不能没有老兽医！老兽医与那些以极强气场折服小辈的狼族长老们大不相同，他和蔼可亲，同时拥有看透人心的智慧，年轻人（狼）们心甘情愿地聚集在他身边，让老者为他们迷茫的心指引一条道路。

虽然赫谢尔不怪罪卡尔吓死了他的动物，但瑞克还是下定决心，要教给卡尔如何收敛自己的气息。

为此，他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还让达里尔给他出谋划策。但达里尔并不感兴趣，对他的计划更是不屑一顾：“恕我直言，他父亲在这方面也做得不怎么样。”

猎人烦躁地挠了挠头，问他：“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你可以到房子里去，我相信赫谢尔和格伦都愿意陪你聊天，或者给你找点别的事做。”

瑞克低声笑起来，拿肩膀撞他：“嘿，我记得咱俩也是朋友来着，我不能跟你待在一起吗？”

达里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怒吼：“我在打猎！猎物在一百米外就能闻到你的气息，在我能看到它们之前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瑞克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别这么暴躁，或许我们可以合作。狼是优秀的猎手，但披着人皮的时候行动会受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化为狼，嗅出它们的藏身处，在它们逃跑之前咬破它们的咽喉。”

达里尔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狼形，干瘪得像个标本，尾巴上的毛都快掉光了，还不如我的dog威风。”

一直跟在他腿边的dog似乎听懂了他的夸奖，得意地挺起胸膛。

达里尔弯下身子，狠狠揉了揉dog的头。

瑞克没觉得冒犯，而是露出一个微笑，并挑起一侧眉：“我那时受了重伤，几乎就要死了。你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当年能娶到洛莉那样的美人，可绝不仅仅因为我是狼群的头狼。”

达里尔哼了一声，扭过头，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他的唇角带着笑，眼睛则被过长的刘海遮挡住，使瑞克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瑞克努力地想看清那双眼睛，因为太努力，而忽略了其他的一切。他看不见身边的树林，看不见达里尔不体面的着装，也看不见他粘着污泥的脸颊……

他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只有那双眼睛如星星般点缀其中。

那是很美丽的景色。

卡拉说得不对，瑞克拥有发现美的能力。

噢不，也许卡拉是对的。瑞克想，毕竟他现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完全的异性恋了。

3. 

瑞克遭遇孤狼袭击时，是在一个雨夜。

雨下的最大的时候，他正和手下的一只狼一同巡逻狼群的边界。雨季马上就要到来了，在那之前得反复检查围栏和防雨带，把破损的地方修理好，否则住在边界的狼可就要遭殃了。

两只饥饿的孤狼在那时潜进了瑞克的领地，谋杀了住在边界的一只老狼，并啃食了他的尸体。

瑞克化成狼形，和他们进行了殊死搏斗，咬死了其中一只，并和另外一只一起滚落山崖，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他们撕咬着彼此的肩膀，顺着河水流到下游。

他们精疲力尽，满身伤痕。

搏斗已经是不可能了，两只狼只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不敢休息，更不敢睡觉。

他们都在等对方坚持不住的刹那，一击必胜。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一天、两天、三天……

瑞克撑着虚弱的身体，与敌人僵持了三天，最终在对方抵挡不住睡意的刹那，用锋利的牙齿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时，他仍躺在河床边上。雨季已经到来，河水上涨，将他的半个身子都浸透了。突然，他的耳边响起不同于雨水和河水的窸窣声，这让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抖了抖鼻子，才发现自己不小心闯入了别的狼群的领地。幸好雨水冲刷掉了他身上的血迹，掩盖了他的气味，否则他一定早就被狼群发现了。

瑞克和下游的狼群不熟，只听说他们不但凶猛残暴，还是极端的种族主义者，认为人类是比狼人更低等的生物，并且会在人类身上做人体实验。

即便身为狼，瑞克依然不确定他们会善待自己。

他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瑞克颤巍巍地站起身。

情况不容乐观，他的右后腿骨折了，左前腿至少有一处骨裂，还断了大约三根肋骨。从他的呼吸状况看，肋骨的断裂处很可能擦伤了肺……

他试着向水边走去。以他的身体状况，回领地是不现实的，但他或许可以顺着水流到更下游的地方，找个平静的地方养好伤再回去。

河水离他很近，却又离他很远。以往不过一个大跳的距离，他却走得气喘吁吁也没走到。

就在这时，他似乎又听到了些其他声音。

喂——

瑞克的耳朵竖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声音的来源。

是幻觉吗？

瑞克不太肯定。

他尽可能地直起身子，将沉重的头颅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竖起耳朵仔细听。

但他伤得太重，连辨别声音来源都变成了难事。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颗松果从天而降，砸中了他的吻部。

咚——

瑞克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的亚洲男人坐在树枝上，夸张地冲他做着口型。

嘿，白痴！就是你，树下那只狼！窝在那里很舒服吗？！

4.

瑞克把车停在赫谢尔的庄园门口。

卡尔冲他飞奔过来。

谢天谢地，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抓着死鸡或死兔子。

“你把朱迪斯带回家了吗？”卡尔不等瑞克说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瑞克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再提醒卡尔一遍：“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不打算把朱迪斯从你妈妈和肖恩身边抢走。我之所以带走她，是因为她需要良好的照顾，而肖恩也需要养伤。等朱迪斯懂事后，我会告诉她肖恩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卡尔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不用这么民主，狼群中所有的孩子都属于头狼，不是吗？在其他的狼群中，若有狼孩不肯认头狼为父亲，头狼甚至有权咬死他。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啦。”

他像小大人一样说：“但你的想法和我没关系，无论朱迪斯是不是你的女儿，她都是我的妹妹，我会保护她、照顾她。”

瑞克无法反驳，只得叹了口气：“我是来接你去看朱迪斯的。”

卡尔点点头：“我们可以立即出发。”

出于礼貌，瑞克觉得还是得跟赫谢尔一家打声招呼。

卡尔又耸了耸肩：“赫谢尔和贝丝去照顾怀孕的奶牛了，玛姬和格伦不在家，他们说要去镇上的商店买东西，但我猜他们可能会顺便做点别的事情。小赫谢尔和我下棋输了，正躲在房间里生闷气呢……”

瑞克“嗯”了一声，目光落到庄园附近的树林里。

树林的边缘有一个简陋的帐篷，因为距离实在太远，瑞克也看不清那里有没有人。

卡尔也看向那个方向，说：“达里尔也不在。他和卡罗尔带索菲亚去树林了，说是要教索菲亚如何在树林中辨别方向。这样一来，即使索菲亚在树林中迷路了，也能靠看星星和树冠的朝向找到回来的路。要我说，他们是杞人忧天，只要有我在，索菲亚是不会迷失方向的……”

再次来到卡拉家的时候，朱迪斯已经睡着了。

据卡拉说，朱迪斯是个固执的宝宝，想喝奶的时候必须喝奶，不想喝的时候则碰都不碰，如果你强迫她，她就会发出嘹亮的嚎哭声。

瑞克微笑着表示，卡尔小时候也是如此。

情况一直持续到他长出尖牙，到时候，他就会用牙齿惩罚那些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的大人们。

