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樱桃信条
每个人的感情阈值都是不一样的。
翟潇闻看到焉栩嘉头上的紫色读条时,震惊地往后退一步踩到了张颜齐的脚。那时候张颜齐的脚刚好全没多久,被他结实一跺,颇有点山穷水尽从头来过的意思。
“我瞎了吗?”翟潇闻尖叫。
“你没瞎,我快聋了。”张颜齐把他推开一点,“好痛,你踩到rap start的脚了。”
翟潇闻恍若未闻,仍痴痴看着那个小读条,“我出幻觉了......我早说我应该去度个假放松心情你看这不就出事儿了!”
“紫色代表焦虑。”张颜齐若有所思,“嘉嘉才应该放个假,他的焦虑小读条快爆表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别人的心情读条,但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心情...
每个人的感情阈值都是不一样的。
翟潇闻看到焉栩嘉头上的紫色读条时,震惊地往后退一步踩到了张颜齐的脚。那时候张颜齐的脚刚好全没多久,被他结实一跺,颇有点山穷水尽从头来过的意思。
“我瞎了吗?”翟潇闻尖叫。
“你没瞎,我快聋了。”张颜齐把他推开一点,“好痛,你踩到rap start的脚了。”
翟潇闻恍若未闻,仍痴痴看着那个小读条,“我出幻觉了......我早说我应该去度个假放松心情你看这不就出事儿了!”
“紫色代表焦虑。”张颜齐若有所思,“嘉嘉才应该放个假,他的焦虑小读条快爆表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别人的心情读条,但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心情读条。
张颜齐以前也看不到,但有一段时间他太穷了,穷到风吹过来都觉得屁股蛋泛凉,浑身没个着落。就在那段穷得叮当响的日子里他还要还人家钱,张颜齐觉得自己像一部点钞机,钱哗啦啦放进来,再哗啦啦飞出去,铜臭味长存,半个子儿没捞着。
就在那段日子里,张颜齐发现了新大陆。
每个人头顶都多了一个小读条,高兴时红色,像被拉长的太阳。伤心时蓝色,像即将干涸的海平线。生气时黑色,沮丧时灰色,害怕时橙色......总之人们在张颜齐眼里实现了心情自由,张颜齐本人则变成了知心朋友。
“我头顶现在是什么颜色?”同样是新大陆,翟潇闻只好做第二个哥伦布,但一时无法照到镜子,“你的是灰色你怎么这么沮丧?快,变回红色我看看!”
张颜齐缓缓扯开一个弧度很大的笑容,“你现在是橙色。”
翟潇闻眨眨眼,张颜齐又把笑容收回去,换上一个无奈的表情,“虽然你表现得很快乐......不用害怕,你应该过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只有当一个人把心情踩到脚底时,才有机会看到心情读条。
这是张颜齐他爸说的,老爷子气定神闲,像是编的,又像是真的。不过张颜齐不在乎真假,那段时间他过得不好,看到镜子里自己脑壳上永远飘着一条浅紫色的读条。
果然到了下午翟潇闻又跑来,说我真的啥也看不到了,今早我是不是嗑药了来着?
张颜齐抬起头,发现他的小读条变成红色了。年轻就是这样好,喜怒哀乐都是速食品,微波炉叮一叮就又是新天地。
见他不说话,翟潇闻也不急,好脾气等着,等上两秒,却等到周震南风尘仆仆回来,行李箱都从机场拖到彩排室。队长帽子口罩墨镜齐全,走路带风堪比007收工,见他俩第一句就是问句,“你俩又被留下来扣动作?”
难兄难弟被字字诛心,双双倒吸一口冷气,愤然否认。
“哦。”周震南不以为然,墨镜潇洒摘下露出一对吊梢眼,“那看来会了?一起跳一次呢?”
虽然不知道一切是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要遇上周震南他们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周震南跳舞喜欢咔咔咔一顿暴跳,张颜齐不行,翟潇闻也不行,这俩跟在舞蹈机器后边就像掉了螺丝,全神贯注也难赶合拍。跳完后周震南复盘,翟潇闻犹如被大赦天下,累瘫在小角落,闲来无事又想起今早。
“那周震南呢?他什么色?”
张颜齐咕嘟嘟灌下半瓶矿泉水,沉默半晌,“他没有。”
“什么叫没有?”
“他没有小读条。”张颜齐撇撇嘴,“周震南头顶没有小读条。”
初见周震南在冬日,张颜齐等着看他小读条等到了春末也一无所获,幸好还有往后两年,张颜齐心平气和又等过一个炎炎夏日,却依旧只见小男孩顶着乌黑软发,孑然一身行走江湖。
怪事怪事,张颜齐怀疑过莫非是自己心情过于快乐,然而转头就见好友姚琛头上蓝色小读条,问及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宠物貂不肯洗澡,把木地板溅上一滩水。什么叫鸡毛蒜皮,这就叫鸡毛蒜皮。
不管如何,周震南又变成了神秘外星人,张颜齐日思夜想也只能望洋兴叹,他曾专注凝视小朋友头顶,以致于被发现暴打一顿,周震南最受不了别人目光扫射,“你是不是又想说我跳起来打你膝盖?”
好问题,张颜齐顺水推舟,不管三七二十一承认再说。周震南气死,连耳廓也红成圣女果,闷闷转过去玩手机不理人了。这下就轮到张颜齐受不了了,他讲不明白为什么受不了,反正周震南在生气,他自己先手足无措,一颗心飘到半空像脚底失重,再回不了头。
他好像总惹周震南生气。
张颜齐思想来去,觉得肯定是因为这人另生一格,怎么人人都有小读条,就你没有。他归结原因去知己不知彼,却忘记次次都是周震南先来招惹他。
夜里十一点,周震南在汗水里回头,刚好看到舞蹈室角落侧卧着的小狗张颜齐,正抱着手机敲来敲去,好不自在。
“你怎么还在这里。”周震南问,把音乐关掉,却不上前,纸巾揭开一张贴在脖子上擦汗。
“你叫我陪你的。”张颜齐莫名其妙,“你说跳到十一点,哦,已经十一点了。”
“谁说,我没说。”周震南不承认。
于是张颜齐就给他台阶下,“我也不知道谁说的,可能是啵啵说的。”
“啵啵是谁?”
“是它。”张颜齐咧嘴傻笑,举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吊坠小玩偶,晃在空中给他看。
周震南的头顶还是空荡荡,任他望眼欲穿也瞧不出个东西南北,可周震南笑起来,先是眼睛微微眯住,眉头也轻轻皱了,下一秒却展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像舞台剧临时笑场,无措又真实。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不需要被看懂,b612只得一朵玫瑰,小王子懂不懂都会爱她。
十一点零八分,舞蹈室全面熄灯,两人走路也慢吞吞,好像饭后散步,无意义的挥霍许多悠闲时光。周震南含着棒棒糖,桃子味,说话时散发着工业香精粗劣甜,小卖部一元一支,周震南来时买上一罐,他最懂人情逢迎,小小心意谁都分一点。
张颜齐也有份,只是待遇有别,周震南会把糖纸剥开,趁他不注意塞他嘴里。
“我不想吃!”张颜齐抗议。
“那你吐出来。”周震南笑嘻嘻。
“浪费可耻。”张颜齐不愿意。
“真的吗?只是因为浪费吗?”
小朋友话中有话。张颜齐聪明思索半天,却发现解不出半个字眼。周震南真狡猾,张颜齐心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你好聪明,还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葡萄味。”
周震南兀的又笑起来,笑得很无奈,像看不懂事的小孩闯祸又不忍责怪。
过两日有群体采访,记者对时下热点手到擒来,问各位谁对谁最了解呀?男孩们答完犹嫌不足,又追问那谁对谁最不了解啊。
张颜齐冠名西南话多王,有话没话都要说,麦克风认祖归宗般最后总要回到他手里。张颜齐这头刚想迷糊过去,那头却感受到有道炙热的目光毫不避讳落在身上,完了,周震南在看我,张颜齐这么想,还真就这么说。
“周震南在看我!”他像小学生打小报告,“那就周震南吧,我还在摸索一个了解周震南的方法,各位有锦囊妙计记得在我微博下面给我评论哦!”
场面话本就一半真一半假,但张颜齐说完还是忍不住心虚,偷偷看一眼人家,周震南已经在回答下一个问题,笑得不咸不淡,还在有意思的时刻提了一句张颜齐。
完了,又完了。张颜齐难得开始工作时发呆,他眼中是坐在正前方焉栩嘉的小读条,红色一小条饱满得像旭日东升,而焉栩嘉本人正在悲伤演绎抽到的一段分手戏。
好复杂啊,张颜齐盯着焉栩嘉红红的眼眶困惑,按理说他都哭了,起码小读条应该是沮丧的灰色,怎么这会儿还是喜庆的红色。
有时候小读条也不能帮张颜齐很好的了解人类,他把世间百态看得太重,每人喜怒哀乐都有定数,习惯了靠小读条来判断别人的心情可能也不太准确。
于是采访结束张颜齐还是忍不住薅住焉栩嘉,“你究竟开心还是伤心?”
焉栩嘉不知他突然抽哪门子疯,但也耐心回答,“演员要学会出戏。”
他们在聊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但张颜齐还是感觉到周震南又看了自己一眼,好轻飘飘一眼,却成功在张颜齐心头扎下一刀。
完了,又完了。张颜齐慌张眨两下眼睛,没注意自己心直口快,居然把话已经先说出来。焉栩嘉好奇看他,问什么完了,采访完了还是棒棒糖吃完了?
“我完了。”张颜齐舍不得自己一口银牙,只好嘎嘣一下咬碎刚刚放进嘴里的棒棒糖,还是一元一支,采访开始前周震南像糖果慈善家,人人有份,只轮到张颜齐时他手中动作迟了两秒,终于避开粉色蜜桃,抽出一支葡萄递过去。
“你做了什么缺德事?”焉栩嘉热心询问,“分享一下。”
“那还是你这样问比较缺德。”张颜齐眼睛追着周震南刚刚接长的发尾,觉得像一只燕子,“看不出来吗?周震南生气啦。”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生气了?”
“我火眼金睛看出来他生气了。”
“啥呀。”焉栩嘉禁止他胡说八道,突然朝那边喊起来,“周震南,周震南!”
这下张颜齐才是真的慌张起来,他也说不好为什么,反正周震南望过来的刹那他竟先一步低下了头,但耳朵还是支棱着,听到周震南慢慢走过来,问焉栩嘉什么事,然后又迟疑地说没生气啊,最后给张颜齐抛下一句:“神经病吧。”
神经病张颜齐先生如临大敌,好像又回到小学第一次喜欢隔壁班语文课代表的时候,心脏砰砰跳不停,连人家小皮鞋上绑怎样的蝴蝶结都看仔细了,也不敢看多一眼那张漂亮的脸。
场记是年轻女孩,过来给大家订肯德基外卖,刚好周震南出去打电话,问谁能帮周老师决定一下吃什么?焉栩嘉随手接过,给下单一份新奥尔良鸡腿堡,张颜齐摇头,下一秒无情把鸡腿堡踢出重围,转而拉拢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进入决赛。
“大中午,怎么给他点早餐?”焉栩嘉疑惑。
“全日早餐,看到没?”这次换张颜齐耐心解答。
“谁说你不了解周老师?”场记惊呼,“你可以去做周老师代言人。”
“我出场费很贵,不配。”
话没有说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配谁,张颜齐把很多秘密藏在心里。
不远处周震南挂断电话再走入人群,这次没有在千里之外,反倒直直朝这边走来,站定张颜齐前面,“给我点了什么?”
“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好长的一串名字,张颜齐念得绕口,中间还卡壳两次,但总算坚持读完,一丝不苟,严谨得像士兵汇报任务。
周震南目光莫名游移,片刻又对上他眼睛,“不是说不了解?”
“你昨晚写在餐巾纸上了。”这是实话,酒店厚厚的餐巾纸,周震南半夜饿急,往上面用圆珠笔写餐单,其中红烧肉出现三次,芝士龙虾四次,最后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以五次的好成绩斩获榜首,荣登今日外卖列表。
周震南不再追问,又露出那个无奈怜爱的笑容,转身离去。
隔日清晨张颜齐被电话吵醒,骂骂咧咧点开,见是很久不见的老友,头发睡成鸡窝也要接起。朋友耍宝,他这边刚想问候对方祖宗为何这么早打来,那边却先下手为强抛给他重磅炸弹,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请你喝喜酒。
镜头一转,旁边挤进个漂亮姑娘,张颜齐倒吸一口冷气,看两人头上闪闪发光的粉色小读条,意识到这次是真的百年好合了。
粉色小读条也很常见,只是给全世界预告大家好我准备恋爱了。但闪闪发光的粉色小读条就是万里挑一,是我非你不可的合法商标。
受到冲击的张颜齐同学无心再睡眠,下楼吃早餐,电梯口偶遇队长,两人对视一眼再飞速转开头。张颜齐眼观鼻鼻观心,心在扑通扑通跳,电梯从一楼爬到十七楼才给他攒够勇气,“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拉开,像烤箱新鲜出炉,送给他一句热腾腾的废话:“你也起床了啊。”
周震南没做发型,从眉毛到眼睛被遮去大半,竟也能让张颜齐看到他翻了个白眼。
酒店自助早餐种类不多,胜在新鲜。隔壁桌有三四岁小孩眼巴巴看他们吃煎香肠和薯饼,拿起自己面前的粥试图和哥哥们交换,周震南看过去,发现孩子母亲正在不远处等一碗现煮云吞,等再转过头时,发现张颜齐已经切下一点薯饼,正准备偷偷喂过去。
“别喂他!”周震南大惊失色。
“啊?”张颜齐懵懵转头,叉子上还扎有半块薯饼,孩子在另一端着急起来,知道自己此番很有可能要被横空夺爱,眼泪都开始打转。
“怎么能给别人小孩随便喂东西,吃坏了怎么办?”周震南当过合格育儿员,照顾孩子安全守则能背到倒数第二条。
“那不给了。”张颜齐后知后觉吓到,但又被小孩子头上的灰色小读条谴责于无形之中,心生不安,“可是他伤心了诶。”
“眼不见为净。”周震南干脆探过头去,当着小朋友面啊呜一口,下一秒薯饼凭空消失,表明已经易主。
“完了,他要哭。”张颜齐看小读条由灰变蓝,开始坐立不安。
“不会吧,他还在笑。”周震南不明所以。
大事不好赶紧跑,张颜齐刚把周震南带离餐厅就听见里面传来崩溃哭声,像最高警报,逼得每个人都频频张望,唯恐撤离不及。
周震南嘴里还嚼着那口薯饼,与他刚刚慌乱间抓紧的手也没放。电梯赶来使用高峰期,等一班起码几分钟,两人怕被人认出,又匆匆绕去走安全通道。
要从五楼爬到十七楼?两人都打退堂鼓,可又不敢再出去,只能认命往上走步算步,累得生无可恋,纷纷指责对方是始作俑者。安全通道没有人,长长楼梯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回音。
“我不走了,我已经累死了。”周震南放弃,趴在扶手上吐魂。
“还有三层楼,快点,马上到了。”张颜齐去扒拉他。
“那你背我上去。”
“背你上去?”张颜齐又确认一遍,“那我腰会断。”
“我不高兴了,我不走了。”周震南耍赖。
“真的不高兴吗?我看未必。”张颜齐握住他手腕,好细一把骨头攥在掌心,叫人万万不敢用力。
“你怎么看?”周震南问。
怎么看,张颜齐也不知道怎么看。
周震南是唯一一个没有小读条供他解读的人,可话又说回来,有了小读条也未必就万事大吉。焉栩嘉的“关于演员要出戏”论给他不小冲击,小读条只能让他看到喜怒哀乐,可人又怎么会只有喜怒哀乐。
但没有小读条也没有关系,他知道怎么能够让周震南高兴,知道周震南要吃鸡排厚蛋烧双层帕尼,知道周震南什么时候低落,知道周震南什么时候需要快乐。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特别?
张颜齐想这么问,可对上周震南期待的眼神,七分勇气又兀的只余下三分。
下午五点,今天竟然得以提前收工,男孩们作兽散,你约我我约你去吃喝玩乐。
“周震南呢,周震南去不去?”翟潇闻抬头找队长身影,“小小个跑哪儿去了?”
“被他听见就给你一顿暴揍。”张颜齐懒懒帮工作人员收拾道具,“他不一定想去。”
“你又知道?你代言费多少?”翟潇闻同他开玩笑,“代言周震南贵吗?”
“快到期了,还不知道续不续约。”张颜齐装模作样掰着手指头算。
他们打算去喝这里出名的玫瑰甜酒,据说九十九朵才能酿出一瓶,里面再加珍珠石榴,表面浮出两颗樱桃,像恋人间的心脏。
周震南果然拒绝,大家都很熟,不必客套话翻来覆去讲,只需要摇头说句不去即可。但他说时还是分一个眼神给张颜齐,看那个人是否会有什么话要跟自己留下。结果张颜齐跑得最快,眉飞色舞冲在前面,说快去快去,晚上还要回来打游戏。
快去。
要怎么个快法?翟潇闻刚想吐槽,却听见身后周震南突然开始笑,笑声穿透力极强,犹如穿云箭拨过千军万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般开心。
“在笑什么?”翟潇闻惊讶。
“他说快去。”周震南还在笑,肩膀抖个不停,像跳跳蛙上足发条,用尽全力在传达快乐,“你没听到吗?”
“快去?然后呢?”翟潇闻一头雾水。
“他的声音很像可达鸭。”周震南终于控制好自己,只是已经笑到眼泛泪光,满脸通红。
“好像是有一点。”翟潇闻终于也笑起来一点,更多是礼貌,所以点到即止。
这件事被当作下酒菜,别人听到都笑,张颜齐本人也笑,但觉得周震南分外可爱,于是忍不住又思维漫游一会儿,想他此刻会在干什么,听音乐还是吃晚餐,有没有记得吃维生素片?会不会躺在空调送风口睡着?若是睡着了又有没有盖被子?
玫瑰甜酒被送上来,人手一杯,喝得微醺了开始谈天说地,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居然也有那么多冗长苦涩的烦恼。
张颜齐认真倾听认真开解,看着每一个人头上的小读条对症下药,把兄弟们感动得眼眶湿润,恨不得当场聘请他为私人心理咨询,以绝后患。
酒过三巡后众人仿佛刚被洗去俗尘,个个眼神迷离,脸上却浮起平静的笑容。可等大家转头问张颜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张颜齐却只会意气风发摆摆手,说我这个人善于为世界排忧解难,心无旁骛,烦心事都让你们说完了,我没得说。
真的没得说吗,还是说不得。两个概念轻易被混淆,对面没有镜子,张颜齐无从得知自己的小读条究竟有没有出卖这份意气风发,但没关系,反正谁也看不见,人前人后,他都愿意保留这份快乐外壳。
散场时张颜齐又额外打包一份芝士蛋糕,把一开始就从酒里摘出来的樱桃放到蛋糕上,这才心满意足退场。
夜里起风,周震南洗完澡想去关窗,刚往窗边走出第一步,门口又叮咚叮咚响,两头为难,最终还是先折回去,透过猫眼看见外面站着的傻笑大男孩。
“有没有人想吃芝士蛋糕?”说完还举起手中纸盒,生怕人家以为他信口开河。
憋笑两秒才记得把门打开,看他有点摇摇晃晃走进来,像失衡天平,每一步都不分东西。周震南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他把纸盒小心放下,又做个邀请的手势。
“喝大了吗?”
“怎么会,只有那——么小一杯。”张颜齐拇指食指比出短短两公分弧度,表情笃定,但脚下不稳,坚持晃两下,还是扑通坐到了沙发上。
蛋糕取出来完好无损,值得给本次外卖小哥颁发一个最佳保护奖。周震南把表面樱桃拈起,状似无意先递到他嘴边,结果被后者大惊失色躲过。
张颜齐忿忿不平,“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于是樱桃在空中绕一圈又回到原点,周震南放下樱桃,分心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锲而不舍再喂去他嘴边。这次张颜齐就吃了,吃了还很有礼貌说声谢谢。
“玩得高兴吗?”周震南闻到樱桃上有酒味,与芝士浓郁形成奇妙二重奏。
“高兴。”张颜齐好像有点困了,趴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大家都挺高兴。”
“你呢?”
“我?我也高兴。”
“真的吗?”周震南难得有这样耐心,把刀叉和芝士蛋糕都先抛去一边,自己蹲下,与沙发上迷糊的人平视,像对待以前育儿节目里闹别扭的小孩,连手都带上十足亲和力,抚在他耳边。
“应该是真的吧。”张颜齐含糊过去。
“那为什么你头上的小读条还是灰蓝色的呢?”
平地惊雷也不过如此,张颜齐大脑接受讯息只需零点零一秒,反应过来却要捱上漫长好几分钟。
见他突然抬头,眼神震惊,周震南全当是他接受困难,因此又继续耐着性子慢慢解释,“你就当我特异功能,不过我一直以来,真的看得到你头上有这——么长的小读条,像游戏存档那种。”周震南学他,拇指食指比出几公分长度,生动说明。
“你怎么会看到?”张颜齐苦苦思索原因,周震南说一直以来看到,可他看上去又不是心情全天跌到谷底的样子,怎么能无时无刻都看到。
“有天睁眼睡醒就看到了。”周震南回答得很真诚,“我猜灰色应该是代表不开心,无论你变成什么颜色,都会混着一点灰色调。”
张颜齐突然想起点事情,“你可以看见自己的小读条吗?”
“不行。”周震南继续补充,“别人也没有,或许你是天选之子。”
“你没搞懂。”张颜齐终于明白之前他数次无奈的笑都在笑什么,“人人都有小读条。”
“人人都有?”
“没有小读条的人是你。”
沟通是桥梁,把周震南从自认为的奇妙体验转移出来,又把张颜齐从平常的认知中转移出去。两人长达十分钟的互相坦白,芝士蛋糕在秘密中无情消解,最后只剩下樱桃梗横在桌面,像楚河汉界,把他们重新划分到新的世界。
张颜齐最后又累倒,他觉得这简直像现当代最好的幽默讽刺,两人互相看了这么多日子,结果到头来完全与预想脱离。
台上台下,人前人后,他们职业使然,多少有点两面派,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两面。
这么多人里,张颜齐唯独看不到周震南,而周震南却只能看见他。
可这么多人里,只有张颜齐知道那个人要吃什么,高不高兴,会不会去喝一杯玫瑰甜酒。他可以理直气壮告诉全世界:大家好我对周震南一无所知。到头来却事事都一语成谶,旁观者一知半解,他却心知肚明。
人前一无所知,人后一往情深。
“其实你那天说我不高兴。”周震南回忆,“我真的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就不说了,过去了。你说我没有小读条可看,那为什么你知道我不高兴?”
“没得小读条看我看什么,我就看你,我看你一眼我就晓得你在不高兴。”张颜齐突然又坐起来,神情还变得有些得意,“你不高兴呢你眼角就要耷拉下来,对对,就像现在这样,还有嘴巴,嘴巴抿紧一点,像被捏起来的小仓鼠。”
生气仓鼠周震南抓起塑料小叉子飞过去,凶器毫无威慑力,却一击即中。
“那我问你,如果出现粉色的小读条是什么意思?”
“委婉点说应该是心动。”张颜齐吓一跳,“怎么,我有对谁出现过这个吗?”
“那如果粉色外面还有闪闪呢?”
“我有个朋友,他脑壳就有粉色闪闪。”张颜齐当好老师,善用比喻,“他要结婚了。”
“你也有粉色闪闪。”周震南马上抛出重磅炸弹。
“我也有?”张颜齐眨两下眼睛,下一秒整个人跳起来,“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就有?”
“以前见到我的每一次,都有。”
周震南不喜欢观察人类,周震南只喜欢观察张颜齐。看他头上小读条前一秒还是浅浅灰白,和自己四目相对那一刻就会突然多云转晴,粉色一点点充盈到读条尽头,上面还浮现点点碎光,像天气晴朗。
每次见到,周震南都很想问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特别?人山人海我只看得到你,也只想看你。
但他们有太多东西又无法摆到明面上说,只能练就本领,争取一眼万年。
“听说有人可以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不知真假?”张颜齐最后只能这么问。
“试试。”周震南把并蒂樱桃重新掂起,放到中间,等他咬住一颗,自己再凑上去咬另一颗。
这样就贴得太近了,张颜齐看着他干净得好似冬日的脸,恍惚觉得今夜那杯酒此刻才醺至心头,在想什么呢,想樱桃梗打结需要几个步骤,环绕,相依,一生到底。
樱桃在齿间碎出酸甜,红得像你我那从不被世人所熟知的,青涩的脸。
重山无纪事 6
凌晨一点,停尸间。
何洛洛等在门口,见到他们来赶紧起身。男孩双眼布满血丝,却还是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反手抽出一个纸袋,里面有两杯咖啡。
“你喝了么。”张颜齐摆摆手让他坐下。
“队长让我给你们买的。我们现在上班时间,自己不能喝饮料的。”何洛洛乖乖坐回去,捧着纸袋眼巴巴看着他们。
“你喝吧,当我们是热心市民送的。”周震南打个哈欠,“我俩都不喝咖啡,别浪费了。”
连夜尸检,刘也拿着资料出来见到他们时招呼一声,任豪紧跟其后,说我们得谈谈。
黄澜死亡时间在下午四点前后,致死因是大脑缺血。死亡应该来得很快,因为他并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就摄像头监控来看,他死前最后一个动作是上床睡...
凌晨一点,停尸间。
何洛洛等在门口,见到他们来赶紧起身。男孩双眼布满血丝,却还是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反手抽出一个纸袋,里面有两杯咖啡。
“你喝了么。”张颜齐摆摆手让他坐下。
“队长让我给你们买的。我们现在上班时间,自己不能喝饮料的。”何洛洛乖乖坐回去,捧着纸袋眼巴巴看着他们。
“你喝吧,当我们是热心市民送的。”周震南打个哈欠,“我俩都不喝咖啡,别浪费了。”
连夜尸检,刘也拿着资料出来见到他们时招呼一声,任豪紧跟其后,说我们得谈谈。
黄澜死亡时间在下午四点前后,致死因是大脑缺血。死亡应该来得很快,因为他并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就摄像头监控来看,他死前最后一个动作是上床睡觉。
“你们是最后见他的人,待会需要做个笔录。”任豪咳嗽两声,“例行公事。”
“明白。”张颜齐若有所思,他又想了想,“做完笔录还有其他事吗?”
“暂时没有,怎么?”
