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佐鸣】彼一如我
TITLE:《彼一如我》
CP:宇智波佐助 X 漩涡鸣人
TAG:G,原著向699+,HE
WORD COUNT:2.1W,一发完
GUIDE:原梗来自《求婚大作战》,引用木心《大卫》
WARNING:有一点点樱/雏情节,注意避雷
「他们的手臂在空中交缠,拉开了争斗的架势,其实却一心只想把自己送入对方的怀抱。」
宇智波佐助静静站在窗边,看山桃花和丁香将璀璨的苍穹点缀得一片柔软。远处青黛群山遥遥相望,像少女哀愁的眼眸微蹙的眉间。春风甜美多汁如同蜜桃,神话诗般轻拂着苍迈的火影岩。
这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佐助难得地回到了村子。他习惯了在灰色的海...
TITLE:《彼一如我》
CP:宇智波佐助 X 漩涡鸣人
TAG:G,原著向699+,HE
WORD COUNT:2.1W,一发完
GUIDE:原梗来自《求婚大作战》,引用木心《大卫》
WARNING:有一点点樱/雏情节,注意避雷
「他们的手臂在空中交缠,拉开了争斗的架势,其实却一心只想把自己送入对方的怀抱。」
宇智波佐助静静站在窗边,看山桃花和丁香将璀璨的苍穹点缀得一片柔软。远处青黛群山遥遥相望,像少女哀愁的眼眸微蹙的眉间。春风甜美多汁如同蜜桃,神话诗般轻拂着苍迈的火影岩。
这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佐助难得地回到了村子。他习惯了在灰色的海岸边任由海风梳理他乌黑如墨的头发,习惯了独自一人欣赏奇诡谲丽的野外风景,习惯了在凌晨时分踏着水银般流动的晨曦赶路。
他了解群山像了解自己,直到壮阔的山脉在他的眼里也变得单调。
他开始不习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不过还好,木叶村里还有那个人在。
春野樱含笑的声音从他背后的门口传来:
“佐助快一点,婚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可不要让鸣人久等啊!”
“知道了。”宇智波用古井无波的声音回应。他卸下了那件伴随他踏遍荒野的披风,穿上了一件端正风雅的礼服。
明明操办婚礼如此繁琐,鸣人竟抽时间托风之国最出名的设计师给佐助定制了一件价格不菲的正装。月白石打磨的纽扣环扣住他融化万雪的胸膛,扎实细密的布料上压着宇智波的团扇族徽暗纹。这让佐助极度诧异——漩涡鸣人竟是如此讲究又细致的人吗?
在接收到这套衣服时,他如此嘲笑过,“预备火影的收入果然很高。”
鸣人竟一反常态地没有与他拌嘴,而是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惆怅,“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你穿这种衣服了。”
说罢他又露出往常那种没有阴霾的笑容,“你这家伙也太不厚道了,要不是为了婚礼你都不回村的说。”
鸣人的语言总是这样高蹈又热烈,纯真得似乎从未沾染过尘世的欲念,似乎忘却了他们往日里是如何让血与爱紧密相连。
“啰嗦死了,吊车尾的。”他当时如此回答道。
如今他站在婚礼现场的花门外,食物香气和欢笑人群像某种介质将他围绕,而他永远穿透不了其中,像不可触摸的平行宇宙。
他来参加漩涡鸣人和日向雏田的婚礼。
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平静且无波澜。回首过往二十年,针砭刺骨的疼痛,他早已习惯。
漩涡鸣人身着礼服,站在婚礼现场的入口,迎接着往来的宾客。
他的头发剪短了,婴儿肥也几乎褪光,脸上始终是那温暖到悍然的笑容,看上去勇毅、可靠、无坚不摧。
他是今天幸福的男主角,理应受到所有人古典赋格曲般的祝福和赞美。他那绑着绷带的右手义肢与每一位客人紧紧相握,人群里的热意和温情一涌而来,是他拼命多年渴望得到的认可。
直到最后一位客人走进来,鸣人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凝滞在了嘴角,唇边那高高上扬的弧线像只淋了雨的燕子颓然地垂下了翅膀。
佐助那张脸依旧丰神俊逸,但在外奔波让他的情态多了几分沧桑。那是群星钟情之人,万物都为他折腰。他纵横驰骋,如信天翁环游世界。
这是鸣人最想见到的人,也是最怕见到的人。
每每想起他在木叶接受着众人的崇拜和敬仰,而佐助却背负骂名,披星戴月地默默守护着村子,他便内心惶然作痛。他知道宇智波佐助是何等的纯粹与高洁,然命运多舛,一生坎坷,被利用、被欺骗、被误解,仍渴望着世界的公正。
如今的他没有资格请求佐助的祝福——因为自己的存在,佐助才会变得此番不幸。这仓皇的世界本就容不下他这只孤高的鹰,自己却掰掉他的翅膀,囚禁于染血的金丝笼中。
他几乎下意识地伸出了左手。那是他自己的手,完好、脉搏尚在、有血有肉,有着独属于己的体温,不是木遁制造的冰冷的无机物。他急切地想要托付自己的真实,隔着绸缎的礼服袖口握住了佐助的右腕。那温度热得发烫,指尖有力,却在微微发颤。
鸣人在不安。佐助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然而鸣人似乎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很快地松开了手,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哀涩。
此起彼伏的人声像湍急的海浪,在海岸上冲刷留下细密的贝类和藤壶,密密麻麻的空洞积累成沉重的压力。鸣人扭头离开了,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无法说,也什么都没必要说。
眼前的一切如同幻灯片窸窸窣窣地翻动着,佐助坐在礼堂一隅凝结成的一滩阴影里,像只剪刀剪断这其中的一切介质。他依旧有着动人又萧索的眉眼,勾勒着多年来的荒凉。红毯两侧层叠的花篮里一片红玫瑰花瓣无声坠地,发出轻柔又疲惫的声响,无人在意。
日向雏田白无垢下的脸含羞带怯,头顶新鲜百合有着细腻的绒毛,似乎是被刚刚采攫下来,还闪耀着清晨重归悲伤的露珠。佐助把目光投向鸣人,看到那透明如水的眼神如今却像被涂抹和篡改过的历史书,读起来如此庄重正式,却隐含着逻辑冲突的惶然无序。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那表情让佐助觉得十分陌生——仿佛他是佐助从未了解过的人一样。
那只轮回眼,即便被自己那如同生了锐角一般的黑发掩盖,也无可奈何地能够看清一切。不停有人来来去去,高涨的热情和混乱里他却觉得与世隔绝。如今没什么人敢于向他搭话,四周投来敬畏的注视,那些眼神也多是慌乱得像无头苍蝇一般,在他周身的阴影里扫荡一圈便即刻收回。
婚礼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司仪聒噪尖利的声音高调地宣布现在我们要回忆漩涡鸣人和日向雏田的青葱往事,费力地压盖住吵闹的现场,直到嘈杂的声音像退潮一样平息。
大屏幕点亮,鸣人的至今为止的一生赤裸裸地被揭露,一如挑开尚未生长好的伤疤。那些凸起的组织,溃烂的软肉,潮湿柔软地被掀开。
第一张照片是忍者学校的入学照,照片上的人如今都密密匝匝地挤到了礼堂中央。看着头戴风镜的七岁鸣人在相片的一角被老师拽起来训斥,善意的嘲笑声此起彼伏,惹得如今的英雄鸣人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佐助感到不适,尤其是鸣人嘲弄自己的笑容让他觉得尤为刺目。他很清楚幼年的鸣人是如何忧郁得濒临自绝,却只能用浮夸的表达欲才能吸引注意力。七岁的鸣人尤为孤独,甚至如今的他也依旧孤独——他也许穷尽一生都在渴望与周围的人产生联系,以此获得存在的实感,与自己恰恰相反。
宇智波佐助爱意过剩,不得不通过逃避来确认自己的价值。漩涡鸣人爱意贫乏,只能无限给予来建立自己的真实。这无异于饮鸠止渴,画饼充饥。
七岁的佐助在照片中心,尚未经历灭族的他眼神澄澈面目温柔。然而就在那一年,宇智波佐助失去了一切。
无人会再了解他的喜好和厌恶,无人会去在意他明日的饮食和衣着。单单是住在自己的家里,他都会痛苦地忍不住干呕。围在他周围有许多喋喋不休的欢喜,但当白日褪尽,那些浅薄的善意散去,没有人会陪着他度过连绵不绝的长夜。他只能不停地练习着手里剑,直到夕阳被天际回收干净,寒冷侵袭而来。他把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坐在河岸边却不敢回家。
他很害怕。
仇恨、恐惧、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缠绕着他多年,几乎将他弱小的灵魂撕成碎片。
他知道忍者的历史是残酷的历史,是见不得光的历史。在那些战乱纷争不休不止的国邦,像他这样的孩子比比皆是。宇智波的浓烈鲜血化作腐烂的囚牢,佐助甘愿沉寂在那永世不得超生的痛苦地牢里,受万劫不复之苦。他不肯从地狱出来,隔着岩浆和尸骸做成的牢栏,用那双被诅咒的眼睛望着丑怪纵行的荒诞世界。
人群里有人点起了光,那是个弱小的似乎随时会被吹熄的火苗。佐助对妖狐的灾厄有所耳闻,也难免对漩涡鸣人产生了同病相怜的共情。
人们惧怕鸣人的光,便合力建造起一座荆棘的笼牢,试图使他退缩不前。可那光摇摇欲坠却始终生机勃勃,他双手去抓那些荆棘藤条,即便负伤累累却依然执迷不悔,赤手空拳撕开一条血路,拼了命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他好弱小,可是又好强大,佐助心想。于是便多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是一辈子。
未来的十年,宇智波佐助又失去了兄长、失去了手臂,如今又要失去这世上唯一支撑着他的光。他不断被剥夺、不断被惩罚,即便他从未做错。他用失去的一切换来了最强者的力量,和望穿世界的双眼——可佐助现在只觉得,这双眼什么也看不清,什么都得不到。
而那点微弱的火苗如今成为耀目的白银、内敛的神光,可以把一切都点亮。但佐助穿过欢笑洋溢的人群,看着坐在婚礼台上勉力支撑着笑容的鸣人,却只看到一片虚无。
漩涡鸣人,再也没法将自己照亮。
人群里有刹那的查克拉波动,敏锐的直感让佐助即使不需要轮回眼也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瞬间周围黑了下去,一点幽微的亮光从虚空里乍现,喧闹的声浪顷刻静止,时间也像冬季里漂浮在空中的水汽,缓缓凝固成了雪片。恍若天地之间只有他和这个光点存在,那张屏幕上的照片像被浸泡在药水里还未影印出来的胶片,模糊不清暧昧不明。
“喂!是宇智波佐助吗?”那个光点忽然传出声音,非男非女、不老不幼,听不出来它的来历。
佐助习惯了这世界惑人的随机流动,对突如其来的异常状况并不惊异。更何况对方传递来的气息并无恶意,甚至有些熟悉之感。他微微颔首以示肯定。
“我是精灵!可以帮你穿越时空弥补遗憾哦!”那声音聒噪有力,开门见山地说着些天方夜谭般的话,仿佛无论说什么夸张到难以置信的话,对方都会照单全收似的。
他对话的那人的确如他所料,只是皱了皱眉头,那表情就像对这种出场方式有些嫌弃似的,让自称精灵的光球有些口干舌燥的恼火。
没有来意、没有目的、也不提代价,只是说“我可以帮你弥补遗憾”,任凭谁都会对此生疑。但也许是过分强大的实力、抑或是不悲不喜的性格,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曾进入过六道仙人的空间有过类似的体验,佐助很快就点了点头,语气甚至有些轻蔑,就像这不是对方的帮助而是自己的恩赐般轻笑道,“可以。”
“你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啊!”精灵幽怨地说了一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低笑了一声。
宇智波佐助并不搭腔,一脸审问地盯着那光球,仿佛随时要用轮回眼把它消灭一般。那精灵似乎被他盯得有些胆寒,用外强中干的声音大声补充以此抹消自己的心虚,“那你、那你有什么遗憾啊?我事先告诉你,最好不要做太过火的事情,不然蝴蝶效应会重大影响你的人生的!”
佐助不远不近的“嘁”声传来,那精灵被他嫌弃的反应气得上蹿下跳,若是有手估计都要抓耳挠腮了。
“那穿越时空又有什么意义。你这个术可真是够烂的。”佐助鄙夷地说。
他已经对所谓的改变人生没什么期待。宇智波一族的悲剧是难以改变的结局,就连他心里无所不能的兄长都对此无能为力,七岁的他又能对终究覆灭的宿命做什么呢。与秽土转生后的宇智波鼬和解后,佐助几乎像把自己人生的苦痛从生命里剥离出来一样,试图将其弃若敝屣。然而性格使然,对于他来说最用力的珍爱便是记住。
只要牢牢铭记,他便拥有对抗这个世界的真实。就像他不肯接上新的手臂一样,那时常产生幻觉般疼痛的断肢,让他记住漩涡鸣人在他生命里刻划过的痕迹。
而鸣人如今有了义肢,向他发来了婚礼请柬,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抑或是什么都不能在他心底留下疼痛一样向前走了。
佐助听到时空穿梭的风险时,心底其实松了一口气。他了解宇智波的性格,而如今也学会观察和控制自己的心绪——他难以想象一个没有限制的时空穿梭,会引发他心底何等的贪婪愿望。轻轻拨动一个齿轮所点燃的风暴,足以使他过往建立的一切瞬间湮灭。
“只能简单地聊聊天哦……”那精灵有些局促地说。
“足够了。”佐助轻道。
如今他身在一切灰飞烟灭之处。回首过往,人生尽是疮疤与割裂。他爱得热烈,自然痛得比旁人更肝肠寸断。他一度以为自己无非是一张包裹着混沌痛苦的皮囊,唯有恨才是他的归宿。然而此生他受到的最强烈的撼动——他不得不承认——是来自于爱。一次来自于宇智波鼬,一次来自于漩涡鸣人。
兄长对他是手足之情、血浓于水,然而鸣人为何对他纠缠不休,对他感同身受,追在他身后只为给他一个归宿,多年来佐助始终不得其解,困惑难安。到头来,还未等他揭开鸣人对他深重感情的谜团,这撼动终究如同猛兽将他扑倒在地,让他承受更加沉郁的疼痛。
如今他身在一切灰飞烟灭之处。
宇智波佐助指了指屏幕上的照片,“那么让我回到七岁那年吧。”总之这个世界,他挂怀的一切都已被剥夺。什么都无所谓了。
伴随着轮回眼的一阵滚烫,几乎是一瞬间,波光粼粼的夕照和暖黄温润的河水流动着混合,照映在他的脸上。锐利清新的草香和汩汩奔涌的水声让这个干燥微热的夏季傍晚为之一醒。佐助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如今寄居在一个弱小年幼的身体里,脆弱得让他几乎有些不安。
这是一切尚未陷落的最初。他的指尖掀开落在眼前的黑发,在氤氲潮湿的空气里,烟蒙紫褐的层层卷云的模样对佐助而言独一无二,唯有此日的夕阳蚀刻在他的头脑里,一刻不曾忘怀。
他扭过头,看到了那个稚拙圆润的金发男孩,用一种毫不吝啬的透明期冀畏缩地望着他。那眼神佐助也不曾忘过,即便未来的岁月将漩涡鸣人一次又一次地清洗,他那留住失落天空般的纯净蓝眸,如同织锦云朵里的青鸟,从未移开望向佐助的目光。
是了。漩涡鸣人的眼睛即使不望着他,那颗心也永远凝视着他。经历过第四次大战的人,必定都了解到,鸣人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在七岁那年与宇智波佐助说话。
“鸣人。”他没有犹豫地开口。那声音是细嫩的、青涩的,远没有未来那疯狂而强大的少年如黑色光亮鸦羽般的坚定音色。这声音跨越了时光,褰裳涉水越陌度阡而来。
那个同样弱小的幼童呆呆伫立了一阵,便沿着河岸跑下来。鸣人心里本有些羞涩和别扭的小刺,却在佐助双眼温柔的黑里抛却。他无声地坐在了佐助身侧,那张总是吵闹的嘴,此刻却像忘记了逞强、忘记了尴尬,只是望着眼前黑发黑眸的男孩,像要把对方的样子深深揉进自己的眼睛。时光如同温柔的驼峰曲线,在他们肩头滑落,山重水复苍苍莽莽的世界还未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更残烈激荡的命运在嶙峋之路上等待着他们。
但如今、如今——
他们还未学会用疼痛来互相理解, 还未知晓残酷的宿命是如何把他们变得面目全非。佐助不是令人畏惧的叛忍,鸣人也不是背负责任的预备火影。
就只是宇智波佐助和漩涡鸣人。
佐助曾想过许多与鸣人初遇时要说的话,到头来却只是无语凝默,任凭温柔的沉默拂过彼此的脸颊。
鸣人的遗憾与愿望一如既往。他竭尽一生,只是想要走到佐助身边。
“哈?”那光球大呼小叫着,“所以你浪费我给你的宝贵机会,跟鸣人什么都没说?”
佐助轻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有搭话。他那时的一句呼唤像蝴蝶扇动翅膀,引发了大西洋的飓风涛浪,混乱不堪的崭新回忆随着他的回归一涌而来,各归各位,让他霎时浸润在模棱暧昧的往事里,难以呼吸。
宇智波一族皆是目标导向者,往日的亲厚终究没能阻止他的复仇。他提前了两个人相识的时间,像拨动砝码一样细微含蓄地增添了他们感情的厚度。然而这深沉却引来了更深层的疼——当佐助和鸣人分道扬镳的时候,那痛苦成指数增长,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我不必说什么。鸣人都能理解。”反之亦然。
佐助淡淡回复那精灵,而对方以哑然回应。眼前的时间像被按下播放键一样继续流动,喧哗声再次扬起。精灵默默伏在佐助的肩头,似是无奈又像是恼怒。
漩涡鸣人在一片吵闹里向佐助投来一道目光。水洗过的蓝,像被腐蚀过、被磨损过、被记忆翻新的磁带所欺骗,如今变成海水抚摸过的巨石,消融了棱角和激情。
漩涡鸣人少年时代固执的求而不得终于落幕。宇智波佐助的永失所爱将延续不休。
下一张照片滑进屏幕,鸣人的表情一瞬变得鲜活生动了起来,怀念、温煦和哀戚混杂在一起,只因为看到了那张第七班的合影。照片上的鸣人和佐助还都是稚拙的娃娃脸,用厌恶的眼神互相瞪着。他们那时或许没有想到,未来彼此的羁绊会盘根错节埋伏千里,在日常琐碎的裂缝里,给忘记防备的心脏一记重击。
这一次那精灵没有过问他的意见,便将他萧索的灵魂抛向遥远的过去。佐助没有发表反对意见,也许是他那面无表情的脸恰恰出卖了自己波澜壮阔的哀悼思绪。当他的双脚落地,少年的身躯盈满了新鲜的幼稚和冲动,几乎让他滞浊的心头为之一振。
这具身体里有着锐利清冽的恨意,同样有着清朗明晰的温暖。佐助明白十二岁的自己是何等温柔,给镜子另一端的鸣人雕琢了同等的幸福与痛苦。他是那么的不知天高地厚,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意识刚刚灌入身体,对面就传来熟悉又怀念的吵闹声。漩涡鸣人年纪尚幼,身上的橙色运动服总是破旧不堪,还未能控制自己身上的封印和查克拉,是佐助嘴里标准的“白痴、笨蛋、拖后腿、吊车尾的”。金发男孩跌跌撞撞地在田地里跑者,圆钝的脸满是天真烂漫的憨拙。此时他嘴里大呼小叫着,身后跟着一只壮硕的野猪,泥水迸溅到他身上,显得狼狈不堪。
佐助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也难怪他小时候热衷于嘲弄鸣人,这家伙简直傻得可爱——不像狡黠聪慧的狐狸,更像只忠实又黏人的柴犬,背后生了一只摇来晃去的尾巴。
他想起来这时候他们刚从波之国回来,还在做着一些D级任务。卡卡西热衷于让他们做一些帮助村民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许是想让他们建立深厚的感情,内心充盈对平淡日常的珍惜和热爱。当时的佐助不以为然,认定忍者需要强大的力量,去匹配自己变本加厉的野心。
多年后的他却虔诚地希盼,能用自己毁灭一切的力量,去洗濯鸣人的天真有邪。
佐助箭步跃向前,动作干净利落地把那大家伙撂倒在地。年轻的身体轻盈有弹性,还未掌握翻云覆雨的威能,却足以保护时年笨拙的另一个男孩。小樱一如往常地在旁边喧闹地夸赞自己,卡卡西眯着眼含笑在看书,宛如那张照片一般凝固住了往日未被破坏的限定时光。
鸣人狼狈地摔在泥潭里,护额歪斜着滑了下来,他用沾了泥水的手去拨理着木叶的标志,金发不自觉地被弄脏了。他的眼睛是哭过的天空,飘渺地流露佐助极为熟悉的不甘和委屈。他忽然想起鸣人在未来某一日的埋怨:
“原先别人当我是九尾妖狐,后来是四战英雄,现在又变成了未来的火影。但是怎么没有人去注视一下漩涡鸣人呢?”
真正的漩涡鸣人,那个一无是处、弱小如蒲草的男孩,已经被埋葬在他逐渐强大的双手背面了。
佐助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鸣人最真实的想法总是那些未曾说出的话——旁人都注视着我的强悍,只有宇智波佐助,注视着我的软弱。
佐助当时没有搭腔。他们的语言你来我往,都是一些浮夸的表象。鸣人在想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也疏懒于配合鸣人含蓄表达的心迹。佐助在想什么,鸣人也最清楚不过,只不过他们都乐此不疲地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当十二岁的鸣人抬头注视着清俊昳丽的少年,对方背光站在那只看起来凶悍无朋的野兽上,他就像信徒仰望着自己的神明,一时间有些目眩神晕。他的牙关咬紧了,一声声“可恶、混蛋”之类的话喊在喉咙里蓄势待发,因弱小带来的愤恨嫉妒与自我唾弃连绵不绝,却被佐助接下来说的话打断:
“吊车尾的,你没事吧。”
又来了。鸣人几乎对宇智波略带嘲讽的话语习以为常,但每一次都会让他怒火中烧。他大声嚷嚷着弹起身子,却因为刚刚摔倒扭到了脚而再一次坐回泥地里。
“我送你回去。”佐助中止鸣人落寞又恼怒的叫喊,丝毫不顾鸣人的反对,把他从泥潭里拔了出来。卡卡西在一边将任务草草收尾,弯着眼睛鼓励式地看着他的学生们“互相帮助”。
“混蛋你滚开…...”鸣人涨红了脸,被宇智波佐助怜悯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事情。他知道佐助生性爱洁,有些坏心眼地故意把污泥蹭到佐助身上。
“闭嘴。”佐助把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没理会鸣人的小动作。
从七岁他们两人做上了半调子的朋友之后,鸣人受到的孤立似乎少了些,连小樱对待鸣人也不再如往常那般颐指气使。不过他们两个日常中依旧争执不休,仿佛只有吵架才能体会彼此的感情似的。
鸣人别别扭扭地侧头去看佐助的侧脸,波之国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些同生共死的情谊,彼此扶持着修炼的回忆,甚至蝉鸣盛夏的每一日都染上了眼前男孩的影子。不服气的少年心绪不知何时如雾气消散殆尽,心底有幽微细腻的温情涌上,浓烈醇厚结构复杂,鸣人那格格不入的纯真无法解析和体味心底的情绪。
道别卡卡西和小樱后,佐助无视鸣人的反对,拖着他向那个破旧不堪的公寓走去。鸣人的猫须胎记有些滑稽地抖动着,但没再挣扎,右手软塌塌地覆在佐助的肩膀上。佐助想起幼年一起修炼时也曾这样扶着聒噪不休的鸣人回到住所,五年后也被四战英雄不看气氛地勾肩搭背。他轻轻按住鸣人的右手,意识到这是他许久未曾碰触到的、鸣人真实的右臂。
他想起断掉的那只手臂。想起被追逐的那五年。终结之谷他流了一滴泪,如今他也理不清是为了什么了。也许对于鸣人来说那是新岁月的开始,但对于佐助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
曾经深入骨髓的断臂之痛,却在未来寄情山水的岁月里,给了他无限的慰藉——那时他流浪四海,踏遍群山,望穿秋水,只觉得群山是那人,秋水也是那人。
木叶村旧时的那条路,看上去那么长,长得就像跌宕起伏的那几年,比常人的一生还要惊心动魄。鸣人身上有着暖洋洋的气味,松松垮垮的运动服遮掩不了他过轻的体重,十二岁的年纪却连一米五都不到,比女孩子还要矮小。
可直到鸣人在那间潮湿昏暗的狭小公寓里脱掉带泥的外套时,那瘦小的身影和佐助儿时的记忆呼应着重合,印证着未来被众人所爱的那个少年背负着怎样孤独而缺乏照料的过往,仍旧刺痛了佐助的眼。
“你那里,怎么回事?”佐助靠在生了裂纹的墙面上,看鸣人把脏衣服丢进洗衣篮。
鸣人知道佐助问的是自己背后的淤青,撇了撇嘴说,“刚才摔的。”
那明显不是摔伤的痕迹。模糊的恼怒感涌了上来,佐助不客气地说,“别撒谎了白痴。”
鸣人为这个绰号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用逞强的语气承认道:“今早有几个孩子在村口,说要替村子铲除妖狐,向我扔了几块石头。我一时没注意就——”
“真是有够笨的,你这样也能算是忍者吗?”佐助习惯了说话带刺,十二岁鸣人传唤了他久远的回忆,在这个他不想回头的村子里,他第一次有些怀念彼此争吵的幼稚岁月。
没等鸣人笨拙地回嘴,说一些难听程度有限的骂人话,佐助就走上前去,掏出忍者包里随身携带的药油,“转过去。”
“你干什么啊!你今天真是有够奇怪的说!”鸣人一会儿被惹得恼怒不快一会儿又羞赧不安,“这种伤睡一觉就好了——”
“想让我揍你吗?”佐助深切的关心总是包裹在恶狠狠的言语下。
鸣人还是在那里瞪他,直到佐助推着他转过了身。焦躁羞恼、局促不安,以及难以言说的受宠若惊和感动让鸣人身体有些发烫,在冰凉的药油和温度略低的手掌贴在他后背上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原来佐助的触摸是这个感觉。温柔的、平静的、本不该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他仍未知道未来这只手是如何刺痛他、伤害他、剥夺他,直到这只手也被他所剥夺。他仍未学会什么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深刻的话要用轻柔的方式说。
原来鸣人的皮肤是这个触感。滚烫的、脆弱的、从他失去岁月里偷来的。男孩的肋骨被单薄的肌肉包裹,裸露清浅的痕迹,常吃泡面导致的营养不良时至今日还在让佐助怜惜和疼痛。
他多年来逃避的痛楚如同乌鸦一般盘旋到了心头。佐助想自己如果不在意鸣人失去火影梦想而郁郁,必定会带鸣人走;他想如果鸣人不是生怕他留在村里会想起宇智波的悲剧而愤恨,也必定会留下他。他们不再对彼此喊打喊杀,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独占欲,把对深刻的共情变成最柔情的诅咒。最后“你痛我也痛”,变成了两个人的遗憾和疼痛。
若是爱得没有那么深,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如果,我是说如果,”佐助一反常态地、有些眷恋地说道,“有一天我离开了……”
鸣人转过头,看见那个漂亮得惊人的少年的乌黑眼眸如同海葵的中心,周围浓密的睫毛在夏季溽热的小房间里投下乌云般的阴影。曲线优美的鼻梁还未生长成锋利的尖刀,形状姣好的嘴唇是上帝的精巧雕琢。宇智波佐助在氤氲的以太中,像一条形状精美但未见天日的游鱼。
“你要去哪?”一股滚烫的焦灼猛烈地袭击了鸣人的内心,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浓雾中尚未明晰的未来产生了极度的恐惧。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紧迫地催促他:
追逐他,抓紧他,留下他——
佐助没有回答他,只是含蓄又恳切地说:
“你要等我。我会回来的。”
你回来了,然后呢?
二十岁的鸣人不再去看屏幕上滑过的一张张照片,第十班的日常、第一次中忍考试、以及与未成为风影大人的我爱罗最初建立友谊的模样。他的目光穿破火热的人群,寂静地落在阴影的一隅,穿射而来的眼神几乎带有滚烫的审问。
鸣人遵守了承诺,守望着思念之人的归来,即使佐助对他恶语相向、刀剑相交。照片上的少年已经成长到十六岁,逐渐被众人簇拥和珍爱,那灿烂的猫须招摇地诉说着,“你看啊,我是多么的讨人喜欢,被人爱慕”,可那双蓝色双眼紧紧跟随的,始终是从未在照片里出现的那个人。
佐助心想,我给了鸣人一个机会让他怨我了。他明知道即使自己没有要鸣人等他,鸣人也会一次次忠实地追上来,如同被主人抛弃的昔日爱犬。
在他被大蛇丸凶恶地训练的三年里,仇恨让他变得头角峥嵘满身厉刺,他推拒开鸣人爱意融融的目光,生怕落入兄长那恶毒的诅咒——“你会杀死你最好的朋友,以获得最强大的力量。”
浸泡在仇恨的染缸里,去喂养名为恐惧的野兽时,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鸣人,但那更像是从来不会想起。已经无法再见,不能再见的人,给他的灵魂里已经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
因为他、只有他,是不同的。漩涡鸣人是宇智波鼬未曾引导和介入过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羁绊。
过往重新的选择产生的蝴蝶效应,制造了更多的新鲜又混乱的世界线,一齐覆盖到记忆的乱象,把腐蚀酸液熔铸的勃勃无序套上独属于宇智波佐助的范式。
他这一次的穿梭,不知为何导致了未来极具戏剧性的变化——宇智波鼬在与他对战之前,病情加重,薨然长逝;宇智波带土成功地轮回天生了所有四战亡魂,含笑九泉,也让这个婚礼添了许多宾客。然而这些都未能改变他们的宿命:他的手刺破鸣人的右肩,他的刀砍向鸣人的背脊,他的臂为鸣人而断,他的双脚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佐助感觉自己多年来都在做同样的事情。从十三岁那年刺破鸣人胸膛开始,他就在循环往复地原地踏步。从弑兄复仇、到决心灭村、又执意改革,他尖锐又激进。但他内心深处深切明白,自己无非是在逃避。鸣人单纯又笃定的情感,并不能体会爱的种种层次。宇智波一族的细腻,让他太懂得爱是如何将他束缚、又让他受苦。
他甚至有些为自己的冷酷而沾沾自喜——所有人都需要鸣人,只有他不会向鸣人索取;鸣人渴望所有人的需要,但却只需要他一个人。他非常清楚,无论自己走多远,鸣人永远都会追上来,无论是天际地底刀山火海,抑或是活着还是死后。他知道自己只要索要,鸣人一定予取予求,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和盘奉上。然而锈蚀染血的宿命告诉他,他所珍爱的万物,终究会被剥夺。从七岁那年起,他的一生都在失去。
他敢于用刀锋刺破世界的虚伪,敢于反抗堂皇的正道,但始终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孤寂与渴求。
新鲜、纯洁、且温暖的爱意,命运已经借由鸣人的手交给了他。然而他已经不敢要了。
如果又像从前那样呢?他健伟高大的父亲、温和熨帖的母亲、以及卓绝群伦的兄长,被这个世界的黑暗无情褫夺。他已接受自己是被诅咒的后代、恶意的载体,厄运对他青睐有加,痛苦之神对他垂涎三尺。
他自虐似地等待鸣人放弃他的那天,于是他便可安慰自己“命运再无法对我造成伤害”。他一次次对鸣人刀剑相向,恨不得杀了对方,其实潜意识里不停地渴望着鸣人能杀了自己。
唯有死亡才能抹消他的惴惴焦虑,填补他永远无法彻底拥有爱的不得安宁。
他终究还是对鸣人传递了那样坚韧冷硬的讯号:
莫依偎我,我习于冷,志于成冰,莫依偎我。
别走近我,我正升焰,万物俱焚,别走近我。
“你还要回去吗?”那精灵似乎也被他的回忆中的情绪所感染,有些垂头丧气黯然神伤。屏幕上照片接连不断地闪过,但唯独缺少了宇智波佐助的身影,直到四战后,才有了一张他们两个人用独臂揽住彼此肩膀的照片。
鸣人笑得灿烂,像奔涌热情的盛夏浪潮。佐助捏着他的耳尖,无奈的表情分明有几分宠溺。
夏天,总是夏天,炎热得像过不去一般。但那样没有拘束的笑容,佐助已经很久没在鸣人脸上看到了。
佐助捕捉到自己内心有贪婪在滋生,抽条舒展一如着了雨露的荆棘枝条。
“我还有话想对他说。”他压下心头的期盼,果断答复道。
够了,不要去幻想。过往已是尘土,拥有轮回眼的他深知没有任何一个结局会通往长久的幸福——他能扭转的只有未来,已发生的宿命只会提前或延后,却再无法改写命定的结局。
精灵没再说什么,随着左眼的灼烧,他已回到十七岁的那年。
他的指尖微凉,正紧握着那只有划痕的护额。佐助抬起头,撞进那汪碧蓝的泉水。他有时候想,自己也许并不是黑色的眸子,而是最大密度的蓝,为了把自己的归宿牢牢镶嵌在眼眶里。
他们正站在村外,各自的一条袖子空荡,手掌紧握护额的一端,四目相对唇角扬起,衣角都勾勒出一丝不舍的甜。
明明是鸣人把护额交到他手心,自己却不肯松手。鸣人的思念之情提前涌来,深知松开手后就再难与佐助见面了。
松开手,他就再也没有理由追逐佐助了。
他以后只能在洋洋洒洒、顾左右而言他的信件里倾诉隐秘的思念,在孤鹰衔走信件之后,让自己的心也随之迁徙,像只鸟飞往你的山,以那孤寂的鸟啸当作不可言说的爱的注点。
“如果、如果我说……”鸣人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却在几不可察地颤抖。
如果我说,请你不要走呢?
他松开了手,那只护额留在佐助手里。他想说的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佐助把护额收进怀里,瘦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攀上了鸣人的颈间。他的指腹在鸣人的颈动脉上摩挲,感受血管中奔涌的滚烫血液,以及勃勃跳动的有力脉搏。
佐助轻轻按压他的动脉,这是他最脆弱的部位,只要佐助心念一动,指尖迸裂的千鸟流就可以取他性命。微弱的不适涌上鸣人的心口,他却没有动弹。
是疼的。就像佐助给他的感觉。
也是温柔的。就像佐助给他的感觉。
是温柔里的疼痛,疼痛也是温柔。终究是他记挂到灵魂里的人,即使拒他于千里,置他于死地,也让他念念不忘到如今。
“等我回来。”佐助放下了手,看着鸣人因失望而低垂的眉眼,极度渴望用嘴唇轻碰那皱起来的眉头,像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当时没带他走?”精灵闷闷道,“明明只要你开口,一切都会不同。”
“他没准备好。”佐助轻叹。席间的鸣人带着苍凉的沉默,逐渐憔悴下去了。自己让他等了太久,却没在鸣人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他熨帖的支撑。
照片已经落在十九岁鸣人的背影上了。他一个人站在火影岩上,俯视着木叶村,英雄的背影如此豪迈和勇伟。他更强大了,也更疲惫了,成为了看上去不怎么样却厉害得多的大人了,因而那背影也多了几分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的孤勇。
其实他本可以去依赖某个人的。佐助想起几个月前,鸣人忽然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来到村外找寻他。
鸣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喋喋不休,只是说想见见佐助,仅仅和他默默并肩走了一会儿,便扭头离开了,仿佛这一路上风尘仆仆都是他一意孤行的小小代价。
佐助当时知道鸣人在承受着压力,却不知如何替他疏解。他们以拳头交换情感太久,争执激烈到众神的黎明皆被唤醒,早已不知如何用语言倾诉心意。
如今想来,鸣人也许是要订婚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
“这是最后一次了。”精灵仿佛从他的表情上读懂了遗憾,“送你去看看那时候的鸣人吧。”
时光拨回不久前的过去,脚底枯叶窸窣,被印在永白国度的雪地里。佐助身侧是鸣人俊逸又圆活的躯体,不似上一次的沉默不语,他的声音摇摆又空无,像虚构的泪珠。
“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死在终结之谷。”鸣人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不是后来那次。十三岁那年死掉就好了。”
他难得说出这种消沉的话,但他回首往事时,却难以忍受地发现,从失去佐助那天开始,他拥有的一切天真烂漫,像加了速的沙漏,疯狂从他指缝间流失着。
十二岁那年他几乎感觉自己拥有一切。灿烂又抽象的梦想,逐渐亲切起来的同僚和师长,佐助始终在自己身边,会分他便当、陪他修炼、做任务时舍命护他周全。
那是傻乎乎的少年岁月,未来如同闪耀的气球,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灼灼生辉。他欢欣鼓舞、竭尽全力向上跳,终于离那气球愈来愈近。
直到“啪”的一声气球破裂,恶臭粘稠的泥浆飞溅而出,带着腐蚀性的刺激,厉声宣示着触摸梦想所要付出的代价。命运赐予的礼物在暗中标注了价格,近乎于强买强卖地剥夺他来之不易的幸福。
鸣人走在佐助左侧,两人踩踏着路面累积的新雪,倾听着那细微的吱嘎作响。徐徐坠落的六角雪片似有千钧之力,将鸣人醇厚的热情击打在冰冷的地面,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佐助扭头看他,左臂空荡荡的袖角擦过鸣人右手义肢的粗糙绷带,连安抚地握住彼此的手都做不到。
“佐助,大家都说我是他们的光。”鸣人有些沮丧地开口,“但现在我真的想——”
“但愿我是黑暗,我便可扑到光的怀抱里。”
他依旧是笑着的。也许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笑容,那面具一般的表情像难以抹消的刻痕,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残忍的烙印。而如今佐助在那张面具上,却看到了勉强维持的裂痕。
他很累了,很疲倦了。预备火影面对着种种审视,不得不被卷入政治家的斡旋,那通天贯地的强大力量却在火之国的阴影中左支右绌、焦头烂额。为了那似乎永不可得的和平梦想,为了今后再不会有宇智波的惨剧,为了光芒能够照射到所有牺牲者尸骸填平的阴沟烂渠,鸣人用他看上去近乎无限的分身,飞蛾扑火般地填补着黑暗。
有时他难以自制地觉得,佐助曾向往的独裁革命也许是具有效率的最优解。爱能感化世界,这样的愿望是他身为孩子时的天真理想。而如今他进入政治的博弈场,与人性和体制对弈,宛如蚍蜉撼树,穷尽一生也许收效甚微。他只能尽全力护住自己目光所至之处,当他寿命耗尽,继任者终究有一日会重蹈覆辙。人就是如此的矛盾,渴望和平、温饱、幸福,当这一切都满足了,又渴望斗争、角斗和征服。
然而他不能倒,他已经比所有人都更强。他不能再去依赖师长、不能再去尽情地恶作剧,只因为他已选择了这条背负所有伤痛走在最前面的道路。有时鸣人甚至希望,自己回到那个一无是处的童年。如今人群里涌来的符号般的叹慕和期盼,让他不可自制地怀疑自己的努力的半生,是不是还是像以前一样一无所有,是不是依然没有人在意他的疲惫和痛苦、看见他的不安和难过。
他有那么多的影分身,但扈拥着他的,唯有孤独。
那年战场上,他挥臂疾呼,坚定不移地喊出“我要成为火影”的梦想。那时候他背后有着忍者联军,万千伙伴与他并肩作战,他自然是不怕的。如今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战争,他除了在沉重沼泽里艰难爬行毫无他法。火之国大名和高层以他冲动年轻为理由,多方向他施压;各个名门望族向他抛出橄榄枝,要以政治联姻的方式为他的资历增添砝码。
多年来日向雏田一直对他痴心不改,他也本打算接受这段婚姻了。她温柔、善良、坚强,出身名门,本就是他的不二之选。可他内心始终像一架跑了调的钢琴,黑白琴键的音节扭曲出古怪的音色,颐待一位精通音律的艺术家将他复原成原先光彩非凡的模样。
可这位艺术家性情孤高冷傲,他只能遥奔千里来寻求纾解。
他不曾跟人说过,这几年他的过呼吸症再次出现,如同一条孱弱却顽固的蛇盘踞在他的心口,让他一次次回忆起失去佐助的痛苦。时至今日他依然感受到惧怕——他怕佐助某一次的离开,即是永别。他再也无法寻找到自己那个流浪宇宙的灵魂半身,让他如同缺失生命的行尸走肉般踽踽独行。
他知道佐助一旦离开,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追上去,三年又三年,直到自己有限生命的尽头。
宇智波佐助是黑洞一般的夜,当漩涡鸣人这道璀璨的光逃遁向膨胀的宇宙时,却只想、也只会被黑洞的引力牢牢抓住。
鸣人忽然停下脚步,咬了咬牙嘴唇嗫喏,有些艰难地说出一句软弱的话:
“佐助,我该怎么办?”