这么看来，朱迪斯果然是卡尔的妹妹。

卡拉提出一起吃晚饭，但瑞克和卡尔默契地拒绝了。

他们抱着朱迪斯回了家。

卡尔把朱迪斯放在摇篮里，用手机放了一首舒缓的儿歌。

放摇篮的房间很温暖，父子二人靠在摇篮上，不一会儿，就感到眼皮打架。

“说点儿什么。”卡尔要求道。

“你想听什么？三只小猪的故事？”瑞克笑着问。

卡尔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才十二岁。”

“十二岁是青少年，不是小孩子。”

“好吧，那你想听什么。”

“继续说你失踪后的故事吧，你还没全部告诉我。”

瑞克点点头。那不是什么必须要隐瞒的事情，他愿意一五一十地讲给卡尔听。

但——

瑞克挠挠头：“我上次讲到哪里了？”

“总督，”卡尔说，“你打败那只袭击你的孤狼后，误入了总督的领地，是格伦救了你。”

5.

格伦从树梢上探出头来，疯狂地冲瑞克打手势。

——上来！

他这样说道。

也许是头脑不清楚的缘故，瑞克立刻服从了他的指示，用爪子扒住树干。

——你傻吗？！化成人形啊！

瑞克于是化成人形。

对于爬树这件事来说，人形确实方便许多，但瑞克身上的伤仍然限制了他的活动，使他力不从心。

格伦看出他的难处，便用两条腿盘住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半身翻下来，连拉带拽地把瑞克拉到树梢上。

他动作很快，没等瑞克坐稳，就双手并用地往他身上涂抹大量的污泥。

“嘶——疼！”

污泥接触到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格伦没说话，而是抓起一把污泥堵住瑞克的嘴，让他既无法说话，也无法发出痛叫。

事后格伦告诉他，那些污泥是达里尔特制的，能够掩盖他们的气味，防止狼群发现他们的存在。

听起来是种相当不错的发明。

瑞克好奇地化成狼形闻了闻那些臭哄哄的污泥（狼形时嗅觉会更敏锐）。

臭气立刻熏皱了他的脸。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闻风干后又被碾碎的松鼠尸体。

瑞克决定不去细究达里尔在他的神奇污泥里放了些什么。

安置好瑞克之后，格伦爬下树梢，迅速破坏了瑞克留下的足印，并把被瑞克杀死的狼的尸体拖到水中，又细细地处理了杂草，掩盖住拖拽的痕迹。做完这些之后，才重新爬回树梢。他捂住瑞克的口鼻，同时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瑞克与他一同趴在树梢上，看着一群狼在河边逡巡。他们很快发现了尸体，也在周围做了一番探查。很快，其中一些狼便顺着痕迹向上游走去，另一些似乎回狼群的聚集地报信去了。

他们没发现瑞克和格伦。

呼——

格伦松了口气。

瑞克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独自一人跑进狼族的聚集地？”

进入新世纪后，狼人的生活变得更体面、更文明。他们组建了社会，设立了法律，但法律更多的是维护狼人，而不是人类。虽然法律禁止狼人以人类为食，但在大部分狼人攻击人类的事件中，狼人都会以无法控制天性为由脱罪。

大部分学者和专家认为，狼人和人类本就在食物链中处于上下级的关系，因此狼人捕食人类并不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大罪过。狼人主动捕食人类尚且如此，人类闯进狼人的聚集地而被捕杀那就更是咎由自取了。狼人杀死闯入领地的人类，不但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反而还被认为是英勇保卫家园的证明。

因此，在瑞克看来——在所有精神正常的狼人和人类看来——格伦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格伦冲瑞克“嘘”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依然警惕地观察着狼群的动向，直到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才带着瑞克从树上爬了下来。

他把瑞克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搂着瑞克的腰，拖着瑞克往下游的方向走去。他比瑞克矮了一个头，因此这个姿势极为别扭。

走了近三公里，格伦才将瑞克放到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则从一旁的小桥下拖出一条铺满树叶的小船。他用手拨掉大部分树叶，又把瑞克架起来扶到小船上。

“我们最好让你躺下来。”格伦挠挠头，有些不太确定。

他安慰瑞克：“你放心，我们离赫谢尔的地窖不远了。只要到了那里，他会照顾好你的。”

赫谢尔是个白发苍苍、但头脑非常清醒的老人。

他看到瑞克时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嘱咐女儿贝丝将小船藏起来，就和格伦一起扶起了瑞克。

地窖的大门离河有一段距离，并且只有梯子，没有楼梯。瑞克的伤势比之前在树上时更加严重了，没办法自己爬下梯子。格伦不得不先爬下去，让他半坐在自己的脖子上，再一级一级地往下挪；与此同时，赫谢尔趴在入口处，拽着瑞克的胳膊，确保他能平稳地往下移。

快到底的时候，一个叫奥蒂斯的男人从地窖深处匆匆跑过来，和格伦一起把瑞克抬了下来。

赫谢尔和贝丝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地窖，贝丝留在门口锁地窖的门，赫谢尔则指挥格伦和奥蒂斯把瑞克搬到一张双人床上。

赫谢尔摸了摸瑞克的额头，说：“你在发烧。”

他用剪刀把瑞克的衣服和裤子都剪开，并细细地剥下来。

就在这时，贝丝锁好了门，冲进来问要不要帮忙。赫谢尔毫不留情地将她赶了出去：“去烧壶水！烧好后让格伦去拿，不准你再进来！”

作父亲的总对女儿有浓浓的保护欲，即使瑞克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但他毕竟是狼，赫谢尔不想让贝丝接近他。

可贝丝并不是多么听话的孩子，为了表达不满，她使劲跺了跺脚，还当着赫谢尔的面，狠狠地将瑞克的裸体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然后昂着头走出了房间。

瑞克觉得眼前的场面很好笑，然而笑声刚出口就变成了咳嗽。

赫谢尔从架子上拿出一只木箱，掏出纱布、注射器、剪刀、刀片、短锯、针线等东西，又从另一个架子上拿出两块木板，对着瑞克的断腿比了比长度。

“得尽快把断掉的骨头接上，”赫谢尔说，“腿和胳膊不是问题，但你至少断了三根肋骨，我得给你动个小手术。”

这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小手术。

瑞克一向身体健康，没有什么动手术的经验。他看了看那些可怕的器具，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赫谢尔看出他的紧张，安慰道：“放心，我们有充足的麻药储备。等我给你打了麻药，你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等你醒来，骨头就回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了。

这对人类来说可能是安慰，但瑞克却更紧张了。警惕是刻在狼人基因里的品质，狼人们绝不会因为“什么都感觉不到”而感到安心。

况且他并不认识赫谢尔，也几乎不认识格伦。

可现在，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赫谢尔想迷晕他并把他做成标本，他也毫无还手之力。

瑞克尽量让自己放松，直到针尖戳进胳膊时，才忍不住又问道：“你是医生对吧，有给人接骨的经验吧？”

赫谢尔并未如瑞克料想般立刻给出肯定的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说：“接骨的经验确实有，但对象不是人，而是动物。格伦没告诉你吗，我是个兽医。”

瑞克觉得缓缓流进身体中的不是麻醉剂，而是冰水，让他的血液都凝固了。

赫谢尔把针头拔出来，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但你是狼，不是吗？兽医也许更适合你。”

似乎挺有道理。

瑞克想，如果他现在化成狼，是否手术成功的概率会更高一些？但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便失去了意识。

6.

