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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挂银勾

钎九|蓁蓁

*现背破镜重圆3.6w,520快乐~

 warning:非常我流的钎九。

  

00

蓁蓁,意思是永远茂盛,永远不凋落。

01

许鑫蓁又做了梦。

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是个胖成一团的球,穿着俱乐部更显胖的黄白色队服,手脚不协调地站到偌大的赛场上时有些露怯,花里胡哨的灯光闪耀着刺痛他的眼睛,致使目光发虚,毫无落点地胡乱飘,直到身边同样不算瘦的男孩撞了下他的肩膀,声音是玻璃珠碰上鹅卵石似的清脆好听。

“抬起头来。”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真的抬起了头。

但是抬起头来的许鑫蓁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身上穿的也不是广州TTG的队服。

他是被痛醒的。

床头灯的颜色和亮度被调成最...

*现背破镜重圆3.6w,520快乐~

 warning:非常我流的钎九。

  

00

蓁蓁,意思是永远茂盛,永远不凋落。

01

许鑫蓁又做了梦。

梦到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是个胖成一团的球,穿着俱乐部更显胖的黄白色队服,手脚不协调地站到偌大的赛场上时有些露怯,花里胡哨的灯光闪耀着刺痛他的眼睛,致使目光发虚,毫无落点地胡乱飘,直到身边同样不算瘦的男孩撞了下他的肩膀,声音是玻璃珠碰上鹅卵石似的清脆好听。

“抬起头来。”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真的抬起了头。

但是抬起头来的许鑫蓁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身上穿的也不是广州TTG的队服。

他是被痛醒的。

床头灯的颜色和亮度被调成最温和的档位,姐姐专门去苏州给他订制的丝质睡衣合身又舒适,只睡他一个人的大床显得格外宽敞,拉开窗帘时映入眼睛的是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高楼。

这一切都很好,让年少就开始漂泊的他开始拥有了安定感。

但都不是梦里的。

也不是他想要的。


南方闷潮的雨季总是漫长,窗外的风雨未曾停过半刻,打湿了沿街上凤凰木的叶子,那些盎然的绿色也就变得恹恹,了无生机。许鑫蓁手腕上的疼痛便随着这阵连绵的潮湿而加重,最痛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抓得起筷子,连吃饭都困难重重。退役这几年里许嘉欣带着他遍访全国各地的名医,西医和中医的汤药都用过,但是总不见好转。

家在北方的一位老中医在给许鑫蓁开完方子后扶了扶镜框,叹息声微不可闻,但听觉素来敏锐的前电竞职业选手明明白白听到了之后的一句话。

“心病难医。”

许鑫蓁把手揣进兜里,手心沁出来的汗足以把夏季单薄的布料沾湿,可他心里却是大片的阴寒。

中医治疗讲究一个“心”,心里往好的方面想,自然会有好的治疗效果,但显然许鑫蓁做不到。


北方的城市四季分明,此时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他拉着行李箱和姐姐站在路口等朋友来,脚上百无聊赖地踢着马路牙子边上的的石子,新买的运动鞋在几天的连轴转之后变得灰头土脸,让一向臭美的许鑫蓁有些心烦,索性开始漫无目的地乱瞟。

抬头却蓦地瞧见对面大楼的广告屏上正在循环播放的一段宣传视频。

画面不断转场,一场接着一场的金雨落下,不同的五人组围成圈擎起沉甸甸的奖杯,在欢呼和掌声里让泪水盈满眼眶,而在不被人注意到的灰暗角落,却透出他和那个人的落寞身影。

视频就是为了宣传下周要在这座城市举办的表演赛,说是表演赛,其实就是综艺节目,请几个娱乐圈明星和有点人气的前职业选手来造势,和很多年前那个什么巅峰差不多,这档节目也是他来此地的原因之一。

横在心头那块疤又猝不及防地痛痒起来,许鑫蓁皱了眉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算不得绚烂但足够刻骨铭心的往事。

虽然他在退役之后毫不犹豫地卷进商场的浪潮,摇身一变成为彭云飞口中站在职业选手对立面“万恶的资本家”,拒绝参加这种活动也是无可厚非,但还是架不住一众圈内好友的软磨硬泡,还有一直陪着他的粉丝们的苦苦央求,只好松了口风,答应来当飞行嘉宾。

许嘉欣在得知他要去A城之后特意向当地的朋友打听有没有所谓的名医,又在看到自家弟弟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后当机立断,立马买了两张机票,陪许鑫蓁早早赶到目的地,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去看那位老中医。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就不陪你了,药袋要等后天才能熬好,我和林医生讲好了,留够你在这里喝两个周的,剩下的都直接寄回厦门,你后天记得去取啊。”

许嘉欣在上朋友的车之前转过头对许鑫蓁千叮咛万嘱咐,终于在小崽子举起双手点头的无奈目光里放下心去,车子驶离后她远远地往后望着,在看到和她背道而驰的男孩微微佝起的单薄脊背时忍不住心口发酸。其实他也正是富有朝气的年纪,可身上却总是似有如无地罩着一层霾,这层霾让他变得沉默,变得寡言,倒不至于和小说里写的那样彻头彻尾换了个人,但的确变化许多。

其实许鑫蓁也不是没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那个伸手就能攥得到太阳的黄金少年时代里,他也曾是昂扬的天之骄子,操控着一手漂亮的不知火舞横空出世,成为万人惊呼举世瞩目的天才,在他眼前是铺开的通天大道,允许他可以不回头地向明天迈去。

但少年意气一朝被现实击碎,平时稍微用力就能挺直的脊梁开始终日弯曲,眼角眉梢挂上细密的雾气,让人再难看得清曾经那么炽热璀璨的目光。

与此同时——和他一去不返的少年时代一起一去不返的,还有一个人。

骄傲的天蝎是不允许自己回头的,可也总有这么一个人,逼着许鑫蓁频频回头。

他的自尊,他的锋利,他的张扬,像是一摊烂掉的泥软趴趴地落在被回忆充斥的深渊里,那么不可一世的许鑫蓁,还是决定对世界讨一个饶。


但世界没有留给他争辩的余地,更没有松开那把绝情挥向他的利剑,他在剜心剖骨里遍体鳞伤,不甘心地咽下那口自酿的苦果。


来之前他拐弯抹角地向彭云飞打听过来录节目的都有谁,对方秒回了一个哥都懂的吃瓜表情,立马传给他一个Excel表格,是参与录制的明星和前职业选手名单,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点开的文件,又慢慢睁开,心跳得厉害,甚至不敢用查找功能,只敢发着抖用手指着一行行看下去。

还好,没有看到他害怕的那个名字。


明明松了一口气,却又压不住心底的怅然若失。


坐上彭云飞的车时,对方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个遍,一双小眼睛目光炯炯,直要洞察人心。

“瘦成杆了。”


许鑫蓁平日里最讨厌他这一套,明明都是天天把脏话挂嘴边的臭打电竞的大男人,非要搞又酸又矫情的那一套干嘛,整得人心里不自在。但此时却有些心口微苦,自打他退役以来,老伙计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上次见面还是去年过年彭云飞和兰兰姐去厦门旅游的时候。

不过即便心里想说的话像潮水奔涌一样横冲直撞,许鑫蓁也还是牢牢地锁住了闸口,没让它们泄出分毫,也没留给彭云飞发挥日积月累练出来的社交能力的余地,不客气地往后排一坐,包着纱布的手靠在车窗,眉心勉强舒展开,“开你的车,别狗叫。”


彭云飞早早就看到了他的手,事实上许鑫蓁也没打算对他隐瞒这件事。

退役后的日子不算清闲,俱乐部刚起步,大事小情都得他这个老板操心,但他会尽量找出时间和粉丝们相约直播间,大多数时候会开两把王者,打巅峰赛或者拉上好友列表的熟人打排位,但是手痛得严重的时候就改成放电影,他一边看一边把自己的手缩进袖子里,或者垂下去悄悄按摩——总而言之,不会在镜头里露出来。

他没有告诉粉丝自己手伤加重的问题,这件事也只有家人和俱乐部高层零星的几个人知道。


就连定期或者不定期地去医院复查检查,也都会被他用去外地出差的由头遮掩过去,许鑫蓁自诩无坚不摧,是不允许自己的脆弱被暴露在外的。


但他似乎忘记了,曾经是可以的。

他曾经是可以对一个人完完全全袒露脆弱的。


那人惯常笑着接住他的彷徨和迷茫,安抚他虚张声势的暴躁,帮他舔舐纵横的伤口,成为他退无可退的退路。


可许鑫蓁亲手把这条退路堵上了,他的话是裹挟着霜寒露重的刃,一下又一下地旋在对方的皮肉和心脏,于是曾经的美梦和欢笑成为碎掉的泡影,他们再也回不到亲密无间地同分一杯去茶底去芝士的多肉葡萄的日子。


彭云飞在心里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思想斗争,他知道后面这人素来要强,不喜欢别人当面直击痛点,何况这件事许鑫蓁也没提前给他说过,他不确定等会下了车会不会遭到对方的一顿痛殴。


但终究对好友的关心占了上风,彭云飞粗略计算等会到了酒店被许鑫蓁扔出大门的可能性,还是绷紧手腕握住方向盘,压着嗓子开了口。


“你的……手……”


“旧伤加重,”没等彭云飞把下一个音节推至舌尖,许鑫蓁就自然而然地接上他的话,满不在乎地回答,“死不了,哥们这不活得好好的,也不影响吃饭睡觉蹲厕所。 ”


这话实在是有些扎耳的难听,彭云飞听出他语气里的摆烂,关于全联盟出了名的素质少爷九尾选手的嘴有多硬这件事他心里门儿清,就算海水倒流天地翻覆明天他祖奶家院子里的鸡和羊跨物种交配生个鸭子,许鑫蓁都不可能软下语气说话。


“后天开始录制,明天下午先带你去熟悉一下场地 。”彭云飞轻车熟路地绕开上个话题,车子拐了个弯进入地下停车场,黑色越野车一个漂亮的神龙摆尾,稳当地停在了目标车位,刚在美发店整了发型的FMVP大满贯选手略带嫌弃地扫了眼许鑫蓁,“明天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直奔他面门而来的是从后排丢过来的一只奥特曼抱枕。



02

虽然没有对彭云飞这番提议当场作出回应,但许鑫蓁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本想先在酒店里洗个头但是又想到之前有个人跟他说过早上洗头容易猝死,还是摇摇脑袋把这个想法赶走,认命地戴上棒球帽和口罩,抽了房卡下了楼。


彭云飞发给他的美发店离酒店不远,走路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在右边园区大厦的十四楼。


许鑫蓁进电梯的时候刚好和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撞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想说sorry,却讶异于对方匆忙躲开的眼神和拔腿就跑的动作——果不其然,一摸自己的口袋,刚放进去的手机和没来得及塞进卡包的银行卡不见了。


许鑫蓁大喝一声小偷你别跑,奈何受制于不标准的普通话,这几个字在路人听来就是一团混沌的胡言乱语,许鑫蓁见靠不上别人只好加快步子往前跑,但他体力实在是差劲,跑个两百米就开始岔气,眼看着和小偷的距离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悔恨那些年没听某人的话好好健身。


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身后突然冲出去一个人,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跑步的速度更是快得离谱,显然目标明确直奔着小偷而去,等许鑫蓁反应过来的时候偷走手机的贼已经被那人用几个干净利落的招式死死地钳制住。


许鑫蓁赶忙跑过去,甚至没来得及抬起脸去看捉贼的好汉,只感激涕零地说谢谢谢谢,立马气喘吁吁地蹲下身去摸小偷的挎包,但是一番折腾下来只翻到了自己的手机和丢失的银行卡,而夹在几张卡之间的照片了无踪影。


本来情绪稳定的许鑫蓁突然崩溃,像疯了一样去抓住小偷的领子,手腕上的青筋暴起,脖子上的皮肤也开始泛红,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照片呢,那张照片呢?”


小偷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当时选许鑫蓁下手就是因为这人浑身都是名牌,而且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侥幸地以为富家少爷不会计较这些,却没想到杀红了眼的人居然这么恐怖,他被唬得心慌,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实话,说自己没注意,真的没注意。


许鑫蓁忽然像是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抓他的小臂,轻而易举地把他拉了起来。


皮肤上传来的温度太熟悉,那人掌心的走纹也太熟悉,烙在他的胳膊上烫得吓人,不知到底是对方的体温还是自己的心脏。


许鑫蓁心里像是有着什么预感似的,强逼着自己低下头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却始终不敢抬起脸来去看眼前的人。


“说了几遍谢谢了,连个正眼都不肯给的呀。”


许鑫蓁直接闭了眼。


不是因为声音太刺耳,反而是因为太好听,是太他妈的熟悉的好听,好听到他几乎瞬间就要落下泪来。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呀,哥们完蛋了呀,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呀。


上午十点十一分,陌生城市的陌生十字路口的陌生人行道处。


肆意的阳光蔓延生长,路边的青植蓬勃向上。这个点儿学生们早坐在教室里苦逼地背书,社畜们也正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发呆或者把键盘摁出火星子,除了推着小蓝车赶地铁买菜的大叔大妈,一眼望过去宽阔的大街上没几个人。


许鑫蓁低着头站在周诣涛面前,站在他许久不见的前前队友、前好哥们、前好兄弟面前。


以一种称得上最狼狈的,在他认知里最不体面的方式。


刚刚在追赶小偷的过程里他的棒球帽掉在半路,鸡窝头乱成一团糟,宽松的T恤把本就瘦的身体衬得更弱,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从周诣涛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得到像蝴蝶一样振翅颤抖的漂亮睫毛,还有单薄衣料未遮掩住的……嶙峋的锁骨。


“许鑫蓁,抬起头来。”


周诣涛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不容拒绝。


和记忆里那个久远的带着鼓励意味的声音重合,一半凉薄一半温和,气流对冲之下许鑫蓁只觉得耳膜生疼,疼得他再难挤出妥帖的笑容,他盘算了抬腿就跑的万种可行路线,但还是没骨气地抬起了头。


不出意外地撞进那双黝黑的瞳孔,平静无波里甚至透出几分无情。周诣涛穿着简单的黑T和黑色长裤,脚上踩着双白色运动鞋,打扮得几乎和当年还打职业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脑袋上都顶着一头顺滑的黑发,看起来真像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


如果忽略掉眼角那几条细纹的话。


许鑫蓁觉得自己脑子应该是灌了两桶废水,摇过来晃过去,最上面一层机油泛着令人作呕的恶心,而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立马跑路,可他脚底像是粘了胶水一样怎么也动弹不了,眼睛眨也不眨地和周诣涛对望着。


真是个没出息的傻逼啊。


他在心里骂自己。


“好久不见。”


口罩之下许鑫蓁咧开嘴巴笑,好看的眼睛也跟着弯起来,想说的许多话被堵在喉咙里,比如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当教练累不累苦不苦压力大不大,俱乐部的待遇好不好,小孩子们训练怎么样,新买的房子装修了没,需不需要我介绍一个靠谱的装修公司……


还有,你没有想过我。


但到最后也只是憋出来一句最烂俗的开场白。



03


“我草?!”


在许鑫蓁面色沉静地给他描述完今天上午遇到周诣涛的情景之后,彭云飞的语调陡然上扬,连带着那双睁着和眯起来没区别的眼睛都较平常大了几倍。


许鑫蓁叹了口气,左手摁着右手的大拇指缓解疼痛,说哥们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不是重工业城市转型的旅游城市吗,怎么大马路上连个旧井盖子都没有,我想钻地底下都没地儿去。


“那后来呢?”彭云飞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双脚发力把屁股下的椅子推到许鑫蓁旁边,“快跟我说说!”


“停,见好就收啊。”


许鑫蓁白眼翻得娴熟,潇洒地摆摆手,正好Tony老师喊他去洗头,于是他便得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火速溜走了。


留下彭云飞坐在原地,咂着嘴摇头感叹可惜。


在这档综艺节目的台本里,许鑫蓁和彭云飞都是带队教练,虽然许鑫蓁最开始手痒得很,一度想和节目组拉锯,把合约改成作为选手上场,但一想到时不时就复发的伤,还是悻悻地咬着笔盖签上了教练的合同。


第一期节目录制很顺利,因为许鑫蓁在圈内的人缘一向好,所以上节目的这些基本都是他的老熟人,加上这些年在各种圈子里沉浮,录制节目的经验丰富,他少年时那点凌锐的棱角也被磨得差不多,讲话也懂得给别人留五分余地,更不会有事没事素质三连,就连主持人都夸他行事张弛有度——这种事放在许鑫蓁刚打KPL那几年简直是天方夜谭。


录制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三点,许鑫蓁满脸疲惫地拿到手机,才发现许嘉欣女士已经给他打了数十个夺命连环call,微信留言一大堆,无非是让他记得去拿药,要是不拿的话她就买今天最近的机票赶来揍他一顿。话里话外的关心语气夹着几分威胁,许鑫蓁难得露出年少时那点贱兮兮又狡猾的狐狸模样,嘴上不饶人地发语音说今天没有航班了,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但其实心里却有止不住的暖意绵延,随即乖乖地背上包准备打车。


中医馆里排队的人还挺多,负责收钱的阿姨随手撕了张纸片写了个39,让他等着叫号,许鑫蓁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数字,忽然想起来3月9号是他和周诣涛首次登场KPL的日子。


那是2019年的他们。


可现在已经是2029年了。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街道、车流、树木、行人。


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就像他第一次赤手空拳地走进XQ的时候一样陌生。


叹口气把纸片子递给煎药的年轻医生,许鑫蓁拿到一大包药袋的时候却发现袋子上的名字写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字,甚至熟悉到……前一天他刚在大街上和名字的主人完成了一场旷世重逢。


他单方面丢人丢到旷世的那种。


没错,周、诣、涛。


左看右看拿着手电筒放大镜看都是周诣涛三个字。


不知是不是重名,但指定不是许鑫蓁就是了。


犯错的小医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是老中医刚收的学徒,听到许鑫蓁质疑的话后吓得手都开始哆嗦,连忙核对了单据记录,才猛然想起来今天上午是有个叫周诣涛的年轻人来取药,当时很多药袋放在一起,那阵他实在是太忙,周诣涛又要得急,慌乱里把许鑫蓁的药给了对方,而且大概也许——那个袋子上还没来得及写上许鑫蓁的名。


看到小中医摸着后脑勺满脸尴尬的神情,许鑫蓁忽然觉得心累又无语,说实话,这个名字重名的可能性太低,毕竟“诣”怎么都算不得常见字,当年他们还是新人的时候经常有人把周诣涛喊成周谐涛周指涛,这些年他也没见过其他用这个字取名的人。


但许鑫蓁还是不死心,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向医生探听这个周诣涛长什么样。


“抱歉啊,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的。”小中医为难地咬着下嘴唇,头却摇得坚定。


隐私个锤子啊。


许鑫蓁在心里开启狂暴骂爹模式,但是面上却还是一副和气模样,只是开口时带了点怀念的伤感,“我还以为他退役之后手上的伤会好点呢,没想到还要继续看医生。”


“其实他好转很多啦,打电竞的都有点……”话还没说完小医生就察觉出自己说漏了嘴,慌张过后紧急刹车也为时已晚,因为他看到了许鑫蓁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其实当猜测被证实的时候许鑫蓁也说不出心里到底什么情绪,说是五味杂陈好像太夸张,但是翻涌不息的潮退之后确实明明白白只有一个念头。


“周诣涛怎么照顾得好所有人,就是照顾不好自己呢?”


一瞬间的血液哀鸣,铺天盖地而来的怅然与酸涩。


墨菲定律怎么说的来着,越想避开谁,越会遇见谁,越不想发生什么,越会经历什么。


他本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屑一顾,来到北京之后却实打实地经历了两次,还都是和周诣涛有关。


说不生小医生的气是假的,毕竟他不想用病友的身份去和周诣涛扯上关系,估计周诣涛也是同样的心理。


“求求您了,别告诉我师傅,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三次犯错了。”


小医生哀求的声音在许鑫蓁耳边响起,眼看着对方巴掌大的小脸上要开始滚落金豆豆,他饶是脑门子再起火也发泄不出来,只能偃旗息鼓地认命点头,犹豫着开口,“你联系一下他吧,让他把药送回来,别说我是谁,我们……关系不怎么样。”


这小孩虽然粗心但动作倒是很快,立马打电话联系到周诣涛,许鑫蓁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站到了门帘外面,原因无他——只是逃避电话那头人的声音而已。


片刻后。


“许先生,真不好意思……”小中医捏着手机有些无所适从,语气相当抱歉,试探着询问,“周先生说他现在抽不开身,能不能麻烦您去他家换药?他把地址发给我了,我刚转发给您。”


许鑫蓁彻底被气笑了。


“来了个病子。”舌头顶着上颚扫了一圈,许鑫蓁的语气实在算不得好,本来拿错药这事就够他妈的离谱了,现在还要他亲自去周诣涛家登门拜访?


“我刚听着那边有小孩的哭声,估计是真走不开……”小学徒小心翼翼地解释,“您看您能不能理解一下……”


  

牛逼。绝了啊。


许鑫蓁差点跳起来,忍不住在心里疯狂拍手叫好,如果内心的决斗可以具象化,那么他应该贡献了一场草台班子共创夜年度最精彩的show,绝对分分钟秒了周诣涛那场俘获少女心无数的舞剑表演。


周诣涛这他妈的才退役几年啊,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许鑫蓁辛辛苦苦在外创业打拼一天三顿饭合并成两顿,红眼航班就没断过,签合同签到手软,扯皮拉投资拉到嗓子起泡嘴上长疮,天天累得半死不活,为了把周诣涛这个人彻底忘掉几乎熬干了身上的血,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当年他耿耿于怀的往事当回事,更别提在心里还把他当成个值得记恨或者讨厌的人了,反而转头美滋滋地过上清闲日子。


sb。


许鑫蓁用气音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骂周诣涛还是骂自己。


他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提着大包药袋冒着雨打上的出租车,他只知道当下的脸色用冷得能冻死人来形容是分毫不差。


没错,本来好好的大晴天忽然乌云密布下起暴雨来,果然彭云飞说得没错,这儿的天气就是兰兰姐的心情,说变就变。


但他丫的彭云飞也没跟他说周诣涛也在这边住啊!


或许比起这些外界因素,许鑫蓁更气的是自己,气自己又一次坐实了粉丝嘴里“嘴硬心软”的人设,气自己在有关周诣涛的事情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妥协,明明……明明他们已经……


早就不是十八岁的许鑫蓁和周诣涛了。


出租车在雨里缓慢地行进,司机师傅的喇叭摁得震天响,这会儿赶上晚高峰,路上的车比黄垚钦他家养的那个叫七七的王八爬得还慢,不过这倒是给了许鑫蓁静下心来捋清楚思绪的时间。


  

04

眼前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天十字路口那个令他难堪的场景。


周诣涛在听他说完好久不见之后轻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半步。


同样非常烂俗地,也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但那退半步的动作被许鑫蓁尽收眼底,淡漠的语气更是让他心脏像是被凿开一个口,汩汩的鲜血止不住流,痛苦也跟着蔓延至全身,口罩之下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果然周诣涛还在躲他如躲洪水猛兽。


忘了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是周诣涛转会的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心照不宣的尴尬,许鑫蓁似乎在竭力逃避这个话题,露出爪牙像会随时炸毛的猫,甚至发表了震碎半个电竞圈的铁幕演说,口出狂言要效仿刘青松,少年人的冲动易怒让本身再平常不过的转会这件事陷入怪圈。


当其他队友商量着说去哪吃散伙饭的时候许鑫蓁突然暴躁地起身,却不小心摔碎了用了很久的水杯,客厅氛围骤然冷得吓人,最后还是周诣涛趿拉着拖鞋走过来,蹲下身来慢慢收拾好满地的碎片。许鑫蓁眼尖地看到他的左手小拇指被割破一个口子,心里不痛快得很,又忍不住责怨周诣涛的粗心,而更让他烦躁的是,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点,许鑫蓁更加忍无可忍,所以他拉着周诣涛的胳膊,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跑到最近的药店,许鑫蓁让周诣涛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买了碘伏和棉签,许嘉欣送他的创口贴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眼下倒是用得上了,库洛米图案和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怎么搭怎么显得违和,许鑫蓁在帮他贴好之后,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周诣涛看他笑,心里的石头也暂时地沉沉落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许鑫蓁却摇了摇头示意,意思是自己先说。

干他们这一行的文化水平都很一般,许鑫蓁搜肠刮肚才勉强想出几句漂亮的体面话,也没能说出来什么多么有价值的东西,无非是祝他前途光明,早日实现梦想拿冠军之类的话。


周诣涛喉头微哽,本来计划好的一大堆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他只好点头微笑,说我也祝你。


祝你前程似锦,祝你跃上巅峰。  


其实他们早在几个月前就有意无意地减少镜头前的接触,周诣涛也看得出来,许鑫蓁并非真的厌恶自己,他只是讨厌俩人的关系被放到明面上、大庭广众之下被各种人评判分析的感觉,却并不讨厌他这个人。


而周诣涛是一向温和又妥当的,是最细心也最懂许鑫蓁的。


他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出许鑫蓁的意思,明白他的别扭,也懂得他的挣扎,毕竟在一个不算多大的圈子里和一个熟了这么久的朋友装成陌路人实在是太困难,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周诣涛选择帮他一把。


“小孩子嘛。”周诣涛又摆出那副老成的语气,对队友说,“让着他点就好了。”


同样的避嫌,同样的伪装,他们极为默契地演着瞒天过海的大戏,骗过了粉丝和队友,骗过了朋友和家人,甚至……差一点骗过了自己。


没错,他们差一点连自己都骗过了。


但或许应该感谢上苍在打盹时突然睁开一只眼,他们没有真正骗过彼此。


许鑫蓁一个人住地下室那段时间想了很多,关于未来,关于过往,关于身边人的来去,关于自己想要抓住的东西。但他总还觉得不够清醒,那些不忍、不甘和不舍拉扯着他的灵魂,好似并不锋利的小刀在他的身体上缓慢切磨,钝感的痛苦把心脏分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选择,直到夏季赛的现实狠狠地给了他响亮的一耳光。


也许是被下首发后许嘉欣发来的毒鸡汤奏效,也许是打排位输了随便扒拉的外国电影给了启发,也许在跑商务时累到胃痛却没人给端杯热水来的苦涩太浓烈,总之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许鑫蓁一夜之间变得耳清目明,二话不说立刻收箱子买好了机票。


拉着轮子跑掉一个的行李箱坐在离DYG训练基地最近的海底捞时,许鑫蓁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蛋,感觉自己和做梦一样。


“小周,我想好了。”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垂下不再颤抖的睫毛,眼前的锅底沸腾着,水汽被卷起来又被放飞,于是落在周诣涛眼里的许鑫蓁,面容更加模糊。


“我要转会。”


出乎许鑫蓁意料的是,周诣涛并没有做出太惊讶的反应,他只是和往常那样温和地笑,说你大老远跑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的呀。


许鑫蓁夸张地瞪大眼睛,有些无奈又有些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喂,哥们做这个决定很艰难的好不好。”


“哥们可是默认的TTG不动产。”


其实许鑫蓁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周诣涛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最后音调里一闪而过的哭腔。所以一向沉稳的人握着酒杯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可他又不知道许鑫蓁是否希望他知道这一刻自己的脆弱和迷茫,所以他只能把无数想要宽慰的语句化成一声冗长的叹息,自胸腔内发出微不可闻的同鸣,最终只夹了许鑫蓁爱吃的牛肉卷放到他碗里。


“那就走吧,”周诣涛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又有力量,“只要是你真正想做的,那都是正确的。”


好友相聚,一醉方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许鑫蓁和周诣涛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都有狂热的私生对他们围追堵截。


周诣涛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还戴着个口罩和帽子,估计没人能认出来,但是许鑫蓁……


他这身衣服前天刚穿着直播完。


很快周诣涛就明白了,这三五个人应该都是奔着许鑫蓁来的——也许是航班信息泄露了。


为首的女生看起来有点神志不清,她手里拿着许鑫蓁的照片疯狂地在后面追赶,粉色狐狸的发箍在冷清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瘆人,更何况她嘴里还一直不间断地说着什么奇怪的话。


雪上加霜的是,许鑫蓁已经醉过去了。


好在周诣涛提前给汪启俊打过电话,说拜托他来接一下。对方算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知道他和许鑫蓁真实情况的人,有些不能敞开说的事情只能在私底下和他说,虽然不能解决根源问题,但起码可以排解苦闷。


这儿离训练基地也不算远,汪启俊特讲义气地开车赶来,在看到周诣涛一手拉着一个破行李箱一手架着个醉鬼的时候被吓得不轻,他差点以为DYG刚买来没多久的射手要和老情人私奔,那之后的比赛怎么办?现在自家老板去别的俱乐部挖个人还来得及吗?