“哦,想回去睡觉。”张颜齐也打个哈欠。
凌晨三点,小区门口停下一辆警车,两个人依次从里面出来,驾驶位的任豪摇下车窗,让他们手机别关,没准明早会有抓捕行动,必要时还是会需要他们帮忙。
“特殊时期,你俩就别干那事儿了,忍两天,啊?”任豪临走前加一句。
“什么事儿?”周震南不明所以。
倒是张颜齐脸红了红,好在夜色正浓,周震南也看不见。他拍一下警车,没好气嘟囔一句,“要你管,我爱做就做。”
忙了一天两人都累得够呛,张颜齐回去就背着书包躺倒在沙发上,说当初我爸还想给我买套红木沙发,还好没听他的,否则我这么一躺半边骨头得碎成面包糠。
周震南去扯他书包,“起来洗澡。”
“你先去嘛,齐齐累了。”张颜齐闭眼装死。
“那我先去,哎呀你起来,你这衣服,跑了那么多路都是灰尘,你还往沙发这么躺!”周震南只好走去开热水器,末了进浴室前还不忘喊张颜齐起来,“你换个衣服再躺嘛!”
“这儿到底还是不是我家......”张颜齐没脾气了,慢吞吞背着小背包又坐起来,他突然想到什么,飞速看了一眼浴室方向,不出两分钟,里面开始淅淅沥沥响起水声。
张颜齐定一下神,把背包轻轻拉开,抽出了那张毕业证书。
挺厚一张卡纸,上面学生信息都有,周震南照片贴得很牢,如今得以仔细端详,张颜齐才发现上面的周震南比现在要稚气许多,脸也要肉一点。他下意识把毕业证翻了个面,惊讶发现背后还贴着一张毕业证。
两张毕业证贴在一起?
然而后面那张毕业证并没有学生照片,也没有学生名字,相应的区域都被沾上一大团墨渍,照片很明显是被揭下来的,空出一块毛刺刺的卡纸面。
另一张毕业证是谁的?
张颜齐不可避免想起下午黄澜最后对他说的话——病孱的少年已经虚弱得像一张纸,在暴雨天用灵魂猎猎作响。
“我每晚都会梦见,周先生死了。死在水里,他就那样......慢慢的......一个人沉下去。”
“但是从前一个礼拜开始,梦境变了。”
“死的人,变成了你。”
“在梦里我看见你朝他伸出了手,或许是你救他,也或许是他......记不太清了......”
“那是七个一模一样的梦,梦境开头是夜晚,你们在车里,你好像是在打电话......然后你们找东西,被追杀,但无论怎么样,最后你们一定会有一个人死去。”
那时张颜齐没忍住打断过他一次,问什么叫一定会有一个人死去。
黄澜并不在意他的打断,只是很怜悯看他一眼,“梦的过程是一样的,但结局有两个,要么是你死,要么是他死。我并没有见过你们共同死去,或者共同存活下来的画面。”
张颜齐忍不住又打断他一次,问这个事情为什么不能两个人一起听。
那时候黄澜说了什么呢。
张颜齐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努力回想少年接下来的回应,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今天实在做了太多事,千头万绪像麻线团绕得人眼花缭乱。浴室水声终于停下,张颜齐赶紧把毕业证带进卧室里藏起来,心里坠着一堆疑问,却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干嘛?”周震南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张颜齐在厨房捣鼓什么。
“吃小蛋糕。”张颜齐咬着塑料小勺含含糊糊,他从碗橱找出另一把勺子,也给周震南挖一块,“饿了。”
“都几点了。”说是这么说,吃可没含糊,周震南挨过去,看看蛋糕颜色犹豫,“这个是不是......”
“不是榴莲。”张颜齐头都没抬又挖一勺。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周震南跳起来。
“你不是不吃味道大的东西吗?”张颜齐抬头望天思考,“我记错了?”
“我跟你说过吗?”
“忘了,说过吗?说过吧?”张颜齐不理这些,他把自己那份两三口塞进嘴里,拍拍周震南还湿漉漉的脑袋,“吃完洗碗哈,我洗澡去了。”
“不要拍我头......”周震南躲了一下,没躲过去。
“干嘛?还想长高吗?”张颜齐玩心起,他越不让拍自己就越要拍,周震南双手去推,他一只手就差不多能把周震南两只手腕钳住。钳住后把人压在冰箱上,蛮力过后又不知道其实要干嘛,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完之后张颜齐垂下眼,他还捏着周震南手腕,轻巧白皙,像一支玉如意。
“不是去洗澡吗。”周震南也不敢看他,轻轻用脚踢一下他小腿。
“哦......是啊。”张颜齐懒懒应下,后知后觉松开他手腕,发现他皮肤被捏红一小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又抚上去,指腹蹭过那点红痕。
“去啊。”周震南嘴上催,动作却依着他,“你怎么连保镖都打?我得问小翟要医药费。”
“现在是下班时间,没得医药费。”张颜齐看他没穿拖鞋,“那让你踩我一脚,扯平了。”
周震南真的踩上去,一只脚不够,两只都要踩。踩上去了平衡不好,摇摇晃晃就要掉,被张颜齐一把抓住,两人一瞬间贴近了,周震南轻笑一声,慢慢伸手搂上他腰。
心里漏上一拍,一拍就够了。
张颜齐被他抱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像个懵懂的中学生,抑制不住咧起嘴角傻笑。
怎么会这样。
满腹疑云都烟消云散。
张颜齐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发展,可这也未必不是最好的发展。
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一吻定情,两人就保持这个姿势一分钟,再双双松开。
“我真的去洗澡了。”张颜齐不好意思横起食指扫一下自己鼻子。
“你去嘛。”周震南也低下头去吃蛋糕。
只是分开之后两人都偷偷笑起来,连耳朵也一点点变得绯红,像两枚熟透的樱果,藏着酸甜暧昧朦胧。
一整个上午任豪都没有打电话来。
张颜齐睡到自然醒,起床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他洗漱完打算叫外卖,开了手机就看到微信里翟潇闻给他发的消息,说焉栩嘉他们今天去了事务所,让他有空了就和周震南来一趟。
打电话过去,翟潇闻很快接起来,“有空了?顺便一块吃饭呗,查到点东西,你俩给分析分析。”
“南南还没起呢。”张颜齐在客厅换个地方躺着。
“把他薅起来啊怎么的。”
“你怎么这么残忍?”张颜齐批评他。
“不是,怎么就是我残忍了?哎不是你俩什么情况?你怎么这么护着他?”
“昨晚凌晨一点我看你发朋友圈说喝得开心,你在哪?”
翟潇闻被成功带跑,报出一个酒吧名字。
“好哇你又跑去找姚琛。”张颜齐得逞笑起来,“你俩什么情况?你怎么老去看他?”
“你!你竟然敢质问老板!”翟潇闻噎了一下,“赶紧来吃饭!不来扣钱了!”说完雷厉风行挂电话,连拜拜都不给机会说。
张颜齐换了衣服,又等了一会,周震南房间还是没动静,他蹑手蹑脚推开门一看,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床上隆起一小团,里面的人还在呼呼大睡。
这虽然是张颜齐第一次来叫周震南起床,但他莫名就觉得此行艰难。
“南南。”张颜齐卑微赔着笑,“人类睡太久等于慢性自杀,我们起来吃饭吧?”
周震南纹丝不动。
“南南?”张颜齐壮着胆子推推他,“天亮了,人类开始活动了。”
周震南终于动了动,张颜齐满怀期待,就见他缓缓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借着昏暗的光线张颜齐仔细辨认,那应该是一根中指。
半分钟后周震南猛然惊醒,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看见床边扒拉着个张颜齐,像只大型犬,台灯被打开,狗狗小心翼翼望着他,似乎怕他生气。
“南哥,小翟要扣我钱,我们去吃饭嘛。”
周震南崩溃,“这就是你给我放佛经的理由?”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吃浙菜的馆子门口排起长龙,两人像碾饺子皮似的挤过去。
一进去还发现个熟面孔,何洛洛也在,跟翟潇闻巴拉巴拉讲着话。他们这才知道焉栩嘉是何洛洛朋友,两家世交。见张颜齐今天没有被那个背包何洛洛有点失望,说你怎么不背呀,你背了还能给嘉嘉看呢,一点都不幼稚。
“怎么想起吃这个?这里位置那么难订。”张颜齐落座后打量四周。
“洛洛是杭州人,带孩子吃点家乡菜。”夏之光转过去一道虾仁,“尝尝,西湖什么什么虾仁,就是有点酸。”
张颜齐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先放去隔壁周震南的碗里,其次再给自己舀一勺。
翟潇闻被酸死,“周震南手断了拿不起勺子怎么的?”
“你最近想学打碟怎么的?”张颜齐反唇相讥。
“都给我闭嘴。”周震南被吵到头大,“吃不吃?不吃下楼排队自己再去开个包厢。”
赵让把文件夹拿出来,开始跟大家讲进展。
听完所有理论后张颜齐摆出一个很做作的姿势,双手交叉抵在鼻尖,“你的意思是他们植入了一段别人的记忆吗?”
赵让表示认可。张颜齐得意笑出小虎牙,偷偷问周震南,“是不是很像神探夏洛克?”
周震南掐他大腿,“辱夏洛克了。”
“但有一点我们还想不出。”赵让皱起眉头,“如果植入记忆成立,他们应该是被植入以前的记忆,为什么是以后的尚未发生的事情呢?”
“引导性虚拟影像能考虑吗?”周震南问,“就像指导影片,教他们去做这种举动。”
“可以考虑,但不太像。特别是有黄澜的形容,我们更倾向是一种,类似预言的,真实的记忆。”
“记忆与预言冲突,记忆一定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周震南摇头。
张颜齐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挺直了腰板,像个认真答题的小学生,“如果那些的确是已经经历过的记忆呢?”
tbc.
今夜谋杀星光
江水拍打到岸边,像一块塑料布被扬起发出哗哗的声音。
周震南站在石阶上观望,深夜的重庆掺入了许多潮湿的小水分子,迎面而来的风卷起更远的风,争先恐后向他涌来。这是重庆,这就是重庆。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嘉陵江,等待着谁的出现。
不出一会儿耳际就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周震南回头,几个年轻张扬的男孩子正从摩托上翻下来,顶着一头脏辫趴在栏杆上朝江边吹口哨。他们还举着啤酒瓶,在空无一人的夜里自顾自狂欢。
看到了,周震南微微眯起眼睛,像捕捉到猎物的狙击者,他目光牢牢锁定在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孩身上,男孩高高瘦瘦,仰头灌酒时喉结上下滚动,看得周震南心头也莫名痒起来。周震南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谁也没发现他,又或...
江水拍打到岸边,像一块塑料布被扬起发出哗哗的声音。
周震南站在石阶上观望,深夜的重庆掺入了许多潮湿的小水分子,迎面而来的风卷起更远的风,争先恐后向他涌来。这是重庆,这就是重庆。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嘉陵江,等待着谁的出现。
不出一会儿耳际就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周震南回头,几个年轻张扬的男孩子正从摩托上翻下来,顶着一头脏辫趴在栏杆上朝江边吹口哨。他们还举着啤酒瓶,在空无一人的夜里自顾自狂欢。
看到了,周震南微微眯起眼睛,像捕捉到猎物的狙击者,他目光牢牢锁定在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孩身上,男孩高高瘦瘦,仰头灌酒时喉结上下滚动,看得周震南心头也莫名痒起来。周震南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谁也没发现他,又或者说,谁也看不到他。
这伙人在庆祝,玻璃瓶撞到一起发出“乓啷”的声音,吵嚷了一会儿又推搡起来。鸭舌帽男孩试图介入劝阻,但很快被推开,一群人此刻分为两个阵营,被敲碎的玻璃瓶沾上鲜血,终于其中一方的人开始逃跑,鸭舌帽男孩脸上浮现惊慌的神色,被他的某个朋友扯起带着跑。
他们很快跑远了,再到消失不见。周震南无所谓地慢慢走上台阶,走到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地方,他捡起一截绿色的玻璃瓶,懒懒靠在河堤边等着。他在等,他的鸭舌帽男孩跑不远,很快又将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有人气喘吁吁的向这边奔来了。
周震南望过去,鸭舌帽男孩只身一人越来越近,紫色T恤上沾染上好一片血迹,惊疑地逐渐停住脚步。风声像要劈开江水一样锐利呼啸,周震南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走过来。
“你怎么了?”周震南问。
“对不起,我......”鸭舌帽男孩回头看了眼,举着玻璃瓶的人群开始逼近,“你快躲起来,然后帮我报警,不,先叫救护车......”
“没带手机。”
“啊?”
“我说我没带手机。”周震南好整以暇,“要么我和你一起被打,要么你带我跑。”
“你是谁?”男孩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还没有遇见,说了你也不会记得。”周震南把手中半截玻璃瓶用力朝人群掷去,另一只手已经被牵起,开始莫名其妙的逃亡。
最后是逃到了哪里,应该是千厮门大桥,这条重庆最漂亮的过道,灯火辉煌照亮整条江水。周震南和他急促呼吸停在桥中间,灯光把男孩的脸映出来,那是更年轻,更稚气一点的轮廓,落在周震南眼里变得熟悉又陌生,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我们跳下去好吗。”
“我们跳下去好吗,张颜齐。”
清晨六点,天空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朦胧,张颜齐骤然睁眼时还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梦里自己从家乡的桥上坠入奔流的江水,水中的景色也一片朦胧,张颜齐隐约还记得有人与自己一同落入了嘉陵江,攥在掌心里的那只手小小的,很软。但无论怎么回想,张颜齐都无法记起那人的脸。
他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近半个月来他频频做梦,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偶尔睡前服用谷维素可以睡得沉一些,梦也会少一点。但总不能长久地服用下去,张颜齐逐渐习惯,决定把这些当成另一段人生来过。
相隔千里之外的酒店套房里周震南也在同一时间睁开双眼。
他又进入到张颜齐的梦境了。
最开始周震南只以为是自己梦到了他,那是一个关于房间漏水的梦。梦里水从窗户源源不断涌入,周震南身处那个完全陌生的房子,迷茫到甚至找不出房门在哪里。然后他看见了张颜齐,还看见了张颜齐的爸爸,沙发上又有一个女人,周震南不知道那是谁。水很快漫上胸口,周震南发现这三个人并没有任何想跑的意愿,只好自己努力摸索到了门口,刚想喊他们,一回头却发现房子里只剩下张颜齐一个人了。张颜齐湿淋淋站在窗边,打着电话,周震南艰难蹚水过去,听到他对着电话在查询大巴车次,最后沮丧挂掉电话,说我错过了最后一班车,我回不了家了。
梦就到这里结束,那天醒来后周震南久久不能回神,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见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这让他恍惚了一段时间,以至于错过了当天同样心不在焉的张颜齐。
之后还梦到过他从未去过的学校,从未去过的动车站,从未见过的许多人和事。这些奇怪的梦无一例外都有张颜齐的身影出现,比起出现,或许用参与更为恰当。周震南发现这些梦里的主角应该是张颜齐,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直到有一次他梦见在喧闹的酒吧里,形色男女灯红酒绿,他看见张颜齐坐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无数个腥红的烟头里他穿着一身黑色嘻哈工装,双手空空笑得傻乎乎。周震南坐在他旁边,看他仰头同一个长得很酷的女孩唇齿相接,周围响起轻佻的口哨声,周震南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身处于别人的梦境。
既然是梦境就都是假的,周震南莽撞推开那个姑娘,在他惊讶的眼神里磊落跨坐上他大腿,“你英语好吗?”
张颜齐无措看看周围,周围起哄声更大了,“hello?”
“看来没有我好。”周震南轻笑一声,“I never told you I wanna hold you.”
“啊?”
“Let’s Yoroll babe.”他喃喃一声后捧住他的脸突然俯身,像一万场雨水顷刻降下,云层颠倒成白色海洋,他索取,他占据,他把他倔强的牙关撬开,他把他的巧舌如簧尽数缠住。
希望你悲悯降临,希望我好梦不醒。
今天他们将会见面。
新的舞台紧凑得像机关枪出弹,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梦见被人追杀?周震南在去的路上随意查询一番,他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和云,突然兴起去淘宝买了一个祝福短信,把张颜齐的电话号码报过去,要求卖家发送今日幸运星之类的短信。
会面在中午,周震南走进门时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汉堡,张颜齐蹲在角落,对着镜子在整理他左侧头发翘起来的一撮毛。周震南走过去佯装踹一脚他屁股,张颜齐“嘶”一声转过来对他怒目而视,周震南把汉堡凑到嘴边咬一口,吃得口齿不清,说你要不要也吃一口?
张颜齐拿他没办法,周震南是反骨小孩,天塌下来也要先装出一副老子怕你个鬼的表情,又遑论只是区区张颜齐。周震南不怕他,张颜齐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他们相互契合的齿轮从来没有相碰过,他们两个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我告诉你。”张颜齐放弃讨伐一个吃汉堡的小孩,转而把手机拿出来,“肯定有跟踪狂拿到了我的手机号码,好可怕,我得去换手机了。”
周震南生菜叶子咬在嘴边,探头去看,屏幕上好多颜文字,恶俗地还加上更多五颜六色的爱心,写着今日是宝宝的幸运day!宝宝天天lucky!亲亲宝宝!心想事成!
乍一看像卖片的卖到这里了。周震南被一口铁板鸡腿肉噎住,看张颜齐真的打算换号码赶紧坦白,“是我是我,我给你的。”
张颜齐狐疑看着他,又看那个电话号码,“你?”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我看你累到鱼尾纹都出来了,不要太累,放松一点。”周震南撒谎不打草稿,“哎呀,我拿我朋友手机给你发的嘛,当面发多不好意思。”
“谢谢你。”张颜齐脸红了,但又有点忸怩,“不过......你怎么叫我宝宝......好那个......”
“......”周震南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是有点那个......”
“哪个?”何洛洛挤过来,“也给我吃一口啊,哦,吃完了,小气鬼。”又去看张颜齐的摊开的手机屏幕,“这是什么?括号斜杠斜杠斜杠三角斜杠斜杠斜杠括号,括号大于等于三角小于等于括号......”
“这是颜文字,害羞,眨眼。”张颜齐善意解答。
“哦,还有呢,红色心蓝色心绿色心橙色......”何洛洛恍然大悟,“你是TFBOYS的.....?”
“......”周震南和张颜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拔腿向门外走去。
何洛洛不解:“去哪儿?”
“洗手间。”两人异口同声。
一天下来排练很累,男孩们像被抽出骨头,全都软绵绵倒在被窝里,沾到枕头就睡着。
睡着就总要做梦,周震南有意识时站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看着面前一排床铺,清晨的阳光切入窗口,那是他们再也不会回去的玻璃房。
他在张颜齐的梦里回到了青岛,但往外走哪里都没人,周震南路过洗漱室发现遍地是积水,有个蓝色人影一晃而过,周震南在门口悄悄望进去,却赫然看见了自己的脸。穿着A班蓝色训练服的周震南站在镜子前刷牙,张颜齐梦见自己了。
那么张颜齐也应该在里面,周震南在外面等了一会,终于看见穿着黄色训练服的人懒洋洋走过去,和那个穿训练服的自己站在一起。然后下一秒就看见张颜齐笑嘻嘻抬起手,用力拍了拍那个周震南的脑袋。
“我靠,你干什么,会变矮的。”周震南小小声在门外抗议。
里面的张颜齐像是听到了,望过来一眼,周震南迅速缩回去,保准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在梦中也要有一墙之隔,就像这许多的日子,明明近在咫尺,却总不能知道彼此的感情是否相似。
周震南往外走,走半晌,走到一扇门,他推开,里面是礼花漫天的决赛舞台。他推开的这扇门是隐匿在角落的门,周震南有点近视,费力看去遥远台上半晌,所有人都站在该在的位置,张颜齐也是,站在聚光灯下,惊慌失措地望过来。
周震南一怔,他背后沁出薄薄冷汗,台上百花齐放,他找到所有人,唯独没有找到他自己。
中心位的台子空着,灯光空洞投下来,欢呼声掌声像千军万马,声势浩大朝少年们刚刚筑起的城池奔涌而去。周震南拔腿向前跑,他读懂了张颜齐望向他的目光,他也知道张颜齐读懂了他。
其实我们并不知道还有多少年,但就这两年里,一分一秒都不允许虚度。我不要你孤独站在台上,我不要你这种求而不得。世上千万人都能陪你,但绝没有人能像我一样,我们本该素昧平生,然而上天慈悲,准我们做一次命运的信徒。
我做了,我相信你也做了。
因此我们拥有同一件信物,我们孕育过一根共同的骨头,它长成我们灵魂的脊柱,就此万物归零,万物重生。张颜齐,我不管你以前爱过哪个世界,从你看向我眼底的第一秒起,风就已经掀起了北极的冰面,理想国无声颠倒国境线,一万只蝴蝶展翅飞向海的那边。
我们就只看明天,不望从前。
梦醒时周震南剧烈咳嗽起来,他几乎跌下床去,这一觉很长,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九点。
平复呼吸后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这个梦前所未有的有参与感,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只能记起零碎的片段,完全不像之前清晰。
比起参观别人的梦境,这次他更像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门口传来叫早的声音,周震南含糊答应,匆匆洗漱,觉得昏昏沉沉,干脆扎下去连头一起洗了。张颜齐就没这样好的闲情,见面时依旧顶着一头蓬松的发,还有点乱糟糟,却让周震南心情莫名好起来,想去揉两把,不够高还要踮下脚,张颜齐以为他要说话,下意识弯了弯腰,两人距离缩进,半天也还只是沉默。
但这样也好,张颜齐没等到他说什么,就专注看他薄薄的眼皮,白皙的,还隐隐可见毛细血管,带给他一种脆弱又蓬勃的生命力。
“我可以摸一下吗?”张颜齐问。
周震南以为他说头发,“可以。”
于是张颜齐轻轻把指腹贴到他眼皮上,清晰见到他的睫毛像两只翻飞的蝴蝶,惊慌地起伏了一下。周震南后背贴在电梯壁上,退无可退,电梯挤满不认识的人,也有认识的工作人员正在困倦打着哈欠,他们隐匿于无声一隅,偷尝心有灵犀的甜果。
“吃早饭了吗。”周震南捉住他手腕把他手拉下来。
“不吃,不饿。”张颜齐小声回答,就着他的方向乖顺把手垂下。
他们手臂肌肤相贴,空调底下还泛着凉意,周震南蹭蹭他,“有点冷。”
“是有点。”刚说完电梯门就缓缓打开了,嘈杂的声音逐渐放大,他们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把口罩戴好,随人流一并走出去。
我们好像在演舞台剧,然而分不清哪里是舞台,哪里是现实。
张颜齐和他迫不得已被冲散,周震南穿黑色衣服,像小巫师离开他的视野。张颜齐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点什么,昨晚他的梦很诡异,他梦见两个周震南。然而两个周震南都没有停留在他身边,他们中间像隔了条不可跨越的横沟,比百慕大三角还要容易失控。
可我们不就是吗,不止在梦里,现实也是。
张颜齐和他挨在一起时感受到微妙的安心,低头不想说话只想吻他。这些日子梦里总出现一个醒来就记不清的人,有时和他坐在教室上课,有时和他沉在水里看日落,上次是纵身落入湍急江河,这次是——张颜齐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你昨晚做梦了吗?”从车上一下来张颜齐就逮住了周震南。
“做梦?做吧,怎么了?”
“做什么梦?”
“梦见你掉进马桶里了。”
“什么东西?”
“你,掉进马桶里了。”周震南忧愁,“所以你今天最好小心一点。”
张颜齐的拳头举起,又被周震南摁下去,他们挤在角落,像两只钻牛角尖的小宠物。
“我梦见你了。”张颜齐突然正色道,“梦见我们在青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要太想我,好吗,我觉得办公室恋爱好危险。”
“周震南。”张颜齐拖长音喊他,表情严肃。
“......干什么嘛。”周震南弱下来,无意识被压住了。
张颜齐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最后只轻轻用肩膀撞了一下周震南,然后在周震南难言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周震南知道事情不对路了,他这次不是进入了张颜齐的梦境,他是直接和张颜齐处在同一个梦境里,他们做了同一个梦。
当晚周震南不敢睡觉,他努力失眠,奈何白天消耗太大,眼皮子上下打架,他坚持两分钟后白眼一翻,呼就睡着了。
睁眼后周震南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是张杂乱无章的桌子。眼前所有景色都很陌生,周震南刚想站起来,就看见窗前有两个人影一晃过去。他透过玻璃窗,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张颜齐和自己,那个自己踩着高跟皮鞋也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张颜齐的嘴,他们站在一片海水中接吻。
原来张颜齐又梦到自己,周震南一惊,不对,你怎么梦到这种场面。
老子把你当兄弟,你把老子当什么?
他再看,白茫茫的海水和里面的人影都不见了,面前转变成一座山,上面有许多只白色的鸽子绕啊绕,慢慢鸽子翅膀变窄了,远远朝这边撞过来,打到玻璃上变成一块块白色橡皮擦。
身后门被推开,周震南不回头地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收集橡皮擦?”
“小时候,小时候很喜欢。小时候什么都喜欢,可惜要长大。”
这是张颜齐童年的家。
“我经常梦到,虽然已经搬出去很多年了,但还是觉得这里是我的家。”
“人好像对于过去都有一个归属感,是不是?”周震南打量四周,“可能到九十九岁那年你想起家,也还是会想起这里。”
“家也只是个称谓。”张颜齐赞同,“跟乌云,音乐,橡皮擦一样。”
“世界也只是个称谓,你,我,我们,都只是称谓。”
“我们之间并不会出现你或者我,是这样吧?”
“是这样,我们就是我们,就像一段感情,感情中不存在独立的个体,那是我们各自贡献出来的一部分。”
“周震南?”
“什么。”
“周震南。”
“是我。”
张颜齐笑笑,“我也猜到是你,但你跟刚才的你不是同一个人吧?”
“跟你亲嘴那个吗?不是。”周震南好奇,“说真的,我没想到会以第三人称看到你亲我的画面......当然也没想过你会亲我。”
“被你看到是意外,虽然我老早就想做这个。”张颜齐坦诚,他坐在周震南身边把玩一支铅笔,“这是我小学三年级老师奖励的,没舍得用过,后来就不见了。”
“遗憾吗,还是说会有点后悔?”
“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舍得用。”张颜齐和他靠得很近,两人都有点心照不宣的氛围,但又不知道是否应该进行下一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很多次两人说不清道不明,聚光灯和镜头倒给了一个台阶他们下。
反正是梦里嘛,再反正也只是张颜齐的梦里嘛。
周震南轻轻喂了一声,张颜齐也低低嗯一句,周震南就尝试着过去,张颜齐没躲,他们像两颗过分相吸的磁极星球,窗外的鸽子还在撞过来变成橡皮擦,青山渐渐融化,泼墨流淌般滴落。
周震南咬了咬他的嘴唇,然后不甘浅尝辄止,整个儿覆上去。
松开时周震南问,“你刚刚亲他时,感觉一样吗?”
“我倒想起另一次。”张颜齐手贴上他脖子,感受到他脉搏在掌心里震动,“我梦见过一个酒吧,你梦见过吗?”