卡尔是被朱迪斯的哭声吵醒的。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胳膊和右腿酸麻得厉害，几乎动弹不得。

晚上的时候，他和瑞克靠在朱迪斯的婴儿床上，瑞克给他讲失踪的那段时间发生的故事。那个故事很长，他应该是在中途睡着了。他的身体牢牢地压住了右侧的胳膊和腿，致使那两个部位失去了知觉。

卡尔挣扎着坐起身，伸头向房子另一头看过去。

厨房的小灯开着，瑞克似乎正在给朱迪斯准备食物。他一手抱着朱迪斯，一手搅锅里的液体，还用脸和肩膀夹着一部手机，跟电话那头的人煲电话粥。

“……卡拉在她睡着之前给她喂过东西了，我以为她能一觉睡到天亮。卡尔以前睡眠特别好，我和……我们晚上几乎没有为此操心过。”

“……”

“是是是，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嘿，你以为你能做得比我更好吗？！”

“……”

“噢，晚上好啊索菲亚，可以请你把电话还给达里尔吗？……嘿，别以为有索菲亚为你说话你就是称职的长辈了，你认识索菲亚时她都是青少年了，你又没在她是婴儿的时候照顾过她。”

“……”

“我不信，除非你能立刻让朱迪斯停止哭泣。你知道吗，她简直是个小恶魔！只要一把她放下来，她就会发出嘹亮的哭声，比狼嚎还响亮，我不得不一直抱着她。”

“……”

“什么？Little ass-kicker？不许你这样称呼我的女儿！”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瑞克便把朱迪斯放到了沙发上，又在手机上捣鼓了几下，并将手机塞给朱迪斯。

而他自己则火急火燎地关掉炉子，将锅里的东西倒进一只小碗里。

卡尔抽了抽鼻子。

空气里弥漫着牛奶的香味。

瑞克将碗端到茶几上，恼怒地看着朱迪斯快乐的样子，然后报复式地将手机夺了回来。

“哇——！！！！！”

朱迪斯的哭嚎声让卡尔打了个哆嗦。

瑞克连忙抱起朱迪斯，又把手机塞回她的怀里。

“你现在看到了吧？”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又很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瑞克把视频关掉，重新把耳朵贴在听筒上。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瑞克表示要喂朱迪斯喝奶了，他们这才挂断了电话。

瑞克洗碗的时候，卡尔走了过来，把朱迪斯抱在怀里。

小婴儿的唇边有一些奶渍，卡尔用手抹了抹，奶渍从朱迪斯的唇边转移到他的手指上。

卡尔抱着朱迪斯走到水池边，拿抹布擦了擦手指。

“为什么不叫醒我？”卡尔问。

瑞克笑着说：“照顾孩子的事还是应该交给大人做。”

卡尔哼了一声。他讨厌瑞克把他当小孩子，但瑞克的语气夹杂着宠溺和关爱，他便没法把讨厌说出口。

卡尔问瑞克：“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瑞克说：“在我讲到赫谢尔给我做手术的时候。”

卡尔“噢”了一声：“手术做完你就恢复了？带着他们杀了总督？”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早就回来了，可我们整整半年都没有你的音讯。两个月前，我们听说总督死了，他的狼群被一个叫米琼恩的女狼人接管了。所以出了什么事？手术失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瑞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手术失败了，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手术……只是不太顺利，中途出了些意外——赫谢尔给我仔细讲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没记住那些医学名词——奥蒂斯和格伦不得不去赫谢尔的旧农场，试图搬一套呼吸机回来，但那地方被总督的狼群占领了，他们空手而归。赫谢尔后来说，他很担心我坚持不下去。但幸好很快就出现了转机，卡罗尔带着米琼恩回来了。”

瑞克总觉得，赫谢尔也许只是表面镇定，内心里其实也有许多不安。

他的农场几乎被总督一把火烧光了，残留的东西也都被总督的手下掠夺了。他的女儿玛姬、朋友达里尔成了总督的俘虏，他带着其余亲眷、以及卡罗尔和索菲亚一起躲到了远离农场的备用地窖里。

在这种情况下，格伦和卡罗尔居然先后带回两个狼人。

格伦的说法是他不能见死不救。

卡罗尔的说法是她观察过米琼恩，她能给赫谢尔提供帮助。

瑞克想，如果他是老兽医，恐怕会忍不住把两人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然后带着索菲亚、贝丝和小赫谢尔远走高飞。

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养伤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见过三个孩子，显然是老人家对他有所戒备。

卡尔打断了瑞克的回忆：“后来呢？米琼恩和卡罗尔取得了呼吸机吗？”

他还没见过米琼恩，只是听说过她收服总督手下的故事。但他了解卡罗尔，知道她是女战神一般的人物，战斗力绝对大于奥蒂斯与格伦加起来的和。

瑞克摇摇头：“当时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有米琼恩在，我也不需要呼吸机了。她引导着我……引导着我变成了狼。”

卡尔有些意外。

狼的身体能承受比人类身体多几倍的伤害，对人类来说致命的创伤，对狼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小伤口。因此，当狼人受到大的伤害时，多数会化成狼的样子，以激发出最强的恢复力。

但瑞克那时已经很虚弱了，意识也不见得清醒，很难化身成狼。让另一个狼人引导他是正确的选择，但那需要那只狼人与瑞克建立连接。连接只有同一个族群的狼之间才有，如果米琼恩能引导瑞克化为狼，就证明她成为了瑞克族群中的一员。

“可她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她是隔壁的头狼。”卡尔说。

瑞克想了想，不怎么在意地说：“那也许说明，我们和隔壁最终会成为一家？”

瑞克继续说道：“她听了赫谢尔的解释后，半点都没犹豫，就咬破了自己的手腕，让我喝下了她的血，接着又咬了我，从我的手腕处吸了血。她之前一只是孤狼，这使得建立连接变得更简单。她与我精神相连，引导我化为了狼。我的状态慢慢好了起来，赫谢尔给我进行了第二次手术，大约一周后，我醒了过来。”

瑞克醒的很是时候。

赫谢尔告诉他，若他再晚几天醒来，自己就不得不将他移置到河边的小船上，任他自生自灭了。倒不是不想救他，而是拯救玛姬和达里尔的行动迫在眉睫，若到时候瑞克还未醒来，让他独自待在地窖里的生还概率远低于将他放到宽阔的地带。