还没等愣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小哥头脑风暴完成,周诣涛就麻溜地把许鑫蓁塞进了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别瞎想。”周诣涛似乎看穿了汪启俊的想法,语气平稳,“只是比较好的朋友,来找我喝个酒。”


懂了,一个比较好的朋友。

汪启俊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从善如流地点头。


一个随时随地心安理得地跳上周诣涛的后背让他背着走路的朋友。


一个好到周诣涛为了照顾对方情绪所以选择帮忙避嫌的朋友。


一个大半夜从广州赶到深圳只为了拉周诣涛来吃顿火锅的朋友。


一个让周诣涛可以抛下队里嗷嗷待哺的孩子打视频电话安抚心情的朋友。


一个会蛮横不讲理地穿着周诣涛的外套喝着周诣涛的冰美式让周诣涛心甘情愿地把冰淇淋蛋糕切碎递给他的朋友。


一个陪在周诣涛身边很多很多年,披着同一片风霜雨雪,互相依偎着捱过无言的冰冷长夜,在谩骂和质疑声里走出来,从未成年到二十多岁的朋友。



05

其实许鑫蓁觉得自己并没有特别醉,真正醉了的人应该是周诣涛。


要不然该如何解释,刚刚借着床头橘色的灯光,周诣涛的吻分毫不差地落在他的眉心,温柔得像是江南里滴落在蜿蜒河水的月亮。


那人果然是个会下蛊的,就连绕在唇角的酒气都带着让人欲罢不能的甜味,让许鑫蓁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还能在心里感叹一句“怪不得年度最佳发育路钎城选手的梦女这么多”,差点勾得他迷失自我,直要和周诣涛一吻天荒。


但许鑫蓁是什么人?AKA王者荣耀职业联赛吹响反同号角第一人兼英雄联盟刘青松忠实拥戴者,所以在长达十秒的凝滞之后,条件反射姗姗来迟,许鑫蓁猛然推开了周诣涛。


“卧槽,周诣涛你疯了?”许鑫蓁慌张地拉着被子往床角缩,一脸惊恐又防备的表情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布,把周诣涛本就颤抖的心脏捆绑束缚,让他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呼吸困难。


“对……对不起……”


周诣涛抿了抿嘴,没再说出别的话来,他没有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做出解释,因为对不起三个字就已经默认了一切。


他也没有出言问询什么,因为许鑫蓁脱口而出的那六个字和丝毫不掩饰的嫌恶表情也袒露了对方最真实的想法。


漂亮又骄傲的狐狸是这样的,艳丽的皮毛是肆意燃烧的火焰,他在夜晚的海滩边上起舞,在轻舟载月的江上飞踢,在山林里躲藏又奔跑,靠近他就靠近了危险,因为每一寸的火焰都轻易把人灼伤,远离他也远离了幸福,因为周诣涛想要的从来都只是狐狸的一颗心。


尽管许鑫蓁很不想承认,但这一晚之后他和周诣涛的关系是实打实地降到了冰点。


周诣涛开始更谨慎地躲他,刻意和他避开——不仅仅是人前,更在私底下。


不再给他分享用小号打游戏遇上了什么奇葩队友 ,不再发语音给他讲直播间又有什么搞笑的弹幕,不再在饭点的时候给他偷偷摸摸点好外卖,也不再发语音黏黏糊糊地问他小狸有没有长胖,更不会有事没事就拨个视频过来骚扰。


而许鑫蓁骨子里的倔强也不允许他纡尊降贵地去主动联系周诣涛,年轻时候那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故作强硬地抬起男孩高傲的头颅,在虚无的较劲里,不肯认输,不肯挽回,不肯落下风,不肯承认仍需要这个朋友。


直到那一天。


广东罕见地飘起了雪,周诣涛就在这样一个不够温情的雪天宣布了自己要退役的决定,而作为早已不被他划入朋友行列的许鑫蓁,几乎是最后才收到消息的。


甚至还是在直播间里,被弹幕老师通知的。


大概是和俱乐部商量过,周诣涛的退役宴选在了沿海的一家星级饭店,装潢豪华,一楼酒厅宽敞得能开泳池party,圈内圈外但凡叫的上名字来的,和周诣涛多少有点关系的,都收到了邀请函。


唯独许鑫蓁没有。


等他反应过来买了最近的机票赶到深圳的时候,宴席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和周诣涛关系铁的哥们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围在他身边大诉衷肠。


但直到罗思源和徐翔宇最后离场,许鑫蓁也没有走进去。


因为他看到周诣涛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矮周诣涛半个头,模样俊秀,眉眼柔和,乖巧地跟在许鑫蓁曾经的射手身边送走宾客,俨然一副主人作态。


对方和许鑫蓁是截然不同的,至少许鑫蓁在周诣涛面前最是嚣张跋扈,可那个小男孩低眉顺眼,长相也不比他张扬,看起来就十分讨喜。


最后的最后,在南方沿海城市难得落下的一场大雪里,许鑫蓁躲在枯凋的小叶榕树后面,目送周诣涛和身边的男孩上了同一辆车。


男孩的身上搭着一件明显宽大得不合身的长款风衣——这件衣服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真的好冷啊。


许鑫蓁从厦门赶来,身上的棉衣并不足够御寒,他本就是寒凉的体质,此时零下十多度的气温更让他冷得浑身发抖,他一个人走在覆了层薄雪的小道上,阴寒的感觉从心底野蛮地拔地而起,逐渐顺着血流疯狂侵入肺腑,许鑫蓁自认为经历过太多跌宕起伏,此时此刻却是人生头遭感受这种彻骨的冰冷。


从前还在ttg的时候总有人体贴地帮他暖手,愿意脱下外套给他穿,宁可自己穿着短袖在开着冷气的采访厅接受调侃,也不愿意让他受冷分毫。


最后还是回来拿被忘在酒店大厅的奶粉瓶的李小龙在路边捡到了瑟缩成一团的许鑫蓁。


模糊又蘸着蜜的古早往事突然在脑海里蹦出来,李小龙倚在座位嚼着口香糖,依稀记得后座这人个子蹿得高,又是中路位置,总站在中间,平时也最爱充大,管着这个管着那个,遇上事总第一个跑出去撑起来,要强又不服输,早前在队里的时候大家也都乐呵地随他去,默认他是大哥大,时间一久大家也都忘掉了……


许鑫蓁是倒数第二小的小孩子。


这会儿穿着蓝色薄棉衣坐得板正又乖巧的许鑫蓁,鼻头红红眼眶红红,平时碎得飞起的嘴巴一言不发,活生生一副小可怜样,倒是让李小龙久违地对他是年纪小的弟弟这件事产生真切的感悟。


车内暖气开得足,但李小龙还是丢给许鑫蓁一件羽绒服,叹了口气嘱咐他盖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杭州?要不要我送你?”关切的话语一如往昔,好像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是能在冰冷的后台挤在一起期待又紧张即将到来的总决赛的队友。


“明早的机票。”许鑫蓁抽了抽鼻子,手指慢慢地去捻羽绒服的帽檐儿,“龙哥你把我放在宝安机场就行,我在那附近订了个酒店。”


李小龙点头,像是想起什么,终于没忍住发问,“你和钎城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你们不都知道了嘛,早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了。”


听了这话后李小龙忍不住发出冷哼,他敢打包票许鑫蓁这臭小子嘴里的话没一句瓷实的。


他们的关系肯定有了变化,但绝对不发生在所谓的避嫌期开始那段时间,因为就连周诣涛转会之后许鑫蓁都还偷着摸着和他天天扣微信打视频,偶尔得了假还约着出去玩,有时候大发慈悲地喊上几个朋友,大多数是俩人偷偷摸摸地密谋,照片偶尔会发在曾经的老五人群,只是频率不高,但半夜起来给女儿换尿布的李小龙也发现过一个秘密。


许鑫蓁这位业内著名的到点emo战士,在凌晨的朋友圈发过几次和周诣涛的合照,配文在“钎狗”“和小周”“我曾经的射手”之间跳跃,照片是俩人比着剪刀手,或者是周诣涛的背影照——总之,亲密得不像是普通朋友。


但每当李小龙想抬手点个赞时,刷新后那条朋友圈就消失不见。


几乎是秒删。


别扭,矫情,心口不一。


有时候真不怪粉丝这样解读许鑫蓁,因为他的确就是这么个人。


李小龙费了很大的劲才压下想去问许鑫蓁他和周诣涛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欲望,中规中矩的家庭教育告诉他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有太多好奇心,不要轻易逾越人际交往的边界,同队时他是队里有求必应的大哥,不同队后他只能做一个藏手于袖的旁观者。但没想到两株藤蔓交织这么多年,早已难舍难分甚至不分彼此,好似盘丝洞里蜘蛛精的网把他们的命运束成一团,越挣扎越收紧,混沌的血肉被勒成完整的一体,被迫也好主动也好,总之他们事到如今确确实实无法把对方从自己的生活里剥离出去。


许鑫蓁下车时想把羽绒服还给李小龙,对方却摆手说送你了,反正大俩号哥穿着也不合适,你嫂子还催我回家喂孩子,有空再聚。


直到躺进酒店温暖的棉被里,当高温度的空气把他冰冻的思绪融化开,许鑫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李小龙是在回酒店的路上遇上的自己,而接上他之后也没开进停车场,更没进酒店大厅去拿奶瓶,他们是直接掉头走的。


完了,又惹事了,嫂子肯定要骂龙哥吧?


许鑫蓁懊恼地拿枕头盖住脸,犹豫再三还是给李小龙打了个电话。


“喂,龙哥,给个地址呗,哥们害你忘了拿小侄女的奶瓶,给她补偿一下。”


“哦……哦你是说奶瓶啊……那……那不用了,没事,你嫂子不会计较的。”


“不行,小侄女百天我都没去,礼物不能少的呀。”


“好好,等会我发给你。”



06

“钎狗。”

“小周。”

“你旁边那男的是谁?”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

“你都不给我点外卖了!”

“小狸最近生病了,你要不要来看看它?”

“我家附近开了一家火锅店,新店开业期打八折,怎么样,哥请你呗!”

“你理理我好不好。”

“我知道我话说得太重了,要不咱见面听哥们给你解释一下?”

“对不起。”


许鑫蓁在聊天框里打出一段删掉一段,此时此刻他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想问周诣涛,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站得住的立场去问他,对方是早已振翅远翔的飞鸟,而他只能是站在孤寂田野里伸手再也抓不住十七岁那年的春风的寂寥过客。


自己的立场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定位是什么?


许鑫蓁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曾经他以为和周诣涛是最要好的朋友,是从XQ一路打到ttg的竹马队友,是转会也动摇不了分毫感情的挚友,是高山流水的知音至交,是秀出姜子牙百里守约精彩配合的最佳拍档。


但当他亲眼看到周诣涛身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明显越过朋友界限的亲密同伴时,他忽然感受到好似有无数冰粒子往他心脏上滚着扎进去,这阵痛苦太具象化,甚至让他有种晕眩的恍惚,酸涩的味道在身体的每个毛孔处翻涌,折磨得他快要崩溃。


有那么一瞬间,许鑫蓁是真的发了疯地想上去抓住周诣涛的胳膊质问他。


可他凭什么呢?

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许鑫蓁从来都知道自己是很自私很不讲理的一个人,他对朋友的大方和不介怀其实是“不在乎”的外在表现,但他却未经对方允许地把周诣涛划进自己的私人领域,他要求周诣涛的交际圈和他100%重合,要求周诣涛身边出现新的朋友必须被他第一时间知道,要求周诣涛不可以和别人关系更好,他要做周诣涛人生里最特殊最好的朋友。


在关乎周诣涛的事情上,许鑫蓁总是最自私、最不讲道理。


但这……真的是普通朋友该有的想法吗?


许鑫蓁第一次认真审视这段感情。


从小到大他的人缘都好得出奇,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俱乐部都能呼朋唤友一大堆,就连路过的狗都喜欢蹭蹭他的裤腿 。小时候和许嘉欣去云南玩,在景区边上遇到个戴着墨镜捋着胡子的半仙儿,半仙儿说看他有眼缘,免费给掐一挂,最后算出来他虽然桃花旺得不行,但是情路却相当坎坷。彼时许嘉欣正处在爱看青春疼痛小说的年纪,便忍不住多嘴,问大师许鑫蓁是不是得谈好几段恋爱,什么出了国的白月光,暗恋多年的青梅,一见钟情的真命天女,欢喜冤家变真爱……


大师最后只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都对,也都不对,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然会明白。


许鑫蓁甩甩脑子想把这些混乱的思绪清除,索性准备去泡个热水澡,谁知试水温的时候走了神,滚沸的热水烫得他手指泛红,在感知到疼痛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给周诣涛发消息说疼。


直到指尖触碰到手机带来冰凉的触感,许鑫蓁才如梦方醒,他已经不能和过去那样毫无顾忌地打扰周诣涛了,对方身边已经有了更亲密的人,他不可以去破坏这段关系。


不对?


为什么要用破坏这个词?


许鑫蓁怔愣在原地。


关于这个奇怪的词语,关于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答案都在此刻昭然若揭。


心怀不轨,不够坦荡。


不是普通朋友,不要做普通朋友,不甘心只是普通朋友。


悬在头顶的刀刃应声而落,刮掉许鑫蓁心上积攒的灰尘与泥泞,敞开一个微小的出口,所以阳光得以自如地落进来,迟钝的认知在横跨数年的磋磨之后终于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本能感情的手下败将,当被爱俘虏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张牙舞爪地否认和挣扎。


自此天光大亮,一切都有了定锤之音。


可此刻他站在无比透彻的风里,回头却再也望不到那个人。


应该是晚了的。

他明白得太晚,太狠毒伤人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变成毫不留情射向周诣涛的子弹。

他明白得太晚,太延迟的情绪感知堵住了曾经能让他永远有路可退的退路。

他明白得太晚,太骄傲自我的性格亲手把他最爱的人推向别人的怀抱。


明白得太晚。

周诣涛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周诣涛了。


编辑了无数次的信息终究还是没有被发出去,那个备注阿钎的微信永远地被留在了置顶的最后一行,停在对方发来的那句“我去火锅店找你。”


那是他们俩单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甚至连个告别的场面话都没有正儿八经讲过。


真是,好不体面啊。


07

出租车停在小医生提供的小区地址门口时,许鑫蓁在车上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始终不肯推开车门。


直到师傅有些不耐烦地出声提醒,他才慢吞吞地下了车。


小区并不算多么高档,门口安保有些松懈,警卫室里穿着保安服的大爷正趴在桌上打盹,许鑫蓁跟在一个刷门禁的小姑娘身后快速溜了进去。她撑着一把和王者荣耀联名的伞,许鑫蓁认出来图案英雄是不知火舞,设计得很漂亮很张扬。


她年纪并不大,长得俊秀,而且眉宇间带出点让他模糊的熟悉感。


小姑娘回过头看了一眼许鑫蓁,那种带着警惕意味的打量审视的目光又让他有些不舒服。


“小朋友,别这么看叔叔,喏,请你吃糖。”


许鑫蓁弯下腰,扯出一个自以为足够和蔼的笑,从背包里摸出了两根棒棒糖——他最近在戒烟,习惯揣点糖在身上。


“不了,虽然我看你有点眼熟,但毕竟不认识你,小周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看得出来小姑娘对许鑫蓁手里这两颗包装精美的棒棒糖很感兴趣,但大概是她嘴里那位“小周”的教育甚严的影响,所以她还是摇摇头拒绝。


虽然许鑫蓁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小孩都不喜欢喊父母叫爸爸妈妈,总爱起一些奇怪的绰号,但他一向包容度很高,所以不选择过多追问。


许鑫蓁也没再坚持,顺手把糖塞进了衬衫的口袋里。


按照微信上发来的楼号一路走过去时,他才发现和小姑娘顺路,俩人的目的地都是14号楼。


甚至单元门都是一个。


“你运气真好,”小姑娘故作老成的语气很是可爱,“本来进电梯要刷卡的,但正好刷卡机坏掉了,今天可以直接进。”


这会儿雨下得小了许多,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被风吹得乱飘,许鑫蓁收了伞,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语气是只有几岁的小孩听不懂的苦涩,“可能是因为之前太倒霉了吧,所以这次运气好了一点。”


电梯门缓缓打开,许鑫蓁扭头问小姑娘要摁几楼,她仰起脸,冲着他比了个八。


许鑫蓁又一次愣在原地。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栋楼是每层单户的设计,而且小中医发来的地址上也确实明明白白只写了楼号和第八层,并没有说门牌号。


那也就是说——


先前小姑娘眉宇间那点让许鑫蓁模糊又疑惑的熟悉感终于完全具象化,她嘴里的“小周”也像是敲落在他心头的最后一锤,此时之前的一切巧合都有了解释,正确答案呼之欲出。


长时间拎着的药袋勒得他左手手掌生疼,可这点疼痛与心脏的挫痛感相比又实在是微不足道。


其实他来之前也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不是吗?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几年前周诣涛退役的时候他就已经明明白白地经历过。


原来周诣涛的身边从不缺爱他的人,原来周诣涛也会落入世俗里成为普普通通的一个。


原来原来。


电梯里的空气逼仄,压得他心绪混沌不宁,许鑫蓁忽然萌生了一种转头就走的想法,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电梯门突然又打开了。


来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他的黑色衬衫被雨淋得湿透,发丝也软趴趴地耷拉着,左手紧握着伞柄。


“谁让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就出门的?”周诣涛的声音很冷,也发着抖,说这番话时他的目光落在许鑫蓁旁边的小姑娘身上,脸色实在算不得多好。


“我……我不是看你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嘛。”小姑娘可怜兮兮地举起手里的餐盒,“不吃饭身体会垮掉的。”


“那也不是你偷跑出去的理由,你知道你妈妈有多担心吗?”周诣涛的语气还是很强硬,显然没有因为小孩子的说辞而软下心来。


“哎,别对孩子发火嘛……”站在角落里的许鑫蓁终于踌躇着开口劝和,他无奈地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小周。”


周诣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站着个他曾经最熟悉的人。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角落,加上许鑫蓁穿着一身灰衣服几乎要和电梯内景融为一体,所以周诣涛没有看到对方。


复杂的情绪梗在心口,冰冷的空气裹挟着越发沉重的呼吸,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08 

其实许鑫蓁没打算在周诣涛家里多停留,他本想着换了药就走,但周诣涛却破天荒地哑着嗓子开了口。


“吃个饭再走吧。”周诣涛刚把年纪更小点的小男孩哄睡着,轻手轻脚地把属于许鑫蓁的中药从卧室里拿出来,又找了个结实点的大号帆布包套上,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到饭点了,哪有不留客人吃饭的道理。”

“不了吧 。”许鑫蓁实在不想多待,听周诣涛之前那意思这家里应该还有个常住的女主人,现在的他可不想看周诣涛一家四口合乐美美的场景,开玩笑,他可不是抖m。


“你现在走的话,打车回市区也得八点多了,路上得饿肚子。”周诣涛好脾气地补充,“这小区你也看了,挺偏僻的,周围吃饭的地方可不好找。”

  

你看,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场景,周诣涛都有让一向能言善辩的许鑫蓁哑口无言的本事。 

他只好点了头,坐在沙发上和小姑娘一起看电视。  

小孩子调的少儿频道,现在的新动画片层出不断,早就不是许鑫蓁熟悉的领域了,他有些尴尬地捏着沙发套的边角,余光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这不是许鑫蓁印象里周诣涛会喜欢的风格。


房间整体被刷成了鲜活的粉绿色,显得温馨舒适且宜居,沙发上堆着各式毛绒玩具,电视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艺术框,就连茶几上放的茶杯垫都是粉嫩的猫爪,小孩子的玩具散落在地上,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玩具收纳筐。


但是,家里并没有养宠物的痕迹。


许鑫蓁心下黯然,却也无可奈何,他刚放松了一下紧绷着的脊背,却在下一秒听到厨房传来响亮的“啪”一声,条件反射让他赶紧起身,结果一进厨房门就看到周诣涛蹲着身在收拾碎掉的碗盘。


“怎么了?”许鑫蓁心头一紧,想过去帮忙。

“没事,刚才没站稳。”周诣涛抬脸对着许鑫蓁虚弱一笑,但这一笑却让对方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许鑫蓁左手抓住他还想要继续捡碎片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覆上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温度高得吓人。  

许鑫蓁脸色阴沉了许多,但周诣涛并没有注意到。


“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发烧,加上手腕有一点痛。”周诣涛摇了摇头,轻轻挣开了许鑫蓁的桎梏,又不好意思地挠头笑,“抱歉啊,本来想自己下厨招待你的,这下估计得叫外卖了。”


“也太小看哥们了吧?”许鑫蓁听他这话登时就不乐意,忍不住挑眉反驳,“难道你忘了,当年在ttg的时候我的厨艺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好吗。”


“瞧我这记性,”周诣涛借坡下驴,听出对方言语里的自得,便和往年一样顺着许鑫蓁的话夸赞他,“好好好,那就看许大厨师大展身手了。”


不得不说,在进行这几句对话的时候,许鑫蓁和周诣涛都默契满分地把时间的指针拨回他们还做队友的年岁,他们不提那个多年前深夜里的荒诞一吻,也装作忘掉了前一日在街头的偶然相逢。


因为只有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处在最安全距离的两个人,也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容易扮演、最不会穿帮、最不会让彼此尴尬的角色。


“空腹不能吃药,你先喝点热水。”许鑫蓁佯装不耐烦地挥着锅铲把周诣涛赶出去,开始收拾地上的烂摊子。

碎掉的瓷片被一点点地丢进垃圾篓,但许鑫蓁不知道是想了什么开始分神,等碎片划破手指的时候才被那阵钻心的疼拉扯回神。


当年周诣涛帮他收拾打碎在地上的玻璃杯,被割破手指时,也是这样痛吗?

许鑫蓁愣在原地,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涩和滚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挤压得五脏六腑开始泛着疼,焦点转移,竟然也让他感受不到手指的痛了。

  

眼泪也是就这样瞬间掉下来的,许鑫蓁不肯找棉签止血,就这样死死地盯着伤口看,看殷红的血流滴在白瓷片上,触目惊心却又分外美丽妖艳。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起身,擦完眼角的泪,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指伤口。然后像没事人一样,洗菜切菜备调料,煮米开火翻炒。


许鑫蓁这些年一个人过活,已经把年少时那点拙劣的菜色升级成了能拿得出手的厨艺,四盘清炒家常小菜和火候刚好的米汤色香味俱全,被端上饭桌时周诣涛讶异地张了张嘴,结果还没等他开口许鑫蓁就又从微波炉里端出来一个盘子,“你生病感冒不可以吃重口的,小孩子最好也不要吃太多外面的东西,呃……她……你女儿买的饭就归我处理了。”


“啊?” 周诣涛显然状况外,他瞪圆了双眼,指了指身边的小姑娘又指了指自己,“啊?你是说?她是我女儿?”


“那要不然呢?”许鑫蓁把盘子放到桌上,语气真诚,“你女儿和你长得真像。”


“才没有!”一直置身事外的小姑娘气鼓鼓地抱着胳膊对许鑫蓁大声说,“我长得一点也不像舅舅,他的眼那么小,我的眼睛明明那么大!” 


舅舅。

哦,原来不是女儿啊。

莫名奇妙的窃喜像是浓稠的糖浆,冷不丁地把许鑫蓁的心脏包裹起来,但拿筷子的手也只是顿了一下,他最终也没抬头,选择垂着眼睛去看盘里热腾腾的饭菜,轻声开口,“周诣涛,吃饭吧。”


周诣涛这才反应过来,他感到好气又好笑,无语地拉开椅子坐下,“这是我堂姐家,她最近在忙着打离婚官司,我来帮她看俩孩子。”


“噢。”

许鑫蓁咬着筷子,装着漫不经心地应声,面上波澜无惊,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不清的烟花噼里啪啦绽开,还好这些年的磨砺让他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要换做十八岁的许鑫蓁,估计早就一蹦三尺高地庆祝了。

  

但又有什么可庆祝的呢?

许鑫蓁回过神冷静下来。

周诣涛只是说是帮她堂姐看两个孩子,又没说自己单身,就算单身……看他现在对自己这副客气礼貌的样子,估计也早就把当年的情愫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你来这边是有商务要跑吗?”周诣涛看不出许鑫蓁精彩的内心独角戏,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

“是有个节目要录,”许鑫蓁扒拉了口米饭,“和彭云飞他们一起。”

“那你是顺道来看中医的?”    

“还不是我姐,”许鑫蓁的语气终于放松下来,一提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抱怨,“她说这个老中医开的方子很好使,让我试一试,但我都喝了那么多药了也没见好转,这次也就是应付应付她。” 

“我倒是觉得你姐姐说得对,”周诣涛眼睛含着笑,指了指自己的手,“我也是治腱鞘炎,在他这里开了俩月的药,症状确实缓和了。”

许鑫蓁没再说话,低下头埋头干饭。

  

吃完饭后许鑫蓁顺手去收盘子,周诣涛却制止了他,“天底下可没有让客人做饭还刷碗的道理,何况你……”  

周诣涛垂下眼睛看向许鑫蓁受了伤的手指,抿着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递给他,“贴上吧,碗我来刷就好。”

  

片刻后,许鑫蓁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创可贴站在卫生间,在不算太明亮的灯光里,库洛米的图案扎得他眼睛似乎要流血,疼得他快要站立不住。


09

许鑫蓁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整理好情绪,本想出来和周诣涛打声招呼就走,谁知找遍客厅和厨房都没有人影,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的小外甥女很有眼力见儿地指了指次卧,“小周说他不是很舒服,想要睡一会。”


许鑫蓁迟疑了片刻,在直接走人和进屋给周诣涛打声招呼之间摇摆不定,直到小姑娘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眼睛亮闪闪,“叔叔,小周好像没吃药,能不能麻烦你把药端给他?”