“说不准的。”周震南舔舔嘴角,“但我带你跳过江,记得吗?”
“还真的是你。”张颜齐转守为攻,主动压过去,但周震南身后本是书桌的地方却突然一空。
他们像凭空掉去了另一个空间,很吵闹很喧哗,巨大的一个运动场,周震南手里握着弓箭,张颜齐站在箭靶前,高频的灯光打在他们上方,周震南感到脸颊滑落一滴汗水。
那种熟悉的距离感又回来了,许多双眼睛,许多张嘴巴,许多的来自外界的揣测与观察。张颜齐向他走来一步,周震南拉紧了弓的手微微一震。他很想说你不要过来,我怕我会伤到你,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不要过来,他们都在看!”
张颜齐置若罔闻,好似一个人形标靶在作绝对的臣服。
那些灯光太热太亮了,周震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他被无形催促着一定要放箭,但张颜齐永远站在他前面,他无法做松手的那个。
“我很难受,你能不能......”周震南说不下去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人对于爱恨并存向来没得选择,只能接受。
“你看,那些人好像星星。”
张颜齐说时眼睛看向观众席,周震南跟着他望,无数张相似的面孔混成一片谁也看不清的星河,荧光棒,闪光灯,好热闹,好压迫。
“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可能就是要有魄力选择。”张颜齐走到他身边,周震南发现自己的箭悄然间对准了观众席。
我们一定要长大。
我们一定要长大。
我们一定要长大。
我们今夜就长大。
将我祭献给你吧。
童年传来的枪响。
今夜就谋杀星光。
新的一天新的工作,新的工作新的难过。
周震南哈欠连天,和张颜齐又蜷缩于电梯一隅,他们相触的手臂皮肤还是泛着凉意。周震南的黑色长袖像夜晚,藏在里面的手垂下来和张颜齐的尾指勾到一起。
周震南问他,“昨晚做梦了吗?”
问时电梯门徐徐打开,日复一日的欢呼和相机快门声潮水般涌入耳膜。于此同时周震南听到张颜齐轻笑一声,他们有条不紊趁着面前人群未散尽前松开彼此的手,端起滴水不漏的笑容面向世界。
在出去的前一秒张颜齐终于回答他,“梦想成真了。”
总要有一天,和你执手在万众瞩目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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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愿我的星云玫瑰张颜齐先生
生日开心 天天快乐
英雄主义是人间月亮 月亮不死
至死不渝
可樂樽 番外1
1.
高中毕业那天所有人回去领手册,非上课时间没有别的学生老师,哪里都空荡荡的。
开毕业典礼之前翟潇闻很惆怅挤在周震南班门口,说我好伤心哦,你说我们以后天南地北的,就此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话音刚落就被夏之光推开,夏之光说来别挡道,南南你看见我那个墨镜没?我待会想戴着墨镜上去接最佳班级奖。
周震南参与竞选,“我待会先上去领优秀学生奖,先借我戴。”
姚琛不甘示弱,“不行先借我戴,我有积极劳动奖。”
结果谁也没戴,郭主任站在报告厅门口,说夏之光你这个墨镜不错,借老师戴戴,老师表演完节目还给你。主任要表演郭富城那首《Para Para Sakura》,没想到一个耍帅动作,墨镜摔了出去...
1.
高中毕业那天所有人回去领手册,非上课时间没有别的学生老师,哪里都空荡荡的。
开毕业典礼之前翟潇闻很惆怅挤在周震南班门口,说我好伤心哦,你说我们以后天南地北的,就此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话音刚落就被夏之光推开,夏之光说来别挡道,南南你看见我那个墨镜没?我待会想戴着墨镜上去接最佳班级奖。
周震南参与竞选,“我待会先上去领优秀学生奖,先借我戴。”
姚琛不甘示弱,“不行先借我戴,我有积极劳动奖。”
结果谁也没戴,郭主任站在报告厅门口,说夏之光你这个墨镜不错,借老师戴戴,老师表演完节目还给你。主任要表演郭富城那首《Para Para Sakura》,没想到一个耍帅动作,墨镜摔了出去,断了条眼镜腿。
周震南上去做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光明正大看台下,眼睛扫着扫着就扫去了隔壁班,张颜齐笑眯眯看着他,让周震南心里一甜,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嘴瓢成了“顺水推舟只进不退”。
领完学生手册就能走了,焉栩嘉看看教学楼,“真好,我从来没试过上午这个点就能走出校门,本来这个点我应该在上胡老师的语文课。”
“是挺那什么,我老感觉我们现在是出去吃午饭,下午还得回来上课。”张颜齐说。
任豪举着个GoPro到处逮人讲话,“到你了南南,七年后的今天你觉得你会在干什么?”
周震南看看他的GoPro又掰着手指数数,“为什么是七年啊?”
“十年太俗,七年之痒嘛。”
“哦。”周震南下意识看一眼不远处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又回到镜头前,“我吗,大学毕业吧,然后上班赚钱,但其实我不太想上班,我想去做音乐。你说我有机会去米兰吗?我还挺想去看时装秀。”
何洛洛凑过来,“我觉得我肯定在当大明星,没有为什么,我妈说我有明星相!”
这下焉栩嘉也冲到这边,“呵,我要去瑞士,你们听说过百达翡丽吗?我要买俩,左右手各戴一只回国。”
夏之光路过,“我啊?我也不知道。”
翟潇闻在旁边插嘴:“你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夏之光推开他,“哪里那么俗,不过也有可能啦,但我想想,我在做总监吧,艺术总监,听起来就高级,符合我的气质。”
翟潇闻顺带说了,“那我就当模特,拜托各位,我这样的条件不当模特那模特界得多少损失?到时候我满世界飞去走秀,约我吃饭很难,所以这几年最好多约我,多和我拍照,否则以后我火了,哦哟,那就不得了了。”
姚琛和张颜齐刚去买水,现在被迫接受采访。姚琛边手痒去撕矿泉水瓶上的包装纸边讲话,“我得买辆豪车吧?开个舞蹈工作室,当小老板,多好。”
张颜齐把拧开的水递给周震南,然后回头说,“我?我还挺想去玩说唱的,不错,姚老师可以用豪车载我去商演,这样比较有面子。”
刘也笑得很温柔,“我可能会做设计师,高级设计师,一张设计稿能躺一年,我一年就画一张。”
暂时找不到赵磊和赵让,任豪把镜头转来对着自己,“我估计我会在家里的公司做事情吧,大学专业我都学的金融,以后做马云第二,赚全世界的钱。”
赵磊慢斯条理出现,“做什么不行?做什么都行。我还挺想做米其林大师的。”
赵让就比较憧憬未来,“我要打NBA!要不做电竞之王也行,又或者赛车手,多拉风啊!”
天好蓝,空气好热。他们站在长长的跑道上,张颜齐正朝这边跑来,风把男孩的白色衣服吹得鼓起,让他像只衔着无尽春日的鸽子,又像一只正在等待降落的风筝。
周震南和他站在操场讲话,张颜齐讲话不着调,信奉只要讲的话多总有一两句是对的。那时候在讲什么,可能是讲一句我爱你。记不清了,但总也差不多,因为翟潇闻喊他们一声,在他们措不及防的时候抓拍了几张照片。
胶卷洗出来,中学时期的周震南和张颜齐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夏天。有张照片上两人都在笑,周震南可能被晒得狠了,两颊扑扑泛红,眼睛亮亮看着旁边的人,张颜齐微微弯腰低着头,也许是在听他讲话。
“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走在这里啦。”张颜齐指给他看,教学楼,主干道,学生会,礼堂,还有脚下的跑道,“挺奇怪的是不是,明明不久前我们所有人还成群结队在这里走过,你,我,小翟,光光,我们还赶着回去上自习。那边,何洛洛还和豪总去接外卖。”
“是挺奇怪的。哎我还记得我最后一次去你们班找你拿习题册,但那时候我不知道会是最后一次,就我还以为会有下一次,我总以为还会有很多个以后等着我们去倒计时。”周震南回忆,“但后来大家都很忙了,我老想着最后一次去你们班得有点仪式感,比如坐到你旁边跟你一起写道题之类,但直到高考完才记起来,哦,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说得我有点想哭,没有,开玩笑。”张颜齐扮西施抹泪,“所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其实是昨天,真的很近在咫尺,但永远都回不去了。哎呀,讲这个东西好那个,我们不要讲了,唉,怎么这么沉重。”
“我爱你。”
“有点突然。”
“也没有很突然,当下这个时机你肯定也会很爱我,就像你很爱这几年,很爱这座学校一样。我爱你的性质和你爱我没什么不同。”
“周震南同学。”
“啥子事耶?”
“......”张颜齐噎了一下,阳光下周震南一如初见时干净灵动,把他看得晃了一下神,“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爱你。”
2.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周震南还在睡懒觉。
他体验了一把翻身农奴把歌唱,不用写作业不用看书睡到日上三竿。弟弟虽然很眼红,但替他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比他还兴奋。周震南睡觉习惯锁门,弟弟就砰砰砰敲,硬是把周震南敲到掉下床。
晚上他出去找张颜齐吃晚饭庆祝有大学可读,吃完了两人就沿着江边走,小情侣走路肯定要牵手,晃晃荡荡压马路。
结果街对面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尖叫起来,两人一看过去,姚琛和翟潇闻和夏之光正一人吸溜着一个甜筒,目光对上又开始尖叫。
翟潇闻:“我槽!”
夏之光:“我了个大槽!”
姚琛:“我就知道!”
翟潇闻缓缓神,又开始啊啊啊,“我要告老师!你们两个早恋!”
3.
大学四年每一年铺床单塞被套枕套时,周震南室友都能见到一个非周震南的人任劳任怨在做这些事情。
有次换了个人,姚琛在恶狠狠帮周震南套被套时周震南疑惑地拎起旁边的枕套,“姚老师,这是什么?内裤吗?”
姚琛倒吸一口冷气,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吼:“张颜齐你个哈批马上从西安给老子滚回来!老子不干临时工了!周震南啷个连内裤枕套都分不清安?你莫要再帮他搞这些了!你让他自己弄嘛!”
4.
大三的暑假所有人说好去旅行,从纽约参考到越南,最后因为周震南发现自己护照过期而不得不改道去上海体验大都市。
这回吃的是正宗蟹黄小笼,一行人刚从玩小轮车的俱乐部出来,累得半死不活,吃了一笼又一笼,硬生生把人家店的kpi一日之内提高了快两个百分点。又决定去体验青旅,结果刚进去就后悔,何洛洛苦着脸,说旁边有个酒店欸,不如我们去哪里去住吧。
张颜齐在另一个房间听着,教育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焉栩嘉坐在几十块钱一晚的青旅床铺上掏出他几十万的名表开始擦表,被赵磊一把摁住,赵磊说你疯啦,你在这儿擦什么表?你还不如擦擦床头的灰。
不过青旅真的就是青旅,连浴室都是公用的。周震南受不了,去看了一眼马上走人。何洛洛跟在他身后碎碎念,“真的好惨啊,旁边不是有酒店吗,我们去住大酒店吧。”
张颜齐又听到了,“不行哦,小孩子要学会吃苦。”
周震南去拉张颜齐的手臂,悄声在他耳边说:“不行,我也要去住酒店,我不要用公共澡堂子,你快点带我去开房!”
张颜齐把行李箱迅速合上,“OK Everybody!酒店走起!”
5.
快大学毕业时周震南在学校外面找好房子,然后去隔壁学校把张颜齐薅了出来同居。
终于两个人都有共同的钥匙了,想起高中周震南蹲自己家门口的画面张颜齐还很感叹,晚上悲从中来抱着周震南讲对不起,又说还好现在我们谁都不用蹲在家门口了。
“如果我们那时候没有和好怎么办?”周震南趴在他怀里玩消消乐。
“不知道。”张颜齐在他脑袋上蹭蹭蹭,“那我可能还是会重新追你一次。”
雨伞遗落在无声夏季
六点十三分,手机“叮——”弹出台风预警信息。
楼下的树被吹得摇摇晃晃,何洛洛心里紧张,他今早出门匆忙,明明记得要带上新买的折叠伞伞,偏临走前随手一抓拿错了昨夜吃剩半根的玉米。于是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半根甜玉米就这么跟着半梦半醒的他来了公司,甜玉米不会说话,但是会报复他。
想起部门开会时张齐惊讶的目光,何洛洛恨不得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电梯载着上班族缓缓下降,平安把他们扔到地面一层去迎接狂风暴雨。何洛洛还没走到公司大门呢就已经被吹得眼都睁不开了,他哀怨地挪到门边,恨那根甜玉米为什么不会说话,如果能在出门时喊一声“你拿错我了!”或许自己今天还能鼓起勇气跟张齐说几句话。
“小实习生,没带伞吗...
六点十三分,手机“叮——”弹出台风预警信息。
楼下的树被吹得摇摇晃晃,何洛洛心里紧张,他今早出门匆忙,明明记得要带上新买的折叠伞伞,偏临走前随手一抓拿错了昨夜吃剩半根的玉米。于是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半根甜玉米就这么跟着半梦半醒的他来了公司,甜玉米不会说话,但是会报复他。
想起部门开会时张齐惊讶的目光,何洛洛恨不得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电梯载着上班族缓缓下降,平安把他们扔到地面一层去迎接狂风暴雨。何洛洛还没走到公司大门呢就已经被吹得眼都睁不开了,他哀怨地挪到门边,恨那根甜玉米为什么不会说话,如果能在出门时喊一声“你拿错我了!”或许自己今天还能鼓起勇气跟张齐说几句话。
“小实习生,没带伞吗?”
何洛洛看着旁边突然冒出来拿着伞的张齐,瞬间大脑当机了。
张齐很忧愁地看着面前风雨交加的马路,“这个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不......不知道。”何洛洛的心突然加速跳动起来。
这也算是好机会吧?是的吧?问他啊何洛洛,问他能不能一块撑这把伞,哪怕只走到马路对面的地铁站也好啊。
“我没带伞......可不可以......”何洛洛小心斟酌着词措。
“给你吧。”张齐爽快把伞一递,“下次不要把玉米当成伞带出来了哦。”
何洛洛脸又红了,他低头慢吞吞解开绑在伞上的魔术贴,刚想问问张齐家住哪里,一抬头却发现张齐已经把公文包顶在头上冲进了雨里。何洛洛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快速跑远,情绪低落了一下,突然又再次涌上更多的快乐。
少年人总有这么多宿命般的时刻要坠入爱河。
非要计较起来,何洛洛也不能清晰说明自己是为什么会喜欢上张齐,可能是刚进公司时张齐给了他一颗软糖。可能是做出不成熟的提案时别人都在揶揄嘲笑,只有张齐鼓励他说挺好的啊洛洛,创新嘛。也可能是每次问问题时张齐都会不厌其烦回答,哪怕自己问的只是为什么公司的盆栽是仙人掌。
张齐很好,何洛洛第一次被他鼓励的时候就想,自己以后肯定会喜欢上这个人的。
他跟好朋友任豪打电话,把这些小事叽里呱啦说一通,然后问任豪,你觉得张齐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啊?
任豪比他年长几岁,以一个成熟社会人的思维跟他分析了一通。何洛洛很天真的“啊?”了一声,“那你说了这么多,所以他到底会不会喜欢我啊?”
任豪语塞,又不忍心刺破他单纯美好的初恋,“算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00后现在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何洛洛又打电话给好朋友赵让,赵让跟他一般大,听完他讲,跟他一样心潮澎湃,“有可能!哎真的有可能!我觉得有可能啊铁汁。”
这就定下来了,当晚何洛洛做梦,张齐温柔又美好,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摸摸自己的头,自己挽着他的手臂,他们走在大晴天下面,张齐给他买了个冰激凌甜筒,和冰激凌一起亲在嘴角。
没有得到过就算了,得到过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本来只是空幻想,但梦里的张齐宛如一枚深水炸弹,把何洛洛一直压抑潜藏的欢喜因子统统挤压出来。醒来后何洛洛怅然若失,在办公室见到张齐时心中一震,脑海里警铃大作,张齐见他脸颊红红,还关心前来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宇宙静谧,何洛洛见他逼近,好像突然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今天是我生日。”何洛洛终于鼓起勇气,“谢谢你昨天借我雨伞,今天下班我请你看电影行吗?”
“生日快乐。”张齐表情惊讶,“但是你不回家庆生吗?”
“我......我家不在这边,我家在杭州。”何洛洛结结巴巴,“所以......行吗?”
孤独与生日这样的字眼连在一起总是分外惹人同情,张齐是公认的热心肠,何洛洛打赌他不会拒绝自己。果不其然张齐那双悲天悯人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怜悯,说你生日怎么你来请客,我来吧,不过我可以叫上一个朋友吗?他也想看星球大战。
这有什么不可以。何洛洛欢天喜地,一口答应。
电影院里张齐坐中间,何洛洛在他旁边,张齐的朋友似乎有事,在电影开场后的二十分钟才姗姗来迟。观影时间不方便打招呼,黑乎乎一片中何洛洛只见到那人路过时似乎被绊了一下,手撑了张齐腿上。
张齐险些打翻手里的爆米花,赶紧接住那人的手肘托了一把。
何洛洛不动声色看着,隐隐有点羡慕,早知道自己就坐里面的位置了,说不定也能这样被张齐碰一碰。
电影散场后何洛洛才看清张齐的朋友,穿一身黑色衣服,小巧精致的脸,却是吊三角眼睛,看人时候很凶。张齐热情介绍,这是何洛洛,我们部门实习生,快要转正啦。又转过头,这是周南。
何洛洛等着他下一句,却没了下文。周南也不搭话,气定神闲站在张齐旁边,上挑着眼角似笑非笑看着他,张齐接收到目光扫射,抿抿嘴,意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从那以后何洛洛就经常能见到周南了,比如有时候下班在门口,比如中午在某个餐厅,比如在张齐的办公室里。张齐是部门经理,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平时都敞着门,但每逢周南来了,门就总是紧紧关上的。
有次文件上需要张齐签字,何洛洛进去后也只看见周南坐得跟张齐老远,自己端着台小电脑在做什么,见他进来还冲他笑笑,“我来找张齐去吃小龙虾,待会下班后你一起吗?”
于是何洛洛又放下心来,周南只是张齐约饭的朋友嘛。他把文件放在张齐旁边,认真跟张齐解释上面的东西,有一个地方出了点小错,张齐还安慰道不要紧,下次注意就好。
张齐真好,何洛洛站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干净和煦的气息,像是站在无数个永恒的春天里。
新角色周南被何洛洛无限研究,张齐叫他南南,可也叫自己洛洛啊。
那把张齐借给他的雨伞暂时还没有被还回去,何洛洛给那把雨伞拍张照片,不给张齐看然后分组发去了朋友圈里面。他收藏着这个秘密,但又迫不及待想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全世界。
最好张齐自己能发现这个秘密,他轻轻用手指点点那把雨伞,想起张齐教他做数据时专注严肃的侧脸,心里就松松地变成一团甜蜜的棉花糖。他又在音乐列表里找出一首歌,歌名叫作我好想你,分享到朋友圈仅张齐一个人可见。
那个梦里的晴天究竟什么时候到来,何洛洛去刷牙的时候想,最好明天,或者后天,其实如果是张齐的话,等到多久都可以。刷完牙扑到床上准备睡觉,点开微信发现朋友圈有个小红点,何洛洛期待地点开,看见那条音乐分享下面,张齐的头像点了一个赞。
何洛洛轻轻笑起来,我也想你。
周南为期半年的出国学习终于结束,他回来的第一天本来累得想倒头就睡,结果张齐傻乎乎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看星球大战。周南冷漠拒绝,星球大战什么时候看不行,我现在不睡觉就会死。
张齐语气瞬间沮丧,“买三张票可以有七折嘛。”
三张票?哪里来的三张票?周南如遭雷劈飞快从床上弹起,难道自己出国这短短半年就已经被人抢占先机?他赶紧改口,语气斩钉截铁,“去,给我买票,星球大战必须今晚就给我开战!”
半年前准备出国时周南就忧心忡忡,他喜欢张齐,但张齐仿佛四方木头踢一踢动一动,周南对于利弊一向选择清晰,远大前程面前谁要为儿女情长进退两难,他果断飞去英国。但临走前还是不放心,托共同好友姚琛帮忙盯梢,一有闲杂人等心怀不轨靠近张齐你就给我冲。
姚琛问怎么冲?要我假扮张齐男朋友迈?好损哦,先给演员费。
周南呸呸呸,说你敢,先说好,张齐男朋友只能是我个人,谁跟我抢我打断谁的腿。
姚琛呵呵,“你怎么打断?你跳起来打吗?”
话虽如此,姚琛还是挺老实给他播报张齐生活状况,但周南千防万防就是没防到张齐办公室恋情。去到电影院时才见到张齐旁边那个小男生,眼睛大大的像玻璃珠子,被电影荧幕的光线照到,好奇看着自己。
看起来好纯情,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张齐不会喜欢这种吧。
周南也是时隔半年才又见到张齐,一来就看电影,难免有点重心不稳,走过路过黑灯瞎火一下就左脚绊右脚倒下去,张齐眼疾手快把他接住。两人骤然挨近了,周南还能闻到他怀中爆米花桶里的奶油香味。
星球大战究竟在打什么周南后半场已经心不在焉了,他心里直打鼓,张齐跟玻璃珠子到底什么关系,想着想着就伸手去拿张齐的爆米花,结果那是最后一颗,张齐和他尴尬碰在一起,周南刚想收手,张齐已经把爆米花喂到他嘴边。
这哪儿是星球大战,分明就是天人交战。
周南咬碎膨开的玉米粒,奶油香气在舌尖散开,他懒懒靠在椅子上,觉得或许和张齐接吻的时候,也会是这样浓郁的甜。
暗恋是一颗树,最开始谁都欣喜于它的枝繁叶茂,却不知道修成正果靠的还是机缘巧合。
不公平吧,很不公平,但世界总是这样不公平的。
何洛洛决定跟张齐告白之前查了接下来一周的天气预报,终于给他等到一连串的晴天,七个明晃晃的小太阳像一颗颗定心丸,让何洛洛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明天就告白,今晚何洛洛还要悲惨加班,他看着看着报表突然发现有列数不太对,打电话给张齐,张齐哦哦哦地恍然,说我少了一页资料没给你好像,对不起,我送过来吧。
今天张齐没来上班,听说是生病了。何洛洛听他电话里浓浓的鼻音,心软得像一汪急支糖浆,恨不得替他药到病除。怎么老天这样古板,连替爱人生病的资格都不给世人,何洛洛很有英雄气概,“不用,我来拿吧,拿了我就回家做好了。”
于是辗转地铁,三号线切去二号线,他不熟路还坐反了一趟车,到张齐家楼下时都快十点钟了。何洛洛歪头对旁边趴着睡觉的小狗叹口气,“好累,是不是?”但心里是很欢喜的,他居然站在了张齐家楼下,待会张齐给他开门说不定还会带他进家里请他喝一杯牛奶耶。
人类的最幸福追求其实不是实现,而是大脑幻想时带给你的无限憧憬。
可能在心中想到你对我笑的场景,会比你真实对我笑的时候更令我心动。
既然不是实现,老天爷干脆就不给他实现。何洛洛叮咚按两下门铃,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开了门却看见是周南站在面前,何洛洛当机一秒迅速重启,“呃?”
周南让他进来,娴熟拿出鞋柜里的拖鞋,“你等一下哦,在房间里我给你拿。”
十万个为什么汇聚在何洛洛嘴边,最终因为没能争出个胜负而三缄其口。他忍不住跟在周南身后,站到了房间门口就看到张齐。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张齐蔫在被窝里,困倦地抱着一杯水,见到他却还笑起来,累累地冲他挥挥手,“洛洛,太辛苦你了。”
张齐想起身,被周南一手摁回被子,下一秒动作又变得轻柔,手背贴在张齐额头,感受两秒,“好像不烧了,再喝一杯水。”
资料拿到手何洛洛就乖乖说拜拜,周南送他出门口,何洛洛犹豫好多秒,终于忍不住挑出十万个为什么里最重要的那个,“你为什么在这里呀?”转念一想又自问自答,“哦张齐生病了,你来照顾他吧。你真好。”
周南神情复杂看着他,最终拍拍他肩膀,“我们加个微信好吗?你到家记得说一声,不然我们会担心。”
地铁十一点钟停运,何洛洛紧赶慢赶回到家,报表终于可以做完。
睡觉前点开周南的朋友圈,里面几乎没什么东西,最近一条更新在上个礼拜,是一首英文歌,何洛洛好奇听了,迷幻电音把他脑子搅得晕乎乎。张齐也喜欢听这种吗?他退出来看着下面张齐那个赞,莫名觉得有点灰心。
音乐之后再往下就是半年前的东西了,何洛洛意外发现那段时间周南发的朋友圈张齐都没有点赞,心情又一点点回温。这样想挺不好的,何洛洛觉得有点对不起周南,他打电话给任豪,叽里呱啦又说一通,任豪那边还在应酬,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何洛洛撇撇嘴,说你都不专心,不过明天我就要告白啦,拜拜!
任豪喝得醉醺醺,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又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大着舌头跟他说:“玩得开心!拜拜!”
城市的另一边周南也点开何洛洛的朋友圈,何洛洛的社交平台总会分享一些与他一样单纯又可爱的东西,比如宠物小精灵的衣服,比如摆成太阳花的饭团,比如蓝天白云下的足球。周南想完了,张齐也爱踢足球,张齐也可爱,张齐该不会也觉得何洛洛很可爱吧。
划拉划拉眼神突然一停,周南把一张照片放大再放大,懵懵看着里面那把熟悉的伞。
张齐睡得昏昏沉沉被周南像拔萝卜一样扒拉起来,眼前无限近距离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眨巴眨巴眼睛看清楚了是一把雨伞的图片。周南眼眶红红,很委屈地质问他,“你的雨伞呢?你的这把猫爪爪雨伞在哪里!”
猫爪爪雨伞。
张齐陡然清醒了,他想起了那把借出去后就忘记拿回来的限量版雨伞。其实也没有很限量,但这是周南以前去日本旅游时买回来的,伞面一湿水就会出现一个个猫爪爪的痕迹,周南买了三把,但后来张齐才知道给姚琛的那把是樱花印。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周南生气,周南生气就要揍人,手抬高高,挥下时却被张齐稳稳接住,像那天在电影院时一样。
他们怎么永远是这样,接住彼此的情绪与失措,接住彼此人生里青春中最好的一段,却好像永远不敢接住人类最简单的四目相对。张齐是他的西西弗斯之石,周南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努力多久才肯放弃。
清早地面湿漉漉的,何洛洛仔细看过每个小时的天气预报,发现从早到晚都有一颗太阳后才缓缓松口气。可是地面湿漉漉的,要不要带伞?楼下响起音乐声,何洛洛探出脑袋去看,才发现原来是一辆洒水车正慢悠悠经过。
什么嘛,骗人哦。
他决定今晚约张齐吃饭,张齐收到邀约时正在玩消消乐,看上去心情很好。何洛洛说我生日,哥陪我去吃饭吧。
“你又生日?”