只有你能如我这般强大,足以成为我的视野和拐杖,支撑我疲惫不堪的灵魂有枝可依。只有你能成为我无助迷茫时的向导、黑暗海夜里的长明灯塔、冰雪风暴里的不熄火苗、命运高墙的破壁之人。
佐助也停在原地。若在往日,他一定会说一句嘲讽的话,但如今他有些说不出口。佐助心里明白,鸣人的强大并不在于永不动摇的意志,而是他擅长于与自己的脆弱和伤痛搏斗。
从幼年至今,他已经作为忍者忍耐了太久了。
于是他想,是不是应该像他人一般,温和地告诉鸣人:这世上有为数众多的爱你的人、倾慕你的人、相信你的人。然而这念头仅仅冒出了一瞬便被他抛到脑后。他知道鸣人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伸出那只独臂,给予了鸣人一个珍惜之至的拥抱。也许鸣人未来会给这个拥抱许多命名——称之为挚友的安慰、朋友的支持,但他们内心深处都对这荽馨温润的体温交换的性质一清二楚:
那是唯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处不在,故你如神。无时或释,故你似死。
他们共同面对了世界的残酷、青春的夭亡、剑拔弩张的对抗,恍兮惚兮,然后不知哭兮笑兮。
鸣人深泽金色的头发剐蹭着佐助的脸,冰冷的湿意沾润在佐助的耳廓。
“佐助,你让我等太久了。”
那个所有人眼里无所不能的人,仿佛生活在布满玻璃眼珠的寂寞房屋里,被凝视着、被定义着,似乎离开了他人的要求便活不下去似的,拼命把自己掏空了、挖尽了、连这副身躯里的边角料都抠刮出一丝迎合别人的热情来。
他在孤独地呼喊啊,对着那个与他一同缠斗旧世界巨龙的勇者:
来拥抱我,我自温馨,自全清凉,来拥抱我。
请扶持我,我已衰老,已如病兽,请扶持我。
这样就可以了,已经足够了。
宇智波佐助闭上轮回眼,对着自己的内心轻叹。
“这样就可以了吗?”那只精灵失望道,“你本可以改变这一切——”
“不是你说,只能简单地聊天吗?”佐助把那光球攥在手心,苦笑道,“还是你在期望着什么?鸣人。”
即使刻意压制口癖,隐蔽查克拉的印记,佐助还是在他出现的一瞬便认出了鸣人,像认出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果然被你发现了啊……”精灵,或者说漩涡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喃。
“我从遥远的未来而来,其实只想再见你一面。”鸣人承认道。只不过他在这趟旅途里,他也悄悄有了自己的私心。
是不是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和佐助也可以拥有——
永远。
“轮回眼是先决条件,没错吧。”佐助以肯定句说道。穿梭时空的术式分明是他自己的查克拉,像是遥远的未来传递给他偷窃幸福的力量。
“嗯。”淡淡的悲恸震颤着鸣人,仿若废墟炊烟袅袅,“那么我来给你讲述,来自未来的故事吧。”
最先走的人是日向雏田。她总是寡言、温顺、纵容一切。她为鸣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放弃了日向的荣光。
当鸣人站在她遗体面前,注视着那衰老的荣颜,酷烈的愧疚几乎将他吞没。他一生渴望施予爱意,却在人生末路发觉自己从来都是失败者。博人和向日葵因他而有了不悦的童年,妻子一生都在守望里蹉跎岁月。
最让鸣人痛苦不堪的是,他竟然为雏田的死感到解脱。婚礼上他们立下誓言,“直至死亡将你我分开”。他在这一刻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句诅咒,居然是一种带有恶毒意味的祝福。就好像她活着的每一日,都会用那双透明如水的眼睛见证着鸣人对世界的妥协,见证着往日那个不识时务又意气风发的自己一点点地在这个世界上化为齑粉。
他并不理解自己妻子的快乐、痛苦、愤怒。她从不失控,也从未痴狂。随着年岁渐长,她变得面目模糊如同一个抽象符号,作为七代目火影的妻子,漩涡博人和漩涡向日葵的母亲,无声地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注视着、观察着、记录着。她默默忍耐着身为英雄的丈夫在家庭里的缺席。默默忍耐着丈夫曾为别人而灵魂颤抖心魂憔悴,却只能给予自己一点相敬如宾平淡如水的感情。
那双白眼,早已看清一切。但她不言不语。
沉默,是她能给漩涡鸣人最大的温柔。
成年后他们很少再情绪失控,只有小樱还会像以前一样在鸣人面前时常表达怨怼与不甘。鸣人遗憾地发觉,他对小樱的理解都要比对自己妻子的理解更加深刻。
春野樱似乎得天独厚地拥有对鸣人抱怨的权利。她的埋怨无非是关于佐助的——那个几乎不回家的丈夫,缺席已久的父亲,让她后半生如坠入苦海永无上岸之日。
鸣人没有办法劝解她,她其实也并不需要某人的劝解。她只不过是想向信任的人倾倒苦水,就像鸣人工作压力太大的时候会和鹿丸抱怨一样。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很贪婪,”小樱如此说道,“佐助年轻的时候——并不夸张地说——就是一个混蛋,但我也忍过来了。我那时候深切地爱着他,并做好了为他受苦的准备。然而人生太长了,有时是形而下的苦,比如独自一个人养育佐良娜;有时是形而上的苦,比如思念他深入骨髓。大多数时候形而上的苦和形而下的苦总是叠加,苦不堪言。”
她站在雏田的墓前,对着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倾诉,但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念白:“鸣人,我不得不说,雏田比我坚强得多。”
“她似乎从来不曾抱怨,也没有质疑过自己的婚姻,而我时常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选错了路。时至今日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后悔成为宇智波佐助的妻子。”
“但是如果人生重来,我一定还会爱上他,再次狼狈地过一生。”她的面色惨淡,脸上却挂着戏谑和冷嘲。
即便周围的人都已被白发和皱纹侵蚀,春野樱的面容依然青春烂漫,近乎残忍。她那双绿眸里有些血丝,语气也随着喃喃自语里波动的情绪而起伏着。那仍旧年轻的音色,却饱含了一生的愤懑与沧桑。似乎是同龄人的死亡终于深切印证了他们已经步入暮年,小樱那总是强悍的拳头握紧发白,瘦弱的肩膀也开始被这悲切的氛围所撼动而颤抖。
“雏田为什么能如此笃定?如此执意?明明她像我一样,从来没得到真正的爱!”她声音嘶哑而颤抖,呜咽的声音在喉咙里鸣响。
鸣人掰过她的肩,又一次看见她的满脸泪痕——就像少年时代那样,他总是在面对小樱的歇斯底里。他也一如既往地沉声安慰道,“佐助是爱你的。”
这话说出口,连鸣人自己都觉得苍白。他们的妻子其实什么都懂,而他们对此无能为力。鸣人用了很多年尝试着与妻子心意相通,后来才发现彼此理解需要努力和智慧,也需要恰如其分的命运。他用一生去践行互相理解的世界,到头来岁月沧桑印证了这是一个永不可得的梦想。
这世上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来自贫乏有人天生优越。他只是一个人,即使榨干所有的光芒,也无法给予全世界爱意。
对于那个他本该抱有私心占有、却只是默默守望他一生的人来说,他的多情是最大的无情,他的无私是最大的残忍。
就像雏田从不对他生气一般,鸣人也始终对她温声细语。他们之间始终缺乏一点贯穿彼此的疼,来跨越举案齐眉的表面,让对方变成比普通朋友联结更深的爱人。
他甚至有些羡慕小樱的冲动和埋怨,这意味着她仍像年轻时那样对这个世界、对宇智波佐助充满热情和爱意——虽然佐助总是屏蔽掉小樱的信号,仿佛那跟他没有什么大关系一样。而对于鸣人来说,从成为预备火影那一刻他就在被迫急速成长着,早已摆脱了少年时代的蓬勃愚昧。人生百味都品尝过,孤独不过是下饭的盐。
从佐助离开那一天开始,鸣人青春的那一部分就在慢慢死去。追逐佐助已成为了他诸多命运之一——不是因为佐助需要拯救,不是因为小樱的恳求,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甚至那痛苦他都甘之如饴。当他没有理由继续追逐下去的时候,惶然无措就一直伴随他左右。直到这种不安把他的本性耗尽,他成了稳重、可靠、负责任的七代目火影。
“鸣人,从十二岁那年开始,我就一直想站到你们旁边。但是你们中间并没有我的位置。”小樱拍掉他的手,控制住自己上涌的情绪,缓缓道,“我以为他就是个绝情寡性的人,但我无法骗自己。”
春野樱想,也许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这两个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产生了排斥一切外来者的默契,她曾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于是便竭尽全力提升实力。然而当她变得足够强悍,在战场上能派上一点用场时,她依旧无法凭借自己的实力在他们之间的感情里产生一点存在感。宇智波佐助——鸣人口口声声说他是个心软又温柔的人——没有对她有过任何一点心软和温柔。
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渴望被看见,而她荒唐无力的一生,也许从未被谁看见过。令她羡慕的是,卡卡西似乎没有对自己的存在产生过片刻丝毫的动摇,这是因为他拥有水门班: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已经给予了他人生最丰满的安慰。
那我的存在又该立足在哪里呢?是医院的那些病人吗?还是作为佐良娜的母亲?
战场上对于自己弱小的无力感又一次侵袭她,就像这么多年来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把佐良娜送到床上睡觉后,感受到的无力感一样。为了一个从不看向自己的人养育女儿,只求与他产生一丝丝纤弱的连接,也许是她最愚蠢的决定。每当这时她甚至有些憎恨鸣人,因为鸣人的存在印证了一个事实——佐助是会去注视和在乎别人的。所以她多年来如此努力,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鸣人看着她的表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别说了!”
他的声音有些大,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很少对任何人发怒,但他知道春野樱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何等刺耳,会把他们此生坚持的体面的遮羞布撕得一干二净。
这种话小樱并不是第一次说。每一次她的怨气都像毛玻璃的边缘,把这场对话变成惨烈的互相伤害。鸣人总是沉默不语,仿佛他和佐助之间感情深厚这件事,是对小樱的背叛和辜负。
这一生鸣人和佐助都未再像童年时那般亲近。终末之谷那年后,佐助流浪四海,见了面谈的也无非是任务。但小樱极度清楚,这两人再也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心意相通带来的极度默契已经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另一个化身。
所有人都看得清的事情,他们又如何能不明白。只是他们再不舍得去强迫对方做任何事情。既然选择了彼此成全,就是一辈子的画地为牢。
小樱苦笑了,“你总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难道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吗?”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才是让我最羡慕的那个人。”她有些尖利地冷道,“我苦苦追求一生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鸣人转身,苍老的声音疲惫地说,“别说了。”
小樱才发觉鸣人变得矮小佝偻了,像他营养不良的童年时一样。
这是他们关于佐助的最后一次交谈。
又一年的新雪覆盖村子,宇智波佐助的遗体被暗部送归。他死于任务途中,终于为了这个世界的和平而长眠。
他的身躯是漫长的国境线、巨人般躺倒的河床,如今已经闭上的无机质般的眼睛长久守护着这个村子,如同绵延山脉上的清澈积雪,南贺川边的沉静黄昏。
已经面对了人生种种憾然、如今苍老下去的七代目,面上无悲无喜,如烛光冷照山壁。
记忆如同滚滚浪潮,在礁石上拍出轰鸣巨响。人生五味都是你给的,为何独留我一人守着我们富可敌国的记忆,在往日长桌上啃噬着残羹剩饭。
漩涡鸣人是多么想有那么一夜、一时、甚至一瞬,他可以独自和宇智波佐助的遗体静默相处。然而他并非春野樱,可以以妻子的身份为他守灵;他也并非佐良娜,身上流着宇智波骄傲的血脉,可以将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存和铭记。
他的灵魂已缺失最重要的一部分。直到这时他才悲凉地发现,他与佐助曾共度过的美好岁月,只有十二岁那一年。后来便是无休止的追逐与纷争,直到战争结束,彼此的后半生也在聚少离多中虚度了。
漩涡鸣人站在灵堂中,看着棺材里那张垂垂老矣却依然不减风采的脸,感觉佐助也许只是睡着了,随时会坐起来骂他一句“吊车尾的”。
童年的他吃了太多的苦,只要一丝甜就可以填满。后来他被许许多多的人爱过,却永远不可能忘记第一个给予他糖的那个人。
可恶啊,可恶的宇智波。你不过是给了我一个十二岁的夏天,却让我记了一辈子。你曾经路过,那样温暖纯澈。后来再路过的,我知道那不是你了。
这跌宕起伏苦不堪言的一生,鸣人已经习惯了此间的酷烈。于是即便痛得肝胆欲裂,他的眼泪也只会往肚子里流。他有时羡慕少年时期的自己,佐助对他刀刃相向他便会号啕大哭,佐助扭头离开他立刻高声厉啸。他那时无比脆弱,一点点疼都会辗转难眠,任凭难以言喻的思念将他包围,犹如溺水。
小樱没有哭。她静静坐在灵堂中,嘲弄似地说,“我再也不会不安了。因为他再也不会离开了。”
成为火影后,鸣人时常对一切感到可笑与悲悯。此时他有些刻薄地说道,“小樱,不要怀疑你的一生。”
“你不必理解一个人,你也可以爱他。”
“鸣人,你真是个大骗子。”小樱在他背后说。
宇智波佐助中年后就变得性格温和,但他们都知道佐助其人年轻时是何等的狂放不羁、霸气外露。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想尽办法扮演一个冷酷无情的混蛋。佐助几乎把所有人都骗过了,唯独没骗过鸣人。漩涡鸣人深切地明白,佐助的灵魂远比他丰盈纯洁,一往无前。
他们是两个拙劣的说谎者,一生不停地在赛场上角斗着,破绽百出漏洞无数,连观众都意识到他们的技巧糟糕透顶。他们的手臂在空中交缠,拉开了争斗的架势,其实却一心想把自己送入对方的怀抱。
而如今他的对手永远地离开了,留他一个人站在竞技场上,看帷幕落下,只觉自己荒唐可笑。
卡卡西在几年前就已逝世,遗体按他的要求埋在了宇智波带土和野原琳墓碑旁。鸣人并不觉得苦涩,甚至隐隐有些羡慕。死去的人会在另一个的世界重逢,而活下来的人却凝望着红颜枯骨,长歌当哭。
漩涡鸣人孤身一人走到火影岩地下的密室,看着那朴素的石室里一张张寒酸的卷轴——那里蕴藏着佐助留藏给他的遗物。宇智波佐助晚年在通过轮回眼的研究已经完善了时空忍术,但鸣人始终不敢去触碰过往。
他早该意识到他们相爱。他早就意识到他们相爱。
如今他终于有些怕了。他怕衰老会让他忘却一切,忘却那个翩翩少年在世的模样,还有他不在世时,自己悲伤的形状。
鸣人轻轻摩挲卷轴略有粗糙的质感,仿佛一瞬间被少年时代的风撞了个满怀。那些顾盼自雄、裘马轻狂的日子,那些激荡不安、倨傲耿介的惨绿岁月,是布满了硝烟血迹与枯骨尸骸的嘉年华。
那时他们还年轻,世界也不甚太平。那时他们还很骄狂,爱得情意绵绵痛也撕心裂肺。他们会为了对方奉献一切,包括生命、梦想和信仰。宇智波佐助少年时代的孤高侧脸忽地在鸣人日渐模糊的记忆里清晰起来,鲜活得令人心旌摇动。
如今鸣人已垂垂老矣,荒芜丛生。他体会到衰老的不体面,也与属于自己的唯一遥遥相望直到暮年。
但他好想再见一次,那年一时兴起无所不能的少年。想回到一切的开始,回到那个粼粼闪亮的河畔,曾有两个幼童因彼此的存在而展颜。
他展开了那张卷轴。
“后来佐助的遗物被整理,他为村子留下来了价值连城的忍术和情报,却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刻着划痕的护额。”鸣人想起那个被摩擦得几乎褪色、木叶的痕迹也快要被磨平的护额,有些埋怨似地说,“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真可恶。”
佐助只是轻柔地摩挲了一下那颗光球,安抚那红尘历劫的幸存者,“因为什么都不必说。”
因为你一定都会懂。
只有鸣人把他的一身利刺当作玫瑰花茎上的锐尖,愿为他浇水施肥,以玻璃罩相护。鸣人其实有着一座万千玫瑰的花园,却只为他倾心折腰。鸣人在玫瑰身上花费的时间,让这朵花变得如此重要。
“可即使过去改变了,未来的我应该也已经寿终正寝了。”佐助望着窗外春晖,那湛蓝意犹未央的天空,仿佛他生命中最重要羁绊的剪水双瞳。鸣人是他驯养的狐狸,每当他在大陆游历看见金黄的麦田时,就会想起那个人柔软的头发。
光球在他手中弹动了一下,曾经瑰玮的身体如今却只有危弱欲倾的灵魂。鸣人缓缓开口,憬明释然:
“我以前觉得爱是唯一和占有欲,但我用一生体会了爱也是成全和理解。我们曾真切地相伴过此生,作为携手对抗这个世界的战友。我已原谅了自己的遗憾。”
“这一生太短了,连思念都不够。我想另一个世界漫长到足以让我们永恒相伴。”
佐助把那微弱的光球怀揣在胸口,像过往一次一次幻想留住落日的余辉。
“再见啦,佐助。”
“嗯。”
虽千万人,吾犹爱矣。
台上司仪的声音和善意的笑声此起彼伏,佐助在那聒噪的嗡鸣里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邀请去台上给两位新人的婚礼赠送祝福——作为漩涡鸣人最挚诚的朋友。
他站在台前,单手握着话筒,本已准备好的简单祝福忽如其来地沉寂下去。
他甚至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嗓音像一列被截停的火车。
长达十几年的爱恨交织,他们早成为彼此的灵魂半身,到底以何语言能够形容他们多年的爱欲疼痛。
他用肌肤感受到那双湛蓝的双眸,用疲惫而悲伤的目光注视着他,几乎在哀求着——
他把话筒丢掉,走到鸣人面前,伸出那只单臂:
“吊车尾的,跟我走。”
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了。宇智波佐助,仍是撕破虚伪的利刃尖刀,划过黑夜的烈焰惊雷。那些激狂岁月还未彻底翻篇,他依然有找寻真实的勇气,不会被这个负重累累的世界轻易锤倒。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未来将变成无比恢弘厚重,一如宏大管弦音乐般的传奇,在忍者历史上添上浓墨重彩居功至伟的一笔。然而在他眼里,漩涡鸣人依然是那个惧怕孤独、需要保护的笨蛋。
鸣人几乎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放在佐助的掌心。昼光之下,众目睽睽,宾客的喧闹声一瞬变成惊诧的倒吸冷气。天平的一端是所有人的众望所归,而另一端是……他真正的归宿。
即使见过忍者的始祖,对战过抬手间翻云覆雨的敌人,鸣人依旧对如今的场面感到不安与犹疑。他最终还是扭头看向今日的新娘,咬牙说出自己真实的心声:
“对不起……”
雏田扬起那张总是紧张拘束的面孔,脸上却浮现了如释重负的舒展。
“鸣人君,不必道歉。”
她深吸一口气,淡笑着说,“还记得吗?有话直说才是你的忍道。”
也是我的忍道。雏田对自己说。
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九尾妖狐,也没有了宇智波的恶裔。只不过是有两个人,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
你等待我,我逝彼临。彼一如我,彼一如我。
END.
(好久以前的脑洞,写出来才感觉bug又多、文笔又烂,最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写完了)
【佐鸣】只有神知道我爱你
TITLE:《只有神知道我爱你》
CP:宇智波佐助 X 漩涡鸣人
TAG:G
WORD COUNT:1.6w
GUIDE:灵感来自《霍乱时期的爱情》,引用林夕歌词、《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WARNING:博人传背景,注意避雷。
SUMMARY:当他们老了。
宇智波佐助没有想过,在樱的葬礼上,漩涡鸣人会哭得比雏田离开的时候更加难过。
那是他们八十岁那年的春季,樱花烂漫簌簌飘落,小樱的棺椁静静躺在漫天花海中,仿佛在哀悼那个坚强又浪漫的女子的此生。她一辈子都在追求爱,却也为爱受尽了苦海浪涛。
宇智波佐助的一生错过了许多事情:鸣人的盛大婚礼、鸣人...
TITLE:《只有神知道我爱你》
CP:宇智波佐助 X 漩涡鸣人
TAG:G
WORD COUNT:1.6w
GUIDE:灵感来自《霍乱时期的爱情》,引用林夕歌词、《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WARNING:博人传背景,注意避雷。
SUMMARY:当他们老了。
宇智波佐助没有想过,在樱的葬礼上,漩涡鸣人会哭得比雏田离开的时候更加难过。
那是他们八十岁那年的春季,樱花烂漫簌簌飘落,小樱的棺椁静静躺在漫天花海中,仿佛在哀悼那个坚强又浪漫的女子的此生。她一辈子都在追求爱,却也为爱受尽了苦海浪涛。
宇智波佐助的一生错过了许多事情:鸣人的盛大婚礼、鸣人成为父亲的欢欣、七代目火影就任的那一日。他自己连婚礼都没有举办过,没有见证女儿的诞生,更没有参与佐良娜的第一次翻身、牙牙学语地张口说话、努力凭自己的力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学步。
他遗失了太多,近乎逃避地躲开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直到暮年,他的身体状况再也无法支撑他出外执行任务,他才停了下来。
在这漫长的一生里,他得到的评价褒贬不一,多是对他神秘人生经历的窥探——关于那场和平到来前最震撼人心的大战,关于强悍如他为何会原因成谜地丢失一条手臂,关于宇智波一族的诅咒和命运;新闻小报也有对他不近人情的指责,毕竟作为漩涡鸣人这样完美英雄的左膀右臂,他理应也如同一位高尚的圣人,道德上没有任何瑕疵。
但在漩涡鸣人父子不遗余力的称赞和宣传下,宇智波佐助多年来为忍者世界作出的伟大功绩不可否认地被传颂和铭记,流传在民间故事,记载入历史书籍。
“身为传奇的新三忍之一,宇智波樱为忍者的医疗事业奉献了终身。她协助七代目火影全力地推进了忍者科学化的发展,研发了革命性的医疗器械和技术,为木叶村乃至五大国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妻子的葬礼他终于没有错过,然而对其一生几乎于事无补。
葬礼由八代目火影全权负责,她亲自为母亲入殓,忠实履行了她的遗嘱——她一生保持了少女的容貌,拒绝让自己的丈夫和重要的朋友看见自己逝世时老去的容颜。
“衰老…...是如此不体面的事情。”樱曾如是说。她干瘪的手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老人斑,在薄纱般温柔的晨曦光线里,最后一次握住了女儿的手。她的一生都勤勉、整洁、维持着漂亮高雅的姿态,以期配得上那个强大又美丽的宇智波——她长久憧憬的、向往的、尊敬的宇智波。最终她自己也冠上了那个姓氏,束上了一生的枷锁。
在她心中始终完美无瑕、面弱冠玉的少年,一次比一次离开得更久。而每当他回来,他那张日渐沧桑的脸就会重新更新樱对他的印象。小樱凭借着回忆里的佐助过冬,一次次擦拭着铭刻在心脏中的男子的容颜,生怕距离和时间将他磨损和模糊。
直到某一日,宇智波佐助回到家中——也许对他来说那并不是“家”,只不过是个他旅行路途中的歇脚驿站——脱掉那件风尘仆仆的披风时,小樱忽然发现他的头发竟然已经斑驳地花白了。不仅如此,他曾经光辉璀璨的脸也生满了风吹日晒的皱纹。
小樱一向倾慕他那副对自己的容貌满不在乎的样子,那种美而不自恃的高傲,是生来矜贵的人才有的骄狂。
然而此时,佐助忽然以老去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感到极度的陌生。她一时竟想不起来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也一时对自己竟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感到诧异。她曾经怀揣着激烈燃烧的热情选择成为宇智波樱,却在此刻意识到,也许自己多年来不过在和一个幻想中的幽灵生活。
一个名为宇智波佐助的,帅气的、强大的幽灵。
她每天面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不会衰老的脸,一度陷在“我们还未老去”的想象中。但时光从未饶过任何人,佐良娜和博人已经在年初订婚了;她去火影楼报告的时候看到了往日里那个欢悦阳光的少年,头顶的金发竟然已经变成耀目的白银。
宇智波佐助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不老去呢。
也许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十六岁的小樱不理解佐助为什么从那个温柔的少年变成一个疯狂的混蛋,三十岁的小樱也不理解那个高傲的混蛋为什么又变得温和有礼。她等待着时间磨平他的棱角,却又遗憾这棱角并不是由她磨平——多年的游历必定改变了他什么,她无法参与,也无能为力。
她维持着美貌,与她深爱着的幽灵长厢厮守,扮演着一场完美的美梦,直到生命的终结。
漩涡鸣人的指尖搭在棺木上,佝偻的身体因哽咽而颤抖着。他的那双用惯了螺旋丸的手已经遍布皱纹,微微蜷曲,仿佛骨骼都萎缩了下去,再也无法伸直。他有很多年没曾用过螺旋丸或是影分身术了。好几年前,在博人写给佐助的信件里就已经表达了对七代目火影的担忧:
“……父亲最近的状态十分糟糕,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时常会在火影岩上涂鸦,对看顾他的暗部用色诱术(我想这是他现在唯一记得的忍术)。他有时会坐在河边或者忍者学校对面的秋千上一整天,还会管菖蒲阿姨的儿子叫大叔。
忍者村在快速地发展,我和葵的工作压力也与日俱增。多亏了师父您,我才开始意识到父亲是个多么伟大的人;我在压力颇大的工作中才对他当年的处境有了共情,更加深了这一想法——他那时候面临的困境一定比现在更加艰辛和糟糕。
他爱着所有人。是的,一点也不夸张,是所有人。他倾其所有地爱着这个世界,也同样爱着他的家人。然而他太疲惫了,穷尽所有的影分身都没办法照顾一切。我对自己幼时的无礼和无知感到极度的愧疚,虽然那时我只是个渴望爱的孩子,希望父亲认可我、陪伴我、只看向我。
......抱歉,对于这件事我的唠叨实在太多了。
回到正题。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和葵不得不意识到,已经到了我们去照顾父亲的时候,而不能只是假手于暗部了。
母亲去世以后,家中只剩下父亲一人。他好像时隔多年终于又品尝到了孤独的滋味,我一时不知道他展现出来的那副表情到底是忧郁还是欢喜。
其实我早该意识到,我后悔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我跟您一起去见过儿时的父亲,他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孩童时期的那个孤单的少年。他开始变得像个小孩子了。
现在是冬天,不知道您现在在哪个地方做任务,那里会不会很冷?
今年木叶迎来了罕见的暴雪天气,压塌了不少房屋。为了抗击寒潮、保护村民,我跟佐良娜几乎没有时间回家,而小葵远在风之国处理外交事宜,谁都没来得及顾上父亲。
当我们收到暗部送来的消息时,他已经失踪许久了。我们竟忽略了他曾经是最强的忍者,甩掉暗部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恕我直言,我们现在总觉得他是一个腐朽的老头。况且他毕竟是七代目火影,这世上传奇的英雄,多数人敬他畏他,自然是不敢过多管束他。
于是佐良娜几乎派出了手下能用得上的所有人去寻找父亲。我从没见佐良娜不安成这样。我们生育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没怕过,参加五影会谈、跟大名激烈谈判时她也永远自信满满。我已经习惯她是举重若轻又淡定强大的女性,却忘了她曾经也只是个仰慕火影的小女孩。
您绝对想不到。当天晚上,我们在宇智波旧址找见了父亲。他躺在地上,雪几乎把他整个身体掩埋了起来。
我当时把他抱出来的时候,竟然感觉到父亲可能不想活下去了。这个想法让我惊慌失措——我想不透,他这一生几乎已经拥有了世人所追求的一切荣耀和爱,为什么会选择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冻得几乎死掉。
师母难得地出山为他做了治疗,才救回他的命。那双比我更清澈的蓝眼睛在医院睁开的时候,佐良娜时隔多年地哭了出来。
——要对您说声抱歉。当年我请求您和师母把她交给我,并保证会一生无怨无悔地照顾她疼惜她,不让她流泪。我食言了。
佐良娜回家后对我说,她那时候流泪,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看到了七代目眼里传来的、仿佛来自青春时代的光。那是我们这样未经历过战乱时代的孩子无从体会的。
我没有告诉她们任何人,我抱起父亲的时候,他在半昏半醒间气若游丝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好大的雪。好像…...那年的铁之国。’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只知道他的体重变得好轻,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曾经是那么高大。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在笑着的。
我听闻四战前父亲曾去铁之国找过四代目雷影,但是经历过那个事件的人如今都已经去世了。
您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着实为父亲的状况感到担忧……”
宇智波佐助只简短地回复了他一句话。他说话总是这么简洁扼要,甚至让人摸不到头脑:
“他在装疯卖傻。不用理他。”
宇智波佐助如今看着八十岁的漩涡鸣人,再一次肯定他几年前在村里恶作剧是一种博人眼球的行为。
博谁的眼球,他也很清楚。
鸣人衰老得厉害,但是口齿清晰、思维敏捷,尤其那一双眼随着年龄渐长,居然变得像个幼儿一样天真无邪,清澈见底。
如今这双眼盛满了眼泪,连带着眼周的皱纹都在滑稽地颤抖:“我没想到小樱居然会先走……她在我们这群老头中间显得那么青春靓丽,居然会因衰老而亡。她不是医疗忍者之神吗?怎么就不肯多活两年!我就不该把小樱交给你这个混蛋……”
佐助知道他又在说浑话。
鸣人的眼里是他很熟悉的愧疚,来势汹汹如洪水猛兽,将佐助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鸣人身上有种执拗的愚蠢,他一意孤行地把小樱遭受到的冷淡和不幸归于自己。这对自己的苦恨,缠绕了他近乎半个世纪。
佐助对小樱的确是有愧的。然而他此生经历如此酷烈,这愧疚在他形同庞然巨兽的痛苦里微小得仿佛一声叹息,更近乎一种厌倦。他甚至想嘲笑鸣人——你也是个被妻子深爱着的幸运儿,把她的爱意当作鞭笞自己的压力,却一刻都无法反馈那种痴情的真心。
鸣人是个强大的自我催眠者。他认为自己的婚姻已经是多数家庭该有的样子了,并将其称为完美的爱情。他与佐助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丈夫已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却忽视了雏田得到的幸福和小樱相比聊胜于无。
但那又如何呢?这世界上的多数人连真爱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平庸的人本来就该甘于平庸的生活。何况七代目火影和日向长女展现出来的是多数人羡慕的伉俪情深和举案齐眉,是世俗的、理智的、堪称公众心中毫无瑕疵的感情。那种平静温馨,近乎没有波澜的夫妻生活,已经是他们年轻时候不敢想象的和平堪景了。
你还要我怎样?鸣人在心里无数回问过佐助,却从未开过口。我们已经得到了可以得到的一切了。
此是春日,人心不静,或许神的生生死死,也和人一样,没有声音。
他们当初起过一次争执,他有意刺伤鸣人。却没想到那句话,会让鸣人耿耿于怀到今天。
那是他与小樱缔结婚姻之后不久。佐助的生活似乎毫无改变,几个月漂泊在外连一封信件都懒于施舍。鸣人求卡卡西借着任务的名义将他召回,在他离开火影楼的时候堵住了他。
“佐助!”金发青年扬开双臂扑了过来,总是热情洋溢的脸上摆出一副童叟无欺的笑容,佐助却注意到他的笑有些力不从心的勉强。
“好不容易回村,我们七班一起聚一聚吧!”鸣人在他面前停住。战后过了五年,他们的模样都有些微的变化——这变化无声无息,地心引力日日消磨着他们,只有乍然间的重逢才让他们重新在心底描摹对方的模样。此时鸣人甩着手腕,总是笑意灿烂的脸上表情有些僵硬,等待着佐助的回复。
“你的手不舒服?”佐助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他有着洞察一切的眼睛,也有着洞察鸣人的心,轻易就可察觉对方现在身体不爽利。
“啊......新换了义肢,不是很适应。”鸣人呆呆地说,又紧接着问道,“一起吃拉面吗?”
“不去。”鸣人那刻意讨好的表情让他有些不适,他隐隐猜到鸣人此举何意,但并不想对此做出回应,转身便果断地离去。
“喂!喂!”鸣人从他背后有些恼怒地追上来,“你去哪里?”