好吧。

天赐的借口这不就来了。

许鑫蓁微笑说好,接过水杯,又去掺了点热水,走到次卧门口敲了敲门,半晌没人应,他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索性直接推门而入。        

 

灰色的落地帘紧密地合拢,房间内很昏暗,只有床头一盏橘色的小灯虚弱地亮着,就像躺在床上状况并不多么好的周诣涛一样。

周诣涛看起来烧得不轻,许鑫蓁隐约有不妙的预感,急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比饭前的体温又明显高了许多,许鑫蓁试图叫醒他把药吃了,但周诣涛像是被梦魇缠住一般,死死闭着眼睛摇头,额头的汗水逐渐打湿发梢,顺着发白的脸蛋流到锁骨处,许鑫蓁看得心慌,开始拼命摇他的身子,又怕吵醒隔壁的小孩,只好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喊小周快起来吃药。


功夫不负许鑫蓁,周诣涛终于在他惊惧的目光里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双目圆睁,死死地抓住许鑫蓁的手腕,嗓音带着嘶鸣的喑哑,近乎哀求地说别走。然后好像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手,苍白一笑,声音气若游丝,“不好意思,我最近睡眠不大好,加上发烧,所以睡得太沉也做噩梦了。”

许鑫蓁扫掉那点莫名其妙的失落,稍微放下心,把杯子端过去,语气里是难以遮掩的担忧,“你快把药喝了,得想办法退烧。”

“我没事,”周诣涛接过杯子皱着眉一饮而尽,又转而安抚起许鑫蓁,“你不是还有节目要录吗?快回去吧,别耽误你的事,我吃点药就能扛过去,明天下午我堂姐就回来了。”

“合着在你眼里是那种工作比兄弟的命还重要的人呗?”许鑫蓁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节目第二期是后天录制,不耽误事,我今天留这里帮你看孩子也顺道盯着你,我可不想明天一早就在社会新闻上看到你嗝屁的消息。”

“那……谢谢?”周诣涛试探性地发问,依然礼貌有分寸,许鑫蓁却深觉越来越无力,他帮周诣涛掖了掖被角,又从旁边的医药箱找出退热贴给他贴好,然后借口刷杯子离开了房间。

    

站在料理台前,许鑫蓁打开水龙头感受到液体流淌在指缝里带来的短暂凉意,想着那人病态的、瘦得挂不住肉的脸,忽然有种预感——他和周诣涛也就到这里了。  

他们这场真正的阔别多年的重逢没有他预想的歇斯底里,没有争吵诘问,没有不体面,相反,他们很和谐,很有默契,很合理。   

但就是因为一切都太合理,所以才只能到这里。

他们的人生是纵横交错的乱流,借命运的短暂慰藉所以得了偶然的温暖时光,但这金风玉露也只有一瞬,快到他们都抓不住,于是错过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当许鑫蓁把杯子刷完走出门的时候,小外甥女却忽然蹦过来拽住了他的小腿,然后笑嘻嘻地开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看你眼熟了!”  


许鑫蓁只当她看过以前的电竞比赛,便没放在心上,牵过小女孩的手往外走,顺着她的话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你跟我来。”小姑娘拉着许鑫蓁走到书房,熟门熟路地开灯,在许鑫蓁有些奇怪的眼神里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这个书房是妈妈专门给小周留的,所以这边的东西基本都是他的,我之前偷偷溜进来翻过这本相册。”

  

女孩稚嫩的手指在已经颇有年代感的内页上翻飞,许鑫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照片,都是他很熟悉的周诣涛——之前去莆田他家吃饭的时候,阿姨给他看过。  

小孩的手突然停住,而许鑫蓁的瞳孔也在这瞬间放大。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一页,全部是他和周诣涛的合影。


他们刚进XQ时,一个黑乎乎的小胖子和另一个白点的小胖子,对着镜头比耶,笑得腼腆又合不拢嘴。    

他们减肥成功后,也是队里成绩最好的那段时间,他们意气风发,他的头发染成张扬的蓝灰色,周诣涛侧过脸看着他笑。

他们夜跑完相约烧烤摊,他有恃无恐地挂在周诣涛的肩膀上,指挥着对方把刚端上来的烤鱿鱼递过来,看夜色沉沉,星星明灭。

他们最后一次错过的金色雨,周诣涛跟在他身后黯然地走,单薄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分离的号角在此刻奏响。

他们久别重逢,在海底捞聊想要转会的事,周诣涛说只要是他真心的选择,那就都是对的。最后他们拍了张自拍,没有发给任何人。

周诣涛亲了他,他们关系破裂,周诣涛退役宴没有邀请他。


但是。


许鑫蓁拖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向前一步拿起相册,红着眼睛把那张照片从里面扣出来,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终于看清楚了照片上的人影。  

是他,蓝色的单薄棉衣,被风吹乱的头发,寂寥的背影。

都是他。

看左下角日期,照片应该拍在周诣涛退役的时候,他大老远跑到深圳,却看到对方身边已有新人,所以在难得下雪的南方城市里一个人沿着小路孤零零地离开。


哄着小姑娘出去洗漱,之后转身关门的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许鑫蓁躲在书房的角落里沉默地盯着这张照片,最后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没擦干净眼泪就拨通了李小龙的电话。


“龙哥,问你个事,你得说实话。”    

许鑫蓁攥紧了手里的照片,几乎要把下嘴唇咬出血来。 

李小龙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最后点头说好。


“周诣涛退役宴,你开车返回遇到我,说把小侄女的奶瓶落在了宴会厅,但其实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是,这种饭局怎么可能带小孩子出来,那天你嫂子带着娃在娘家。”

“你给我的那个明显大了一号的羽绒服,是周诣涛的,不是你的?”

——“对。”

“最后一个问题,是周诣涛让你接的我对吗?”

——“没错。”  


“好。”

许鑫蓁如释重负,久违地露出笑容,有些凄凉又有些庆幸,怪就怪当年自己的感知能力太迟钝,又或许说当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些细节上,满脑子都是周诣涛和他身边的小男孩,竟然没看清李小龙漏洞百出的破绽。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李小龙的声音很冷静,“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我开车都跑出去五里地了,周诣涛忽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接个人,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肯说,说只要我沿着那条路走就行,到了自然知道是谁,结果半路上又给我紧急喊停,然后有个小男孩跑过来,塞了件羽绒服,还说什么别说这衣服是别人的,就说是我的,整个过程都挺莫名其妙的。”  


“我知道了。”许鑫蓁竭力控制着语气的颤抖,最后郑重地对李小龙说了声谢谢。  

10

周诣涛再睁开眼时,发觉自己的身上好像没有那么烫了,烧应该是已经退得差不多,刚想挣扎着起来去倒杯水,却发现自己的床边趴着个人。

许鑫蓁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身边,温顺的黑发垂下来,单薄的脊背和凸出来的锁骨都显得人很是乖巧——如果周诣涛没认识他十多年的话,肯定会被这副模样哄骗过去。  


“你醒啦?”

许鑫蓁抬起头,迷瞪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麻利地把摆在桌上的保温杯端过来,笑眼弯弯,“水温我试过了,正好,我刚摸着你也差不多退烧了,现在刚过十二点,你饿吗?我可以去煮个面。”


周诣涛被他套这有点殷勤得不像样的组合拳打了个头晕目眩,迟钝地喝完水后才摇头说不饿,又抱歉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饿的话可以自己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凑合的,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我也不饿。”许鑫蓁故意忽略掉他语气里的客气,黏糊着嗓子往他身边靠,“小周,我……” 


周诣涛深深地看了许鑫蓁一眼,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的接触,语气平稳得让人听不出波动来,“许鑫蓁。”


“我们是朋友,对吧?” 


一句话像是盆冷水稀里哗啦地浇下来,直接把许鑫蓁淋了个透心凉。  


“周诣涛,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不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许鑫蓁终于抬起头看向周诣涛,说出了这句早就在心里酝酿过千遍万遍的话。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周诣涛的语气骤然冷下去,他没让自己的神色松动分毫,也不肯看许鑫蓁一眼,“有些东西,是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的,比如XQ早就不在了,我们也不是ttg的中射,我们甚至都不再是职业选手了,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的人走得更近,有的人却已经走散了,所以有些感情……也已经变化了。”


看吧,周诣涛对许鑫蓁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呢,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半句欲言又止的话,周诣涛就能看出来他想说什么要做什么。


“才不是,”许鑫蓁不服输地反驳他,“你说的对,但也不全对,XQ是不在了,但XQ的人还在,你,我,李小龙都在,我们不是ttg的中射,但我们曾经是,我们的百里守约姜子牙是绝版,我们不再是职业选手,但我们在KPL上留下的印痕依然存在,人来人往是对的,只是时间替我们过滤了不对的人,留下了正确的人。”  


“感情……”许鑫蓁又继续补充,“如果是很特殊感情,那也不会变的,只是人对感情的认知会变化,会从模糊变得清晰,就像是我……我之前没有意识到……”


“我发烧好得差不多了,”周诣涛姿态强硬地打断许鑫蓁继续往下说的想法,“客房都收拾得挺干净的,你去那睡吧,时间也不早了,刚我堂姐发消息说她明天上午就能回来。”


骗人。 

如周诣涛所说,许鑫蓁当然不是小孩子了,他一眼就看出来周诣涛拙劣潦草的谎言,明明刚醒过来,手机就在枕边放着,屏幕也没亮,哪里来的新消息。


他不死心地看着周诣涛,发黄的整张小脸皱皱巴巴,因为乍一打乱作息而略显萎靡的精神状态把他整个人都要压垮,乱糟糟的头发显得人更憔悴,照理说,周诣涛应该心疼他的,应该像以前那样好声好气地来哄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眉头紧锁却不肯看他,紧紧抿着嘴唇也不愿说话,明明前几分钟还在和气地交流,一转眼却落进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不信。”许鑫蓁一字一句格外认真,他把口袋里的照片拿到周诣涛眼前,抖着声线质问,“那这张照片算什么?你退役的时候我去了,你当时明明都看到我了,为什么不去见我?又为什么拍我?”


“我都承认。”周诣涛没有被许鑫蓁的气势吓到,反而冷静地对上他的眼睛,“曾经对你有过超出朋友之上的心思是真的,但也只是曾经。”

“你当时应该是看到我和一个小男孩一块上的车吧,所以才没进宴会厅?”周诣涛的声线平稳,稍微挂上点疑惑的语气,好像在用第三人称讲述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个男生只是我的朋友,我料定你会来,所以拜托他和我做了一场戏,我想给你,也给我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当时你像现在这样发疯地去质问我,或许我们的结局真的不一样。”

  

许鑫蓁的眼眶被逼得发红,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无力地张开发白的嘴唇,却也只是化成短促又瞬间消弭的气声。

“周诣涛,今天从遇到我到现在,一直装得很难吧?”许鑫蓁嘲讽地勾出一抹笑,“是啊,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和平可言,不可能一笔勾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是,”周诣涛依旧不动如山,从容地应答,“装得很难,但也不算全装,因为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也渐渐忘掉……忘掉那些错误的感情是什么感觉了。”

“我们就这样不挺好的吗?如你所愿,这就是我们最正确的位置,最让彼此舒服的相处方式。许鑫蓁,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周诣涛,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狠,狠起来特别帅。”

 许鑫蓁在听到他这段话后像是脱力一般垮下半边身子,但又在离开之前转头看了周诣涛一眼,语调里难得染上十八岁时候的明媚和张狂,“但我不信,你说的这些话,我一点也不信,我不信我在你心里就这点份量,我也不信你会甘心我们的感情就停在这。”   

        

凌晨三点,许鑫蓁躺在客房里不算多么宽敞的床上久久地难以入睡,闭上眼睛是周诣涛那张冷得骇人的脸,捂上耳朵是他淡漠的语气和毫无感情的语句。        

说实话,在周诣涛面前虚张声势似乎他的本能,嘴强王者的狠话是放出去了,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敢对周诣涛说出这么一番话完全是因为相册里的那些照片,如果真的放下了,那为什么不把照片扔掉销毁,反而要完好保存?可许鑫蓁仍有万般犹疑,毕竟周诣涛说得对,一切都在变化,他做出这个判断的衡量标准是几年前的周诣涛,不是现在的,万一现在的周诣涛性情大变呢?他说不准,他也不愿意深想这个可能,无休止的内耗让他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就顶着个大黑眼圈爬了起来。


冰箱里食材有限,许鑫蓁勉强找出能用的来,煎好鸡蛋烤好面包打好豆浆,留个字条在桌上就背上包离开了。

直到打上出租车,在早高峰拥挤的车流里许鑫蓁才感到饿,一度有些眼花发晕,司机师傅看出他脸色不大对,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他摆了摆手说不用。

还好包里有两颗巧克力,他翻出来吃掉,暂时缓解了低血糖的毛病,没办法呀,人还是得活着,活着就要工作,昨天他编了个谎骗周诣涛说今天没录制,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想着留下照看他,甚至都做好付违约金的准备了,但是周诣涛有所好转,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自己的样子,所以他要快点赶去录制现场,好在开始时间是十点,应该来得及。

 

“小祖宗啊,你这是怎么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彭云飞一边把咖啡递给狼吞虎咽的许鑫蓁,嘴上也没放过吐槽他,“慢点慢点……你逃荒回来了?”   

“没,我刚从周诣涛堂姐家赶回来 。”许鑫蓁咽下最后一口灌汤包,根本无暇顾及彭云飞那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目光坚定,“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录完节目给你说哈,总之就是……哥们打算追周诣涛。”


说完就潇洒地走进化妆间,留下彭云飞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么多年过去这狗崽子的混世魔王德行还是一点没变。

身经百战的老大哥冥思苦想后只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11

说是要追人,但是许鑫蓁一点经验都没有,他连周诣涛家在哪都不知道,到最后还是拜托徐翔宇从罗思源那儿探来的消息,然后开启了最老套的套路——蹲点。

周诣涛现在在一个新的KPL战队里做赛训,平时的上班时间还算固定,许鑫蓁鬼鬼祟祟地跟了两天后摸出了他的基本作息,比如早上七点准时晨跑,八点回家,八点半再出门,九点到俱乐部,中午不回家,一直到下午五点下班。


许鑫蓁从超话里了解到选手差不多都是十点才起床,十一点开始训练,中午歇会,下午继续,和他们那时候差不多。这个队伍起步没几年,大概是他们退役那段时间才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有几个小孩子是手法怪,在线的时候操作比较亮眼,但是脱线的时候也很吓人,考古了些采访和比赛视频,许鑫蓁隐约感觉到这些小孩都挺有个性,赛训组的工作应该并不好做,不过看起来周诣涛挺乐在其中的。


摸清楚周诣涛的跑步路线之后,许鑫蓁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嗨小周,这么巧,也来跑步?”许鑫蓁扬起张漂亮的笑脸,快跑两步到周诣涛身边,想把手里的苏打水塞给他一瓶,对方却只是蹙着眉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我不喝。”


“小周小周,我请你吃早餐,走不走?”跑完步后许鑫蓁喘着粗气跟在周诣涛后面,不死心地追问,“这个路口右拐有家早餐店,我看网上说挺好吃的,要不要去试试?”  

周诣涛没理他,取了包之后径直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  

  

第一天,搭讪失败。

许鑫蓁愤愤不平地拿着荧光笔在台本上画了几个叉。


“哟,这是出师不利了?”彭云飞嘬着奶茶凑过来看热闹,语气揶揄,“没关系,要是真那么容易被你追到,那估计也就是个假的周诣涛了。”


“我不会放弃的,如果真的把我当普通朋友的话一起吃个饭怎么了,他肯定心里有鬼。”许鑫蓁很轴,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计划明天怎么对周诣涛围追堵截。    

  

“小周小周,你感冒好些了吗?我买了清粥和烧麦,你带回去吃嘛。”许鑫蓁这次没跟着周诣涛跑步,他选择在对方存包的地方守株待兔,但周诣涛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摆手婉拒,说他早上都提前做好饭,跑完步回去加热一下就能吃。 


好吧,第二天又双叒叕失败。 


“周诣涛,你还记得我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你送我那个生日礼物吗?”许鑫蓁从脖子里费劲地掏出那条丑得惊人的大金链子,在刚热完身准备开跑的周诣涛眼前晃了晃,“打比赛的时候不方便带,但我一直都好好存着,一存就存了这么些年。”


“你搬了那么多次家也没扔啊?”周诣涛本来平静无波的心绪在看到那条金链子之后有了微微的松动,他撇过头看着许鑫蓁,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眼神晦暗不明,“为什么呢?为什么偏要这时候呢?”


一向反应速度超乎常人的许鑫蓁却没听懂周诣涛这句话的意思,更没听懂他话里话外覆上的苦涩和恨意,但周诣涛的下一句话他却明明白白地听懂了。


“许鑫蓁,就像你那天说的,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做朋友了,不要来找我了,行吗?算我求你。”  

周诣涛似乎终于卸下那副人前的完美伪装,脸上的表情是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愤怒,他停在林荫道上,淋着从树叶间隙里漏下来的细碎日光,对着许鑫蓁几近恳切地开口,他说算我求你。  

 

周诣涛哪里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是粉丝口中温润如玉的君子松,永远挺拔着脊背不会弯腰低头,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磨掉骨气对许鑫蓁卑微地哀求,只是所求之事却和许鑫蓁的心之所向背道而驰。  

   

许鑫蓁愣在原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片刻之后终于肯抬起头来,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说小周你去上班吧,我去录制了。

  

周诣涛松下一口气来,侥幸地想着许鑫蓁应该是知难而退,但他还是大大低估了这个人百折不挠的韧性和不要脸皮的程度。

  

翌日清晨,许鑫蓁一如往常般出现在周诣涛的视线,手里拎着两杯冰美式,状若无事地对他打了个招呼,笑得和朵花似的,“小周,喝点咖啡提提神吧?”


周诣涛简直要被气笑了,有些时候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许鑫蓁怎么办,明明好不容易快要忘了他,对方却以一个被打劫的可怜路人身份又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明下定决心划清楚分界线和他继续做回普通朋友,许鑫蓁却仰着一张倔强又漂亮的小脸说不要做朋友;明明警告了他不许再来找他也别再做朋友,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来说自己不甘心不认输。

许鑫蓁总是这样,作天作地和全世界作对,年轻时候仗着有周诣涛疼他给他撑腰所以更是嚣张跋扈,在还不懂什么叫爱的年纪就稀里糊涂地抓住了对方的一整颗心,让周诣涛也有过甘愿纵身跃进无底深渊的勇气。


咖啡是不可能喝的,但许鑫蓁偏偏要来堵他也是周诣涛没法控制的。

大概就这样又过去三四天,这次难得录制结束得早,下午四点就结束了,许鑫蓁打车来俱乐部门口等到了周诣涛,苦着脸地开口,“小周,你今晚有别的安排吗?跟哥们去搓个火锅呗,明天后天没有录制,彭云飞要回家陪嫂子,我在这边找不到一起吃饭的人了。”但周诣涛却拉过来一个长相乖巧的男孩,从容熟稔地揽住他的肩膀,转过头来看着许鑫蓁,“今天我们俱乐部团建。”       

语气冷硬,不容拒绝。


“噢噢噢那你们好好玩,我去fly家蹭饭。”许鑫蓁有些黯然,目光落在那只搭在别人肩膀上的手,心里又酸又胀,正赶上马路对面的商场正在施工,各种杂乱聒噪的声音纷然飘来,扰得他浑身刺挠,但想着也不是一次两次被拒绝了,这点困难算什么,何况人家这次是真的有事——许鑫蓁又忍不住在心里为周诣涛辩解。 


但又怎么可能真的去蹭饭,许鑫蓁叫了辆出租车跟在他们俱乐部的中巴车后面,一路尾随着进了四公里之外的商场,眼下正是饭点,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气温几乎要把冰镇啤酒的罐盒融化,许鑫蓁好不容易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斜着眼正好能看到周诣涛的那一桌。


许鑫蓁的耳朵好使,能听到他们隐约的交流声,眼睛不瞎,也能看得出来周诣涛好像不怎么合群。

那人和还当选手的时候一样,插不上话的时候就埋头吃饭,然后趁着人不注意溜出去把账结了。

周诣涛起身离席的时候,许鑫蓁不动声色地端着碗坐到了更近一点的空位置,所以小孩子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他耳朵里。  


“哎我跟你说,我也不知道赛训组请他来干嘛,感觉能力也就那样,当选手的时候也没见得多出彩吧?” 

“是啊,还天天管那么严,抠细节抠那么仔细有什么用啊?”

“一点小问题就抓着不放,又轴又倔,也不知道那些领导看上他什么了。”

“我听说啊,我还听说他是那个……”

“什么那个?”

“哎呀,就是我之前去他办公室不小心看到他没锁的手机屏了,正好是相册界面,都是存的男生照片,但我没看出来是谁……”

几个人又凑得更紧了些 ,窃窃私语着露出嫌恶的笑,许鑫蓁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群孙子嘴里没放好屁,顺手拎起一瓶酸梅汁走到了他们桌前。

  

“你有事吗?”今天被周诣涛搂肩膀的那个长得还算乖巧的男生看着许鑫蓁疑惑开口,刚才也是他说周诣涛的手机里存着男生照片。 

“没事,就过来看看后辈,”许鑫蓁摘掉墨镜,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他指了指自己,语气亲切,“你们应该认识我吧?哥们当年也是打职业的, 算起来你们可得喊我一声前辈。”

“哦哦我认识我认识!”另一个小男孩拍着手惊喜地叫出声来,“九尾前辈!和钎城老师是前队友。”

“不错,”许鑫蓁欣慰地笑了笑,但这笑容很快就结了冰,他的眼神也瞬间冷下去,“你还知道钎城是老师是前辈,那你们刚在那放什么狗屁嚼人舌根呢?尊师重道懂不懂啦老弟们?”

“那又关你什么事?”

“又来一个不怕死的。”许鑫蓁轻蔑地扫视了一周,拧开酸梅汁的盖子,直接按逆时针方向对着他们的一圈脑袋浇了下去,语气嚣张得很,“听好了,照片是我发给周诣涛,拿着他手机存的,是老子在追他。”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趁着这些小孩还没从惊吓里反应过来,许鑫蓁又不疾不徐地补充,眼神玩味,“当年周诣涛打出来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撒尿和泥巴玩呢,想成名得先成人啊孩子们。”


说罢也不留给他们反击的机会,许鑫蓁在桌上扣下几张红票子说是精神赔偿,然后直接背上包走人,因为是从另一个门出去的,所以他错过了周诣涛在转角处复杂又带些心疼的表情。

 

那些小孩说的没错,甚至许鑫蓁说的也没错。


周诣涛划开手机,点进图库,那里的确有一个相册,就是许鑫蓁看到的实体相册关于他那部分的电子备份。

那些照片有些是许鑫蓁发给他的,有些是许鑫蓁用他手机拍的,后来无论换了多少手机,这些照片都被他不厌其烦地存了一次又一次。


这个相册的名字。

周诣涛的目光和手指都停在了那一行小字上面。


蓁蓁。


12

第二天一早,不知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心理在作祟,周诣涛鬼使神差地比平日早起了十分钟,公园此时人烟稀少,他又去自助贩卖机上拿了两瓶水,然后站在许鑫蓁一贯等他的地方等人,但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也成功让周诣涛浪费掉了跑步时间。  


但是许鑫蓁没来堵他。

按照前几日的规律,许鑫蓁要么跑步之前就在这等他,要么掐着他跑完的点在这儿拎着早餐堵他,但是今天都没有。  


周诣涛把两瓶水一饮而尽,坐在公园长椅上晒了会太阳,焦躁的同时突然想起来许鑫蓁提过的那家早餐店,他知道是哪家,能让上过无数次当的“探店达人”许鑫蓁注意到的只有可能是网红餐厅。


给老板请了个病假,周诣涛站在早餐店门口开始排起长队来,该死的,明明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许鑫蓁的口味他还是记得比

,本来说服自己只是来随便凑合两口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两份云吞都加辣一份加蛋一份不加,阿姨问他是带走还是在这吃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也是全都打包。

“小伙子是帮老婆买早餐吧?”阿姨是个爽快人,做活麻利说话也爽利,周诣涛本想纠正但又觉得太麻烦,索性就顺着她的话点头,笑着说是。


“疼老婆是会有福报的,小伙子你福气在后头呢。”阿姨一边笑呵呵地把餐袋递给周诣涛一边又往里面塞了两根肠,嗓门突然增大,“祝你们长长久久啊!” 


好吧,你们网红餐厅都是这样来提供情绪价值的吗。

周诣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然后顶着张大红脸在周围顾客们善意的哄笑声里落荒而逃,最后变成了他拎着两份早餐在自己家小区大门口蹲着等人。


等到饭都凉了早高峰都快衔接上午高峰了,周诣涛也还是没等来许鑫蓁。

就这韧性还说自己要追人呢,三分钟热度也不过如此吧,周诣涛拿着块碎石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圈,心里酸溜溜的,怎么也掩饰不了脸上的失落。


算了算了,谁稀罕呢。 

周诣涛选择放过自己,结果刚想转身回家就收到了彭云飞的微信消息。

是市中心医院的定位。


心里隐约冒出不好的预感,但是等了半天都还是对方输入中,周诣涛抖着手打出一堆字又犹豫着全都删掉,终于等来了彭云飞的第二条信息。  

他说许鑫蓁昨天晚上吃了什么过敏进了医院,他现在和兰兰回老家了,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拜托周诣涛去医院照看一眼。   


周诣涛在看到过敏俩字的时候眉头忍不住突突跳个不停,心脏擂得厉害,顾不上问彭云飞细节,赶紧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赶往医院。


一进医院就被那股强烈的消毒水味熏得头晕,周诣涛刚退役的时候为了治手上的伤辗转过各地医院,即便是过去很久了也还是没能对这种味道免疫。堂姐夫曾经在德国读医学博士,和堂姐感情没破裂的时候带他去德国看过病,那段时间他经常从医院偷溜出来,在柏林夜晚的街头点一支香烟,又看火星逐渐熄灭,从没有吸入过肺腑一分,他只是闻着那股味道麻痹自己,想要忘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已。

但终究是徒劳的,这阵让他反胃目眩的味道就像许鑫蓁这个人一样完全地侵入他的身体,在无数个夜晚成为可怕的梦魇,让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躲不开。


走到彭云飞发给他的病房门口之后,周诣涛却在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的那一瞬间踌躇了。 


直到有个小护士推着医疗车走过来,奇怪地问他怎么不进去,周诣涛才勉强干巴巴一笑,跟着她进了门。 


许鑫蓁躺在靠近窗户的床位上,大概是刚打完点滴,这会在补觉,脑袋往左转着,正好后脑勺背对着房门,周诣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到阳光从玻璃窗里透进来,柔和地落在他身上。睡梦中的人蜷缩着身子团成一团,眉头却紧锁着,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周诣涛放下餐袋,走过去拉上了窗帘,明明顶动作轻得很,但许鑫蓁却还是被细微的响动声吵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刚好和转过身来的周诣涛撞了个正着。


“小周?!”