“对呀之前是农历的今天是新历的。”何洛洛神采飞扬,像准备好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
张齐失笑,“好吧好吧,想吃什么?今天还是我请客。”
“吃什么都行,吃麦当劳也行。”
“那怎么行,吃西餐吧?”
多浪漫啊,烛光晚餐。何洛洛快乐点头,然后看张齐困困地打了个哈欠双眼蒙上水汽。今晚要喝酒吗?要的吧,电视剧里最浪漫的场景都是装着浅浅一湾红酒的玻璃杯,何洛洛突然有勇气,他看向张齐,“你觉得我怎么样?”
张齐昨晚没睡好,大脑工作也相应变得迟钝,想老半天才记起来最近何洛洛的绩效大有进步,“哦,很好啊,要加油哦洛洛。”
这话讲得含含糊糊,张齐感冒还未好全,何洛洛无法准确分辨他讲的到底是加油哦洛洛还是加油何洛洛。但无论哪一个都好,何洛洛像坐在一朵云上,轻飘飘地快乐。
晚上真的在吃西餐,但没有红酒,张齐觉得他还是个小孩,不被列入红酒可品尝范围里面。餐厅朦胧灯光下张齐温柔又体贴,讲的事情也很有趣把他逗得开心大笑,恍惚之中何洛洛也会错觉一下,他们其实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下一秒张齐被柠檬水呛到咳嗽起来,何洛洛手忙脚乱拿纸巾给他擦,张齐说谢谢,何洛洛就想哦还没在一起呢,在一起就不说谢谢了吧。
买单时张齐掏出卡,何洛洛愣一下才发现自己太过开心竟然忘记告白了。
蛋糕被端上来,盈盈烛火里可以许下任性愿望,闭上眼前一秒眼前还是张齐笑着的脸,何洛洛悄悄告诉蛋糕,请让张齐幸福,请让我们在一起。刚刚想完,餐厅里电台开始预报天气,说台风拐了个弯又回来,明天预计最后一天晴天,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后天强降雨。
睁开眼时张齐却在打电话,脸上笑意全然褪去,变得心急如焚。
“对不起啊洛洛,我临时有急事,我得先走了。”
何洛洛反应不及,张齐却已经急急忙忙拿起东西离去。
心中变得空荡荡,但何洛洛又想,没关系嘛,明天是最后一个晴天,明天再告白也行。
他独自把蛋糕带走,回到家里自己吃了一口,好甜。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手机突然响起来,张齐的名字印在屏幕上,像一个幸福的召唤。
“喂?”
“洛洛啊,很晚了,你到家了吗?”张齐那边很吵。
“我到啦,你在哪儿呢?”
“那就好,不好意思突然扔下你,对不起啦。”
何洛洛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那边却咿咿呀呀吵着,周南的声音隔着电话线失真却还是被清晰地传过来。张齐似乎手忙脚乱,语气是何洛洛从未听过的妥协,说南南,南南不要哭了,你怎么了,我知道,好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好我继续道歉,对不起——
电话就这样贸贸然被挂断,何洛洛怔怔端着手机,像发条走到尽头的小机器人。
任性的愿望只能说一个,上帝只听见了前者。
如天气预报所说今天还是晴天,万里无云的周六,何洛洛中午站在subway的橱窗里,愣愣看着前面树荫下挽在一起的两人。
他们才在冰激凌车前面买了一个甜筒,张齐胳膊被周南挽着,说几句话后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周南的头。阳光下周南的脸更加白皙精致,笑起来像得逞的小猫,狡黠仰头挨过去,张齐心领神会低下头,和冰激凌一起亲在他嘴角。
请让张齐幸福。
何洛洛想起昨晚烛光中张齐温柔的笑脸,恍惚觉得台风提前,否则怎么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淅淅沥沥,阴雨绵绵。
世界是物质守恒的不二拥趸,人们的悲欢爱恨都只能存在这么多,等待时间只要足够漫长,就能被允准开花结果。
周南照顾张齐那晚从自己家里奔来,听到门铃声时正在看药盒说明书,上面写如有不适请立即停止服用。然后何洛洛就来了,他的到来让周南隐隐生出一丝退意,眼前的小男生还眨着那两颗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站在门口直勾勾盯着张齐,张齐冲他笑一笑,他的玻璃珠子就流光溢彩。
质问张齐雨伞去向时张齐接住了他,周南与他四目相对,这次张齐倒大大方方没有躲闪,却问他:“你是不是......”
然而话没问完周南就落荒而逃,他不敢听,他好像知道张齐要问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答什么。一半一半的几率,他却连真心话都不敢赌。
可还是想他,出国半年想他,回来了也想他,答案近在咫尺更想他。周南拉姚琛跑去蹦迪,椰树椰汁喝了好几罐,打着奶嗝开始悲春伤秋,姚琛觉得丢人又羞耻,给张齐打电话,张齐说我这儿在外边吃饭呢咋啦,何洛洛过生日吹蜡烛呢。
“哦,没事,周南喝醉了跟别人要微信呢,先挂了。”
姚琛运筹帷幄,果不其然下一秒张齐杀个回马枪,“靠,你们在哪儿呢!”
“我要走了,我有事,你帮别人过完生日就来替他结个账哈。”
“姚琛!我待会来到要是发现他手机上出现任何一个新加的好友,你养的仓鼠就会被我撕碎!”
姚琛目瞪口呆拿着被挂断的电话,然后冲着周南说:“西八!”
张齐赶到现场时周南在吸溜第六瓶椰树椰汁,姚琛悲愤地冲到张齐面前,“我恨你。”
该吵就吵,该哭就哭,该星球大战就星球大战,该人类灭绝就人类灭绝。那么多理所当然之间,张齐选择把周南抱进怀里。他终于把没说完的半句话讲完,“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很早就想问你,但我怕你后悔,你后悔了就不要我了,你不要我我会伤心,我伤心......”剩下的话被周南堵回嘴里,两人在灯球疯狂转动的夜店,在一整排椰树椰汁罐子边,在世界终结之前接一个纯情的吻。
“那你为什么要把伞送给何洛洛?”周南情绪波动很大。
“我们公司规章制度嘛,要帮助新员工,他没带伞,我就借给他。”
“我看是你老好人,你烂好人,是不是?”周南挂在他身上,“你这么好人为什么就是不肯先来帮助我一下?我等了你那么久!”
“啊...完了,不知道何洛洛回家没有,我先跑过来了。”
“那你现在跑回去嘛,你去。”周南松开他,冷着脸继续吸溜椰汁。
“在乱吃什么飞醋?”张齐莫名其妙,“南哥不要想这么多,人家就是小孩。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就把伞要回来。”
“神经病......你什么都不懂!”周南火大,但也知道张齐在这方面笨笨的,真的只是觉得何洛洛是小孩子,“算了,你先打电话给他问问。”
看他在打电话又觉得不解气,恨恨踩他一脚,踩完被张齐握住手,一握住周南心里就酸酸的,觉得真好,这个人终于是自己的了。他哭自己也不知道,张齐讲着话转头看他就被吓一跳,哄来哄去,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道歉,周南破涕为笑,拿开他电话跟他吻在一起。
天气预报失灵,才过中午就淅淅沥沥飘雨,冤家路窄,何洛洛在路边等公车结果又看到他们,撑着一把熟悉的伞。奇怪,那把伞不是在自己家吗,何洛洛抬起头看天,被雨水砸湿眼眶,他打电话给任豪,说你在哪里?我能不能请你吃我的生日蛋糕?
台风将近时他窝在任豪怀里放声大哭,蛋糕缺了一角被放在桌上,进过冷藏室,结果何洛洛之前的榴莲忘记取出,此刻整个蛋糕都是走了味的甜。
他眼泪汹涌,埋怨自己,埋怨赵让,埋怨周南,埋怨雨天与台风,却唯独不愿埋怨张齐。这是他自己许下的愿望,希望张齐能够幸福,如今愿望得以实现,他仍然感谢上天。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周南给他开门的时候还穿着张齐的外套。办公室里虽然一人坐一头,两人的手机却摆在一起。出去吃小龙虾周南嫌汤汤水水不愿意碰,张齐就给他剥好放到碗里。周南说话时无论在干什么隔多远张齐都会笑眯眯看着他。朋友圈点赞其实张齐给每一个人都会点。还有过马路时不让周南走外面,说周南太矮了车子要看不到他,其实只是想把他护在里头。
那把伞哪里是独一无二,分明是和周南的情侣伞。
何洛洛哭得日月无光,哪里是洒水车骗人,明明是他自己自欺欺人。
任豪拍拍他的头,说好啦好啦,把伞还回去吧,哥再给你买一把新的更好看的。
何洛洛说我不要,我就喜欢这把,为什么不能拥有它!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啊。”任豪叹口气,“周南等了很久才等到张齐的,我相信张齐也等了周南很久。何洛洛,再等久一点,你也会等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台风过后何洛洛把雨伞还回去了。
还回去那天也是个大晴天,周南来接张齐下班,何洛洛看他们并排走远,周南笑起来灵动又明朗,张齐的手在他头顶比划比划被他一把打下,张齐大笑,然后亲在他额前。
雨伞终于物归原主。
但何洛洛明白,他丢失了一把雨伞。
他的雨伞遗落在这个无声晴日,和夏天一起提前结束于少年时代。
送给小吴同学
非常规大三角
放开我齐齐
带小孩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你必须在和小朋友相处的过程中不断切换自己的身份,交流时要把彼此当同龄人,管制时要把自己当人上人。周震南和许多小孩相处过,其中最难管的小孩是别人家的小孩,因为毕竟不是自家孩子,打不得骂不得。但更难管的小孩是自己家的小孩,因为毕竟不是别家小孩,棍棒底下还可能出逆子。
所以当今早周震南看见床边站着一个很眼熟但的确又不认识的小孩时,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草团队怎么悄悄给我接了带小孩的综艺。
刚想完,床边的小孩突然笑出两颗尖尖小虎牙,“南南。”
周震南工作雷达启动,迅速进入状态,“早上好,你叫什么名字?”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宝贝。”
“你为什么不起床?”
“哥哥...
带小孩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你必须在和小朋友相处的过程中不断切换自己的身份,交流时要把彼此当同龄人,管制时要把自己当人上人。周震南和许多小孩相处过,其中最难管的小孩是别人家的小孩,因为毕竟不是自家孩子,打不得骂不得。但更难管的小孩是自己家的小孩,因为毕竟不是别家小孩,棍棒底下还可能出逆子。
所以当今早周震南看见床边站着一个很眼熟但的确又不认识的小孩时,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草团队怎么悄悄给我接了带小孩的综艺。
刚想完,床边的小孩突然笑出两颗尖尖小虎牙,“南南。”
周震南工作雷达启动,迅速进入状态,“早上好,你叫什么名字?”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宝贝。”
“你为什么不起床?”
“哥哥很困,可以再睡一会吗。”周震南佯装再次睡着,沉沉闭上眼睛。
“可以啊,那待会你和亮亮快点起床哦。”
“你叫亮亮呀?”周震南闭着眼睛问。
“我叫齐齐。”
“?”周震南眼皮子跳了跳。
“亮亮是我刚抓来的甲虫朋友。”
“?”周震南慢慢睁开眼睛,他发现这个小孩真的长得很熟悉。
“它在你的枕头旁边。”
“!”两秒后周震南猛地弹起,赫然看见枕边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一只绿色亮晶晶的甲壳虫,像一粒金属炸弹,顷刻间就把世界大战给点燃。
无限惊恐与愤怒中周震南终于鬼使神差认出了眼前的小孩,他的尖叫冲到嗓子眼,硬生生在出口的瞬间变成了一声怒吼:“张颜齐!”
北京市稍微知名男团现有成员十一人,今日临时会议实到成员十人半。
一群人高马大的小伙子纷纷跪在地面的场景很壮观,酒店阿姨来打扫房间前一秒翟潇闻眼疾手快把挂在外面的牌子转成了DO NOT DISTURB,回来的路上随手拿了杯助理送上来的咖啡,然后又再次蹲下,神色复杂看着面前小小一个的张颜齐。
每个人都有咖啡喝,但小孩总不能也喝咖啡。最后周震南只能把每杯咖啡随杯送的奶球都打开,十一颗奶球凑了小半杯牛奶,看小孩版张颜齐咕咚咕咚喝下去。
“还挺会挑时间,昨天刚出完舞台今天才重返童年。”任豪喝冰美式,墨镜就算室内也任性地架在鼻梁上,就是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这种事情我们要上报给国家吗?”何洛洛紧张兮兮,“报了会不会让我们上交啊?”
“好神奇啊你为啥能变小啊?你是柯南吗?我们能照个相吗?”夏之光边说边掏出手机。
“接下来怎么办啊?今天谁和谁有拍摄来着?有没有张颜齐的啊?”
“那你看海绵宝宝吗?我这儿有全集。”
“我想听儿童版freestyle!能听吗?”
问题铺天盖地而来,聒噪得像夏天放出了一百只蝉。小小的张颜齐脸色茫然,看着面前围着自己不停讲话的哥哥,终于迟疑地缓缓抬起手,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个动作很有杀伤力,顷刻间所有声音消失,哥哥们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更激烈的问题接龙,“你也嫌我们吵吗?”“以前你话比我们加起来还要多你记得吗?”“我们真的有那么吵吗?”“我们这叫喝水不忘挖井人好吗?”
刘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尝试着伸出手把小张颜齐拉到自己身边,朝周围作了一个制止的动作,轻声问他,“你认得我们是谁吗?”
张颜齐抿着嘴不说话摇摇头。他现在是小孩了,戒备与惊疑被毫无顾忌地呈现在脸上,像只走失的幼犬,可怜巴巴等待被认领。他越过蹲着哥哥们的头顶看见门被咔推开,周震南低头看着手机走进来,张颜齐愣一下,旋即灵活挣脱刘也的手,吧嗒吧嗒朝周震南跑过去。
周震南只是出去找助理拿今日行程,回来就被小孩抱大腿,他和张颜齐四目相对,突然觉得世界真奇妙,自己向来都要仰着头看张颜齐,没想到还能有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这一天。周震南心情大好,干脆弯腰把他一把抱起来。
变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张颜齐看着只有三四岁,跟以前综艺里带的小孩差不多大。周震南抱起来从善如流,他这相当于干回老本行,看一眼小孩表情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高兴了不高兴了饿了困了累了都能知道。
“你怎么啦?”他问张颜齐,“哦太多人了是不是,好,没事儿,这些哥哥都是朋友,是好人。”
张颜齐扒拉在他脖子上沉默以对。
“除了这个。”周震南抱着他走到一个人面前,“这不是好人,这是任豪。”
任豪的墨镜尴尬地往下滑了滑,险些没接住话头,为表友善亲自展开双臂,示意老子来抱抱。周震南家长模式开启,夸张地提高音调吸引孩子注意力,“哇哦,这个哥哥想抱你耶,可以吗?齐齐想和不是好人的任豪哥哥玩吗?”
张颜齐贴着他耳朵讲了几句,周震南得意笑起来,对任豪摇摇头,“不好意思,不给抱。”
“......”任豪翻个白眼,走了。
今天周震南只有上午需要工作,他有个采访,实在推不掉只能使出浑身解数给压缩成半小时。大家一合计,可以把张颜齐实行轮流托管制,至于为什么是托管制,因为他只认得周震南,周震南外出工作他就被动变成留守儿童。
临走前周震南再三叮嘱,“对外宣称是,张颜齐今天身体动能逆转综合症,千万别说漏了!”
夏之光傻乎乎在搜索,“这是啥啊我看网上没有啊?”
周震南恨铁不成钢,“废话,这我编的。”
说罢蹲下来把站在门口偷看的张颜齐拉过来,指给他看,“有什么事情呢就找那个,那个是刘也哥哥,还有那个,赵磊哥哥。让他们给我打电话,我就回来,好不好?”
张颜齐咬着手指懵懵点头。
周震南放心了,飞奔下去停车场,结果刚坐上车,车子还没过杆儿呢,手机就响起来。他一接,张颜齐就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你回来了吗?”
“......”周震南捂住电话声筒探去前排问经纪,“这个采访真的不能推掉吗?”
经纪人冲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震南缩回去,对着声筒说,“快了,你再等等呢。”
采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难熬,千篇一律的问题被这个人问完到那个人问,周震南坐在片场很想说你们能不能把问题筛查一下,然后汇总成问题集锦发给个pdf档给我,我填完了再传回来给你们。
他正答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眼睛瞟到隔壁桌上花花绿绿的零食,突然改口反问人家,那边的软糖能不能给我带走一支?工作人员回头,认出那是下午其他拍摄的道具,本来不能动,但周震南开口,人家还是过去给他挑了一支。
周震南千恩万谢接过,心想这下回去可以交差了。
那边酒店里张颜齐已经厌倦了这堆三不识七的高个子大哥一块儿玩,焉栩嘉这边还孜孜不倦把自己手腕上的表拎起来逗他,张颜齐恹恹看他一眼,一把揪过他的表左右看了看,“唰”就扔去了沙发上。
翟潇闻一屁股坐下就感觉被硌着了,摸上老半天抽出来一块表,嚷嚷这谁的呀?哦小齐扔的吗?好棒呀我们小齐,以后有潜质去扔铅球,不过这是谁的表呀?
焉栩嘉面如死灰举起手,翟潇闻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改为双手捧着,给皇上朝贡那样跪下递了过去。
快到中午,姚琛点了外卖,把裹满辣椒面的烧烤递到张颜齐面前,“兄弟,来一口。”
张颜齐凑上前闻了闻,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后迅速远离。刘也从桌子后边绕过来,啧啧啧好多声,说你怎么能给孩子吃这个,你得给他喂奶去啊。姚琛很冤枉,说我哪来的奶,你要我给他挤出来吗?何洛洛呕了一声,把张颜齐从里面拽往外,人多眼杂他没留意,张颜齐被他一拉过去时额头“哐”撞上了桌角。
周震南刷卡进门后见到的就是这样鸡飞狗跳世界末日的场景。
他吓得赶紧反手将门重新摔回眼前,两秒钟后又迫于里面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着急忙慌再次开门。张颜齐额头红红,所有人手忙脚乱,夏之光笑得比哭还难看,举着张颜齐在空中一上一下飞高高。
怎么会有人这样哄孩子?周震南匪夷所思看着被晃一下哭一嗓子的小孩,觉得夏之光以后一定要先去考父母资格证才能要孩子。张颜齐在空中一眼瞥见他,哭得更大声了。
“斯达普!把他放下来!哎,都哭成这样了还带他玩跳楼机你怎么想的?”周震南快步迎上,把人从夏之光临时跳楼机的位置抢过来。夏之光也很憋屈,说我也不知道他为啥就哭了,那孩子哭了不就得开心点吗,我带他玩儿呢。
太完球了。
周震南听着刺耳的大哭回响在耳边,他脆弱的神经开始突突泛痛。把张颜齐抱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后给他看楼下的车子,“哇,是洒水车,快看,齐齐,白色洒水车。”
小孩其实最好哄,一辆洒水车就能让眼泪干涸。哭声渐渐降下去,两人静静看着楼下慢悠悠过去的洒水车,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张颜齐眼角还挂着眼泪,搂着周震南脖子小声嘟囔,“我想你了。”
何洛洛很内疚,他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了。周震南安慰他,说不怪你,你没怎么带过孩子,注意不到这些边边角角很正常。还有些其他原因也不说了,周震南心里明白,被撞到桌角的疼其实抵不过小朋友心里安全感的缺失。
“你是不是很想我快点回来?”周震南抱着他坐到椅子上,“我给你找礼物去啦,来我们看看——给齐齐的礼物是什么呀——”
张颜齐注意力被完全带跑,好奇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
“锵——”周震南把印成迪迦奥特曼的棒棒糖从包里抽出来,看小孩眼前一亮,终于又久违地笑出两颗尖尖小虎牙。
有种岁月神偷的感觉。
那是过去的他从未曾见到过的张颜齐,没有任何外界雕琢过的棱角,也没有风雨吹打的痕迹。以前谈话讲起,周震南总觉得小时候的张颜齐很有趣,心里也会升起小小遗憾,未来先进科技如果可以制造时光机,能不能让我有机会回去看看小时候的你?
周震南无数次想过,如果回到过去,还挺想看一次用嘴接可乐的Stupid Boy。
他从思绪中回神,笑意盎然侧过脸看张颜齐,然后下一秒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他看着有什么透明的液体从小孩子的鼻子里哗啦啦流下,感冒了吗......周震南迟疑着把目光移去桌面,上面摆了一瓶开着盖的还在冒泡雪碧。瞬间想起过往张颜齐的光辉事迹,周震南从难以置信转为震惊,“我的天呐......”
原来世界大战从现在才正式开始。
接下来令周震南崩溃的事情分别有:
张颜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放大镜,在太阳底下对着他的限量版采取阳光直射方式,小羊皮皮鞋差点被烧成洞洞鞋。
吃饭时把周震南盒饭上的香菜藏到饭最底下,周震南怎么吃怎么觉得奇怪,即将吃完时才痛苦发现自己一直在挖地雷。
看大耳朵图图时让周震南用嘴给他不断重复里面那段主题曲的贝斯部分。
把赵磊送的巧克力放在衣服小兜里,坐在太阳底下看动画片结果巧克力融了,周震南必须得冒险出去再给他买一套儿童衣服。
以上种种都只是冰山一角,下午翟潇闻在酒店走廊碰见拿着新衣服回来周震南,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端详他两秒才心疼惊呼:“你怎么一下子老得好像条丝瓜瓤?你脸色好差,又干又柴,带孩子这么辛苦吗?”
“带孩子还行,带张颜齐不太行。”周震南小跑起来,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他能带张颜齐出去天台小花园玩一会儿。
孩子有孩子自己的世界,周震南向来不主张给小孩制定死板规矩,比如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他看着张颜齐蹲在一盆花前面,丝毫不知疲倦对他咯咯直笑。
“齐齐,过来喝点水。”周震南看他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小脸。
张颜齐小时候应该属于顽皮但听话那种小孩,虽然跟周震南大多数时候算是火星撞地球,两人斗智斗勇,但周震南一喊他过来,无论他在玩什么都会开开心心跑过来。
“再玩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好吗?”周震南看看时间,“回去吃饭了。”
“可是太阳还没有下山。”张颜齐看看天空。
“太阳下山才能吃饭吗?”周震南帮他把汗津津的前额头发撩开。
“南南,我看到了有亮亮。”张颜齐自顾自说话。
周震南想了想,应该是说甲虫。他脸上堆起一个苦笑,“大哥,咱们不把亮亮带回家好吗?”
“为什么?”
“亮亮自己也有家。”
“可是亮亮家里没有南南。”张颜齐很认真,“齐齐家里才有南南。”
周震南被噎了一下,他心里突然升起绵绵的甜,像云朵倒入砂糖。他看看四下没人,轻轻过去亲了一口小孩子特有软乎乎的脸蛋,“你喜欢我吗?”
“嗯。”张颜齐用力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周震南含糊不清说了一句,又亲他一口,“去玩吧。”
下午六点钟已经不太热了,周震南被晚风吹得开始有点犯困,他今天忙一天,又不像小孩精力满满,这会儿放松下来,干脆想坐在花花草草边上打个盹。
刚闭上眼,下一秒前方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周震南几乎是被吓得就地弹起来,冲过去一看张颜齐颤颤巍巍举着手指,眼泪小喷泉似的疯涌而至。地面躺着一只蜜蜂,再结合张颜齐已经开始红肿的手指,周震南抱起他就往楼下冲。
医院里医生只看一眼就说把刺拔了吧,然后再消个毒就行,家长不用这么紧张。
很小的事情,周震南自己也知道是很小的事情,但等真的坐到准备拔刺的台前他连看都不敢看。上碘酊消毒时难免碰到那根刺,张颜齐哭得伤心欲绝,周震南抱着他哄,“这个很快的,你看,姐姐帮你把这个拔出来就不痛了,就像被蚊子叮一下。”顿了顿,“对吧?”
这个对吧问的是护士,年轻姑娘见怪不怪点点头,拿出镊子准备工作。
张颜齐哭得哇哇哇的,身体却很老实一动不动,第一下没拔出来,张颜齐痛得瑟缩了一下,周震南哎哟哎哟说您轻点。第二下拔出来了,刺拔起的那个刹那痛了一下,他哭声拔高了一点。周震南别过头去,抿着嘴眼眶也红了,贴在他耳边安慰,“不痛不痛不痛,已经好了,齐齐。”
护士觉得有点好笑,“您这反应怎么比孩子还大。”
回去时张颜齐哭累了,趴在他肩头沉沉睡去。周震南一路亲自抱着他,进去时大家都吃过饭了,姚琛把儿童水壶和小背包给他卸下,刘也帮他接过张颜齐的药膏和病历,饭菜冷了又热过一遍,张颜齐被喊醒,懵懵坐在椅子上。
周震南给他喂两口饭就抓紧自己吃一口,一边吃翟潇闻坐在旁边还陪张颜齐玩,类似于米饭飞船进入齐齐牌太空舱这样的游戏。张颜齐玩着玩着突然想起什么,没被咬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朵小雏菊,小短胳膊艰难伸向周震南面前,“南南。”
翟潇闻扮作很失望,“就南南有啊?我也想要。”
张颜齐很为难看着他,又看看周震南,还是固执伸着手,“南南。”等周震南接过去后再回头安慰翟潇闻,“下次就给你摘。”
那朵小雏菊早被挤得皱巴巴的,花瓣都掉了一片,但张颜齐很真诚看着他,周震南就笑起来,凑过去亲亲他额头,“谢谢宝贝。”
虽然张颜齐变成小孩了,但这个动作对于大家来说还是很有冲击的。翟潇闻若有所思看着他们,夏之光凑过来没皮没脸说齐齐我们也亲亲,然后被周震南和翟潇闻同时推开。
洗完澡后周震南刚想薅张颜齐去睡觉,门就被敲响,姚琛他们全挤在外面,拿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蜡烛,兴冲冲说难得有这样世界奇观,给小孩过个生日吧。
周震南眉头一跳,“我怎么记得他生日在七月?”