“离村。”佐助冷淡地说,“我还有任务。”
“你不去见一下小樱吗?”鸣人被他的态度惹得彻底恼了,“她毕竟是你的妻子。你不明白,你离开这么久的日子里她到底有多想念你……”
佐助步履不停,披风如刀剑般甩开,带来一阵萧瑟的风。
“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佐助并不对他缓和脸色,从他线条美好的嘴唇里吐出的话却决绝得令人肌骨生寒——“而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这句话的内容比那嘲讽的口气更加刺耳。鸣人恼羞成怒,抓住他的肩强迫他停下,却被宇智波佐助反手扣住了那只不适的义肢。看着鸣人惊惶地扭着那条手臂,他内心充满了对自我的憎恨,仿佛握着一把锐利的双刃剑,在彼此心灵感应的疼痛里复习着过往的那些年。佐助已经厌倦了扮演他们幸福生活的道具,厌倦了用为他好的名义把那些虚假的责任雕刻成精美的囚笼,让他带着锈蚀的铁链和残疾的断翅度此余年。
“漩涡鸣人,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佐助面色平静,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轻轻说道。那声音如同流水温和,却让鸣人痛苦不堪。他意识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已经荒芜,在小樱与佐助有了更紧密的关系后,他们的七班已经不复从前。
过去他可以给佐助写信,隐隐绰绰旁敲侧击地告诉佐助,小樱已经等待他多年,他应当给小樱一个交待——应该像“普通人”那样,选择一名妻子,延续他的子嗣,度过安定的一生。
佐助察觉了他的意图,也满足了他的心愿。但当他们真正地成为了夫妻,鸣人却再也无权置喙佐助的冷漠和无情——仅凭一个朋友的身份。
归根结底,那是宇智波的家事,而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他的内心有隐秘的对于佐助的亏欠。他怨自己不肯放开那双死死拥住佐助影子的手,恨不得以一些卑劣的理由阻止他离开自己身边。他早已意识到自己对那份羁绊的执着已经太绵密太沉重,虽然他的外表还是那个璀璨勇敢的少年,多年奔波苦楚也依旧安然无恙,但这份执着并没有随着佐助的归来而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将他从内里灼烧。他的内心全部都是缠绵的伤口,这份伤痛一直没有找到出口。
他拥着这份亏欠踽踽独行,一直在害怕。他害怕欠下的债永远还不清。他害怕欠下的债总有一日会还清。他笑自己太过天真,居然想凭这份执念将自由的雄鹰私有。
太年轻了,我们。
佐助在收漩涡博人为徒之后,他的人情味似乎才逐渐多了几分。
在博人的眼里,师父总是那么高大、强悍、却又温和。当他旁敲侧击地从父亲那里听闻宇智波佐助当年是个不可一世又冷傲疯狂的人时,他一时竟难以与眼前的这个从不发怒的寡言师长联系起来。
师父磨平了他身上的诸多幼稚的刺。他家境优越,天资聪颖,在学校也朋友众多,同龄人都以他为目标和憧憬,自然有些恃宠而骄的轻狂。许多年他都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也对所谓的“忍道”没有概念。
宇智波佐助第一次将他心底的执着点起。他是……唯一可以与那个可恶的老爸比肩的人,是最强的存在,是甘愿忍受漂泊无依之苦也要守护这个世界的神明。佐助像抛光粗糙粟米一般一点点瓦解了他野蛮生长的壳,在他冲撞不安的生命前路中点了一点微光。于是漩涡博人把自己缓缓用信念填满,跌跌撞撞循着佐助的脚印踩出一条忍者的路。
我要保护母亲、保护向日葵;我要支撑佐良娜的梦想,甘愿成为火的影子;我要、我要得到宇智波佐助的认可——
很多年过去了,他凭借不懈的努力得到了这一切。但唯独师父的认可,一如美玉微瑕,他始终无法将其圆满。
因为他早早发现,当师父用他体温微凉的孤掌鼓励地轻拍他的发顶,用温柔体恤的眼神看着他时,望向的始终都是那个与他相貌近似的男人的影子。
这种难以言说的苦闷如同簌簌浪潮,落潮时把苦涩的泥沙落在他闷闷不乐的嘴唇上。他想成为师父独一无二的一份联系,而不只是某人的幻影。但当他委婉地说出这份不悦时,他那聪慧过人的师长只是淡淡地说,博人,你应该去找到独属于你的羁绊。
他忽然明白,他错过了父辈那颤动人心血肉迸溅的残酷岁月,也将永远无法得到那种苦痛灼人的情感。博人忽然想起了佐良娜——她面对着自己仰慕的七代目大人,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困境。
宇智波佐助从不撒谎。他明明白白张开了手心,告诉所有人,我能给的就是这么多——对春野樱他能给予的是一个姓氏,以及在他消磨掉狠戾性子后的感谢;对佐良娜他给予的是一个信念、一个榜样,以及作为父亲的高大威严;对博人,他会认真教导悉心培养,但他不必张口说博人也明白,自己得到的厚爱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庇荫。
但是对漩涡鸣人, 他能给的是一切。
博人有时候恨极了自己的金发和蓝眸,恨不得用刀刮花自己跟父亲相似的猫须。但这一切皆是徒劳。在那股幼稚又灼热的嫉妒之情消退后,他如大病痊愈,终于想着去经营自己的感情。
二十岁的博人跑到佐良娜前面,捉弄地摘掉她的眼镜,再在她恼火地挥拳过来之前,去吻上她的眼睛。宇智波的黑眸,受过诅咒也饱含力量,有着最强韧也最坚定的爱。对父亲、对师父的那些混乱又模糊的情感投射,汇聚成一团浓郁的波流,灌注到他们之间忽如其来又自然而然的爱情中。
佐良娜是那样聪慧、坚定、百折不挠,永远不怕牺牲不怕沉沦。她继承了其父亲的理智和强悍,又继承了母亲的聪明和果敢。曾经缺乏父爱的小小伤口,也将她打磨成更明慧的宝石。他们拥有了忍者家庭里罕有的幸福爱情,比他父母的平淡如水更加热烈,比战争时代易于破碎的家庭更为长久。
多年来他们胼手抵足相拥而眠,在春野樱逝去的那一夜在彼此的怀抱里安抚着对方。博人吻掉她疲惫双眼中的泪珠时,听见佐良娜叹息般的声音。
“博人,谢谢你。我没想到我也能够拥有美好的家庭......你知道的,我的父母常年不在一起。我作为忍者,早已做好了忍受孤独的准备。母亲去世了,我竟然为她感到解脱。”
博人对她这句话感到惊异。旋即他握住佐良娜的手安慰她,父母之间即便有未曾圆满的感情,但我们可以不去重蹈那样的覆辙。
佐良娜含泪笑道,“是啊,我们是天生一对——你知道因陀罗和阿修罗的争斗传说,在我们父辈的时代终于和解。漩涡和宇智波就应该如此紧密相连,不分你我。”
漩涡博人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他想起今日清晨的葬礼,佐良娜站在他身侧,用悲恸的声音念着悼词。她曾经乌黑沉郁的发间穿插了几束银丝,仿若银河的琴弦。春樱漫漫而下,落在她纤细却威严的肩头,而博人轻柔地为她拂掉。他的眼眸滑向棺前的父亲和师父,那个乌发已经雪白的男人正望向他体恤的动作,博人却在那双亘古不变的乌黑双眼里看见了深刻的嘲讽——佐助同他父亲一样,在年老后剥脱掉了稳重宽和的伪装,忽又变得凌厉刻薄起来了,这让从未见过师长这一面的博人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在佐良娜无意的提醒下,他隐约意识到那双眼里流露的感情的意味。这个发现让他心跳狂躁,简直要从胸骨里跳出来——他又回忆起了师父和父亲近年来的种种表现,那些埋藏在漫长岁月和伪装下的情感,在他们近乎返老还童的无意泄露里展现了本质。
宇智波佐助眼里的嘲讽曾经被他妥帖地控制和掩埋,在漫长时光里永眠在了地底深处。然而岁月几乎像剥去皮肤一般磨损了他,衰老让他们都变成坦率的人。那声音像睡了多年的蝉,在自己人生最后的时日里,猛地钻出土地,大声又悲烈地鸣叫——
是不是只有佐良娜和博人握紧双手时,宇智波和漩涡才能站在一起。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和你。
雏田不知道鸣人是在什么时候与漩涡香燐成为朋友的,但鸣人与任何人成为朋友她都不会诧异——他总是那么热情洋溢讨人喜欢。等到总是有些迟钝的雏田意识到这段友情时,香燐已经会时不时地给博人和佐良娜邮寄一些小玩意了。爽快而直率,似乎是漩涡一族的血缘里的通性。
香燐在战后成为了一名云游学者,根据大蛇丸那里收集来的资料和知识,她进行了一系列感知忍术的研究,出了几本颇有影响力的著作。在鸣人未当上七代目火影的时候,还曾与她共同去探访涡之国的旧址认祖溯源,回来时带来几本厚厚的素材资料。
彼时向日葵刚刚出生,鸣人申请了在家办公,邀请香燐来木叶小住,跟他一起编纂漩涡一族的族谱。
在把精力旺盛的博人撵上床、再等小葵终于舍得在新奇的世界里沉沉睡去后,雏田会听到鸣人在屋外压低分贝的兴奋声音。鸣人和香燐在深夜工作,有时专注得会忘了时间忙到清晨。雏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鸣人对这件事抱有的热情从何而来——无父无母无家无源的他,极其渴望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属于自己的血缘亲人,那是再多友情也无法填补的内心空洞。
漩涡香燐每天都在猛灌咖啡强打精神,脸上的倦意遮掩不了她激动的光辉。她不吝于分享自己丰富多彩的阅历和环游世界的精彩,每每都让守在木叶照料孩子的雏田和小樱心眼皆热。
香燐没有丈夫,更不曾生育。她自然也向往爱情和陪伴,一路上不停地恋爱和失恋,却从不肯停留。她时常说,为了挚爱受苦被称为爱情,但为了将就受苦那是愚蠢。
你爱一朵花,也不必把它摘下来。
对于香燐来说,往日受的苦太多了,余生一丝甜就可填满——但她始终要最好最圆的月亮,只为她一人挥发余韵的纯净的甜。她保留着自己的姓氏,把那苦难缠身的漩涡之名当做高贵的圣物,始终以她耀人的红发为傲——天知道漩涡族人因为自己强大的生命力和悍勇的查克拉究竟受到了多少酷烈的戕害折磨。然而她并不肯将其惨痛翻篇,鸣人也是同样;在他们整理出的悲哀的家族史里,他们寻到了秘不可闻的肮脏勾当,也看见了勃勃动人的壮烈史诗。他们寻查自己的往事,进一步确切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从此他们也有着厚重的过往,像背靠着稳妥的青山,拥有着肥沃的土地,背负着来路也开垦着未来,无惧无恐。
鸣人郑重地将整理好的史章交到香燐手中,长吁了一口带着满足和黯然的气。他说,不要忘记。
香燐笑了。我不会忘记。我们不会忘记。
山迢水远,我们终于有了归处。
小樱从未掩饰过自己对香燐的爱。她们被同一匹孤狼伤过,樱挽救了她的生命,而香燐回馈以对佐良娜的温柔。她们从投桃报李开始的情谊,延续了一生。小樱时常向她写信,信中揉满了生为女子的苦楚和怨怼,自然也有身为母亲的平和欢喜。香燐不喜表达烦忧,回信里会塞满旅途里购买的当地糖果,以及印满动人风光倜傥川水的明信片。小樱打开那厚厚的邮包,看见香燐坦率而不失温柔的开解话语,仿佛也跟着这位朋友踏遍了自己未曾了解的山川湖海气象万千。
小樱也从未掩饰过自己对香燐的妒。她曾以为香燐同自己一样为情所困才寄情山水,却发现对方是真正的大爱无伤。香燐没否认自己爱慕过佐助,但某日她却无意透露给小樱,当初自己在无限月读里,只希望佐助能多笑一笑。
她总是说,我欠宇智波佐助的已经还清了。更何况,与其占有,我更愿意选择成全。
明明都曾为同一个人寂寞徘徊,为什么她能先走出来呢。小樱每每在被自己的沉重执念压垮时,总是会这么想。
相比较于小樱的爱憎爽快,雏田的心事要更为幽微细腻。她甘愿为爱做了一生的囚徒,对此并无悔恨。但每当她看到小樱和香燐承受着爱的种种苦楚,却依旧能在工作和事业里熠熠生辉,她回忆起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青春、荣耀和梦想。
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她使用八卦六十四掌和双狮柔步拳的时候了。日向高贵的体术,在她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生活里逐渐流失。
日向宗家长女怎可能没有天赋?只是她习惯了不争不抢,甘居人后。琐碎的日常更是把她变得无声无息,近乎麻木不仁。
可曾经她的爱是多么的灼热滚烫!她看见人群里闪耀的那道光,竟然也心痒难耐地全力跃起,奋力去抓。她被宁次一次次打倒在地,浑身疼痛不已,心里却被那种爱的热情浇灌得激动得疯颤。她被佩恩痛殴到命悬一线,满身鲜血,却爬也要爬到鸣人身边,死也要为他而死。
她从不敢争,只有鸣人给她的勇气让她什么都敢抢,什么都敢要。
鸣人君,请看着我,只看着我。
她的内心丛蔓疯长,如岩浆滚烫。是鸣人让她肯执起斧子,击碎内心的冰封万里,又让她看见自己,万丈火焰重又升起。
那时候她离鸣人是那么的近,爱是怯懦者的勇气。
可如今,那时候的自己又去了哪里?她变得如此平淡无味,寡言少语,连这段婚姻都被掺杂了太多不干不净。那仿佛高烧般的勇气褪去,她大病痊愈,徒留寂寞的健康。
我们共枕而眠,却咫尺天涯,离彼此越来越远。
宇智波佐助退休后是在大蛇丸实验室的旧址里度过残年的。他尝试过要和妻子一起生活,但最终失败了。
这些年他在村里几乎没有停留超过一周,年轻时候的大把时光都用来四海游荡,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在这段婚姻里从未花费时间彼此磨合鸡毛蒜皮的生活习惯。
他的睡眠极浅,是在居无定所的游荡里练就的敏锐。那些靠扶树干入睡的日子,那些随时会遭遇敌袭的日常,把他削剪成一把尖锐的战斗武器,丢了刀鞘的白刃始终明晃晃地闪耀,令人胆寒。
而樱似乎总是在故意吵醒他。她每天早上提前起床做早饭,双脚趿上拖鞋,跟地板摩擦出稀稀拉拉的声响,再像清除一夜的郁浊一般咳嗽一声。佐助立刻就会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家”里,再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同于佐助多年出生入死旧疾缠身,小樱的身体比他更健康利落。她完全没有必要弄出多余的噪音——起床后她还会大声地洗漱,把抽水马桶冲了又冲,再大踏步走进厨房,让锅碗瓢盆清脆碰撞,几乎恶狠狠地把煎蛋摔到盘子里。
直到佐助叹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小樱才会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些带着恼怒的混乱声音并非她制造的。
他们一般不会闲聊。这么多年来他也疏于和小樱闲聊。在佐助离开后的那几年樱还会尽力给他写信,然而他的回复少得可怜,即便有回信,内容也都是“知道了”这般寥寥几字。
少女时期她还可以凭着一腔热情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然而随着年岁愈增,压力漫涨,再清透的灵魂也积压了怨怼。她曾经对井野和香燐有一种隐秘的优越,毕竟她才是终究成为宇智波佐助妻子的那个人。然而每年到了井阵的生日宴会,看到佐井和井野笑意盎然地在对方耳边说着话,无意识地整理彼此乱掉的衣角发梢,她都被强烈的嫉妒之心淹没。
他们说话的时候贴得是那么近,那是爱侣间才能有的距离。佐助的社交半径始终是三尺,如无必要他绝不会与人接近,仿佛轻弹佐良娜的额头就是他唯一的恩赐。后来她才模模糊糊地了解到,那个动作来自宇智波鼬,弹额头意味着:我会保护你,也在推拒你,你永远不可接近我的内心。
在井野布置好的院落里,碧绿草坪上精心排布着山中家培育的花朵,气球和装饰衬托着宴会中心的精美蛋糕,一片欢声笑语热意洋洋。小樱看见佐井正带着一群受邀前来的小朋友坐在草地上画画,井野招呼着客人给他们端上气泡水或者果酒。鸣人也站在人群中间,清澈的眼眯成狐狸一样的细缝,向日葵坐在他脖子上而博人绕着他打转;小樱不知道鸣人今年派来的是影分身还是本体,但他那副想要把一切都做好的努力神情简直让她内心苦楚得疼痛不已。她为自己而痛,也莫名对鸣人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惜。
她意识到自己和鸣人都是被佐助深深刺痛过的人,甚至鸣人比她疼得更深。她又一次后悔与佐助结婚了,但此日的悔恨和过往似乎完全不同——往日的悔是对自己的怜悯,而今日的悔却是恨自己莽撞痴情,毁了那个干净无匹的少年。
宇智波佐助就应该是苍茫荒原上的自由孤狼,无涯苦海上的决绝浪子。他伤人如麻,但无人肯恨他。而自己将他拉入凡间,便是堕尘的开始,使他的灵魂天人五衰,累赘破败。
佐良娜站在她一侧,没有和朋友们玩耍。她在同龄人之间显得如此孤独早慧,成熟懂事这种美德出现在她身上,近乎让人感觉刺目。小樱在她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对她说,“你下次生日的时候我们也邀请朋友来,怎么样?”
佐良娜自小就拒绝那些热闹又幼稚的庆贺,那副高傲不屑的神情像极了她的父亲。她嘲讽着那些毫无意义、蠢得可怜的欢声笑语,保持着特立独行的傲慢矜贵,内心却在一刻不停地努力对抗着名为孤独的巨兽。
当母亲用那种小心又讨好的语气对她说话时,她立刻把早已习惯的逞强笑容挂在脸上:“没关系的,我并不委屈。父亲和七代目小时候要比我辛苦得多了。”
佐良娜的笑容在小樱的生命里一次又一次地刺痛她的心,让她在深夜反复咀嚼那份愧疚。她宁愿自己的女儿像博人一样聒噪又胡闹,用大声啼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非常想对佐良娜说,不,不是这样的。你没有经历父亲那样沉重的痛苦,并不意味着你就没有悲伤的权利。
但她无法张口。她无法故意让佐良娜去品味那种哀伤。
小樱不止一次想象过佐助会结束任务,回到她们身边。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她意识到过去错过的已无法弥补,女儿已经经历了缺失父亲的童年,也要用一生去背负和弥补这样的缺憾——就像鸣人要用一辈子去奋力求得所有人的认可,来弥补他饱受排挤的幼年一样。
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让他们走向幸福的结局。
七十三岁,佐助受了重伤,正式从忍者的身份上退休。他的身姿不再矫健,步履也不再轻便。小樱仔细观察他遍布皱纹的脸,心里涌上来的不是得偿所愿的幸福,而是一种深深的失望。
五十多年了,她等了太久,等到这一生都过去了。如今她的丈夫归来,她也难以适应与他共同生活。年轻时他们本该彼此协助,到了年老才能互相扶持。然而丈夫的回归无非是给她增添了数不尽的疲惫和麻烦——佐助多年来都是用兵粮丸对付饮食,衣服穿到不能穿了就直接丢掉买套新的,对生活几乎没有任何热情和要求。他身上旧疾很多,时常要去医院调养,用惯了刀的右手满是粗糙的老茧,如今握着勺子的时候都会微微颤抖。小樱难以想象那个完美的、漂亮的少年,如今竟然会变得如此疲软,如此无能,如此......窝囊。
但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不在乎佐助是否爱她了。反正大半辈子他都没有爱她,余生这几年零头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恩爱的夫妻到了老年都会互相憎恨,何况他们这样几乎陌生的伴侣。
她不在乎惹怒这个老头,不在乎他日渐暴躁和刻薄的性格,甚至有意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不满——用不满这个词汇有些太过轻巧了,她半个世纪的等待积压出来了连绵不绝的憎怨。过去她渴求着佐助的爱,还知道压抑自己的辛苦和委屈,但如今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欺骗自己了。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终日等待的生活,习惯了守候着永不可得的爱意。当佐助回来时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她真实的丈夫要更加美丽、强大、高贵。她早就爱上自己幻想里的那个佐助——那个十二岁的少年,永远不变。
于是在某个清晨,她带着有意的咳嗽醒来时,宇智波佐助已经不在了。几天后佐良娜对她说,父亲到大蛇丸的研究所整理这些年收集的卷轴去了。
她没有告诉女儿,佐助离开的这几天,自己一次都没有想过去寻找他。
她的生活,已经是一场持久的悼念。
在母亲的后事办理完毕后不久,佐良娜在某日清晨,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博人说,“我们为何不把七代目和父亲接到一起?”
博人脸上的表情一下惊讶和惶恐起来。在他发表意见之前,佐良娜紧接着补充道,“你知道他们有着横跨一生的友谊,如今也都失去了妻子独自一人。他们共同生活在一起,可以互相照拂,也方便我们探望。”
她说得又快又急,似乎短暂的停滞便会将她说话的勇气冲刷干净一般。
博人明白她的提议其实非常合理,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宇智波佐助和漩涡鸣人的友谊传奇隽永到令历史书都要浓墨重彩地画下一笔。他们是模范的朋友,是共同推动世界前行的伟大忍者,如果在老年也共同扶持必定是一段佳话。但此刻漩涡博人只觉得眼眶发酸口干舌燥,他支支吾吾地拒绝:
“不行,这样不可以……”但他急切的心情却无法用恰当的语言表达,只能反反复复地否定。
“为什么?”佐良娜疲倦地问。他们都到了快当祖父母的年纪,同时还要支撑着这个村子、照拂彼此的父亲、解决年轻子女因缺乏对世界的经验而犯下的错误。种种重担在身,博人却显现出了一种罕见的任性和天真,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和他讨论。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他想起师父和父亲这些年来的古怪之处——这是他极其熟悉的两个人,施予给了彼此最深刻的爱和恨,远超博人所见的所有人间情爱。他在少年时期将这种羁绊当作理所应当的事物,直到他娶妻生子,才自觉如此生死相依的位置,他只愿意留给伴侣。
他想起父亲常常走丢,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宇智波宅前游荡。他想起某次探望父亲时,发现他趴在地上写着一封封笔迹难辨的信,那些信件几乎堆满了自己的卧房,每一封的落款都是宇智波佐助——明明师父就在村外不远的研究所一个人住着,父亲还是习惯了给云游四海的他无穷无尽地写信。他想起父亲有时候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面容冷厉紧绷、说话言简意赅,摆明了在模仿那个不近人情的师父。
博人曾腾出时间专门尾随父亲,看他走到那个早已翻新的训练场,坐到七代目在任时特地命令保留下来的三个木桩前,开始自言自语。他走过如今扩大了几倍的一乐拉面店,走过被废弃的死亡森林,走过旧医院的天台,走过他抚摸过无数遍河岸的南贺川,走到那早已被风化的终结之谷。他坐在乌突突的乱石上,嘴里念念有词。博人分辨了许久,才看出那块嶙峋崎岖的石头是结着和解之印的两只手。
他明白父亲已经走不了更远了。如果可以,他会走到年轻时不远万里奔赴的那些地方——他对自己含糊不清地描述过的山川海洋,从蛇窟走到到波之国、铁之国,宛如永远不会醒来的漫长梦境。
如今他面对着佐良娜的疑问,只能痛苦地捂住脸,任凭眼泪从指缝钻出无声流淌。他怎么去跟佐良娜形容,他那英武强悍的父亲,痴傻地将回忆里的宇智波佐助从十二岁模仿到八十岁。
“你不懂……”博人咬紧牙关。他们已经太过衰老,老得容不下丑闻和污蔑。
佐良娜轻轻眨了眨那双高贵的眼睛,只是平静地说,“我懂。”
博人诧异地抬头看她,在他蓝色眼眸里映的那个聪明锐利的女性已用表情向他证明——我早已明了他们是对方不可割舍的唯一。
“爱或不爱,是什么爱,都好。”她嘴唇颤抖,但坚定地说,“他们已经扮演了一辈子英雄,我们不能连他们的风烛残年都不去成全。”
宇智波佐助把漩涡鸣人踉踉跄跄地从河水里捞起,拖到了岸上。他又佩戴上了那把锐利无双的草薙剑,仿佛青春时代也会如同金属一般不会腐朽。他早已挥不动刀了,满身伤疤和一手老茧不过是沉重岁月的哀悼。武器如同他的另一条手臂,让他拥有戮杀异想的幻觉。
鸣人躺在岸上,溺水让他艰难地喘息,仿佛罹难的鱼在痛苦抽搐。
“不想活了的话,我可以成全你。”佐助将那曾砍向鸣人背脊的刀刃明晃晃地展示,凶恶地说道。可惜一个老人的威胁是如此软弱无力,引人发笑,鸣人那被风沙红尘磨砺过的脸却对此并无笑意,而是蜷缩起皱纹像团起一片花瓣。
“你为什么认输?为什么?”他沙哑的声带震动,问了一句这半个多世纪以来反复询问的话。他们都变成稍微运动就气喘吁吁的老者,徒留干瘪的皮囊,只留下少年时代的璀璨回忆在时刻折磨彼此。
鸣人好早以前就在后悔了。记忆是不公正的法官,总是判决痛苦和屈辱赢得胜利。他一生有很多高光时刻,坚守了意志接受了挑战,到了暮年他却总在反复咀嚼那些失败绝望的往事,挂怀他辜负一生的友人。明明那时候他们都生命垂危,佐助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让他们共同坠落。鸣人只觉得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去追逐少年时疼痛难安的宇智波佐助,强迫他留下,承受宛如无间地狱般的无期徒刑。佐助被消磨掉的棱角曾经是那般光辉夺目,鸣人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劝说自己与这个世界和解,成为自己最憎恨的那种人。
佐助这一次没有骂他无聊,只是冷淡地说,“问你自己。”
鸣人无比想要忏悔,需要忏悔。他跪坐在记忆的宫殿,想到往日种种已不可追,而宇智波佐助的爱恨和拥有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眼泪就不由得簌簌而下如同无根之水。鸣人憎恨自己当初居然自鸣得意他挽救了佐助带回了佐助,临近死亡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彻底也无法回头。他曾经有那么高傲又痛苦的眼神,自己却连这眼神都要剥夺。
为什么。
因为我更爱你。
我成全你,支持你,做你背后的影子,即便这世界对我已无意义,无可留恋。
不,我还留恋你。我只留恋你。
宇智波佐助不言不语,可却用一生倾诉了只有漩涡鸣人能明白的千言万语。
这答案漩涡鸣人早已知晓,可他却执意要去问,仿佛挑开自己已经生长好的筋肉疤痕,去找那粘连着组织的永恒隐痛。
卡卡西去世前他守在床前,只听见自己敬爱的老师一次次轻念着带土、琳和水门老师的名字。他们终于能相聚了,可鸣人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与佐助相聚呢?我们这一生属于这个世界,却唯独不属于彼此。
他将自己沉浸到童年彼此守望过的那条河里,明白他们再也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了。河水奔涌向前带走时间和一切,却唯独不能洗净他满身的鲜血,淋漓的罪孽。
博人和佐良娜提出要让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从两个孩子带着哀婉、愧疚和洞察的表情里,鸣人羞愧得几近自绝。如若可以,他绝不想让两个崇拜了他一生的孩子察觉他充斥着罪恶感的秘密渴求。他们如同长街与千堆雪,在日出之时便会顷刻瓦解。
如果是在他的年轻时代,如果他能早些自觉自己的爱,他必定愿为那个人抛弃一切奔赴山海。但他现在太老了,背负了太多人生的腌臢,亏欠了太多人也被太多人亏欠,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无所适从的岁月也辜负了太久他的唯一。
他们太老了,老得如此窝囊无用不体面,老得无法像年轻人一样拥有灿烂柔美新鲜靓丽如玫瑰般盛开的青春甜蜜。
他们老得无法相爱也不敢相爱了,老得浑浑噩噩也别无所求了。
对于鸣人来说,衰老却有一种任性的特权。他可以接受自己的阴暗和糟糕,任凭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在村子里没完没了地恶作剧,在半梦半醒间反复用双脚去巡梭他们年轻时曾走过的路,想着如果他们早一点、再早一点可以接受彼此,这一生是不是会有所不同。但他们的爱没有同步,总是差那么半步的距离,便相隔了整个生命。
但恨诸事,邈不可追。
佐助总是知道他在哪里,追上来把胡闹的鸣人带回去,并刻薄地用话刺他——你我作为忍者活了这么久,的确是一种耻辱。佐助并不像鸣人那样对此生还有什么悔恨或苦恼,他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鸣人隐秘地为他们的衰老感到快乐。他年轻时追逐佐助太久,终于有一天佐助老得再也走不远,也不得不回头来寻找自己了。
当他躺在河岸的鹅卵石上,鸣人终于有些忍受不了地轻唤他的名字,佐助,佐助。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你知道,她们终于都不在了。”
说完这句话,他因这其中蕴含的庞大邪恶而感到强烈的负罪和痛苦。
佐助只是过来把他扶起,说,你不要胡闹了。
“我们太老了,已经太老了!没有时间去对自己撒谎了!”鸣人难得大声嚷嚷出声,话音刚落嗓子就被声带剧烈的震动而痉挛地咳嗽起来。那么多年他们都言不由衷、词不达意,守望彼此已经穷尽一生了。
曾经他们都有着丰盈的灵魂,如今只剩下残破不堪的躯体。即便他们现在相爱,也什么都做不了,更是无人知晓,只会带着爱的秘密被埋入土地,无声无息。
佐助静静听着他的话,却只是搀扶着他说,回家吧。
他们的确老得什么也做不了。连做个简餐都会把厨房弄得肮脏不堪,洗澡的时候会惧怕对方跌倒而互相搀扶。年轻时他们有力的臂膀在沧浪之上狠狠碰撞,将整片峡谷森林都破坏殆尽,苍穹之上都是那可怖的力量卷起的残云。他们曾有着猎人的头脑,盾牌般的胸膛,足以击穿任何阻挡在前路上的阻碍。
而如今他们的皮肤松弛,像蛇褪一样盘踞在那干瘪下去的肋骨上。他们的肌肉松软得简直像南贺川那无用的河床。鸣人闻到自己身上那股老人特有的发酵的臭味,多年来难得地感到羞赧——但他想起佐助大概也和自己半斤八两,这种恋爱之人才会有的羞耻感才会稍稍减弱。
童年的宇智波佐助总是比他强大、比他更美丽更帅气,不论他做什么可恶或可笑的事情,人们都会将其合理。鸣人发现衰老带来的另一个优势——佐助似乎不再比他优越到哪里去。他心里窃喜,聪明漂亮的宇智波终于也和我一样又老又丑了。
年轻的佐助的确值得太多人去爱了。对于鸣人来说,只有他亲手点燃的才能叫做火焰,只有他亲自抚摸的才能叫做宝石。可他此番衰老,那双眼依然灼热得让人坠落,每一条皱纹都是岁月赠予的高贵年轮。鸣人如此爱他备受摧残的容颜。
他们之间唯一的改变就是每晚会拥在一起入眠,仿佛这样会消解掉两个老鳏夫的孤独感似的。佐助未曾说过彼此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但鸣人贴近他的怀里,共享彼此衰老腐朽的呼吸时,那个人会用曾经那般优美的嘴唇轻轻吻一下他的眼睛。
他无声地在鸣人耳边说,只有神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第二年的秋天,博人和佐良娜在干燥又温暖的房间里,寻到两位父亲相拥着的尸体。他们面容平静微带笑容,衣冠整洁躯体干净,仿佛早知道这一日的到来,从容不已。
佐良娜没有流泪,只是和博人订购了两口极为宽阔的棺材——他们只用了一口。他们做了许多避人耳目的事情来维护两位英雄的声名,避免他们死后还要被人置喙。
两块墓碑被钉入土地,紧紧相依,这两个雄伟的名字将被历史深刻铭记。人们会称颂他们为忍者世界作出的伟大贡献和努力,也会赞美他们高贵灵魂的惺惺相惜。在以友谊为名的这段感情下,紧缚着的是他们一生的唯一。
他们被埋葬在一起,腐烂在地底,骨头和尸骸都将纠缠彼此,万年后压缩成碳的结晶,又分解成渺小的原子,再一次在宇宙中相遇,地久天长。
End.
【鸣佐】《厌食》摸鱼
佐助瘦了,令人畏怯地消瘦下去了,他粗心的同居人过了一个多月才发现这事。鸣人想:每天同吃同睡,我吃的他都吃,怎么会瘦呢?吃饭时留意了一下,这才发现,一大桶拉面,佐助只挑几根嚼一嚼,拣两块泡水涨起来的蔬菜干。不管多么乐意为拉面辩护,鸣人也得承认,一日三餐不能总吃同样的东西。鸣人跑遍全村,换了许多餐店,并不见佐助食欲改进,他对菜谱的变化无动于衷。沾枕头就着的人开始失眠了。在被窝底下,鸣人猛地握住佐助的手腕,佐助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也允他那么握着。都摸得着骨头了,这还像是战士的手吗!鸣人还记得一个月前佐助手腕的触感——肌肉膨胀勃发,挥舞着双拳,一定要打碎什么,要么是笼子,要么是拳头。
鸣人开始学做饭,...
佐助瘦了,令人畏怯地消瘦下去了,他粗心的同居人过了一个多月才发现这事。鸣人想:每天同吃同睡,我吃的他都吃,怎么会瘦呢?吃饭时留意了一下,这才发现,一大桶拉面,佐助只挑几根嚼一嚼,拣两块泡水涨起来的蔬菜干。不管多么乐意为拉面辩护,鸣人也得承认,一日三餐不能总吃同样的东西。鸣人跑遍全村,换了许多餐店,并不见佐助食欲改进,他对菜谱的变化无动于衷。沾枕头就着的人开始失眠了。在被窝底下,鸣人猛地握住佐助的手腕,佐助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也允他那么握着。都摸得着骨头了,这还像是战士的手吗!鸣人还记得一个月前佐助手腕的触感——肌肉膨胀勃发,挥舞着双拳,一定要打碎什么,要么是笼子,要么是拳头。
鸣人开始学做饭,分派两个影分身,一个钻研理论,一个专攻实践。他拼死拼活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好的。听来好笑,他从小填不饱自己肚子,竟为别人成了大厨!佐助的食量稍有增长,但还不到让鸣人满意的程度。他吃得多一点,不像觉得好吃,倒像好奇:让我看看你这个吊车尾的能弄出什么花样来。鸣人没办法了,他不能捏着佐助的嘴往里塞饭。他想起两人小时候拼饭量,一碗一碗再一碗,吃光了达兹纳家的大锅子,那锅里可是能蹲两只小狗的。事情为何不能永远像一开始那么简单?
鸣人问樱,你不想吃饭时想吃什么?樱说,都不想吃饭了,当然什么也不想吃。鸣人问,非要说一个呢?樱想了想说,那就我妈妈做的腌菜和蛋卷吧。鸣人又找卡卡西,问,你吃过佐助妈妈做的饭吗?卡卡西说,我哪吃过!和人家又不熟。不过,我记得牙的姐姐和宇智波鼬搭档过一段时间,鼬的母亲请她去家里吃过几次饭。
鸣人做了腌菜和蛋卷,请犬冢花品尝。都十几年前的事了,花哪里还记得,只是弟弟恳求:那家伙从来没拜托过我什么事,老姐你就帮他这次。花说,腌菜差不多就这个味儿,蛋卷好像更生一点,更咸一点。又做了一份,花说,这次差不多了。鸣人端着试验品,请猫婆婆做最终验查官。猫婆婆说,不对,不对,美琴夫人的酱里会加一味特别的调料,所以尝起来有一点酸。是什么调料?谁能捞起水中月!死人的事,老天爷才知道。
鸣人在灶台前冥思苦想,摆了满桌半成品。佐助进来看了一眼,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推门去买了东西,又回家来。他拨开鸣人,点上小火,磕两枚鸡蛋到锅里,颠颠勺,调好汁,蛋卷就成了。酱呢?鸣人问。佐助的独手夹着两颗青梅,一用力,汁液顺着他的手指滴进汁碗。盛在盘子里,鸣人吃了一口,不知为何落下眼泪来。
【鸣佐】鹰与光 23
23
这条路其实佐助也很熟悉,毕竟这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村子,他曾经就是从这条路上走上了一条注定不能回头的孤单之路。
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落后于鸣人几步。
鸣人和以前还是一样,似乎永远不会犹豫,不会彷徨,不知疲倦,他的背影都充满了活力和自信。这也是鸣人最吸引自己的地方。
他是想带自己回去吗?
佐助还是忍不住去怀疑。
还是说想通过这些让他回忆起什么?
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头了,鸣人,从那一天开始。
不想,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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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其实佐助也很熟悉,毕竟这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村子,他曾经就是从这条路上走上了一条注定不能回头的孤单之路。
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落后于鸣人几步。
鸣人和以前还是一样,似乎永远不会犹豫,不会彷徨,不知疲倦,他的背影都充满了活力和自信。这也是鸣人最吸引自己的地方。
他是想带自己回去吗?
佐助还是忍不住去怀疑。
还是说想通过这些让他回忆起什么?
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头了,鸣人,从那一天开始。
不想,也不会。
“累了吗?”鸣人突然回头,问道。
“不是。”
“那怎么走那么慢?”
“……”
“你不想进木叶,对吗?”鸣人了然地说。
佐助没有否认,“你既然知道……”
“就算逃避也没有意义。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鸣人冲他笑了笑,“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原因?”
见他不说话,鸣人敛起笑容,继续说:“因为恨,还是因为爱?”
“……”佐助沉默了许久,在鸣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之后,终于听到了一丝声音:“我已经没有这两种感情了。”
这声音轻得好像不曾出现过,随风消散在空气中。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木叶的村口,只要再走两步,就彻底进入木叶了。
佐助问:“你打算怎么进去?”他已经感知到了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查克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鸣人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是走进去了,不然呢?”说完他冲佐助伸出手。
佐助低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几分不解。
鸣人见他不回应,自作主张地牵起他的手,“走吧。”
“鸣人。”佐助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出来。
鸣人却异常执着,不仅不松手,还握紧了几分。
佐助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掌心,“你……”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鸣人立马说,“我今年三十岁了佐助,我不是十五岁。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倒是你,畏首畏尾,佐助,这根本不像你了。”
“……”佐助没有说话。鸣人感受到他的手已经放松了力气,他的语气也温柔下来,“你只是担心我。我知道的。”
宇智波佐助是一个根本不在意他人眼光的人。别人怎么看待他也好,怎么评价他也好,他从不曾在意。
但是他却会为了他人而生气。这个他人准确来说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鼬,一个是鸣人。
鸣人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什么火影是你的梦想之类的,而现在自己所做的就是在摧毁他已经得到的这一切。
他是人人敬爱的七代目火影,他被人信赖,爱戴,他似乎拥有一切。
“以前有一个人和我说过,不是当上了火影才会被认可,而是被认可的人才能当上火影。”鸣人说:“也许我被认可了,当上了火影。可是我不是为了这个名声才当火影的。现在的我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孤独的孩子,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可。我要的是我能做什么。我作为火影,我能为村子,为大家,为这个世界做什么。”
他握紧了佐助的手,“这才是我真正的愿望。你明白吗?佐助。”
他们俩在风中对视着,过了一会儿佐助无奈地垂下眼眸,“所以我说你是个白痴了。”
“啊?”
“真难为你这个吊车尾能这么长篇大论的。居然还能很有逻辑地说明白了,看来火影没白当。”
“拜托,你有没有听我说呀,我可是很认真的。”
佐助当然知道他是认真的。就像当年对着所有人说出“我要当火影“的自己,也是认真的。只有鸣人在一个瞬间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走吧。”佐助轻轻地说。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自然地从大门走了进去。周围埋伏着无数的忍者,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拦他们。
“七代目大人。”刚进去没多久,就碰到了不少村民,他们纷纷驻足看着鸣人和他身边的这个黑衣男子,口里仍然忍不住呼喊他为七代目火影。
事实上,尽管鹿丸等人还没有回到木叶,但是信息时代来临,鸣人在五影大会辞去火影之位和宇智波佐助一走了之的流言早就传遍了忍者世界。
他们想上来打招呼,却又有些惧怕鸣人身边的这个男人。
毕竟在传说里,宇智波佐助是个很可怕的人。
但是此时,和七代目火影十指相扣的这个男人,除了长相突出之外,好像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不过他身上有一种深沉的,神秘的,深不可测的气质,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很吸引人。
很多人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也许那个七代目“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不靠谱流言是真的也说不定。
鸣人看到人群中的一位担着担卖菜的老人,拉着佐助走过去,“您身体还好吗?上次听您的女儿说您的腿脚不太好。”
“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鸣人经常到他那里买菜,老人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忙答道。
“那就好。”鸣人笑了笑。
“火影大人。”老人突然喊道,“你……”
“叫我鸣人吧,老人家。我已经辞掉火影之位了。”
众人哗然,虽然已经有流言蜚语,但是从鸣人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为什么?难道您要抛弃木叶,抛弃我们了吗?”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问道。
鸣人摇摇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为什么?”女孩不解地追问,她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宇智波,“难道真的是因为……”
鸣人说:“我现在没办法说清楚,但是我发誓不会让大家受到伤害的,请大家相信我。”
“火影大人。”
鸣人抬起手,阻止大家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回过头对佐助说道:“走吧,佐助。”那目光里是难掩的温柔和眷恋。
在那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在想:
原来是真的。
漩涡鸣人是为了什么辞去火影之位,是为了什么离开木叶,这些大家还持有怀疑态度。他们不认为也不相信鸣人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木叶。
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至少他和宇智波佐助之间的暧昧关系是真的。
世间唯有咳嗽和爱无法掩饰。
两个人已经走过去许久,那些人还在远处张望着他们的背影。
佐助瞥了一眼他身边的鸣人,说:“为什么不说清楚?”