看得出来许鑫蓁的确很是惊喜,差点就要从床上蹦起来,最后还是周诣涛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别动。”


“你是特意来看我的?”许鑫蓁的大眼睛忽闪着,满怀希冀地看向周诣涛,后者冷不防被这样直白又不加掩饰的目光盯住,一时之间竟然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管咯,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许鑫蓁没心没肺地扫视四周,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桌上的餐袋,上面的印花logo他很熟悉,是他之前给周诣涛提过的网红餐厅。


看来周诣涛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嘛。

——许鑫蓁在心里暗自窃喜。于是语调上扬,雀跃着开口,“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十几个小时了,谢谢小周!”

  

“别!”周诣涛赶紧过去制止了许鑫蓁,又在看到对方很快黯淡下去的眼神和迅速收回的手后有些好笑,但也只是一瞬,这瞬间过后蔓延上来的是难以自抑的心酸,他沉默着拆开保温袋摸了摸餐盒的温度,发觉已经有些凉,便好声好气地对许鑫蓁解释,“是给你带的,但是有点凉了,而且是重口的,你不能吃,想吃什么我下楼去给你买。”   


“真的吗?”大概是天降的馅饼把许鑫蓁砸了个头晕眼花,他抬起眼睛看着周诣涛,不敢置信地、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想喝点清淡的粥,你能帮我去买吗?就在楼下餐厅。”


“好。”周诣涛干脆地答应,嘱咐许鑫蓁不要乱跑,也不要吃那两碗已经凉掉的云吞,脸色发白嘴唇也发白的人缩起来身子乖乖点头,像只小猫样地眯着眼睛冲他笑,黏糊着嗓子说小周你不要迷路哦,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该死的。

明明许鑫蓁什么也没做,说的话也很正常,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周诣涛就是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点起一把火似的,烧得他浑身难受,暧昧因子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悄然发酵,让他忍不住仓促地逃离,最后许鑫蓁只能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根和潦草的背影。


他在下楼前去医生办公室问了下情况,得知许鑫蓁应该是鸡蛋过敏,好在不算很严重,打过点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主治医生扶了扶眼眶,严肃地嘱咐周诣涛,说许鑫蓁这过敏体质必须得严格把控饮食 ,这点家属得做好监督。


于是年轻的“家属”被训得无话反驳,只能连连点头保证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才挪着步子去搭电梯下行。 


买的清粥加了点糖,许鑫蓁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嘬勺子,周诣涛在一边看着,把保温袋里的烤肠拿出来,别扭地说肠还能吃,要不要试试。许鑫蓁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欢快地接过来一根,把剩下那根推给周诣涛,说你也吃。

周诣涛咬着这根被阿姨赋予“长长久久”寓意的烤肠,眼前是乖巧地盘腿坐在床上的许鑫蓁,看他纤长的睫毛扇动起夏天的气息,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还不赖。

  

但当周诣涛从彭云飞那里打听到许鑫蓁为什么会鸡蛋过敏的时候,他突然才反应过来,许鑫蓁什么时候和乖巧这两个字沾上边的?


13

其实录这种节目有饭局也很正常,许鑫蓁百般推拒不过,前脚刚从蹲点的火锅店出来,后脚就赶去了制片人发来的私房菜馆。

许鑫蓁本来以为会有其他一起录节目的同行,但包厢里确确实实只有几个制片导演和一些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哦,还有一个面庞稚嫩的小男孩。给他发微信的那位总制片乐呵地走过来,说他也给彭云飞和杨涛徐必成发过消息了,但他们都有事,实在是脱不开身,还好有许鑫蓁救场——这倒是把他架到火上烤了,戴着这顶高帽是骑虎难下,许鑫蓁只好堆起虚伪的职业假笑,颇有眼色地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


但饭局进行了一半,许鑫蓁才看出来这根本就不是节目组的局,而是那位总制片的局,他的小儿子今年十八岁,正好过生日。平日里游手好闲,就爱抱着手机打游戏,但是在王者荣耀上面的天赋也实在没多少,总制片很溺爱这个小儿子,在得知他想打职业的时候就四处打听着给他找俱乐部,想着花钱塞人。全联盟能叫上名来的俱乐部差不多都被他找遍了,无一例外都委婉拒绝,无奈之下他就打起了许鑫蓁的主意,许鑫蓁的俱乐部刚拿了k甲冠军,打了一个夏季赛的临时席位,虽然不算很稳但是看得出来挺有潜力,总制片平时也做些投资,自认为眼光很准,何况在他眼里这种刚起步的小俱乐部都很好拿捏,许鑫蓁又是所谓的明星选手,年纪还比较小,这桩买卖应该不难谈成。


但他忘了许鑫蓁是块又臭又硬的骨头,如果是他不同意的事儿,那无论别人怎么说,提出什么条件,他都是油盐不进。

许鑫蓁手指轻扣着桌面,在听了总制片的话后微笑点头,侧过脸对那个小男孩开口,说要不组团开一把试试?


小男孩有些傲气地扬着脑袋,漫不经心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许鑫蓁也没生气,问他打什么位置,男孩毫不犹豫地说打射手。  

结果什么样自然不用多说,惨烈的战绩摆在屏幕上,一时间整个包厢里的人都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许鑫蓁倒是临危不乱,他和气地对制片人解释,说您也看到了,之前那些俱乐部应该也都说过,小公子确实不大适合打职业,咱也别硬闯了,不如把时间用到其他地方上更划算。


总制片人冷着张脸不肯接话,许鑫蓁只好又举了不少失败的例子来劝他,说这一行最看天赋,努力有时候真的没太大用处,最后举起自己刚做完艾灸的手给他看,“我二十岁的时候就有很严重的职业病了,腱鞘炎,有时候连吃饭拿筷子都受影响。”

  

对方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有所动容,小男孩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屑变成了怀疑,最终总制片放弃了塞人的想法,拍拍手让服务员端上来一个生日蛋糕。


许鑫蓁一看暗道不妙,本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但总制片却开始cue流程,什么点蜡烛唱生日歌许愿拍合照,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走,到最后小男孩切下第一块蛋糕递给许鑫蓁,不知怎么回事,许鑫蓁望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蓦地想起了他十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十八岁的周诣涛也会含着笑眼给他切下第一块蛋糕,只不过是小心翼翼地只把奶油冰淇淋刮出来放到小盘里。许鑫蓁当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周诣涛,更不会是十八岁的周诣涛,但他知道十八岁的心有多骄傲,所以很难做到拂对方的好意。

许鑫蓁在犹豫了两秒之后,还是点头说着谢谢接过了蛋糕,用勺子挖出第一口放进嘴里的时候,他认命地闭上了眼。


“所以就因为不好意思拒绝人家,明知道自己会过敏还是把蛋糕都吃了?”周诣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许鑫蓁,“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让人拿捏,这么听话?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许鑫蓁吗?”


“从你退役那天开始的。”许鑫蓁的语气委屈巴巴,他抬起眼睛看向周诣涛,一字一句很认真,机械式地重复,“从你退役那天开始的。”   

  

周诣涛本来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在转身弯腰帮许鑫蓁调病床高度时脑子里一瞬间火花碰闪电,突然知道了答案。

  

退役宴的时候他拜托一个发小来和他演戏,对方确实是表演专业的学生,虽然不是国内顶尖院校,但演个这种小剧本还是易如反掌,甚至连身上披周诣涛的风衣这种小细节都顾及到了,当然跟在他身边露出那种暧昧的表情也拿捏得极有分寸,用罗思源的话来说那简直是一个乖巧听话。      

和张牙舞爪的许鑫蓁天差地别。


后面半句罗思源没敢说出来,徐翔宇却说出来了。后者在离开之前淡淡地看了周诣涛一眼,冷笑一声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但这场骗局也没能让许鑫蓁在当时上钩,在看到许鑫蓁一个人躲在书后面却不肯过来质问自己的时候,周诣涛就知道他们俩就算到头了,彼时的他无暇分析许鑫蓁是对他有情却缺少勇气,还是根本没有情。太年轻,年轻到只会用这种幼稚到近乎荒诞的把戏来衡量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妄图以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赌局来为这段感情作出最终判决,在刚尝情爱滋味的年岁里莽莽撞撞地把两颗心扯得更远。


亦不知道这无心之举给另一位当事人带来的影响有多深。


“所以……”周诣涛僵硬着身体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向许鑫蓁,“所以……”

“那不然呢。”许鑫蓁这会儿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他笑着别开头,不想让周诣涛看到自己的脸,“放轻松,哥们绝没有卖惨的意思啊,就是说个实话,你也别有负担。”

你看,周诣涛和许鑫蓁的默契就是这样,不需要多说一句话,眼神相对就知道彼此内心的想法是什么,也不需要做过多的解释,因为慌乱的肢体动作代替他们开了口。

因为亲眼看到他身边跟着乖巧的陌生面孔,所以许鑫蓁就认为周诣涛会喜欢这种男生,所以把自己打碎重塑,在这几年时间里摸索着收起棱角,变成了一个别人嘴里没什么脾气的好人。


混世魔王许鑫蓁,好像只留在他们那批人的遥远记忆里了。


“虽然知道你可能会对哥们产生愧疚的感觉,但我还是希望你别可怜我,也别因为这点事就答应我的追求。”许鑫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却分外郑重,“周诣涛,你应该了解我的,我不需要施舍。”


“好。”长久的沉默之后,周诣涛终于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他接了杯热水递给许鑫蓁,心里七上八下地问,“今天差不多能出院了,明天你还来陪我跑步吗?”


“不了。”许鑫蓁接过水杯,两人的手指在相碰的一刹那似有电流快速袭过全身,在看到周诣涛明显耷拉下去的脸色后他强忍着笑,慢悠悠地补充,“吃不消啦,你起得太早了,哥们就直接在公园门口等你跑完好啦。”


好吧。

那也行。

能天天见到就可以。


周诣涛在心里默默想。


14

等酒店里放着的两周剂量的药袋差不多见底的时候,许鑫蓁的节目录制也收了尾,许嘉欣的电话响得很及时,语气焦灼地命令他快点回去,说什么家里有急事,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到底是有什么事。许鑫蓁无奈之下只好订了下午的机票,时间紧张到只来得及给周诣涛发个微信说自己先回厦门了,等应付完家里的事再回来找他。


周诣涛看着聊天界面上许鑫蓁发来的四脚朝天躺着挠肚皮的小猫表情包,心里已经浮现出许鑫蓁张着小嘴头发炸毛的模样,忍俊不禁地回了个好,注意安全,到家说一声。


结果俩人的聊天记录还真就只停留在“哥们平安落地”和“OK”上,整整一个星期许鑫蓁都没主动给周诣涛发消息,周诣涛百爪挠心却又无可奈何,无数次他想给许鑫蓁打个电话却又无数次抹不开面子,直到他在傍晚登上许久不用的微博,忽然刷到粉丝在厦门偶遇许鑫蓁的照片。


看样子是和父母姐姐出去聚餐,粉丝们也很有分寸没过多打扰,周诣涛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是哪家餐厅,当地的老字号,他以前去厦门找许鑫蓁玩的时候经常一起去那吃饭,心里斗了半天法,终于按捺不住订了凌晨的红眼航班,决定飞去厦门。


到厦门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周诣涛就在机场附近订了间酒店,但没想到这一躺就是一天,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月挂柳梢,这个时节厦门的天气还是闷热,晚上倒是凉快一些,周诣涛随时往包里塞了件薄外套,背上包出去觅食。


扎染的白衬衫配黑色工装裤,运动鞋是某国潮刚出的新款,头发是为了拍商务做的小卷毛造型,半框眼镜往脸上一戴,一米八五的个子在酒吧杵着确实吸睛,有年轻的姑娘红着脸来问他要微信,周诣涛酒抱歉一笑,亮出自己的透明手机壳,能看出来里面放着张照片,是他和许鑫蓁为数不多表情正常的合影。

那是他们去灵隐寺的时候坐在山下的星巴克里拍的自拍,后面背景的墙壁涂鸦纷乱却有生机,两张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蛋对着镜头笑得腼腆又开心。彼时他们还不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未来漫长的分离,只小声嘟囔抱怨为什么两杯冰美式还没做好。


周诣涛本来只是打算进来喝杯酒就走的,但谁料正赶上酒吧驻唱的节目太精彩,他坐在台下忍不住听得入神。


这会儿台上的贝斯手烫着夸张的卷发,手指翻飞拨动,红格子的短衫像火一样明烈,烧得周诣涛眼睛也跟着痛起来,歌曲是原创,周诣涛只能听懂其中几个字和音节,无非就是失恋那些事,半杯朗姆酒下肚后他终于觉得周遭的一切索然无味,刚想起身离开时却听到身边有几个人在大声交谈。


“听说了吗?这酒吧来了个新的小酒保,喏,在那边给人调酒呢。”

“听说过,长得真带劲,小脸蛋唇红齿白的,跟个女的似的。”

“我那天找他调酒,顺道摸了下他的手,别说,还真让人回味无穷。”


周诣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思来想去和他没什么关系,索性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但正当他迈开第一步时,却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我倒是对他有点印象,是打王者荣耀出名的,这两年好像转幕后了,不知道为什么跑这儿打工。”

“他名气不小,就是厦门本地的——话说回来,女粉不少吧,长成这样也难怪那群女的会喜欢。”

“啧啧啧,谁说不是,那小腿又白又细,昨晚上看得我都那啥了。”

“光想有啥用啊,上呗,不过我听说他脾气不怎么好,你可小心点哈。”

“你懂什么,长腿细腰皮肤还白,脾气再辣点更带劲,这种极品c起来肯定爽啊!”


周诣涛也不知道自己的拳头是怎么打出去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上已经沾了别人的血,被他一拳揍在地上的人抬眼惊恐地看着他,同行的几个人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被吓得愣在原地,周诣涛凉凉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犬齿抵着下唇,嘲讽一笑,“嘴巴放干净点呗哥们。”

不得不说早年的武术底子还在,虽然不至于一个打十个但确实不至于被暴揍,等周诣涛越打越来劲的时候却被一只细白的手抓住了胳膊,扭脸一看,许鑫蓁睁着双眼睛看向他,口型喊着快跑。


背包带子被扯断一根,周诣涛任凭许鑫蓁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跑,跑过一阵后许鑫蓁明显有些体力不济,周诣涛低下头偷笑,接着就反抓住他的手,继续跑进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跑到了海边,借着半盏月色和旖旎的风光,周诣涛终于看清了许鑫蓁的脸,虽然只有一个星期不见,但对他来说却好像过了太久太久。


“你怎么会在酒吧打工啊?”周诣涛思忖半天,最终还是拣了不痛不痒的问题开口。

“别提了,”许鑫蓁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的疲态难以掩饰,“我这是帮人看店,人家老板帮了我个忙,还人情。”

“哦。”周诣涛也跟着坐了下去,没再说别的话,只安安静静地和许鑫蓁并着肩膀,望向前面的宽阔大海,只是海面平静无波,和涨潮时的风景差得太多。


“周诣涛,你干嘛和人打架啊?他们也就过过嘴瘾,你倒是较了真。”许鑫蓁侧过脸,憋着笑打趣道。

“那你干嘛把酸梅汁浇那群小孩头上,他们不也就背地里嚼嚼舌根吗?你不也是较真了?”周诣涛毫不客气地回击。

“吃不消了吃不消了,又都成哥们的错了是吧?”

“哪能呢,你哪有错,许大少爷可不会有错。”


一番斗嘴之后,许鑫蓁只觉得有些累了,他往右靠了靠,身体沉沉地向周诣涛的肩膀倒过去,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给哥们靠会儿,累死了。”

“这就要睡了?没别的话要跟我解释吗?”周诣涛心里有些失落,轻声地自言自语,没说别的话,谁知许鑫蓁却把这句话听了去,很快笑得肩膀也瑟缩起来,“钎狗,你真是狗啊,想问什么不直接问,非得要我主动跟你解释嘛。”


“你可能也猜到了,哥们是被我爹妈抓回来相亲的,相亲对象就是酒吧的老板,姑娘年纪轻轻也不想结婚,所以她就帮我了一个小忙,给介绍人说没看上我,所以我爹妈也就没辙了,作为回报,我来给她看了一个星期的店,顺道练练调酒技术。”


听完许鑫蓁大气不喘的解释之后,周诣涛心里早就忍不住雀跃,那半杯酒的后劲儿在此刻涌上来,他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厦门真好,灯光绮丽,月色纯净,海风温和,就连身边的人也都是最合衬他心意的,最好的许鑫蓁。



15

“许鑫蓁,你看这是什么?”周诣涛从手机壳里掏出那张自拍照片,只是让许鑫蓁没想到的是,照片下面还压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哇靠,这不是哥们那天被打劫丢掉的照片吗?怎么被你捡去了。”许鑫蓁惊喜地接过来,又忍不凑近些住嘴贱地问,“怎么你也有张一模一样的呀,说实话是不是觊觎哥们美色已久,偷着拿去复印的?”


“是。”周诣涛也不驳他,依旧温和地笑,“觊觎你已久,所以也把这张照片放在我手机壳里很多年。”


是,是,我趁着酒意,问老天借来一碗月光。

我悄悄坦白,我剖开心脏。

我对你觊觎已久,不甘心只做普通朋友。


16

“你知道吗?”周诣涛揽着许鑫蓁的肩膀,一字一句地慢慢说。


“那天在大街上见到你的时候,我想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而是我好想你,可我太害怕了,我怕你离开,怕你躲我,所以我不敢露出真实的情绪。”


——“巧了不是,哥们也想说我好想你。”


“还有你来我家换药的时候,你说我装得很累,你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有和平可言,确实,你说的很对,我的确很累,因为我发了疯地想去抱你,我想说我很想你,看你割破手指我心疼,可我不敢像十八岁那样凑上去给你包扎,看你细致入微地照顾我,听你说那些让我心动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忍了,但我太怕了,怕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怕只是我在做梦,所以在最仓皇失措的时候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把你往外推。”


“可你又不知道,你说要追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每天都在满怀激动地等你来,即便我还要装着露出一张冷脸,可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你能来。”


“还有你帮我出气的时候,知道你生病住院的时候,你突然消失不见的时候……”


足够了,足够了。

许鑫蓁靠着周诣涛的肩膀落下泪来,听到这些就足够了,在他这里,周诣涛不需要任何过多的解释,因为他永远会理解周诣涛,包容周诣涛,爱周诣涛。

懂他的挣扎和胆怯,也愿意接纳他的犹疑和惶恐。


所以许鑫蓁毫不犹豫地亲上周诣涛的嘴巴,凭月华如练,用眼泪和吻说出那句迟到了太多年的“我爱你。”


17

“对了 ,我辞职了,这下我可得来投奔许总了哈。”周诣涛潇洒地伸了个懒腰。

“没毛病,你就算不工作也没关系,哥们有让你吃软饭的实力。”许鑫蓁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等等等,哪有大热天的还要人穿外套的呀,周诣涛你好有病。”许鑫蓁虽然嘴上嫌弃,但身子却很乐呵地披上了自家男朋友的外套,躲在全是周诣涛味道的遮蔽下,还被他牵着手在沙滩上走,他忽然觉得人生赢家也就不过如此了。


“是,我有病。”周诣涛又笑着接上他的话,“等过几天我去把那些照片都重新洗出来,找个相册装订,取名就叫蓁蓁好不好?你亲手题名,给我个面子呗?”


“好啊你周诣涛,”许鑫蓁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一边骂着一边悄悄点头,“便宜都被你占完了。”

  

18

相册上写着歪歪扭扭的“蓁蓁”两个字。


蓁蓁,意思是永远茂盛,永远不凋零。


那我也祝你的人生,永远蓁蓁。


——by 许鑫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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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星】胃痛

*有私设

  

 李宇浩自己作出胃病来了。

    天天饮食不规律,辣的凉的一并往肚子里塞,直到几天前,乔兮刚洗完澡要上床搂着小辅助睡觉,被怀里人满头的冷汗和因为疼咬破的嘴唇吓了一跳,送去医院输了两天吊瓶,被医生反复叮嘱不要再吃生冷食物之后,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乔兮当时只顾着心疼,没来得及因为这件事跟星宇生气讲道理,但是——

    乔兮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抓包拿着冰激凌要偷吃的小辅助,脸上还露着做贼心虚和几分傲娇模样,乔兮心里突然冒出无名火,气他不懂得照顾......

*有私设

  

 李宇浩自己作出胃病来了。

    天天饮食不规律,辣的凉的一并往肚子里塞,直到几天前,乔兮刚洗完澡要上床搂着小辅助睡觉,被怀里人满头的冷汗和因为疼咬破的嘴唇吓了一跳,送去医院输了两天吊瓶,被医生反复叮嘱不要再吃生冷食物之后,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乔兮当时只顾着心疼,没来得及因为这件事跟星宇生气讲道理,但是——

    乔兮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抓包拿着冰激凌要偷吃的小辅助,脸上还露着做贼心虚和几分傲娇模样,乔兮心里突然冒出无名火,气他不懂得照顾自己。

    “李宇浩,你不能吃冷的。”

    语气是连乔兮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冰冷强硬,星宇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乔兮从来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他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不肯服软。

    “少管你爹!我就要吃。”语毕,空气突然凝重起来,星宇感觉乔兮直盯着自己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射穿。

    乔兮不经意叹了口气,“随便你吧,我不管你了。”转身离去。

    然后星宇确实吃了,但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中午吃掉的冰激凌在晚上的直播就开始作乱。播到一半胃隐隐作痛,转而愈演愈烈,痛到星宇额头出了层薄汗,操控太乙真人打巅峰赛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勉强拿下这局游戏后,匆匆下播说了再见。

    星宇本来想去隔壁找他的牛庆龙先生,可是两人冷战一下午没说话,以星宇的性格不会第一个低头。他自己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宿舍已经筋疲力尽,发现乔兮下午把两人的床分开也没力气再说什么,一头扑倒在自己的床上。

    花卷发现星宇不对劲后第一时间给乔兮发了消息,对方只简单的回了个“哦。”过了三分钟又回了句,“他活该。”

    小牛一家又吵架了,这次好像还挺严重。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卷c又给梓墨发消息让他劝劝乔兮回去照顾星宇。梓墨还没来得及开口 看见乔兮已经迅速结束巅峰赛下播拿起药往外跑,只剩直播间弹幕老师一脸懵逼。

    乔兮跑回宿舍门口,平定了一下呼吸。他怎么可能不心疼?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李宇浩长长记性。

    推开门,听到小声呜咽的声音突然停下。乔兮攥了攥拳头,没往星宇那边看一眼就跑进洗手间。他怕看到那鼓成一团的被子和红红的眼眶会心软。但是心里挂念着外面的小哭包,乔兮洗澡都着急起来,洗发水看成沐浴露就往身上抹,发现后低声骂了一句,却没有耐心再抹一遍沐浴露。

    洗完澡出来,乔兮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到自己床边背对着星宇躺下。听着星宇翻来覆去和哼哼唧唧的声音,心里急他这倔脾气。

    “再等十分钟,他再不说话我就先给他吃上药,不,五分钟,哎呀,太长了,要不三分钟…”乔兮心里还在跟自己讨价还价,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温热。

    “曾庆龙…我错了…”带着哭腔的声音直直冲进乔兮脑袋里,乔兮急忙翻过身,把人半搂在怀里,温热的大手覆上星宇的肚脐处。

    这一举动让本来就胃痛的星宇更委屈,像讨好的小猫一样往人怀里蹭。乔兮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有点后悔,再生气也不该在他胃痛的时候晾着他,应该好好说的…

    乔兮一只手给人揉着胃,另一只手慢慢摸着人的头发,哄小孩一样,终于让星宇止住了眼泪。

    “乖,我去给你拿药好不好?”乔兮见人平静下来,但还是紧紧抓着被子疼得要命,起身去拿了药来,哄着人吃上,又躺回床上。

    星宇吃了药疼痛感减弱了些,依偎在乔兮怀里有点迷糊,两只手抓住乔兮一只手往自己脸上蹭了蹭。

    “曾庆龙,我以后不吃凉的了。”

    “嗯。”乔兮哥有点快忍不住了。

    “曾庆龙…以后不许生我气…”星宇说话开始有些大舌头,眼睛要睁不开了。

    “嗯。”乔兮吻了一下星宇额头的痣,轻声哄他快睡。

    “曾庆龙…”星宇声音减小,乔兮只能凑过去听,“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的洗发水味道…”

  

  

  

    乔兮哥:我就多余听这一句。

  

  

  

马清清好困

【墨鱼花】解药

内含皮肤饥渴症

单纯想看小情侣贴贴//一个并不短打的甜饼


“皮肤饥渴症无法使用药物缓解,可你就是我的解药” 


  

“你今天不打排位吗”

吴育涛回头看向正摸着自己后颈的吴喆杰真诚发问道

“你已经在我这待了一个多小时了”

“噢…”

吴喆杰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委屈的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己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吴喆杰终于发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好像…跟哥哥分开稍微久一些后就会很难受

在手机百度后出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一还有点像的就是那个什么皮肤饥渴症。

这么说的话,就是要多靠近哥哥一些呗

虽然不理解这个病什么意思,但和哥哥贴贴就对了

所以……...