赵让说:“那有啥,又不是七月就不给他过了。”
任豪大爷似的起哄,“过一个吧,过一个,来。”
那还是过吧,张颜齐不够高,被周震南抱在怀里吹蜡烛,他鼓起腮帮子就要吹,被周震南紧急喊停,“先许愿,许一个愿望。”
小孩子的兴趣不在于什么愿望不愿望,面前的草莓蛋糕更吸引他的注意力,但周震南让他许愿,他就许愿,想老半天,说祝南南永远开心。说完都不等周围人反应,呼就把蜡烛吹灭了。
“是你的蛋糕,你怎么祝我开心?”周震南好笑。
“那他祝你开心,我祝你长个吧。”夏之光又欠欠的开口。
“行了行了,你俩一块过吧,都一块坐到蛋糕面前了。”翟潇闻把夏之光摁下去,重新又点亮一次蜡烛,“来,你也许一个。”
周震南满意点点头,“我要南非大钻石。”
“......”翟潇闻翻个白眼,“行,你吹吧。”
周震南眉飞色舞呼一下吹灭。趁众人分蛋糕时悄悄又附到张颜齐耳边,“没有,希望我们齐齐也永远开心。”
晚上睡觉时张颜齐被套上柴犬睡衣,像只小玩偶躺在枕头上。
周震南给他讲一些奇奇怪怪的睡前故事,张颜齐起初很努力在听,后来发现听不懂就放弃了,扒拉着周震南要跟他聊天。
他手里还握着奶瓶,里面是刘也下午去买的高钙牛奶,周震南撑着一边胳膊听他讲话,小孩子讲话天马行空,一会东一会西,周震南漫不经心听着,偶尔帮他托一托奶瓶。
“今天是我的生日,为什么也是你的生日?”
“其实今天也不是......算了,我们一起过生日嘛。”
“南南,人为什么要过生日?当大人开心吗?”
“这么哲学的问题......”周震南想了想,“有时候开心,有时候不开心。但当小孩也是有时候开心有时候不开心的,对吗?”
“我今天手指痛痛,那就不开心。”
“是蜜蜂不好。”
“我今天是帮它翻身。”张颜齐靠近他,“它好可怜哦,它在翻滚耶。”
“......”周震南暗想我就知道,拯救世界的张颜齐就算是小孩也是英雄小孩。
“南南,我长大以后就给你买石头。”
“什么石头?”
“南方大石头。”
周震南听懂了,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们齐齐要给我买钻石吗?来,我写个字据,你等等。”说完马上翻身下床,拿过纸笔就唰唰往上写,写完后打电话给酒店前台问要盒印泥,抓过张颜齐小小的手就往上摁。
兹有张颜齐本人承诺给周震南购买钻石一颗(注:钻戒也行)立此为证。
下方两人各摁手印。完成。
今天实在太累了,周震南昏昏沌沌,竟然是先比张颜齐入睡。
临睡着前一秒他听见张颜齐趴在他耳边,小小声,祈祷一般跟他说。
“南南,长大了也要快乐。”
“南南,生日开心。你永远开心,我永远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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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金属小行星周震南先生
生日开心
健康幸福
永无岛记事
月亮从来没有那么圆过,像一只眼睛,空洞而明亮地俯瞰着夜晚。
能见到这样月亮的夜晚必然是周震南没有睡觉的夜晚,他既不数羊也不数饺子,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正因为没有闭上,所以他才能看见那颗亮得诡异的月亮。
他敲敲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听它们无声地抗议一番,说周震南你能不能让我们躺一下?我们非得这么傲骨铮铮到天亮吗?周震南只好依言趴到床上,用枕头盖上自己的脑袋扮演一只失眠的鸵鸟。
言论真伤人,他悲伤地想,但悲伤的关键不在于言论攻击,而在于言论本身。他觉得言论怎么会这么有杀伤力,人和人之间的对话搞得像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么世界大战又何必轰轰烈烈拉开呢?
胡思乱想老半天随手想摸过手机,一探却摸到了两张...
月亮从来没有那么圆过,像一只眼睛,空洞而明亮地俯瞰着夜晚。
能见到这样月亮的夜晚必然是周震南没有睡觉的夜晚,他既不数羊也不数饺子,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正因为没有闭上,所以他才能看见那颗亮得诡异的月亮。
他敲敲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听它们无声地抗议一番,说周震南你能不能让我们躺一下?我们非得这么傲骨铮铮到天亮吗?周震南只好依言趴到床上,用枕头盖上自己的脑袋扮演一只失眠的鸵鸟。
言论真伤人,他悲伤地想,但悲伤的关键不在于言论攻击,而在于言论本身。他觉得言论怎么会这么有杀伤力,人和人之间的对话搞得像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么世界大战又何必轰轰烈烈拉开呢?
胡思乱想老半天随手想摸过手机,一探却摸到了两张薄薄的硬纸板。
“张颜齐,张颜齐,醒醒,嘿。”他跳上隔壁房间的床铺,还被柔软的床垫弹起来一下。
房间拧开一盏小台灯,张颜齐迷迷糊糊睁眼时就看见墙壁上巨大的影子,周震南在玩手影,得意洋洋凹造型,“看,是孔雀。”
张颜齐:“......你最好有一些比孔雀更重要的事情让我知道。”
等周震南把孔雀收起来,再把两张门票递到他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张颜齐就彻底醒了。他看看门票又看看周震南,像是无语凝噎,又像有千言万语但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在玩我?”
卡纸上用金箔大大印着几个字:永无岛邀请函。
周震南着急起来:“不是不是,它自己出现在我床边的。你看,上面还有邀请发出日期,不就是刚刚吗?”
“一年只有一个愚人节,周震南,下一次愚人节得等明年。”
“我们去吧?上面写的,还有半小时永无岛通道就要关闭了。”周震南见他昏昏欲睡又要闭眼,把他用力晃醒,“我有两张票呢!这么大一个趴活都不捡迈?”
人就是这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张颜齐思考两秒,为趴活翻身下床换衣服,换了上衣,准备脱裤子时回头看周震南,“周老师,给点空间好不好?”
周震南闻言退开几步,缩去床角。
张颜齐气死,“我的意思是你别看我!”
周震南哦哦哦抬手捂住眼睛。
他们在凌晨不知道几点反正就是月亮还很亮的时候出发,周震南没戴墨镜和口罩,张颜齐也没有戴,两个人跟下楼下公园买菜的大爷似的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路边有一跃而过的小动物稳稳停在他们面前,周震南眼尖,在黑夜看着黑猫愣了一下,“七哥?”
“不是七哥啦。”张颜齐也打量一番,“不过真的有点像。”
“它是不是在带路?”
“真的吗,要跟它走吗,上一次我跟着七哥走它带我进了小区楼下垃圾堆。”
黑猫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最终站到了一个红色电话亭前面。
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电话亭?周震南推门进去,张颜齐还在开心玩猫,周震南又啧一声把他扯进来。
两人站在电话机前面研究半天,也只能想出要拿起听筒听一下这样的无聊行为,张颜齐先听了一会儿,脸上表情有点微妙,又把听筒贴去周震南耳边。
里面没有人声,周震南听上老半天,开始逐渐听到一种奇妙的电流声,撞入耳里让神经酥麻起来,像刚出炉的蛋挞胚。周震南迷茫地听着听着,觉得眼前的电话座机微微扭曲了一下,而后又迅速变回原样,不,不对。他睁大了眼睛,发现之前顺着排的数字如今倒着来了。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
“就结束了?我们的永无岛之旅?”张颜齐眼角不开心地耷拉着,他打了个哈欠,拽着周震南出电话亭。黑猫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们手里的两张硬纸板在月光底下泛出富贵的金光,这让张颜齐好歹有点安慰,“还行,不亏。明天去看看这个能不能换钱。”
第二天早上周震南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还是懵的,他睡眠时间因为昨夜的乌龙大幅度被压缩,连梦都只来得及做一个就要起床。他刷牙时看着镜子里自己倔强翘起的头毛,用手沾了点水开始努力往下压。
有水他就要想到别的,比如那个短暂且孤独的梦。梦里就是一大片海,但是海面很低,灯塔站在中央高得就像圣诞树顶端的星星。周震南在这样的海边听到了奇妙的声音,他努力踮起脚尖往里面看,终于看到了一条鲸鱼。它在海水里浮浮沉沉,像一块即将沉没的岛屿。
洗漱完走出去,周震南想冲一杯咖啡,他起得太早了,以至于经过桌边时差点没被自己绊倒。周震南皱眉地看着坐在桌边喝冰美式的张颜齐,说你怎么清早八神就想谋害我?我摔个四仰八叉你就高兴了?我告诉你我摔了你就得来跳我那part舞蹈,怎么样是不是很恐怖?
张颜齐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最后轻飘飘说:“神经病。”
周震南被激怒,“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就没必要再说出来。”
他们昨晚扔骰子惨败,十一个人里面张颜齐和周震南纷纷摇出了两个一,赵磊最幸运,赵磊当时正在削平果,让张颜齐帮他点一下,骰子滚滚滚居然滚出个六。这事儿张颜齐直到今早都没想明白。
正想着赵磊呢,赵磊本人就神清气爽地出现了。他穿着半透明的白色外套,周震南端详了好一会儿,说你这像穿了个保鲜袋在身上。赵磊选择性没听到,走过来拿起周震南刚冲好的那杯咖啡开始品尝,“你们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张颜齐不明白,“呃,做妆发啊。”
“对啊,我问的是你俩为什么这么早起床,你们昨晚不是扔到了一吗?”
张颜齐犹豫,“这是一种羞辱还是......?”
“你睡醒了吗?”赵磊奇怪地看着他,“扔到一可以最后去妆发啊。”
周震南重新泡回来一杯咖啡后赵磊已经出门了。他和张颜齐面面相觑,不明白赵磊哪根神经搭错,规矩从来都是谁扔到最小的点数谁第一个出门妆发,为此周震南才会只来得及做一个梦。
他们还没想明白,翟潇闻打着哈欠就出现了,他的哈欠在半空因为看到了桌子边的两个人生生停住,“你俩起这么早?”
桌子底下张颜齐悄悄点开群聊,仔细确认三遍翟潇闻的点数,的确是继赵磊之后的第二大,点数五。难道是规矩改了吗?不应该啊,界面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也没人告诉过他。张颜齐迷茫地抬起头,和同样迷茫的周震南对视在一起。
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成员出现,每出现一次就惊叹一句:“哇你们起这么早。”
等最后扔出点数二的焉栩嘉和夏之光也离去后,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了。空气里静悄悄的,面前的咖啡喝到一半,此刻已经凉透了。
工作人员来敲敲门,示意可以出发了。两个扔到点数一的人沉默对视一眼,慢慢起身跟上。
世界好像被翻转了。
这个认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逐渐在脑海里形成,周震南蹲在拍摄场地,看着红彤彤的暖炉卖力运转,他鼻尖冒出一滴汗,看看手机,天气预报却显示现在是负二摄氏度。但暖炉吹出来的风明明是冷风,六月份的蝉鸣还喳喳喳个不停,太阳晒到发白,发烫淋在地面冒出滚滚热气。
刘也张望老半天才找到他,“南南,蹲这儿干嘛呢?”又看看他额头,“哟出这么多汗,冷着了吧?”
周震南站起来,不可思议看着他,“你是在说冷吗?”
刘也挥着手给他扇风,“怎么了?不过今天好晒,确实,我也觉得挺冷的。”
轮到他去拍摄了,周震南站到幕布前,听摄影师吩咐摆出表情,他盯了那个黑乎乎的机器好一会儿才发现相机是被反着拿的,摄影师从那个硕大的镜头往里看,平日里用来看成品的小屏幕反倒对着他。
棚内吵吵嚷嚷,还有人在听广播,本来是摄影道具的收音机居然真的能放出声音。完成拍摄后周震南也挤进自己那堆伙伴里面,他今天的造型很特别,头发上坠着好几串珍珠项链,沉甸甸地晃来晃去。
张颜齐还在调频道呢,一转身就被他的某一颗珍珠勾到了衣服。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生怕把品牌方的限量版搞成灭绝版,马上颤颤巍巍开始处理线头与珠链。收音机因此被暂时搁置下,发出滋滋几声噪音,好像信号终于接通,几秒后里面传来某个电台里千篇一律的女播音腔。
“预计建通1号线未来会在五月份全面运行,届时将为交通高峰期减轻一定的压力......”
衣服与珍珠终于平安分开,两人却还屏息着靠在一起听收音机里无趣的新闻播报。建通1号线是哪条线?管它哪条线。周震南手指头戳一下张颜齐的肩膀,“听到了吗?未来五月份,五月份怎么还在未来?”
“或许她说错了。”张颜齐决定再听多一会儿。
既然有听众,电台又继续兴致勃勃播报:“明日预计有强降雨,希望各位出门享受双休日的朋友们可以做好防雨措施......”
“今天星期几?”周震南问。
“星期一。”张颜齐说。
强降雨好像要提前。下午转场去录制时乌云无精打采压下来,司机抬头看一眼,嘟嘟囔囔天气怎么这么好。
这算哪门子的好天气。
周震南望向窗外,粉丝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倒一如既往地热情,挥着大大小小手幅,恨不得把脸印在车窗上跟他走。周震南悄悄把车窗下了一条缝,外界的声音就纷涌进来,他听到无数陌生人嘈杂的声音,喊着自己名字,说周震南,我爱你,你要开心。
他想起前几天双方拉锯战的时候,觉得或许自己又有点太过分了。
这样想着周震南又心软,把车窗再摇下来一点,马上就被更大的尖叫声包围。他挥挥手,问你们热不热啊?快回去吧。这话刚问出来,人群诡异地瞬间小了一层声音,紧接着大家好像反应过来,都哈哈大笑起来。
“南南好可爱,是故意反着说话吗?”几个已经汗流浃背的女孩逗他,还把印着他照片的小扇子招招给他看。
周震南语塞,幸好车子正在缓缓启动,于是那群热情的人被迅速抛向身后,天上响过一阵闷雷,然而路上基本没有人撑伞。周震南奇怪地看着,虽然已经明白今天很奇怪,但不撑伞又难免更奇怪。
“他们为什么不打伞?”等红绿灯时周震南问,他看见几个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路人,头发都狼狈地贴在脸上,却无动于衷依然站在暴雨底下。
司机闻言也无所谓地看了外面一眼,“我们不是一直都不在下雨天撑伞吗?”
周震南摇下车窗,马上有雨丝斜斜飘进来,他忍着冰凉的雨水递出去一把伞,那个男生转过脸来,周震南才发现这人长得好像张颜齐。长得很像张颜齐的人隔着厚厚的雨和他对视两秒,然后摆了摆手。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动作,“你在干嘛?没有人会要的。”
“为什么?”红灯即将转绿灯,周震南突然用力一甩,把伞甩去了那个男生怀里。男生吓了一跳,接住伞后又看他一眼。
“大家都不撑伞啊。”司机确保他把车窗摇上后踩下油门。
周震南不说话了,他趴在车窗边使劲往后看,直到完全看不见时他也没见到那人打开伞。可是周震南非常确定,那就是张颜齐,又或者是一个与张颜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去到录制现场时张颜齐率先冲他挥挥手,“我跟你说一个事情。”
原来半路上张颜齐也见到了路边一个与周震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被暴雨淋得像只落汤小猫,却固执地不愿意要一把伞。张颜齐没有办法,最后竟然也选择把雨伞丢出去,然而直到车子开出很远,那个周震南也没有撑开那把伞。
两人交流十分钟得出惊天结论,我们会不会不属于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死了吗?”周震南问。
“不至于这么极端。”张颜齐连连摆手,“你这个人就是太容易冲动。”
“大哥莫说二哥。”周震南回嘴。
“我觉得我还好,你就欠一点儿,不太成熟。”
“真的是放屁,我还不成熟?”
“有时候说话有点伤人嘛......但我都包容你,所以你不觉得。”
“我也很包容你,你上次打游戏输了还嘴过我你记不记得?”
“我说你什么了?”
“你说我嘴炮达人,遇事先动嘴皮子不动脑子才会让你被对面一招带走。”
“那你的确,如果你选择先来救我而不是先蹲在草丛打字骂那个人老阴逼,我还能逃掉。”
“我们现在是在吵架吗?”
“不行吗?”张颜齐理直气壮,“反正吵完都会和好。”
话题完全偏离轨道,两人双双降智,最后气鼓鼓分头去同一个舞台上演出。
回家的时候他俩还是逃去同一辆车里,但气还没消,所以谁也不理谁。
粉丝送完这个送那个,轮到他们时就在喊:“明天周末啦要开心!你的白鞋子很好看!”
周震南低头看,自己的黑色皮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一点点灰。他拿了张纸巾擦干净,然后说:“明天是周二,还有我的鞋子是黑色的。”
粉丝们愣了几秒,然后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哈哈哈哈为什么不喜欢白鞋子呀?好我们听你的,明天是周二。”她们爆出惊天动地的笑声,藏在口罩与相机下的脸模糊不清,但周震南感到很不舒服。
又有粉丝喊,“张颜齐!你今天好帅哦!翻跟斗好帅哦!”
周震南诧异地看过去,今天的舞台张颜齐压根没翻跟头。他莫名生起气来,“我的鞋子就是黑色的。”
其实粉丝很多,说的话如同石沉大海,谁也分不清谁说了些什么。但相同的字句总会被比较相似地融合在一起,周震南看到有个粉丝翻了个白眼,说你嘴硬什么,我们都看的是白色啊。
似乎发现他气鼓鼓的样子很有趣,大家干脆喊起了口号:“白色!白色!白色!白色!”
周震南烦躁地蹬一下脚,“黑色!”
“嘴这么硬,你是不是没遭过社会的毒打啊。”有人冒了一句,周围人都笑起来,接着纷纷接话,“是我们给你自由过了火吧,干嘛不承认,有人逼你这么说的吗?”
周震南觉得自己头顶在冒烟,他还想再反驳,突然感到衣摆被扯了扯。张颜齐在旁边冲他点点头,然后说:“黑色。”
终于轮到他们的车子启动,呼喊声全部被抛到身后。
前不久还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人冰雪消融,周震南在黑暗里拽着他的小尾指,眼睛却盯着自己的鞋子,心想我的鞋子我还能不知道什么颜色吗。他明白这个世界很奇怪,但他不愿意因为别人奇怪自己就要随波逐流来彰显出自己的合群。
“你刚刚为什么帮我说话?”周震南面无表情看向他,“想出来一起挨骂吗?”
“不是帮你说话,是给你撑腰。”张颜齐咂咂嘴,很语重心长开始讲,“虽然吧你这个小孩缺点好多,然后呢我又那么仗义,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唉哟你怎么打人!别打我了别打我了别打我了别啊——”
“你今天也没有翻跟斗。”周震南收回手。
“那废话我又不是夏之光......”
“所以你今天不是翻跟斗很帅,你是唱那么长一段词都不换气很帅。”
“谢谢夸奖,你今天开场嗷那一嗓子也很帅。”
两人谢来谢去老半天,把毕生所学彩虹屁都蹦完了终于没得再谢。车子到达,两人下车,各自回房间前周震南终于把最想谢的那句话扭扭捏捏讲出来。
“还......谢谢你给我撑腰。”他把手捏成小拳头,轻轻捶到张颜齐胳膊上。
“不客气。”张颜齐笑得好灿烂,“我永远都会为你撑腰。”
“我以后会先去救你再打字的......”
“算啦。你才十九岁嘛,我爸说过要关爱儿童。”张颜齐拧开门把手,“晚安。”
今晚的月亮也非常的圆。
周震南洗完澡后扑倒在床上,结果刚倒下去就被什么硌了一下。
仿佛时间倒退,张颜齐刚睡着又被周震南奋力薅起来,这次周震南明显比上一次要兴奋,张颜齐被他抱在怀里像电视剧里抗战受伤的战士,脑袋都在无语地晃来晃去。
“又看孔雀吗......你们十九岁怎么这么烦......”
“张颜齐!看!翅膀!”周震南把东西几乎盖到他脸上展览。
“你在我面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张颜齐哀嚎,“拿远一点行不行啊铁汁!”
那真的是一双翅膀,张颜齐震惊地研究它时周震南在床尾“哎哎哎”起来,张颜齐抬眼,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扒拉出了一副,扬着它时简直像登上月球的第一个人类那样兴奋。
翅膀上面有很小一段说明文字,两人就着小台灯来看,脑袋都恨不得挤成共用一个。
上面写着这是去往永无岛的交通工具,恭喜两人通过了今天的测试,翅膀是这个世界上人们对他们爱意的具象化,当他们积攒到足够多的爱意时就会诞生一对翅膀,只需要把翅膀装上,永无岛的大门即刻为他们打开。
“还好我没卖那张门票......”张颜齐说。
谁不想去永无岛呢,那个象征着永远自由的梦幻乡。
他们把翅膀拆出来后却犯了难,周震南难以置信地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也只看到翅膀平滑一侧上的薄薄刀片。张颜齐再看看说明书,发现的确只有这一个安装方法。
“所以我们不是要装上它,而是要被它刻进去吗?”周震南不愿意,“很痛啊。”
“你不敢吗?”张颜齐问。
“我不敢,我也不想你戴。”周震南比划比划,“刀片哎,插两片刀片进你后背,你翅膀每动一下刀片就会在你骨头旁边划一下,痛死了。”
“我也舍不得你戴。”张颜齐摸摸他平整的后背,“放弃吗?”
放弃吗,去往象征着自由的机会。
从古至今好像谁都在追求自由,所以人们向往永无岛。
永无岛只有快乐,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快乐,自由饱和的时候。
张颜齐和周震南都是恨不得把自由融进血液里的叛逆先锋,纵使被束缚被压制,两人也还是能从对方眼里看出对自由的渴求。他们从来都没有去过永无岛,也不知道永无岛在哪里,他们被世界雕刻成一个近似自由的形态,却又无可避免被世人的爱意敲碎自由的边角。
想要被爱就要忍受痛苦吗。
如同今天翻转的世界,人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我要随波逐流吗,我就要认命吗。
这份用爱意凝聚出来的翅膀究竟是想让他们天高远阔的飞,还是鲜血淋漓地妥协。
“我不愿意。”周震南终于作出决定,“我不愿意这样。”
“决定了啊?决定了好,决定了睡觉。”张颜齐飞速躺下,拍拍身边的空地,“今晚勉为其难让你拥有一下哥哥的温暖。”
“你会后悔吗?”周震南问。
“我觉得我俩现在是想着同样的东西。”张颜齐说,“我们想去永无岛是因为永无岛自由,但如果去永无岛的条件是先放弃自由,我和你都不会愿意。”
周震南静静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点孩子气的忧伤和迷茫。
张颜齐想了想,“如果再不睡觉我才会后悔,明天我俩是不是得第一个去妆发了?”
“算你狠。”周震南也飞速躺下,蹭蹭蹭去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敢睡到半夜把我踢下去我就起来揍醒你。”
“你松点劲儿......你怎么劲儿这么大......”张颜齐被他勒得有点气紧,“我肋骨要断了。”
“你永远爱我,我就永远自由。”周震南把脸埋在他棉质的睡衣上,觉得心里悄悄划过一滴眼泪。
当晚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海平面恢复如常,那个微妙的莫名的声音终于由远及近,周震南才发现跟电话亭的听筒里是同一个声音。鲸鱼如同他失落的岛屿渐渐归来,带着与他灵魂中相同的频率,还带着那个他最喜欢的人。
张颜齐在梦里朝他伸出手,说我来给你撑腰了。
熟睡的两人呼吸绵长,他们不知道那两对翅膀在黑夜里悄悄幻化成了无数颗碎星,落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片岛屿的形状。两张永无岛的邀请函静静躺在他们枕边,上面的字一点点变成了:Welcome to Neverland.
他们放弃了奔向永无岛。
他们终于变成了自己的永无岛。
狗狗领养手册 下
这样相处也蛮好嘛。次日早晨周震南在被窝里被闹钟吵醒,睁着眼看天花板思考人生,和自己探讨爱与自由。他晓得昨晚肯定是张颜齐把他带回房间睡觉的,最好是抱着回来,那自己怎么不睁眼看看呢,错过了,好可惜。他跟自己斗气,从床头翻到床尾,把脑袋挂在床边倒看世界。
然后就看到门被推开,一双拖鞋倒着闯入眼帘。
张颜齐当他在晨练,提醒一句小心脑袋充血,又说早餐放桌子上了记得吃。周震南见他像要走,挥舞起两只手试图挽留。
狗狗都很单纯,真的就过来,蹲在床边跟他对视。颠倒的镜像看久了头晕,周震南翻回身,把两条胳膊挂他脖子上,说我好累喏,你帮我去工作好不好?
张颜齐很单纯,但不是傻狗,当场就拒绝,说我不配。说完见...
这样相处也蛮好嘛。次日早晨周震南在被窝里被闹钟吵醒,睁着眼看天花板思考人生,和自己探讨爱与自由。他晓得昨晚肯定是张颜齐把他带回房间睡觉的,最好是抱着回来,那自己怎么不睁眼看看呢,错过了,好可惜。他跟自己斗气,从床头翻到床尾,把脑袋挂在床边倒看世界。
然后就看到门被推开,一双拖鞋倒着闯入眼帘。
张颜齐当他在晨练,提醒一句小心脑袋充血,又说早餐放桌子上了记得吃。周震南见他像要走,挥舞起两只手试图挽留。
狗狗都很单纯,真的就过来,蹲在床边跟他对视。颠倒的镜像看久了头晕,周震南翻回身,把两条胳膊挂他脖子上,说我好累喏,你帮我去工作好不好?
张颜齐很单纯,但不是傻狗,当场就拒绝,说我不配。说完见他可怜,眼下真的好大一个黑眼圈,又心软,说不过我可以帮你去吃你那份早餐,今天有脆皮小香肠,溏心荷包蛋。
怎么这样。周震南哈欠连天,哼哼唧唧不愿起,申请把早餐端进房间吃。张颜齐摇摇头,说申请驳回,哎呀快点起来嘛,你今天不是要去做完整个编曲?早去早回。
商讨半天,最后的结果是周震南挂在张颜齐身上,像只树懒一样被带去洗脸刷牙。
刷牙的时候周震南含着满嘴牙膏沫沫,觉得这样相处真的是蛮好,也挺符合自己以前对于养一只狗狗的设想。没有狗的时候周震南就想,狗不会像猫一样来给他大早上踩奶,但应该可以来叫他起床。不开心的时候狗也会来蹭蹭自己吧,虽然猫也会,但自己养的猫都好凶,除了喂营养膏的时候会喵喵喵,其他时候都喜欢追着周震南来打。
“张颜齐。”他喊。
外面没人答应,张颜齐刚才把他扔在洗手间就出门了。
周震南放下心来,摇头晃脑,“齐齐!齐齐!齐齐!”
“干爪子?”张颜齐的声音突然从玄关处传来,周震南被呛了一下,差点吞了口黑人牙膏。
张颜齐气势汹汹去而复返,回来拿忘记带的耳机,路过周震南的时候凑过去闻了闻,满意点点头,说不错,今天没有化学清凉油的味道。
周震南喜欢喷香水,每天出门前就跟公主挑水晶鞋那样挑香水,张颜齐虽然闻着也会头大,但比起油漆与榴莲,周震南的香水充其量就是提神醒脑,跟清凉油一个效果。
“赶!紧!走!”周震南被抓包,脸都红透,握着牙刷的手改而去捶他。
折腾了这么一下,出门时周震南还真的忘记喷香水了。
曲子编的比以往顺利,大家开个小小的庆功宴,跑去了老远的一个地方吃海鲜。在重庆吃海鲜那要跑多远,远到周震南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卡卡角角。
吃完就散伙,好容易回到市中心,周震南想着去买杯珍珠奶茶,跟大家分开,去了商场里面。问题来了,买完他觉得自己有点迷路,连地铁口都找不到,出租车这里也不让停。
总归还是打电话给张颜齐,还好张颜齐今晚没得演出,说好嘛我来接你,你在哪点儿?