鸣人奇怪地看着他,“说什么?”
佐助说:“跟我说的那些。”什么认可不认可的大道理一堆。
鸣人大大咧咧地说:“拜托,除了你能明白之外谁能听懂啊。”
“原来你也知道。”佐助毫不波澜地说,“我看我这个罪名是甩不掉了。”
“什么罪名?”鸣人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又凑到他面前,面对着他后退着走路,调侃道:“是勾引火影之罪吗?”
鸣人看起来反而很是开心,仿佛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反正你罪名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条。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佐助把他推开一点,“我发现你越来越幼稚了。”
“哈哈哈哈。”鸣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到了木叶的中街,这里已经成了繁华的商业街,佐助十年没有回来过,看到这变化略微吃惊,有种莫名熟悉但是又疏离的感觉。
“我们去吃拉面吧。”鸣人拉着他走到店里。
果不其然又受到了群众的注目礼,但是谁都没敢说话。
“鸣人?”拉面馆的大叔吃了一惊,又看向他身边的人,疑惑地问道:“这难道是,佐助?”
佐助小时候也经常和鸣人一起到拉面馆吃面,老板自然是认识他的。
佐助也对他有印象,冲他点了点头。
“原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老板出乎意料地说。
佐助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里的人都巴不得他死了,但是对方的眼神告诉他,他们都是真心实意的。
老板端来两碗拉面,其中一碗里面还放了西红柿,老板把它放到佐助的面前,“我记得鸣人说你喜欢吃这个来着。”
佐助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谢谢。”
老板笑了笑说:“你和小时候还是一样啊,不怎么爱说话。”
鸣人饿了许久,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他就是这样啦,习惯就好了。”
“鸣人!”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粉色的头发闯了进来,“他们说佐助……”
她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佐助已经坐在她的面前,正淡淡地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你……”小樱脑海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她只能转而看向鸣人,看他还没心没肺地吃着面,走上前去,大声吼道:“你在搞什么东西?我刚回来他们就告诉我,说你辞掉火影了,你在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我是认真的。”
“开什么玩笑?”她又看了一眼佐助,“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是为了……”
鸣人把手放到佐助的手上,“这么理解也行。”
“你们两个……”
“抱歉了,小樱。一直没有告诉你。”
樱说道:“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你们两个人的事又跟我无关。”其实对于鸣人和樱来说,这是互相心照不宣的事。
“比起这个,你把佐助带回木叶干嘛?”
“因为我也要走了。”鸣人说:“不是一时意气,小樱,我已经考虑过很久了。”
“所以你是回来告别的?”
“也可以这么理解。”
“你们两个到底……”樱知道他们一定在谋划着什么,若是单纯因为感情左右的话,他们三个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反正你们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我总是不知情的那个人。”
“小樱。”
“别说了。”樱说:“鸣人,你不在的话,我也会守护村子的。如果你要做我们的敌人的话,我也不会手软。”
“我知道。”鸣人温柔地说。又看了佐助一眼,善解人意地说:“你们俩要不要单独聊聊。”
“不必了。”说话的是小樱,她看向佐助,“知道你还活着,过的很好,我就……”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转过身,用背影对着两个人,“你们还是快走吧,不要在村子里逗留太久。”说完她就向外面走去。因为她已经不想再面对这两个人。
“小樱。”叫住她的是佐助。
“谢谢你。”一如当年。
小樱愣在原地,闭上了眼睛,毅然地向前走去,始终没有回头。
鸣人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
佐助瞥了他一眼,“你想让我见的人已经见了。你还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鸣人说:“我还有人没见完呢。”他大口扒拉了两口,连汤都喝完了,毕竟以后可不是天天能喝到了,“走吧。”
“去哪?”
“慰灵碑。”
TBC
猜猜去见谁
【鸣佐】Say Goodbye to the Merman(黑海篇)(2)
人鱼鸣×生物学家佐
2、
接下来的两天未能出航。黑海喜怒无常,所以得名“不好客海”,水体时时随天象剧变。
昏暗海水翻腾。人鱼也会深潜躲避风暴吗?
第三天云散了。水域平静,像是人鱼出没的好天气。天蒙蒙亮时佐助准备出发,刚一推开破门板,就见学弟鬼灯水月站在门口。水月背着一只差不多大的包裹,跃跃欲试,头发尖和眼睫毛都挂了晨露,也不知等了多久。
“佐助,也带我一个!”
“不行,太危险。”
“怎么你就行?”
“我有大蛇丸的批准。他又没答应你跟去,自己看着办吧。”
水月一向怕大蛇丸,甚至有点超过学生对导师的正常恐惧。乍闻此言,他几乎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但马上又挺起胸脯...
人鱼鸣×生物学家佐
2、
接下来的两天未能出航。黑海喜怒无常,所以得名“不好客海”,水体时时随天象剧变。
昏暗海水翻腾。人鱼也会深潜躲避风暴吗?
第三天云散了。水域平静,像是人鱼出没的好天气。天蒙蒙亮时佐助准备出发,刚一推开破门板,就见学弟鬼灯水月站在门口。水月背着一只差不多大的包裹,跃跃欲试,头发尖和眼睫毛都挂了晨露,也不知等了多久。
“佐助,也带我一个!”
“不行,太危险。”
“怎么你就行?”
“我有大蛇丸的批准。他又没答应你跟去,自己看着办吧。”
水月一向怕大蛇丸,甚至有点超过学生对导师的正常恐惧。乍闻此言,他几乎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但马上又挺起胸脯:“他今天开会,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佐助,带我去吧,我会自由潜水,说不定能帮你的忙呢。”
这倒很有说服力:鲸豚都倾向躲避穿戴水肺的潜泳者。水月是国际比赛里拿过奖的专业自由潜水人,无装备情况下,憋一口气就能下潜十几层楼的高度,这是佐助绝对做不到的。水对水月的亲善系出天生。
借的还是帕那依和迪米特里的船。迪米特里一见添了人,脸马上撂下来,他操着生硬的俄语重复了两遍:“多一个人,多一倍钱。”
此行经费紧缺。佐助不还价,水月挺身而出:“怎么,难道我还能多吃你一倍油费吗?”
帕那依见水月不好说话,马上转向他那位面皮薄的学长:“佐助先生,渔民私带研究员出海肯定违法,多一个人就多一倍风险,你们俩谁受了伤,我俩都得倒霉。”
老人说的是实话,没有哪所大学会允许研究生乘着破旧的小船出海几百公里,近距离接触掠食性海洋生物——或者让他们搭乘没有牌照的私人手工潜水艇下潜,这都是佐助常干的事。大蛇丸允许佐助离经叛道,是因为他自己就从来如此。
可佐助只顾看天色:“先出发吧,回来结账。”水月显然还想再说两句,只得悻悻闭上嘴。
多花了一倍的钱仍是徒劳:人鱼没有出现。帕那依父子乐得坐在舱里抽烟聊天,反正佐助允诺的酬金够他俩一周的开销。水月猎奇未得,独自穿着潜水服上下往返了十几趟,直到流了鼻血才停下来,玩得足够尽兴。唯独佐助一个在甲板上从早枯坐到晚。日落时,烟霞将海面染得艳丽,有好几次,他都好像瞥见一道金弧划过天际,定睛细看时,全是一场空。自从父亲没出席佐助的中学毕业典礼以来,他还不曾这么失望过。
因为研究吗?恐怕不是。学术生涯常是投下渔网捞起水,十分努力时五分徒劳,三分蹈前人踵迹,有两分意外收获,已经足够许多年轻学者称傲,佐助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金刀”并非他的课题,更像偶然邂逅的陌生朋友。一种大于且远大于自身的事物攫住了他,换句话说吧——他为这条人鱼着迷了。
数日后,佐助再度跟随大蛇丸的考察船出发,他们移动了二十海里,准备第三天返航。到了检察点后,研究员们就忙着用拖曳式声呐探测古海盆地质,那不是佐助的领域,他没有搭手。
暮夏晚上天气阴冷,海面上薄雾弥漫。佐助坐在舷梯上发呆。船员和研究员们都入睡了,万籁俱寂。忽然“啪嗒”一声响,把佐助惊得站起了身,他的脚腕溅上了几滴水点,借舱头灯光一看,是条剖开肚腹、摘净内脏的鱼。金色人鱼像太阳一样微笑着从水面浮起,指了指那条鱼。
佐助问:“送我的吗?”
人鱼点头。
“我该怎么还礼?”
人鱼将头摇了一摇。他在船头绕圈游,佐助说:“你等一等。”走下楼梯,用钥匙打开铁栏,敞开舷墙。人鱼和他之间不再有任何障碍,但仍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如人类的社交礼仪。人鱼率先摆尾向佐助游去,试探性地抬起一条胳膊搭在船板上,船只是轻轻晃了一下就稳住,他露出“太好了”的表情。
远望时,人鱼赤裸的上半身和男人一样,但在灯光下,佐助能看出他的两臂和腰腹排列着一层细小的透明鳞片。人鱼见他目光,便笑着拉过他的手,盖到自己的胳膊上,鼓励他试着抚摸。手感很好,而且出乎意料地柔软,像礼服上镶嵌的珠片。
船舱里忽然有一声响动,佐助猜是起夜的水月打翻了什么东西,他老干这种事。人鱼机警地昂起头,喉咙发出一声模糊的哨音,便朝下钻进海底,先消失的是头,随后是蔽体的金发,最后是柔韧的长尾巴。
佐助摸到了一点规律:人鱼通常会躲着自己以外的人。次日他又出现了,仍馈赠了处理干净的鲜鱼,佐助请厨员烤熟,尝来滋味鲜美。
第三天,佐助带来小手电、软尺、体重秤、听诊器一类无需连线的仪器到船头,他打算给人鱼做简单的身体检查——如果对方允许。人鱼亲近友善,也许不必弄得像动物园年度体检那么鸡飞狗跳。
先是体长。佐助用尺子比了一下自己头顶到脚底,人鱼当即配合地在水中将身体竖直。铅垂线浸入海中,测得头顶到尾鳍的长度为2.73米。澳洲的那条成年人鱼长1.8米,而东京水族馆人鱼也许是因为幼年断鳍影响了发育,只有1.2米。
口腔、瞳孔光照和让人鱼完全脱离水体称重听起来更冒进一些。佐助戴上听诊器,解开两颗衬衫扣子,把贴片放在自己胸口,以示其安全无害。人鱼屈起指节,用那可以破开鲨鱼皮肤的尖锐指甲尖轻轻点了点佐助挂着的珍珠。
那是一颗正圆白珍珠,光泽锐利明亮,毫无瑕疵,系上品中的上品。佐助“啊”了一声,把它敛进衣裳。“妈妈说这是我的幸运物。”说出这话的佐助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佐助把贴片放在人鱼胸口。他的手指触碰到人鱼皮肤的霎时间,人鱼的长尾忽然猛地拍击水面,溅起半米高的浪花,佐助还来不及后退,就被人鱼拖下水来。糟了!佐助心想,两种文明的接触几乎刚刚开始,自己也许就是起点,如果初次野外接触出现人鱼伤人的案例,恐怕会对人鱼种族影响恶劣。更糟糕的结果是这条人鱼被申请射杀!
佐助屏住呼吸,等待痛楚降临,却发现身体还是干的,也不曾受任何攻击。他睁开眼,发出一声惊叹的抽气:人鱼像涉水的母亲托着婴儿一样,用双臂将他高高举起,他坐在那对手掌上,正迎着日出时的鲜红海面。人鱼游得飞快,万丈霞光洒照在黑海海面上,晨曦多色多艳,回首望去,他们游过的行迹闪耀,身后激起雪白的泡沫,令人想深渊如同白发*。
人鱼又将他放回船头,摆了摆尾。佐助目送他离去,把还没摘下的听诊器贴片放在自己胸口,他的心脏正砰砰跳跃,鼓动如雷。
TBC
和合本:它行的路随后发光,令人想深渊如同白发。
另有一译也不错:它的扰攘使海水翻腾。它搅动深渊,留下一道闪闪发光的泡沫,以致人们还以为海是由霜雪造成的。
《圣经·约伯记》41:32
【鸣佐】春雷无声
向 @某位太太 女士证明我也可以写不那么“水到渠成”的赛克斯。
不坦率的叔鸣佐,我随便写写,各位随便看看。(随便给个评论什么的就更好了
*
火红晚霞烧在黛色远天,近处的天空乌云麇集。
密云深处传来隐约的隆隆声,漩涡鸣人停下整理文件的手,转身看向火影办公室的落地窗,从窗外透进凄丽的暮色。
“难道是要下雨了吗?”他喃喃地说——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自言自语,合叶吱嘎一声,奈良鹿丸拧门走了进来。
“把春耕的文件批完就回去吧,”辅佐说,“我看要下暴雨。”
鸣人耸耸肩膀:“不用,回家也没啥事好干,就在办公室吧。”
“那你晚上怎么睡?”
“这屋里不...
向 @某位太太 女士证明我也可以写不那么“水到渠成”的赛克斯。
不坦率的叔鸣佐,我随便写写,各位随便看看。(随便给个评论什么的就更好了
*
火红晚霞烧在黛色远天,近处的天空乌云麇集。
密云深处传来隐约的隆隆声,漩涡鸣人停下整理文件的手,转身看向火影办公室的落地窗,从窗外透进凄丽的暮色。
“难道是要下雨了吗?”他喃喃地说——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自言自语,合叶吱嘎一声,奈良鹿丸拧门走了进来。
“把春耕的文件批完就回去吧,”辅佐说,“我看要下暴雨。”
鸣人耸耸肩膀:“不用,回家也没啥事好干,就在办公室吧。”
“那你晚上怎么睡?”
“这屋里不是支了床吗?快下班去吧,你儿子早都放学了。”
鹿丸瞅了眼那张小床,哪容一米八的长腿男人翻身?但聪明人不浪费多余口水。他就那么道别了。
影分身把泡面放在桌子上,嘭的一声消失。小时候鸣人最讨厌等泡面那几分钟,会了影分身后这个烦恼就消失了,统筹时间嘛!不过等待是一味调料,少了它以后,泡面的滋味就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鸣人才吃一口,门又被叩响了,两轻一重。是谁跟他一样苦哈哈地加班?“进!”
来人是日向雏田,手拎一只打着花结的布包,柔声细话:“鸣人君,还没吃晚饭吧?”
“吃着呢。”鸣人用筷子挑起一簇面条示意。
她不言不语地走近,开始解结,包里有精致茶杯、餐碟、筷子、调羹,花色全是配套的,最中间的是漆器便当盒,顶层有下酒小菜,下来是主食:各样鱼肉和寿司,最底下是糕饼点心。按说这阵仗鸣人也见过几次了,但实在不由得他又瞪大了眼。
“这怎么好意思……”
“是给鸣人君做的,食物就是用来吃的。”雏田笑道。和她同龄的女人大多做了母亲,她仍然未婚,却不再像少女时那样羞怯了。
鸣人只好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那鳟鱼片由巧手切得薄如蝉翼,夹了半天,竟然没夹起来,不得不转攻寿司。
食材都是顶鲜美的,就是淡了些,不如泡面有滋味。雏田问:“怎么样?”他下意识地答了出来。
她便笑了:“下次我多加些盐,鱼肉也切厚些。”
“下次不用了……”他说,“我自己也能做点饭的,只是今天要下雨。”
少年时心粗意犷,姑娘的好意,受之不觉有愧,然而年岁渐长,鸣人也做不成永远的傻瓜。
一人枯坐,看另一人吃,未免太过尴尬,两人便闲聊起来:赤丸有了孙子,牙现在是小狗绕膝的“祖父”;阿斯玛的遗腹女通过中忍考试了,听说正和布料店的次子约会;志乃一直不婚,但他家有堂弟可承秘术……聊来聊去,全是关于约会、结婚和生育的事。鸣人坐立不安。
“这雨一时半刻也下不起来,我还是早点回家吧。”鸣人收起筷子,“便当很美味,谢谢你。”
“我也去吧。”雏田笑道,“刚才鸣人君不是说家里乱得不得了吗?我可以帮忙打扫。”
“不不不不……”鸣人连连摆手,雏田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把一双眼望着他,他沮丧地慢慢放下双手,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能让你白帮忙,一会儿到家我送你拉面券。”
雨果然一路上都没下起来,只是天空越垂越低,眼看就要碰着楼顶,那种令人不安的云层摩擦声也愈加频繁。还是傍晚时分,却阴黑得像半夜了。街道上家家门窗紧闭,陆续有人用竹竿挑回阳台栏杆上晾晒的衣裳。
鸣人把鞋子脱在玄关。他家里没有女人的拖鞋,只好请人家踩着袜子进来。
“打扰了。”雏田细声细气地说。鸣人揿下电灯开关,两个人——不,三个人同时呆住了。
宇智波佐助正趴在鸣人家的沙发上,枕着自己断臂的残肩,一只手垂下来,姿势古怪。那么个石头似的强硬男人,这一时刻竟显得有点无措,他埋怨地看着鸣人,像是责备他把自己置于这种尴尬的境地之中,费力支着身体想坐起来。鸣人忙大跨步上前去,双手插进佐助腋下,把他提起来固定在沙发上。
雏田道:“既然佐助君在,我就不打扰了。”
鸣人说:“等等!”他拉开斗柜抽屉翻了一阵,拈出两张一乐拉面的免费券递给雏田,“谢谢你帮我做了便当。”
雏田笑道:“不用了,那是给鸣人君的礼物。”再不等鸣人说一句话,穿上鞋子就走了。
鸣人又喜又忧。喜的是佐助久不回村,能见到他,是思念得偿;忧的是佐助受了伤。“怎么搞的?”他一边铺被褥一边问。
“爬悬崖的时候被下面的人射中肩膀,摔下来了。”佐助不愿意重述自己的失误,说得又轻又快,“那时轮回眼的查克拉又刚好用尽。”
鸣人的心窒了一瞬。这时他不免想道:若是佐助有两只手,这一下是决计摔不着的。
“吃了吗?”
“还没有。”
“我去给你弄点。”
“不用麻烦了。”
“说什么呢!”
鸣人换下衣服,洗了手,进了厨房。冰箱里只有两颗鸡蛋、一绺菜、半根失水的胡萝卜。磕开鸡蛋看看,虽然蛋黄和蛋清都有些相融了,不大新鲜,但毕竟没变质。全洗净切开,和剩饭炒在一起,各样调料撒一把,开火颠几下勺,便出锅盛盘了。他没有围裙,T恤上就溅了几颗油点子。自己尝了一口,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佐助果然没挑剔,默然地一口口吃净了,教养良好的男人没剩下一粒米。
刷碗时,鸣人听见佐助在卧室里朦胧地呼唤:“过来帮我上一下药。”
“知道了!”他在哗哗的水流声里响亮地答道。
褪下衣裳的佐助显出有力的肌肉,在没有疤痕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并不多),他的皮肤很光滑。他生了对优美的蝴蝶骨,只是蝶翅的那一边塌陷下去了,附着一大片颜色沉滞的瘀血,肿得老高。
鸣人发现伤口上已涂有薄薄一层药膏,散发着淡淡草药味,他用刮子轻轻刮掉,问:“这是哪里开的药?好用吗?”
“樱开的。”佐助道。
“背上的是她给你涂的?”
佐助正闭目养神,懒得予他一眼光顾:“她是医生,不然呢?”佐助嘶了一声气,鸣人才发现自己下手重了,慌忙道歉。都涂好了,便让佐助那样趴在自己的卧床上晾着。
“我去沙发上睡吧,怕碰着你伤口。”
佐助不耐烦道:“别出洋相了,好像谁要抢你的床。再废话我就去旅店。”
鸣人和衣躺下来。现在才八点多,比他平时睡觉时间要早,但听着佐助沉静的呼吸,看着佐助一起一落的背脊,他发觉自己再也不想起身去干别的什么。
佐助一直趴着,辨不出是醒是睡。窗帘没有拉,酝酿已久的雷霆忽在天边炸开,不再是那含混的隆隆声,而是切金断玉般的轰然巨响。暴雨如约而至。草荣地窄,叶生山满,这真正是春雷春雨。闪电一闪而逝,又次第而来,雷霆的主人静静地伏卧着,每一条劈过天空的闪电,都会短暂地照出佐助身体起伏的曲线。一亮,一灭,海浪一样优雅,海浪一样暗藏杀机。
鸣人渐渐睡着了。于细细的鼾声里,佐助睁开了眼。他的面部轮廓被闪电映亮,那一紫一黑的眸子显得分外光芒四射,几乎是妖异。佐助侧脸看鸣人,看了很久很久,叹了声气。
第二天早上,佐助已经离开了。怎么不告而别呢?还没睡醒的鸣人茫然地想,那样的伤,今天就能自如行动了?等他下次回来一定得教训他。
春去秋又至,秋去春又来,死者们地下长眠不受节历搅扰,生者们抵受艰难,唯有日子连绵相接。然而,佐助一直没有再回来。每当鸣人到了将要忍无可忍的边缘,佐助的一纸书便自云中寄来道平安,令鸣人无可发作。
木叶的第一场春雨,年年在差不多的日子,是友睦的信雨,农人算得常常比天还准。鸣人在那天也早早披了御神袍,卷着一沓文件回了家。雏田总捉不着他的影儿,终于渐渐不再送便当了。
路上,鸣人撞见春野樱。
“小樱!你今天下班早呀。”鸣人老远便挥手笑道。
“嗯!佐助君回来了,我买了点鱼干给他烧汤。”
暮色沉凝。伴着身后落了下来的太阳,鸣人的手落了下来,笑容也落了下来。
“佐助……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呀。他没告诉你吗?”
不愿意回答“没有”,像是输了一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为这个较劲未免太丢人。看见鸣人的脸色,小樱道:“他只是来开药,正好我也要下班了,问要不要顺便来我家吃,他就答应了。”
“开药?又受伤了?”
“没有,安神的药。晚上一起来吧?咱们三个也好久没聚了。”
“你俩吃吧,我约了鹿丸喝酒。”
“别耽搁太久啊,人家可是有老婆孩子的。”
“老婆孩子又怎么了,朋友之间喝个酒有什么的。”鸣人的话说得不大礼貌,甚至有点气冲冲,小樱莫名其妙,并未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没有约过鹿丸喝酒,但做上司的现在就去约他,他也得老老实实出来。
夜深了,居酒屋的苇帘里点着昏黄的光,一把烤串没怎么动过,酒已经换了好几壶。先离店的是外勤归来小酌的忍者,后来连最贪杯的几个中年下忍都陆续散伙了,鸣人还蹲在椅子上一杯杯地喝。
“喂,差不多行了鸣人。”鹿丸推了推他。
鸣人不耐烦道:“要走你先走吧,去陪你老婆孩子。”
鹿丸啧了一声:“你这样我哪能走?”
鸣人忽然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工作压力太大了吗?”鹿丸拍拍他肩膀,“那俩老不死的现在根本卡不住你,也就嘴上逞逞能。使者和大名的磋商顺利,正到了要你大展拳脚的时候呢!放松点,少操心。”
然而鸣人只是把脸埋在胳臂里哭,“不是”、“不是”地说个不停,好半天终于闷声道:“佐助回村了,没见我。”
鹿丸噎了一下。
“他可能有事要办,还没来得及找你。”
“他没事,现在在小樱家吃饭了。”
鹿丸呷了口酒:“他俩终于要成了?”
鸣人猛地昂起头来怒视鹿丸,两眼燃烧着火焰,眸子竟成了九尾狐的竖瞳,瞪视之可怖,换做胆子小的,当场吓呆了也说不定。然而对面那人是谁?鹿丸噗嗤一声笑了:“你酸成这样就去说呗,在这儿哭给我看有什么用?”
“他俩要在一起我怎么办。”
“他俩要能在一起,二十年前就在一起了。”
“小樱一直喜欢佐助呀。”
“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事,又不是一个人乐意就能成。”
“那男人跟男人呢?”
“也不是一个人乐意就成,”鹿丸笑道,“但我看你说了就能成。”
“你能给我下保证吗?既然你有……高智商?”
“我才不干那缺德事呢,你爱说不说。”
浓云渐渐地飘攒到一处,遮住了一弯新月亮,眼看是要变天了。鸣人把鹿丸催回了家,自己又喝了两壶,笃定归程路上必定落雨,存心浇一场痛快的。
鸣人跳下凳子,踉踉跄跄地离开。七代目没给钱,居酒屋老板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木叶只一家旅馆,鸣人朝那个方向走。路灯枯瘦,光亮黯淡,灯罩在水汽浓郁的空气中晕开一圈淡淡的虹色,鸣人的影子拉得斜长。他想起十多年前,也有过一次醉酒夜。他上任第三年,终于把宇智波灭族始末公开,逝者不可以追,死者不可以生,冤屈不可以偿,佐助的名声也无论如何不可以复归清白,但真相已是鸣人力所能及的最多。
他俩个刚满二十,饮酒庆贺,就在鸣人那间小公寓里。
鸣人大声宣布:“这是——你要的革m的——第一步!”
佐助不说话,扬杯向鸣人致意,嫣红的嘴唇带着笑。后来有些断片,鸣人总觉得自己亲了佐助,要么就是佐助亲了自己,要是谁都没有亲过谁,那就是在梦里。想到第二天一早佐助神色如常,是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鸣人刚走到旅馆楼下,胃里就一阵翻腾,他弓着腰支在墙壁边。酒液混着酸液,一路烧着喉管,火辣辣疼,想吐却吐不出。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却喝了这许多酒,饶是人柱力的铁胃也承受不住。一只手忽然覆上他的背,慢慢顺着。鸣人擒住佐助的手腕,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发起脾气来,把那胳膊甩开了。
佐助没有去鸣人家,并不为的跟他置气,只是不想再遇到鸣人领女人回来的尴尬事。眼下虽不知鸣人因何买醉,总要跟回去照看照看,睡梦里若是呕吐,就危险了。
鸣人不配合地扭挣,佐助实在不愿当街与醉汉纠缠,干脆将鸣人倒提起来,反手扔在自己背上。刚一伏上佐助的背,鸣人便奇异地平静下来。他两只手紧紧搂着佐助的脖子,把头埋进佐助肩窝里细嗅。
佐助的黑发盖了半张脸,都垂到颈子那儿。鸣人把他半长的头发一绺绺捞起来,团成一个小髻子捏在手心。这样,那张他所熟悉的英俊脸庞又完全显露出来了。
鸣人伸手摸摸佐助眼角下的泪沟。那两道浅沟,在佐助十二三岁的时候也有一点,那时是因为他太瘦,又长得太快,脂肪层还来不及填充脸颊,现在,却是因为——
“佐助,你老了。”
佐助道:“你自己怎么不照照镜子?”
雷声又在近处炸响。佐助才觉得路上耽搁太久,可是再加快脚步,这场雨也是躲不过的了,顷刻间大雨泼来,将两人浇了个透。佐助右眼中红莲绽放,深紫色的须佐凝成形,噼噼啪啪的大雨就挡在那武士的骨骼外面。
好容易走到鸣人家,佐助脱了他的湿衣,把他安置在床上,自己去厨房烧热水。他记得蜂蜜水能解酒。才把壶放在灶上,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解他的皮带。
佐助抓住那只作怪的手:“你干什么?”
许是因为醉酒,许是因为冷雨,鸣人的声音沙哑:“你衣服也湿了,脱下来啊。”
“我一会儿去浴室。”
“现在就脱。”
“发酒疯!回床上躺着。”
扯不掉佐助的皮带,鸣人就去揪佐助的衬衫纽扣,扣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那又小又轻盈的东西,有几颗落了地还在弹跳,嗒嗒的声音远去,一直滚出厨房。这些年来,佐助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但尚不到可以忍受如此耻辱的程度。佐助转过身,敞开的衬衫底下是雪白多疤的胸膛,他摘下背负的剑,刀刃没有出鞘,作棍棒使,在鸣人两肋各猛抽了一下,又照着鸣人胸前重重踢了一脚,鸣人撞歪了一把椅子,翻在地上爬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想要女人就去找女人。”佐助冷冷道。
鸣人捂着脸,半天一动不动,两人无声对峙。佐助先屈服了,他弯下腰查看鸣人的状况,却被鸣人一把按在地上。厨房的地砖又冷又脏,积着油垢,鸣人都不知道多久没清扫过了。佐助双腿一弯,从地上跃起来,一个头槌撞得鸣人后退一步,又朝肚子猛踹一脚,鸣人飞出几米,沿玄关的台阶滚落在门口。佐助大踏步走过去,提起他的领子,又踢了两记。
“现在醒酒了吗?”
“醒了,别打了。”鸣人惨笑道,“喝多了,别跟我一般见识。”
佐助把他放下来,让他两脚着地。鸣人还光着上身就要往外走,佐助便道:“这是你家,走也该是我走。”
鸣人转过头来,脸色灰败:“你真有那么讨厌我?”
“对你够客气了,换做别人,现在已经尸首分家。”
【wb 京极明-鸣佐专用号】
佐助被堵得哑口无言,于是他们谁都不再说话了,重归恋人肉体的庇佑之下。是啊,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竟说得如此之迟,迟到好像永远听不着了?难道在爱之中,真有那许多值得畏怯的事?
从这房间窗外,能遥望到地平线处的湍湍南贺川。漫长的冬季里泥沙沉积,抬高了她的身躯;春雷伴着第一场暴雨,丰腴了她的腰肢;那些细细的支流是她的长辫子,这时也都鼓胀起来了。对这两个在她眼前坐过、跑过、哭过、笑过、爱过、死过、复生过的男孩,她从容地理着辫子,如是回答道:
是的,这就是人的可怜的一生,它尽是爱的虚幻与死的事实。凡人们睁着冥冥双眼等候毁灭,在爱之中,果真就有这许多值得畏怯的事。
——FIN——
寒潮之火(上)
食用说明:
#接698
#正剧
“欢迎光——”
吵吵嚷嚷的居酒屋瞬间安静下来了。
宇智波佐助没有拍打掉身上的雪,而是径直走进了里屋,服务生被他冷冽的气质震地后退了一步,所有在喝酒聊天的忍者们全部放下了酒杯。
宇智波佐助。
忍者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混合了无数情绪。
但他不在乎。他推开里屋的门,一股浓烈的酒味就立即扑了出来。他皱着眉头看去,看到漩涡鸣人头上扎着必胜的发带,手里拿着空啤酒瓶,正在表演木偶剧。
“啊……”鸣人潮红着脸回头,激动道“佐助你终于来了啊!”
佐助随意扫了一眼四周,木叶这一辈他熟悉的同辈几乎都在。啤酒瓶到处都放满了,偶尔还看到几瓶烈酒。...
食用说明:
#接698
#正剧
“欢迎光——”
吵吵嚷嚷的居酒屋瞬间安静下来了。
宇智波佐助没有拍打掉身上的雪,而是径直走进了里屋,服务生被他冷冽的气质震地后退了一步,所有在喝酒聊天的忍者们全部放下了酒杯。
宇智波佐助。
忍者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混合了无数情绪。
但他不在乎。他推开里屋的门,一股浓烈的酒味就立即扑了出来。他皱着眉头看去,看到漩涡鸣人头上扎着必胜的发带,手里拿着空啤酒瓶,正在表演木偶剧。
“啊……”鸣人潮红着脸回头,激动道“佐助你终于来了啊!”
佐助随意扫了一眼四周,木叶这一辈他熟悉的同辈几乎都在。啤酒瓶到处都放满了,偶尔还看到几瓶烈酒。
他转身就走。
“啊啊啊啊!佐助!!”鸣人醉醺醺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佐助没有挣扎,冷冰冰地问他:“特意让影分身来找我,说有重要的事情,结果居然是喝酒吗?”
“……喝酒也很重要啊。”鸣人将脸埋在他冰冷的披风上,闷闷地回答。
房间里很暖和,夹杂着污浊的空气,佐助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拔腿就走,然而鸣人手脚无力地抱着他,居然让他感觉到了千斤般的压力。
佐助肩上的雪滑融化了一些,掉落在了鸣人的额头上。鸣人被冰得清醒了一些,将不甘不愿的佐助推到自己位子旁边,让他坐好。
“这个是我最好的朋友!”鸣人激动的跟所有人宣布:“好兄弟!好朋友!宇智波佐助!”
房间里没有人回应。佐助盯着鸣人潮红的脸蛋,后者奇怪地咦了一声,追问道:“大家都不认识佐助了吗?”
“怎么会不认识。”犬冢牙用牙齿咬掉了一瓶啤酒的盖子,接话说:“你每天起码说十遍。”
“没有没有!”鸣人连忙反驳:“我一般都不会超过八遍!”
众人都活络起来,去取笑鸣人,鸣人冲上去手舞足蹈地解释。刚才佐助夹带的那些冰冷的空气仿佛也被鸣人融化了,唯独留下一些冷意,在佐助身边徘徊。
“喝酒吗?”小樱从远处坐过来,给佐助倒了一杯啤酒。
佐助立即拒绝了。
“……你放松一点啦。”小樱无奈地说:“大家好像都有点怕你,你这样感觉都融入不了……”
“为什么要融入。”佐助冷冰冰地回答。
小樱被噎了一下,佐助总有办法让她说不出话来。她敏感地察觉到佐助身上散发的浓烈抵抗力,使得他在这个房间中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她无计可施。
“好呀!佐助你背着我和小樱喝酒!”鸣人发现了独处的两人。他几乎是立即扑了过来,握住了桌上的酒杯。
“小樱可想你了啊佐助!几乎是为了你茶饭不思的说!害的我天天吃醋……”鸣人举起酒杯,诚意地劝他,“为了小樱,把这杯喝了吧!”
佐助看着他,黝黑的瞳孔在昏暗的房间里望不到底部。
他们对视的时间之久,久到几乎鸣人都要避开这双眼睛了。但是佐助放过了他。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哇!!!!”鸣人夸张地大叫起来。一杯酒下肚,佐助身上最后的排斥感也消退了。鸣人粗手粗脚地帮他把披风脱下来,又替他把酒满上。
这是佐助第一次喝酒。冰冷的啤酒划过他冰冷的食道,在胃里泛起沉重的、令人发晕的暖意。
“这杯酒……”鸣人又举起一杯,对他说:“是为了你回到村子。佐助,欢迎你回来!”
佐助没有多嘴,只是拿起杯子又一饮而尽。
鸣人仿佛满意了,又仿佛没有。他嘻嘻哈哈地去揽佐助的肩膀。佐助推开他,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顺势倒在了鹿丸那一桌子上。
鹿丸正趴在桌上睡觉,被砸醒后大发雷霆,他扯着鸣人的耳朵,后者嘻嘻哈哈地笑着,井野正小声和丁次说些什么,鸣人也凑上耳朵去听。
如他所愿,佐助想,他已经是集体的中心了,再也不会有人忽视他,有人对他冷漠,让他陷入孤独。
佐助从鸣人身上移开视线,自己去倒酒。然而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小樱站起身,为他去拿酒。
“需要酒吗?”小樱一走,佐井就自动补上了她的位子。他手里拿着一瓶刚开封的白酒,看起来度数颇高。
佐助没有回答。但佐井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将酒倒入佐助面前的空杯子,又为自己满上一杯。
“打完仗了。”佐井举杯“为和平干杯!”
语毕,自己先一饮而尽。
和平……佐助拿起酒杯,那种事情,有庆祝的必要吗。
对于村子里的其他人,确实有这个必要。佐助环顾四周,这是一群熟悉又不熟悉的老同学。有许多人曾经是他追赶的目标,也有很多人视他为目标。但这已经像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们已经长成了佐助不熟悉的模样,为这个村子,为村子中剩下的家人奋斗。
那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出乎他的意料,入口非常软绵,但是咽到食道里,火烧般的灼热沿着液体一路燃烧,将整个内脏都搅和的麻木不仁。
原来喝酒是这样的感觉……佐助想,那么难受,那么痛苦。但是好像酒喝下去,真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佐井又倒了一杯,这次没有再劝酒。
“总算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你聊聊了呢,鸣人的佐助。”
“我不是谁的。我也不想和你聊。”
佐井摇摇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远处,小樱看到自己的位子被占了,也没有再过来,而是坐在了佐井原来的位子上。佐助和佐井两人窝在角落里,成为了这个闹哄哄的房间中唯一安静的角落。
佐助无法抑制地再往鸣人方向看去,鸣人正尝试给赤丸喂啤酒,牙勒住他的脖子,鸣人不住地讨饶。
他的视线如此的直接,乃至于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另一个与他一样的视线。
雏田坐在鸣人的对面,她温柔地看着鸣人,她的酒杯满上了酒,但一口都没有喝。佐助注意到她护着身前的碟子,上面有满满一叠去了皮和籽的葡萄果粒。
“……日向宁次。”佐助忍不住问,“去哪里了?”
佐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嘲讽般地勾起一边的嘴角。
“死了。”
佐助没有再问,他拿起桌上的烈酒,一口喝掉了半杯。
“哇哇!”佐井不由得鼓起掌来,“真是豪爽!”
其他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佐井朝鸣人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鸣人指了指自己,佐井摇头,指了指他的对面。
雏田满脸茫然地看过来。佐井大声道:“剥了这么多葡萄!为什么不给鸣人吃呢!”
雏田的脸一下子红了,井野护着她,朝佐井做了一个鬼脸。
“英雄和美人。”佐井轻声道,“真是美满的结局。”
佐助将杯底的最后一些酒也喝掉了。
晕头转向。
这种感觉非常的神奇,他好像有一点醉意,又好像无比的清醒。他完全不想去控制自己,他的视线跟着鸣人,看着他趴在桌上猛吃葡萄,像一只嘴里塞满食物的松鼠。众人哄笑给他灌酒,鸣人连忙摇头,冲出去吐了。
“宇智波佐助。”佐井笑笑,“不过如此。”
佐助突然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从厕所里出来,鸣人遇到了在门口吸烟的鹿丸。鸣人顺口自嘲道:“刚才的葡萄差点把我呛到,我果然是醉……”
“别装。”鹿丸冷冷地说,“你酒量比所有人都好。”
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手问鹿丸要支烟,鹿丸拍掉了他伸出来的手。
“你把佐助叫来干什么,是怕不够尴尬吗?”