内含皮肤饥渴症

单纯想看小情侣贴贴//一个并不短打的甜饼


“皮肤饥渴症无法使用药物缓解,可你就是我的解药” 


  

“你今天不打排位吗”

吴育涛回头看向正摸着自己后颈的吴喆杰真诚发问道

“你已经在我这待了一个多小时了”

“噢…”

吴喆杰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委屈的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己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吴喆杰终于发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好像…跟哥哥分开稍微久一些后就会很难受

在手机百度后出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一还有点像的就是那个什么皮肤饥渴症。

这么说的话,就是要多靠近哥哥一些呗

虽然不理解这个病什么意思,但和哥哥贴贴就对了

所以……

吴育涛看着抱着枕头走到自己床边的吴喆杰有些疑惑,而对方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

“今天久牛在我旁边看了鬼片,我有点睡不着了现在”

吴育涛了然的点了点头,一边让他下次别跟着他们一块看了,一边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块地方来睡觉

吴喆杰靠他靠的很紧,吴育涛怕他睡的不舒服特地往旁边靠了靠

结果吴喆杰又很快贴了上来。

吴育涛再挪吴喆杰再靠

反复两次后吴育涛率先败下阵来

“吴喆杰,你再往我这靠我就要摔下去了”

不情不愿的离吴育涛远了些,过了会又伸手把吴育涛捞回了床中央

抢在吴育涛说话之前大声宣告自己要睡觉了,随后依旧将手放在吴育涛的腰上假装闭眼睡觉

身上的刺痛感真的缓解了好多,吴喆杰感受着吴育涛似乎稍微挣扎了下,随后又认命了一般仍由着自己将手放在他的腰上,闭了闭眼索性睡觉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却没能看到吴育涛人

“吴育涛嘞”

边揉眼边起身,有些懵的在房间里打了个转后打开房门下去找人

“吴育涛呢”

在二楼那晃悠晃悠着终于碰上了刚从训练室回来的吴育涛

“你在这干嘛”

吴育涛看着眼前穿着睡衣明显还没睡醒的吴喆杰有些疑惑

道“你今天起这么早的吗”

吴喆杰有些委屈的开口问道

“你去哪了?怎么不带着我啊”

吴育涛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给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充电线解释道

“手机没电了,去拿了个充电线”

吴喆杰点了点头没说话,清醒过后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无理取闹。

假咳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却又补充了一句

“你下次出去和我说一声”

说完迅速开溜,生怕吴育涛在听到后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个病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呢

吴喆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总觉得后背处的疼痛感愈发明显了。

按照之前来看,接触过一次之后一个小时内都不会痛的呀

起身去另一边找吴育涛却没看到人,问了下林恒才知道今天吴育涛有事出去了

他哦了一声后坐在了吴育涛的电竞椅上,身体的不适让他想强制性的半眯一会,撑到吴育涛回来

可他突然发现疼痛的面积竟然也开始扩大了,从后背到手腕。

他将衣袖撩开,手腕上的皮肤似乎有着即将干裂的前兆,更不用说后背了

“你怎么?”

林恒正准备出去一趟却看见靠在电竞椅中的吴喆杰有些痛苦的模样,靠近一看才发现他的手臂上的皮肤干裂的几乎要成鳞片状了

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慌里慌张的喊着说送他去医院

吴喆杰却拽着手机说着要找吴育涛

“你有病吧,这个时候找吴育涛有用?!”

林恒想拉他起来却被推开,听他又重复着说要找吴育涛

没办法,只好火速去给吴育涛打了个电话

听到林恒和吴育涛说医院碰面后,吴喆杰这才起身跟着林恒去了医院

医生当然也帮不了他什么

林恒看着吴喆杰手上的红血丝布满了手臂,皮肤干裂的样子于心不忍的再一次询问医生

“他这个有什么药能帮忙治疗吗”

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病没有药物能够配合治疗的,只是…”

吴喆杰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痛的说不出话来,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门诊室的出入口

等一看到吴育涛,他就立刻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了他

医生看向正被吴喆杰抱住的吴育涛,冲林恒昂了昂下巴示意道“解药来了”

吴育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急的问他怎么了

“你碰碰我”

吴喆杰将脸埋在了吴育涛的脖颈处似乎真的疼惨了

吴育涛有些不知所措的去抓他的手,感受着他粗糙的皮肤慢慢恢复,有些惊奇的说不出话来

等就这样抱了一会,吴喆杰终于放开了吴育涛

在经过医生一通专业讲解后吴育涛直抓重点

“所以就是,他要和我多靠近才会不那么难受?”

看着医生认真的点了点头后吴育涛想起前段时间吴喆杰动不动就黏着自己,原来是这样

林恒有事就先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吴育涛一言不发

吴喆杰也不敢说话就这样一直跟在他身后

“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育涛的声音里带着些怒气,吴喆杰只好低下头小声的解释着说怕他不愿意

抬起头却又对上了吴育涛泛红的双眼,随后感受到吴育涛扑入自己怀中

滚烫的液体滑入了自己的脖颈处,吴喆杰伸出手回抱住了他,听着吴育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疼不疼”

那么久的委屈在这一刻被释放了出来,吴喆杰将吴育涛抱的更紧更紧了一些

哪怕吴喆杰不开口说出来,吴育涛也能明白他的难过

“笨蛋,之后有事就要和我说知不知道”

只要是你开口说的事,我什么时候不愿意过

  

  

  

【小小小后续】

  

自从吴育涛知道吴喆杰得了这个症后两个人就把床拼在了一起,每天都是一块睡觉的

而其实他的饥渴症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在一次偶然中他发现哪怕长时间没有触碰到吴育涛后也不会再皮肤干裂了,就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可是…

他别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身旁睡觉的吴育涛,对方的手正与自己十指相扣着

在感受到自己移动了下位置后对方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问道,“要起床了吗?”

吴喆杰轻轻笑了一声,更靠近吴育涛了些将他揽进怀里

“我还困,陪我再睡一会吧”

吴育涛点了点头闭上眼继续睡觉,吴喆杰却总觉得幸福的不行

可是,谁在乎呢

珍惜这一帧就好了

灯远自圆Da_

【钎九】“我是赵怀钎”

尾子直播自己说的,让我来个激情短打。


“然后三尺之外就忽然来个赵怀钎……”九尾直播说出这句话之后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同时凝固住的还有挂在他脸上的勾起的嘴角,他抬头看了一眼弹幕,满屏的赵怀钎,赶紧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像蚊子叫一样微弱的补上了“赵怀真”三个字,祈祷大家啥也没听见。


不过粉丝的耳朵可比他们想的尖,当天晚上,他那段语音被单拎出来逐帧分析确定是说了“赵怀钎”,于是“九尾  赵怀钎”这个词条立刻飞上了热搜。


九尾坐在休息室房间沙发上刷着刷着手机,忽然发现微博热搜13名赫然挂着他自己的名字,他无言的关了手机,平躺在沙发上,看起来走的很安详。


他喜...

尾子直播自己说的,让我来个激情短打。


“然后三尺之外就忽然来个赵怀钎……”九尾直播说出这句话之后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同时凝固住的还有挂在他脸上的勾起的嘴角,他抬头看了一眼弹幕,满屏的赵怀钎,赶紧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像蚊子叫一样微弱的补上了“赵怀真”三个字,祈祷大家啥也没听见。


不过粉丝的耳朵可比他们想的尖,当天晚上,他那段语音被单拎出来逐帧分析确定是说了“赵怀钎”,于是“九尾  赵怀钎”这个词条立刻飞上了热搜。


九尾坐在休息室房间沙发上刷着刷着手机,忽然发现微博热搜13名赫然挂着他自己的名字,他无言的关了手机,平躺在沙发上,看起来走的很安详。


他喜欢钎城,是一个秘密。哪怕是不经意间说出口的误会,也让他有点没办法坦然的去面对揶揄的眼神和语气,现在却把这一颗脆弱的少男思春之心剖析在了大众之下,甚至是高高挂在热搜上宣告这他口误之下隐藏的心心念念。


清清刚到休息室,坐到九尾旁边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啊,怎么躺这不动了。”他坐在沙发的一边小角上,笑着伸手拍了拍九尾的肩。


九尾又和诈尸了一样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两只手抱着头顶一歪倒在清清的肩上,哀嚎到:“小马,我不活了,真的。”然后就起身哀怨的打开房门准备出去,结果正好撞上刚准备开门的钎城。


钎城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微湿着,穿着T恤,一边用干毛巾揉着头发一边刚准备开门,看见了九尾刚准备笑着和他打个招呼,就看见九尾看见他“啊”的叫了一声,火速跑开了。


钎城不明所以看向清清,清清也表示不知道的摆了摆手,他无奈的打开手机,正好看见花海发来的消息。


“你们TTG挺会玩啊。”


“啊,赵怀钎。”


“笑死,都上热搜了。”


三条消息并列,钎城这再看不懂就是傻子了,他火速打开了微博,就看见了粉丝剪的那个片段,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傻子,赵怀钎都来了。


他起身换了队服外套去训练室,晚上九点还约了一场训练赛,九尾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的,火舞大闪没闪出来还被批了,耷拉着脑袋准备回宿舍。


“尾。”钎城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九尾刚准备开溜的脚“唰”的一下顿在了原地,轻轻的“嗯?”了一声。


钎城笑着走到他的身边,“怎么感觉今天不在状态。”九尾揉了揉脸,撇开了眼睛。


“累了。”


“直播太累了?”钎城又故意问了一句,把九尾问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能嗯嗯啊啊的胡乱答应,然后扭头就跑。


九尾心里烦得慌,看见钎城更心虚,总是忍不住想着,他知道了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不然为什么问我直播?可是他没说那个事情哎?他是不是有可能还不知道啊?


烦死了烦死了,他拿起枕头狠狠锤了几下,什么赵怀钎,什么直播,他只想回到说那句话之前的几秒,好让他压抑住他那比脑子快的多的嘴。


九尾前一天晚上睡都不香,穿插着各种各样的梦,梦里全是赵怀真,忽然发现赵怀真的脸变成了钎城,他刚想问钎城怎么了,一低头就发觉自己穿上了云缨的衣服,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了,被吓醒了。


他摸了摸头,感觉头晕的不像话,打开了手机,才早上六点。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自己已经要被自己那个口误害的觉都睡不好了,最后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才睡了一会就感觉到了吃饭的点了。


餐桌上,冰尘还在和不然讨论着昨天晚上训练室的战术有哪些不合理的地方,九尾有气无力的一口一口划着饭,清清边打开游戏边夹菜,忽然抬头看向钎城。


“钎城,你主页英雄怎么换成赵怀真了?”九尾手一顿,刚夹的一块红烧肉就掉到了桌子上又借着惯性滚到了地上,他突然起身拿了一张餐巾纸顿下去清理那块肉,心里五味杂陈。


“喜欢。”钎城夹了一块肉放在九尾碗里,低头冲他笑了笑:“多吃点。”然后就起身端走了碗。


“我吃好了,今去补直播时长,你们继续吃,打训练赛了叫我。”


不然和冰尘抬头冲他扬了扬下巴表示可以,清清也点了点头,只有九尾愣愣的坐在那,又甩了甩脑袋,用筷子夹起钎城给他夹的肉。


嗯,好吃。九尾心里想到。


下午训练赛约在六点,九尾就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个人到训练室从巅峰赛上分开始,于是在稳稳连跪三把以后决定还是先去逛一会微博。


还是熟悉的13名热搜,九尾又看见了“赵怀钎”这个魔鬼般的记忆,不过换了个前缀。


“钎城  赵怀钎。”


他脑子一瞬间就空白了,点进这个词条的时候手都在抖,顶在最上面的是一个视频,九尾紧张的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点开。


先是路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广西老表,九尾忍不住笑了一下。


“赵怀真是主播吗?”九尾这才发现钎城去补位了对抗路,玩的到还算不错。


视频的左下角,钎城在视频里听到这句话以后眼睛都笑弯了,用手推了推眼镜,然后打开语音转文字说了一句。


“我是赵怀钎。”


九尾瞬间像是被闪电击中的山石一般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说出“赵怀钎”的许鑫蓁,一半是平时高冷人设的九尾。


他什么意思啊?他什么意思?九尾双手抱着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木木的,坐在椅子上。


“他什么意思啊?”他越想越觉得离谱,忍不住问自己,“你说!他什么意思?”


“喜欢你的意思呗。”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九尾一抬头正好撞上了钎城的眼神,笑的眉眼弯弯,靠在转角处。


然后九尾听见他的声音穿过自己的耳膜,到达自己的神经中枢。


“我喜欢你,许鑫蓁。”


“……哦”九尾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就以最朴实的“哦”作为答案。


“哦是什么意思?”钎城坐在他旁边,揉了揉他的头发。


九尾低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眉毛,把队服领子拉到了嘴巴上面,翁声翁气的说了一句:“喜欢的意思。”


钎城又往前凑了凑,“我没听见。”


“我说,我喜欢周诣涛。”

一枪打爆一朵玫瑰

【钎九】爱时证明

*大约1.5w,有点长

*HE

*他们的故事有点长,慢慢看完吧

  

(一)

  "昨天晚上你人在哪里?"

  耳边传来咄咄逼人的追问,周诣涛感觉自己的视线里一片昏暗。压抑、麻木,熟悉的窒息感。

  汗珠一粒粒地从额前滚落却不自知,周诣涛只觉得自己想大声地喊出来,嘴巴张到最大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啊!你为什么不说啊!"周诣涛在心里焦急地呐喊,拼命地想要催促那人说出来,但眼前那个看不清的幻影确实只决绝地摇了摇头,"不用问了,老师,是我做的。"

  玻璃杯砸到地板上发出"怦"的一声,随即迸裂...

*大约1.5w,有点长

*HE

*他们的故事有点长,慢慢看完吧

  

(一)

  "昨天晚上你人在哪里?"

  耳边传来咄咄逼人的追问,周诣涛感觉自己的视线里一片昏暗。压抑、麻木,熟悉的窒息感。

  汗珠一粒粒地从额前滚落却不自知,周诣涛只觉得自己想大声地喊出来,嘴巴张到最大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啊!你为什么不说啊!"周诣涛在心里焦急地呐喊,拼命地想要催促那人说出来,但眼前那个看不清的幻影确实只决绝地摇了摇头,"不用问了,老师,是我做的。"

  玻璃杯砸到地板上发出"怦"的一声,随即迸裂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清脆的巴掌声、不可置信的咒骂声、隐隐约约的哭声——


  周诣涛猛然从床上惊醒,月光悄然跃进窗沿,洒在他的额头上折射出汗滴的光泽。他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看了眼手机屏幕,凌晨3:28分。

  从18岁时起,周诣涛总是反反复复地做这个梦。起初只是很短暂的一个片段,随即梦越来越完整,时间也越来越长。

  在梦里他总是不断的重复着想要说出什么来,但奇怪的是每次都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觉醒来只觉得疲惫不堪,内心又酸又胀,像是凭空被挖了一角,心里有个地方空空落落的。

  周诣涛努力地回想着梦中出现的点滴细节,可换来的只是头疼欲裂。不同的记忆片段纷杂而至一同涌进脑海,却无一跟那个特殊的梦境相关。


  好在,明天是周六,除了学校组织的教师活动也没有别的教学安排。周诣涛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发呆,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小周老师,快来,正好在点外卖呢。"年轻老师见周诣涛姗姗来迟,连忙把他招呼过来,"我们在点奈雪呢,你喝啥?"

  "路上堵车,来晚了,抱歉。"周诣涛不好意思地朝大家笑笑,顺手将外套脱掉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嘴上应道,"多肉葡萄吧,去茶底去芝士,谢谢啦。"

  "哎呀,自己人别客气。"女老师顺着点了一圈人数,嘀咕道,"还少一个老师没到,估计也堵路上了,那我就先帮他点一杯多肉葡萄吧,反正是招牌应该好喝的..."


  这是学校给年轻新入职的老师组织的联谊活动,周诣涛本不想来,但是在导师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下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毕竟导师从他硕士就一路带着他,也算他的长辈。周诣涛就算再社恐,也还是难违师命。

  来参加联谊的老师各个学院都有,周诣涛除了眼熟几个法学院的老师,其他的都不太认识,只好默默缩在角落听他们聊天。

  本来都听的昏昏欲睡的,摸鱼小周打算缩到包厢的沙发上小憩一会,没想到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引到自己身上了。

  "我这个师弟小周当年可是好几个导师争着要的,"跟周诣涛同一个大学的另一个老师艳羡地说道,"就连张导也想要他来着,结果谁知道他去学证据法了。"

  "还有这一层呢,小周。"大家纷纷感叹道,"张导都拒了,太狠了吧?"

  "没有没有,"周诣涛面红耳赤地辩解,"师兄,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一旁的女老师听闻,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想学这个方向的啊?"


  周诣涛顿了顿,突然被问住了。他才发现自己一路读到博士的学科,追溯到源头,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究竟是为什么想学证据法方向的来着...?

  周诣涛也想不出具体的理由,只是感觉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喊,"我不相信没有别的证据...我不相信..."


  熟悉的头疼感又出现了,周围好奇的目光又加重了这种眩晕。周诣涛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好在这时候突然从门外进来个人,转移走了大家的视线。

  "抱歉,我来迟了——"

  周诣涛只顾着低头揉着额头,直到那人落座他才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他愣在原地,连手上的动作都僵住了。

  那人看向他的眼神好生奇怪,他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完全想不起来。周诣涛只是冥冥中觉得这目光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有喜悦、有惊讶、有悲伤、有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些别的他看不出来的情绪,揉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像是要把他望穿。

  可是,周诣涛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他无从承载这样的眼神,于是若无其事地错开了目光。想找旁边的女老师随便聊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可踟蹰半晌开口却是,"那个老师是...?"

  女老师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介绍道,"应该是美院的许鑫蓁许老师,怎么了小周老师?你们认识?"

  周诣涛飞快地摇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外卖到了,赶紧来拿,杨枝甘露是谁的啊?"

  "我的我的。"

  几个年轻力壮的老师下楼拎了一趟刚刚送来的奶茶开始分起来,女老师记着最后晚来的人,拿着那杯多肉葡萄就去找他。周诣涛排在后面等着前面的人先拿,自然也就听见了一旁的对话。

  

  "小许老师,你刚刚不在,我就帮你点了一杯多肉葡萄,你看行吗?"

  被称为许老师的人拿着多肉葡萄看了一眼,"谢谢,不过我不能吃芝士,还是算了。"

  "拿我的吧。"周诣涛心下一动,自然而然地应道,"我的那杯是去芝士的,你给他吧,我喝正常的就行。"

  周诣涛说着,从外卖袋里翻出那杯特殊的多肉葡萄递给一旁的许鑫蓁,"你喝吧。"

  许鑫蓁盯着他看了几秒,伸手接过那杯去芝士的多肉葡萄。一闪而过摊开的手掌上,周诣涛忽然瞥见掌心的一颗痣。他的手顿了一下,心里生出点异样的感觉。

  "怎么了小周老师?"连旁边的女老师都察觉出了周诣涛的停顿,关切的问道。周诣涛连忙说自己没事,抱着杯正常的多肉葡萄缩回到沙发边上。



  在狼人杀没几个人会玩、大富翁没有卡牌、剧本杀都是新手的前提下,负责组织的老师自暴自弃地提议道,"要不我们来打王者吧,开房间随便玩。"

  王者的社交属性大于其竞技性质,可能这是一代人的共同点,所以在场手机里下载了王者的老师刚好能凑够一个房间。周诣涛点开尘封许久的app,嘀咕道,"好久没玩咯,怎么现在要更新这么久。"

  "是啊,我上一次玩王者还是在高中呢,那会儿这游戏刚出来。"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加载完,历经挫折终于把大家伙都拉进了一个房间里。bp界面周诣涛犹豫了一下,选了一手不知火舞。

  没想到大家都是新手,相比之下周诣涛原先基础就好,即便是好几年没玩也轻轻松松一骑绝尘。在火舞群控四个造成对面团灭后,游戏顺利的在10分钟结束,敌方水晶爆炸。

  被周诣涛的火舞踢成0-9的师兄忿忿道,"看不出来啊小周,居然这么会玩!"

  "没有没有,我就是运气好,高中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周诣涛赶紧解释道,"我那个时候认识一个国服火舞,那才叫厉害呢。"

  

  周诣涛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恰巧落在了一旁观战的许鑫蓁身上。周诣涛总感觉许鑫蓁要哭了,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蓄了一池清水,湿润的嘴唇被倔强地咬着。但眨了眨眼睛再看,对方又是一副云淡风轻拒人千里之外的面无表情。

  算了,应该是我多想了。周诣涛耸了耸肩,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下一把自己这边换了一个队员,许鑫蓁被换上来了。轮到他选英雄的时候,周诣涛见他犹豫了一会,锁了一个马可波罗。

  自己想玩的英雄被抢了,周诣涛也不恼,顺势选了个瑶,打算玩经典的瑶马组合。

  俩人在峡谷里互相配合,明明该是第一次碰到,却意外的默契。无论是大招的释放、刷盾还是探视野,几乎都算是天衣无缝。周诣涛边玩边在心里感叹,好像上次跟一个人这么默契还是在上次。


  同队的中单还是火舞,估计也是曾经练过,见周诣涛上一把玩博得了满场喝彩,手痒痒想拿出来秀秀。可惜或许是太久没玩过,技能有些生疏,意识也大大退步。

  周诣涛拉视野看到对面站位集中,且c位站位靠前,这对法刺来说几乎是天赐良机。可惜火舞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上前。

  

  "要是他,对面肯定全没了。"

  周诣涛下意识嘀咕道,等说完才发现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他"代指的是谁。

 


  游戏结束,依旧轻松获得胜利。周诣涛不好意思再在新手局炸鱼,借口手累了把手机随机塞给了凑在他身后观战的女老师。

  "不是,小周老师,我不会玩啊..."女老师捧着个手机不知所措,"这左边这个轮盘是干嘛的?"

  周诣涛自然而然的弯下腰教她,"左边是走位的轮盘,右边是技能的施放..."

  无人在意,许鑫蓁也放下了手机退出游戏,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出神地发呆着。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已经过了十一点。大学老师的生活作息算得上相当健康,随着哈切在人群中传染,老师们纷纷挥手作别,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周诣涛来的晚,这才来得及把行李搬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等刷门卡入内,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室友是许鑫蓁。

  "你...你好,许老师。"

  许鑫蓁正在阳台上背对着他,周诣涛只能看见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孤独地矗立着。他回头望了一眼周诣涛,又回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这个人真的奇奇怪怪的。

  周诣涛被无视了也不恼,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随手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刚入秋的A市夜晚已经有些微凉,周诣涛透过反光的玻璃门瞥见门外的许鑫蓁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忍不住走到阳台把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对方,"温差大,别着凉了。"

  许鑫蓁背对着他,周诣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突然被风刮来一滴水滴,让他恍惚了一下。许鑫蓁没接他的衣服,而是转身飞快地走进浴室。

  随即浴室的水声响起,周诣涛也才无比确信的回忆起来,这几天都是晴天。



  随着联谊活动的进行,大家逐渐熟络起来。

  第三天的晚上,大家一致决定围着篝火吃烧烤唱歌。等几个老师喝着微醺的小酒醉醺醺的被扶回寝室,活动才算落下帷幕。

  夜深人静,周诣涛好心地留下来收拾篝火边的垃圾。女老师在一旁观察已久,在酒精的作用下红着脸凑上来喊道,"小周老师。"

  "嗯?"周诣涛一遍捡着地上掉落的竹签,一边答道。

  "我...我喜欢你。"女老师鼓足勇气说道,"你可以不可以考虑跟我交往试试?"

  竹签散落一地,周诣涛蹲下身子一个个拾起来,才直起身子,面带歉意地说道,"谢谢你的喜欢,抱歉,我恐怕无法接受。你值得更好的人。"

  女老师心有不甘,"那周老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拒绝吗?我总要知道一个原因吧。"


  视线跃过眼前的人,落在天边的星辰上。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帷幔,而群星闪耀着,那样璀璨夺目。

  周诣涛的心情随着微风渐渐平静下来,"我也在寻找一个答案。"他凝望着远处的星辰,"我好像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而那是我必须找到的。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不知不觉篝火边又只剩下一个人。周诣涛坐在小马扎上,握着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去玩那簇未熄的火苗。

  篝火劈劈啪啪的炸裂在空中,发出细密的爆炸声。风带着些许凉意,总让人想再靠近火堆一些,再靠近温暖一点,哪怕他明知道那是危险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周诣涛瞬间警惕起来,手中不自觉地握紧着树枝。直到那人坐在篝火边,被火焰照亮了面容,周诣涛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才松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围着篝火坐着,直到许鑫蓁不冷不热地声音从耳边传来,"为什么拒绝她?"

  

  不知为何周诣涛并不反感他相当“冒犯”的疑问,甚至居然也丝毫不在意他是否在偷听。其实连周诣涛自己心里都说不出来,为什么对许鑫蓁有着一种天然的熟悉感。

  也许就是这种熟悉感,像眼前的这堆篝火一样,虽然看起来危险,但总能带给他莫名的慰藉。

  

  "我...我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周诣涛被打开了话匣子,对一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吐露着心声,"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

  身边人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你知道是谁吗?"

  周诣涛摇摇头,又补充道,"我,我18岁的时候出过车祸,可能丢失了一部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记忆。"


  出乎意料的,许鑫蓁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爽朗,仿佛所有的阴郁压抑一扫而光,但他的话语在周诣涛听来又是那么的奇怪,"我本将心向明月——”

  诗句戛然而止,周诣涛忍不住接道,"奈何明月照沟渠?"

  许鑫蓁笑笑,没有说是与否。周诣涛却觉得那笑容很是憔悴,像是下一秒整个人就要崩塌瓦解了一般。

 

  

(二)

  四天的联谊飞快过去,快到周诣涛连同房间老师的微信好友都没加上,联谊就结束了。

  回到单身公寓,又开启了上课、下班、写论文的三点一线日子。

  时常周诣涛也会恍惚,许鑫蓁是不是真的出现过,美院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老师存在。但很快他就会笑自己胡思乱想,他在与不在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无非是被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摄了心魂。


  “这节课我们讲举证责任...”

  周诣涛站在讲台上,翻开教案娓娓道来。他的心里隐约泛着点没有缘由的酸楚,从他本科期间第一次接触民诉法学到举证责任这章时内心便总是被触动着。这也是他后来选择继续研究证据法方向的缘由之一。

  “虽然说,通常是谁主张谁举证。但是在实践中存在着几种例外情况,有没有同学知道是哪几种呀?”

  讲台下的学生们纷纷积极地举手回答。周诣涛随机点了一位同学,听着他流利地背出其他几种例外情况,周诣涛赞许地点点头。


  或许是同学们都很喜欢这位年轻有为的老师,所以上他的课都相当积极。下课后前来问问题的同学排成长队,等轮到最后一个同学时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完了。

  周诣涛注意到这个学生看起来有些紧张,说话都磕磕巴巴地,“老师,有没有可能,就是当事人有证据,可是出于某种因素,当事人没办法出示?”

  周诣涛思索片刻,“那是因为什么呢?证据效力?时效性?”

  “我...我也不知道,老师我就是突然想到的,我下去再想想吧。”

  学生没说几句话就仓皇地跑走了,看来性格是真的腼腆。

  周诣涛收拾电脑的手停住,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透过渐沉的暮色,恍惚间像是看到了18岁那年的夜晚。

 


  在书店里待了一整天度过了悠闲的周日,周诣涛伸了个懒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打算去餐厅大快朵颐,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熟人。

  “吴金翔?”

  他看见不远处的男人,尽管好几年过去了,但吴金翔的长相却没怎么变,只是气质看起来更成熟了些。他戴了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休闲的西装,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被突然叫到,吴金翔茫然地望向周诣涛的方向,却在看见周诣涛后眼神陡然变了,“周...周诣涛?”

  周诣涛在高二的时候因为出车祸大病了一场,后来父母就帮他转学了。但是他还是依稀记得之前学校的伙伴,吴金翔就算其中的一个。

  周诣涛兴奋地朝他挥挥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久不见啊,小马!”