也许会有其他人或狼发现他，并对他施以救援。

之所以急于行动，是因为他们收到消息，总督对玛姬和达里尔失去了兴趣，打算杀了他们并将他们当作食物喂给自己的手下。

这条情报是米琼恩搞到的。

遇见卡罗尔之前，米琼恩和格伦、卡罗尔一样，日以继夜地埋伏在总督的领地里探查情报。格伦和卡罗尔是为了玛姬和达里尔，米琼恩则是为了安德莉亚。

艾米被卡尔咬伤后，安德莉亚与肖恩大吵了一架。瑞克失踪前，安德莉亚是肖恩的情人，但瑞克失踪后，肖恩就整天围着洛莉转。安德莉亚本就十分伤心，这次之后，就下定决心，带着艾米离开了狼群。因为没有独自生活的经验，姐妹俩吃了很多苦，直到遇到米琼恩，日子才好了起来。

但后来，她们在捕食的时候遇到了总督的手下，安德莉亚为了给艾米和米琼恩争取时间被总督的手下带走了。

瑞克从米琼恩口中听到安德莉亚和艾米的近况时，着实吃了一惊。倒不全是因为安德莉亚的遭遇，更多是因为狼群的近况。即使算上昏迷的时间，他也不过才失踪了两个月，没想到狼群之中竟发生了如此剧变。

他想过洛莉无法独自支撑狼群，也曾想过肖恩会帮助洛莉，但没想到肖恩会如此干脆地夺得狼群的领导权，甚至还想成为卡尔的父亲。

不，他不是没想过。

他的潜意识知道肖恩的野心，也知道他和洛莉的关系，但他不愿去细想。

如果想了，他和肖恩，甚至他和洛莉，都很难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直到此时，瑞克仍不愿仔细去想他们之间的事，因此很快转移了话题，询问起赫谢尔的营救计划。

7.

天亮的时候，瑞克的故事还没讲完。

卡尔的眼皮在打架，但仍强撑着不肯睡觉。

“反正朱迪斯也快醒了，我们还得给她喂奶，”卡尔趴在沙发上，轻声哼道，“我等她吃过东西再睡。”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困倦。

瑞克说：“你可以先睡觉，我会给朱迪斯热牛奶。”

卡尔说：“可你还没把故事讲完。”

瑞克说：“你有的是机会听我讲故事。”

可卡尔却说：“你刚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但你总是很忙，和肖恩决斗，帮赫谢尔建庄园，去别的狼群参观，跟达里尔打猎……这段时间，我很少能见到你。”

他的埋怨和指责令瑞克有些愧疚：“是我的错，我刚回到狼群，有很多事要处理。我转化了赫谢尔，得给他在领地里找个居所，既不能离我太远，又不能太近——格伦和玛姬他们并不想被转化，达里尔和卡罗尔也是，他们仍是人类，如果和其他狼人住得太近，也许会发生危险……”

卡尔问：“如果我现在睡着了，醒来时你还会在家吗？”

瑞克挠挠头：“可能不会，但我会让卡拉和罗西塔来陪你。”

卡尔又问：“你要去哪儿？”

瑞克说：“圣诞节快到了，达里尔和我想去镇上买点东西，这是索菲亚和小赫谢尔第一次和狼群一起过圣诞节，我希望他们能开心。当然，这也是朱迪斯的第一个圣诞节，一切都应该完美。”

卡尔“噢”了一声，说：“那我有几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

“当然。”

“你转化赫谢尔，是因为营救达里尔和玛姬的计划失败了吗？安德莉亚呢，她去哪儿了？还有艾米……”

卡尔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失踪后一个星期，艾米约我出去玩，说想带我散散心。我跟她一起去了湖边，她教我划船，还教我钓鱼。一切都很好，太阳很好，湖面很美，我在那一星期里第一次感到了放松，然后她突然说……如果肖恩成为了头狼，那即便是我也该称他为父亲……我、我失控了，化成了狼，然后我咬了她……住在湖边的老狼戴尔发现了我们，他游到湖中央，控制住了我，然后把我们带回湖边……安德莉亚几乎疯了，不断地说她对不起艾米。我被送回妈妈和肖恩那里，等我清醒过来，就听说他们离开了狼群……”

瑞克说：“我听安德莉亚说过，是肖恩让她们来试探你的口风，看你是否愿意改称他为父亲。他没想到你反应这么激烈，我猜他后来后悔了，所以没再向你提起过……”

卡尔说：“他只是想循序渐进。”

瑞克点点头：“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卡尔闷闷地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瑞克笑着摸摸他的头，继续说：“赫谢尔确实是在营救达里尔和玛姬的时候受了伤，我不得已才转化了他。至于安德莉亚和艾米，安德莉亚对总督产生了一些情愫，在某段时间成了总督的情人。但她不忍心看着达里尔和玛姬被杀死，因此当米琼恩找到她时，她立刻告知了达里尔和玛姬的处境，并且在最后关头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她和艾米现在加入了米琼恩的族群，戴尔和她们在一起。”

“如果有机会，你能带我去米琼恩的族群吗？我想跟艾米说声对不起。”

“当然。”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偷袭总督族地的计划也实在是过于冒险了。

但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据安德莉亚说，总督打算召开一场晚会。晚会的主要娱乐节目是达里尔和玛姬互相残杀，赢的人可以活到下一场晚会，输的人则会立刻成为晚会的食物。

格伦几乎要疯了：“达里尔和玛姬？那玛姬岂不是死定了？！”

卡罗尔立马反驳：“达里尔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她的！也不会放任她成为狼人的晚餐！”

格伦反问：“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可他会为她放弃自己的性命吗？”

看卡罗尔的表情，她似乎很想把手中的盘子砸在格伦的头上。

赫谢尔站到他两人中间，严肃道：“没有谁会为谁放弃生命，我们会在今晚，晚会开始前，救出他们两个。”

他又看向瑞克和米琼恩：“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米琼恩要救出安德莉亚，自然愿意跟赫谢尔一起动手。至于瑞克，赫谢尔是他的救命恩人，即使他现在虚弱得无法化成人形，也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事实证明，对付总督这种人，一只虚弱的狼比一只强壮的狼更有用。

总督的手下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不同等级的狼之间并不如何亲密，加上为了壮大族群的势力，总督吸收了许多孤狼，因此在领地中出现没见的狼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瑞克一瘸一拐地走在总督的手下之中，只引起了少数狼的注意。

“瞧瞧这个小可怜，伤得只能维持狼形，连变成人都做不到了。”

“大概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来求总督大人庇护吧。”

“可这样的狼对总督有什么用？只能当储备粮了。”

“嘿，你小心点，总督禁止我们在族地里打架。你要想吃它，等离开族地再动手。”

“我可不想吃它，今天晚上不是还有大餐吗？”

“我希望大餐是那个小妞，我可不想吃臭男人。那人看起来又臭又硬，嚼起来肯定硌牙。”

瑞克不动声色地潜进关押犯人的小屋。

他本以为会在里面看到达里尔和玛姬，没想到却看到了安德莉亚。

按计划，安德莉亚应该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先行离开总督的族地，米琼恩会在外围接应她。但看现在的情况，她的逃跑行动并不顺利。