鸣人揉了揉自己一头凌乱的短发,居酒屋男厕前的味道糅合了酒味、清洁剂,甚至还有一点呕吐物的酸味,十分难闻。两人站在那里,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让他尽快融入木叶。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我们这些他一点都不在意的人的认同,而是……”
“而是什么……”鸣人淡淡地说,“我把我重要的,全部给他了。”
“你只是把你觉得重要的给他了。”鹿丸把烟摁在了走道边的盆景里,直到这时鸣人突然发现,鹿丸居然也有点醉了。
“你觉得同伴重要,所以你希望给他陪伴。你觉得喜欢的人重要,所以你希望给他小樱……恕我直言,你喜欢的,不一定是他想要。”鹿丸说,“这样的你,是留不下他的。”
“……他想要的东西吗?”鸣人喃喃道,“他的家人……即使是我也……”
“真是白痴。”鹿丸说,“心意相通地毁天灭地,居然得出这个傻逼结论。”
鸣人还想说什么,但是鹿丸已经不想说了。他转身回到房间,鸣人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打开门,两人就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对:所有的人都站着,看到有人进来,纷纷转头。
下一秒,鸣人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佐助揪着佐井的衣领,后者依旧一副讨打的模样,笑眯眯地挥手让众人坐下。
“误会误会!”佐井道“刚才和佐助君开了个玩笑。”
女孩们先坐下了,男孩子们也缓缓地坐下了。鸣人敏感地察觉到一些房间里还有一些查克拉蠢蠢欲动,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他是你的羁绊。”鹿丸轻声说,“但抱歉,不是我们的。”
“差不多了!”鹿丸高声说,“早点回去,明天还有任务要出呢!”
众人都没有反驳——从佐助进来的那一秒,这一场原本气氛融洽的联谊会就已经提前结束了。
就如一只狼混入了羊圈,即使牧羊犬如何磨蹭着狼的脖子,向大家解释这不过是一个曾经外出过的犬类……也并不会再有人信了。
鸣人想发出声音,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一般,三番几次都失败了。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却依旧无能为力。丁次和牙先走了出去,临走前,牙重重地摁了一下他的肩膀。
“佐助……”鸣人道,“我……”
“刚才只是个玩笑。”佐井说,“让他们走吧,我们继续喝。”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佐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一次一口闷完。
他苍白的脸在灯光下闪出了一些红晕,鸣人担忧地望过去,心中茫然无措。
小樱和雏田还在门口没有走,鹿丸咳嗽了一下,把她们两也请了出去,出去前,小樱忧愁地回望了一眼房间内仅剩的三人,佐井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那么,只剩下我们三个了。”佐井愉快地说,“先为我们的友情干一杯。”
鸣人和佐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佐井有话要说。
但是没有机会说。鹿丸去而复返,敲了敲房门,指了指外面“他们去泡温泉了,你想去吗?”
“我不去!”佐井连忙表态,“我要喝酒!”
“准了。”鹿丸斩钉截铁地说,“你们两个跟我去,你留下来喝酒。”
佐井被将了一军,瞬间哑口无言,鸣人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好笑,但是他笑不出来。
留着也很尴尬,佐助率先拿起椅背上的披风,鸣人盯着他,忐忑地问:“你要回去吗?”
“回去?”佐助缓缓地说,“不是要去泡温泉吗?”
TBC
寒潮之火(中)
雪下得很大。
木叶还未从战争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是被毁坏的建筑和没有路灯的泥路。然而白色的雪花平等地掩盖了一切肮脏与破碎,它们几乎是被寒风席卷着、推攘着,迫不及待地落在地上,也落在鸣人的肩上,发上,睫毛上,挥之不去。
好冷。从身体到头脑,都快冻僵了。
从居酒屋带来的最后一口热气也早被吹散了,雪从他的领子里钻进去,又在温暖的皮肤上化成了冰冷的水,这让他的里衣也变得潮湿坚硬。鸣人顶着风雪,偶尔抬起头,都能看到走在他前方佐助的背影,后者像一杆历经风雨的长枪,在雪中的每一个步都显得如此僵硬和摇摇欲坠。鸣人好几次都想叫住他,让他干脆回家算了。但是话没有一次能够说出口——他好像被冻到连嘴唇都麻...
雪下得很大。
木叶还未从战争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是被毁坏的建筑和没有路灯的泥路。然而白色的雪花平等地掩盖了一切肮脏与破碎,它们几乎是被寒风席卷着、推攘着,迫不及待地落在地上,也落在鸣人的肩上,发上,睫毛上,挥之不去。
好冷。从身体到头脑,都快冻僵了。
从居酒屋带来的最后一口热气也早被吹散了,雪从他的领子里钻进去,又在温暖的皮肤上化成了冰冷的水,这让他的里衣也变得潮湿坚硬。鸣人顶着风雪,偶尔抬起头,都能看到走在他前方佐助的背影,后者像一杆历经风雨的长枪,在雪中的每一个步都显得如此僵硬和摇摇欲坠。鸣人好几次都想叫住他,让他干脆回家算了。但是话没有一次能够说出口——他好像被冻到连嘴唇都麻木了。
只有雪和风的声音,天地间只剩下大雪和佐助。他和他走着一条没有终点的路,如此冰冷,如此平静。从嘴里哈出的气没有来得及蒸腾就被寒风吹走了,鸣人抓紧了斗篷,感觉到衣物摩擦着皮肤质感,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佐助他……
“喂喂!你们两个,别走那么快,这边转角就到了。”
鹿丸在后面喊,鸣人转过头,这才发现鹿丸一直跟在后面。佐助也停了下来,两人转身重新跟着鹿丸走过一条没有灯的窄巷子,来到一家招牌还很新的泡汤店。
这是一家战争后重建的热汤,一个哆哆嗦嗦的欧巴桑在柜台给三人换了更衣室的钥匙,鹿丸示意鸣人和佐助先进去,自己则去门口吸最后一支烟。
时间已经不早,淋浴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也因此显得空旷和寒冷。鸣人的视线从正在脱衣服的佐助身上移开,自己则默默地撕开几乎黏在身上的里衣。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淋浴室,分别占了两个隔得很远的格子。水龙头被打开来,一开始冰冷刺骨,但不久就温暖起来。鸣人将自己埋在水流下,身体上传来如针刺一般的触感。
刻意的就像陌生人。
鸣人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找了一个很无趣的话题。
“佐助,你那边有洗发水吗?我这瓶用完了。”
水哗哗地流着,佐助没有回答。鸣人觉得有点尴尬,犹豫着要不再厚着脸皮问一次。
“这里有。”佐助却回答他了。
鸣人关掉水龙头,刚从格子里出来,又退回去在腰间捂了一条毛巾。他磨蹭到佐助的隔间旁,隔间没有帘子,佐助伸出光裸着的手臂,给他递了半瓶洗发水。
“你也要用吧……”鸣人客气地说,“我在你旁边用好了,这样你也能用。”
这次佐助真的没有回答。
又熬过了水温由冷到热的等待。鸣人闭着眼睛洗头发,在内心千万次地责怪自己无聊到生疏的开场白。他原本可以大大咧咧扑在佐助身上,嘲笑佐助的白皮肤,也可以像与牙闹的时候一样,跳上隔间,往他身上泼水……但他偏偏没有办法再用这种又像兄弟、又像朋友的简单态度对他。虽然他极力想这么做。
热水冲走了头上的泡沫。鸣人恍惚间睁开紧闭的眼睛,好像看到谁在隔间门口看他。但是当他真正睁开眼睛时,隔间口已经没有人在,佐助不知何时走了。
鸣人略微擦了一下身体,围着浴巾去找带他们来的鹿丸。柜台的欧巴桑却告诉他,那个吸烟的男孩子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两个女孩,他把她们送回去了。
“一个黑头发,一个金头发,三个人一起走了。”欧巴桑说,“还有,男浴室里没有客人了,我们12点会结束营业,记得注意时间。”
鸣人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他猜想走的可能是雏田和井野,也有可能是天天和井野。那小樱没有来吗?他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一边从柜台上买了两瓶梅子酒,踢踏着木屐,回到了热汤中。
这是一个半敞开的温泉,一半建在室内,一半延伸到室外。鸣人看到外面的雪还在下,佐助靠在室内外的接缝处,默默地盯着外面的雪。
以他的眼睛,应该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吧……
鸣人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温泉。水很烫,但是并非不能忍耐。他蹚水走了几步,坐在了佐助的身边。这里灯光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水下佐助洁白的皮肤。鸣人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将装梅子酒的盘子往佐助推了一点。佐助转过头来看他,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了。
“我……”
“你……”
“唉,没有用吗?”
隔壁突然传来了意料之外的熟悉声音,佐助和鸣人均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那那个……我……”
“那家伙超级迟钝的,你应该再跟他好好说一遍,仔仔细细地告诉他,你喜欢他。不是伙伴的喜欢,不是战友的喜欢,是想要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我……”
“不要再害羞啦雏田,如果实在不好意思的话,那就写情书吧,写下来会好一点吧?”
是小樱和雏田。
鸣人可以确定刚才鹿丸送走的天天和井野了。但这种鸡肋的消息毫无意义,整个热汤安静至极,从女士区域传来的声音清晰到能听到谁在水里搅动的频率。
最糟糕的是,鸣人有点猜到,她们在说的是自己。
“鸣人他……他太忙了……”雏田风格的慢吞吞的声音传来,“而且……他一直喜欢的是小樱……我不想让他为难。”
“你知道的,我只把他当朋友。”小樱说,“我喜欢的从来就只有佐助。”
鸣人并没有伤心——这件事他早八百年就知道了。但不知道何种原因,他也开心不起来,他转过头看佐助,佐助闷声不响地倒好了梅子酒,见他看过来,还为他斟了一杯。
鸣人对他做无声的口型,“说到你了,小樱喜欢你。”
佐助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真羡慕……小樱,能够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没有什么用。”小樱嘲道,“他又不喜欢我。”
雪好像小一点了,鸣人不敢说话,刚才一进来时错过了说话的时机,现在说话的话气氛绝对会尴尬到极致。他又喝了一口梅子酒,随后将自己整个都埋在了热水中,感受着水中传来的迫切的压力,和隔壁隐约的声音。
“我真的不知道佐助在想什么,战争已经过去了,他的仇也已经报了。但是他比之前更加……更加有距离感。这次在四战和他重逢,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层坚硬的膜,隔开了他和这个世界……不,应该说,隔开了他和鸣人,还有这个世界。”
鸣人半个脑袋露出水面,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佐助。佐助把玩着空酒杯,视线没有落到实处。
“其实,我觉得……鸣人也一样……”雏田说:“他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不,我的意思是……他其实也没有变……但就是……”
“就是?”
“就是……不一样了。他好像有心事,一直闷闷不乐。我以为小樱你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有闷闷不乐吗?鸣人想……世界和平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了。我终究成了我希望成为的那个人,如果唯一让我苦恼的事情,或者是如何才能将佐助留下这样一件小事……而已。
“我不知道。”小樱轻声说,“他们离我越来越远了……”
“唉,连小樱也?”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他们中间谁是女孩的话……啊,我好像也有点泡太久了……”
“那要不先起来?”
对话就到此结束。隔壁传来了蹚水的声音,以及木屐在路上行走的声音。鸣人几乎可以想象雏田搀扶着小樱,两个为情所困的少女,互相扶持着离开了热汤。
温泉又重新回到了绝对的安静。鸣人觉得有点热,于是将大半个肩膀都冒出了水面。他的脑袋上都是蒸腾出来的汗,遇到寒冷的空气,散发出了热气。而身边的佐助保持着一个姿势纹风不动。
“小樱在说什么傻话,什么叫离我们越来越……”
“鸣人。”佐助突然说,“如果说你我之间有一个是女孩子的话……”
“那我应该叫鸣子?或者你叫做佐子?”鸣人说,“我妈妈是个大美人,所以我应该也蛮漂亮的,可能比你还受欢迎的也不一定哦!”
“……”
佐助没有接话。他喝完了最后一口梅子酒。大约是今天的酒喝太多了,也有可能是热汤的水太烫了,亦或者是雪太大了……总而言之,佐助突然间生出了一股冲动。他想把这个人戴着的面具掀开来,看他到底是在用怎么样的表情在这里装傻充愣,用天真笨拙的假笑,一次又一次地避开每一个前进的可能。
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
掀开了,又怎么样呢?佐助自嘲地想,难道真的要他跟他一同坠入无边的黑暗,放弃他好不容易得到的那些东西,他珍视的荣誉,他珍视的伙伴和他珍视的女孩?也未免太过自私。
“如果我是个女孩子的话……”一片寂静中,鸣人突然又捡回了这个话题,“我一定不会喜欢佐助的,佐助对于女孩子可一点也不温柔。”
“……”
“对小樱也好,井野也好,一直是爱理不理的,你都不知道小的时候我有多嫉妒你,感觉你怎么可以这么拽还这么受欢迎。”
热气蒸腾,佐助并不想再接这个话题,但鸣人从来就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去走。
“不会去讨好女孩子,不够温柔,不会讲话,也不好玩。唯一能看到大概只有脸了吧……为什么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呢?这种家伙有哪里好,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有答案了吗?”
“才没有。”鸣人眯着眼睛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女孩子的想法嘛。”
时间到了。前台的欧巴桑敲响了男热汤的门,两人重新冲了澡,换上了僵硬厚重的衣服。欧巴桑送了鸣人两罐今天就过期的热牛奶。鸣人一口气喝完了一瓶,又不客气地将另一瓶揣进了佐助的兜里。干完这一切,两人无话可说,直接在热汤的门口说了再见。
再见。
雪已经停了,雪大约很厚,但是忍者总有办法走在上面。鸣人缓慢地走着,在松软的雪上留下浅浅的脚印。他看着乌黑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冷冽到痛楚的空气。
“就算我是个男孩子……”他轻声嘀咕,“大概也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喜欢佐助了啊。”
然而他依旧不是个女孩子。
于是他还在在寒潮来临之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家与这里一样寒冷和寂寞。所以他走的很慢,脑子里闪过无数个人,但大多还是佐助的身影。
我有的已经全部给你了啊……鸣人想,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牛奶……”鸣人突然自言自语起来,“牛奶不喝完的话,今天会过期的啊!”
这让他突然又有了动力。他毫不犹豫地转头,一路小跑去找佐助。
佐助这个家伙,如果喝了过期的牛奶就完蛋了。果然还是要去提醒一下他。今天的雪那么大,他的临时住所一定又冷又湿,还没有暖气。我可以邀请他到我家来住。这样就可以多说一些话了,也说不定能够扭转一下两人之间尴尬的局面。
鸣人调动起查克拉,那些神奇的线宛若四溢的气味,捕捉到了不远处与他遥遥相望的双子。鸣人还来不及激动,就突然察觉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查克拉。
他停下了脚步,片刻后,默默地开启了仙人模式。
“鹿丸说你在这里。”小樱说:“无论如何我都想与你确认,你的心中,哪怕只有一点点,是否拥有我的存在?”
佐助往身后瞥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有。”鸣人听见那个人说:“你是特别的。”
鸣人解除了查克拉。
一切都如他所愿。
在这个寒冷寂寞的冬夜,佐助已经不需要他的陪伴了。
TBC
#作者碎碎念:我已经是一个废翅了!根本写不出清水文艺的调子,我只会写段子和车了!这一章整整卡了三天!!!我都不知道下一章要多久!!我就是个废翅,再见吧世界!!!
寒潮之火(下)
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他会跟小樱结婚。他们会有孩子,或许长得很像小樱,或许长得很像佐助。木叶将有他们的一个屋子,里面有暖气,还有木制的桌椅,窗帘上会有宇智波的花纹。小樱不擅长家务,菜也做的一般。不过没有关系,佐助很温柔,他会每天给她准备好早餐,把苹果切成兔子的模样,两人在桌前接吻,桌上摆着的是井野送过来的、带着露水的鲜花。鸣人偶尔会去串门,鞋子脱在玄关,被小樱嫌弃地拎到一旁。佐助坐在沙发上,穿着小樱给他挑的藏青色毛衣,喝一杯温暖的卡布奇诺。而他穿着客人的脚套,坐在一边看他们笑。
真好呢。一切……和我想的一样。
雪又开始下了。
鸣人起先还慢慢地走,步数逐渐加...
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他会跟小樱结婚。他们会有孩子,或许长得很像小樱,或许长得很像佐助。木叶将有他们的一个屋子,里面有暖气,还有木制的桌椅,窗帘上会有宇智波的花纹。小樱不擅长家务,菜也做的一般。不过没有关系,佐助很温柔,他会每天给她准备好早餐,把苹果切成兔子的模样,两人在桌前接吻,桌上摆着的是井野送过来的、带着露水的鲜花。鸣人偶尔会去串门,鞋子脱在玄关,被小樱嫌弃地拎到一旁。佐助坐在沙发上,穿着小樱给他挑的藏青色毛衣,喝一杯温暖的卡布奇诺。而他穿着客人的脚套,坐在一边看他们笑。
真好呢。一切……和我想的一样。
雪又开始下了。
鸣人起先还慢慢地走,步数逐渐加快,到了后期,几乎是在黑暗中狂奔起来。雪天的气压是如此之低,压迫的他每一口喘息都变的艰涩。
真好,真好。
他留下来了,在我视线可及的地方。和我最喜欢的女孩在一起。我们最终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有家人,有伙伴,有安定的、不用再冒险的人生。
真好。
“……鸣人?”
鸣人一个恍惚,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家的门口。而一个女孩穿着厚重的披风,蹲在他门前,鼻子冻得通红。
“雏、雏田?”
雏田将兜帽放下来,露出了带着冻伤般红晕的脸蛋。鸣人注意到她的肩上全是雪,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这让他从内心深处涌上了一些温暖,以及隐约的愧疚。
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意,因为无法回应,所以假装不知道。
但这一次,可能装不下去了。
“我我……”
“这里太冷了。”鸣人勉强笑道,“进屋子吧,我把暖气烧起来。”
鸣人的住的房子很老,暖气系统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快就起效。雏田将披风整齐地叠在榻榻米上,鸣人先把暖桌的开关打开,两人像老头老太一样端坐在暖桌的两头,鸣人想了想,将家里几只皱巴巴的橘子拿出来,摆在桌上。
“抱歉,家里只有这个了,但还挺甜的。”
“谢谢谢谢。”
雏田连声道谢。鸣人一直很怕她这样,像一个颤悠悠的小麻雀,好像自己稍微动弹一下,就可以把这只脆弱的小动物吓得半死。
然而这只麻雀徘徊在他身边,试图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表达想要陪伴的愿望。
这次可能要摊牌了。鸣人想,该怎么拒绝不会让她伤心呢?小樱不适合作为托词了,那就说好男儿要先立业才考虑成家?不不不,这个借口也太傻了……
“鸣人君,我……”
鸣人几乎立即回答:“我觉得现在结婚有点早!”
两人互相看着,姗姗来迟的暖气片总算开始吹起暖风。鸣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坏菜了。
下一秒,雏田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冒出了蒸汽,她将自己的脑袋垂的低低的。鸣人感觉她都快要哭了。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到20岁呢……”鸣人结结巴巴地打补丁,“虽然我们有偷去居酒屋,但其实……”
“我……我明白。”雏田抬起头,出人意料的,她没有哭。
“你真的明白?”
“鸣人仅仅把我当做伙伴。”雏田深吸一口气说:“但是……我不想只作为鸣人的伙伴,我想要……想要与鸣人更加的亲近。我一直知道鸣人喜欢小樱,但是现在佐助回来了,我感觉到鸣人也希望能让他们在一起。这样的鸣人,也一定会感觉到寂寞吧?”
“……”
“所以,请让我陪伴在鸣人身边,我不会再让你寂寞了,我会对你好,虽然我很笨,但是我会尽一切的努力……”
鸣人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雏田颤巍巍地接过去,去擦满脸的泪水。
必须承认的是,雏田的这段话在鸣人的心中泛起了一些波澜。他不由地问自己,为何他的第一反应总是要去推开这个女孩子?他已经失去小樱了,一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女孩子,新一段感情最好的开始。而他又为什么会如此固执地想要拒绝?
“谢谢你……”鸣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戳着桌上的橘子。“但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你和我截然相反,是不是有可能,你对我的喜欢,也只是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的憧憬,啊我的意思是……”
“不是崇拜。”雏田流着泪说,“因为我会嫉妒,我会有独占欲,我希望鸣人不再对小樱说喜欢的话,希望鸣人不再追随佐助的步伐,我希望……鸣人能停留在我的身边,只看着我,只关注着我。”
只看着我,只听着我,只关注着我,没有任何人能插入到我们中间。我不要作为你生命中的过客,与你在某一个节点相会,又在下一个节点再见。我希望我能成为贯穿在你的生命之中的唯一,与你一同笑,与你一同哭。直到我们生命的最后一秒,我将握着你的手,期待着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只看着……我,只关注着我……”
“抱歉说出了这样自私的话……但是我真的不想,不想……”
不想再做一个看客了。
鸣人小小的房间中,暖气片嗡嗡作响。外面刮起了风,把玻璃窗吹出卡拉卡拉的噪音。鸣人察觉到了一些情绪,撞击地他脑仁发痛。他感觉自己得到到了什么信息,但又飞快地逃走了。他觉得雏田的话是如此地有道理,爱就是独占,就是自私。但他回想起来,他从未对小樱产生过独占的欲望,这个女孩是如此的灿烂和讨人喜欢,他愿意与全世界分享,而不是收藏起来,独自欣赏她的开花,她的落叶。
所以……这样的我,对于小樱的爱也并没有那么之真。
那我感觉到的嫉妒和落寞,真的也仅仅是如孩童一样,是对于朋友的嫉妒吗?
不是这样的。
我也曾对一个人产生过强烈的独占欲。我曾经千方百计地将他从我看不见的地方找回来。我恐惧和憎恶着没有他的未来。我无法接受他的未来里没有我,我使出我所有的力气,希望他看到我,关注我。我渴求他的目光,他的视线,渴求他能留在我身边。我嫉妒能够与他共同生活的人,哪怕那是我曾经以为是喜欢的女孩。
我以为这个是友情。但其实,是我的独占欲。
“鸣、鸣人……”
雏田颤抖地将皱巴巴的手帕递回来,鸣人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哭的一塌糊涂,眼泪和鼻涕哗啦啦地往下掉。他看着手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已经晚了。
他亲手推着他,离开了。
“如果不同意的话,其实我也…没有关系的!所以……不,不要哭了……”雏田又开始刷拉拉地流泪,她鼓起剩余不多的勇气,将这个哭的都快抽过去的男孩子揽进自己的怀里。她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鸣人几乎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泪水倾泻出来,像是一场回不去的梦。
风雪交加,打在窗户上咔咔作响,鸣人突然间抬起头望向窗户,那里什么也没有。
“鸣、鸣人?”
不,有。
鸣人踉跄地站起来,在雏田的惊呼中冲上前打开门,风和雪灌进来,鸣人只穿着里衣,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他的每一步都迈进了雪里,陷的那么深,拔起来时非常的艰难。外面只有雪和风,黑夜里只能看出几米远。雏田跟在后面,她的叫声在风雪中完全不值一提。
再温暖的怀抱,也无法让他停留。他千百次冲进这一片冰冷残酷的暴风雪中,义无反顾。
“佐助!”鸣人呼喊着,“我知道你在这里!佐助!”
雏田跟在后面,她也安静下来了。打开的门泄露出了室内的灯,照亮了屋前的一小片区域。
“鸣人,这附近没有人。”雏田说,“我已经使用白眼……”
“不。”鸣人说,“他在,我能感觉到。”
他闭上眼睛,抬起头。雪花争先恐后地落在他的脸上,滑落在他的里衣之中。鸣人伸出双手,风暴在他手中集合,起先是小小的,随后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鸣人睁开在黑暗中显得如夜色一样深蓝的眼睛,那一瞬间,狂风骤起!风从他的手掌中呼啸而出,吹散了地上厚重的风雪,也将方圆数里的积云一吹而散。雏田紧紧抓住摇摇欲坠的房门,抬起头时,只看到天空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深蓝色天幕中璀璨的繁星!
“鸣人……”
鸣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云和雪又挤压过来,重新围困鸣人制造出的小小空间,繁星渐渐地被云朵吞噬,雪又慌张地飞舞,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鸣人拉住他的披风,泪水在他的睫毛上结出了雪白的冰霜。
“为什么你会……”
“我来跟你告别。”那个人说,“我等下就离开村子。”
“为什么……那小樱她……怎么办?”
“如果我回到村子,我会和她喝杯茶。”他说,“我和她的关系,也仅此而已。”
“但是她是特别的啊……”
“是特别的。我不会找其他人喝茶。”
“……”
那个人往前一步,披风翻滚着,从他的手里滑开。
“那……我怎么办?”
风雪包围着两人。鸣人小小的房子在远处只显出朦胧的黄光。他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他才刚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而就在此时,却失去了最后一个让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日向雏田是个好女孩。”他听到他说,“祝你幸福。”
佐助始终没有回头。
他黑色的披风翻滚着,像一朵乌云。他又要飘走了,飘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去了。这一次,他那些包裹着自己私欲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是自由的,没有任何留住他的借口。
除非……
那我怎么办……
“宇智波佐助!那你让我怎么办啊!”
这一声嘶吼是如此声嘶力竭,鸣人的眼泪又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他跪在雪地之中,将脸埋在冰冷的手掌里,呜咽吞进肚子里。
佐助也停了下来。
“漩涡鸣人……”他说,“那你让我怎么办?”
鸣人抬起头,暴风雪中,鸣人透过冰霜结成的泪眼中,看到他转过身,他的眼睛是如此之红,好像也哭过一样。
“你让我怎么办?留在村子里,然后一辈子在你身边,看你生儿育女,家庭幸福。我可以做你邻居,每天看你从我的门前经过,然后我们打一声招呼,然后再见。我对你的意义就像是壁画,只要存在,只要能看到,就足够了不是吗?”
你也在担忧,也在苦恼……做我的生命中的客人吗?
“已经够了,我彻底地输了。”他说,“永别,鸣人。”
永别,鸣人。
鸣人从雪中站起身,他扑上前去,扯住他的披风,披风掉了下来,佐助震惊地看着他,鸣人撞入他的怀里,既沉重又冰冷。风与雪再也无法阻隔两人,因为鸣人捧住了他冰冷的脸,给了他一个僵硬到麻木的吻。
佐助垂在身边的手动了动,他试探般地伸出来,仿佛在确认一样,虚虚地抱住了他。
不远处,雏田捂住了嘴巴,她手里的灯笼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吧嗒的声响。
无人在意了。
鸣人的吻是这样硬,这样的痛。佐助紧紧地拥住他,好像要把他揉进肉里,揉进灵魂里。两人的泪水结成了冰,摩擦时咔咔作响。然而谁都没有放手,谁都不愿意放手。
我的欲望,我的罪。
如果为此要审判我,我认罪。
因为那一盘火,已经将我灼烧,我无路可退。
END
#还是写段子和车好。作为一个甜饼文作者,这种伤脑筋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做。
#我写4000字大约1小时30分能写完,看酿总直播结果居然写了这么久,相声误觉,古人诚不欺我也。
【卡鸣】鬼屋
※原作向,13鸣和27卡,正文是CP意味不太浓的阶段。 小尾巴是甜哒
※标题只在正文里出现了一小会儿_(:з)∠)_
※都是老梗,俗
※欢迎捉虫
(1)
卡卡西看着紧紧扒在自己腰上的男孩,感到一阵头疼。
“卡卡西老师!卡卡西老师!!!呜啊啊啊!!!救命啊!救我的说……”
漩涡鸣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拼了命地挂在身旁男人的腰上,制造出了一连串声调高昂还带着哭腔的尖叫。
“放开我啊,鸣人……”卡卡西叹了口气,从鸣人箍在他腰间的胳膊里抽出了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卡卡西老师!我们出去吧——出去的说!!!老师!!!”
显然,理智蒸发...
※原作向,13鸣和27卡,正文是CP意味不太浓的阶段。 小尾巴是甜哒
※标题只在正文里出现了一小会儿_(:з)∠)_
※都是老梗,俗
※欢迎捉虫
(1)
卡卡西看着紧紧扒在自己腰上的男孩,感到一阵头疼。
“卡卡西老师!卡卡西老师!!!呜啊啊啊!!!救命啊!救我的说……”
漩涡鸣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拼了命地挂在身旁男人的腰上,制造出了一连串声调高昂还带着哭腔的尖叫。
“放开我啊,鸣人……”卡卡西叹了口气,从鸣人箍在他腰间的胳膊里抽出了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卡卡西老师!我们出去吧——出去的说!!!老师!!!”
显然,理智蒸发的鸣人已经无法对上级的指示做出任何正确的回应了,只是一味地大声向着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大人呼喊求救。他甚至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家老师的腰,顶着一头乱糟糟金发的脑袋也开始试图往上忍的忍者外套里钻,直把卡卡西的衣服蹭了个乱七八糟。
漩涡鸣人虽然只是个13岁的半大孩子,比起同龄人还有些营养不良,但身为忍者的他好歹也接受了相当足量的训练,力气属实不算小了。
卡卡西险些被自己的学生给勒吐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感觉腰侧传来了一阵剧痛。一向冷静的男人被身上这颗牛皮糖的高分贝喊叫声吵得有点冒火,沉下声说道:“鸣人,对于害怕的东西你连面对它都不敢,还有身为忍者的尊严吗?”
挂在身旁的孩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像是稍微清醒了一些。看着那双浸着亮汪汪的泪水的眼睛,卡卡西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但依然绷着脸。
“老师……”鸣人发着抖,十分无助地抬起了头。卡卡西身为第七班的指导上忍,他的严厉之处鸣人也领教过很多次了,可是……可是……
“来这里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这就要放弃了吗?”
昏暗的环境里被面罩遮了一大半的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留一只沉默的深色眼睛微微眯起望着他。好歹相处了一年有余,鸣人知道自己此时多半已经惹这个通常都很好说话的大人不高兴了,但他真的真的不想松手,因为……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拂过鸣人的后颈,而这只手显然不属于卡卡西——卡卡西的一只手被鸣人牢牢困在腰间,另一只手则正扶着自己一跳一跳地疼着的太阳穴。
漩涡鸣人再次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没错,他们俩是在鬼屋。
漩涡鸣人像是所有活力、勇气和热血的集合体,任谁见他都会认为他应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粗神经。知道鸣人弱点的人不多,卡卡西老师算其中一个:鸣人非常怕鬼,会像现在这样被吓到崩溃的程度,顺带着也怕黑。
卡卡西可没有折磨学生的恶趣味,所以他们俩为什么会去又黑又“闹鬼”的鬼屋呢?
(2)
旗木卡卡西认为自己时常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次他接到的任务并不难,仅仅是个b级任务,但流程冗杂,需要做的准备很多,甚至会涉及到一些人情世故。五代目火影纲手大人认为这样的任务恰好可以充分磨练鸣人的耐性,就让才出完了一个s级任务还来不及休息的卡卡西立马带着学生出发。
从刚上路起卡卡西就已经开始头疼了:鸣人很少接到b级任务,所以从出村开始,这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孩子就一直兴奋地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一会儿问卡卡西老师这次是不是可以遇到超——强的敌人,一会儿问敌人们是不是都会超——强的忍术,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反正都不是卡卡西老师的对手……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里撒下来铺了一路的亮斑,那双蔚蓝的眼睛里全是期待、憧憬和信赖,让疲惫的上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又一口气。
好在鸣人的这些反应一贯都在卡卡西的意料之中,他揉了揉男孩的脑袋,慢吞吞地说道:“好了、好了。你又没有好好听任务内容哟,鸣人?”虽然无奈,但卡卡西依然耐心地把任务的内容给鸣人复述了一遍,顺便嗯嗯啊啊地应付着鸣人的十万个为什么。
如果说刚出发的卡卡西头疼指数只是一颗星,那么任务过程中的卡卡西头疼指数大概能有五颗星。
卡卡西十分尊敬纲手大人,但他也坚持认为让鸣人做这样的任务实在是不合适——他们这次接到的是担当火之国某个大型祭祀护卫的委托,除了要负责重要人员的安保,时刻防范宵小的出没,持续好几天的祭祀对于进出场地的护卫的礼仪也有相当严苛的要求。
而漩涡鸣人跟礼仪这俩字压根就没啥关系。
指派任何一个下忍小队都比让鸣人去合适吧——卡卡西提出过疑问。即使是牙这样大大咧咧的孩子也比鸣人懂礼数多了,更别说宁次、雏田和鹿丸等人了。
“这是火影的决定,卡卡西。”纲手没有否定他的判断,但也没有收回成命:“我们虽然不在乎这些,但鸣人会有需要它们的一天。”
卡卡西明白了纲手的想法,点了点头。
“陪着鸣人,你也可以放松一下。”坐在办公桌前的女人抱着臂笑了起来,娇美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恶趣味。
“……”卡卡西扯扯嘴角,脱力地说道:“您真是这样想的吗?”
火影大人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毛:“哼哼,快去吧。”
任务开始。
卡卡西几乎是从敬语开始教起,行走坐卧、基本礼仪、风土人情、祭祀流程……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使得鸣人没有在祭祀典礼上洋相百出,算是勉强过关。然而被木叶第一技师手把手悉心教导的笨蛋学生还不怎么领情,连连抱怨、直呼无聊。
看在鸣人虽然吵闹笨拙,但实际上还是十分听话的份上,卡卡西决定不用千年杀教训这个小兔崽子。
“唉……”交接完任务,领取了后续的报酬,在指挥鸣人收拾东西准备回村时,卡卡西叹了这些天的最后一口气。
还好没有遇上敌袭,总算可以回去了,这回是真的累惨了……27岁的年纪对于忍者来说不算年轻了,而卡卡西恰好还是那种精力十分有限的类型,连着出了好几个s级任务加上这次的b级任务(由于鸣人,任务难度直接上升到s级),对于他来说已经透支了几乎全部的体力和脑力。
开设祭典的城市是火之国的几个大城之一,周边十分繁华,而距离回村的期限还早——纲手大人多半也是有意想让这位难得在村里的精英上忍多教导一下鸣人——所以他们放慢了脚程,卡卡西本人也觉得让鸣人多见见世面是个不错的决定。
这就是卡卡西认为的他所做的错误决定之一。
(3)
卡卡西认为错误决定之二是在他们回村路上的第二天里做出的。
离开开设祭典的大城,他们来到了周边的一个相当繁华的小镇上。盛大节日的余温尚存,不甚宽阔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小摊小贩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整个城镇。
鸣人用脸颊贴着他那个鼓鼓囊囊的青蛙钱包,望向卡卡西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闪着光。
“去吧,傍晚5点在西边的镇口集合。”
偶尔卡卡西会觉得鸣人比他饲养的忍犬更像犬类——小孩子猛地朝他扑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兴奋地大声表白:“耶!!!卡卡西老师最好了!咦嘻嘻,最喜欢卡卡西老师了的说!!!”
这句话卡卡西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接鸣人他也接习惯了,于是他熟练地托住鸣人的咯吱窝和后背,把雀跃不已的男孩放回了地面。
“好了好了,松开我啦,我走咯。”
卡卡西无视掉了鸣人邀他一起去的请求,决定找个地方午睡。
说好的集合时间是5点,不过不迟到的话还是卡卡西吗?
等睡过头的指导上忍慢慢悠悠晃到西边镇口时已经六点过了。卡卡西揉揉睡得酸痛的脖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坐在镇口路边的花坛旁的孩子——鸣人向来是很守时的。
春夏交替,傍晚六点正是晚霞烂漫的时分。远离喧嚣闹市的镇口很安静,三三两两的路人极少有话语声,只有归巢的鸟雀偶尔发出一两声轻鸣。孤单坐在那里的少年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霞光和夕阳把一切都染成了空茫寂寥的橘红色,绚烂辉煌的云彩随风流动,让那个小小的、薄薄的剪影也一点点地融入其中……
卡卡西甩了甩脑袋,赶走了那些奇怪的思绪,他眯起眼睛聚焦:半大孩子难得安分地待着,小小的下巴比起他宽大的衣领显得有些过于纤细;他侧着脑袋不知道正朝哪里发着呆,手里还拿了一串烤鱿鱼,百无聊赖地一小口一小口啃着。
卡卡西从没有反省过自己不守时的行为,但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睡昏了脑袋——罪恶感,不知从哪里窜出了几丝从未有过的罪恶感,使他加快了步伐。
“哟,鸣人~”有些紧张的上忍清了清喉咙,用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声音向学生打招呼。
“……”
卡卡西没有得到他意料中的反应:鸣人没理他,没有像以往一样跳起来大吼卡卡西老师好慢,而是机械地抬起了手臂,咬掉了一根鱿鱼脚,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鸣人?”
“……鸣人?”
“鸣……鸣人?”
不是吧,生气了?
卡卡西十分意外,鸣人并不是那种会生闷气的类型,负罪感噌噌地冒了上来。
诶?诶?
诶————?
可怜我们几乎全能的精英上忍好像并不善于应对这种情况,卡卡西一时竟不知道该把手脚放在何处,他自认和鸣人一向相处得还行:鸣人虽然莽撞懵懂,但十分听他的话,他也给予了鸣人多于七班另外两个孩子的在生活方面的关心。他们虽然不像凯和小李一般“亲如父子”,但也算是木叶村的模范师生了,所以别说像现在这样不理不睬了,他俩之间可是连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
卡卡西慌了,他心虚地张了张面罩下的嘴,发现口才相当不错的他在面对着这个大概是生着自己气的孩子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4)
有些驼背的上忍继续手足无措地望着这个一向都很粘自己的学生,就在卡卡西支支吾吾地准备向鸣人真诚地道歉时,他突然发现,眼前的男孩其实只是早已神游天外了。
卡卡西感叹自己确实是上了年纪——要不然怎么能睡糊涂呢?他在心里一边默默地锤了锤自己智商下线的脑袋,一边又狠狠地松了口气。
平静下来的他顺着鸣人的视线看过去,才明白了这孩子为什么会出神发呆——
镇口有一个牵着小孩的女人,她站在路边伸着脖子不知在张望着什么,脚边放着大包小包的、大概是逛集市收获的购物袋。那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看上去十分焦急,他紧紧抓着女人的手,垫着脚,也在向镇子里张望。
“妈妈,爸爸呢?爸爸怎么还不来?”