  “好久不见了,真的是好久了啊。”吴金翔唏嘘地叹了口气,合上书,将书塞回书架里,“走,去吃饭呗,我请你。”

  “说这话,那肯定是我请你啊。”


  两个男人在餐厅里一边吃饭一边兴奋地聊天,仿佛回到了他们的高中时代,“你转学了不知道,后来学校又建了新楼,不过我们那一届也没赶上搬进去。”

  “果然,一毕业就盖楼的定律诚不欺我。”

  “食堂还是坑的要死,死贵死贵的。”

  “那个四号窗口的阿姨还手抖,每次我都跟她说要两份饭才吃得饱。”


  年少时期总是让人怀念但永远也回不去,像是夏天的雨后吹过的一阵风,在当时是最好的,但身处当时的人却永远也不知。

  吴金翔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口肉,腮帮子鼓鼓地,感慨道,“也不知道尾子现在怎么样了...”

  “尾子?”周诣涛疑惑地重复道。

  吴金翔讶异地看着他,“许鑫蓁啊!”

  “啊??”

  周诣涛没有想过会在吴金翔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你说的是谁?”

  吴金翔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你该不会把许鑫蓁忘了吧?”

  周诣涛愣在原地,听吴金翔的口吻,仿佛许鑫蓁是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一个人。可偏偏在周诣涛的认知里,他才刚刚认识这个人没有几天。

  “天呐,你居然把他忘了...”吴金翔喃喃道,“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周诣涛急切地问道,“难道我应该记得他吗?我跟他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多说说吗,我真的不记得了。”

  “这...这我真的没法说,说来话长,真的,不是哥们不帮你。”吴金翔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摇摇头,“我记得你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个时候还被我们笑过,你要不自己去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


  

(三)

  周诣涛拦下一辆滴滴,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之前住的老房子。高中时期住的房子在车祸转学后一家人就搬走了,也没有人去清理,房子还保留着许多年前的样子。

  钥匙拧动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响,推开门,从门缝中摄入几束光线,照亮了尘封已久的尘土。


  周诣涛直奔自己的房间,凭着直觉在床头柜里翻出一本带锁的日记本。他试了好几次都试不对密码,自己的生日、父母的生日、妹妹的生日全都试了一遍,连带着什么123456也都瞎往上拨,结果怎么也打不开。

  “我怎么失个忆连这个都忘了啊...”周诣涛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串数字。

  1122。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拨动着密码锁,“咔哒,”日记本居然真的打开了。

  周诣涛来不及思考为什么1122能打开自己的密码本,急忙翻开第一面阅读下去。随着书面的翻动,他的泪水逐渐盈满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打在日记本上。

  往日的无数个画面,化作最锋利的剑戳在周诣涛的心上。脑海里缺失的碎片逐渐一块块凑齐,最后拼出一段隐秘却哀伤的尘封往事。


  故事的最开始,其实是一段乌龙。那时的周诣涛大概不会想到,就是他那小小的好奇,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

  

【11年前】

  “哥,你认不认识许鑫蓁啊?”

  放学路上坐在车后排的妹妹玩着手机,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他也是高二的,美术班的。”

  周诣涛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觉得田径队的人能认识美术班的吗?你自己想想合理吗。”

  “啊…”妹妹失望地叹气,“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反正文科就那么几个班。”

  周诣涛笑了笑,“怎么?你又看上哪个倒霉蛋子了?”

  “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妹妹面红耳赤道,“他——他是我们学校电竞社副社长,而且画画特别好,我、我要是之后学美术,可以找他交流的!”

  “交流啊...”周诣涛顿了顿,“学术层面的,还是情感层面的?”

  “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话虽如此,周诣涛还是对那个叫许鑫蓁的小子多留了个心眼。他趁机找美术班的学生打听了打听,听说许鑫蓁确实是个大佬,在画画方面还蛮有造诣的。

  “嗯...也就这样吧!”画廊外周诣涛对着被老师评为A+的画作生硬地撇撇嘴,小声嘀咕着,“不如哥画的...”

  身边有一阵风经过,周诣涛回头,一个面容姣好看起来很凶的白发男生从边上经过,瞥了他一眼。周诣涛赶紧不自在的咳两声,从画廊溜走。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周诣涛特意站在队伍末,朝许鑫蓁所在班级瞅了好几眼,假装不经意的喊了一句“许鑫蓁”。

  一个头顶蘑菇的小男生回头疑惑地望了一眼,周诣涛200度近视的眼睛眯着看仔细了下小土豆子的颜值——嚯,可爱有余,帅气不足。

  就这就这?

  周诣涛打算添油加醋的回去给他那个花痴妹妹描述一番,好断了她的花花念想。毕竟T高的校规出了名的严,因为谈恋爱被开除的情侣高达两位数。他可不想他的小妹最后出了什么事,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下课走在路上时,周诣涛还在脑海里研究措辞,如何夸大这种落差,好小小地嘲笑他那个小妹一番,结果看见许鑫蓁正好在不远前。巧的是他旁边还有个头发漂白得很嚣张的男生,似乎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周诣涛一边盯着许鑫蓁,一边心想就这就这。没想到走了两步那个白毛突然回头走到他面前,吓得周诣涛后撤一步。

  “听说你在到处打听我?”白毛微微歪着脑袋,微眯着双眸面露不爽,“刚刚吴金翔跟我说,你在做操的时候喊我的名字?你有事吗?”

  周诣涛的大脑直接就当机了,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土豆子又看了看面前的白毛,语无伦次地组织措辞,在白毛以为他是白痴前终于憋出一句话。

  “他,”周诣涛伸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土豆,“他不是许鑫蓁吗?”

  “谁告诉你他是许鑫蓁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是许鑫蓁?”许鑫蓁的面色更不爽了。

  周诣涛纳闷了,“那那我喊许鑫蓁,他回哪门子头啊?”

  “我怎么知道。”许鑫蓁随口答道,“我从来不去做课间操,你要是能喊到我就有鬼了。”


  回到家后,妹妹兴奋地问道,“哥,我今天在楼上看见你跟许鑫蓁搭话了!你怎么说你们不认识?骗我的吧。”

  周诣涛“呵呵”两句,一本正经地说,“此非良人。”


  高二开学,文理分科后重新分寝室,住校生陆陆续续搬宿舍楼来。

  宿舍名单被宿管发在群里时周诣涛正在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只想训练完火速冲回寝室洗个澡,便顺嘴让旁边的李小龙帮自己看看住在哪间。

  记住了具体的房号,周诣涛拎着箱子哐哐直接上了六楼,掏出门禁卡刷开门一看,一个白毛盘着腿坐在床上打游戏。

  “怎么是你啊?”

  “怎么是你啊?”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周诣涛看到他就心虚结巴,“就..我也不知道,我没看名单!”

  “...好巧,我也没看。”住在哪间房恰好是吴金翔看了后顺便跟他说的,许鑫蓁也一眼没看就上来了。

  周诣涛“哦”了一句,就看见许鑫蓁低着头又自顾自的打游戏去了。他耸了耸肩,开始收拾起自己的随身物品,等书桌的一半被周诣涛的生活物品填满,另一侧就显得更加空空落落。

  “不是,”周诣涛忍住不住问道,“你没有行李吗?”

  许鑫蓁低头忙着操作,一时没有抬头。周诣涛好奇地凑过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近视而凑的很近,脸都快要贴在许鑫蓁手上了。

  等看见屏幕里原本大杀四方的国服不知火舞站在原地罚站,他才猛得回过神来,恰巧鼻尖蹭过了许鑫蓁的脸颊,直接后退八百米,“啊啊啊啊——”


  “你啊什么你啊,”许鑫蓁耳朵通红地摘下耳机,嘴巴却还是不饶人,“你刚刚说啥?”

  “啊,我说,我说啥来着...”周诣涛心跳砰砰快,努力回忆着被打断的思绪,“哦!我问你,你的行李呢?”

  这回轮到许鑫蓁疑惑了,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完了,我忘了,好像放楼下了。”

  一个尾音恨不得转到天上的语音从断开蓝牙的开放麦里传出来,声音搞笑里带着奔溃,“尾子你别演我啊!哥们晋级赛~”

  “来了来了。”许鑫蓁低头回复了一句,又继续自顾自的操作起来。


  等地方水晶爆炸,许鑫蓁揉了揉发酸的肩颈,做好了被自己的行李箱折磨的准备时,却在桌子边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他心下一动,目光移转到卫生间磨砂玻璃后那个绰约的人影上。

  等周诣涛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许鑫蓁欲言又止的眼神。

  许鑫蓁的目光从滴水的头发往下,落在那片完整的八块腹肌上,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了。


  周诣涛被这赤裸裸的目光盯的面红耳赤,不自在的将头埋进浴巾里,听见许鑫蓁同样不自在地开口道,“谢谢啊。”

  “不用不用!应该的,就当...就当锻炼了。”

  周诣涛敢肯定自己绝对听见了有人咽口水的声音,心里瞬间感觉大事不妙,眼前这个小白毛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招,眼睛都不带眨的看了自己半天。

  果然,许鑫蓁悠悠评价道,“你这个腹肌,还真适合画速写。要不,”他眨巴眼睛,周诣涛要被他眼里的星星闪瞎了,”你先别穿衣服,我先画几张?”

 

  

  跟许鑫蓁当室友,比周诣涛想的还要状况百出。

比如许鑫蓁天天衣服乱扔,大早上找校服找疯了。周诣涛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扔给他。

  许鑫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但反倒让周诣涛不好意思了,“哎呀,你穿吧,我又不怕冷,穿短袖就好了。”

  衣服大了一码,许鑫蓁的手垂着的时候,看起来像是缩在袖子里。周诣涛贴心地补充,“可能我的衣服给你穿是大一号,袖子要是长了不方便,你就撸起来就行。”

  许鑫蓁白了他一眼,周诣涛不知道小少爷怎么又生气了,识趣地闭嘴了。


  比如许鑫蓁非常挑食,重油重盐的不吃,更别说食堂了,天天点外卖轻食。

  周诣涛看他每天啃草脸都要啃成苦瓜色,瘦得快成竹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说,我每天自己做饭。”许鑫蓁看见周诣涛从箱子里翻出个小锅的时候眼睛都要直了,“我帮你做一份吧?”

  许鑫蓁绝对不承认自己已经馋了周诣涛自制的早中晚餐很久了,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答应道,“行吧,先说好了,要是不好吃我会吐掉的。”

  

  于是周诣涛看到号称自己“吃到不好吃的东西会吐掉的人”每天把盘子吃的干干净净,吃完后打个嗝还故作姿态仿佛不是他发出的声。

  “怎么样,还行吗。”见许鑫蓁瘫在椅子上捂着肚子,周诣涛没忍住呼噜了一把许鑫蓁的白毛。

  “还行吧,就那样。”吃爽了的小狐狸翻着肚皮随便别人怎么摸也不会挥舞爪子,至少周诣涛发现了这个规律。

 


  每天下午周诣涛训练完回寝室已经很晚了,但许鑫蓁往往比他回来的更晚。周诣涛知道他画画既有天赋又刻苦,心里默默心疼自己这个室友,但又打心底里佩服他,于是决定发挥好自己的贤内助功能,每天给许鑫蓁留一份自己做的晚饭。

  “不吃鸡蛋、不吃芝士、不喝牛奶...”周诣涛训练完在超市里顺便买买食材,心里默念着许鑫蓁的食谱禁忌,精心挑选了几样他喜欢吃的食材回寝室。


  没想到本该在画室的人怏怏地躺在床上打游戏,见他回来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就又半死不活的继续打游戏了。

  不过,对面的召唤师可就遭殃了,只觉得这不知火舞像发疯了一样见人就踢,路过的狗都要被丢一扇子。

  “这么早就回来,怎么不在画廊呆着?”周诣涛一边清洗着牛肉一边闻到。

  许鑫蓁闻声皱了皱眉,不爽地“啧”了一声,“有个妹子喜欢我,缠我缠的紧,我得躲躲她。”

  “真够惨的。”周诣涛摇头表示同情,“谁啊?”

  “校花。”

  “我靠!”周诣涛开始大呼小叫,语气酸溜溜地,“那你不跟她在一起吗?”

  许鑫蓁狐疑地看了周诣涛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喜欢她,在一起个毛。”

  “行吧,那你就在寝室里等着吃饭吧。”周诣涛听出来他语气不对,不自主地将声音放轻了些,“今天买了你喜欢吃的牛肉哦。”

  “好吧。”

 


  再过几天周诣涛回寝室已经见不到许鑫蓁了。

  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吧,周诣涛想。

  他由衷地替许鑫蓁松了口气,但看着手里的食材,心想还是晚点等他下课再做饭吧。

  不过等到晚上九点半许鑫蓁从画室回来,却是捂着脑袋的。周诣涛眼尖地瞥见他额头的一片红肿,语速都急迫了起来,“怎么弄的,你的额头?”

  “不是,我们那个破画室,破走廊,监控坏了也就算了,灯也坏了,老子还得摸黑走路。”许鑫蓁没好气地说道,“本来画完画起身就有点晕,没走几步就撞墙上了,倒霉死了。”

  周诣涛把人拉到桌子边坐着,一言不发地给他用碘伏消毒,之后轻轻地贴上个小猪创可贴。

  

  本来碎嘴子破防中的许鑫蓁见周诣涛少见的不搭他的话,整个人又拘谨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那个,也没有很痛啊!小伤,都是小伤,小场面。”

  周诣涛叹了口气,“今天也是牛肉。”随即转身去洗菜,只留了个背影给许鑫蓁。

  许鑫蓁趴在桌子上歪着头欣赏周诣涛的宽肩却无暇开玩笑调戏,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做饭,你不饿吗。”

  周诣涛叹了口气,“不饿。”

  “那我怎么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咕叫。”

  “它可能在说下次小点心,别撞到头了。”

  “哎呀,知道了!别教训我了好不好...”

 


  第二天晚上许鑫蓁从画室出来,刚准备打开手电筒照明,就看见声控灯突然亮起。

  明亮的黄色灯光占据了整个走廊,光线打在许鑫蓁飞扬的白色发丝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许鑫蓁觉得自己被佛光普照了,或者是什么别的——总之,他盯着炽热的灯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猪创可贴。

 

  

  一晃安稳的小半个月又过去了,周诣涛已经逐渐习惯了跟许鑫蓁的相处日常,摸清了这个看似喜怒无常高冷无情小少爷的千层情绪套路。

  比如———

  许鑫蓁回到寝室,又面无表情,只是走路自带制冷功能。周诣涛就知道肯定又有人惹到他了。

  “怎么啦,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我们少爷了。”

  许鑫蓁皱着眉头,气压凝聚在他身边盘旋成一条龙卷风,“校花,她今天又哭哭啼啼地来缠着我,但我又没办法,我又不能对她怎么样。”

  周诣涛神情冷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尽量温和,“这不能怪你,不是你的问题。”话锋一转,“我今天煮了番茄牛腩,吃不吃?”

  垂头丧气的小狐狸立刻支棱起来,“有牛腩不吃王八蛋!吃吃吃!”

 

  所有的烦恼在美食面前都不叫烦恼。俩人一顿风卷残云,十几分钟锅就见底了。

  许鑫蓁打了个饱嗝,掀开校服衣服看自己白皙的肚子,“草,真给我吃撑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周诣涛的腹肌,后者虽然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咯咯笑,“你干嘛?”

  “凭什么你的腹肌吃不掉啊?我一吃就胖,喝水都胖。最近又胖了两斤了都。”许鑫蓁嘟囔着,不满地在周诣涛的腹肌上掐了一把。

  “你别太离谱,你都要瘦成麻杆了,风不用吹你都能跑。”周诣涛又开始起范了,一本正经地念道,“要不是你最近好好吃饭,还得更瘦。你这个审美观念得好好的更正一下。”

  “师傅别念了,”许鑫蓁不认同,嘀嘀咕咕道,“胖了不好看,我以前就很胖,丑死了。”

  周诣涛朝锅里看了一眼,问道,“还有一块牛腩,要不要?”

  “要要要。”

 


  临近田径比赛,李小龙从办公室拿了最新的赛讯资料准备带给周诣涛,一开门却被热气熏到了。

  “我擦了,你们寝室空调开28度?”李小龙抬头望了眼空调温度,表情像活见鬼,“你是不是少调了10度?”

  周诣涛见怪不怪地做着饭,一边顺嘴解释道,“温度太低了容易着凉,他体寒。”

  “行吧。”李小龙扭头看见插座上还放了个小蘑菇样式的小夜灯,狐疑地问道,“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小子还怕黑呢?”他突然想到什么,“这玩意不会是许鑫蓁的吧?他还怕黑啊?”

  周诣涛故作严肃地批评道,“怎么啦,许鑫蓁就不能怕黑啦?支持怕黑自由。”

  “啧啧啧,周诣涛啊周诣涛。”李小龙嫌弃地放下资料就跑,“这个寝室我真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美术班正好提前放,许鑫蓁跟刚出门的李小龙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许鑫蓁放下书包,就看见桌子上的赛程安排。

  “你要去比赛了?A市?”许鑫蓁拿起赛程安排表,迟疑地问。

  “嗯嗯,”周诣涛接话道,“要是比的好,估计就可以去A大了。”

  “那敢情好啊,我也想去A大的。你加个油呗。”

  “那也得比的好才行。”周诣涛切土豆的手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不过,你怎么去A大呢?我记得你之前说叔叔阿姨想让你出国来着。”

  “那是之前呗。”许鑫蓁在衣橱里翻找着干净的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复道,“出国...出国有什么好玩的,人生地不熟的,没意思。我觉得A大就挺好的...周诣涛你有干净的换洗衣服没,借我一件。”

  “还是能出国为啥不出,出去见见世面多经历经历也是好的呀。”周诣涛应道,“你随便拿吧,都行。”

  许鑫蓁随手拽出一件上衣,走进卫生间前摸了一把周诣涛的腹肌,说道,“就不想出国,别叭叭。”

  周诣涛哭笑不得,但想到之后的比赛又笑不出来。

 


  出发前一天晚上,许鑫蓁突然扔给周诣涛一个御守。

  “给我的?”周诣涛盯着上面的“心想事成”四个字,把御守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爱不释手,“你哪来的?不会是去庙里求的吧?”

  “怎么可能,”许鑫蓁不自在的咳嗽了一下,“网上买的呗,网购的。”

  周诣涛松了口气,“那就好,周六周日庙里人太多了,你最不喜欢拥挤的地方,不用委屈自己的。”

  许鑫蓁见周诣涛小心翼翼地将御守塞进包的最内侧,突然开口道,“加油啊小周。”

  “嗯?”

   “我们一起去A大吧。”

  周诣涛猛然抬起眼来,眼神亮亮的,“好。”

 


  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去往A市的大巴。在酒店房间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望着空空落落的房间,周诣涛突然觉得很孤独。好像他早已习惯了有个傲娇的白毛待在身边。

  周诣涛将御守拿出来挂在床边,他忽然想起那天李小龙看到御守后大呼小叫的样子。

  “哎哟,我擦了,你也去求了?”李小龙吐槽道,“我妈非要带我去寺庙里求,害得我周六都没睡个懒觉。”

  周诣涛眉头一顿,“这个不是网上就能买到的吗?”

  “谁跟你说的啊,你这个一看就是寺庙里求来的,跟我那个是同款不同色啊!”李小龙反驳道,“人多得要死,人挤人的,甜蜜的差点没给我挤吐了,现在想起来还晕呢...”

  周诣涛盯着御守看了良久,最后将御守揣进怀里,贴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托御守的福,他睡了个还算安稳的觉。

 


  第二天早晨收拾好东西进比赛场,按照赛程还没轮到周诣涛,他便在观赛区等着,顺便看看底下的比赛。身边的队友也在等着上场,估计实在是无聊了,一边热身一边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比赛场门口有个穿咱们学校校服的,不知道是来看谁比赛的,怎么进不来啊?”

  “还是个白头发,真有个性。”


  周诣涛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的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几乎要蹦出来,但他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门口见到许鑫蓁的那一刻土崩瓦解。周诣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他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几乎是本能的给了许鑫蓁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来了——”

  耳边是许鑫蓁恬静的呼吸,鼻间是许鑫蓁身上好闻的味道,周诣涛将头埋进许鑫蓁的肩膀处,忽然心也跟着安顿了下来。他听见许鑫蓁支支吾吾地扯着谎,“我们来...来集训的,对没错!美术班集训...”

  周诣涛松开手,在对上许鑫蓁的目光那一切,两个人不禁捧腹大笑起来,“还集训,许鑫蓁你也真能编。”

  “那...那不说集训我能说什么嘛?”许鑫蓁脸红红的,被自己临场发挥给笑得不行,“总不能说,总不能说我想你了吧...”

  “啥?”恰逢场内人声嘈杂,周诣涛一时没听清楚许鑫蓁说什么,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许鑫蓁进不去可能是因为没准入证,幸好他身上有张教练给的通行证,顺利地把人领了进去。

 


  准备姿势摆好的那一刻,周诣涛的心跳得飞快。有紧张,有不安,害怕失败,害怕丢掉这样的机会。

     可是——当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某一个角落,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地方有人在关注着他,有人在等他。

  于是,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没有什么比这确切的等待更具安抚性。

  枪响,起跑,成败在此一举。恍惚间终点似乎有个人在等着他,笑着告诉他快来。他越跑越快,仿佛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劲。

  冲过终点线时,周诣涛终于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全场都在为他欢呼,可他的目光也只会停留在那一个角落。而其他人欢呼什么,他并不关心。

 


  回到学校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恰逢五一劳动节,偷得浮生半日闲,高二学生也跟着放假,不过只放了半天。美术班和田径队难得的放假放到一块儿去了。许鑫蓁悄悄把周诣涛拉到操场上,俩人躺在草坪上看星星。

  “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连草地都敢躺了。”周诣涛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点在地上,“躺这吧,干净点。”

  许鑫蓁乖乖挪了个地方,躺在衣服上果然舒服了点。


  初夏的微风轻拂,远处的蝉开始嘶鸣,夜静悄悄。许鑫蓁抬眼望着天上的繁星,忽然开口道,“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看星星就好了。”

  “非得看星星吗,看月亮不行吗?”

  许鑫蓁好笑地白了他一眼,“关键词是看星星吗?”

  “那是什么?”周诣涛明知故问。

  许鑫蓁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一瞬间胜过了天上所有的繁星,“是我们。”

  周诣涛看的几乎要入迷了,情难自禁地俯下身子去亲许鑫蓁。许鑫蓁回吻住他,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而此间有万千星辰为他们见证。

 

  一闪而过什么身影,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小声的啜泣。但消融在初夏的微风里,听不清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命运的齿轮被这小小的啜泣声拨动,一切都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女生看见自己苦苦追求的男生竟然在做自己所不齿的事情,一时气急败坏,决定自导自演出戏。她拿准了走廊坏掉的监控查不出任何信息,眼泪楚楚地向老师告状自己被猥亵。

  然而她心里清楚,许鑫蓁根本拿不出任何的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做这件事情。因为一旦他要证明自己当时并不在画室外的走廊,就势必要调操场上的监控证明自己是同性恋———

  要么声名狼藉,要么承认自己恋爱、甚至是同性恋,然后双双被开除,许鑫蓁不得不选也没得选。

  

  于是许鑫蓁在一片责骂逼问中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周诣涛的话,面无表情地承认自己做了这件事,不给任何调操场监控的机会。

  “不可能——”女生不可思议地大喊,“不可能——”

  她不相信许鑫蓁会为了这段爱情甘愿放弃自己的名声甚至前途,可就在老师问她究竟怎么了的时候,她又没办法反言说自己其实是在意图诬陷。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周诣涛在这一来一回中看似毫发无伤,但不久许鑫蓁就被开除,杳无音讯。周诣涛则在一场因为分心而避之不及的车祸中丢失掉关于许鑫蓁的全部记忆。

 

  车祸前一天的日记上,最后一句话写着,“我不相信没有别的证据...我不相信...”

  泪水模糊之间,周诣涛忽然想起学生问他的那个问题。

  “老师,有没有可能,就是当事人有证据,可是出于某种因素,当事人没办法出示?”

  现在他终于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因为什么呢?

  不是因为证据效力缺失,也不是证据过了时效。

     而是,因为爱。

 

  

(四)

  最近许鑫蓁很烦恼,因为他似乎碰上了一个追求者。

  身边的老师每天看到他都会神神秘秘地告诉他,“小许啊,今天又有个奇怪的人来打听你了。”

  “啊?谁啊?”

  “就还是上次那个。”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偏偏这么一骚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许鑫蓁不胜其扰,准备主动出击。他告诉同事如果那个人再来找他们问东问西,就想办法把人留住,他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天后那个变态又来烦人了,看样子这次是在地下停车库拦截他的同事,真是无耻!

  许鑫蓁接到短信后果断出击,在地下停车场忍无可忍地扯住变态的衣服,“听说你在到处打听我?”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许鑫蓁以为自己会接着质问下去,却只是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车内气氛陡然升温,失而复得的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一边流着泪一边又忍不住的亲吻着彼此。许鑫蓁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地哭腔,“周诣涛,你凭什么把我忘了...”

  周诣涛听得心都要碎了,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我爱你”,不知道哪个要先说。他吻住了许鑫蓁的掌心痣,难怪那时候觉得眼熟。不加芝士的奶茶、出门多带的一件外套、1122的密码锁,原来他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要去爱他。

  告白和道歉同时进行,本该是错乱滑稽的场景,可因为承载了十一年之久的思念,沉重的几乎要将两个人吞没。而他们现在被彼此拽进名为爱的欲海里,只想与对方长厢厮守。


  过路人看不见车后排的风景,只能看见被车灯扫过的瞬间照亮的一枚陈旧御守。

  曾经许鑫蓁将御守送给周诣涛,曾向寺庙虔诚地许愿,希望周诣涛的比赛顺利。而他不知道那晚周诣涛将御守贴在心间,虔诚地向御守许愿,希望能永远陪在许鑫蓁身边。

  御守的流苏缓缓地摇摆着,十一年前的风也终究吹到了今天。

 

  

全文完

阿愚吃了吗

【桃酷】我就是那个扇他耳光最响的前男友

——我流桃酷

——不算什么文学,8000+ 

  

  

00

  

  无畏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叛逆的事,无非就是在胳膊上纹了滴血狼头和在久酷预备退役时提了分手。

  

  

  其实仔细想想,这几年来挨过的巴掌也不少,少年人被猪油蒙了心,看见久酷呲着牙冲他乐,被摸摸头就冲着那人摇尾巴。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胳膊上偶尔会有青紫,后来闹得狠了,巴掌印就从胳膊上转移到了脸上。久酷动手时总是冷着脸,周围的朋友偶尔开玩笑,说久酷有家暴倾向,让无畏注意着点。

  

  

  恰似此刻,无畏站在训练室门口,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久酷,条件反射地想往人身前......