安德莉亚被绑在房间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房间里除她和总督外，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狼人，以及两名人类。两名人类被铁链绑住脖子，拴在房间的角落里。

总督问安德莉亚：“你的同伙在哪里？”

安德莉亚说：“艾米和戴尔几乎没有战斗力，他们威胁不到你。”

“噢，亲爱的，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们。”

“我不明白。”

“你勾结了其他人，”总督笃定地说，“也许是你之前的族人，也许是那个拿刀的女人，也许是迪克森和格林的朋友们。”

“我根本不认识迪克森和格林！你把他们绑来后，我都没跟他们说过话。”

“那就是你之前的族人了？或者是那个拿刀的女人？”

“我已经脱离了之前的族群！我恨肖恩，如果不是他，艾米不会受伤。我不会回去找他的！我和米琼恩是偶然认识的，我们只一起生活了不到一个月，她肯定早就抛下我了。”

总督耸耸肩：“看来，我得找其他办法让你开口了。”

他对身边一名戴着眼镜的男子点了下头：“米尔顿，让我看看你的新发明。”

叫米尔顿的男子掏出两根注射器，分别给被困在角落里的人类注射了一些猩红色的液体。片刻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两名人类抱着身体，痛苦地翻滚着。起初，他们的嘴里还能发出人类的哀嚎声，但很快，就只能发出狼的嚎叫了。他们的肉体也起了变化，皮肤裂开，骨骼变形，粗硬的毛发瞬间长满全身。

瑞克感到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

他知道，米尔顿给这些人类注射的是狼人血清。注射血清后，人会迅速地进化为狼，但并不会拥有狼人一般在人和狼之间转变的能力。他们就像被撑坏的布娃娃，皮肉被撑坏，再也无法变会从前的样子，连意识也会很快消散，成为只会撕咬的饿狼。等血清在他们体内消耗殆尽后，他们就会痛苦地死去。

两只由人类变化而来的饿狼疯狂地冲向安德莉亚，安德莉亚似乎也想变成狼，却被总督狠狠地按在椅子里。

“你和我交换过血液，是我的族人了，没有我的允许，你无法化成狼。”

总督说完，向门口走去：“如果你想通了，愿意供出你的同伙了，那就大声喊米尔顿的名字。当然了，最好在你被这两只狼撕成碎片之前。”

瑞克没能独自救出安德莉亚，他力不从心。但幸好，在他支撑不住之前，米琼恩来了。她用长刀杀死了米尔顿和两只饿狼，砍断了安德莉亚手上的铁链。

“这是陷阱！”安德莉亚哭喊道，“是陷阱！”

瑞克忙上前安抚她。

“瑞克？”

“对，是我。”

安德莉亚哭着说：“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但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安德莉亚将瑞克往外推：“晚会是个陷阱，你们得赶快找到玛姬·格林！”

米琼恩带着受伤的安德莉亚离开了，瑞克则向晚会的方向跑去。

两个人影被拉进围栏，头套揭开，却是两个男人。

“有请今天的参赛者，达里尔和莫尔·迪克森兄弟！”

瑞克看到格伦脸上的惊恐。

他们把玛姬藏起来了！

找到玛姬花了许多时间。

达里尔和莫尔两兄弟很有默契地缠斗在一起，拳头狠狠地招呼在对方的身体上，却又不致命。

瑞克明白，他们在为努力营救他们的伙伴争取时间。

就在他们坚持不住的时候，瑞克下定决心，趁旁边一只狼不备，一口咬断了他的咽喉。他的动作又快又狠又准，因为他知道，若是不能一击即中，他就会被愤怒的狼群撕成碎片。

观众席中发生骚乱，总督不得不分神处理，这给了瑞克的伙伴们发动进攻的机会。

卡罗尔驾着一辆越野车冲了进来，把狼群撞散。

米琼恩则从车上跳下来，挥着长刀冲向总督。

瑞克趁机冲向擂台，咬断了束缚达里尔和莫尔的绳子。莫尔趁他走到身边时撸了他的耳朵，然后调侃地对达里尔说道：“我一直知道你会成为某只狼的小biao|子，但你可以找一只强壮一点，毛长齐一点的狼吗？”

瑞克冲莫尔“嘶”了一声。

他讨厌这个男人！

混战持续了一整夜，在黎明到来的时候，米琼恩戳瞎了总督的一只眼，他们一起逃出总督的领地。

赫谢尔的腿被狼人咬断了，他脸色灰败，浑身冰冷地躺在小船的中央。

“别为我伤心，我的孩子们，”他摸了摸贝丝的手，然后把手放在玛姬的脸颊上，“我很高兴，能在死之前将你带出那个鬼地方……”

玛姬哭成泪人。

瑞克趴在赫谢尔的手边，问道：“如果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你愿意让我救你吗？”

瑞克不是医生，甚至不像赫谢尔一样是兽医，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赫谢尔转化成狼人。只要化成狼，他的身体就会更加强壮，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赫谢尔温和地点点头。

瑞克的尖牙刺穿了他的脖子。

8.

十点的时候，瑞克到达了赫谢尔的庄园。

老赫谢尔正围着庄园的栅栏散步，看到瑞克后挥手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赫谢尔说。

“早上好。”瑞克说。

“你是来找达里尔的？”赫谢尔问。

瑞克点点头：“对，和他说好要去采购点圣诞节的东西。”

但他也有话想跟赫谢尔说。

“变身时感觉还好吗？”瑞克问。

赫谢尔毕竟年龄很大了，又不像天生的狼人一般习惯在人和狼之间转化，每个月的月圆之夜对他来说都十分难熬。用他自己的话说，简直是“把自己拆开，再重新拼起来。”

第一次转化之后，他不得不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

赫谢尔说：“不能说完全适应了，但一次比一次更好了。”

瑞克说：“也许我们可以给你做一条狼用的义肢，让你变身后能在林子里跑一跑。”

赫谢尔有一个人用的假肢，但变成狼之后，那个假肢显然就不能用了。

赫谢尔摇摇头：“我得庆幸自己少了一条腿，否则很可能抑制不住捕猎的欲望。我发出的嚎叫声就已经要把格伦吓坏了，要是能到处跑，他准得吓晕过去。”

瑞克大笑了起来。

达里尔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还背着他的弩箭。

“你可以把这玩意放回帐篷里，我们只是去买些圣诞节要用的东西。”

达里尔哼笑道：“我可是跟一群狼住在一起，即使带着弩箭也不能让我安心。”

瑞克说不过他，只好转移话题：“你昨晚在电话里说，镇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

达里尔点点头：“一些狼人，穿着皮衣，骑着机车，似乎是来自同一个族群。”

瑞克皱起眉，他想不起附近有这样的狼群。

“也许是从别的什么地方过来的？”

“但现在是冬天，狼群迁徙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季节。”

达里尔摸了摸嘴唇：“等我找个时间，去探探他们的底细。”