“再等会儿,等会儿爸爸就来了,别急,宝贝。”女人弯腰把男孩抱了起来,抚摸着他的手臂柔声安慰。
安静的镇口突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去向闹市的小路上有个衣服皱皱巴巴的男人跑了过来。
一直沉默着的卡卡西听到鸣人轻轻地“啊”了一声。
“爸爸!!!”男孩从女人的怀抱里跳了下来,啪嗒啪嗒地迎了过去。那个男人一把抱起了他,亲昵地用唇边的胡茬扎他的脸颊:“爸爸来啦,爸爸买到你想吃的了,你要用什么奖励爸爸?”男孩满足地咧嘴,毫不犹豫地抱住男人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大口。男人发出了一连串爽朗的大笑,那女人也掩唇笑着,把脚边的袋子分了一半让男人帮忙拎着,顺手帮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
男人和女人各拎了一半的购物袋,小男孩则骑在男人的肩膀上,把不知装了什么吃食的盒子放在了男人的头顶,一家三口离开了镇子,顺着小路走远了。
卡卡西回头,垂下了视线。
鸣人的鼻尖上滑稽地粘着烤鱿鱼的酱料,半根鱿鱼脚还叼在嘴唇外面。他鬓旁的碎发毛茸茸的,圆圆的蓝眼睛被傍晚浸成了静默的湖绿色。
卡卡西形容不出来鸣人那是怎样的神色,但他知道这孩子总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自己也曾有过的表情。
“鸣人。”卡卡西蹲下来,放轻了声音。
“……啊!”鸣人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鱿鱼串被甩飞了出去。看着鸣人手忙脚乱地接住烤鱿鱼,卡卡西眯眼笑了起来。
“卡卡西老师,你别吓我呀!”鸣人懊恼地抱怨着,用手指抹掉了衣服上被甩上的酱料。
“身为忍者,不能时刻警觉周围的气息可不行哦~”卡卡西笑眯眯地摸了摸鸣人的头发,顺便帮他擦干净了鼻头上的污渍。
“啊啊,我知道啦,我知道了的说!”鸣人拍掉了卡卡西的手,鼓着脸,愤愤地咬掉最后一块烤鱿鱼。卡卡西叹了口气,坐到了鸣人的旁边。就在卡卡西犹豫是不是还是应该向鸣人道个歉的时候,鸣人从身旁的购物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卡卡西:“喏,给你。”
“哦?”卡卡西接过鸣人递来的盒子,打开才发现是两条烤秋刀鱼和一大份炒面。祭典特有的小吃总是有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酱色和油光——可惜实在放得太久,已经冷掉了。
“给我买的?鸣人请客啊~?”卡卡西弯着眼睛,声音低沉又温柔。
“哼哼,我才不像卡卡西老师一样小气的说!”鸣人得意地摇头晃脑,掏出那个瘪下去了一点点的青蛙钱包,凑到卡卡西面前炫耀。
“诶?我哪里小气啦?”
“伊鲁卡老师经常请我吃拉面的说!你呢!”
“可我不常在村里呀。”
“你还好意思说!激眉老师可是天天都跟浓眉毛一起训练!”
“好吧,好吧。对不起啦,是老师不好~”
“那回去之后卡卡西老师要请我吃一乐拉面,我要超大份味增叉烧的说,叉烧要多加二十片!”
“好,好。”
祭典上的那些小吃其实并不合成年男人的口味,冷掉的炒面很硬,烤秋刀鱼虽然是卡卡西喜欢的,但放了太久之后也很腥,而鸣人还在一旁唧唧呱呱地说着些没营养的废话。
卡卡西却吃得有滋有味——大概只是因为饿了吧。
(5)
傍晚很短暂,夕阳落下后夜幕降临,穿过田野的风带着晚春的最后一丝凉意。鸣人打了个寒战,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卡卡西咬掉最后一口秋刀鱼,突然说道:“我们不赶夜路了,今晚就在这休息吧。”鸣人有些意外,抬头疑惑地看向卡卡西,卡卡西则微微笑着:“晚上有焰火大会哟,不想看看吗?老师跟你一起去~”
“啊……”鸣人眨了眨眼。
卡卡西知道鸣人从未参加过木叶村的焰火大会,毕竟那是只属于朋友和家人的节日。
“……可以吗?”
“嗯?”
“可以吗?卡卡西老师……和……我……”
“为什么不行?”温柔笑着的银发男人捏了捏男孩软软的耳垂。
卡卡西已经做好了接住扑过来的鸣人的准备,他满意地看着身旁的男孩一点点地朝自己笑起来,眼底里像是落满了亮晶晶的星星。
但鸣人却只是凑近了一点就僵在原地,没有像以往一样猛冲上来搂住他的脖子。男孩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顾虑什么,只是仰着脸、眉头微微皱着、笑着望着他。
就像一只孤独了太久而畏惧爱抚的小动物。
卡卡西不太懂此时的鸣人在想什么,但感觉呼吸有些颤抖。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突然俯身抱起了鸣人,个头小小的男孩一把就能被捞起来。趁着鸣人还处于呆滞的状态,卡卡西把他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转头向镇中闹市走去。
13岁已经不是可以坐在大人肩头的年纪了,这一大一小叠在一起的两位忍者看上去实在是十分滑稽。
“诶?诶?!卡卡西老师!放开我!放我下来的说!”
“乖啦,乖~”
“卡卡西老师!!!”
“哎呀哎呀,老师还没吃饱,嗯——再吃点什么好呢~?”
“老师——!!!”
……
在鸣人的百般抗议挣扎下卡卡西还是把他放了下来,穿过闹市时卡卡西提议让鸣人牵着他的手,却被鸣人一脸嫌恶地拒绝了。
“呜呜呜,老师好伤心啊~”卡卡西夸张地抹着他不存在的眼泪。
“……”鸣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抓住卡卡西的忍者外套作为妥协,催促他快点走。
夜晚的集市比白天更要喧嚷,灯火通明的街道里摩肩接踵地挤满了人们的欢声笑语。
“真热闹啊……”
旗木卡卡西不讨厌热闹,也谈不上喜欢,他似乎从来都无所谓自己是身处怎样的环境之中。但此时的他低头看向紧紧偎在自己身旁的孩子,灯火中被映成橘红色的鸣人柔软又温暖,卡卡西向他靠了靠,沉默地享受着他令人舒适的热度。
“卡卡西老师今天真奇怪的说。”
纵使人群吵嚷,精英如卡卡西也能轻易听见身旁的咕哝。男孩噘着嘴皱着下巴,眼睛眯成了两条迷惑的缝,耳廓和鼻尖都红红的,夜市的暖光使他的金色发丝看上去格外蓬松。
人流在他们的身旁涌动,按理说卡卡西并不担心鸣人走丢——好歹他们都是忍者,但他依然用力握紧了那只抓住他外套边缘的小小的手。
(6)
鸣人在下午逛集市时就已经饱了个七七八八,但卡卡西确实还饿着。精英上忍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口才,死皮赖脸地让鸣人继续掏出他的青蛙钱包投喂他各种小吃,顺便一边吃一边看鸣人一个个地去玩小摊上的游戏。
……啊啊,这家伙,除了扔飞镖就没一个行的——卡卡西把最后一个章鱼烧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鸣人在金鱼池前捞破了第二十张纸网。实诚的老板都快不忍心赚这傻孩子的钱了,提议直接送鸣人一条金鱼,鸣人却挠着后脑勺十分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卡卡西知道鸣人很少接触这些他的同龄人早就不屑一顾的游戏,跟着自来也大人修行的时候……自来也的夜生活是什么样的全木叶的忍者都清楚,他多半也不会陪着这孩子来玩这些把戏。
“老板,麻烦给我一张网。”
鸣人正准备去下一个小摊上看看,就听到那副懒洋洋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啊,卡卡西老师……?”鸣人愣了愣,随即咧开嘴笑了,转身回来凑到男人身边并排蹲了下来。
卡卡西笑着问道:“想要哪一条?”
鸣人瘪瘪嘴,指了指小水池的角落:一条银白色的大金鱼晃晃悠悠地浮在水里,漫不经心地吐着泡泡,老半天才晃动一下尾鳍,眼睛也没精打采地半闭着。
卡卡西觉得自己几乎快被这条鱼传染了——怎么越看越困呢??
鸣人却紧盯着那条银白大鱼嘿嘿地傻笑了起来:“哈哈,这条真的好可爱的说!它好懒!”
卡卡西拿纸网的手顿住了,嘴角抽了抽:哎呀哎呀?怎么有种莫名中枪的微妙感?
捞金鱼对于木叶第一技师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尤其当对象还是一条懒金鱼——只见卡卡西的手腕轻轻动了动,那条银白色的懒鱼就落入了网中。
男孩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兴奋地赞叹道:“不愧是卡卡西老师!”
卡卡西眨眨眼睛,笑了笑:“老师也想要一条~”
“诶?”
卡卡西指向水池的另一个角落:一条小小的橙色金鱼正欢快地转着圈圈,吐着一连串的小泡泡。小家伙的脑门上还有一块金色亮斑,十分抢眼。
“这鱼……有点傻的说。”鸣人一脸嫌弃地瞧着那条不知疲倦地到处游着的小鱼,它横冲直撞,直把水池里的鱼群搅乱了一次又一次。
“一条懒鱼,一条傻鱼,正好。”卡卡西微微眯着眼,声音几不可闻。
“什么呀,什么正好啊?”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无视掉鸣人不解的视线,眼疾手快地捞起了那条活泼过头的小金鱼。
“老板,送我们一个水缸吧?”
(7)
卡卡西在小巷里发动忍术把装着一银一橙两条鱼的鱼缸塞进了卷轴里,一阵烟雾过后,卡卡西系好了卷轴,拿起来敲了敲鸣人的脑袋。
“封印术你也得好好学哟,鸣人。”
“不要,我要学千鸟的说!”
“说了那个术不适合你了……”
男孩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拿背影对着一脸无奈的银发男人。卡卡西正准备再跟鸣人解释几句,鸣人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失落。
卡卡西连忙打岔:“鸣人,陪老师去中心区看看吧?”
“唔,好。”
小镇的中心区人声鼎沸,卡卡西和鸣人没有利用忍者的优势,跟着人群一起挤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有一家游乐园开设在这里。
“唔哦哦,好厉害的说!”鸣人从没见过这些新鲜玩意,激动地抓着卡卡西一顿摇。卡卡西被晃得头昏眼花,连忙按住了鸣人:“进去看看吧。”
鸣人兴奋地点了点头。
游乐园里的设施不多,但都十分精良有趣,只不过……
“呃……”鸣人看着每个项目前排队的人山人海,脱力地和卡卡西面面相觑。
“你想玩的话我们就去排队,没关系的。”
“唔,我……也没有想玩啦。”鸣人挑挑眉毛,“倒是卡卡西老师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的说。”
“嗯?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不逼我吃蔬菜的话就还可以啦。”
“‘还可以’……”卡卡西抽了抽嘴角,“蔬菜你必须得吃,不吃长不高的哟。”
“知道啦,知道了的说。”
卡卡西明白自己作为指导上忍,和鸣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不算多,今天又把小孩子一个人甩在那里等了那么久……身为老师,愧疚还是会有一些的。
“以后有机会的话老师会经常陪你的~”
“真的吗?”鸣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哟。”卡卡西随口答道。
也许是因为收到了卡卡西老师的许诺,鸣人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失落了——说是不想玩,但那副直勾勾地望着那些其乐融融的人们的神情不会作假,卡卡西再清楚不过了。
“那边的两位,不来我们这儿看看吗?”一个语调有些古怪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身后响起。
卡卡西和鸣人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黑乎乎的小屋子前站了一个打扮老旧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向他们俩招着手,脸上是十分和善的笑容。比起游乐园里其他精致漂亮的地方,那个破旧的小屋子显得有些突兀。
卡卡西警惕地看向那个男人,鸣人却先他一步直接问道:“大叔,你们这儿怎么都没人的呀?”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这么直接地发问,随即哈哈笑道:“我们这里是鬼屋哟,没有胆量的人可不敢进来。”
“鬼……鬼屋?”鸣人颤着声音问道。
“对,鬼。”男人突然露出了一副十分阴森的表情。
鸣人打了个冷战,脸皱成了一团。那个男人鲜少看到有人会给出这么有趣的反应,大笑了起来:“哈哈哈,鬼这个东西是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但是我这间鬼屋的体验可是相当逼真哦,哼哼,大叔我还用了一些忍术在里面呢!”
“忍术?大叔你是忍者?”鸣人突然兴奋了起来,大声问道。而卡卡西则皱紧了眉头:那人呼吸浊乱,四肢也不协调,并不像是忍者。
“我不是,”男人微微笑着说道,“只是以前有个人教过我一些。”
“哇,那大叔你也很厉害啦!”鸣人赞叹道,卡卡西则继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个男人。
“哈哈,你可真是嘴甜!怎么样?要不要进来试试?”
“我……”鸣人犹豫着,卡卡西却突然打断了对话:“不了,我弟弟他怕鬼。”
鸣人愣了一下,转而有些恼火地瞪了卡卡西一眼。
“哈哈哈,您弟弟很想试试呢。”
“鸣人。”卡卡西虽然基本判定那男人就是个普通人,但谨慎起见,他还是想尽量避开麻烦事。
“卡卡西老、哥哥,我……”
“进来看看吧,今天都是大人带着小孩来逛我们这儿,鬼屋生意不好。我喜欢这孩子,就免费让你们玩了!顺便也可以给我提提改进意见!”
“唔……”
那男人见鸣人依然在犹豫,于是戏谑地说道:“堂堂男子汉,怕鬼怎么能行!多锻炼一下,以后也就不怕了!”
鸣人一下子涨红了脸,大声吼道:“我……!我才不怕的说!都是卡、我哥哥他胡说!”
卡卡西几乎要扶额了:鸣人就是这点太令人担心。或许是因为过于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鸣人总是随随便便地就被人激将挑衅,而这样的个性显然可能会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的危险。
算了,就当是给鸣人个教训——卡卡西知道怕鬼一时半会是克服不了的,但鸣人总是轻易被煽动这件事他还是希望能帮他纠正过来。那男人虽然多半就是个普通人,但若是心怀不轨之徒,他也应当和鸣人去好好调查一下。卡卡西估摸了一下自己尚存的体力和身体状况,做好了决定。
“行吧,你想去是吗,鸣人。”
“我……”看着卡卡西不动声色的脸,鸣人横下心说道:“嗯!我想去,我才不怕!我、我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鬼屋前的男人被小孩子倔强逞强的样子逗乐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好,很勇敢嘛!来吧!”
(8)
然而鸣人一进来就后悔了。
他硬着头皮跟着卡卡西俯身穿过了象征性的低矮鸟居,在看到房间布置的一瞬间他就开始深刻地反省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听卡卡西的话。
屋子内部远比外面装修的要细致:房间十分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最远的一面墙壁上半高处的烛台,里面燃着将尽未尽的蜡烛,微弱的光芒不安分地摇动着。天花板十分低矮,横七竖八地贴满了写满奇怪文字的封印。房间四面都是轻薄的纸门,可纸门后却一片漆黑。一层雪白的细砂铺在地面上,反射着惨白的微光,踏上去是一阵阵诡秘的沙沙声。空旷的房间里唯一的装饰是侧边的一个古旧的梳妆台,上面缠着乌黑厚重的锁链。
正当鸣人卡卡西二人环视四周,纸门却突然传来一阵低哑的木质响动。鸣人死死地咬紧了嘴唇,阻止自己发出尖叫。卡卡西注意到他的状况,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男孩颤抖的后背。
鸣人正想感激卡卡西,却还是咬了咬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有什么在响?”
卡卡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男孩的声音明明已经抖成了一团,但依然站的挺直,不知在跟谁较劲,表情也扭曲成了一副奇怪滑稽的模样。
“嗯——谁知道呢。”男人放轻了声音,抽回手,冷淡地回答道。
纸门继续吱吱嘎嘎地响着,有一面响得尤其厉害。紧接着,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了那扇纸门。
鸣人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卡卡西放在身侧的手。
叩叩。
叩叩。
[是你吗?]一个虚无缥缈的纤柔嗓音从那扇门背后响起,音节模糊不清,像是带着湿漉漉的、诡异的水声。紧接着,纸门亮了起来,一个长发女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后。
[是我,我来了。]鸣人卡卡西二人的身后也有人声传出,是极为普通的男人嗓音。
鸣人汗毛倒立,两腿一阵发软。卡卡西到底还是没狠心,搂住男孩往自己腰侧靠了靠。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个女声像是有些惶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做什么?我们……我们……]
[沙耶香,求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吧!]
沙耶香……好过时的名字,卡卡西在内心默默吐槽,而一旁的鸣人已经抖得如筛糠一般。
[你……]
[求求你!!]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恳求。
[好……那你随我来吧……]女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沙耶香……]
[你去找那颗珠子,它就在地下……]
卡卡西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这鬼屋还是个有剧情的,需要他们一边解密一边前进。
“还好吗?鸣人。”
男孩显然已经没了最开始时的那股硬气,他木然地看了卡卡西一眼:“唔、嗯。”
见他像是已经开始反省了,卡卡西柔声问道:“算了吧?我们还是出去吧?”
鸣人却突然清醒了一些,果断地回答道:“不、不用。”
卡卡西哭笑不得,什么叫死鸭子嘴硬?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没再搭理鸣人——刚才的提示是让他们去地下寻找珠子,卡卡西从鸣人身边走开,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你不来帮忙找找吗?”
“我……”鸣人杵在原地,本能在催促他让他赶紧去卡卡西身边,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倔劲儿却让他迈开了腿,走去了卡卡西对角的角落。
“我、我在这边找找看的、的说。”
“哦。”卡卡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鸣人浑身僵硬地在屋子的一角徘徊着,但当他看见卡卡西仍在另一边低头认真寻找时,他还是咬了咬牙,佯装镇定地来回走了几步。
咔哒。
“啊!!!——”
卡卡西听见那声轻响时就立刻瞬身到了鸣人身边,男孩被吓得崩溃大叫,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房间正中间的地板突然裂开了一个缝,惨白的荧光从中穿过。那个缝吱吱呀呀地响着,慢慢向两边打开,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透亮水池,水池的正中还漂浮着一个长发的人形。
卡卡西自然是毫无波动,而一旁的鸣人已经出离崩溃的边缘,被吓到直接噤声了。
“我们出去吧,鸣人。怕鬼没什么不好的。”卡卡西知道没有家人的陪伴,小孩子总是会格外地害怕鬼怪和黑暗。而鸣人自小独自生活,那些孤身一人的夜晚应该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然而这个已然面如土色的男孩却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我不怕的说。”
卡卡西几乎被气乐了。
事不过三,既然鸣人要坚持,那后面说什么他也要拎着鸣人把鬼屋走完了。
(9)
卡卡西去屋子中间观察了一下那个水池,他发觉那水池里的光线与一般的光源不太相同。卡卡西暗自忖度,明白了那个男人所谓的忍术是什么。为了制作鬼屋用到这些,也算是十分用心了,卡卡西心想,这鬼屋的气氛确实非常到位。
“珠子……么。”
卡卡西摸摸下巴,蹲了下来,准备伸手检查那个漂浮在水里的人形。而鸣人却突然从一旁死死地抓住了他,拼命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说道:“不、别,不要,卡卡西老师。”
“我大概知道珠子在哪里。”
“不……不要碰她,老师。”
“没关系的,这是假的,是模型。”
男孩还是一个劲地拼命摇头,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去触碰那个人形。
“如果找不到这个珠子,我们只能一直被困在这里。你既然不愿意出去,那我们就快点把鬼屋走完不好么?”卡卡西叹了口气,耐心地低声劝道。
“……”鸣人苦着脸,松开了手。
卡卡西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水池里的液体,确认安全后他小心地将那个长发的人形翻了过来。鸣人一阵头晕目眩,死死地闭紧了眼睛。卡卡西则面不改色地从那个被涂画成腐烂状态的“女尸”嘴里取出了一颗珠子。
看到鸣人紧紧屏着呼吸,几乎快要憋死自己,卡卡西只好再次安慰他:“没事,是假的,就是模型而已。”但卡卡西其实也知道鸣人并不是害怕尸体,他只是害怕这种氛围中出现的尸体。鸣人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地拼命摇头,卡卡西用没有拿珠子的手轻轻拍着鸣人的后背:“好了,继续吧。接下来机关应该还会有响声,说不定还会有说话声……你做好准备。”
果不出卡卡西所料,那扇纸门后的人影晃了晃,一阵令人骨寒毛竖的惨笑声突然响起。
[你……你拿到珠子了?]
[我拿到了,沙耶香,快让我去见你。]
[你就不问问我那是谁吗?]
[我知道那是谁!沙耶香,让我过去吧!]
[哈哈哈……好,那个珠子会告诉你如何过来……切记,不要惊动他……切记……]
那个长发人影又晃了晃,消失了,纸门重新黑了下去。
看来这就是下一个线索的提示了——这颗珠子可以触发某个机关,至于“沙耶香”所说的不要惊动他……既然是鬼屋,那“惊动他”应该也是固定剧情了。
卡卡西搂住瑟瑟发抖的男孩,走近那个被沉重的锁链锁住的梳妆台,他摸索了一番,果不其然发现梳妆台的顶上有一个小孔。卡卡西把那颗珠子放进孔里,然后把鸣人牢牢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梳妆台开始吱吱嘎嘎地剧烈摇晃,锁链像蛇一样地盘绕着,发出沉重的金属响声。鸣人抓着卡卡西的手臂,把脑袋抵在男人背后,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锁链完全退去,一面泛黄的镜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鸣人听到响声消失,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那面镜子。陈旧的镜面十分模糊,昏暗的条件下只能看见被房屋中央的水池映亮的两个人影——就像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站在镜子的另一面里注视着自己。倏忽之间,镜子里的人影一阵摇晃,影影绰绰中有个黑影向这头飘来。鸣人手脚发麻,两腿一软,卡卡西立马捂住了男孩的眼睛,沉声说道:“别看。”
卡卡西能猜到镜子里走过来的黑影应该就是水里的那具“女尸”,长长的黑发盖住了她那张扭曲怪异的脸,只留一张鲜妍美丽的唇露在外面。
[呵呵,你为什么要来?]粗粝沙哑的女声从镜子里响起。
那个男声没有回话。
[呵呵,好吧,我这就让你过来……我这就让你明白……]
梳妆台轻响一声,底部的柜门打开了,露出了一个仅能让一个人钻过去的小洞。
卡卡西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他捂住鸣人的耳朵,把男孩环在身前,让他面朝自己紧紧贴着。
[你……你!快过来!快过来!!!你吵醒他了!他来了!!!]
之前黑下去的那扇纸门突然亮了起来,但却只是忽明忽暗地间断闪烁着,背后也不再有那个长发的人影。
就在此时,卡卡西二人身后的纸门突然开始剧烈的响动,从纸门后透过来逐渐变得刺眼的鲜红的光。一个黑影在血红的光影里急速晃动着,时不时撞向纸门,让脆弱的纸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快来!快来!!!]那女声逐渐变得凄厉急促,卡卡西无法完全将声音隔绝,鸣人还是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快!!!他要来了!!!快啊!!!——]
“卡、卡卡西老师……”鸣人的声音已经染上了浓浓的哭腔。
卡卡西叹了口气,扶着鸣人蹲了下来:“我先过去,你跟着我过来。”
“不、不!不要!”
“……那你先过去,我就在你后面。”
鸣人还是摇头,卡卡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我们没法一起挤过去,鸣人。”
男孩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死死地抱着高瘦的男人不肯撒手。
卡卡西拿他没办法,只好苦笑着再轻言安慰:“没关系的,鸣人。老师先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我就在你前面,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的。好吗?乖~”
卡卡西的声音低沉,温柔的笑眼是鸣人再熟悉不过的月牙形。鸣人眨眨眼睛忍住了眼泪,镇定了一些。
(10)
然而在下一个房间里等待着鸣人的显然不会是安详平和。
当他从黑黢黢的小洞里钻出来时,他扑进了一直在另一边和他说话、柔声鼓励他的卡卡西的怀里。但紧接着,前一个房间里突然传来纸门倒地的巨响和一声尖细刺耳的怪叫。
卡卡西知道多半是那个在血红门后冲撞的黑影突破进了他们刚才所在的房间,不由得略微感叹这个鬼屋的气氛营造得确实不错。然而鸣人却已经被吓到蹲在地上不肯站起来了,卡卡西只好俯身把他抱进了怀里。小孩子的骨架纤细,缩在他臂弯里可怜地哆哆嗦嗦,男人无可奈何地圈紧了他,说道:“我们赶紧把剩下的走完吧,”卡卡西顿了顿,“鸣人,你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鸣人一言不发地埋在卡卡西的肩窝,慢慢地点了点头。
然而事情等到人们开始反悔的时候,往往就会发展成已无可收拾的状态。
卡卡西迅速地解密完了第二个房间,在解密的过程中他一直在给鸣人提醒,防止鸣人再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或机关吓到。等到他们可以进入最后一个密室时,第二个房间里突然变得阴风阵阵,卡卡西察觉到四周竟然有查克拉的存在,他戒备地绷紧了身体。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也是那个男人所说的“忍术”,冰凉阴冷的查克拉在房间里穿梭,拂过肌肤的触感就像是女人纤软但冰冷的手。
于是就有了最开始时他俩的状态。
卡卡西被已然崩溃的男孩折磨得耳膜一阵阵疼,腰侧也是……他只得强硬地钳住男孩的手,迫使他松开,然后把鸣人抱了起来,让他紧紧缩在自己怀里。卡卡西不厌其烦地反复抚摸男孩的后背,一遍遍地低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有老师在,没事了。”直到鸣人差不多冷静下来,卡卡西才抱着他进入了第三个房间。
令人意外的是第三个房间十分明亮,也没有那些诡异惊悚的装饰。屋子里只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玻璃的那边坐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长发女人。卡卡西知道这多半就是刚才一直在作怪的“沙耶香”了。鸣人也从卡卡西怀里抬起头,看向了那个纤弱的背影。
[你还是来了……你还是来了……]那个女人呜咽着转过身来,长发下的面容竟十分清丽。她蹙着纤细的眉,雪白透明的面庞上晶莹的泪珠如断线般落下。
[沙耶香……]
[你已经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
[你为什么总是要我放弃?!]
[我们不一样!我只是个亡灵,而你是活生生的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
[我早就知道你是鬼了!可我还是一样爱上了你,你也爱我不是么?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让你幸福,这和你的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没有看见那具腐烂的尸体吗?那是我!那才是我!那些冷冰冰的魂火才是我!你为什么不害怕?你为什么不觉得恶心?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只觉得心痛而已……]
[……]
[沙耶香,求求你,让我过去吧?我想抱抱你,让我抱抱你好吗?]
[……]
[你有你的过去,但我们还有将来!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长发女人瘦弱的躯体剧烈地抖动着,她颤着声音说道:[我们怎么可能有将来?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再让你痛苦了,你该回去自己的世界了。你应该去阳光下,你应该去爱上同样有着鲜血和肉体的人类。我只是个永远被禁锢在过去的死灵……我只有过去……我没有未来……我不值得……]
[沙耶香!!!]男人的声音痛苦得几乎不成语调。
[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我已经很幸福了。忘了我吧,再见了。]
那个女人露出了悲伤但满足的微笑。她的身影簌簌摇动着,逐渐湮灭成了一片片碎屑,随后化成了晶莹洁白的细砂,沉默地飘落在了地面上。
[沙耶香!!!——]
卡卡西察觉到怀里的男孩好像是哭了,他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轻轻抚摸鸣人的后背,用温热的掌心贴着他。
[……诶?我……这是在哪里?]
[沙耶香……是谁?]
(11)
鬼屋门口的男人看到他俩出来时有些意外,毕竟他们比起从前进去的人速度简直快了好几倍不止。中年男人看着靠在卡卡西身旁的金发男孩,笑着赞叹道:“你们真厉害!小弟弟,你果然很勇敢啊。”
鸣人却只是冲他虚弱地笑笑,没有答话。卡卡西摸着鸣人的头,向老板致意,领着鸣人离开了。
卡卡西决定先带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鸣人去旅馆落脚。
离开了闹市区,小镇夜晚特有的静谧才逐渐显现,卡卡西二人一前一后地沿着穿过小镇的河流慢慢走着。住家楼下的树上已经开始有了知了的叫声,昏黄的路灯下不知疲倦的飞蛾在不停环绕。
鸣人自从出来之后就格外的沉默——卡卡西也没想到那个简单但十分用心的鬼屋最后会是那样的结局。男人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垂着头走在前面的男孩。
“鸣……”
“卡卡西老师,我不明白。”
“……嗯?”
“我不明白的说,老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鸣人停下了步伐,但没有回头。
从后面看去,男孩的身影十分瘦小,细软的发丝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他紧紧捏着拳头,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啊,唔。谁知道呢。”
“沙耶香明明也喜欢他!”
“……”
“为什么她不肯接受呢?”
卡卡西有些失语,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同时他开始强烈地后悔和鸣人去了游乐园。然而过了一会,鸣人还在等待他的答复,卡卡西只好轻声敷衍道:“那只是故事而已,鸣人。”
“我、我知道是故事的说。”
“……”
“但是……但是……”
“鸣人……这世界上,不是相爱就一定会在一起的。”卡卡西知道此时多半已经糊弄不过去了,只得开始随口找话说。
“互相喜欢但不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鸣人猛地转过身。果不其然,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有很多恋人会被迫分离,你这是在否定他们的感情吗?”
“那不一样的说!被迫分开是一回事,自己拒绝是另外一回事!”
“你也可以认为他们是因为人鬼殊途,被迫分开。”
“老师你……明明是因为沙耶香她——”
卡卡西打断了鸣人的话,压低声线说道:“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鸣人。沙耶香拒绝他,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让错误再积累下去。”
“老师……”鸣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卡卡西沉默冰冷的脸,“卡卡西老师,你才是在否定他们的感情。”
卡卡西耸了耸肩,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卡卡西老师……”鸣人失落地垂下了头,长长的额发掩盖了他的表情,“老师,喜欢上一个人会变成错误的事吗?”
“……看对象是谁吧。”
“喜欢上亡灵,就一定错了吗?”
“……”卡卡西面罩下的嘴唇徒劳无力地开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想和她无时不刻地在一起,想让她开开心心的,这样也是错误的吗?”
“……”
“沙耶香明明也喜欢他……但是她……”
“鸣人,别想了。老师累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卡卡西有些烦躁地打断了鸣人的话。
“卡、卡卡西老师……”鸣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卡卡西这种冷漠又不耐烦的样子,他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男孩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一半是仍在为那个故事伤心,一半是被卡卡西的态度刺痛,他匆忙地用袖子擦干净泪水,沉默地走到了男人的身后。
卡卡西深吸了一口气,也没管鸣人有没有跟上来,自顾自地沿着河流继续走了下去。
卡卡西感觉腰侧传来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疼痛,精英上忍久违地发现自己的脑海里竟然一团乱麻。
那怎么可能不是一个错误?
——鲜活的、有无限未来的人,和永远活在过去、不得超脱的亡灵。
男孩在他身后吸着鼻子,卡卡西突然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看他。
“鸣人,你有没有为沙耶香想过?”
鸣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卡卡西会再主动开口说话。
“她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能不被一只鬼束缚住。”
“……”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回答什么,于是卡卡西继续补充道:“她已经很幸福了,所以她选择消失,让她喜欢的人忘了她。这样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鸣人。”
卡卡西还是没有回头:“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不该越界,沙耶香不该忘了自己亡灵的身份而去爱上一个人类。”
“卡卡西老师——”鸣人悲伤又愤怒地发着抖,虽然害怕惹卡卡西生气,但他依然急切地想告诉这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他的想法,“我不这么觉得的说,老师。”
卡卡西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和鸣人对视。小小的男孩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横七竖八的泪痕,可那双眼睛却无比清澄透明。
“如果、如果那个人从来都不认为被束缚是件不好的事呢?”鸣人咬紧下唇,鼓起勇气说道:“如果他觉得和沙耶香在一起的快乐比什么都重要呢?”
“……不会有这样的人。”
“卡卡西老师,你就和沙耶香一样不肯相信。”
“……”
“我……我觉得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火影……嗯!就像当上火影那样快乐!”
“就算是有,也不会长久的,鸣人。”
“……”
“时间会带走一切,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磨灭的。”
远处的闹市区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人们期待已久的焰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昏暗的路灯下,卡卡西浅色的睫毛像一把冰冷沉寂的锁,他深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鸣人无言地望着这个明明看着他,眼神的焦点却不知道落在了何处的男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卡卡西老师就在面前,却又好像是在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远到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那个高瘦的背影离他而去。
鸣人早就不想再当个爱哭鬼了,可酸涩滚烫的泪水却还是夺眶而出,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哭。
“卡卡西老师,”
“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漩涡鸣人,如果爱上了谁……”鸣人深吸了一口气,“我就会一辈子!一生一世!永远爱他!”
砰——
一朵橙色的巨大烟花在小镇的上空中炸开,把半片漆黑静默的夜空染上了如同梦境一般的光芒。
卡卡西在那双满是泪水的蓝色眼睛里也看见了烟花。
(12)
卡卡西有些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答鸣人的了。
他只记得鸣人后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就像是怕他逃跑一样。小孩子因为自己的“豪言壮语”有些脸红,却故作镇定地板着脸嘟着嘴,扭头拉着他向旅馆走去。
卡卡西好一会才从怔忡中回神,笑了笑问道:“怎么了~鸣人?”
鸣人哼唧了一声表示回应。
“现在才开始害羞啦?刚才怎么就说了那么了不得的话了。”
鸣人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哎呀哎呀~不要凶老师嘛。”卡卡西被男孩那张小花猫脸逗乐了,忍不住继续开玩笑:“鸣人呀,你要‘一生一世’爱小樱吗~?”
鸣人几乎要跳起来了,羞愤交加的男孩转过身狠狠地撞了卡卡西一下。
卡卡西大声哎哟了一声,笑纹却变得更深了。
“小、小樱……我对小樱……”男孩突然陷入了一阵沉思,他苦笑着说道:“我知道小樱她、她喜欢佐助那家伙。而我……我没有把佐助……”
完了,踩雷了。卡卡西连忙开口打岔,嬉皮笑脸地说道:“那来喜欢老师好不好呀~”
鸣人愣了一下,先是做了一个极其嫌恶的表情,然后又出神地说道:“卡卡西老师也喜欢佐助,我知道的说。”
“诶?我没有哦。”
“你愿意教他,不愿意教我的说。”
“你还要我解释几遍呀,鸣人。”
“……”
卡卡西有些头疼地发现男孩似乎是认真这样想的。虽然他对鸣人谈不上多么的喜欢,但也不愿意让鸣人认为自己被忽视。
“老师更喜欢你哟,鸣人。”卡卡西笑着说,“如果你多吃点蔬菜,好好照顾自己的话,老师就更喜欢你了。”
“真的吗?”
“真的~”
“真的吗??”
“真的啦。”
“那等佐助回来我要告诉他!气死他!”
“好~好~气死他~”
“佐助会回来的吧?老师?”
“……”卡卡西点了点头,揉揉男孩的脑袋,坚定地说道:“嗯,他会回来的。”
卡卡西和鸣人随便找了个地方看完了焰火大会,等到他们定好旅馆住下,夜已经很深了。疲倦地坐在床上的卡卡西催促鸣人赶紧去泡澡,而鸣人却想和卡卡西一起去。
“不会让你看见我的脸啦,快去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鸣人红着脸,嗫嚅道:“我、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的说。”
卡卡西挠了挠后脑勺,无奈地说道:“老师今天不想泡澡呢。”
“为什么?为什么呀?”
“……”卡卡西脱力地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沉吟了一会儿,解开了衣服。
鸣人被卡卡西腰侧绷带上的大片血迹吓了一跳,“老师!你……你……”
“已经没事了。是上个任务里不小心弄的。伤得很浅。”
但那一大片血迹依然诚实地告诉了鸣人这伤并不浅——鸣人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在鬼屋里抱着卡卡西的腰时有多么的用力。
“卡、卡卡西老师……”
“纲手大人吩咐得急我就没有去医院治疗,但也有好好缝合哦。”
卡卡西解开了腰上的绷带,凝结了一点查克拉,眉头也没皱一下地缝合好了那条长长的伤口开裂的部分。
“别担心了,老师没事~是老师事先没告诉你,不是你的错。快去泡澡吧,然后赶紧回来睡觉,好好擦干头发哦。”
鸣人犹豫了一下,发现自己其实也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失落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去旅店的温泉泡澡了。
鸣人回来的时候发现床头柜上摆着那个他们在集市上收获的小鱼缸,那一大一小的两条鱼像是游累了,静静地靠在一起,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卡卡西老师也已经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了。
鸣人在自己的床上干坐了会儿,又爬了下来。
“卡卡西老师……”
“怎么了?”