——我流桃酷

——不算什么文学,8000+ 

  

  

00

  

  无畏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叛逆的事,无非就是在胳膊上纹了滴血狼头和在久酷预备退役时提了分手。

  

  

  其实仔细想想,这几年来挨过的巴掌也不少,少年人被猪油蒙了心,看见久酷呲着牙冲他乐,被摸摸头就冲着那人摇尾巴。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胳膊上偶尔会有青紫,后来闹得狠了,巴掌印就从胳膊上转移到了脸上。久酷动手时总是冷着脸,周围的朋友偶尔开玩笑,说久酷有家暴倾向,让无畏注意着点。

  

  

  恰似此刻,无畏站在训练室门口,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久酷,条件反射地想往人身前靠,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太合适,侧过身把路让开。

  

  

  久酷的手捏成拳,毕竟子阳刚才打来电话,让他注意心态把控,那一巴掌才没有落在无畏的脸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久酷明明说得很清楚了,可无畏把他说话当放屁,可能他满脑子都在循环那一句:“我要退役了。”

  

  

  “分手吧,祝你前程似锦。”

  

  无畏低着头,手扣着桌角,大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的一句前程似锦把久酷打懵在原地,不禁笑出声来问无畏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无畏冲着他吼道“你想分手就直说,我能什么放不下的!”

  

  

  面前的人眼眶红红,带着股不聪明的劲头,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久酷皱了皱眉,想搭上无畏肩膀的手被甩开。

  

  

  “你找抽是不是,老子又没说要分手!”

  

  无畏听不进去好赖话,俱乐部里太多人因为退役分了手,他本以为和久酷能长远地走下去,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好,你说的。”

  

  久酷冷着脸,吓得无畏缩在一旁,把拳头攥紧不服气地瞪回去。肩膀被撞了一下,久酷从无畏身边经过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傻逼。”他在心底暗骂。

 

  

  

01

  

  在赛场上他便是冷淡的存在,抗压射名不虚传,下路的伽罗被对手围住苟在塔下。

  

  

  “阿黑,救我!”

  

  这是他被逼急了才会喊出来的话,所幸导播足够懂事,一次也没有放出去过。于是无畏操控着镜穿过峡谷的草丛,在久酷身边用大招画出一个圈,把人牢牢保护起来。

  

  

  “不怕!久酷不怕!”

  

  无论是Hero几点零,无畏和久酷总是不变,做射手那会儿的久酷还好一些,赛场上话少,赛场下话多,闹一闹星痕,逗一逗东方,调皮地叫一笙小黑狗。后来转了辅助,赛场上话多,赛场下总是话少的那个,他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有一次下场时突然发现无畏不见了。

  

  

  训练室里的气压有些低,平时和队友打闹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虽说星痕有和久酷有几分相似,可打过边路的人总是沉默,无论是射手还是上单。

  

  

  久酷用队服外套把头蒙住,他没睡,睁眼看着面前被粉丝称为紫茄子的颜色。训练室的门被推开,坐在门口的人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掀开队服盯着刚进来的人看。

  

  

  “干嘛去了?”

  

  无畏不说话,把队服随手挂在椅背上。

  

  

  “我问你干嘛去了?”久酷冷着脸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一股烟味传入久酷的鼻腔。

  

  “啪!”

  

  

  无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队友吓得从座位上弹起来,心底希望两人不要吵架,并做好了时刻准备劝架的姿势。

  

  

  “没干嘛。”

  

  无畏哑着嗓子,刚被过烟的嗓子有些不舒服,眼球上布满的红血丝向外界穿达着它的主人有多累。

  

  “抽烟了。”

  

  

  在全体进入死寂后,久酷越过无畏,离开了训练室。

  

  

  “你完蛋了。”

  

  星痕拍了拍无畏的肩膀,抓过桌子上的手机走了出去。其实比久酷打在他身上更疼的,是沉默不语下隐藏的怒气。

  

  

  说出分手后便是二人冷战开始,不过久酷答应了久哲要再打一个赛季,在和新队友磨合的同时处理好队内关系。

  

  

  无畏成了久酷业绩达标的最后一道关卡。

 

  

  

  

02

  

  为响应联盟“健康电竞”的号召,久哲带着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重返篮球场。久酷借着休息的名字偷摸溜到久哲身边,躺在新射手傲寒的身边休息。

  

  

  “久酷怎么没在?”不远处的久哲正在直播,看到弹幕后举着相机找了一圈,最后在傲寒身边找到了久酷。

  

  

  “在这呢,他在我这里。”傲寒冲摄像头挥着手,指了指躺在自己身上的人。

  

  

  久酷是有点射手命在身上的,之前总有解说爱在采访的时候问射手,问他们最喜欢队内的哪位选手,无一例外,都是久酷。用久哲的话来说就是“可能久酷上辈子救过这几个射手的命吧。”

  

  

  无畏举着篮球站在场地中心,忽然有一种被偷家的错觉感,因为不远处,刚和他分手没多久的前男友打了一下身旁的傲寒。

  

  

  “别搞啊。”久酷笑着把身上盖着的衣服扯上来盖住脸。

  

  

  训练室里。

  

  傲寒坐在指定位置上等着久酷,训练赛马上要开始,可就是不见人,没一会倒是无畏先进来,放着自己的位置不坐,坐在了傲寒身边。

  

  

  “你的位置在那边。”

  

  

  坐在射手位上的人戳了戳无畏,给他指明该去的位置。

  

  “我坐这里影响到你了?我想坐哪里坐哪里。”

  

  

  傲寒有些无语,商量着要和东方换个位置。

  

  说话间久酷跟着久哲进到了训练室。在看到位置的变动后看了看傲寒,发现被压制的小射手有些无助地撇着嘴看他。

  

  

  “东方和傲寒换个位置。”

  

  星痕看着平时坐在自己身边的射手换到了最远处,身边换上了那个爱满嘴跑火车的,他那口头上的“爹”。

  

  

  “怎么坐在这里了?”

  

  星痕转过头去问久酷,他在比赛前季度依赖人,一直以来都是久酷给他做赛前安抚,看着平时离自己八百米开外的人突然坐在身边,星痕恶趣味地要去抓久酷的手,不过被人拍开。

  

  

  “明知故问,把你的咸猪手拿开。”

  

  被打的人也不恼,倒是转过头去冲着无畏笑。

  

  

  “笑屁啊!”无畏在心底暗骂,面上却沉着一口气,偷偷用手把脸遮住,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03

  

  训练赛打得并不如意,傲寒前期自保能力和细节处理不够妥当,导致多次掉点,所幸后期经济饱和,以三十八分钟的膀胱局拿下比赛。

  

  

  “你这射手就该死啊,前期掉点,影响我切C。”久酷一巴掌拍在傲寒身上,没经历过这种劫难的小射手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被拍了回去。

  

  

  不远处的无畏甩了甩手腕,看着面前的射辅二人,心底的不爽和比赛的折磨一齐涌上心头。

  

  

  俗话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久酷!不要欺负傲寒。”

  

  

  无畏此刻像是突然记起了自己队长的身份,不过久酷并不鸟他这点半大的官威。

  

  “哟,无畏队长还管这个?”

  

  

  久酷的阴阳怪气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几个队友以不同的理由迅速离开了训练室,把对峙的二人晾在原地。

  

  

  谁也没说话,像是对那天提出“分手”的较真。

  

  “酷酷。”

  

  

  最终是无畏先低了头,绕过几张椅子站在久酷身边,扯了扯那人的衣角。

  

  

  “别碰我。”久酷撤开一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衣角乖顺地弹回到身侧。

  

  

  又来了,那张沉下来的脸无畏最近做梦时总能梦到,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病,沉溺在一个又一个被打过的耳光里不愿意从梦中走出来。

  

  

  “我错了,不分手好不好。”

  

  

  指节被无畏抓着,久酷甚至能感受到那人因为紧张而产生的汗。他把手举起来,神色淡淡地看向无畏,不过那人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把眼睛闭起来,而是死死盯着久酷,眼神里好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有病。”

  

  那一耳光没能如愿落在脸上,把被抓着的手从无畏掌心里收回,久酷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出了训练室。

  

  “无畏!无畏!”

  

  傲寒在宿舍门口喊了好几声都不见那人开门,正巧遇上久酷,像是遇见救命稻草一般,把久酷拽到门前。

  

  

  “把这个交给无畏。”

  

  于是久酷的手里除了手机之外多了一盒橙色软膏。

  

  “开门。”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大脑被动开机,无畏机械性地从床上起身,打开了宿舍门。没来得及问久酷来做什么,倒是先被人推进了宿舍里。

  

  

  随着门被反锁的声音传来,他意识到,现在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腱鞘炎?”

  

  久酷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倒是勾起了无畏的回忆,像是不久前在训练室里,久酷在闻到烟味后问他干嘛去了一样,冷静到让人抓狂。

  

  无畏点了点头。

  

  “说话,点头是什么意思。”

  

  久酷的话句句带着压迫感,像是要把无畏逼进死胡同里。被气场压制的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此刻,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巴普洛夫,而他无畏却成了久酷的狗。

  

  

  “我让你说话,什么时候有这毛病的?”

  

  见人不说话,久酷把手机和药膏扔在地上,抓着无畏的领子把人往床上摁。

  

  

  “上…上个月。”无畏被压着,哑着嗓子回答。

  

  “啪!”

  

  他像个变态,看着坐在他身上的久酷,此刻竟有一点愉悦,那人因为愤怒,脸上挂着些愠色,没了往常的冷淡,倒是更像久酷了。

  

  

  无畏翻身把主动权抓在手中,被突然压着的人没反应过来,被无畏的吻偷袭,如无畏所愿,两边脸肿得很匀称。被占了便宜的人推开无畏从床上起身。

  

  

  “滚远点,该死的前男友。”

  

04

  

  宿舍门被关上,地上的手机被人捡走,留下一盒药膏,虎口处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因为他的多次掉点,也和今天的傲寒一样,被久酷一巴掌拍回椅子上。

  

  

  不过……与小射手不同的是,那时候的无畏带着一股不聪明的劲头,愣是要和久酷把问题掰扯清楚,训练室的队员眼看事情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劝架的嘴还没张开,久酷的巴掌印已经落在了无畏的脸上。

  

  

  至于后来久酷带着赔罪的物什摸到天台上安慰无畏,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久哲群里发消息,通知近一周的训练赛打完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无畏没放过任何可以提升的机会,一周之内腱鞘炎反复发作,久酷看着对面坐着的傻子,一次次地忍住想扇那人耳光的手,握紧拳头,在掌心摁出几个指印。

  

  

  一周后,久酷搬进了朋友帮忙找的出租屋里。房东准备的软件硬件都很齐全,房子像是新装没多久,屋内紫金元素较多,倒是给他极大的归属感,果断把租房时间延长了一些。

  

  

  “是久酷吗?”

  

  萧玦拿着小义的手机在电话那头问。

  

  “我是。”

  

  他听到了背景里的嘈杂声。

  

  “无畏喝醉了。”

  

  

  “……”

  电话这头传来长久的沉默,萧玦趁小义出来找人之前跟电话那头的人报了地址。

  

  

  久酷扯了扯头发,剩下的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让那该死的前男友睡马路牙子上去!”

  

  

  最后还是心软占据了上风,久酷扯过外套出了门。

  

  包厢的门被打开,无畏像是在自己的磁场里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盯着门口看,正好和推门而入的久酷对视。

  

  

  小义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酒精的麻痹下大脑反应慢半拍,抓着无畏袖子一角的手被那人甩开。

  

  

  “啪”

  

  萧玦要拽住小义的手慢了一秒,就那么一秒,小义就窜到了无畏面前。

  

  “酷酷,你…你干什么打无畏!”

  

  

  久酷站在一旁,目光越过小义盯着无畏,手再次举起,被小义抓住,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身后传来了无畏的道歉。

  

  

  “对不起。”

  小义石化在原地,任由久酷低声让无畏滚过去,看着两人并肩走出了包厢。

  

  

  萧玦强行摁住自己要扣出三室一厅的脚指头,忽略自己的社恐活络着场子,等到大家再次推杯换盏时,起身站在了包厢门口的小义身边。

  

  

  那人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看向门外。

  

  “玦子…他,他打我兄弟了?”

  

  

  萧玦嗯了一声,搂过小义的肩膀添油加醋:“你兄弟不仅给人家久酷道歉,还眼巴巴地抓着人家久酷的衣服角走了。”

  

  

  萧玦看着眼前已经喝蒙的人,忍不住在那人的后脑勺上赏了一记爆栗“你懂个屁,打是亲骂是爱。”

  

  

  “那你跟我亲……”喝蒙后的人忘了分寸,被萧玦丢在酒吧包厢里。

  

  

05

  

  这头的无畏走得东倒西歪,被久酷拽着挂在身上。

  

  “你把这树抱好,我去那边给你买点醒酒药。”

  

  久酷试图跟醉鬼讲道理,可醉鬼不听,拉着久酷的手不放。

  

  “站好!”

  

  醉鬼被人吼了一声后,乖乖地把身侧的树抱好,任由久酷用外套把他和树绑在一起。

  

  

  无畏意识不清醒,但感觉有人摸他屁股,还没反应过来脚边就躺了个男人,久酷把地上的药捡起来,把绑在树上的人解下来往身侧扯。

  

  

  “你谁啊!认识他吗就……就坏我好事!”

  

  

  躺在地上的人被打了之后不依不饶,拽着无畏的裤腿不放手,久酷借势把无畏换了个方向扣进怀里,用脚踢开了男人抓着裤角的手。

  

  

  “老子是扇他耳光最响的前男友。”

  

  

  男人愣在原地,看着一米七三长得像个小朋友的人拉扯地拽着比他高半头的人迎着月色向远处走去,脸上隐隐作痛,被人用拳头打过的地方,牙齿有些松动。

  

  

  “这兄弟真牛逼。”

  

  躺在地上的男人默默在心里为无畏的忍耐力点了个赞,翻个身,开始等待不久后酒气消散,可以走回家,毕竟不是每个醉鬼都有人接。

  

  

  久酷把人拽到俱乐部门口,看到不远处站在门口的久哲和一群运营后,拉着无畏走向了自己的出租屋。

  

  

  把人甩在床上,久酷拍了拍无畏的脸,把人叫醒,喂了点醒酒药后,把那人扒光了裹紧被子里。

  

  

  洗衣服之前摸到了无畏放在兜里的项链和手机,还有半包没抽完的烟。

  

  

  久酷和从前一样把烟扔进垃圾桶里,无畏的项链上穿着一个冠军戒指,久酷心里一紧,去看戒指内圈的刻痕,洗衣机里的衣服被搅动,好像也搅乱了久酷的心。

  

  

  

  密码没换,他轻车熟路地摁下数字打开无畏的手机,微信置顶是万年不变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哦,还多了个老婆,再一看微信头像,久酷把手机屏扣在客厅的茶几上,伸手把垃圾桶里的烟盒捡起来放回到手机旁边,转身进了次卧。

  

  

  躺在床上时,恍惚间想起运营发来最后的消息,无畏好像又要去拍什么东西。他叹了口气,看到电脑桌旁边的照片,是粉丝给他们老五人组做的金色雨,还有一张很早之前和无畏拍过的照片。

  

  

  翻了个身,久酷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06

  

  “啊!”

  

  

  无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粉色碎花床单上,身上还盖了个粉色的被子,掀开被子一看发现自己还没穿衣服,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完蛋了,各种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从脑海中飘过,甚至已经想好了手写道歉声明,考虑到粉丝可能看不懂自己的字迹,拿过一旁的手机准备下单一本字帖。

  

  

  微信99+的消息出现在眼前,做好心理准备后,打开了和久哲的微信界面。

  

  “扣五百。”

  

  

  这头刚把五百转账过去,三秒后那头到账。无畏大着胆子发了个问号,微信界面显示已被拉黑。

  

  “我完蛋了。”无畏想。

  

  助理的电话打进来,告诉无畏赶紧滚回基地,有拍摄任务。

  

  挂断电话后,久酷从次卧走进主卧,手臂上挂着无畏的衣服。

  

  

  “醒了就快滚。”

  

  成功下达逐客令后的人准备离开,被无畏抓着不放。

  

  “你大清早的犯什么病?”久酷问他。

  

  “你昨天为什么来接我。”

  

  

  久酷盯着面前比他高半头的人,突然笑出了声:“杨涛”久酷叫那人名字“你喝酒喝糊涂了吧,是你打电话让我接你的,我作为一个前男友,有点基本的人道主义接一下你怎么了?是你要分手,现在还赖在我家,不会还想缠着我吧?”

  

  

  

  无畏拽着久酷的手松了些,久酷不依不饶,向前一步离无畏更近:“你最好不要缠着我,我家里人最近张罗着给我相亲,可能我明年结婚还会请你当一当伴郎。没当过前男友的伴郎吧。”

  

  

  无畏的脸被久酷轻轻拍了两下,带着挑衅的意味,面前的人推了无畏一下,把人重新推回床上。

  

  

  “收拾好了就快滚!”

  

  

  卧室的门被关上,久酷用了些力气,门的声响连带着无畏的眼泪被一起砸下。久酷在离开前把烟盒重新扔回了垃圾桶。

  

  

  无畏收拾好之后抓着手机离开了出租屋。

  

  

  

07

  

  俱乐部更衣室里。

  

  “傲寒,你有看到我的队服吗?那件袖子上带着黄色的黑色外套。”

  

  “嗷!那件外套被久…唔”

  

  

  尘夏到更衣室里找人,正好听到了傲寒和无畏的对话,二话没说冲进去捂住了小射手的嘴。

  

  

  “再多说一句,下一个峡谷发育路孤儿就是你!”尘夏在小射手耳边威胁道。

  

  

  傲寒适时地闭上了嘴。

  

  

  “他说的是久哲”尘夏接过话头“是吧傲寒?”

  

  

  被捂着嘴的人冲无畏点了点头,被助教推出了更衣室。

  

  

  “尘夏。”

  

  无畏抓着紫色队服站在衣架旁,尘夏背对着他把更衣室的门上了锁。

  

  

  “傲寒不会叫久哲,他张口闭口都是教练”无畏拆穿了尘夏的谎话“俱乐部里就两个久字辈,你猜谁拿走了我的外套?”

  

  

  尘夏转过身和无畏对视。

  

  “我记得,你从前挺乖的。”

  

  无畏冷着的脸突然扬起了些笑意。

  

  “我当然乖。”

  

  

  

  “不”尘夏抱着手臂否认他“上次把针对久酷的青训选手移除出俱乐部的人是你,上上次把傲寒关在训练室里的也是你,还有很早之前和一笙打架的,也是你,对吧?杨涛。”

  

  

  无畏收起了笑。

  

  “没人能管得了我。”

  

  尘夏把门锁打开,给无畏让了条路。

  

  

  “你拿着谁的冠军戒指,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家在哪里你比我更明白,自己犯贱要分手能怪谁?”

  

  

  无畏把人抓着领子顶在门上。

  

  “杨涛,你抓着阿夏干什么?”

  

  那人听到久酷的话后放开了手,冷哼一声撞开久酷向训练室走去。

  

  “你养的狗不乖。”

  

  久酷笑了笑,走过去帮尘夏把衣领整理好“我养的狗当然乖。”

  

  

  那人白了他一眼,说最好是,而后跟着无畏的脚步离开了更衣室。

  

  

  “嘭!嘭嘭!”

  

  久酷被敲门声吵醒,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打开门后发现是无畏,拉过门把手准备关门,被人用腿抵在门口。

  

  

  “你他妈到底要干嘛!”

  

  他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硬了一半,睡觉被人搅扰的感觉很糟糕,他伸出手想把人往出推,被无畏借了力拉进怀里。

  

  “王滔,我春决的外套呢?”

  

  暴躁突然哑了火,被拆穿的人掐了一下无畏的后腰,被一米八的野王抱得更紧。

  

  

  “你…昨晚有做梦吗?”

  

  久酷冷哼一声,推开无畏反手在那人脸上落下一个掌印。

  

  

  “做你妈的梦”久酷把无畏的脸拉近,反倒方便了无畏抓着腰把两人贴得更近。

  

  

  有泪落在久酷脸上,无畏吸着鼻子告状:“小义…小义说你要退役,我以后就是没人要的狗了。”

  

  

  久酷翻了个白眼。

  

  “所以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

  

  

  面前的人抿着嘴点了点头,抱着久酷的胳膊收得更紧。

  

  

  “你和我结婚,我最近在练字,我给我们俩写个结婚证。”

  

  

  久酷被气笑了,把人扯进卧室里,吻中带着些咸味,他拍了拍无畏的胳膊让人把眼泪擦一擦。

  

  

  “爱哭鬼。”

  

  他悄悄骂无畏,那人吸着鼻子把吻痕和泪痕全数落在冗长的深夜。

  

08

  

  小义还没睡醒就接到了无畏的视频通话,屏幕那头的久酷光着上半身躺在无畏身边,肩颈都是昨夜旖旎的罪证。

  

  “我是有人要的小狗。”

  

  无畏狡黠地冲着小义笑。

  

  “滚啊!”

  

  这头的小义挂断电话,开始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萧玦再次拐回家。

                                                                                               

     

                                           

  

——“就这一对来说,久酷总是拥有绝对掌控力的一方,可偏偏无畏温柔。”

  

  

  

  

  

  

如见青山

【桃酷】我曾爱他小半生

 ·这篇是《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的无畏视角!大家久等了!

 ·4.7W+ 完善了一些细节属实是有点长

 ·有原创剧情所以建议观看前文,有峥融,义玦的剧情

  

  

 指路前文《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这是总章。

 然后《你记不记得曾有过一个他》 这是久酷视角

  

  

  

  

  我爱上久酷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早。

  事实上呢,当我第一天走进南京hero.久竞的训练室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预料到了那种命运。很难想象有一个人的眼睛会那么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是会说话。他跟我打招呼,“我去,好帅...

 ·这篇是《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的无畏视角!大家久等了!

 ·4.7W+ 完善了一些细节属实是有点长

 ·有原创剧情所以建议观看前文,有峥融,义玦的剧情

  

  

 指路前文《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这是总章。

 然后《你记不记得曾有过一个他》 这是久酷视角

  

  

  

  

  我爱上久酷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早。

  事实上呢,当我第一天走进南京hero.久竞的训练室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预料到了那种命运。很难想象有一个人的眼睛会那么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是会说话。他跟我打招呼,“我去,好帅的打野。”

  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夸过我好看的人很多,我以为我已经免疫了,但是当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还是觉得微微发烫的时候,我一下子怔怔的,但是木着一张脸。

  后来他总是说那个时候以为我是个高冷帅哥。

  我问他什么时候改观的。

  久酷犹豫了一下,真诚地说:“就是,你来到这里总得说话的嘛,是不是啊……”

  好了,我捏住他的嘴,无效委婉。

  久酷笑着拍开我的手。

  “没大没小的。”

  我从他的身后抱住他,然后把头放在他的肩上。

  我的心里没有波澜,但是忽然觉得很幸福。

  

  

  

  

  

  

  

  我刚来hero时候的叛逆史早就被各位队友卖完了,其实真要说起来,我对俱乐部的叛逆远胜过对队友的叛逆。我倒也不是故意的,我又没病闲着无聊和俱乐部过不去,毕竟那时候我们还没什么过节,只是作为一个新人,我那时太天真,搞不懂俱乐部捧我究竟为了什么。

  那时候俱乐部要我接商业。众所周知,把一个爆炸头精神小伙改造成俊朗少年是个大工程,最后变成男明星也是真金白银的投资,俱乐部是有豪情壮志的——唯一的问题是我当年爱那个爆炸头爱得深沉,一度觉得那个发型是我的颜值巅峰。

  一年后我全网通缉我的爆炸头黑照就是后话了。

  而且我非常讨厌跟不熟的人打交道,因为我当时的普通话真的是让人恨不得把我毒哑的,也不想花时间去做造型,什么玩笑,烫个头要花六个小时你敢信?我是要训练的好不好?我怎么可以不打王者荣耀,一天都不可以懈怠!

  我是职业选手,我很卷的好吗!

  我那时候就是个小傻掰,用脚想都知道俱乐部为我花钱买那么多热搜造势势必是要等这一天从我身上变现,但是我那时觉得是因为我自己特别牛逼。一开始管理还在琢磨我是不是对俱乐部有意见,不配合他们工作,给他们施压来获得更大的利益,最后久哲只说了一句话:“你看他长那样像聪明的样子吗。”

  然后久哲教练就派了久酷来做我的思想工作。没别的吧,就是那时候我和久酷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床已经拼好了,人已经抱上了,烤肠已经买上了,我怀疑我已经完全喜欢上他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罢了。久酷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他当年咋咋呼呼地闯进我的世界,久哲教练说遇见他更容易让我打开心扉,但其实不是,是久酷一脚踹开了我的灵魂大门,从此以后开始发挥修勾的特性就是四处圈地盘,而且热爱拆家,我的世界顿时七零八落,漫山遍野都是他的痕迹,我只好随遇而安。

  久酷上来才懒得跟我扯什么关心粉丝,增加曝光,还有其他无关痛痒的话,他直接:“可是拍一次杂志五十万哎。”

  下午我对久哲教练说,您敬请吩咐,随时待命。

  那时候我甚至还没有成名,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商业的力量,我惊奇于巨大的收益,我一次知道原来电竞选手在比赛之外还有其他不可缺少的成分,而我因为先天条件,自然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只是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想不到命运给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护城河的水既可以守卫城池,也可以传播瘟疫。我没有想到生发于我的反噬让我无力阻拦。

  

  

  

  我记得我们有一次有过一个四天的假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总之就是有这么一个小长假,假期前一天我连夜去跑商业,久酷决定顺便回一趟湖南。我的拍摄任务很简单,假期第一天的中午赞助商留人吃了午餐,我们就原地解散了。

  我到机场的时候,久酷正好发了一条朋友圈。

  打开一看,是他说已经到家了,并且附上了在衡阳的照片。我那时候坐在机场,其实已经订好了回南京的机票,我前几年因为这些离家出走的事情和我爸闹得很僵,这种大小假期我基本无处可去,所以不如回去打巅峰赛。如果假期比较长,不能长期呆在俱乐部,我就跑出去旅行,一来我是真的喜欢旅行,而来显得我真的有事情做来回避回家的话题。

  久酷在湖南。我的手指在膝盖上雀跃地跳了一下,心里却不咸不淡地想。

  我突然很想去湖南。我想吃久酷日思夜想的臭豆腐,想吃久酷极力安利的干辣椒炒手撕包菜,想去久酷说能看见波澜镜面的岳阳楼,想看久酷说自己家里每一年都会去祈福的深山中的寺庙。久酷的世界总是丰富而喧嚣,他有那么多的故事可以讲。他的经历中有着令人心动的小细节,像万重山水间的人间烟火,云深不知处的沧桑。

  我其实只是想去他曾经走过的地方,山灵水秀之间寻找构成他的碎片。

  我打开手机,非常幸运,最近一班飞往湖南是一个小时后,在长沙下飞机,我说不上来多失望,其实让我直接杀去衡阳也不可能,主要是无论告诉久酷还是不告诉久酷,我都还没想好合适的理由,越想越觉得奇怪,而且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我的喉结滑动一下,突然觉得很干///渴。

  我其实没有别的理由,也许只是我的直觉走在理智前面,敏锐地察觉到只要离久酷近一点就能缓解这种从骨头深处燃烧的痛苦又酥///痒的干渴感觉。

  我不敢去深究其中原因。

  

  我下飞机的时候,实在手贱,忍不住在机场拍了一张照片。

  十五分钟后我心满意足地接到了久酷的电话,他一接通就叽叽喳喳:”出息了啊我崽,偷偷来你爹的大本营一句话不说——”

  其实他这句话根本没什么笑点,但我一听他讲话,我就忍不住“嘿嘿”傻笑,我傻笑着:“我才是你爹,就不跟你说。”

  他在那边阴阳怪气:“什么地方还要我们男明星亲自来呀,一个人孤单不孤单啊。”

  我装作一脸严肃地说:“王者,与孤独共处。”

  “你是有那么点大病了。”久酷被我的王八之气噎住了,拉不下老脸来和我比谁更二臂,“算了,孤独的王,你吃饭没有?”