“注意安全。”瑞克说。

达里尔嘟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瑞克不知道，他和达里尔是如何变得如此亲密的。

从总督那儿逃离后，莫尔想独自带着达里尔离开。

卡罗尔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莫尔毕竟是达里尔的哥哥，达里尔心中总有他的一席之地。赫谢尔无法接受莫尔，莫尔也不屑与众人为伍，达里尔便只能跟着他走。

瑞克看出来，大家都很担心达里尔。

他犹豫了一段时间，鬼使神差地，跟在了迪克森兄弟的身后。

他看到迪克森兄弟争吵，也看到他们合作杀死总督的一名手下。迪克森兄弟也看到了他，莫尔对他冷嘲热讽，顺便用他的存在侮辱自己的弟弟——莫尔似乎认定达里尔会跟瑞克发生点什么；达里尔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但对哥哥却多了一丝忍让。他会在心情很差的时候捕猎小松鼠，有时还将松鼠喂给瑞克。

“松鼠不行，但兔子可以，还得烤熟了。”瑞克说。

“挑食的狗！”达里尔骂他，但还是给他烤了一只野兔。

一周后，达里尔和莫尔的吵架升级了。莫尔拦住一车路人，试图用瑞克的狼人身份威胁他们，让他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达里尔则护在了那车人类身前，向自己的哥哥发射了一发弩箭。

莫尔很生气，和达里尔扭打在一起。

人类趁机逃离了现场。

莫尔和达里尔摔倒在石头堆里，莫尔先站起身。他抓住达里尔的衣服，想把对方拉起来，再狠狠摔到地上，却没想到直接把达里尔的衣服撕坏了。

露出伤痕累累的脊背。

瑞克的心狠狠缩成一团，他认识那些痕迹。

那是狼爪留下的抓痕。

那些抓痕也让莫尔退缩了。

莫尔后退了几步，茫然地说：“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你……”

达里尔抹了把脸，干脆坐在了地上，反问道：“你TM不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狼族是怎么对待居住在狼群中的人类吗？他们把人类当奴隶！妈妈因此而死，你因此逃离狼群，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会遭受什么？！”

莫尔试图靠近他，达里尔却躲开了他的手。

“我们分开吧，莫尔，”达里尔说，“我有家人了，我想跟他们在一起。”

回到赫谢尔身边的过程并不顺利，但所幸瑞克和达里尔可以互相依靠。

与外表不符的是，达里尔是个很可靠的人。他会许多技能，能带着瑞克躲过总督手下的追查，还能捕来食物。他自己不挑食，蛇虫鼠蚁都能吃；瑞克却挑食得多，有很多东西不肯下肚，而且一定要吃烹饪过的东西。

达里尔骂他：“到底谁才是狼？”

瑞克窝在达里尔身边，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确实以为你是狼。”

那时达里尔和莫尔被关在总督擂台上，瑞克不认识他俩，因此将莫尔误当成了达里尔，而把达里尔当作一只年轻的狼。

他还以为，总督要让达里尔和一只狼进行格斗。

达里尔实在太像一只动物了，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充满警惕，眼神也带着防备。他用刘海遮住双眼，仿佛是给自己加了一层保护罩。

瑞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达里尔，却换来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达里尔翻动了一下火堆，说：“我跟狼群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瑞克从达里尔和莫尔的对话中猜到了这点，但他并没有向达里尔求证过。

他把毛绒绒的头颅搭在达里尔身边，这显然让猎人放松了警惕。

猎人把手埋在他耳朵之间的绒毛里，使劲揉了揉，然后打开了话匣子：“我的父亲是个人渣。”

他用这句话给自己的人生开了个头。

“……妈妈……妈妈虽然会打骂我，但她是生活所迫。她独自带着大儿子，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她又能怎么办呢？人类没钱雇佣她，她只好在狼群中找了份佣人的工作，白天打扫卫生，晚上还会遭到虐打，月圆之夜时还可能变成狼群的猎物。某个月圆夜，她被狼群从房子里拖了出去，第二天回来时，脸上带着三条深深的抓痕。自那之后，她就有些疯了，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把痛苦发泄到我和莫尔身上，直到有一天夜里撞翻了烛台，火苗点燃了床单上，也点燃了她。那之后，莫尔便接替了她的工作，为狼群服务。他聪明一些，因此没受过重伤，后来找了个机会逃跑了……”

“他没带上你？”

“我那时才十岁，是个累赘。如果带上我，他就跑不了了。”

“你自己逃了出来？”

达里尔模糊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没逃，起码没像他那样窝囊。十二岁的时候，我开始学习打猎，开始是一些小动物，然后是狐狸和鹿，甚至还有熊……捕猎狼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提前设好陷阱，然后把他们引诱到陷阱中，再用弩箭射杀他们……”

达里尔杀了狼群的头狼，在狼群的族地中放了一把火，然后拖着伤势沉重的身体跳进了河水中。他愿意去河水带他去的任何地方，即便是地狱。

河水把他带到了赫谢尔、格伦、和卡罗尔身边。

河水把他带到了天堂。

达里尔又揉了揉瑞克的耳朵：“你看，Mr. Friendly，我了解狼，也懂得如何杀死一只狼。也许我在总督那里失了手，但我不会再搞砸了，如果再有狼人伤害我的朋友，我会亲手剥了他的狼皮。”

这是一句威胁。

瑞克突然浑身颤抖，但并不是感到害怕。

而是感到……兴奋。

他想起与洛莉无休无止的争吵。

洛莉不喜欢他去族地外围巡视，不喜欢他与周围的狼群交往，不喜欢他孤身迎战前来挑衅的孤狼。他总告诉洛莉，这是他的责任，他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族人不受天灾人祸的伤害。

可洛莉不买他的帐。

她认为瑞克的行为并不是为了承担头狼的责任。他明明可以坐在家中管理狼群，给每个人分配合理的任务，而不是一遇到危险就往前冲。

就仿佛……

仿佛那些危险深深吸引着瑞克。

瑞克曾认为洛莉的说法是无稽之谈，但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洛莉说的没错。

9.

卡尔喜欢米琼恩。

回领地的路上，他一直在副驾上赞叹米琼恩的长刀、米琼恩的品味、米琼恩的身手……

“你该留在她的领地，让她当你的头狼。”瑞克酸溜溜地说。

卡尔嘿嘿笑起来，说：“你也不错。”

好吧，果然距离才产生美。记得他回来的第一天，卡尔还哭着说他是最棒的头狼；而现在，他就成了“也不错”的头狼。

卡尔在手套箱里找到半块巧克力棒。瑞克瞄了一眼，说：“那是达里尔留下的，你想吃的话就吃了吧。”

卡尔摇摇头：“这是人类的品味，我还是更喜欢肉肠之类的东西。”

瑞克轻轻笑起来。

人类总是很喜欢甜食，据说吃了之后会心情好。糖果、饼干、巧克力、蛋糕……他跟着赫谢尔一家生活时总能吃上这些。狼人则很不喜欢这种食物，觉得巧克力尝起来像毒药，而且这些食物会使脂肪层变厚，使肌肉变薄，不利于他们捕猎。

卡尔又说起米琼恩：“她和安德莉亚关系不一般。”