周震南说我也不知道哦,这里好大,有三个商场连在一块儿呢。刚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没电自动关机了,周震南不以为然,轻易找到街电,看到二维码才震惊地定在了原地。
哦豁,试问一个没电的手机要怎么样去扫一部街电出来充电嘞?
这下好了,他真的只能等张颜齐来接他。因为没有手机,他一坐不了地铁二叫不了滴滴,身无分文穷光蛋一个。连导航都没有了,周震南坐在商场外面的大理石建筑上发呆,突然又想到自己还没告诉张颜齐自己究竟在哪儿呢,他要怎么来接自己?
但也还是要等。周震南戳开珍珠奶茶喝,嚼嚼嚼一把珍珠,嚼嚼嚼又一把珍珠。大半杯珍珠奶茶空下去后,远远的居然真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张颜齐冲他兴高采烈挥手。
市中心不好开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两人决定待多一会儿,等晚一点车少了再走。
周震南嘬着奶茶,问你怎么找到我的嘞?难道真是缘分千里一线牵?
张颜齐说我牵你个头,老子找了好久哦,要不是你没喷香水,我可能要找到凌晨十二点。
市中心人多得要了老命,张颜齐印象中有两个地方都是三个商场连在一块的,他就站在马路中间嗅来嗅去,闻到脑壳都快缺氧才辨别出一点周震南的气味,然后就发现自己走反了,应该是另一边。
和张颜齐聊天时周震南就不喝珍珠奶茶了,可以走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小半杯,不舍得扔,只好带着走。张颜齐把拉风标配停在一个奇怪的角落里,又黑又小,解锁都得费老半天劲,周震南跟他蹲在一边儿解,光线太暗,两人越凑越近,就快亲到那个锁上面了。
“个摩托车啷个还要系个自行车的锁?”周震南满头问号。
“偷了车轱辘也能卖好多钱的。”张颜齐终于嗒一下解开,头一抬,才发现周震南就扒拉在自己边边,拿把尺子量都不过三五厘米的距离。两人贴好近,不像要亲锁,倒像要亲人,想歪了去,心都跳得快起来。
他们沿着江边走,风还是呼呼的,跟第一次张颜齐载周震南回家时一样大,还沾了水汽,周震南这次主动伸出一条胳膊揽着他的腰,觉得掌心都被江风吹得潮乎乎的。
“你找得到我,也找得到别人吗?”周震南问,“那去做寻人启事任务不就好轻松?”
“那怎么一样?我记得住你味道才找得到你嘛,别个的我记不到。”
“那你也可以记住别人的味道啊。”
“我是不是好闲?我还去记别个。找到你就了不起咯。”
车子下坡,风更大,一股股砸过耳边。周震南再说话,张颜齐“啊?”了一声,周震南又说了一遍,张颜齐放弃了,说听不到,风好大,头都快给我吹歪咯。
这样啊。
周震南借着下坡惯性把脸贴在他后背,看旁边一闪而过的石墩墩,觉得人生还是活在当下。于是他就说,说什么呢,反正说什么张颜齐也听不清,所以他才敢说,张颜齐,你是我最喜欢的狗。说完觉得不对,像在骂人。
最后浓缩成为,“我喜欢你。”
自从两人住一起后,周震南顺带买下的车位终于有了用途,停车场里一溜的四个轮,中间空出一块,大材小用停入一辆两个轱辘的,显得别出心裁。
“这叫鹤立鸡群。”周震南评价。
“不错,我这个是鹤,别的都是鸡。”张颜齐把车停好,
还要去快递柜取个件,周震南上网下单的一袋顶级牛肉干,买来给张颜齐磨牙。快递柜一格格紧闭着,张颜齐犯困,靠在柜上看周震南输收件码,结果几秒钟后“哐”一声,脑门边的小铁门应声弹开,张颜齐“嗷”的被撞到眼泪汪汪。
好可怜,周震南想笑又不敢,牛肉干还是张颜齐拿出来的,边拿眼泪水边往外冒。再看看,哦真的好可怜,额头都被撞起红红紫紫一小块,肿了。
“哦哟乖乖。”周震南就心疼了,没拿奶茶的那只手捧着他的脸看来看去,嘴上发出啧啧啧的无意义声音。
张颜齐抱着牛肉干呜咽,说我也想喝珍珠奶茶,还想吃喜之郎吸吸果冻。
好嘛,顺着竹竿子爬是不是。周震南和他回家,从冰箱里找出一罐午餐肉,没有小毛巾,就翻了块没用过的洗碗布包着贴他那脑门上。张颜齐盯着他那小半杯珍珠奶茶,问那我可不可以喝一小口呀?
当然不行。周震南搬出他那套over理论,背过身去药箱找云南白药。张颜齐躺在沙发上哼唧,说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可怜的小狗,怎么会这样。
周震南把药找出来后就让张颜齐把午餐肉罐头摆下,“把鼻子堵上哈,呛。”
张颜齐赶紧屏主呼吸,连眼睛也闭上,可他这样周震南就会产生一些其他想法,狗狗闭上眼睛就是让你亲他。云南白药凉凉的,沙沙沙喷好,张颜齐还是吸进去一口,“阿嚏!”
珍珠奶茶被吸到底了,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周震南把最后一颗珍珠嚼嚼嚼,说你看着我干嘛?你不能喝,就算能喝也没有,我喝完了。
“不管,那我就要喝。”张颜齐耍赖,扑上去抢。
好在周震南当时买沙发时想着能在上面睡觉最好,特意买了张大的。张颜齐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把他放倒,周震南把奶茶高举,两人嘻嘻哈哈在闹。沙发还堆着昨天周震南换下来的外套,张颜齐膝盖一压上去,险些就要滑到,还好胳膊及时着力,撑住在了两边。
但一下就把两个人距离拉得好近。
张颜齐觉得现在的情况就像白雪公主和王子,周震南推推他,说你好重喏你快压死我了。张颜齐又靠近一点,说那我喝一口珍珠奶茶呢?
说完还没等周震南回答,飞速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
下坡风大,等下完坡就风平浪静好多。张颜齐听觉超级好,隔着头盔也清楚听到了告白,激动得差点一拧油门铲飞出去。
爱与不爱是一个世界级别的命题,得追溯到好几百年前,莎士比亚虽然写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但也只算是把这个题重抄了一遍。那先不探讨这个,毕竟万事开头难,退一万步讲,可以试试从比较表浅的喜欢不喜欢入手。
其实一万步是夸张手法。
顶多只退了两步,一步他退的,一步周震南退的。
张颜齐掰着手指头算,周震南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哦,周震南会给他买牛肉干磨牙棒,会rua他耳朵,还会陪他玩游戏。
狗狗天性爱玩,有时候一根擀面杖都能滚上老半天,不过张颜齐还是更喜欢玩switch,周震南回家后不太累就陪他玩一会儿,累也陪他玩一会儿,虽然有可能玩到一半就睡着。
南南味道也很好闻,虽然太浓的香水会让张颜齐脑袋晕晕的,为什么人要喷香水呢,张颜齐总想不懂,南南本身的味道对他而言就已经是最好闻的小香水了。
好嘛,已经从周震南变成南南了,你说有什么不值得喜欢的呢?
“你可不可以和我签订契约呀?”张颜齐准备给他科普个新知识。
“不......不行!”周震南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是什么嘛就不行!”张颜齐撇下嘴角。
“夏之光告诉过我了。”周震南捉过他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我没有想到你也喜欢我嘛,但就算你喜欢我,那我们互相喜欢就好了,我不想签。”
“啊?为什么啊?”张颜齐去蹭他的脸蛋,“你不想我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吗?”
“痒......”周震南被他碎发扫到耳朵,躲了躲,“这样很不公平呀,以后的事以后谁说得清楚哦,万一你以后想喜欢别人咧?我不想让你想喜欢别人的时候却没有quota嘛。”
“这算什么?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那你为什么要说喜欢我咧?虽然本来我也喜欢你哈,但你说出来的那一刻难道没有做好要永远爱我的准备吗?我觉得自由这个东西不需要别人来给,可能以后我们真的没有再互相喜欢了,但不能否认现在的我们互相喜欢吧,难道就要我为了以后的自由来放弃现在的自由吗?”
狗狗都是一根筋,爱一个人就要从永远开始爱。
周震南被他叨叨一通都念晕了,但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恐怕连自由这个形容都不应该有吧,当自由有了名字后,哪怕这个名字叫自由,自由也显得没那么自由了。周震南想了一堆,又把自己绕晕了。
“你真的想和我签吗?怎么签啊?”
张颜齐得到这句类似的首肯后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了,从他身上翻下来,蹬蹬蹬跑进房间,又蹬蹬蹬跑出来,献宝似的捧出两颗尖尖的雪白的牙齿,
“这是你的哪两颗牙?”周震南沉思了一下,觉得应该是犬齿,不对,他本来就是犬类。
成年那天爸爸告诉他,你年纪小外面世界很危险,就算有了喜欢的人也尽量不要和人家签订契约,喏这是你的契约所有物,收好。
“像我们犬科的契约所有物就是小时候的两颗乳牙,像宁宁的话,兔子我记得是,哎呀不记得了,反正都那么回事儿。”张颜齐宝宝贝贝捧着两颗小乳牙,“你收下的话就证明和我签订啦,不能后悔了哦。”
周震南觉得此情此景此话还蛮有点求婚的雏形,下意识也庄重起来,展开掌心,看张颜齐小心地把东西放到他手里,放好后还借机亲了他额头一下。
牙齿碰到皮肤时微微发烫,不过周震南在被亲,意乱情迷也没在意。亲完后两人黏黏糊糊,都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说不出口,周震南要打圆场,想老半天,倒是张颜齐先起身,说看来我以后都要这样喝珍珠奶茶才好,对了,你喜欢喜之郎吸吸果冻吗?
“......”周震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觉得养狗狗真的是麻烦,推了他一下,“你可真行!”
张颜齐本来站得好好的,他话音刚落,狗狗就扑通一下坐回来了。
周震南莫名其妙,张颜齐也莫名其妙。几秒钟后张颜齐的表情发生了一点点改变,先是恍然,然后是惊恐,最后是懊悔。
契约生效后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口令。
“类似于一个承诺......吧,唉。”张颜齐哀哀怨怨叹气,“就等于你们人类结婚时说什么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我们这个可比你们那些实用多了!”
周末周末,飞快地过。
他们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开心,晚上跟张颜齐的朋友们吃饭,其实现在也变成了周震南的朋友。
翟潇闻计算器摁得噼里啪啦,说给你们打个折吧,9.98折怎么样,是不是好厉害!
夏之光说哪怕你倒过来也行呢?
翟潇闻又摁一遍计算器,说哦8.99折四舍五入一下就是9折再四舍五入一下,咦,那不就是不用打折?谢谢夏老板,消费555元请问怎么支付?
夏之光说我真的是要555了,你也太抠。
张颜齐和周震南在旁边看热闹,张颜齐看了一会站起身来,说我去把空调的风打低一点我真的好热,小翟可以吧?
小翟对着入账喜笑颜开,嘴都咧成一朵喇叭花,看都不看张颜齐,说你开心就好,你把空调放倒都没问题。
倒是周震南不同意,说你昨晚还吃999感冒灵,不能吹,我不准你去!不准!
这个时候张颜齐就扮听不到了,耳朵都不带抖一下的。空调被打下来,呼呼送出冷风,张颜齐又欢欢喜喜走回来,得意地看着周震南。
你莫跳。周震南气鼓鼓,眼刀嗖嗖的,吐出四个字:“你可真行。”
“扑通”张颜齐成功坐下。
张颜齐敢怒不敢太言,只能言一点点有的没的:“可恶啊。”
夏之光在旁边震惊地张大嘴,哇哦几声,觉得这事儿可太突然了。但又不太信,等张颜齐站起来后自己也试一试:“你可真行。”
“那得比你行吧。”张颜齐凉凉看他一眼,“想什么呢?只有南南说了有用哈,你说了没得效果,你这个叫东施效颦。”
走的时候张颜齐去取车,夏之光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背影,悄悄和周震南感慨。
“他也太爱你了。”
“还行吧,就那样。”
周震南很谦虚,如果不配上他那个抑制不住的笑容,可能信服力会强一点。
我爱我的小狗,我的小狗也很爱我。
狗狗领养手册 中
虽然有耳朵,但张颜齐看上去真的跟普通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周震南偶尔会去朋友酒吧玩,酒吧一条街,小胡同巷子不要太多,喝醉的男女往往扎进去就出不来,流氓混混不少,但一般也不在人家地盘挑事儿。
今天聊一个demo聊晚了,周震南走的时候都快下半夜,出了灯红酒绿的室内,外面已经冷冷清清。周震南低头边看手机边走,结果一个走岔,听到前面声音不对才抬头,被迫看了一场活春宫。
他心里偶买噶了一百遍,脸上还是挤出个体面微笑说不好意思我有夜盲,然后迅速掉头走人。
可惜走掉才一分钟不到又被再次拦下。
周震南看着面前一群明显醉得不分东西南北混混,觉得以后出门真的要看黄历。
现在信息化时代,周...
虽然有耳朵,但张颜齐看上去真的跟普通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周震南偶尔会去朋友酒吧玩,酒吧一条街,小胡同巷子不要太多,喝醉的男女往往扎进去就出不来,流氓混混不少,但一般也不在人家地盘挑事儿。
今天聊一个demo聊晚了,周震南走的时候都快下半夜,出了灯红酒绿的室内,外面已经冷冷清清。周震南低头边看手机边走,结果一个走岔,听到前面声音不对才抬头,被迫看了一场活春宫。
他心里偶买噶了一百遍,脸上还是挤出个体面微笑说不好意思我有夜盲,然后迅速掉头走人。
可惜走掉才一分钟不到又被再次拦下。
周震南看着面前一群明显醉得不分东西南北混混,觉得以后出门真的要看黄历。
现在信息化时代,周震南身上现金也带少了,有时候干脆不带。一群毛头小子不肯空手而归,又不敢贸贸然玩转账怕被查到,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周震南把今天拿的包举起来,说要不然给你们这个,然后各回各家。
谁稀罕你破包,天桥底下几十块一个。头发染得五彩斑斓的小子不耐烦起来,骂骂咧咧个不停。
周震南闻言只能默默把LV周年限量款放下,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对方明显无法正常交流,但看样子也不准备放他走。见他不说话,一群人更来劲儿,围着他推推搡搡的,其中穿Gucci仿货的那个青年像是他们头儿,一把扯住周震南胳膊,说你没钱是吧,没钱也行,陪哥们儿玩会儿,看你穿这衣服,这什么?透视装啊?
这是YSL春季最新款,限时限量,老子托人从法国才买到的!
周震南恶狠狠盯着那人衣服上被写成Guccl的logo气得半死,一边气一边也在怕,醉鬼最不讲理,而且这边有好几个人,他打又打不过,跑又很难跑。
小朋友,长得还乖诶。酒气冲天的人对他动手动脚,嘴巴也不干净,讲的都是些下三滥的话,周震南听得反胃,刚想暴起反抗,巷子口突然传来一声喝。
“周震南!”
这一声喊得又凶又狠,如来佛祖听了都要怕三分。周震南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眼前的混混就被摔到一边,张颜齐抓过他的手,猛地把他扯出人群。周震南惯性使然被拉入他怀里,听身后一连串粗话,粗话中夹杂着几句关你屁事。
靠得太近,周震南甚至能听见他喉咙里滚动出来的低沉嘶吼。
像狼狗动怒时发出的危险警告。
“你再过来动他一下老子扎死你!”张颜齐把玻璃酒瓶往墙上一砸,“哐”碎成两半,参次不齐的尖锐边缘朝向对面。
周震南悄悄抬眼,意外发现他原本尖尖的虎牙此刻长成了兽类獠牙般的模样。
那些人不知哪里杀出这么个程咬金,钱没要到,人又被带走,一个个甚感颜面扫地,怒气冲天。但张颜齐此刻太过凶神恶煞,无人愿做冲锋陷阵那个,只能继续呈口舌之快,不敢骂眼前的活阎王,就骂他怀里那个看起来就好欺负的。
结果脏字刚骂出口,那头的玻璃酒瓶就快狠准地砸过来,然而只不过砸到地面,炸裂的碎片却自地面迸起,深深刺入好几双腿里,周围人纷纷露出痛苦神色。意识到打蛇打七寸,原来怀里那个是小活阎王,更得罪不起,这才哭天喊地跑走。
那边人走了,这边张颜齐却还咕噜咕噜怒哮着,周震南见他像要去追,赶紧一把抱住他,“停!停了!好了好了,好了——”反反复复哄了几次,面前的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周震南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张颜齐一动不动被他揽着,两人站在昏暗的巷子里,像要站成两尊石像。
“哦!”巷子口突然又传来一声惊叫。
周震南吓一跳,赶紧撒手,弹开了才看到巷子口惊叫的人。看清是谁后周震南的脸色一僵,这不是刚刚被自己撞见活春宫的男主角?这么快?
“我听到声音还以为这边出什么事了,来看看.....”男主角也很尴尬,“我有夜盲,你们继续......”
张颜齐今晚来这边某间酒吧演出,演出结束回家时刚好听到前边吵吵嚷嚷,本想回去随便找个保安管管,鼻子一动却嗅到了蛮熟悉的味道,再往前扫一眼就看到中间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一群乱七八糟的人里周震南特别显眼,穿着白色衣服冷冷清清,被推来推去也是一张妈的别烦老子的脸。
热心市民张先生决定今天要亲自见义勇为,捡过路边一个啤酒瓶就莽上去了。
周震南走在他身边,心想原来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的,“你的牙齿刚刚好像变长了一点哦?”
“遇到危险的备战状态嘛。”张颜齐恢复到那个懒懒的样子,见他问起又把手也伸出来,“蹭”一下亮出尖尖的指甲,“其实爪子也变了,你没看到。”
“谢谢你救我。”周震南很真诚向他道谢。
“你来玩吗?怎么不和朋友一起走?”
“朋友是老板,赚钱和我当然选赚钱。你嘞?你也来玩吗?”
“小演出,刚下班。”张颜齐跟周震南在一起就自由很多,周围没人,他能把耳朵放出来,不然一天到晚藏着还是蛮不舒服的。
“你有演出啊?明天也有吗?”周震南对第一次看他live的场景记忆犹新,两人熟了之后反倒一次也没看过,“我能不能来看?看完顺便接你下班,能接吗?”
“我接你个头啊。”张颜齐想起刚刚周震南被推推搡搡的画面,眉头皱得老高,“这里人贩子好多,到时候再把你拐走。”
不过话是这样说,隔天周震南还真来把他接走了。
夏之光上午急吼吼给他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租的房子。周震南说我又不是房产中介我哪里知道哦。夏之光说唉我以为你人脉很广嘛,租个一室一厅就够啦,不过不是我租,是张颜齐租,他邻居最近在搞装修刷墙,都快把他呛死了,你也知道我们的嗅觉简直不要太灵,哦对他小区楼下还开了家水果店,搞榴莲促销,他简直要——
周震南急急打断,说没问题可以租,他今晚就能搬,我去接他嘛。
于是晚上张颜齐演出完后就看周震南得意洋洋等在后台,大包小包连同他本人一起,被搬回了周震南的家里。
哇哦,登堂入室。
张颜齐傻傻看着周震南满屋子忙前忙后,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简直像蓄谋已久。又掰手指头算算这边的房价,抬起头叫停周震南,说或许我还是回去闻油漆吧,你卖了我我也未必租得起。
周震南把他行李箱放倒,说别嘛,给你打个骨折价,住下来啊。
说骨折就真骨折,张颜齐表面看是租客,实则更像做了周震南屋头的保姆。张颜齐会下厨,周震南就用一日三餐替换了房租,不过他们各忙各的,最多也就一块儿吃吃早饭,晚饭偶尔也有,不过几率很小。因此张颜齐替周震南觉得好亏,又主动请缨,如果周震南需要,他晚上可以来接周震南回家。
一起生活了周震南就真的觉得张颜齐好特别。
比如早些日子刚开始做早饭,张颜齐煎个鸡蛋差点没把周震南的小平底锅给糊穿了,睡梦中都闻到糊味儿的周震南以为家里着火,瞌睡没醒就拿起自己的小漱口杯装了水想去灭火。
又比如在家里张颜齐不爱穿拖鞋,光着脚丫啪嗒啪嗒走,拖鞋总会出现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可能沙发底下有一只,另一只就出现在厨房里,经过周震南观察,就算张颜齐一开始是穿着拖鞋着,走到一半也会蹬掉。
再比如有时候回来晚了,就会看到张颜齐趴在沙发上睡着,周震南弄出点声音就能看到他的耳朵很机警地抖两下。
这些都还好,周震南偷偷咨询养狗的朋友,发现狗狗就是这样的,会拆家也情有可原。打电话咨询时张颜齐正在厨房给他煮面条,朋友是爱狗人士,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说不想养了也不能抛弃狗狗哦,可以送到收容所。
“要不要吃老干妈?”张颜齐是老干妈忠实拥趸,冒着会over的危险也要让老干妈参与到他的人生里。
周震南说可以。朋友听到,问你在给谁说话?你不是独居吗?周震南压低声音,说跟我家狗狗讲话。
朋友哦哦哦地表示明白,又问,那你的狗狗叫什么名字?
这下周震南就不压声了,很光明正大地喊:“齐齐!”
“哎。”张颜齐从厨房探出头来,不明所以看着他。
很明显嘛,周震南觉得自己很明显,连夏之光都觉得他很明显。
“你是不是喜欢张颜齐?”夏之光在酒吧里跟他促膝谈心。
“对呀。”周震南眼神亮晶晶的,“你也看出来啦?”
“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夏之光却愁眉苦脸,“完了,难搞了。”
“那你觉得他喜欢我吗?”周震南自动忽略他后半句。
“这个......”
“哪个?”
他们在台下吸溜着鸡尾酒,台上张颜齐就拽拽登场,灯球一闪,漂亮妹儿都要拜倒在他麦克风底下。周震南看夏之光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莫非张颜齐已经名草有主?那现在和自己住一起又算什么?还没想完肩膀就被重重一拍,翟潇闻凌空而降,充满敌意瞅着面前的夏之光,说这就是你老跑别人家酒吧的理由?
翟潇闻,之前周震南说的那个开酒吧的小老板。
周震南见天儿的往隔壁酒吧凑,翟潇闻觉得不对劲,今天跟过来才知道原来事出有因。
夏之光莫名被针对,冷汗都冒出来,求助地看着周震南。周震南却视若罔闻,扯住翟潇闻指去台上,说你把他挖去你的酒吧,去你酒吧的人得翻三倍。
翟潇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几秒,眼睛也亮起来,“哇,帅哥哎!”
“帅哇?不过你不得爱上他哈,他是我的。”
夏之光不忍给他泼冷水,但更加不忍周震南受伤。
“像我们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喜欢别人的。”夏之光尽量温柔地说,但周震南亮晶晶的眼神还是一下子暗了下去。
夏之光觉得自己真是造孽,但更多还是觉得张颜齐造孽。
“也不是一定不会喜欢,但就算喜欢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们如果认定一个人呢,就会跟他签个契约,不不不,不是卖身契,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但有灵魂感情效应。”夏之光唉声叹气,“签了之后呢,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就等于是把喜欢这个东西全部送给你。所以对于这种类似于自断后路的行为,我们一般都不干,换成是你们,你们也不愿意啊。”
周震南眨眨眼睛,心里酸酸的。但不可否认夏之光这句话很对,人生好长,他们现在才刚刚开始,未来变数太多,谁又甘心就此决定一生呢?
他现在喜欢张颜齐,以后不喜欢了,还可以喜欢别人。
然而要让张颜齐喜欢他,却是等于让张颜齐就此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比起喜欢你,我更喜欢你能自由。
周震南低下头良久,最后对夏之光笑了笑,说那好吧,那你不要告诉他,我先自己喜欢他,等到他找到他喜欢的人了,我再不喜欢他。转头又对翟潇闻耳提面命,说虽然我得不到,但你也不得喜欢他哈,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好刻薄哦你周震南。”翟潇闻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感受到了好朋友的失落,拍拍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周震南看着台上,难过地想,可我只有这一只狗狗。
他没有接张颜齐,自己先回家了。
没有开灯,窗帘拉开着,可以看见外面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周震南觉得孤独真的是好要命,但孤独又不是突然就冒出来的,以前张颜齐不在,他自己一个人从早住到黑也不觉得孤独,但和张颜齐认识后,他不在自己就已经觉得孤独。
早知道不养他了,养猫嘛。
这样想的时候门咔嗒一声就开了,张颜齐把钥匙哗啦一声甩去门边的鞋柜上,在玄关处左脚踩着右脚鞋跟脱鞋子。
“哦你在呀,怎么不开灯呀。”张颜齐看了眼客厅里的沙发。
“你怎么知道我在?”问完又记起,狗狗的夜视力简直不要太好。
张颜齐啪嗒亮起灯,照得周震南无所遁形。
“怎么了嘛,情绪不高啊周震南同学。”张颜齐察觉到他跟平时不太一样,换了家居服就挤到沙发跟桌子中间,把下巴搁在他膝盖上,发射无辜狗狗眼光波。
“......”
周震南不说话,张颜齐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周震南不开心这种情绪传递也不需要说,张颜齐本能都可以感知到。不知道就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张颜齐充分尊重个人意愿,只眨巴着眼睛看他,意思是我在陪你哦。
“你头真的好大。”周震南终于开口,然后俯下身,两人头碰头。
张颜齐跟他玩,你撞撞我我又碰碰你,像两只小动物亲昵地纠缠在一起。周震南被逗得咯咯笑,双手从长长的金色衣袖里伸出来呼噜呼噜他的头发,张颜齐哇一声,控诉他太过分,自己的锡纸烫才做好没多久就惨遭毒手。
“快点去洗澡!一身酒味!”周震南rua他的耳朵。
“不是我,我没喝哦。”张颜齐很义正言辞,“今晚酒水八折,他们都喝了,我没有哦。”
废话,给狗喝酒狗也会over的吧!