“……”
“……来吧。”
卡卡西知道鸣人多半还处于鬼屋的后遗症中,他心想:算了,和他一起睡时鸣人往往还会收敛起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睡姿,要安分不少。感觉自己快要过劳死的上忍叹了口气,认命地挪开了一些,给鸣人留下了一半位置。
男孩欢喜地爬上了床,带着温热潮湿的水气和沐浴露的清新柑橘香味。
然而过了许久,卡卡西发现鸣人还是没有睡着——男孩就在他的身后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但又像是怕吵到了他,每次翻身时都小心翼翼地紧紧屏着呼吸。疲倦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抱住了不安的男孩,把他圈在臂弯里轻轻拍他的后背。
“乖,快睡吧。”
(13)
春末夏初的夜晚已渐渐有了虫鸣,旅店就建在穿过小镇的河流旁。他们的客房开着窗,粼粼的水波倒映在房间陈旧但洁净的天花板上。窗外低柔的流水声伴随着植被晃动的沙沙声,轻缓又静谧。水草的味道、草木生长的蓬勃香气和泥土潮湿的腥味混合成夏初特有的温热芬芳,舒展着安眠中的人们的每一根神经。
鸣人已经睡沉了,小小的胸膛贴着卡卡西规律地起伏着。旅店的寝具还没来得及从春季柔软保暖的被褥更换成凉爽的藤席,怀抱着体温偏高的鸣人,卡卡西难得地出了一身薄汗。
血腥味、药草味混合着些许汗水味,还有熟睡的小孩子身上干净清爽的皮肤味道搅得卡卡西警惕中的精神一片混沌,呼吸逐渐变得困难,疲惫和困钝像雪崩一样地袭来。
卡卡西感到一阵晕眩,他勉力支起身体,通灵出了忍犬帕克。
“你怎么了,卡卡西。”
“嘘——我没事,伤口有点感染。你去守夜。”
帕克担忧地看着脸上泛着病态潮红的卡卡西,迟疑地点了点头,消失在了窗外。
卡卡西倒进了床褥里,迷蒙之间他看见鸣人并未被吵醒,于是安心地放任身体进入了沉眠。
[——]
[——]
卡卡西睁开眼,失重感使他浑身酸软无力。
他知道他在下沉。
冰冷刺骨的水灌进他的鼻腔,淹没了他的呼吸。但当他张开嘴时他才发现,这幅躯体似乎也早就忘了应该怎么呼吸。
银发男人茫然地抬起了头,这片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见。
[——]
[——]
水压在逐渐升高,脆弱的皮肉和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卡卡西却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他木然地仰着头,睁着空洞的双眼。他其实也想就此合上眼睛——反正一切也都是徒劳。但总有某个声音在脑海的深处告诉他:
不要,不要闭上眼。
[——]
[老师——]
水面上传来了一阵震动,卡卡西开始耳鸣。他眼前一黑,感觉身体里猛地沸腾起被撕裂搅碎一般的疼痛。
他开始剧烈地呛水。
溺水的恐惧感顷刻间碾压了他的神智,卡卡西奋力挣扎,痛苦地咳出了一串又一串水泡。
[老师——]
[卡卡西老师——]
[你要去哪儿?卡卡西。]
卡卡西停止了挣扎,麻木地看向面前那个静静盯着他的人。
他认识他。
那是十二岁的卡卡西。
年幼的卡卡西一言不发地望着停止挣扎的男人,那张脸死气沉沉,让卡卡西几乎想要干呕。
他闭上眼,年幼的卡卡西却伸出手,鲜血淋漓地划开了他的眼皮。
在模糊的血光中卡卡西看到那张脸变了,无神空洞的眼睛变成了两只鲜红的写轮眼。
[卡卡西。]
俏皮的紫色斑纹出现在了那张脸上。
[卡卡西。]
丑陋黯淡的银色发丝变成了美丽灿烂的金色。
[卡卡西。]
在梦与醒边缘徘徊挣扎的余痛正逐渐消失,那副即将永远沉在水底的冰冷躯体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救……我……救救我……]
[卡卡西老师!!!——]
“卡卡西老师!卡卡西老师!”
卡卡西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引入眼帘的是鸣人担忧焦急的脸,男孩几乎又快被急哭了。卡卡西有些吃力地喘了几口气,他按住自己痉挛的胃,安慰道:“我没事。”
“老师你发烧了,你身上好烫!”鸣人的五官紧张地拧在一起,他毛手毛脚地用清凉的湿毛巾抚过男人滚烫的脸颊和额头。几下之后又下了床,重新拧了一条毛巾,歪歪扭扭地敷在了卡卡西的额头上。
“谢谢你,鸣人。”卡卡西虚弱地笑笑,抬起手想抚摸鸣人的头顶,却感到力量十分有限,转而轻轻摸了摸男孩纤细的肩头。
“卡卡西老师……”
“我没事……伤口有点感染而已。我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了。”卡卡西握住了鸣人的手,让他到自己身边躺下。
“老师……”鸣人有些不情愿——他仍在担心。
“真的没事了,乖~你身上很凉,让老师抱一会可以吗?”
男孩从未见过卡卡西如此脆弱的样子,他愣在原地,心脏里翻涌起了一阵湿热的酸楚。
回过神的鸣人用力地把自己紧紧贴在了男人滚烫的怀里,但却仍嫌不足。他思索了一会儿,学着卡卡西拍抚他入睡时的动作,开始轻轻地安慰身旁眉心紧锁的男人。
鸣人的体温缓缓汲取着卡卡西身上多余的热度,卡卡西感觉到他酸软僵硬的四肢正慢慢变得舒展,阵痛的骨髓里不断相撞的冰冷和炎热也逐渐褪去。随着那只小小软软的手的抚摸,他沉沉地阖上了眼。
[老师——]
卡卡西又回到了那片水底。
但不同的是,这次的水底里竟有一丝微弱的光。卡卡西顺着那束光看过去,发现水面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光源在摇晃。
光源很微弱,但它十分温暖。
水底深处的寒意被那束神奇的光芒驱散了,卡卡西半闭着眼,漂浮在那束光的旁边。
水面柔和的波动着,卡卡西在迷蒙间听见了一个勇敢坚定的声音,
[永远,一生一世,爱着你。]
卡卡西知道他快要得救了。
(尾声)
旗木卡卡西忙完了一部分卷头工作,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踱到窗边,背着手看向村子。木叶和平了许多年,火影塔外的风光有很大的改变,沿街的花花草草茂盛地生长着,商户和行人的声音远远得听不太真切。今天是个极晴朗的好天气,天空碧蓝如洗,温度十分宜人。一阵微风拂过,身穿御神袍的男人颔首笑了笑:某个家伙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正大大咧咧地飞速向他靠近。
卡卡西放松下来,准备迎接那个思念了许久的怀抱。
“卡卡西老师!”
漩涡鸣人从身后将六代目火影抱了个满怀。
“回来啦,鸣人。”
卡卡西想转过身,鸣人却狠狠抱紧着他,把脸埋进他颈侧深深地吸气,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卡卡西老师好香。”
卡卡西歪头贴着身后嗅个不停的青年,低低笑道:“哪里香了。”
鸣人顺势亲了下男人的脸颊:“就是很好闻的说。”
卡卡西甜蜜地叹了口气,放软了身体靠在鸣人的怀里,任身后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对自己为所欲为。鸣人像是只回家之后确认领地气息的犬科动物,他紧紧环抱着卡卡西,急躁地抚摸着男人的身体,用力嗅着卡卡西身上和他同款的干净的洗衣粉味儿。
“想你。”鸣人蹭着卡卡西的颈侧,呢喃道。
卡卡西握住了鸣人的一只手,圈在手心里轻轻抚摸,午后的阳光和温热的空气让依偎着的两人昏昏欲睡。
“嗯?你是不是又长胖啦?”鸣人突然睁大眼睛说道。
“哈?”
鸣人捏了捏卡卡西小腹上软绵绵的肉,坏笑了起来。
“嘿嘿。”
“啊……”卡卡西苦着脸,“你嫌弃老师啦?”
“怎么会呢,嘻嘻。”鸣人像是找着了一个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开始爱不释手地揉捏卡卡西肚子上的赘肉。
“别捏啦。”卡卡西心想我还要不要面子了,人到中年发了福,还要被学生拽着揉肚皮。
“不要。”鸣人干脆地拒绝了,还把卡卡西翻了个面,开始全心全意地揉捏那块手感奇佳的肥肉。
鸣人喜欢卡卡西老师穿御神袍的样子,不戴护额的时候男人的额发会乖乖地垂下来搭在眼前。他裹着雪白的袍子,唯一露出的那节手腕也苍白,乌黑的眼睛总是那样安静地、带着笑意地注视着他,看上去柔软又温顺。
卡卡西发胖之后鸣人就更乐呵了——他听鹿丸说过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叫企鹅的鸟类生活在冰川上,白白胖胖的就和现在的六代目一样。鸣人为这件事笑了一个多月,直到现在他偶尔想起照片上那种黑白相间的鸟类都会忍不住噗嗤一下。
“你又在想什么?”卡卡西抱怨道,“啊、啊……真是的——我说你们一个二个的,能尊重一下老师吗?”
鸣人憋不住笑出了声,靠着卡卡西的肩直发抖。
被学生损得脸有些发热的六代目恼火地收回了环在青年腰上的手,退了一步板着脸望着笑个不停的鸣人。
鸣人笑得更大声了,连忙上前两步抓住卡卡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卡卡西老师,抱我。”
“不。”
“老师——”
“不。”
“抱我嘛——”
“……”
眼前的青年已经长高到和自己平齐了,神态语气却仍是许多年前那个软软贴着他的孩子。卡卡西破了功,叹了口气,乖乖地抱紧了鸣人。
“唔。”鸣人调整了一下位置,一边捏着卡卡西的软肉,一边沉浸在爱人温暖清香的怀抱里,舒服得直哼哼。
卡卡西知道鸣人很喜欢拥抱,抱得越紧他越喜欢。如果再轻轻摇晃他,用力地抚摸摩擦他的脊背和手臂,他就会像一只被撸到四脚朝天只能咕噜咕噜的橘猫一样瘫在他怀里。
一向宠学生宠得几无原则的六代目当然会按照学生最喜欢的方式爱抚他。随着卡卡西一下下力度十分到位的揉摸,鸣人感觉到出任务积累的疲惫感正渐渐地消失,他眯着眼用脸颊蹭着卡卡西洁白的袍子,迷迷糊糊地转头看他的侧脸。
“唔……晚上想吃拉面——”
“好,好~去吃拉面。”
“要多加叉烧。”
“好,好~多加叉烧。”
“老师要减肥,不要吃太多。”
“好……诶?”
卡卡西感觉到贴在胸前的人一阵震动,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看吧,你果然是嫌弃老师了。”
“哈哈哈,我没有的说!”
“你就有。”
“我没有啦,老师。”
鸣人的嘴唇讨好地贴了过来,卡卡西装作勉为其难地吻了吻他。
“唔……”唇瓣依依不舍地分开,青年蓝色的眼睛里漾起了朦胧轻软的水光,鼻尖和耳廓粉红透明。
卡卡西会意地笑了笑,伏在鸣人耳边,用气声低低地问:“想要啦?”
“嗯……”
“你来还是我来?”
“老师……来……”
“想在哪?”
“……什么,什么在哪?”
卡卡西迎着鸣人迷惑的视线,拉开了面罩,嘴唇张合,用唇语说了句什么。
“……”青年愣住了,“你……”
卡卡西好整以暇地戴好了面罩,不怀好意地眯眼看着自己的学生脸慢慢涨得通红。
过了好一会儿鸣人才从自己脑海里奇奇怪怪的场景中回过神,然后一下子炸了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这个……色老头!!!”
“色就算了,不要加老头呀。”卡卡西苦笑着指正。
鸣人又羞又气又笑,狠狠地拧了一把卡卡西的小肚子:“不知廉耻!”
“嗷!”卡卡西发出了一声惨叫——青了,绝对青了。
天花板上的暗部们不知道应不应该捂住耳朵:我们做错了什么???天天被迫听火影和火影候补之间没羞没臊的悄悄话;还要我们眼睁睁看着六代目被自家学生胖揍,反而乐得像朵花?
很好,今天六代目的威严也在绝赞粉碎中呢。
END
这段时间实在是过于社畜……天天都满工作量运转中QAQ小长假终于肝出了一个脑洞,后续还打算搞一个卡鸣子校园网游paro的中篇和一辆断臂鸣的小车车,许愿五月六月不要太忙:(
【鸣佐】鹰与光 15
15
鹿丸正在风之国给其他四国提供的办公地点里奋笔疾书,果然鸣人这个家伙完全靠不住。
五影大会召开在即,他居然不见人影。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鹿丸背后一凉,他皱着眉,没回头,“你还知道要回来?”
“你这语气怎么跟怨妇一样?”鸣人略带调侃地说道。
“我是觉得你简直麻烦透顶,请问到底我是火影还是你是火影?”
鸣人已经站到他的面前,摘下经历一路风尘仆仆的披风,微笑道:“你辛苦了。”
鹿丸看了他一眼,...
15
鹿丸正在风之国给其他四国提供的办公地点里奋笔疾书,果然鸣人这个家伙完全靠不住。
五影大会召开在即,他居然不见人影。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鹿丸背后一凉,他皱着眉,没回头,“你还知道要回来?”
“你这语气怎么跟怨妇一样?”鸣人略带调侃地说道。
“我是觉得你简直麻烦透顶,请问到底我是火影还是你是火影?”
鸣人已经站到他的面前,摘下经历一路风尘仆仆的披风,微笑道:“你辛苦了。”
鹿丸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鸣人都是他们木叶最强大的战力,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即使嘴上这么说,也是他们所依赖的火影。
他自负聪明绝顶,但是鸣人身上拥有的特质,鹿丸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
虽然这个火影偶尔的任性真的让他头疼。
“你把我们的顾问抓起来,打算后续怎么办?”他单刀直入想打鸣人一个措手不及。
鸣人却不以为意,似乎早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他靠在桌上,手指敲着桌面,“什么怎么办?”
“你少装傻!做到这份上,你根本都没想瞒我。”
鸣人理所当然地说:“我为什么要瞒你?你是我的军师不是吗?”
这一说鹿丸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套死了,还真是麻烦啊……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鸣人先把事情简单地和他说了一遍,当然,他把佐助完全略去了。鹿丸用手托起下巴,“照你这么说,那些人真的在搞人体试验吗?”
“错不了。”
鹿丸问:“那孩子呢?”
“他失踪了。”
鹿丸心思缜密,怎么可能被轻易糊弄过去,“失踪了?被暗部的人截走了?”
“不知道。”鸣人想与其编造更多谎言被拆穿,还不如少说。
然而鹿丸较真起来,“你不觉得你前后矛盾吗?你说你为了救那孩子所以把转寝小春等人全部打倒。又说他失踪了,在你眼前也能失踪?”
“好吧,他受伤了。我把他送到一个地方保护起来了。”鸣人又换了一种说法。
鹿丸深表怀疑,但是没追究,而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他的写轮眼究竟怎么回事?是移植的吗?”
“不是。”
鹿丸惊道:“那是天生的?他是宇智波家的人?”
“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你没问清楚?”
“拜托人家一个孩子都重伤昏迷了,我怎么问?”
“那我去。”鹿丸坚定地说,“你告诉我他在哪。”
鸣人却阻止他,“不行。”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鹿丸嗅到了几分不用寻常的气息。
他双手抱在胸前,了然地说:“怎么?对宇智波还是这么护犊子吗?”
鸣人心想可不是,那孩子现在也算我的孩子了。
他说:“反正你现在也找不到他,你问我也没用。”
鹿丸无奈,说:“好,这件事先不管。回到我们最开始的话题,你把转寝小春抓起来,你不会以为能轻易过去吧。”
“我也没说要轻易过去。”鸣人淡淡地说。他抬起头看着鹿丸,“他们要不要找我的麻烦我不知道,我要找他们的麻烦倒是真的。”
鹿丸凝眉看着他,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坚定,“你……”他随即低下头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你终于想动手了吗?”
“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是吗?”
鹿丸说:“可是也不急于这一时。果然,宇智波对你来说是逆鳞。”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介意。”
鹿丸盯着他,“你现在连掩饰都不做了吗?鸣人。”
鸣人问:“我有什么好掩饰的?”
鹿丸只说了一个名字:“宇智波佐助。”
两个人起码有数年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了。鹿丸乍一说出口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么多年他不想揭鸣人的伤口,也不想揭穿他的谎言。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到了必须摊牌的时候了。
鸣人闻言问道:“你想说什么?”
鹿丸说:“关于宇智波佐助的事,你答应过我吧,说如果有一天我问你,你就会回答我。”
那是鸣人对鹿丸的信任。
但是鹿丸一直选择了不问,他当时挥挥手,说:“我对那家伙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麻烦死了。”
鸣人垂下眼,然后又坐回了办公室的主椅上,仿佛置身火影室里的七代目大人。
“你真的想知道?”
鹿丸站到他面前,“当然。”
鸣人叹了口气,抬起头认真的和鹿丸对视。
“我对佐助有特别的感情。”
“然后呢?”鹿丸不耐烦地说。
“我对他,就像你对手鞠一样。”
“……”你没事提我老婆干嘛?
“可惜我们是不容于世的感情。”鸣人淡淡地说:“我喜欢他,是真正的喜欢,不是随便说的对谁都可以的那种喜欢。是和男女之间一样的,可以生死相许的那种爱情,你明白吗?”
“……”鹿丸愣一下,随即吼道:“废话,你们俩这点破事谁不知道啊!谁问你这个了?!”
“欸?”
TBC
【鸣佐】世界之大你我之小
战后文
*
三千世界,尽碎作微尘;我处其中,觉昨死今生。
1、
枫枝把枯萎的红叶递送到窗前。秋很深了,也许明天就会迎来初雪,也许后天。
朝阳的辉光煞是刺眼,宇智波佐助已经打拴好包裹,准备离开了。
“再留一阵子吧,”漩涡鸣人恳求他,“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不妨碍行动了,走到目的地就能痊愈。”佐助补了一句,“不会影响战斗。”
一线微弱的怒意爬上鸣人的后颈,他的牙关咬住,又无可奈何松开。
“那你等一等。”鸣人转身跑到卧床旁,跪在斗柜前,一手拉开抽屉,向内翻寻。一阵哐当哐当的刺耳响声,听得佐助直皱眉,鸣人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一只黑色毛线手套。
“你的手都长冻疮啦...
战后文
*
三千世界,尽碎作微尘;我处其中,觉昨死今生。
1、
枫枝把枯萎的红叶递送到窗前。秋很深了,也许明天就会迎来初雪,也许后天。
朝阳的辉光煞是刺眼,宇智波佐助已经打拴好包裹,准备离开了。
“再留一阵子吧,”漩涡鸣人恳求他,“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不妨碍行动了,走到目的地就能痊愈。”佐助补了一句,“不会影响战斗。”
一线微弱的怒意爬上鸣人的后颈,他的牙关咬住,又无可奈何松开。
“那你等一等。”鸣人转身跑到卧床旁,跪在斗柜前,一手拉开抽屉,向内翻寻。一阵哐当哐当的刺耳响声,听得佐助直皱眉,鸣人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一只黑色毛线手套。
“你的手都长冻疮啦。”鸣人轻声说,“把这个戴上。正好,你戴右手,我戴左手,不浪费。”说完,他觉得有意思,自己笑起来了。
每天天刚蒙蒙亮时,佐助就起床练右手剑。其实他双手都能持剑,但有些招式用惯了左手。深秋早晨湿且寒,半个月后,那只手就生了一片疮,关节都肿了。
佐助把手套卷进包裹里。鸣人还站在原地,绞尽脑汁想再说一个话题拖延时间,可那人已经扭开门把手,走远了。他甚至没来得及道别。
傍晚,鸣人坐在桌前吃泡面。战争刚结束,电网尚未重建,公寓的临时供电系统不稳定,吃着吃着,灯忽然灭了。他站起身,在一片昏暗里向床头抽屉摸索,他隐约记得还有半截蜡烛。
窗外的暮光是紫色的,紫的云霞,紫的天地,他望了一眼天色,就看见六代目火影叉着双腿蹲在他家的窗台上。
“卡卡西老师,你怎么来啦?”
“翘个班歇一歇,火影实在累人。鸣人,你什么时候才能替我分担呀?”
“很快就可以,我在学呢。”其实卡卡西是逗孩子玩,但鸣人答得一本正经,“还有,你给佐助安排了什么?他走得好急,说有事,多住一天都不肯的说。”
卡卡西把手支在额头上:“我只是说,传闻火之国边陲有辉夜的痕迹,请他出门时顺便看看。但我们毕竟不了解这些远古的东西,也不急在一时。”
卡卡西本来并不打算给佐助安排什么任务。
昨天,佐助来到他面前。消瘦、苍白、疲惫,一只袖筒在微风里飘啊飘,静静站在他办公室的中央。
也曾手把手耐心授艺于他,也曾冠冕堂皇要杀他除害,于今,他的个头都快和卡卡西一般高了,两人对面无言,只有尴尬。
“有什么事我能做?”佐助问,“木叶外面的。”
看起来,似乎无论是要他去盗异宝、杀大名还是摘星星,他都会答应。
“你好好养伤就行了。”
佐助面无表情:“不信任我?”
卡卡西只好把辉夜遗迹的情况交代了,递给他一支卷轴,又渲染这是重要任务,非轮回眼不可:“如果里面有东西能像大蛇丸的咒印一样让她死而复生,就麻烦啦。我们谁也没接触过,不知道情况,你自己万事小心。”
佐助露出厌恶的神色:“知道了。”
“那么危险的事,你怎么能让他自己去呢?”鸣人急急地换了口气,“他的伤还没好呢!”
“我本来不是叫他今天就走。鸣人啊,你别瞎操心了,辉夜都被打败了,辉夜遗迹有什么可怕的?”卡卡西无奈道。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当时,佐助看起来像溺水的人,手里非要抓住点什么东西不可。他不知鸣人是否发觉。鸣人不是人情练达的孩子,不过呢,对佐助的事又格外敏锐。
“可辉夜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打败的啊。”鸣人手里还攥着那一小截蜡烛,无意中泄露的查克拉烧融了一层薄薄的蜡衣在他手心。这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他的面庞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只能看见两点儿幽幽的蓝。
“他去哪里啦?我要去找他。”
“火田两国交界有座旧寺,依山而建,山叫做天狼山,寺叫什么记不住了,但在当地还挺有名的,你到了问问就知道。”
鸣人端起犹有余温的泡面碗:“我现在就走的说。”
卡卡西的眼珠随着他起身而动:“好歹等明天吧,这么晚怎么赶路?”
可是转眼间,鸣人的十个影分身已打点好包裹,拔掉家中所有电源,十个鸣人齐刷刷地转头对他敬礼:“老师再见!”
卡卡西只好笑了,赶人似的挥了挥手背,自己也跳下鸣人家的窗台。鸣人和佐助都十七岁啦,他想,不是孩子了。他在战争里长大,那时人们被死亡追赶着生活,十七岁已有许多人做了父亲。
这一刻,卡卡西才清晰地意识到,既然不婚无育,七班便可说是他一生中拥有过的最接近儿女的存在了。
2、
佐助赶路可没有告别时那么急。他睡到日高三丈,眼皮给晒得暖融融了才起身;而到暮星刚攀上天际,就打火歇下了。
火之国内陆的湖水结了一戳便破的冰层,像稠米粥上的膜。白天,有三三两两的钓翁在湖边垂线,他傍在那儿看,一看就是整个下午,哪像在乎什么辉夜遗迹的样子。即使是远古的凶神真的复生了,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他也不想第二次对世界伸出援手了。
他静静立着,像风里的松,就在那时,绚美的晚霞慢慢烧透了天空。戴蓑的老人笑问:“小哥,看这么久了,你要来试试吗?”说罢提起钓绳,捻了新饵,穿在钩子上,把钓竿递给他。
几尾鲜艳的花鲤在浮冰下游。佐助纹丝不动,忽然迅捷地伸手探进冰凉刺骨的湖里,抓起一条疯狂摆尾的鱼。水溅了他俩一头一脸。他把鱼掷进老人的桶里,再蹲下身,电光石火间,又是一条。
老人击髀大叹,啧啧称奇:“就是猫儿抓鱼也没你这么厉害的!怎么,不要藏私,也教教老头子我?”
佐助说:“看准了抓。”
不想和人发生对话,但有人问起话时,倒也答。他站起身来,在裤管上拭拭湿漉漉的独手,向暮色远去了。
在村外密林之中,佐助把长披风抖开,蜷起身体,从头到脚盖住自己,正像只抱尾而眠的大猫。
自终焉谷一战结束后,佐助一直尝不大出食物的味道。不止于此,他的嗅觉也变得驽钝。日向雏田来探视鸣人,带来一大捧鲜花放在床头,鸣人说好看是好看,只是太呛了,请护士帮忙拿到窗前,佐助却闻不出。
就像他卧在这儿,脑子里已有了苔藓和树皮的清香,鼻端却什么都嗅不着。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他漫不经心地想。
除了零落的秋虫低鸣,万物阒寂。如果没有春雷,冬眠的动物也许永不醒来。
那一夜,佐助做了个怪梦,梦见他追杀团藏那天,鸣人也在。鸣人说:我来帮你!万分的迷狂与困厄中,佐助忽然生出一丝清明的怜悯:鸣人的手还从来不曾染上鲜血呢。那份爱惜羽毛的自傲的天真,他也曾保有,如今已焚作青烟。他想要制止鸣人,骂他:你这个傻瓜,干你屁事!
然而,团藏的血已沿着剑柄涌满了鸣人的手掌。鸣人说:现在我们都一样了。
那个道理他早就明白:夺走生命,被夺走生命,都不可怕。值得怖畏的,是潜身于死亡之中的孤独。
佐助被一迭声的呼唤叫醒。
“佐助哥哥!佐助哥哥!”
他没睁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世上哪还有能叫他“佐助哥哥”的人?再说了,佐助又不是什么少见的名字。家家户户的次子,多的是叫佐助的,兴许是叫别人。接着,他听见泄气的哎声,来人搡起佐助的肩膀,从劲头里能感觉到,那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孩子,像鸣人一样。
佐助终于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眼前是十三四岁的男孩,青春的脸上已有了海风侵蚀的痕迹,戴着一顶白色渔夫帽,骨头很细,但肌肉隆起,是自小惯于劳作的双臂。
“谁?”佐助毫不客气地问。
“你不记得我了?”他不可置信地在佐助跟前转圈圈,“伊那里!我是达兹那的孙子伊那里!”
原来如此,这张表情沮丧的脸庞和佐助记忆中的印象重合了。佐助不禁抿了一下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笑。那时伊那里才七八岁,圆圆的帽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就是和几年后的自己肩并肩站在一起,恐怕也并不好认。
“我一眼就知道是你!我觉得你没怎么变样儿,你觉得呢?而且我记得你后背的小扇子。”伊那里说着,顽皮地半扭过身去,向自己的背心指。
“你不在波之国,怎么在这里?”佐助问。
“我们要出来接活呀。火之国前阵子又打仗了吧!打完仗以后到处都要木匠。现在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赚钱比爷爷还多呢。”
那男孩在变声期,说话兴奋急促时,更显得嗓音高亢尖细,他恨不得把别后几年的故事一箩筐倒给佐助:他怎样独立完成第一件作品,怎样巧思加固了鸣人大桥,怎样两年里长了十厘米超过村子所有同龄男孩,怎样打发掉了津波不喜欢的求婚者,他还说起邻居家一个种茄子的女孩,提了至少两次。
伊那里不是熟人,但更不是生人,无从处之。佐助想,鸣人要是在这里就好了,他们俩才有得聊。伊那里对着既不点头也不应声的佐助,居然也手舞足蹈地说了许久,半晌才把他的话匣子关了回去,意犹未尽道:“鸣人大哥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忍者出村不是都为的做任务吗?你们现在不在一队了?”
佐助道:“不在了,他在村子里。”
伊那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是早就不在一队了,前年我们帮木叶重建,那时你俩也没在一处。怎么样,鸣人当上火影了吗?”
“还没有。”
伊那里拍了一下脑袋:“你看我,怎么跟你在荒郊野岭聊起来了!东家说想做个放在桌上的小架子,我来是要砍两棵灌木的。佐助哥哥,你跟我来,到我们屋里坐一会儿吧。”
只有非常熟悉佐助的人才能辨出他在迟疑,佐助缓声说:“不……”
“爷爷也在,他肯定想见你呀!你大上午的躲在这里睡觉,我看肯定没什么要紧事吧?”伊那里拆下背后的砍刀,嗤嗤地笑了起来。
佐助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不知怎的,他也想见见达兹那。
“正好,你帮我劝劝他,说不定他会听你的,他可尊敬你们忍者了……”伊那里的樵筐里装满了胡枝子条,随他脚步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你叫他别老是跟着我出来跑活了,他上了岁数,经不起折腾。”
“这有什么好劝的?”
伊那里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什么?”
佐助面无表情道:“即使死在工作里,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男孩忽然加快脚步,把佐助落下老远:“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佐助反思了一遍,仍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但他也跟上伊那里的步伐不言不语。沉默本身正是歉意。
伊那里叹气道:“要是鸣人大哥在就好了。”
佐助的心头涌起一点孩子气的怒意:“我会转告你的话,至于听不听是他自己的事。”
祖孙俩住在东家主屋旁边的窝棚里,时间接近正午了,金光洒照,天地亮得炫目。达兹那正盘腿坐在木桌前刨花,脸都快贴到机器上了。房间里木屑飘散,在阳光里就像飞扬的金子,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爷爷,你看是谁来了!”伊那里解开樵筐背带,夺下达兹那手头的活计。
没能像伊那里那样一眼认出来人,达兹那摘下眼镜,用汗湿的背心擦了擦镜片(擦得更模糊了),把佐助从头到脚看了两个来回,才拍了一下手,蓦然绽出大笑:“木叶的小忍者!现在是忍者大人——这不是佐助嘛,是佐助啊!”
达兹那不容分说拉过佐助,老人的掌心有累累疤痕和老茧,匠人的手,不亚于战士。他握着佐助,却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只是翻过来调过去的几句:长大了!个子也高了,模样也长开了!看看,这孩子,怎么浑身都是泥呢?
伊那里抢白道:“他在地上睡觉。”
“快把披风脱下来洗洗。伊那里,去给你佐助大哥烧水泡茶!”
茶粗得几乎尝不出味道,与水无异——但也许是佐助自己的问题。佐助呷着茶,达兹那哼着一首朴野的民歌刨花,时光的长河忽然容赦,不向前而向后流去。
伊那里在庭院里劈木材,劈完了,又上上下下爬脚手架修葺房梁,就是不回屋子,无疑在暗示佐助快点行动。
“看他,”先打破沉默的是达兹那,“现在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了,架子也不让我上,水也不让我下……孩子真是无情啊。”
“无情?”
“他还那么小,没手艺的时候,走哪里我不是带着他?不是手把手地教他?哪里嫌过他不会事!”
佐助道:“他不是嫌,是……”
不知为什么,佐助说不出口,他不觉得自己能干成什么好事。这样温情微妙的祖孙之争,也许并不需要外人置喙。伊那里说得对,要是鸣人在这儿就好了,鸣人才不理会这些,他只管野蛮地闯进人家的心房,一切布置,随他怎么高兴怎么摆。
达兹那叹道:“我当然明白啦,他是怕我死!可我是波浪上出生的男儿,老了也是好男儿。上了岁数就是这样,跟周围人都说不一起去、做不一起去……”
他摘下蒙了雾气的眼镜,扑到桌子上哭了起来。
“我只有津波一个女儿!生完了她,老婆就死了。周围人都可怜我,说再娶一个,再生一个。我说用不着,我一个顶十个,将来津波要是喜欢我的手艺,我有一样是一样,全教给她,可是津波不喜欢……还好有伊那里,他也爱木头。孩子长大了,催着人老。你看,佐助,你那时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子,长得还有点女孩气呢,现在也这么高大了,我怎么能不老呢?”
佐助默默听着,等达兹那发泄完这些不知憋了多久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伊那里的心意。
佐助轻声道:“跟他说说吧。告诉他,生命很脆弱,但也没那么容易消逝。他没了两个爸爸,自然比一般的孩子更怕爷爷死。”
达兹那拭了拭眼睛,又哭又笑,含泪点头。
告别祖孙二人,佐助又向目的地出发了。不知何故,他觉得脚步轻盈了一些,那滞涩在胸口的冰泉缓缓活动起来,发出水流的清越之声。
3、
法音寺伫在天狼山脚下,入山门、过宝殿、自藏经阁与万佛龛穿行,院心有一座七层佛塔。塔刹为七层青铜莲花,仰观星辰,俯览草木。登塔而临,便能望见不远处的天狼山翠色。
古刹有数百年历史,但时有檀家捐资修缮,不曾破败到使人触景伤情的地步。真要说的话,这儿比宇智波旧宅还更整齐些。不知为何,这些平凡的释家建筑让佐助觉得亲切又熟悉,像是前生曾经来过一样。
佐助叩响寺门,笔直站着。启门的是一个小沙弥,清晨秋风刺骨,寺院中红叶委落如红尘,小沙弥冻得鼻头通红,呵出白气,向佐助施了一个半合十礼。
“我是……脱籍的忍者。”佐助道,“应人之请,来调查贵刹附近的古迹。”
小沙弥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您和昨天那位忍者是一起的!”
还没等佐助问是哪位,学僧殿里就冲出一个漩涡鸣人,他匆匆趿上门口不知谁的木屐,朝佐助直奔而来。
“佐助!佐助!你怎么会在路上耽搁那么久啊我说——明明比我早出发一天,居然现在才到!害得我以为找错地方了!”
佐助不答话,三人尴尬站在门口。片刻后,小沙弥道:“二位不如先进待客室一坐,喝杯热茶。师父会在酉时结束今天的修行,那时我再引二位与他相见。”
茶上了,待客室的门一关,僧人们便各去忙各的日课,没人再来理会他俩了。古老寺庙的修行精严,不会被任何访客或突发事件中断。
“你怎么跟来?”佐助放下手中的茶杯,竟有问罪的架势,“你的火影候补课程不是就要开始了吗?”
“反正只有我一个学生,随便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吧。我不放心你啊。”
“不放心我什么?”
“这个……我们一点都不了解辉夜遗迹什么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呢?”
“技不如人,死有何妨。”佐助道,“死在任务里,本来就是忍者的命运。”
鸣人的怒火熊熊燃烧:“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佐助冷冷瞥他一眼,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在生气?你是不是气我没用,让那群长老审讯你?他们说好只是走一下程序的,是不是欺负你了——”那个爱哭的孩子,一到急切时声音又哽咽起来。
“这不算什么。”
“什么不算什么?你现在到底怎么想?对我的事,木叶的事?”
“我怎样想并不重要。”
难道全是徒劳?鸣人想,他的祈盼,他的忧虑,他的苦恼,那一天那一夜那一时刻并不曾传达给佐助?佐助还是那对冷冰冰的眉目,那身硬邦邦的傲骨,嘴里说着“我认输”,眼里写着“我不服”!
“你不服我们就再打一架。”鸣人不知不觉把心中所想喊了出来,“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答应我了!你答应过了!你答应了!”他用拳头捶起了地面。佐助想,他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皱眉道:“你慢慢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答应我,跟我一起好好儿活着!”
“我又没要自杀。鸣人,你是在无理取闹。”
“那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急吼吼地接任务跑出来?为什么不愿意多在我身边待一阵子?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正眼都不看我?”
佐助忍了他许久,终于也爆发了:“因为我恨透了木叶,站在那片土地上我的脚底就像有火在烧!因为你身边围着一群男男女女,他们跟我又没半点关系!”
鸣人呆了一瞬。佐助猛地扭过肩去,身体侧看像一把宝弓,弦因箭矢欲发而绷紧。
鸣人说话开始颠三倒四:“呃,其实我也猜着了,我知道还要给你时间。可你也要给我点时间啊,我不可能一天里就把木叶变个样子,我们说好了一起改变世界……但是后面那个你是在说啥?你嫌吵?不是,可在家里你也……”
佐助自暴自弃:“没什么,你走开。”
鸣人一把拉住佐助的空袖子,把他拽了个趔趄,他拖着那只袖子把佐助往回捉,终于擒住了人。几乎是个拥抱。鸣人把头压在佐助的脖颈前,凑近他的耳朵:“快说,快说快说……”
佐助烦不胜烦,头颅偏来偏去,躲着鸣人灼热的吐息:“现在别人都拿你当回事了,你也用不着把我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鸣人道:“我只想你把我当回事。”
他们贴得太近了,额头抵着额头,佐助裸露的额头沁出汗水,贴上鸣人的护额,在空气中战栗。他的脸颊他的手他的心这么滚烫,木叶的护额却这么冰凉!
鸣人忽然重重咬了一口佐助的鼻尖,佐助捂着鼻子退了一步,怒道:“干什么?”
鸣人哼了一声,一手抱胸,高高扬起头来,显得很滑稽。佐助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笑了!鸣人的快乐由踵至顶,像莲花一层层绽放开。
山中日出早,日落迟,白天似乎格外长些,酉时总算到了。小僧带领鸣人和佐助,到了师父的禅房门口便退下,两人一左一右拉开纸屏,蹑脚跪坐在蒲团上。
木本色的梁柱,竹窗竹帘,室内空间以芦苇席隔断,空荡荡的一圈墙壁上只悬着一幅水墨莲花,别无他物。老和尚正对门口而坐,他患有轻微的白内障,两眼浑浊,定定盯着鸣人和佐助半晌,柔声道:“二位施主甚是面善。”
鸣人欹斜过身子,在佐助耳边小声说:“我看他是老糊涂啦!昨天见我也一个劲儿说脸熟,现在他看谁都长一个样了。”
鸣人是孤儿,就世俗意义而言难免“缺乏教养”,不管怎么说,在耆宿僧人面前窃窃私语也太不像话了。佐助没有理会,用眼神告诫他坐直身体。
那和尚不开口说话,仍只是盯着他俩,直看到连佐助也有点发毛时,他忽然抬起手。在旁服侍的小僧立即恭敬俯身,听其耳语,听罢走向禅房的屏风之后。等了半天,就在鸣人已经有些坐不住而来回挪动屁股时,小僧捧着一卷书出来了。
说是书,其实只是些勉强用线订在一起的碎纸片而已,根本不成其为书的形状。大半部分已被老鼠与蠹虫蛀食一空。
“不知你们认不认得这两位施主?”
和尚慢慢翻动那些又薄又脆的纸页,从里头抽出一张略发黄的照片来,双手递给佐助。
鸣人和佐助隔了一段距离,抻着脖子望,也看不清他手中的是什么,半晌听不见佐助动静,实在忍不住伸手抢过照片来。
鸣人也愣住了。
怎么会不认识?照片上有眼前的老师父——当时还在壮年、几位小僧和一对女忍者。她俩个手挽着手,年轻的至多只有二十岁出头,年长的也不足三十,一个红发一个黑发,一个明丽如火焰,一个美艳若霜雪。那是——他们的妈妈啊!