瑞克挠挠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呃，安德莉亚离开狼群后，就是和她在一起，她们是……家人。”

“我知道，”卡尔说，“我看到她们接吻了。”

瑞克条件反射地踩了刹车，卡尔手中的巧克力棒飞了出去。

卡尔镇定地说：“别这么惊讶，爸爸，这在狼群中挺常见的。你知道卡拉也交了女朋友吗？还是个人类。”

瑞克重新发动车子：“我不是惊讶这个……我知道卡拉的女朋友，我还知道罗西塔有三个男朋友。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你知道这些。”

“我十二岁了。”卡尔说。

“噢，真是个成熟的年龄。”瑞克心不在焉地说。

卡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知道肖恩和妈妈的事，他们在你失踪之前就在一起了。”

瑞克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你看到什么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原谅洛莉和肖恩。

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不该在孩子面前！

卡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没看见什么，但我不是傻子。你只失踪了半年，朱迪斯就已经出生了，而你们都很确定朱迪斯是肖恩的孩子。”

瑞克无言以对。

卡尔问：“你不怪妈妈吗？”

瑞克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们很久之前，感情就不太好了。”

卡尔叹了口气：“所以你不在乎她了是吗？”

“不，”瑞克说，“我希望她一切安好，我只是……”

不再爱她了。

“你爱上了别人吗？”

瑞克谨慎道：“当然没有，我现在只想照顾好你和朱迪斯。”

卡尔耸耸肩，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知道我发现了妈妈和肖恩的事，也发现了米琼恩和安德莉亚的事，我猜我对这种事挺敏感的。”

瑞克握紧方向盘。他有些拿不准卡尔是什么意思，卡尔发现了什么吗？关于他有些喜欢达里尔这件事？但他自己也没把这件事想得很明白，他也不知道达里尔是怎么想的，对方也许不喜欢狼，也许不喜欢男人。

卡尔又嘟囔了些什么，瑞克没听清。等他将车开到自己的领地附近时，才突然想明白，卡尔说的是——

四十岁也没比十二岁成熟多少。

瑞克把车停进车库的时候，卡尔又开始说起米琼恩。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位女头狼。

他感慨道：“我喜欢她办公室里那只狼头。”

瑞克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喜欢什么？！”

“她办公室里那只狼头。”

那是总督的头。

那个男人在与米琼恩的第一次搏斗中失去了一只眼，之后便如同发疯一般派手下持续追杀瑞克等人。在将近一个月的纠缠后，米琼恩终于寻得机会再次潜伏进他的领地，用长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之后，米琼恩拿走了那只头颅。

那是她的战利品。

瑞克觉得那东西很吓人，宁愿她把总督埋进土里。但他知道，她并不是喜欢狼头，之所以留着那颗头，更多的是用来威慑手下的狼。

并不是所有狼人都像瑞克的族群这般温和的。

甚至连卡尔都注意到了米琼恩面临的挑战：“她的族群并不服气她，有些人正找机会推翻她的统治。”

瑞克点点头：“所以她一直在跟我商讨新的治理方法，武力能镇压他们一时，而不是一世。总督在的时候，宣传的理念是狼人至上、力量至上，狼人可以随意虐杀人类，强壮的狼人也可以虐杀弱小的狼人。我潜伏进去的时候，曾亲耳听到有狼人想把我引诱出族地，好把我吃掉。”

卡尔闷闷地说：“那他们真是坏透啦，米琼恩待在他们身边，不感到害怕吗？也许她可以来我们的族群，她和你建立了连接，不是吗？”

瑞克笑着说：“那是为了救我的命。我们的狼女士可不会轻易加入别人的族群，过去几年，她一直独自生活在野外。”

卡尔好奇道：“那她为什么要接收总督的狼群？生活在他们中间可不会比野外更自在。”

瑞克想了想：“大概是责任感吧，赫谢尔一家帮她救出了安德莉亚，后来躲避总督追捕时也对她十分照顾。她不希望赫谢尔家附近出现一群没有领导的狼群，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卡尔像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肖恩也不喜欢人类，很多狼群都不喜欢人类。但人类并不算太坏，我喜欢赫谢尔、玛姬、格伦他们每一个，也喜欢小赫谢尔和索菲亚。”

瑞克说：“我想，狼人并不是不喜欢人类，而是……”

他想起达里尔跟他说过的话。

——你喜欢羊和牛吗？喜欢野兔和鹿吗？狼人没有不喜欢人类，你们对人类的喜欢和对牛羊的喜欢没什么两样，你们可以任意支使人类，奴役他们，并在某个时刻吃掉他们。你们虽然长出和人类一样的皮囊，但骨子里还是狼，对你们来说，我们是食物。

瑞克不确定他是否该跟卡尔说这些，最终，只是含糊地说：“但我喜欢人类，我希望能和他们和平相处，一起生活。”

卡尔突然说：“索菲亚说，她小时候是跟狼群一起生活的。”

瑞克有些惊讶，他没问过卡罗尔的过去。那女人如同战神一般，他不能想象她有悲惨的过往。

卡尔说：“索菲亚的父亲和狼人打成了一片。这么说可能不准确，索菲亚说她父亲靠给狼人运输货物为生，并以此为傲。他经常威胁她和卡罗尔，如果不听话就把她们喂狼人，甚至还靠这样的说辞成了人类族群中的狠角色。卡罗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他的阴影下，直到那个男人在满月时将两只狼人带回了家。狼人喝醉了酒，又受到满月的影响，攻击起身边的人类。卡罗尔将丈夫推给狼人，在狼人们啃咬丈夫尸体的时候杀了他们。卡罗尔一直以为索菲亚躲了起来，没有目睹这一幕，但其实索菲亚就在她的身后，手里握着刀，如果狼人袭击她的母亲，那她就会行动。但卡罗尔杀了所有狼人，她就放下刀，钻进了碗橱里。”

瑞克呼出一口气：“我不会让她们再经历这些的。”

卡尔郑重地点点头，又问：“尼根是谁？”

这个人名出现在瑞克与米琼恩的交谈中。

瑞克的眉头皱起来：“是最近出现在镇上的家伙。”

“是狼人？”

“嗯。”

“是孤狼？”

瑞克摇摇头：“是狼群的头狼。他们骑着摩托车，从北方的族地赶到这里。”

“迁徙？这个季节？”

瑞克又摇摇头：“我看不是。达里尔去打听过，他们在镇外的树林里搭了帐篷，看上去并没有要长期停留的打算。要我说，他们的目的是劫掠物资。”

有些狼群不事生产，便会赶在冬天之前，去别的族地抢夺过冬的物资。

卡尔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瑞克叹了口气：“我和米琼恩商议过，我们的狼群目前都还在恢复期——我刚和肖恩打过一架，虽然赢了，但狼群失去了肖恩这个主要战力，而我也有伤在身；米琼恩还并没有在狼群中取得绝对的控制权，她手下的狼人随时可能反水——如果和尼根的狼人硬碰硬，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卡尔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瑞克说：“我让达里尔他们加固了围栏，做好警戒，然后我会出面找尼根谈谈。如果他的目的只是物资，倒是可以分给他们一些；但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别的什么……”