“但是买了珍珠奶茶。”张颜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你喝嘛,喝了我就可以闻一闻珍珠奶茶的味道啦。”
狗狗也不能吃太甜,自从张颜齐搬来后周震南就把家里所有巧克力都送人了,偏偏张颜齐是甜食主义,据说小时候还曾经因为吃太多喜之郎吸吸果冻被送去过医院打吊针。所以时不时张颜齐就买奶茶买甜品给周震南吃,闻一闻也开心。
周震南喝完奶茶再刷完牙张颜齐才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周震南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张颜齐凑过去看他,睡着了怎么也要皱眉呀,看了好久,最后挨过去轻轻蹭蹭他的脸。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但是希望你以后都不要伤心了。
不舍得把人叫醒,张颜齐比划比划,弯腰打算把他抱起来,结果起来那一刻腰差点没给闪了。以后还是少点买珍珠奶茶吧,张颜齐咬牙切齿,觉得有点丢脸。
tbc.
你吃下了一整个宇宙
宇宙飞船今日抵达 镜面篇
BGM: 你吃下了一整个宇宙 / It's Alright
第一次去看医生时其实已经很迟了。
张颜齐很久之后都还记得,那天下午三点半的医院人不多,分诊台护士把他分去了神经科,因为他说我老失眠。结果看神经科的途中,穿白大褂的医生像颗电灯泡,走在前面引领着把他送去了精神科。
乍听起来像,实际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做压力测试时还心不在焉看多了两眼窗外,绿色的树叶和踩在枝头的一只麻雀。看完继续低头勾勾画画,结果出来时坐在他面前的白大褂神情谨慎却又很淡然,指给他看,这是你的压力指数,别人正常是浅色区的,你有点特...
宇宙飞船今日抵达 镜面篇
BGM: 你吃下了一整个宇宙 / It's Alright
第一次去看医生时其实已经很迟了。
张颜齐很久之后都还记得,那天下午三点半的医院人不多,分诊台护士把他分去了神经科,因为他说我老失眠。结果看神经科的途中,穿白大褂的医生像颗电灯泡,走在前面引领着把他送去了精神科。
乍听起来像,实际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做压力测试时还心不在焉看多了两眼窗外,绿色的树叶和踩在枝头的一只麻雀。看完继续低头勾勾画画,结果出来时坐在他面前的白大褂神情谨慎却又很淡然,指给他看,这是你的压力指数,别人正常是浅色区的,你有点特殊,你在这里。
目光上移,属于他的那个小圆点居然标去了最深色的区域,再出去一点点。
简单来说,他压力爆表了。
张颜齐坐车回学校的途中听见车厢里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叽叽喳喳,说好难啊这次月考又考砸了,我都快抑郁了。
没忍住,转过头对人家说:“那你要记得去看医生。”说完收获白眼两枚。
好难啊,张颜齐转回去默默叹气,我已经抑郁了。
那年他大四,学校老狗,毕业设计做得七七八八,还在帮姚琛当枪手写读书报告,因为姚琛上学期挂了一科,如今忙得脚不沾地,导师还凶,经常回宿舍已经凌晨两三点。
张颜齐从半年前就开始失眠,一开始以为是姚琛太晚回来吵得他神经衰弱,后来姚琛干脆把东西搬回宿舍做,张颜齐失去能指控的人,却发现自己还是睡不着。
不光睡不着,他情绪还特别波动,偶尔几次躺在床上数羊,才数到第一百只,突然就悲从中来,觉得睡不着也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难过了他就要流眼泪,早上起来变成肿眼泡,被姚琛嘲笑像楼下传达室嬢嬢养的金鱼。
姚琛这么说他就生气,生气就骂姚琛,骂完去上课,上着上着又开始愧疚,觉得自己不该把气撒在朋友身上,自己真是很糟糕。想多了又顺理成章变成难过,可教授夸他论文写得好,于是下一秒马上高兴。才走出办公室的门,天好像要下雨,没带伞,马上情绪再次低落。
社团活动也全部退了,因为什么也不想做,以前喜欢的东西莫名都变成了负累,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这一切终于在他的抑郁症诊断结果出来后得到了解释。
晚上听着姚琛在下铺讲梦话,没有主语地说你好狗啊。
张颜齐想没错,我真的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姚琛又继续讲,老秃驴,赶紧改我的二稿。
张颜齐也继续想,哦原来不是骂我,但我还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原来得情绪病是这样的一件事情。
他去药房买了一瓶成长快乐,然后把从医院开回来的药片全部搬运到倒空的成长快乐瓶子里。别人问起他就笑,说我还在成长,所以要快乐。
其实一点也不快乐,刚开始吃药的时候一吃就吐,反胃到喉咙都灼烧起来。连一日三餐都吃不了,人迅速消瘦下去。
朋友们攒的局子他再也没去过,大家都来问,说张哥怎么不继续发光发热哇?你可是我们的太阳能,你不来都没什么意思了。
还太阳能,张颜齐强撑着笑,心想老子都快到极夜了还啷个发光发热?
姚琛虽然忙,忙着改论文忙着骂导师忙着赚钱换新主板,但还是忙里偷闲,担心地踩在梯子探望上铺的好友,说张颜齐你是不是肠胃炎了安?你都快一礼拜没吃过什么东西了,我对保研没什么兴趣,你有事要跟我说晓得哇?
我不是肠胃炎,我可能要死了。
张颜齐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说是啊我肠胃炎,一定就是你传染给我的,你个哈批。
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们知道,也不想让世界知道,甚至是不想让我自己知道。
他在长夜里睁着眼,眼泪在枕巾泅出痛苦的痕迹。
毕业那天万里无云,张颜齐和爸爸拍了合照,也有另一对父母来学校接走了一堆行李。
前几日他们宿舍楼有人自杀了,在夜晚,悄无声息就跳了下去。万籁寂静的时候,连知道的人都不多几个。大家口口相传,听说是抑郁症,听说是重度抑郁症。又有人说,什么抑郁症,就是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矫情,演给谁看。
“他已经死了,你觉得他是想演给谁看?”张颜齐面无表情看着宿舍里讲话的人,对方看惯平日里他嘻嘻哈哈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连忙赔不是,说张哥别认真啊就说着玩儿。
说着玩儿。
这难道会是世界带给我们的快乐吗。
搬出去一个人住后张颜齐把药停了。
其实也不算停,他还是会定时定点去医院开药,然后把旧的药倒掉,换上新的药。
但他不吃了。
吃药的真实痛苦不止是生理不适,更是心理不适。他的人生好像被永远捆在了这两粒小药片上面,这两粒掉在地上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的药片,却无时无刻不在压垮他的自由。吃了就没事,吃了就会好。那不吃呢?不吃我就会腐烂。
我的人生已经很难找到意义,我不想再失去自由。
新的生活轨迹有为张颜齐带来一点点新的变化。他每天起床都会很努力告诉自己,我很爱这个世界,我很爱我的生活。他也很努力去与周围人结交,连打招呼的挥手都要最用力去挥。
第一次割腕时好痛,但好像生理上的疼痛会分散掉一点精神上的折磨。为此张颜齐在比较清醒的时候还去研读过病态心理学,读不太懂,但读了心里也好受点。
最后一次割腕时换了把很锋利的刻刀,刀片很硬很厚,结果才划开表皮,电话突然响起来,爸爸打电话来问他自己最近生活费够不够,不够可以问家里要。
手腕突然变得剧痛起来。张颜齐说我很好,远亲不如近邻,当然不是说您,您怎么是远亲,您是我光辉伟岸的父亲,亲上加亲。反正就是我和邻居们都交上朋友了,工作也都好,开心每一天。
电话挂断他就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自言自语,说爸爸我快死了,我其实一点也不开心,我快撑不下去了。
小时候去幼儿园,张颜齐也总这么哭,爸爸就把他拎到脖子上,说你是张颜齐天大圣,这不是幼儿园,这是炼丹炉,你出来就能降妖除魔,拯救世界。
可是爸爸,齐天大圣也会得抑郁症吗?
从那以后张颜齐就把家里所有的刀具都扔了,开快递就用钥匙开,包装袋撕不开就用牙咬,有一次怎么也撕不开,他迫不得己还是要去买了剪刀。买剪刀时超市在搞厨具促销,面慈心善的阿姨给他打了好大的折扣,于是张颜齐还买了一套菜刀。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遗书写过好多封,无一例外都是希望我不在以后家人幸福生活,世界和平,楼下小猫最好有人喂。张颜齐很想去爱这个世界,但感觉世界好像并没有那么爱他。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在努力热爱生活,只有努力过,可能结束时才会不那么遗憾。
虽然遗憾也会走的。
遇见周震南那个晚上他特别早睡,睡到半夜被蚊子咬醒,醒来不知道几点,再就睡不着了。
心口沉甸甸的,头也很疼,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最难熬的时候。
张颜齐走下床,推开窗子,把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吹风,未了还凝神看最远处的一盏路灯。那盏路灯好像年久失修,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亮着。究竟是亮还是没在亮?他使劲往那边张望,觉得自己如果有双翅膀就好了。
有翅膀就可以从这样支离破碎的生活里飞走了吧?
其实没有也可以。他踮起脚尖,准备好。
“铛”“叮”“咚”的声音就在下一秒突然回响于空荡夜里。
如同记得第一次看医生时的医院,张颜齐也永远记得第一次与自己见面的周震南。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玻璃一样的少年,皮肤苍白,很小一个,脸是小小的,拿着琴的手也是小小的,感觉连灵魂也是小小的,在夜里静静伫立,像宇宙中最小的那颗星球。
“你干爪子诶?”说话声音也是小小的。
他实在太小了,张颜齐不想吓到他。
周震南把他劝下来了,严格来说不是劝,而是命令——“好了就下来嘛。”
于是张颜齐的出逃地球计划被迫再次搁浅。
缘分一线牵,虽然这次没能逃出去,但张颜齐和玻璃小孩成了好朋友。
姚琛在三人饭局上大放厥词,说周震南担心你是不是要从家里蹦极,差点帮你打急救电话。张颜齐听得心一惊,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孩感知好敏锐。他诞生荒谬想法,如果以后一直和周震南住在一起,自己的出逃地球计划恐怕难以完成。
说来奇怪,周震南看上去像个小雪人冷冰冰的,但灵魂特别滚烫。
张颜齐觉得他滚烫归滚烫,还是少点烟火气。于是像带小孩一样带他向左邻右里打招呼交朋友,还教他怎么样去喂猫猫才不会被挠。
周震南表示自己不需要这么多有的没的。张颜齐说你需要,来,这是在超市酸奶柜的促销阿姨罗阿姨,打招呼吧。
他们走得越来越近,其实张颜齐有点不习惯,自从宿舍生活结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谁长时间接触那么久了。但周震南挺愿意和他相处,老约他去家里玩,也不玩什么特别的,听听音乐看看综艺,吃点不健康的外卖,熬点更不健康的夜。
周震南家有一块特别贵的地毯,据说是波斯进口,价格五位数打上。张颜齐觉得毛茸茸的质感特别好,有沙发不坐,就喜欢坐地毯。他们灵魂发生共鸣的第一个夜晚就共鸣在这张地毯上,张颜齐边听音乐边把眼泪流到上面,流到一半还想完了,周震南这张地毯贬值了,估计要从波斯贬回北京。
他把这个事情跟周震南讲,周震南满不在乎,“这有啥呀,你知道这间屋子里最值钱的是什么吗?”
张颜齐把目光投向头顶的水晶吊灯。
“看哪儿呢?看这儿!”周震南恨铁不成钢,一把掰过他脑袋,同他四目相对,“最值钱的东西在你面前。”
“哪儿?”
“这儿。”
“你?”
“我。”
张颜齐终于明白为什么周震南总是表现得不太热爱生活热爱世界了。
周震南最爱他自己。
可恶啊,有点羡慕。
得益于周震南有日没夜的颠倒作息,张颜齐被熬得狠了,反倒能睡上个好觉。
之前他都是打着哈欠回家,有次实在困过头,直接头一歪居然直接在周震南家里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回笼时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扒拉他手指,张颜齐睁眼,就看到周震南正小心翼翼地捏着把小刷子往自己手指上扫。
张颜齐问:“你干嘛?”
周震南头也不抬,“别动,甲油还没干呢。”
居然在给自己涂指甲油。张颜齐内心震撼,心想我堂堂八尺男儿,你怎么——咦是黑色,那还蛮朋克,好酷哦。
涂好后周震南命令他把手指全部张开:“你要像螃蟹走路一样。”
张颜齐乖乖照做,周震南又捏住他的手,看几眼,把嘴巴嘟起来,呼呼往上面吹风。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他就看着周震南专心折腾他的手指。张颜齐觉得他很可爱,也觉得自己挺开心,但突然又在心头涌起很浓稠的悲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温馨又有趣的画面,自己竟最想放声大哭一场。
过了段时间又应该去医院复诊开药,这次医生明显有喜色,把诊断结果递给他,说有在按时服药吧,效果不错,再努努力,争取今年可以变成轻度。
“最近睡眠质量也提高了,对,注意力能集中。”张颜齐想了想,“我交了一个新朋友,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放松,这个也会有影响吗?”
“当然。”医生表情赞许,“陪伴很重要。”
回到家张颜齐把新的药倒入了成长快乐瓶里面,然后进了房间,摊开素描本。
耳机里的电台音乐卡了壳,竟然又重新播放起刚刚已经放过的歌。张颜齐听女歌手含含糊糊唱:你吃下了一整个宇宙,我是光年外死去的星球。
我会死吗。
他想起最开始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坏情绪过了就好,却不曾想过了这阵还有下一阵,不是过云雨,而是黄梅时节,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那时候的张颜齐就像被大风刮走了伞面的雨伞架,只剩徒有其名的生命支撑着血肉。丁点小事都是致命打击,别人见他浑浑噩噩,劝他说你开心一点就好了,别这么脆弱。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
那会儿最流行的话就是人间不值得,大家都叹人间不值得啊,还不如不过。张颜齐却趴在马桶边吐到胃绞痛,边吐边流泪,狼狈又无助。如果可以,他多想也能云淡风轻讲这样的话,而不是光想一想就已经忍不住要game over了。
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吗。
张颜齐握着铅笔的手在颤抖,昏暗的小台灯下写出歪歪扭扭的文字:我梦见我是一颗宇宙恒星,终有一日不再转动,就在今日,就在今日。
情绪又莫名崩溃。他感到自己神经质,却真的无能为力,跌跌撞撞摸去床头,摸到一个瓶子后,动作一下就停了。
那是一瓶安眠药,他以前从各种渠道收集回来的。奇怪,对别的事情毫无兴趣,收集安眠药却长此以往。
为什么收集呢。就为了今日吗。
他拧开瓶盖,哗啦啦倒了满桌子的药片。手机却不合时宜响起,是淘宝店铺推销短信,张颜齐细细阅读了一遍它发送的优惠计划,悲哀地摇摇头,不行,你留不住我的,你的折扣不够多,还没有我的悲伤多。
鬼使神差又点开微信朋友圈,划到一半突然一愣,姚琛发的九宫格,每一张都是周震南的黑照,看起来应该是玩蹦蹦床的九连拍。
张颜齐看着里面周震南像小降落伞一样的头发,还有眯起来的眼睛,觉得不像周震南本人,倒像一朵绽放的小喷菇。九宫格底下是本尊的评论,气势很足,一连串愤怒的表情,说姚琛你个哈批你等到起老子要把你吊到风扇上转起!
脑海自动开始播放姚琛被捆在吊扇上呼啦啦转圈圈的画面了。
张颜齐对着满桌子的安眠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耳机里开始起播放一段有点熟悉的旋律,张颜齐切换到音乐软件上,发现这是周震南前几天用自己账号下载的英文歌,里面缓缓重复着同一句歌词。
It's alright
It's alright
It's alright
It's alright
It's alright
安眠药重回药瓶充当维生素C,他轻轻倒在枕头上,闭眼睡去。
第二天就是姚琛打电话让他去约周震南看展览的那天了,阳光充沛,张颜齐认认真真挑选了衣服,洗了澡,吃了很好吃的早饭。
出门前他看着那瓶成长快乐,终于久违地拧开盖子,从里面倒了两粒出来。
我还是很害怕失去自由。
但我更想试试,开始新的生活。
周震南在双休日找他去大山沟沟里,说要去收集声音。
张颜齐说你也太爱坂本龙一了,你要不要和坂本龙一试着联系一下?
他们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周震南正举着录音笔去录公车报站的声音。车上没什么人,张颜齐坐在单人椅,周震南踮起脚尖去靠近车上的扩音喇叭,一只手就扶在他肩膀。
“以后我会用音乐跟他联系的。”周震南这么说,一个急转弯扑通就被甩到他大腿上,唉哟了一声,小脸皱起。
山沟沟里面有蹦极活动,两人在深山老林里仰高头,看人们吱哇乱叫着被扔下来,又吱哇乱叫着被绳索牵回去。周震南在小卖部买了碎冰冰,掰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和张颜齐嘬着冰糖水看人类挑战极限。
“这些不惜命的人。”周震南推推墨镜,“以后迟早要后悔。”
“及时行乐嘛,开心就好。”张颜齐出神地看着上面。
“开心的方式有很多种,命却只有一条。”
“啊,是吗。”
“怎么不是,难道你有九条?你是猫?”周震南伸手去摸他后腰,“没有尾巴啊。”
张颜齐被他摸得躲来躲去,“痒,斯达普!”
“所以说我们要用有限的生命创造无限的可能,而不是用一种快乐来扼杀我们有限的生命。”周震南大发慈悲住手了,“生命与生活就像印钞机和钞票,他们永远都不会平等的,生命可以创造出生活,生活却永远不能决定生命。”
“生活过不下去的时候不就能决定生命了吗?不然你看这么多人自杀。”
“那不是生活决定生命,是生活影响了你。但你依然有权利决定生命。”
周震南是小哲学家,是永远忠于自己的小星球。张颜齐最经常被他反驳的一个说法就是热爱世界热爱生活,周震南会用很无奈的戳戳他脑门,说热爱世界做什么,热爱热爱自己好不好?人间不值得,我才值得。
那个看电影他哭的稀里哗啦的夜晚,周震南其实也在哭。两人为电影里的Bad Ending寸断肝肠,周震南说你别想嘲笑我,我们都应该有允许自己悲伤的权利。
“悲伤就悲伤,人类就应该为自己能感到悲伤且拥有多种途径来表达悲伤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自从被周震南发现了抑郁症的事情后张颜齐紧张过一段时间。
但周震南一如既往,只是提出要不要有效合理利用空间,半哄半骗两人住到了一起。张颜齐的成长快乐现在由周震南独家保管,每天像宠物喂食一样定时定量。
他们还是会一起听音乐,吃外卖打游戏,看综艺看电影,张颜齐也偶尔会把眼泪流到周震南那张已经贬值去了北京却依旧很贵的地毯上。节假日就陪周震南去收集声音,或者约姚琛出来打打桌球篮球,不想吃外卖了可以去菜市场体验下人间烟火。
周震南现在也学会了砍价,一脸平静砍出一个能让店主吐血的价格,回家后炫耀给张颜齐看自己是多么勤俭持家。出入电梯遇见邻居比张颜齐还要反应迅速,陈嬢嬢徐姐姐方伯伯哦还有读小学一年级的嘉嘉你作业写完没得就出去耍?
有次张颜齐控制不住又莫名其妙悲伤,眼泪刚挤出来两滴就被周震南一声不吭抱住,两人漫无目的抱着沉默好久,张颜齐说你怎么不安慰我?周震南说我知道我帮不了你,张颜齐,你要自己救自己,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夏天响起第一声蝉鸣的时候张颜齐回医院去复诊。
周震南看上去比他还紧张,结果出来时居然是双手隆重接过,张颜齐在旁边看着,觉得很像电视剧里面那些太监接旨。想象力太丰富,他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被周震南狠狠瞪了一眼,说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利于我的画面?
医生笑眯眯的,说看看结果吧,不过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能在这里开心笑出来的病人,所以看不看结果其实也不重要了。
走出医院时夕阳长长铺在脚边,周震南从自己的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喜之郎小果冻,撕开包装纸喂给他,说以资鼓励,恭喜你打通关。
张颜齐和他一人戴着一只耳机,牵着手慢悠悠往家里走去。
Don't catch it through
Don't be consumed
It's alright
我们可以视死如归,但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狗狗领养手册 番外
1.伤心糖
天有不测风云,狗有旦夕悲喜。
周震南发现张颜齐悲伤的时候还挺多的,比如雨天,比如菠萝掉到地上,比如雨天时菠萝掉到地上。
窗外淅淅沥沥下雨,天灰蒙蒙,因为是白天所以不亮灯。张颜齐蹲着收拾那块黄澄澄的菠萝,周震南蹲着在看他。狗可以吃菠萝吗?管它呢,反正都掉了。
张颜齐耳朵耷拉下来,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糖果掉到地上。
小时候?多小的时候?周震南一边问一边自己先脑补出来了,幼崽小齐扒拉着一块黏糊糊的糖果,耳朵一定也是像现在这样耷拉下来,说不定还会可怜地吸吸鼻子。周震南顿生怜爱,侧过身去抱住他的大头,结果胳膊肘一抬,刚捡起来的菠萝啪嗒一下又掉回去了。
雨天不好...
1.伤心糖
天有不测风云,狗有旦夕悲喜。
周震南发现张颜齐悲伤的时候还挺多的,比如雨天,比如菠萝掉到地上,比如雨天时菠萝掉到地上。
窗外淅淅沥沥下雨,天灰蒙蒙,因为是白天所以不亮灯。张颜齐蹲着收拾那块黄澄澄的菠萝,周震南蹲着在看他。狗可以吃菠萝吗?管它呢,反正都掉了。
张颜齐耳朵耷拉下来,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糖果掉到地上。
小时候?多小的时候?周震南一边问一边自己先脑补出来了,幼崽小齐扒拉着一块黏糊糊的糖果,耳朵一定也是像现在这样耷拉下来,说不定还会可怜地吸吸鼻子。周震南顿生怜爱,侧过身去抱住他的大头,结果胳膊肘一抬,刚捡起来的菠萝啪嗒一下又掉回去了。
雨天不好出门,张颜齐却会伸手去摸雨水。这就是动物与人类的不同,人类长大后总会用一个崭新的自己替换以前,动物却始终带有点懵懂的天真。
他们趴砸窗柩前,又开始聊张颜齐童年的一颗糖。
张颜齐说后来爸爸教他可以给糖果起名字,这样拿到它的时候就会珍惜一点。幼儿园每逢周五就有糖吃,夏之光对起名字这个游戏很感兴趣,但想象力有限,起的都是些麦丽素,可比克之类的名字。
周震南插话,说那不是巧克力和薯片吗?
要不然为什么说他想象力有限呢。张颜齐摇摇头,给糖起一个巧克力球的名字,他怎么不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叫夏之猫,哦,他被猫打过,可能是这个原因。
那你的糖叫什么名字?
我的吗?我的叫伤心糖。
这样掉了就等于把伤心掉了吗?周震南莫名参悟了,好聪明哦齐齐。
门铃叮咚,张颜齐去开门,惊讶收获了一盒新的菠萝。周震南在手机啪嗒啪嗒摁着给快递小哥写好评,说下雨天辛苦啦。写完过去和张颜齐亲亲,说你也可以把它叫伤心菠萝,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加个伤心title,这样掉了就掉了。
哦,有道理。张颜齐慢吞吞拆菠萝,末了却抬头认真看着他,说但是你不能叫伤心南南,我宁愿永远伤心也不会把你弄丢掉。
2.犯错就要挨训
周震南出差,坐上飞机就到另一座城市去,出差前会喋喋不休,说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出门记得带钥匙记得看天气预报。然后张颜齐就会晃来晃去,好了好了好啦,这些话我反弹给你,咻,反弹!
上飞机前夏之光给他打电话,说上次那个东西买到啦我给你们送去呗。周震南被登机提示了一下,提示得他开始想念家里的小狗。小狗会孤单吗?于是周震南说你去吧张颜齐在家,你陪他把晚饭也吃了吧。
他要后悔的,两只狗狗有什么道理不拆家呢。
隔两天回到家都要晕倒,怎么这么乱,沙发上的抱枕怎么都开线了?看着像被咬坏的!
张!颜!齐!他吼得天地动荡。
男朋友闯祸一样会被骂的。张颜齐老实又可怜,站在墙角被思想教育,周震南念rap可以八个拍子不换气,批评他时也可以八十个字不换气。这种自知理亏不能反抗的体验让他重温到了小学数学不及格被老师训的悲惨时光,张颜齐热泪盈眶,伸手要去抱他,被周震南一把推开,说你等会儿我还没说完。
哦哟,张颜齐发出求饶的声音,不要说了嘛,小齐错错,给你捏捏耳朵。
不准,周震南心软了,你好烦喏,你又撒娇,你又撒娇!说到最后还要捏起小拳头捶男朋友胳膊两下,把这口气出了。
但还是抱住了,两人连体婴似的揽在一起,伏地魔阿瓦达索命都劈不开。
我想你。由于贴得太近,也分不清是谁说的。
3.生病就要打针
在此之前周震南从未想过,到底张颜齐病了的话该去宠物医院还是人类医院。
张颜齐含着温度计迷迷糊糊,说请帮我拨打8787555,然后说我很烫。
周震南手忙脚乱,边打电话边给他换小林冰贴,三声嘟嘟嘟后那边喂起了一个很轻快的声音,周震南说你好,呃,请问可以给,呃,狗看病吗?
十分钟后窗户被敲敲,周震南震撼看着两个长着翅膀的人停在空中,其中一个还拎着医药箱。
赵磊很温柔扶起张颜齐让他靠在床头,然后问周震南,喂药是你喂还是我喂?
怎么喂?周震南问。
翟潇闻在旁边捂嘴轻笑,说用嘴喂。
周震南大惊失色,双手去接过赵磊那个药碗,说这种小事我来就好。
赵磊瞪翟潇闻一眼,说假的,用勺子喂,不过我看到你们有契约红线了,那还是你来。
狗狗生病就好黏人,抱住他的手臂,睡着也要皱起眉头。翟潇闻摸出一筒针管,说来,你捏着他脖子,捏好了,我要给他打针了。
打针?打针!张颜齐梦中惊醒,就看见翟潇闻冷酷的在抽药液,他声音哑哑,但端出一副笑脸,哎呀这不是小翟嘛,哦磊磊也在啊,好久不见啦,改天去玩啊,改天呜呜呜我不打呜呜呜南南——!
周震南掐住了他命运的后颈,转过头不看他,看着翟潇闻,说你搞快点,趁我还没有心软,最好再快点,因为我很快就要心软了。
小齐小齐,天下无敌。周震南给自己洗脑,摁住他脖子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张颜齐感觉到了,很快安静下来,翟潇闻动作冷酷,心肠还是热的,边推针边安慰他,早治疗早好嘛不然你这样烧着多辛苦对了夏之光约我去马尔代夫呢找时间一起去呗好啦打完啦!翟潇闻把针抽出来,教周震南帮他摁住针口。
周震南眼眶红了一圈,转过来照学。
挨了一针的张颜齐蔫蔫的,挥手跟两人说拜拜,然后抱住周震南嘤嘤嘤假哭,周震南亲亲他,好了好了,哦哟好了好了,我才是要被你吓死的那个,对了马尔代夫什么时候去?