老僧道:“不想蔽寺竟与二位有这等缘分。”他将手中的书簿掉转方向,在地板上推向鸣人和佐助。
轻烟缭缭,木鱼咚咚,禅房落入光阴的幽影。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残破的册子。
那是玖辛奈与美琴当年的工作日志摹本,几乎没一页是完整的,只能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大概:天狼山脚下的法音寺修葺时,后殿地下发掘出一批上古封印卷轴,法音寺众僧向木叶村忍者求教,木叶便遣当时最强的封印术专家玖辛奈前来处理。
为保证破解记录卷轴不受干扰,村子又命一位有空档的女忍与玖辛奈同行,那便是宇智波美琴了。二人在寺中住了一月有余,美琴剿灭了地方为祸已久的强盗,深得村民爱戴。当时,玖辛奈正是新婚,与丈夫柔情蜜意,而美琴已经育有一子,在法音寺的任务进行中,才发现自己怀了第二胎。
这两个孩子哀恸的表情,并非与母亲旧识相遇的欢喜,而是痛惜时光无追的悲凉。老僧一望便知,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叹了口气道:“既然二位没见过这张照片,就送给你们做纪念吧。”
4、
天狼山构造奇特,向阳一面草木葳蕤,百兽繁多,亦可樵采,另一面却是光秃秃的绝壁,黄土黄沙堆积,每逢大风,石头便成块滚落,连最粗心的鸟儿也不肯在此做巢。一面陡峭直立的悬崖上,有无数洞窟通向山体内部。
据老僧所说,天狼山域最古老的就是这一面光秃秃的悬崖,早在法音寺建立之前,它已是如今模样。此地自古有星神下界的传说,所以那山才叫做天狼山。关于这面悬崖及其上的千百洞窟有众多故事,在他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时,便广为流传了。
法音寺后殿所发掘出来的卷轴,也可能与此相关。玖辛奈当年并未破解全部内容,那时木叶人不知辉夜的存在,也不知那些卷轴的价值,这份工作因信息不足而草草收场。
是夜,初更天色,月华如昼,照得岭上草木光辉。月光之下,遗迹的磁场比白日更强。
鸣人道:“昨天他还跟我说了别的。以前也有人来到这一边的悬崖,但再也没回来过的说。据说好几百年前还有那个像是……呃,太郎,龙宫的太郎?”
“浦岛太郎?”
“对!说有人进到了悬崖的洞窟里好多年没回来,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出来以后却和当年一样年轻。还有人进去之后第二天就出来了,结果变成了白头发的老人。不过都是传闻,没人亲眼见过。”
“我知道了。”佐助道,“这里可能是维度混乱的高次元空间,爬一段坡、穿一座山洞,就会进入另一个时空。”
“你怎么这也知道?”鸣人酸溜溜地问。
“大蛇丸对什么偏僻的知识都感兴趣。”他顿了顿,“现在你也知道了。”
这是一个不会嘲笑他吊车尾的陌生佐助,陌生到令鸣人新奇,也令鸣人欣喜。
佐助咬破指尖,单手结印,烟霭里腾跃起一只翼展蔽日的巨鹰。轮回眼中勾玉飞旋,勘探得查克拉涡流旋转的中心,二人乘于鹰背升空,笔直俯冲向断崖主窟。
进了洞窟,先是一段漆黑的甬道,窄得不容两人并肩,他俩只得一前一后胸贴背而行。走不多远,洞内便豁然开朗,佐助手持的松明反射在洞壁光可鉴影的奇石上,反射又经反射,将整座洞窟照得如白昼般雪亮。
墙壁上有画,漫天价铺展开去,所用颜料已褪色剥落,只有刀刻斧凿的痕迹,也几乎被空中氧气侵蚀殆尽,露出地仗层中的麻秸来。
画的空白处有符号,佐助用手指辅阅,但那都是上古的文字,辨认不得。
佐助的右手一伸出来,鸣人才发现他戴着毛线手套,是自己所送,却成了半指的。
鸣人问:“为什么剪掉一半啊我说?”
佐助答:“活动方便。”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是鸣人粗心,食指指尖已经磨破了,佐助既不想戴破手套,也不想丢掉鸣人送的东西,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再向内而行,壁画的腐蚀程度稍逊,终于成了连贯的故事,只是不在两侧了,在正上方,须得把头颅高高地昂起来才能看懂。
“六道仙人。”他俩同声说。
九喇嘛在鸣人的意识之海中发出一声轻叹。
壁画讲的是六道仙人将忍宗传于幼子,致使因陀罗与阿修罗兄弟决裂的事。自那以后,因陀罗代代转生,阿修罗世世追随。
第一世,因陀罗生作至美的金翅大鹏鸟,宝相庄严;阿修罗生作三头的巨蟒,庞大狞恶。鸟啄住蛇的七寸,蛇缠住鸟的双翼,大鹏与巨蟒缠斗七日夜,在空中上下翻飞,飞往世界尽头的山峰,共焚化作纯青琉璃。
第二世,因陀罗生作天神,威仪赫赫;阿修罗生作夜叉,美貌健壮。天神投掷自己所有的武器亦无法将夜叉毙命,夜叉抱住天神的双脚,使其不能动弹。直至冰雪的世纪降临,将两人塑成一对雕像。
第三世,因陀罗生作一只有巨螯的大虫;阿修罗生作一只能飞天的蚂蚁。大虫斩断蚂蚁的翅膀,在巨树古木上与其相追逐,巨树眼见兄弟阋墙,心中悲哀,落下一滴眼泪来。那滴泪恰好将这对虫包裹在其中,经年之后,化作一枚琥珀。
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第无数世……
“那最后一块墙上画的是你和我吗?”鸣人奇道。他指向的地方有两团云岚相撞,风雷一遇即成雨。佐助摇头以表不知。
“不用再往里走了。”九喇嘛忽然出声,“刚才就想说,但你俩看得正起劲儿,我就没扫兴。我想起来了,这是座空遗迹,里面什么也没有。壁画都是上古狂信徒嗑药嗑多了画的。”
“那,那些传说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妈妈看过的卷轴?”
“辉夜当年降临地球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洞窟是密闭空间,果实的影响才一直都没有散去。现在已经很微弱了,再过一两百年就会彻底消失。”
鸣人咕哝道:“原来是这样,白跑一趟的说。”但看起来是大松了一口气。
两人原路返回,从洞窟中探出身来。自洞口向下而望,参天古楠如一根根立在地上的小枝杈,远处的法音寺更是一颗小红点儿。他们并不觉得洞有多深,但竟不知不觉在里面看了整夜,此时洞外一轮红日已经腾腾升起,把万丈霞光抛向浩大天地。
又呼吸到新鲜空气,真觉得恍如隔世。两人乘上巨鹰加尔达的背,回首望去——
那千座黑黢黢的洞窟中,忽有一座里探出两个美丽的女人。
黑发的女子走在前,伸出手去,一用力,把后边的红发姑娘拉了起来。眼里的景象是那么真切,绝不可能出错。鸣人呆望着,眼看她们两人边说边笑,把葛藤系在腰上,垂下崖去,渐渐隐没不见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忙把脸转向佐助,却见佐助也与他一样,傻眼地盯着同一个方向。
这里是时空的罅隙,这一瞥是岁月的礼物。他俩慢慢对视,霎时间,两对眼睛都涌起泪水,两条独臂搂在一起,两个男孩呜呜地哭了起来。
……
“美琴,美琴,生孩子到底有多疼?”
“你问过我好多遍了。”
“可你一次都没有好好回答过。”
“每个人的感觉不一样。”
“唉,水门不太想要孩子。”
“为什么?”
“人柱力怀孕会有生命危险。”
“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你怎么想?”
“这件事还要你自己决定。”
“给我摸摸你的肚子好不好?”
“摸吧。”
“哎呀,他动了。”
“玖辛奈又在胡说了,才一个多月,怎么可能有胎动。”
“就是动了!如果我也有一个小孩,他俩就能一起长大了。”
“肯定会一起长大的。”
……
5、
鸣人和佐助在法音寺借住最后一夜,明天便各自启程。
鸣人在榻上翻来覆去:“我不想和你分开。”
佐助道:“还会再见面的。”
鸣人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那话音听起来使人发寒:“佐助,你实话告诉我。”
“什么?”
“你是不是骗了我。”他用了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口气,“终焉谷那时,你说打消了自我了断的想法是在骗我。你想一个人出来,死在辉夜遗迹里。”
佐助没有回答,他默认了。鸣人的音调骤然拔高:“你怎么敢?!”
“别叫那么大声,会吵到僧人们睡觉的。”
“你想抛下我去死,谁还有空管他们睡不睡觉啊!”
“我不那么想了。”
“骗子,我不信你了。”
“那你想怎么办?”
“不当火影了,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的说。”
“说大话。”
“试试看就知道是不是大话了。过去五年我不是一直这样做吗?”
“人一生也没有几个五年。”
“挺多个呢。你看,我要是活一百岁,减掉二十岁,就还有……十个……十五个……”
“十六个。”
“十六个五年。”
“你答应我要改变世界,那个话不作数了吗?”
世界何其之大。
“连承诺的对象都死翘翘了,承诺还有屁用啊。”
你我何其之小。
“我不会死的。”佐助笑了,“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就给你一个凭证。”
“什么凭证?”鸣人的蓝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你把眼睛闭上。”
良久,一枚湿润的吻轻轻亲在鸣人的嘴唇上。
——FIN——
【鸣佐】太阳之爱
*补档,请给我个评论和小红心蓝手!
原著向,698后的一个黏糊糊甜饼,努力写一个普通又可爱的故事,当然更可能只是巨型ooc…
鹰队和佐助同行的设定
有一点车车。字数1w3
Summary:经过那些漫长的绝望,对立和追逐,佐助还活着,还能在他身边有一场安然好梦,这已经足够了,鸣人想,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期望。
0.
“…卡卡西老师终于愿意给我批几天假了,小樱说泉之国的温泉很有名,对伤口很好。佐助,你的手还会密密麻麻的痛吗?不如我们这个冬天去泡温泉吧。”...
*补档,请给我个评论和小红心蓝手!
原著向,698后的一个黏糊糊甜饼,努力写一个普通又可爱的故事,当然更可能只是巨型ooc…
鹰队和佐助同行的设定
有一点车车。字数1w3
Summary:经过那些漫长的绝望,对立和追逐,佐助还活着,还能在他身边有一场安然好梦,这已经足够了,鸣人想,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期望。
0.
“…卡卡西老师终于愿意给我批几天假了,小樱说泉之国的温泉很有名,对伤口很好。佐助,你的手还会密密麻麻的痛吗?不如我们这个冬天去泡温泉吧。”
佐助展开信纸,一如既往厚厚的一沓,墨点像蝌蚪一样,漩涡鸣人这手字真是烂的没边。他不由得凑近去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路过的水月惊恐的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开写轮眼。宇智波佐助叹了口气,把那些乱糟糟的信放在一边。佐助的鹰正懒懒的趴在他的膝头,他轻轻抚弄它柔软的的羽毛,重了不少,佐助暗暗的想,在漩涡鸣人那儿呆了不过三天,真是个了不得的男人。
“诶…温泉吗?”
水月的声音吓了佐助一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了一滩水,凑在那叠信纸前转圈,若是香燐在肯定要破口大骂恶心。他见佐助不回答,干脆恢复身形大大咧咧坐在佐助身边,捏着那叠信,甩得啪啪作响:
“反正我们现在离泉之国也很近,不如去看看吧?”
“来不及的。”佐助不冷不热的说,“这封信耽误了,卡卡西给他的假从明天开始。”
“…好可惜的说。”水月瘫在地板上,故意模仿鸣人的口气,“啊…说起来快要过年了,今年你要回木叶吗?”
佐助站起来,趿一双木屐跨过水月,不顾他“好痛!”的抱怨。他的行囊简单,衣服和食物都只带必要限度,只是总有地方留着装漩涡鸣人寄来的信。佐助把最新的信仔细折好,塞进暗袋,方才慢慢回答水月的问题:
“不回。”
他话音刚落,木门便被猛地拉开,他下意识的摸向腰侧的草薙,是香燐。她看上去惊慌失措,喘息剧烈。香燐望着佐助,语气古怪:
“漩涡鸣人来了。”
三分寒光被轻轻收回剑鞘。
1.
说漩涡鸣人像太阳,严格来讲,算不得比喻,充其量是个事实。光是他踏入这个房间,空气就温暖了不少,当然,他那咋咋呼呼的问候功不可没:
“——佐助!”鸣人的声音几乎令人瑟缩,那充沛的喜悦与快乐从他的声音里轻而易举的流露出来,这还只是一个名字。鸣人冲上来握住他的手,不可思议,他的手比待在室内的佐助要暖和的多。“佐助。”他又念了一遍,“你为什么从来不回我的信?我好担心的说。”
鸣人把佐助的手握在掌心里,那冰凉的指尖便慢慢热了起来,一股令人头脑发昏的温暖。鸣人摩挲着,低低地说怎么会这么冷,你穿的太少了,我的信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
“…全是废话。”佐助回过神,掩饰的偏过头。水月在旁边暗暗咂舌,不知是谁刚刚才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读完,又珍而重之的收好。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漩涡鸣人正对宇智波佐助上下其手,似乎总担心他哪里又缺了个部件,香燐看的咬牙切齿,水月拉住她,他惯会读空气,此刻火影候补大人正一心扑在佐助身上,客套话打趣话全都没有心思,不如此刻卖他个人情。他大喊一句肚子好饿,不知道重吾做没做好饭,一手硬拉着香燐离开。
“对了。”水月右手拉开一条窄窄的门缝,左手按住香燐,“你们俩记得来吃饭。”
漩涡鸣人答应了一声,佐助则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水月摇摇头,一把关上门,香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室寂静。鸣人只单纯的看着佐助,他湛蓝的眼睛透出一股柔软的笑意和深沉的满足,佐助几乎觉得自己被那视线烫伤了。他低下头,单手去解鸣人披风的扣子: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他最终这样问。
“你总不给我回信。”鸣人任由他解开自己的披风,看着佐助慢慢把那件衣服抚平收好。“我只能过来找你了的说。”他语气里带点半真半假的埋怨,“你今年是不是又不回去?”
佐助轻轻的点了点头,又像想到了什么:“没有故意不回你的信。”他解释说,“近日大雪,你的信刚刚才到。”
佐助指了指被他喂胖的鹰,确实正站在架子上休息,连羽毛也显得黯淡。鸣人咂舌,路上想好的种种抱怨只得统统烟消云散,只是还有一件:
“为什么今年也不回去?”他伸手理了理佐助敞开的衣襟,低低地问。
佐助想了想,好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回去,但这话是不能对漩涡鸣人说的。他抽回了鸣人握住的手,又问了一遍:
“你为什么过来?”
鸣人像是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神色怔怔的,说我,我只想过来看看你。他这样说,好像这是一件天下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佐助被他搞得糊涂,干脆闭嘴不谈,鸣人倒彻底打开了话匣,他说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不会还是我去月亮之前吧……我让小樱约了泉之国的药汤,等明天我们就启程去,我记得你冬天总是疼……今年我们就在泉之国过年吧,和水月他们一起。
“…你今年不在木叶过年了?”佐助诧异道,“卡卡西愿意批你这么久的假?”
鸣人嘿嘿的笑着,“我就知道你今年不会回来的。”他说,语气带着一股自豪,“这可是我一生拼命挤出的半个月假期的说!”
佐助看着他傻乎乎的笑,不知为何想出了他在火影办公室愁眉苦脸学着批文件的样子,大概还有鹿丸和卡卡西在旁边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仔细看看,他眼底还有隐约的青黑。鸣人见他望过来,又大大咧咧的扬起一抹笑容。佐助叹了口气,忽略心里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干脆站起来:
“去吃饭吧。”他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启程。”
2.
“你们可算来了。”水月坐在门口假惺惺的感叹。佐助依旧无视他,泰然自若的掀起保温的盖子,开始给自己盛饭。倒是鸣人不好意思的和他打了招呼,说给你们带了伴手礼,装在了披风里,等回去再过来。佐助招呼他去吃饭,他便歉意的和水月点点头过去了。水月对着鸣人的背影不住的啧啧,直到香燐大喊叫他闭嘴,多余的舌头可以送给大蛇丸。
水月凑到重吾身边,重吾最近沉迷木雕,手里总有只未成形的小鸟。水月拍了拍他的背,重吾不理他,专心刻他的木头,水月热情不退,兴致盎然:
“你说。”他悄声说,“他们俩究竟算个什么?”
重吾小心的吹去木屑,又淡淡的看了水月一眼:
“…不就是,朋友吗。”重吾模仿了下漩涡鸣人的口吻。“唯一的挚友。”
水月恨铁不成钢的大声叹气,重吾是块点不燃的石头,香燐却是块过于易燃的白磷,他宁愿努力让石头开窍。他摇摇头,带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天底下没这样的朋友。”水月说,“你也愿意追我三年五载,打断我的手脚也要带我回去?”
“……”
重吾眨眨眼,终于彻底放下手里的活计,心思从他的木头小鸟上转了回来。“…这样听起来是有点不对劲。”他委婉的说。
“听起来简直变态好吧。”水月一语道破天机。
“可那毕竟是漩涡鸣人,你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他。”重吾摸了摸下巴,“说不定木叶就是这样教他的,你看,佐助也一直欣然接受嘛。”
“我看佐助是被荼毒太深。”水月又忍不住啧啧,“别人不说,那个六代目火影分明门清。”
“总不能这样说。”重吾反驳他,“你偏要那样讲,漩涡鸣人还说佐助是他的兄弟呢。”
“他明明是有什么便往什么套。”水月说,“对手,朋友,死党,兄弟——哪个能和佐助贴的更近点,他便用哪个说法。”
他们不约而同的去看正在吃饭的两人,重吾图省事做了寿喜锅,现在正咕嘟嘟煮出好闻的香气,佐助慢悠悠的挑着菜,鸣人不住的往他碗里夹肉,喃喃道你都快瘦脱相了的说,我来的路上看到有婆婆在卖烤山芋,据说又香又甜,不如我去买两个回来……
水月和重吾收回目光,相顾无言,重吾点了点头,正襟危坐:
“你是对的。”他严肃的说。
3.
饭后佐助宣布明天启程去泉之国,今年过年也就在那将就了。香燐自然满腹怨念,立刻跳起来指着漩涡鸣人大喊你来凑什么热闹,鸣人含糊的打哈哈过去了,水月发觉他实则没在香燐身上耗半分注意,目光炯炯,满心满意看他的宇智波佐助,好像要把这几年欠下的全部看回来。水月暗暗咂舌,真是奇怪,他想,佐助知道漩涡鸣人是如何看他的吗?每一个见过这双温柔快乐蓝眼睛的人都会明白的。真是奇怪。水月想。到底为什么呢?
之后水月回了房间,他想这简直是全天下最明显的一件事情了,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何况宇智波佐助有一双全天下最锐利的眼睛。咚咚。他的思绪被打断了。漩涡鸣人正从门缝探出来,手里拿着个盒子,倒是真的带了东西来。
“佐助承蒙你们照顾的说。”他爽朗的笑着,把伴手礼塞进水月的怀里,“香燐和重吾的麻烦你转交给他们。”他拍了拍手,急匆匆的,好像还有一件大事要完成,“那我先走了,佐助还找我。”
漩涡鸣人来去像一阵风,水月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盒子,包扎的精致,倒不像他的手笔。水月统一打开来看,他的是份乳酪点心,他看过这东西,好像是只供大名和贵族的点心,又看看重吾的,一块上好的木头,沉甸甸的,纹理细腻,大抵最适合雕刻,给香燐的一副暖和轻便的羊毛手套。漩涡鸣人表面看上去粗枝大叶,实则是个贴心的大男孩,将每一份善意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底。
水月扔了块饼干进嘴里,奶味浓郁,甜的恰到好处,让人心底发软。哎呀哎呀。他想。即使对我这种未见几面的陌生人也如此贴心…
“简直就是太阳之爱嘛!”他含糊不清的大声说。
4.
漩涡鸣人蹑手蹑脚的走回房间,佐助已经睡下了,屋里漆黑一片。客房只准备了一床被子,所幸是榻榻米,挤一挤倒也将就的过去。他钻进被窝时几乎吓了一跳,“未免太冷了吧我说”,鸣人嘟囔着,佐助被他吵到,不耐烦的裹了裹被子,缩在棉被的一角。
鸣人小心的和佐助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他并非浑然不觉,如今也有姑娘会红着脸凑过来和他搭话。卡卡西偶尔会意有所指讲你对佐助是不是关注过头了——这话说的令人气愤,他想,我对佐助是一如既往。
可佐助是怎么想的呢?鸣人悄悄侧过身,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佐助背对着他,呼吸规律的起伏着,黑发柔软的散在洁白的枕头上,比夜更黑。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一点,这下几乎可以听见佐助的心跳声,正鲜活有力的在他的胸膛下鼓动着。不知为何,鸣人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磅礴的喜悦——经过那些漫长的绝望,对立和追逐,佐助还活着,还能在他身边有一场安然好梦,这已经足够了,鸣人想,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期望。
“鸣人。”佐助突然说,打断鸣人的胡思乱想,“睡吧。”他说,带点含糊的困意,几乎有点可爱。鸣人应了一声,又往佐助身边凑,半个脑袋搭在他的枕头上,佐助困得断片,懒得和他在这点事继续纠缠,任由漩涡鸣人一点点侵占他的个人空间。
在稀稀疏疏的落雪声里,鸣人的心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平静。
5.
佐助很久没睡得这么沉,暖和极了,好像小时候偷偷钻进暖炉一样。安心的,昏昏欲睡的温暖。佐助睁眼时已天光大亮,摸来怀表一看,已经迫近午时,漩涡鸣人早已不见踪影。他隐约的回想起半梦半醒的那股暖意,不禁有点赫然,但腹内空空,容不得他多想。佐助拉开庭院的木门,准备绕去餐厅,熟料漩涡鸣人正坐在走廊上,百无聊赖的发呆,看到他后眼神一亮:
“佐助!”他元气的大喊,身后有晴空万里,太阳照在他的金发上,平添一层炫目的光晕,“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仿若有一阵清新的强风迎面而来,佐助晃了晃神,他想了想,面上不显,往鸣人身边一坐:“你为什么不喊我?”
鸣人摆了摆手,“水月他们来了好几趟了,说你从没睡得这么久过。”他说得理直气壮,“既然这么难得,那索性多睡会儿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
“雪停了。”鸣人兴高采烈的说,“真是个好天气呀,佐助!”
佐助点了点头,这还是他们来到这的第一次晴天。佐助看着漩涡鸣人,忍不住琢磨晴天与这个人有多大关系。“…你是晴天娃娃吗?”佐助吐槽道。
“唔?!”鸣人吃惊的看着他,“你是小孩子吗?居然还信这种东西……”
“要对神明怀有敬畏之心。”前·传统大宗族的少爷辩解称。
鸣人捧腹大笑,佐助踹了他一脚,他不收敛,反而越笑越起劲,俩人忽地像小孩子一样较起劲,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鸣人瘫在地上不起来,佐助故作矜持的抖了抖身上的雪,“幼稚。”他说,竭力和刚刚的行径撇清干系。
“我来替你缠绷带吧!”
鸣人突然说,视线一路滑过佐助的脸庞,在他空荡荡的左手袖口停下,“我和小樱学了好久的说!” 他兴致勃勃,“绷带在哪儿?是不是和衣服放在一起了?”
佐助点点头,鸣人立马站起来,他就是一阵闲不住的风。佐助听着他翻箱倒柜的声音,蓦地想起那个包裹里有不能让鸣人看见的东西。他猛然起身,出声喝停鸣人:
“——鸣人,等一下…”
稍晚一步。佐助看着鸣人颤巍巍的捧着他放在包里的信纸,窘迫的想夺门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样。佐助本想这样说,但话到嘴边,他倏忽疑惑了起来,鸣人想得哪样?归根到底,这件事有什么说不得。他被自己这些念头绊住了脚,屋内一时无言。良久,鸣人深吸了几口气,小心将那叠信放回原位,“去吃饭吧!”鸣人大声的说,像在掩饰什么,“肚子好饿的说!”
佐助愣愣的点点头。这事结束的有点虎头蛇尾,好像一身力气用错了地方,怪别扭的,但他还是默不作声的转身,熟料鸣人突然拉住他空荡荡的袖子,他一时失去平衡,被鸣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佐助。”鸣人的脸贴在他的后背,炙热的呼吸吐在他的后颈,低低的说,“我真的很开心。”
佐助抬头看了天空,太阳正毫不吝啬的挥洒它的光辉,他不知不觉的向那个遥远的发光的球体伸手,“是吗。”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那真是太好了。”
6.
“有话直说。”佐助道。
漩涡鸣人风卷云残一顿后就跑了,美名其曰先去收拾行李。既然最大的秘密已经被撞破,佐助便更懒得管他,索性由得他高兴,去发泄一腔无从而来的喜悦,他自己不紧不慢的吃着迟来的早饭,留对面的水月干瞪眼。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水月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漩涡鸣人一来,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变了一个人?”
“哎呀,怎么说呢。”水月比划着,“色调变亮了一点?轻快了不少?”
佐助无视水月手舞足蹈的抽象派比喻,轻轻说了句多谢款待,把盘子放进水池。“佐助!”水月叫住他,“啊…我承认,是有点好奇,说起来你们昨晚是不是睡在一起了…诶!别走嘛!”水月拉住佐助的衣角,半强迫的把他按在椅子上。
“喏。”水月献宝似的捧起已被他消灭一半的饼干,“尝尝。”
佐助蹙起眉,显然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我不吃甜的。”他说,轻轻的闻了一下,“牛奶味?是你喜欢的口味吧。”
水月点点头,也没继续强迫他,自顾自的捻起一块扔进嘴里,咬的嘎吱作响:
“好甜。”水月感慨道,佐助看着他,眉尖皱的愈发紧,只见水月慢条斯理的抹去嘴边的饼干屑,拍了拍手,话说的没头没尾:
“…会被灼伤吧,佐助。”
7.
水月说的不错,此处离泉之国是十分近。即使佐助一觉睡到中午,以忍者的脚程,依然算不得远,不过天刚刚昏暗,他们便到了春野樱预订好的温泉旅馆。是间古朴又气派的房子,玄关满满当当的摆满鞋子,似乎生意极好。
“实在抱歉。”老板娘核对了他们的身份后,歉意道,“你们晚来一天,定的五间房只剩三间了。”
“嘛…五间其实有点浪费的说。”漩涡鸣人苦恼的抓了抓头发,“那我和佐助一间,水月和重吾一间,香燐单独一间?”
“凭什么你和佐助睡一间!”香燐抗议道。水月笑嘻嘻的拍了拍香燐的肩膀,“毕竟是火影候补大人请的客嘛,总不能让你和佐助睡一间。”
“…也未尝不可。”香燐喃喃道,佐助点点头,“就这样吧。”他一锤定音。“先去收拾行李。”
小樱预订的药汤只在年夜,正月初一,正月初二开放三天,说是为了保持温泉最大限度的疗养功效。现在临年关还有一周,水月提议不如四处逛逛,泉之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风景优美,风俗厚重,也很值得一看。“…那明天就先去附近的村子吧?”水月说。佐助几人点点头,没料到最不会反对的漩涡鸣人竟出了岔子:
“我有点额外的事要做。”他双手合十,湛蓝的眼睛流露出真情实感的歉意,“你们去逛吧。”
“有什么事?”佐助问。
鸣人支支吾吾的,他这么多年在撒谎上着实没什么进步:“…是卡卡西布置的任务啦。”他说,“要具体考察一下泉之国的说。”
“政治避嫌呀。”水月懒洋洋的感叹道,“火影候补真是大忙人呀。”
佐助直直的盯着他,他总是很少说话,神色漠然,大抵这世上能打动他心意的事情太少,所以总像尊雪砌成的雕塑。鸣人在这目光下溃不成军,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抱歉,一溜烟的先跑回房间,后来佐助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漩涡鸣人蹑手蹑脚的跑到旅馆附近的空地,在树上寻了块地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几乎可以从那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想象出鹿丸的怒火,他咂了咂舌,又看了看随信附来的文件,如何维护忍联的持续与发展,是他作为火影候补的最后考题。
鸣人抓耳挠腮的看着这份空荡荡的纸,如果他还在木叶,鹿丸大抵会帮他列好纲要,到时只需随便发挥下便可糊弄过关,可现下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写完了。他长吁短叹,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纸,硬着头皮准备写下第一个字。
“卡卡西果然没批你的假。”
“呜哇啊啊!!”
鸣人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纤细的树枝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动作,嘎吱一声宣布就此断裂,他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了个结结实实,佐助站在树上往下探头,看他在地上哼哼唧唧,感到一阵脱力般的无语,摇摇头:
“大白痴。”
鸣人闻言打了个激灵,他仰头去看,却从佐助嘴角那似有似无的笑意里看到那个十三岁,面冷心善,纤细灵巧的宇智波佐助,和他们在波之国奋而爬树的夜晚。他心下一动,将查克拉附着在脚底,慢慢的从树干上走了上去,佐助注视着他,打趣道:“…进步了嘛,吊车尾的。”
鸣人嘿嘿的笑,拉着他坐下来,“你怎么来了的说。”他不好意思的说。
佐助冷哼一声,鸣人自知理亏,干脆一股脑的全说出来:
“哎呀哎呀,卡卡西老师就放我五天的假的说。”他抱怨道,“明天其实该回去了…但我总想多见见你嘛,木叶不缺我一个。”
“火影候补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佐助慢悠悠的说。
“可这是事实呀。”鸣人说,好像把他那颗真挚的心捧出来,“我知道自己该待在哪里。”
佐助不说话了,清晨的风温柔的吹过他们的脸庞,初升的太阳在那双湛蓝的眼里升起,漩涡鸣人那双温柔快活的蓝眼睛,他逃避似的拿起了鸣人手里的纸:
“如何维持忍联的持续和发展…”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这就是你的最终考核?”
鸣人点了点头,佐助思索了一下,“如果写完了,”他说,“你是不是就能交差了?”鸣人又一次点了点头。佐助想了想,他一向雷厉风行,认定的事情就要去做,“我替你写。”他狡黠的笑了笑,这一下简直是十三岁的宇智波佐助又活了过来,“这之后,你要和我一起在泉之国转转。”
这个笑容占据了鸣人的全部身心,好像春水破冰般愉快的笑容,他从心里迸发一股快乐,这股快乐让他忘乎所以,他几乎没听到佐助后面的话。我如何能拒绝他呀。鸣人想。他伸出小指,露出平生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一言为定的说!”
8.
而后几天,他们逛遍了泉之国上下,转眼之间便到年夜了。药汤晚上八点准时开放,一次限两位,鸣人和佐助商量先去泡汤,水月一行则决定先去神社拜年。
“你来的时候…对佐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重吾冷不丁的问。
去往神社的路上很热闹,有商家在石阶小道上支起了摊位。水月咬着苹果糖,愣愣的看着他,显然还在状态外。重吾耐心的重复一遍:“…会被灼伤吧,佐助。”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呀。”苹果糖被他咬的嘎吱作响,水月漫不经心的说,“啊,其实我也不懂。”
“哈?!”
水月和重吾同时吓了一跳,香燐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后边,显然对水月刚刚的回答分外不满。她挤到两人中间,怒气冲冲的对着水月:“你怎么也不明白?!”
“不是你让我转达的吗?”水月疑惑的歪了歪头,香燐一下被他噎住,只好愤怒的跺了跺脚: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了吗?!”她表现出一股纠结的暴躁和怒气,香燐不甘的咬了咬嘴唇,“这种事情…”
重吾挥了挥手打断她,“你为什么不自己和佐助说呢?”他问,“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反正,”,香燐不管不顾的大喊道,“反正都是水月的错啦!谁叫你故弄玄虚来着!我偷听的时候还以为你什么都明白呢!”
“唔?!怎么又变成我的错,我明明只是替你转达而已嘛!话说你们两个为什么都在偷听啊?”
香燐用力握紧自己的左手手臂,看上去敏感又迟疑,话语有些混乱:“嗯,譬如说,如果过于靠近太阳,肯定会被灼伤的吧。”
重吾点点头,思索道:“用太阳来比作漩涡鸣人吗,倒也恰当。”
“你不是讨厌漩涡鸣人来着么,干嘛要用这么好的比喻…”水月吐槽道。
“我和你这种小心眼的男人可不同。”香燐骄傲地说。
水月:“……”
他决心不再这个问题过多纠缠,快刀斩乱麻:“可是,”他指出,“怎么看漩涡鸣人都是全天下最不会伤害佐助的人嘛。”
“太阳也不是故意灼伤靠近它的人呀。”香燐快速的反驳道,她低着头,似乎竭力用语言向重吾他们表示她那颗敏锐的心所感知到的情感,轻声道,“总有一天…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漩涡鸣人用以打动佐助的那些东西,最终会伤害他。”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漩涡鸣人。”香燐闭上眼大声说,她语速很快,似乎不在这一次说完,就没有再说出口的勇气了,“不是讨厌,而是恐惧。”
她下意识摸向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我只有过这么一次,成为了佐助的累赘,或者随便怎么说也好——因此站到了他的对立面。”这么多年了,她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依然忍不住的瑟缩一下,“身体上的伤倒是其次,被迫感受他那股尖锐恨意,被他憎恶仇恨着——这件事,才真的让我崩溃。”
“然后我后来意识到,漩涡鸣人他是无数次面对这样的佐助,依然执着的伸出手了。正常人是面对那种痛苦,早该退缩了吧。”香燐轻轻的说,“什么样的怪物才会无动于衷——他表现的完全不在意的这一点…令我害怕。”
“非常害怕…并且嫉妒。”
重吾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香燐从那股敏感易怒的状态挣脱出来,她深呼一口气,自暴自弃道: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啦…这种可怕的家伙,我不会让他伤害佐助的!”
“太阳之爱必定灼伤吗…”重吾点点头,“倒也不错。”
水月摸了摸身上的暗袋,里面还装着漩涡鸣人的伴手礼,细致而微小的体贴,“…没必要想的的那么复杂嘛。”,水月懒洋洋的说,“英雄之子也好,最后的宇智波也好,说到底也只是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呀。”
“你这是什么老爷子的口吻…”
“唔,你看嘛。”水月摊开手,显然对过多纠缠在这件事而显得兴致缺缺,“太阳之爱也好,月亮之爱也好,他们在对彼此的时候,都不是这样子的吧。”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只看到、是两颗年轻笨拙的心——在努力学着相互靠近。”
重吾和香燐闻之一怔,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神社的大钟前。水月自顾自的摇了摇钟,认真的拍手三下,大声说:
“希望明年的日子,”他微微鞠躬,“也和今年一样。”
“你是笨蛋吗?”香燐愣愣的看着他,“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谁说这是愿望的?”他笑嘻嘻的看了香燐一眼,“今年也请多多指教啦,香燐。”
绚丽的烟花如流星般在他的身后升起。
9.
“我们进去吧,佐助。”鸣人说。
药汤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单间,樱预定的这个一次只能进两个人。佐助点点头,恍惚又察觉出点不对劲,他定睛一看:
“…你的右手呢?”
他这话一出,连自己也觉得过于古怪,好像漩涡鸣人的右手是件可拆卸的替代物品。鸣人眨了眨眼,倒未放在心上,“那个啊,”他说的漫不经心,“小樱之前调试了一下,要我记得泡汤时不要带进去。”
佐助哦了一声,显然并没放在心上,鸣人和他并肩向药汤走去,嘴里不停:“…你还是去接个手吧,小樱平日一闲下来就在对义肢做改进,我知道,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希望你把手接上的。”
温泉的雾气愈发浓重,佐助的影影绰绰的,他看了眼鸣人,眼里有点玩味的笑意:
“你这么了解樱是怎么想的,那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鸣人噎住了,他摇摇头,决心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温泉温度适宜,有股淡淡的香气,他小心翼翼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大半个身体埋在水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能感觉自己断肢的截面有股细细密密的痒。他去看佐助,佐助白皙的脸被温泉的雾气熏出一点嫣红的红晕,显得格外生机勃勃,鸣人看着他,胸口涌动着一股情感,迫使他说些什么:
“要是有酒就好了的说!”他大声的说。
佐助瞥了他一眼,有点好奇:“你也会喝酒了?”
“一点点总是没问题的嘛。”
“吊车尾的就是吊车尾的。”
“呜哇、这个词你是要用一辈子吗。”鸣人故作夸张的说。他突然玩心大起,用左手鞠了捧水泼向宇智波佐助,佐助眼都没睁,偏过头就避开了,只是在水下捣了鸣人一肘暗示他安分点,鸣人停下了,把半张脸埋在水里,咕嘟咕嘟的吐泡泡。
他和佐助靠得极近,断臂几乎相贴,看来真像一对如出一辙的兄弟。“佐助,”鸣人突然说,“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终结之谷的那个时候呀。”
佐助终于舍得睁眼,温泉把他泡软了,黑亮的眼里水汽澎湃,显得雾蒙蒙的。“不像了。”佐助温和的说,“我们都活下来了。”
鸣人的心被剧烈的触动了,洪流般的情感化作千言万语堵在他的胸口,他被太多次焦急又不解的问过——你为什么执着于佐助。我不知道。鸣人总是惶恐的说。而他的那些话总是让人含有微妙的诧异:你痛我也痛,你死我也死——如果不能使你被世人理解,那终究也不能让你被人所伤。死亡是他理解佐助的最终手段,但最终,使他和佐助活下来的,是爱。
在那股无可抵抗的爱的驱使下,他轻轻吻上了佐助柔软的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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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漩涡鸣人走得时候依旧依依不舍,但鹿丸和卡卡西的催命信逐渐变得恐怖,他不得不回,正巧大蛇丸拜托了鹰队新的任务,他们也要就此启程。
“唔,我还以为你们分别的会更戏剧一点呢。”水月说。
佐助瞥了他一眼,他心情很好,就像雪地的晴空万里,所以有心情接过水月的话茬:
“比如?”
“哎呀,比如说雪地下跪求着你不要离开?”
佐助:“……”
佐助不搭话,反而对着重吾说:“下次你看书,不用叫水月一起了。”重吾慎重的点点头,香燐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佐助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雪路,突然想起漩涡鸣人临走前将拳头抵在心脏上的那个无言的笑容,他们各自知道这个动作的誓言,从此也能心无旁骛的在各自的道路上奔驰,无论前路如何,总有人永远陪伴在他的心里。
END
终于开完了,一滴也不剩了!
写了一个星期,越看越像巨型流水账…
总之、我爱的少年在他们的世界天造地设,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