卡尔提醒道：“靠掠夺物资生活的人可不是良善之辈，即使你同意分给他们物资，他们也可能得寸进尺。”

这话说得有道理。

瑞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与总督相比，尼根更狡猾，也更凶残。

他会扮成圣诞老人，用礼物讨所有人的欢心。也会突然发难，用棒球棍打晕格伦，从赫谢尔的庄园里带走卡尔和朱迪斯。

达里尔炸掉了他一个小分队，他用卡尔为诱饵捉走了达里尔。

瑞克冲进达里尔的帐篷。

那里散落着他跟达里尔一起去购买的圣诞礼物，达里尔显然想尽可能地把它们包得漂亮点，但效果并不十分理想。礼物的正中间有一枚信封，精致干净得与达里尔的帐篷格格不入。

瑞克将信封捡了起来，里面是一张拍立得照片。

达里尔被脱光了衣服，关在一个窄小的笼子里。他的眼睛透过栏杆看向照相机，倔强得像只野兽。

瑞克在房中来回踱步，他已经很难压抑住心中的那只狼了。他急于化身成狼，冲到尼根的大本营，救出达里尔和朱迪斯。

洛莉的哭声无疑激化了这些。

他终于还是化身成狼，直面尼根。

尼根看起来却比他还愤怒：“我原本只想要些物资，我们可以和平地谈判，你却让你的小猫咪炸掉了我的一个小分队！”

瑞克威胁性地露出獠牙：“格伦和玛姬不是物资！你的手下不该妄图劫走他们！”

尼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我听人说过，亚特兰大的狼群会将人类当成朋友，甚至座上宾。我得说，正是这个传闻让我来到了这里。我以为只是以讹传讹，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瑞克说：“你既然知道了，就放了他们！”

尼根哈哈大笑，向着天空发出一声狼嚎：“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人类这么有趣。我没想到那个中国人会为了他的女人挺身而出，我只好如他所愿把他打晕过去。”

“他是韩国人……”瑞克低吼道。

“Whatever……我对他没什么兴趣，还是你的小猫咪更有趣……”

瑞克知道他说的是达里尔，这让他的胃烧了起来。

尼根咂了咂嘴，感叹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像人的狼，他是我见过的最像狼的人。你真该看看，他被我的狼群围住时的那副样子，他真以为他能杀掉我们所有人逃出去吗？”

说到这里，尼根突然变了一副面孔：“我讨厌不按常理的事情，狼就该是狼，要凶残，要狡猾；人就该是人，要柔软多汁，要胆小懦弱！”

10.

谁也不会妄想这是一场容易的战斗。

鲜血模糊了瑞克的视线，而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否是自己的鲜血。

无数回忆从瑞克的脑海里涌出：与孤狼的战斗、与总督的战斗、为逃避总督的追杀误入终点站之后的苦战、与总督的第二次战斗、与肖恩的战斗……

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会输。

但格伦和赫谢尔救了奄奄一息的他；米琼恩刺瞎了总督的眼睛；卡罗尔杀死了终点站里靠吃狼人和其他人类为生的食人魔；米琼恩砍掉了总督的头颅；达里尔在他犹豫无法下手的时候给了肖恩致命一击……

瑞克挣扎着说道：“你赢不了我……的……”

尼根正忙着咬断瑞克的脖子，没空跟他废话，只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

他觉得这个场面很滑稽。

他的牙齿插在瑞克的脖子里，但瑞克仍然不肯服输。

尼根疑惑着，也许瑞克陷入了死前的幻觉？否则他怎么会认为自己还有赢的可能？

尼根松开牙齿，瑞克倒在他面前的空地上，身上全是自己的血。他用前爪狠狠踩住瑞克的脸，假装关切地问道：“你快死了吗？我不想你那么轻易就死，我还没逼出你身为狼的天性。”

瑞克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由狼做出来格外滑稽。

尼根哼了一声，问道：“说说吧，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赢不了你？”

“我不是一个人……”

“我也不是，我有很多手下。”

“他们不会为你拼命。”

“好吧，你有许多人愿意为你拼命，但他们是蚂蚁，撼动不了狼。”

“是吗？”

瑞克露出一个微笑。

尼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惜，他的预感来得太迟了。正当他准备后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跳到了他的背上。

他挣扎着，用后腿撑起整个身体，试图把身后的人甩下去。但对方用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坐在他的身上。

“玛姬！低头！”

头上缠着绷带的韩国人不知道从哪里蹦到他身前，一球棒狠狠砸向他的额头。

他被砸得眼冒金星，眼睁睁地看着韩国人拉上骑在他背上的女人跑远了。

可恶的人类！狡猾的人类！

等尼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时，瑞克已经跑到了近前。爪子和嘴重新纠缠在一起，但谁也占不了上风。瑞克的脖子冒着血，而他的一根脚趾头被扳断了；瑞克的前爪挨了他一口，而他的耳朵几乎被撕烂了。

在某一刻，瑞克的牙齿嵌进尼根的脖子里。

噢，那咬合力可真是太弱了……

尼根发出虚弱的笑声。

他和瑞克都濒临死亡，瑞克甚至伤得更重些，连在嘴里的猎物都咬不死了。

他笑容很快凝固了。

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右肩。

他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两步。

瑞克身后出现了一个拿弩箭的人影。

第二支弩箭很快袭来，尼根重重倒下。他的后腿被钉在了地上，而他的体力终于消耗殆尽，拔不出那根弩箭了。

瑞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身后的人影走去。

那人用力撸了撸他双耳之间的皮毛，而他实在太过虚弱，也许不小心发出了些呼噜呼噜的叫声。

“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他问。

“嗯，”达里尔说，“我假装被俘，把卡罗尔找来的炸药安在了他们的营地里。米琼恩把我和朱迪斯救了出去，我们引爆了炸药，他们死伤惨重。活着的那些不想再为尼根卖命，有许多假装受伤不肯支援尼根。”

“格伦怎么样？”

“还行，说是还有些头晕。不过我路过时听他跟小赫谢尔炫耀，说他给了尼根一棍，所以应该没事。”

“朱迪斯？”

“被救出来了，正在喝奶。是我没保护好她，尼根打伤了卡拉和罗西塔，把她和卡尔一起绑走了。我被抓之前只来得及救出卡尔，但小家伙比我勇敢，甚至敢向尼根亮出牙齿，我猜尼根想认她当自己的女儿。”

“他想得美。”

“嗯哼。”

“我呢？看起来怎么样？”

“你是说你的狼形吗？”

“当然。”

“恕我直言，我的评价和之前一样，又瘦又干瘪，看起来像标本，而且还有许多伤，连身上毛都被挠了许多。”

“该死，我想让你看看我英勇的样子。”

“那我可没看见。”

瑞克趴在达里尔腿边，任由对方把自己抱起来。

算了，他想，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让达里尔意识到他有多么勇猛。

现在，他要好好养伤，和他的家人朋友们度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剩下的，就等以后再说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