答应给55557姐姐写的小动物番外
完成~
一个自杀式病毒的案例01-04
01. 罄竹难书
哄张颜齐告白有多难,周震南想起来都要咬牙。
“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罄竹难书。”他抠手指,为了矫正啃指甲的不良习惯吭哧吭哧往上涂苦甲水,现在他的小短手简直和他的心一样苦。
“我知道,”何洛洛一脸天然,“那我也是要参加高考的人~”
高考,哦,我还把你忘了,今天焉栩嘉做五三了吗?周震南思路在空中打了个岔,紧接着又被他自己狠狠揪回来,假如思想是只鸟那么它的羽毛已经被主人揪掉了——你知道个鬼啊!他愤愤地想:那不然我给你造个句子,细数张颜齐在我面前装傻的罪状,那简直是——
“罄竹难书这个词有点重哦,”张颜齐路过,顺带辅导了一下准高考生:...
01. 罄竹难书
哄张颜齐告白有多难,周震南想起来都要咬牙。
“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罄竹难书。”他抠手指,为了矫正啃指甲的不良习惯吭哧吭哧往上涂苦甲水,现在他的小短手简直和他的心一样苦。
“我知道,”何洛洛一脸天然,“那我也是要参加高考的人~”
高考,哦,我还把你忘了,今天焉栩嘉做五三了吗?周震南思路在空中打了个岔,紧接着又被他自己狠狠揪回来,假如思想是只鸟那么它的羽毛已经被主人揪掉了——你知道个鬼啊!他愤愤地想:那不然我给你造个句子,细数张颜齐在我面前装傻的罪状,那简直是——
“罄竹难书这个词有点重哦,”张颜齐路过,顺带辅导了一下准高考生:“不能瞎用,现在还有改病句吗?周震南里不要啃手。”
你管我。他瞪了旁边站得松垮垮的人一眼,十个指头伸过去,在人眼皮子底下晾着:“苦的!”
哦,苦的,张颜齐连连点头,捧着他的手仔细端详。“苦就对了,”他一本正经,仿佛这个事情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他运筹帷幄,他掌控全局。“苦的你才能记住。”
……妈个鬼。周震南把手抽回来,一拍桌子,桌子震了一下,桌子旁边的何洛洛也震了一下。
“我真的是。我罄竹难书!”
罄竹难书归罄竹难书,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晚十一点五十六分起他们把自己关在房里写歌,写到凌晨三点二十七,早晨七点四十一分,张颜齐从周震南房间出来,遇上了准备去叫早的姚琛,两人在楼梯口狭路相逢,继而顺利搂在一起。由于张颜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所以此刻主要是姚琛搂他。
“干嘛了你,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姚琛拖腔拖调地讲话,让张颜齐觉得有根线在拎着他,吊住他头顶。
“莫提了。”他摆手,眼皮子耷拉得要支火柴棍,又很不讲良心地将重量都甩在好友肩膀上,“求求你啦,把我背回去吧。”
“你想得好美哦。”
姚琛边说边把他扛住了,任劳任怨拖着他下楼梯,两个人走得七歪八扭奇形怪状。底下早起背单词的焉栩嘉抬头一看,书都给吓掉了,又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发出一句骇人听闻的感慨:“你们好像在拖尸体。”
尸体将脑袋从别人肩膀上拔起来,有气无力地问,“洛洛呢?”
“还没起。”
“何洛洛!”张颜齐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就开始早间教育:“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因为爸爸我没劲管你,你就妄图偷懒不背单词,你知不知道高考很重要,你肯定知道,姚琛你往右边去点,对,你要把我挤掉下去了……何洛洛!”
“张颜齐疯了。”他们踩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姚琛得出结论。楼上周震南一开门,听见底下满世界喊何洛洛,砰地又把门甩上了。
姚琛心里咯噔一下,焉栩嘉心里也咯噔一下,两人缓慢又统一地望向张颜齐,这人还耷着眼角,一脸无辜的狗样子。然后他晃晃脑袋,脸朝下栽进沙发里。
02. 疯兔子
张颜齐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刚抱回来的时候巴掌大,据他爹说是宠物兔,没想到半年后长成了金刚巨人兔,身材熊健,体魄惊人,肌肉壮得能打死狗。偶尔张颜齐一晃眼,自己能给自己吓一跳:怎么有袋鼠从桌子底下蹦过去了。
他最喜欢这兔子的眼睛,兔子眼睛红红的,那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能称得上超级漂亮的东西——后面半截话他没跟周震南讲,他给咽了下去,只说你现在好像我以前那只兔子。周震南拿熬狠了的红眼睛看他,顿了半晌,回出一句你歌词本掉我房间忘拿了。
“那你怎么不给我带过来。”
“我刚想起来。你今天不继续写吗?”
“写啊。”他挠挠脸,总觉得脸侧有一小块地方发痒,烫烫的。“接着写呗。”
两人没话了,一部分是因为累的,还有一部分说不清道不明,弯弯绕绕的鬼心思绕来绕去把人绕成哑巴。他们的车子还在前进,练习室在远处等着,前排有人睡着了,深沉的呼吸声飘过来。
“兔子怎么样了?”
“啊?”
“你的兔子。”
“还能怎么样,死了噻。”张颜齐无所谓地往外倾倒伤心往事:“被雨淋死了。我哭了一个下午你敢信,眼睛都给我哭掉。”
周震南看了他一眼,收回来,没忍住,又看回去,确认他脸上没出现什么阴郁的色彩。谁知旁边这人相当不争气,话音落地仅仅五秒他嘴角就向下一撇:“完了我想起来我又要哭。”周震南意料之中又无语至极,缓缓从小包里摸出纸,“……给。”
张颜齐真的接过去抹眼睛,边抹边说我太难过了,我幼小的心灵受到好多伤害。周震南转过脸,悄悄叹了口气,然后他伸出胳膊,反手将这个呜呜呜的脑袋一把薅到自己肩头,还顺带拍了拍。
“给你靠一靠咯~五分钟。”
对方先是一僵,继而放松下来,把脸埋进去,又轻轻蹭了蹭,“……你这个小肩膀还没有我脑袋宽。”
车窗外沿街的店铺招牌不断后退,周震南闷声看了半晌,笑了,假装不知道隔壁这位心脏跳得像只疯兔子。
“五分钟到了吗?”
“哪有那么快。”
“那我睡着了怎么办?”
“那就睡撒。”
“那你肩膀——”
“我请你闭上你的嘴。”
“……哦。”
03. 夜光剧本
对于张颜齐和周震南的关系团内众人可能有诸多误解,其实也没有,准确地讲这个误解更像是一种误差,比如在大家暗自揣测他们一定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的时候,他们却连喜欢的提笔那一横都还没有划出来。这直接就导致了许多人的晕厥——大家以为自己已经受够了,谁知要受的东西居然还没开始,这本身就让人难以承受。
“你跟周震南关起门来就是在写歌?”
姚琛眼睛瞪大了,此刻他眼睛的大小终于赶上了何洛洛的一半。张颜齐一听,又觉得脸哪里开始痒起来,口罩都不管用。
“啊,那不然咧。”他岔着腿坐在地上,摆出一副这个问题属实莫名其妙的样子。“难道我们还在研读夜光剧本的话。”
“什么是夜光剧本?”
“……有些东西小孩子不必知道。”
何洛洛复习上了头,哪里不懂的都要问一问,他抱着上下求索的精神抬头去找周震南:“南南!什么是夜嗯嗯嗯嗯嗯——”
他的嘴巴被张颜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姚琛又上去扑救,周震南闻声望过来,看见这边三个人扭成一团。他还没来得及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听见路过的夏之光大吼一声,“什么东西我也要玩!”然后嗷的一声扑了上去。
周震南:……怎么竟然是这个样子。
张颜齐被压在底下哎哟哎哟,肩膀旁边呲过来夏之光的胳膊,腰下面是洛洛的腿。他抬头对上周震南投掷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一股漠然的意味,仿佛他正超脱于他们之外审视这段关系。张颜齐接收到某种危险讯号,下意识地就冲他笑了,行动比思维迅速,眼角垂着,嘴角向上翘起;然后他眼看着这人回温、软化,变回那个熟悉的周震南。
“起来练习啦,不要闹。”对方甩甩汗湿的头发,朝这一叠麻花走过来,轻轻踢了踢张颜齐的小腿。“——尤其是你!”
晚上回家他们围在餐桌上吃饭。张颜齐坐在周震南对面,看他抱着一碗青菜咔嚓咔嚓啃食,脑子里又想到了他的兔子,二者形象的重叠给他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好可爱,他想,这也未免过分可爱了吧。而事实在于人就是特别擅长将自己喜欢的对象投射到另一个喜欢的对象身上,从而演变成喜欢的次方,一种情感的放纵。张颜齐悄悄放纵,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已被在座绝大多数人类洞悉——最洞悉的那位正在对面咔嚓咔嚓啃菜叶。
吃完饭他们散开,张颜齐乖乖去练肩膀,他的健身计划长长一条,贴在健身房一侧的墙上。全手写美术加工,精美花边勾勒,大大三个惊叹号挂在抬头,附带周震南耳提面命般的四个大字:不准偷懒。监工是赵磊,赵磊笑得好似一年四季暖风吹。颜齐,他轻言细语地说,要不你先做五组俯卧撑吧。
张颜齐深刻体会到偶像不易。晚上十点他打点好一切,终于可以开始搞创作了。他一脚踏上楼梯,正好碰见捧着小茶杯下楼的周震南,他还是穿着那件小鳐鱼似的黄色条纹睡衣,站在楼梯尽头望着他。
“我有事跟你聊。”周震南说,抬脚下了一节楼梯。“你等我一下。”
04. 自杀式病毒的案例
时间是具有弹性的,有时快有时慢,而人只要够敏感就能对眼下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出预判,好比一支箭搭在弦上而你能感知弦的颤动。在短暂的时间间隔里人人都是小小预言家。周震南心里有事,这是张颜齐做出的第一个判断,显而易见,因为对方已经明说了;第二个判断是他明白这个事情跟写歌没关系,跟工作也没关系,只跟他有关系。
无形的压力拢住了他。周震南只说等我一下,张颜齐就感觉自己动弹不得,好似被五花大绑送上行刑台,以至于人家去厨房晃悠一圈打完了水回来他的脚还停在台阶第二格。
“你干嘛?”对方有些莫名:“你去房间等啊。”
……那还不是因为太紧张了,他想。
画面被重新按了播放键,张颜齐开始动,动得很笨拙,好似去做复健的爹爹。周震南看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觉得有点好笑,捧着小茶杯轻飘飘越过他。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万一呢,”他又嘴比脑子快了,“你杀我又不用刀。”
脚步声同时顿了一下,像跳错的节拍,张颜齐拖着步子向上走,心里咯噔滚落两个字:完了。然后他想破罐子破摔,命运反复无常,完了就完了吧。
周震南觉得张颜齐神经,不仅神经还神经过敏。他完全理解张颜齐的某些理论,但这不影响他觉得他神经。正好张颜齐又觉得他是个疯子,两个作逼凑到一处,简单的事情就变得魔幻起来。
“我们两个究竟谁比较拖?”
“我比较拖。”
“我真是谢谢你没有说我啊。”
“那这点自我认知还是有的。”
周震南盘腿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把歌词本甩进对方怀里,张颜齐一把接住,然后有点无奈地笑了。他心想我真了不起,我还能让周震南叹气。
“你是不是个傻的啊张颜齐。”
“我今天真的哭了。”
“你不是每天都要哭?”
“……也是。但我今天哭是因为——”
“兔子。”
“也不是。是因为我小时候真的蛮喜欢它,但是它死了。”
“......这是一句废话吧。”
“是啊,就没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不知道没意义指的是这句话还是养兔子,最后他无所谓地说,“无所谓了,反正最后都会离开我。”
哦,周震南面无表情地想,妈的,原来问题在这里。他的气蹭地就上来了,觉得有些人脑袋长这么大果然是白长的。他盯着对方手里捏变了形的歌词本,突然冒出一句,反正人都是要死的那我们现在去死好了。
张颜齐僵住。这话攻击力有点太强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
“怎么不能?如果你要一眼望到头就一眼望到头。如果你要用这种价值体系去衡量那么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艺术吗?巴黎圣母院都烧了张颜齐。”
被噎住的人佝着背,看上去像一个没有点的问号,那点迟迟不落下来,他就迟迟不开口。周震南也不想开口了,他现在才真正觉得这种消耗没有意义。他刷地拖过电脑打开,冷白的光再度铺满他的脸,他把指甲塞进嘴里啃,苦的。
半首歌的时间过去,堆在床上的问号成了形,有了思维,又凑过来看他,动作小心翼翼。
“你真的好狠啊南南......啊你哭啦?”
“这是气的好不好,你当我像你!”他眼尾压着一点红瞪过去,“你蛮烦,你滚远点现在。”
手机震了一下,张颜齐捞来一看,姚琛的信息从屏幕里跳出来:大哥你回来睡吗?他想都没想摁了个不回,又把手机扔了。
“歌都没写完滚到哪里去。你今天不听儿歌啊?我给你唱猪猪侠~”
可樂樽 12 (完结)
周震南踩着帆布鞋离家出走时刚和大家伙分别不久。
他真的是踩着,后脚跟都没往鞋子里去,穿人字拖似的把匡威在地上摩擦。弟弟不小心把他书桌上的口琴碰地上了,书架很高,口琴自由落体到地面还弹了两下,二十四孔差点没给摔成四十八孔。周震南心疼又后怕,语气横冲直撞,当父母的不了解事情原委,留给他们自己解决。
弟弟被他某句话刺痛,委屈起来,说你凶什么凶,不就一个破口琴,我零花钱给你买一个不就完了吗,你这个也没有很好嘛。
周震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恨不得扑上去揍人,“你才破口琴,你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破口琴!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我过年零花钱好多,摔了又啷个?大不了全赔给你!”弟弟年纪小,生起气来不管不...
周震南踩着帆布鞋离家出走时刚和大家伙分别不久。
他真的是踩着,后脚跟都没往鞋子里去,穿人字拖似的把匡威在地上摩擦。弟弟不小心把他书桌上的口琴碰地上了,书架很高,口琴自由落体到地面还弹了两下,二十四孔差点没给摔成四十八孔。周震南心疼又后怕,语气横冲直撞,当父母的不了解事情原委,留给他们自己解决。
弟弟被他某句话刺痛,委屈起来,说你凶什么凶,不就一个破口琴,我零花钱给你买一个不就完了吗,你这个也没有很好嘛。
周震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恨不得扑上去揍人,“你才破口琴,你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破口琴!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我过年零花钱好多,摔了又啷个?大不了全赔给你!”弟弟年纪小,生起气来不管不顾,抢过他的口琴又一下砸到床上去,本来床垫软,砸多少下都不碍事,但二次重创还是让它可怜地被砸松了一颗螺丝。
周妈妈路过听到动静,觉得是有点过了,刚打算劝和两句,结果一推开门周震南就冲出来,眼眶都微微泛红,说菜刀在哪里?
周爸爸在楼下看电视,这种小场面见得不要太多,不咸不淡应一句,说别闹了,怎么还较真呢?
“谁较真!”周震南后槽牙都咬酸了,“他以前说拿菜刀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他较真!哪儿有你们这么偏心的!”
新仇旧恨一起算,周震南气得跳脚,干脆踩上鞋子摔门而去,头也不回。
命运造化弄人,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和朋友高高兴兴吃饭,试也考完了,假期也到了,美好日子就在前方,他却在门口摔了个大马趴。
他郁结,过马路时都心不在焉,被私家车喇叭一顿狂摁,车窗摇下,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骂骂咧咧,说你个娃儿没长眼睛嗦?嘿烦!恼火得很!
周震南还来不及反应,私家车“咻”一下已经蹿出好远,尾气喷他一脸,好不得意。
什么东西。周震南要气死,送出一句正宗的川渝问候,可惜飘散在空中,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
离家出走是人生大事。
周震南决定去买一个枕头,然后随便找个附近的人去他家里凑合一晚。刚结完账商场就打烊,他抱着硕大的一个枕头孤零零走在街头,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周震南出门急,连袜子都没穿,后脚跟不轻不重摩擦在鞋帮边缘,泛出微微的痛来。
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出一对情侣,两人挨得很近,他们站在门口,男生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可乐。周震南走到跟前,听见那个男孩子笑着说,“来,给你表演单手开可乐。”
“单手开可乐有什么特别的,谁稀罕。”
男孩子“啪”一下拉开圆环,“你以为是普通开可乐?现在是帅哥开可乐。”
周震南已经走过他们,还是忍不住莞尔,想起以前那个人也这样,可乐罐放在面前,食指用力扣住拉环,表情神气又可爱,结果第一下没拉开,反倒被拉环弹了下手指,痛得龇牙咧嘴,换来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脚后跟快磨破了,只好又把鞋帮子踩在脚下,抱着枕头漫无目的走。
打电话给谁呢?周震南坐在绿化旁的小木椅子上翻通讯录,来来回回划,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发现无论怎么找,最终都会停留在有张颜齐名字的界面。
半夜就快十二点,他踌躇又踌躇,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响到第四声,电话那头接进来迷迷糊糊的声音,张颜齐像被吵醒,嗓子都是哑的。周震南抱着枕头听他“喂”了一声,鼻子突然就酸了。
“你咋啦。”张颜齐讲话像含了块糖,囫囵着问他,“怎么不说话呀?”
“我的口琴坏掉了。”周震南绷着,“你在哪里买的?能修吗?”
“......”张颜齐沉默了两秒,“就这?”
“能还是不能?”
“能吧,坏哪里了?”张颜齐打一个哈欠。
“螺丝松了。”
“那你拧上不就完了?算了,明天我来找你给你拧吧。”
“好,那就这样——”街边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周震南吓一跳,回过头去,发现应该只是两辆车别了一下。
“诶——?”张颜齐瞌睡虫跑了大半,“你那边什么声音啊?没在家吗?”
“不在家。”
“那你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啊?”
“就我一个,我也不知道。”周震南用力抱紧自己的枕头。
“实时共享给我,待在那里不要动哈,等着。”
撂下电话张颜齐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明吃饭时还好好的,翟潇闻和赵让还跟他一块坐的地铁走,怎么过去这么久了他还在外面?
难道有人贩子拐带小孩?张颜齐脸都白了,想去拦车,又怕这么晚自己也要被拐带,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截了出租,上车后把车牌号发给姚琛,说我知道你还在给你的貂铲屎,要是十五分钟后我没有给你发信息,你就报警。
姚琛比他还惊恐,马上打来电话,说现在报不行吗?
张颜齐怕周震南打不进电话,说了句不行,然后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道路空旷,出租车快得像轻轨,张颜齐被颠得脏腑都差点错位,终于熬过第五个漂移后到达目的地。张颜齐跌跌撞撞下了车就给姚琛发语音:“我到了——呕——不用报——呕——警——”
周震南小时候也离家出走过。
刚开始时就躲在小区里,妈妈来找他,找到了就挨几句骂。后来次数多了,家里都习惯了,再也没找过他,反正他到时到点儿还是会老老实实回家的。
后来长大了渐渐就不走了,生气了难过了,只把自己缩在房间听音乐,两耳不闻窗外事。
本来今天也应该是这样的,家里不会来找他,大不了就去酒店住一晚。但周震南走啊走,还是想打个电话,还是想看看究竟会不会有人来找他。
然而电话接通那瞬间他马上后悔了,张颜齐听起来就已经躺床上睡着,顶多说几句注意安全就可以挂线。周震南不敢试,也不想听这种客套话,只好自己先扮作无关痛痒。没想到后来张颜齐居然听出了马路边车子响喇叭的声音,更没想到居然问他要地址,说要来找他。
周震南挂电话后期待又苦涩,转过头对着那两辆还停在路中间争辩谁是主责的车,偷偷说了句谢谢你。
但是,你真的会来找我吗?
“这个小朋友,你为什么不回家?”
周震南呆呆抬起头,张颜齐就站在他面前,应该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手里的导航还开着,机械女声在提示:您已到达目的地。
“为什么买枕头?搞特价吗?”
“原价。”
“那你还买?”
“我离家出走,当然要有枕头睡觉啊。”
“原来是离家出走。”张颜齐累得要死,还是一下子笑出来,“难顶哦你周震南。”
下午曾有两场过云雨,已经夏季的夜间气温不低,但起风还是很凉。这是属于山城独有的昼夜温差,在初来乍到的夏天最难习惯。
十二点过了,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不知道该干什么。周震南跑出来的时候刚洗完澡,头发还湿哒哒的,只穿了一件风筝似的短袖T恤,宽宽大大,远远看去像只小幽灵。张颜齐虽然睡眼惺忪,但还是记得套一件运动外套,这会儿跑来热得不行。
“换一换吧?”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丢去周震南头上,“枕头给我抱。”
是挺冷的。周震南瞥他一眼,乖乖把枕头递过去,又抖抖肩膀,把他的外套穿穿好。
“怎么样?要不要回家?”张颜齐问。
“不回。”周震南撇撇嘴。
“但我想回家了。”张颜齐打量他,“你呢?”
“那还你。”周震南低下头,开始脱外套袖子。
真拿你没办法。张颜齐一手倚在长椅的扶把上撑着头,另一只手伸过去,探出一根手指在他膝盖上戳了戳,“问你呢,要不要跟我回家?”
凌晨的山城原来是这样的安静。周震南愣愣看着他,张颜齐和他四目相对,大大方方,笑得清风霁月,未了还冲他挑一下眉,“跟哥走呗?”
完了,完了,完了。周震南脸一点点热起来,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响在耳边。
完蛋了,我还是喜欢你。他眼泪也随之一点点涌出来,在昏暗的路灯下闪出微弱的碎光。心里像被划了一个口子,无声无息释出很多年轻的悲伤。因为年轻,所以纵然是悲伤,也只是空盈的悲伤,如同一颗气球,不会沉重地慢慢升空。
每个人都曾有过许多颗这样轻飘飘的悲伤气球。
张颜齐静静看着他哭泣,什么也不问,只张开双臂,“抱抱。”
都会变好的,总有这么一个人,会愿意为你纵身一跃,从很多即将飘走的气球中把你带回地面。你会从悲伤里出逃,落回他怀里。
周震南紧紧抱住他,手臂用力地搂住他的腰,眉间蹙成难过的山峰,眼泪沾湿脸颊。
考试好累,承受的压力好辛苦,口琴坏了好难过,家人偏心好过分,夜晚的重庆好冷,我一个人好怕,我等了你好久。
我好想你。
张颜齐感受自己肩膀在被一点点濡湿,像雨天被打湿的飞鸟的翅膀,沉重地下坠着。他轻轻把脸埋在周震南的脖子边,觉得自己被他哭到心都要碎了,“我知道,我也想你。”
许多年前周震南看《大话西游》,看一半睡一半,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张颜齐,和姚琛也才刚认识,考完试的自习课上班长放电影。正值他熬过一场大夜刷题,至尊宝把紫青宝剑拔出来后不久周震南就趴在习题里呼呼睡去,悠悠转醒时同桌女生正眼眶红红,说我以后也要我的盖世英雄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彼时周震南伸个懒腰,无情当一台梦想粉碎机,说世上哪儿有盖世英雄,不过校门口旁边有城管大队,下次你再被无良商贩骗十元买一块橡皮时可以去举报。
姚琛初中时坐他前桌,听不下去,转过来伸张正义,说周震南你个哈皮,以后没得你的盖世英雄。然后又深情款款对着女同桌说,没得事儿,你有,肯定有哈,你看我怎么样?
时过境迁,也不知道那个女同桌到底有没有找到她的盖世英雄。
周震南在空荡的夜里抬头看天空,今晚没有星星,多云转多多云,看样子明天还有雨会下。张颜齐走在他身边,一手抱着他新买的大枕头,一手牵着他,正打着哈欠往有车的地方走。
原来世上真的有盖世英雄。
周震南顶着哭肿的眼睛想,齐天大圣孙悟空,踩着阿迪达斯来救我了。
“你看得清路不?”张颜齐对他的梦幻想法浑然不觉,欠嗖嗖地笑,“要努力睁大眼睛啊南南。”
“......”周震南狠狠甩开他的手,握成拳头一把捶过去,看张颜齐哎哟哎哟叫唤才又重新牵回去。
到家时都凌晨一点钟了,周震南蹑手蹑脚进去,生怕吵醒张颜齐家人。
张颜齐好奇怪,“你干嘛呢?你是来我家睡觉不是来我家做贼,开心一点。”
“你别那么大声讲话!”周震南用气音冲他嚷嚷。
“我家没人,我爸追风少年,追风去了。”张颜齐觉得好笑,“你要想的话,现在放摇滚在我们家客厅蹦迪都行。”
“......行吗?”
“......但邻居可能会报警,扰民也是会被抓的。”
张颜齐把他带进房间,将自己的枕头拿走,又把他的枕头放上去。周震南问你不枕枕头吗?张颜齐说谁不枕枕头,你今晚睡我这儿,我睡我爸房间去。
说罢转身正要走,周震南一把拽住他后衣领,张颜齐措不及防,被勒得差点休克。
周震南趁他两眼发黑,迅速抢过他手里的枕头,扔到自己枕头旁边,“你就在这儿睡。”
“我......我不是这样的人!”张颜齐义正言辞,“你这叫趁人之危!”
两人又陷入无理的博弈中,恨不得吵个天翻地也覆,把天花板都掀了才好。最后周震南一把定输赢,捧着他的脸,说我们在谈恋爱,在谈还是不在谈?张颜齐懵两秒,周震南就凑上来亲他了,亲一下不够,来来回回小啄木鸟似的亲了好多下才肯停,说好了,现在你谈也得谈,你不谈也得谈,得不得谈嘛?
张颜齐又差点要休克,晕乎乎老半天才把他抱紧,说那得吧。
终于还是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了,熄了灯张颜齐紧张得不行,背过身去想睡得平静点,结果刚转过去就被周震南一把薅回来,“对着我睡!”
打又打不赢,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张颜齐心跳一百八十迈,感受到怀里缩进来个周震南,小八爪鱼把他扒拉得密不透风。周震南说你喜欢我吗?
张颜齐点头如捣蒜,又想起来黑暗里周震南看不到,连忙改口,说喜欢喜欢,无敌喜欢。
那就好。周震南安下心来,抱住他闭上眼睛,快睡着前迷迷糊糊还听到张颜齐问,你口琴呢?
“明天——明天再——”周震南终于沉沉坠入梦乡。
明天说吧,明天再说吧,反正我们还拥有那么多个明天。
那么多那么多的,能够用力爱着的,能够互相拥有的,能够不再回头的明天。
我和你,永远维系着的明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