  我说:“你猜我吃没吃。”

  久酷冷哼一声:“好的,你别吃饭了。”

  我听着他说话就开始“鹅鹅鹅”地笑,傻笑会传染的,他说话说到一半控制不住也开始狂笑,火上浇油,我笑得更厉害,最后想到他捂着肚子笑得边抽气也还停不下来。

  我们一边重重咳嗽着试图让自己停下来,却在双方的笑声都戛然而止地沉默里抑制不住,然后爆发出更大声的狂笑。我回想起来必须庆幸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名,而且带着口罩,如果是放在我们夺冠之后, #无畏精神失常# 必冲上热搜。

  我们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沉默一会。

  电话里只有我们呼吸的声音纠缠一起。

  我轻声说:”酷酷,我好想你啊。”

  他在那边笑了一声:“你自己找个地方呆会,你爹我现在过去,还赶得上跟你吃晚饭。”

  我在那里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听见自己的心跳有力又沉稳地跳动声。

  千里赴山川。

  

  我订了坡子街旁边的君悦酒店。

  听着像是在街边找了一个住处落脚而已 但其实大有讲究,坡子街是长沙知名美食街,历史非常悠久,长沙的名小吃聚集于此,是我在机场候机时找到的所以攻略里都会提到的一个地方。君悦酒店作为五星级的酒店,和海信广场有自己的通道,超级文和友就在海信广场里。从海信广场出去一拐就上坡子街。

  搞定久酷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给他吃的就心满意足。

  久酷七点半到的,约等于踩饭点,他把行李往前台一丢就打电话催我下来直接去用饭,我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衣领,还好今早商业做的造型还是很俊朗,我拗了几个造型,对着头发上下其手,突然觉得自己像孔雀开屏,我拿上手机下了楼。久酷百无聊赖地靠在大堂的柱子上,国际酒店大厅富丽堂皇的灯光照着他的半边身子,一瞬间他像守望的大理石,他抬头看见我来招了招手,他一笑脸颊上有浅浅地酒窝,他说:“阿黑阿黑,这边。”

  六年之后我想起今天,还记得他神采熠然的眼睛。

  

  我早已让酒店替我们在文和友订了坐,不然这个点,光排队就能一个多小时。文和友装修成上时期六七十年代的风貌,摆设墙画一概还原时代格调,连墙上贴的都是可以做旧的当年广告。里面打卡拍照的人很多,我和久酷窜上三楼,在铺白纸的桌边坐下,要了两斤小龙虾和一份臭豆腐。

  桌上只有碟和筷,桌面一整张当桌布铺的厚白纸很干净,骨头之类的可以直接放在桌面上,还有一些方包也直接在白纸上分吃,白纸约等于大型餐盘,每次收桌只需要拿走碟筷,剩下的残渣和油污直接就可以包在纸里面,很轻易地处理掉,我们隔壁桌点了没有汤汁的油爆大虾,服务员用桶装上来,直接倒在桌子中央来吃。

  我们两个大小伙子当然不可能只吃两斤小龙虾和就一碗臭豆腐,不过我们一会要去坡子街,留点肚子吃其他各色小吃了。

  我是福建人,不怎么吃得了辣,吃前两口的时候还津津有味,第三口就已经开始两眼发直了,挣扎了两下,我果断决定把刚剥好的虾粒放进茶水里洗一洗再吃。

  久酷炫得飞快,看见我的菜狗行为,十分装模作样地露出悲伤又嘲讽的表情:“阿黑,你把它的灵魂洗掉了。”

  我口齿不清地说:“我净化它。”

  “垃圾。”久酷小人得志,表情得意洋洋,“姐姐,给他上一杯牛奶。”

  服务员过了一会儿端来一杯牛奶,而且是冰镇的,久酷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放在我面前。

  我灌了两口算是回魂,我能感觉到我的嘴唇红得发肿 唇齿之间除了辣的痛感没有其他知觉,久酷伸手用桌上的纸巾抹去我嘴角的残油,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注视着我,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有温柔又沉厚的影子,他的眼睛在羽毛一样的眼睫的影子里,有格外细腻温柔的光彩。

  我不可抑制地抓住他的手,久酷看起来惊了一下,他的手指被我握在手心里,停于我的嘴角,我们纠缠在一起,那时没有人说得出一句话,我们就这样暗流汹涌地注视着,十指连心,我觉得这里忽冷忽热。

  久酷最后挣开了我,挥手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他说:“吃好了没有,搞完我们转二场啊。”

  

  

  我们二场在坡子街,我顶着久酷轻蔑的眼神,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份常辣,一份不辣。”

  感谢长沙的旅游化,很多名小吃为了外地的游客做了改良,让我这个不吃辣的可以苟且偷生。

  四面环顾,灯火葱茏,人间盎然,岁月旧影。晚上的坡子街非常热闹,有吃宵夜的人群,打卡的游客,街上的空地还有人在唱歌。久酷站着停了一会儿,评价道:“和无畏不相上下。”

  我真的直接裂开。

  茶颜悦色几乎统治小吃街,五百米有九家,每一家都人声鼎沸,人均排队半小时。

  走到一半下了蒙蒙细雨,像是山中晨雾,只是沾了一点灰尘,打在脸上到有重重的质感,但还尚且不到要我们两个懒人去撑伞的地步。我们穿过雨幕,商铺的灯牌忽然也模糊很多,背景淡去,眼前久酷的存在反而鲜明。他把外套的帽子盖在头上,伸手去护他手上的牛杂。我们从人群中走出去。

  夜雨滂沱空明,烟火往来喧闹。

  千年老长沙,一个坡子街。

  与我们迎面相来的是一群穿着汉服的姑娘,夜雨下看不清妆容,那些温婉袅娜的身影,恍惚间真的像是千年前的旧影,一道烟花放上去,就能劈开两道时空。

  大雨下影影憧憧,四面人影难辨,忽觉某一刻,在时空的节点交错,纵使翻过新,铺上青石板,打蜡,又做旧,这片被皮革机车靴踏过的地,百年前走过穿绣花鞋的影,沧海回身,不见故往,金樽上的月,年年复年年。

  我们向前走去,路过杨裕兴的牛肉面,久酷指了一下跟我说:“明天我们可以早餐吃,这可是百年的传承了。”

  走在一片陈旧的故迹,旧的往事埋在土地里,过往来人,相似故事,在炊烟里和光同尘,散去了。经年后,风还在。

  我走在古老的石阶上,突然那么一刻会在某一步停驻,没有理由,没有意识地,只是放下脚步。深土之下是被遗忘的坟,葬了已无人祭拜的白骨,不自知的停下,也许是因为经过了一具枯骨,我却不知道那是前世的自己。

  我站在石阶上恍惚一下。我忽然惊醒,一阵风吹过来,我猛然抬头,看见久酷从旁边经过,他唱着不成调的歌曲,跑进溶溶夜色。

  有人在人间烟火寻觅归途,有人在乱世金迷东奔西赴。

  也许我已经和我刻骨铭心的一生擦肩而过,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

  

  

  

  我们到衡山的时候正是雨季。

  按照计划我们决定上祝融峰看南天门,我来之前一直以为久酷说每年家里去衡山拜佛的衡山是单指一座山,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是衡山市,他们家也不只是在一座寺庙烧香祈福,而是指南岳大庙和祝融峰。其实南岳大庙是头香,祝融峰是尾香,理论上我们应该先去南岳大庙,但是收假在即,我们二选一算了。

  上这祝融峰真是要了我半条命去,山路曲折,我们乘车上山,一路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给吐出来了。上车前久酷塞给我半瓶风油精,我少年不懂事,还问他带这个干什么。他没再说话。只是神秘地笑了一下。久酷对我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你有病……这个季节来爬祝融峰。”

  我当时不明所以,这几天虽然是雨季,但我们到山脚下时可望一片白雾霭霭,细雨只是朦朦胧胧,颇有云深不知处的意境。

  直到后来风雨骤临,我在盘曲的山路上被颠到晕车得想死,靠着久酷备好的风油精才把想吐的冲动生生地压了回去。我刚想夸久酷英明,转头看见这个人因为以前家里几乎每年都来,早就习惯了,坐在那里神情稳如老狗。

  我们下车往寺庙里冲,雨下得太大,雨伞已经没什么大用,还是及时止损拼一把速度。我抓着久酷的手腕向前冲,风雨往我们脸上扫,冰冷而刺痛,像一道锁链擦过我的脸颊,仿佛一道血痕一样。久酷的体温从手指传到我的心口,在风雨交加中像一簇不灭的火,温热又滚烫,使我有冲锋向前的勇气。

  寺庙里面摆着挂着很多我不认识的礼佛用品,其中一些依稀可以看出是香客留下来祈祷的。我们跟着一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依样画葫芦请香,行了礼,然后他指导着游客烧了香,我隔着一排排的缭绕烛烟,去找久酷的脸庞。久酷在这些烛光中走过,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下身去,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平静,眉眼中透出一种明快,眼神很沉静,也很淡和,那是我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一种几乎有大彻大悟之感的神色。

  他向我走过来,久酷问我:“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反问他道:“你呢?”

  久酷笑着说:”那必须得整个冠军是不是啊。”

  我说:“酷酷,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拿冠军。”

  他笑一下。久酷握拳锤了一下我的肩膀:“会的。”

  远处的老和尚向我们走来,久酷看起来和他认识许久,两人熟稔地互道一声佛号。

  老和尚慈眉善目,苍老的眼睛里是对时间的超然身外。他和声说:“今年又来了……那年我见到你,便说你有佛相。”

  我双手骤然收紧,心说卧靠这个久酷不会要出家了吧。

  久酷淡淡地笑道:“我有尘缘未了。”

  我那一刻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久酷面无表情。

  久酷的眼睛里有淋漓尽致的慈悲。

  

  

  

  

  我刚刚被迫营业完从台上下来,在休息室我和久酷打电话。解说成都AG超玩会和杭州LGD.大鹅的比赛属实是为难我了。

  我把手机拿在耳边,眼睛一抬:“你是哪个啊?”

  久酷的声音在那边带着笑:“你说我是哪个?”

  我知道旁边有摄影机,所以我不敢看,我知道我现在脸大概已经红透了,但是我忘记了耳朵对着镜头也会出卖了我。“你是哪个?”

  “哪个?”

  “哪个?”

  他在哈哈大笑,我脑子里突然一团浆糊,他说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记得不能在直播里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糗样,于是我也不管久酷说了什么,故意就说“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你普通话能不能标准一点”来装作一副和他极限拉扯的样子,其实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久酷以为我在顺着他的话往下爬,我几乎能想象他的眼睛眯起来月牙弯弯的样子,其实他不知道我犹如踩在云里。

  

  但是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久酷也许未必见得心没有乱,要是平时他大概早就嘲讽“哎哟蓝鲸嘿喽无畏你怎么敢说我的普通话的呀,你不看看你自己我的天啊”,毕竟我的普通话我自己无比自信,实际怎么样我不信他心中没有哪怕一丁点数吧。

  久酷笑着说:“你真完了,你别是去了趟解说席傻了吧。”

  我问:“咋了,有啥事吗?”

  “今晚回不回?”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和我的声音撞在了一起,久酷于是顺势就问:“我问你今天在解说席怎么样?”

  久酷又问:“你怎么在解说席不说话啊。”

  “……兄弟昨天晚上教你的呢,啊,你都不说话的。”

  我在休息室里四处游荡,完全坐立不安,我觉得很热,有火从我的耳朵上烧下来,我的心口快乐的痛:“你没听见我说的吗,我就差把你说出去了你知道吗——我就差说你了。”

  我差一点就要在万千镜头前面,光明正大地说,昨天晚上有这个人,我和他坐在床上,他一脸紧张,我拿被子围着自己绕了一圈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手舞足蹈吱哇乱叫地给我讲你要记得看镜头啊宝贝,而我可以在被子底下肆无忌惮地窃笑,反正他只能看见我的眼睛。我目不转睛地坐在那里,视线跟着他走动,他在掰开揉碎的地讲,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在听。

  久酷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还理所当然地说:“那你说啊,你说,那你怎么不说。”

  我垂着眼笑,手指不自觉地把玩着我衣服前金花纹的扣子,“我说了,我下次做梦的时候再说吧,梦里再说。”

  久酷的笑声欢愉:“做梦的时候吗,啊?”

  我也因此燃烧般的愉悦起来:“是滴。”

  “那行。”久酷这样说着,既像是一个话题不经意的收尾,又像是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诺言状似无意地缔结,“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你应该回不来了。”

  “不回来。”

  “好的,那你的床给你丢出去了。”

  “回不去了。”

  “好的。”

  “好的。”

  久酷突然抓到一点暧昧的尾巴:“不是我说,打个电话还害羞什么意思啊。”

  我突然害羞得理所当然,好像那点心思突然被久酷戳了一下,见了一点阳光就要破土而出开出花:“然后呢?”

  “你别聊得那么尴尬啊。”

  “哈哈哈哈。”我倚在门边上,直视着镜头,“你听谁说的?”

  久酷那边声音突然犹疑了一下:“你笑是什么意思啊。”

  我作为一个野王,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我敏锐地察觉到从前我和久酷只会笑声感染然后一起喘不过气来像两个憨批傻掰,可是现在他会突然研究我笑声中的意义,我抓到了这个机会。

  “主要是你开头有点尴尬啊。”

  结果我没想到久酷居然没有迷糊多久,修勾的脑回路有时候比较简单,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原地给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我感觉我这不是在跟你,不是在跟兄弟之间打电话呀,我怎么感觉,在那啥一样啊。”

  我的心跳声让我难以去想其中含义,但是我的血肉条件反射已经从嘴里蹦出一句:“那啥是啥?”

  “那啥是啥啊?”

  “没事,你这什么呢你这整得我咋说话呀。”

  我逼问他道:“啊,那啥是啥。”

  回答我吧,久酷,在你的心里面,我究竟是什么,我们又该是什么模样,请正视我,我究竟是你的谁。

  

  

  

  

  那天挂了电话之前,我咧嘴大笑着说了一句“算了互删吧。”然后挂了电话,后来我去补久酷的直播回放时,听见他说,“互删了,以后只能漂流瓶联系了。”

  很多年之后明镜对我说:“那年我对久酷说过,让他要求那么多,要不就把他的骨灰装在漂流瓶里面,飘到哪里算哪里然后等一个有缘人把他捡回家。”

  我的眼睛突然睁大,一瞬想起今天。

  明镜继续说:“久酷一直在笑,他说,不知道漂流瓶能不能漂回南京啊。”

  

  

  

  

  金色雨飘下来的时候我只有不可置信。

  我们走过漫长寒冬,终于站在这里,人山人海,万千朝拜,在金色的光下加冕为王,唤醒沉睡的太阳。我们在旧的王朝上挥旗呐喊,建出新的城池。万众呐喊着我的名字,我的指尖紧绷着微微颤抖,我猛然一握成拳,举过头顶,仰起头极力地呼吸,空气之中有辛辣的胜利的味道,血液在血管里喷薄欲出地燃烧,我的眼睛里几乎要流泪。

  我的耳朵里一片吵杂,反而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我只有在一回头的时候,看见久酷的身影格外鲜明。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颜色都黯然失色,我的眼睛里只剩下一个与我对视的久酷,我看见他的眼睛里,眼泪闪着光芒。

  我用尽全力,向他挥手高呼:“久酷,我们赢了!”

  久酷的眼眶赤红,他微笑着向我点点头,用指尖抹掉了眼泪,平时最能言善辩的人,此刻不发一言,然而他的那样一双眼睛,闪着光明和希望的眼睛,那双倒影着我和漫天金色雨的眼睛,无声胜有声。

  那些是我们肆意挥霍的青春,是无尽灿烂的荣耀与深爱。

  如果从今天之后我变成一个喜欢收集眼睛的变///态////杀/////人//////魔。

  久酷,你一定有责任。

  而我没有沦落于此,不过是因为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双比这更璀璨的眼睛。

  我穿过我们之间的一个一个人,我牢牢地,不留余力地抓住他的手,我们深刻地十指交握,远超情/////欲,胜于深爱,以一种无法言说的真挚情感抓住双手,在这一刻,我们既不是队友,也不是爱人,我们谁都不是,但我可以是你,你也可以是我。

  我在满天金色雨下闭上了眼睛。

  

  

  

  

  

  当我的露娜再一次断大的时候,就连子阳都要看不下去我这憨批样子了。

  子阳大喊一声:“滔滔公主今晚得小心no菲儿了。”

  我放在久酷脖子上的手指猛地一跳,然后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无话可说于是单走一个字“6”。

  久酷就靠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好像有一点笑意,欲说还休,但是心知肚明,一把烈火从他的眼睛里烧到我的眼睛,我们即使如此还是目不转睛,那火焰劈里啪啦一路烧到骨头上,又痛苦又畅快,暗流汹涌之间熊熊燃烧,无法无天,我们都不收手,像是冷漠地看着自己用这样一把火交锋,然后把两个人一起烧成灰烬。

  我低下头去喝水的时候,我知道那种无法比拟的渴已经无药可救,我只能放任发展。久酷艳红的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口红晕开,我的视线跟着那颜色恍惚一下。

  我伸手玩着久酷的头饰,他用手打掉我的手,于是我的手指一路向下,划过他的脸庞,蹭过他的耳垂,最后又回到他的脖子上。细致的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在跳动,是心脏的外延,和心跳一起注释生命,久酷其实就是这一道灵魂,包括他情感万千的眼睛也是这生命的外化。

  我的手指反复摩挲这跳动的血脉,久酷坐在那里躲也不躲,但是他没有看我,我也不敢看他,但是我的思绪陷入到很沉很深的地方,如果放任欲//////望发展,不去考虑任何的后果,只随心而动,我知道,他的生命就在这现在完全可以由我掌控的颈脖之下,离让他永远属于我只差一步。

  在我幼稚又残忍的想法生发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很浓重的爱欲,但我不知道此刻究竟是爱主导一切,还是欲掌握所有,我只知道当我的手指摸在他的脖子我想到的根本不是我要吸引他。

  而是我要掐///////死他。

  我要他的灵魂与我融为一体,我们完全掌控。

  

  

  

  

  夺冠之后我们算彻底坐实了明星选手的称号,我有了更多的商业和活动,累得半死,有一天我在酒店卸了妆后觉得自己脸上肌肉酸痛异常,兴致来潮数了数才发现,我今天在镜头下卖///////笑整整十二个小时。

  我的今天晚上的活动是一个酒会,他们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站在那里穿着西装供人观赏的模特,觥筹交错,什么商业往来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是商品之一。

  洗了澡后出来,酒店的房间有一大扇观景玻璃,楼层住得高,我靠在玻璃上。往下看去是零落的灯光,斑斑驳驳的,我笑了笑,看不真切,有一些像是凝聚的火,在黑夜里凄怆得像是难以言说的艳红的花火。不远处是有名的高级会所,辉煌灿烂,门打开了,灯红酒绿像潮水一样翻滚出来。像云像雾,我看着这些似痴似狂的人,面无表情,只觉得他们都不像是真人,这些都是酒鬼的木偶,任人毫无章法地摆布,离开灯光就全部轰然倒塌破碎掉。

  隔着玻璃居高临下地看过去,这些人纸醉金迷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我突然觉得自己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突然觉得很冷,我整个人几乎要趴在那块玻璃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睛干涩得刺痛,我像在做一个梦,一动不动,被魇住了逃也逃不开。

  我想,我那时心中应该是有恐惧的。

  在这一片奢华的夜景,我想起我的故乡的夜晚。我在福建的镇上长大。在我童年的晚上,我趴在窗口,可以看见宁静小城的满天繁星,城镇的晚上是男人喝酒猜拳的时候,路口的烧烤摊开到很晚,隐隐约约听到油滴滋滋作响,回想起来总像半梦半醒间的幻觉,但是后来背井离乡如果在晚上听见烧火声还是会睡得很沉,酒气和肉香在风云中奔跑。这里离海不远,到了季节烤生蚝是一道特色,旁边饭店厨房的窗户开着,听得见师傅剁碎蒜蓉的声音,“笃笃笃”,一声又一声,很有节奏也很用力,循环几十年也还是一模一样,岁月是一点点流过去的,月亮是远古的月亮,茫茫众生,又和几千年前有何区别。只是那时窗台上黑瘦的小男孩,大概没想到未来有一天他会在万众瞩目中没有归途。

  我那时只是个皮孩子,属于其貌不扬,而且男孩子特有的大家吹牛恶习一样不少沾,谁还没个中二的时候了,我那时和任何一个街边无所事事站在街边耷拉着一双拖鞋吃冰棍的男孩没有任何区别,每天致力于斗争成绩稀烂但是我就是不想去学修锁,十三四岁的黄毛小子也没有人会关注他帅不帅,谁能想到打扮整齐后我也有被当成商品光彩照人的一天。

  聚光灯下,我是展示品,连作为商品流通的资格都没有,永远摆在高处任人随意观赏,等到陈旧的那一天,就把我取下来,如果残骸能放在纪念柜里有一席之地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更多的是仍在箱子里,从此也便不必重现。展示柜里永远只放当季新品。

  我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前方是不可知的悲凉命运。

  我在黑暗的奢靡里迷失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抹月光。他不争不抢,只在最黑暗的时候出现,你要或不要,他都亮着光,注视着你孤独的身影。

  久酷把我从商品又变成了一个人。

  

  

  

  我和久酷告白是在春决那一天。

  我在飘下的金色雨里站起身。

  那些金色碎屑落了一头一身,像辉煌灿烂的雪,每一片都是铭记的记忆,转瞬反射着一张张喜怒哀乐的少年的脸,既是成王败寇,也是涅槃凤凰。

  恍惚之间我想起也曾无数次与久酷穿过南京的街头。

  柳絮飘下来,落得我和久酷满头满身,这些都是雪,凝着月光直直落在心里面,既有一片柔软,又有一片苍凉,谁也说不准这一头霜雪讲述了什么样的未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雪是假的,在盛夏里不会融化,却守不到风雪连天的时节。

  我心里有一点真实的爱。

  

  会场里的金色雨落到久酷的眼睛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漫天飞扬的金色光里,我分不清他眼中究竟是金色的雨,还是纯粹的泪——我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鎏金的烈火,把我燃烧成灰。

  我一伸手想去探一探那金芒,掌心忽然一凉,我垂眼就看见一片金纸恰好落在掌心,我的手腕一动,它就折着蜿蜒的光彩,像我的手心里有一池流动的明月或是烈日,明亮地切割千奇百怪的浓烈感情,我一瞬间在这堂皇的明光里呆住了。

  久酷一回头就看见了我向他伸出的手,他笑得两眼弯弯,颦笑之间那些金色掠过,像是金色的蝴蝶,从他的眼睛里飞到我的心口,使我心乱如麻。久酷不知道我为什么发呆,却像是本能一样与我十指相扣。

  他的手心合上来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我掌心的凉意,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想抬起手来看一看那是什么,我却反手紧扣住他不愿松开手,我们的骨与肉隔着一层炽热的皮肤交融在一起,那一片冰凉的金色雨在体温下一阵冷一阵热,最后与体温不分彼此,像是融化了,也像在燃烧。

  

  我在久酷的眼睛里死于自己炽热的心。

  

  

  

  当我看着久酷骤然愣住的表情时,我其实是发自内心有一点后悔的。

  只是在那一刻,我打开黑暗走廊的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我伸手去挡,侧头看见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那么温吞那么温暖,他的眼睛欲说还休,他是一个很干净的人,骨血之下是一颗赤子的心,但是在那一刻,我们十指相握,他笑语轻巧,一种暧////////昧无声地蔓延上来,他的眼睛纯粹,而且明明又很清澈,我却不合时宜地感到风情万种。

  那一刻时间那么好,我的心,我的血液,我的灵魂全部燃烧起来,我眼中再也看不下任何东西,只有久酷背着光站着,机缘巧合,竟然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对他说“酷酷,我爱你”的时光。

  所以情难自抑,我就这么做了。

  久酷的表情突然凝滞住,他的眼神闪烁一下,那里既没有欢欣,也没有喜悦,甚至不曾我想到过的最坏的冷漠和厌恶,但是在空白茫然的表情之后,一种令我完全陌生的绝望很突然地出现,我不明白那究竟是为什么。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总是看着他,在无数个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睛是捕捉世界的界限,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人来人往,我看见他们的时候,这些人才算在我的世界里活了那么一刻。我走过去,离开了我的眼睛,这些人便一个一个形色消磨,从始至终,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对于久酷,我愿意这样看着,我想把他留在我的世界里,久一点,更久一点。

  他沉默了很久,我们仿佛是在对峙。

  但是他伸手摸一下我的脸庞,最后停在了我的嘴唇上,他轻声说:“别说你爱我,阿黑,说你喜欢我。”

  我那时根本不懂在久酷眼中,喜欢和爱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以为他只是觉得我还太过年轻,他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于是我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久酷,我爱你。”

  我那时固执地觉得我年轻不意味着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不是不曾迷茫过,但是扪心自问,我想我燃烧十几年的光阴也就是为了遇见他这么个人,幸好我足够年轻。

  年轻是我赤忱地去爱的资本。

  我想与他有地老天荒,这究竟是喜欢还是爱。

  我只记得他的手指很冰凉,像他颤抖的沉默一样绝望。

  

  

  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天晚上,一切就发生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我们最为辉煌,没有过去的痛苦,未来苍茫而不可知,获得的成功使我们有权在此刻不必思考前路,所以在希望和绝望里,一切水到渠成,在只有我们两个的宿舍里,完全失//////控。

  我用力的撕//////////咬他,欲/////////求是原始的,占////////有是狰////////////狞的,他仰着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既像渴//////////////望又像哀求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换来更猛烈的占据,我的眼眶赤红,他变成了我的猎物,只能任我处置,这种诡秘的放肆纠缠在我的心头,我是暴////////兽。

  

  我把他抵在窗户上。窗外风雨大作,久酷的手指抓住我的臂膀仿佛深深嵌入我的灵魂,雨在窗上拍着,轻一下重一下,破碎在这无言喧哗之中,我以为我从不相信宗///////教,也不惧神佛,但是我却突然想起《圣经》中的一句话,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记得这句话,也许是我命中注定会有与久酷耳鬓厮磨的今天。

  ——他是我骨中之骨,我的肉中之肉。

  在这呼吸方寸之间,到底又困住了谁。

  囚禁灵与肉,纠缠生和死。

  

  

  

  

  那一天晚上我跑商业回来,已经很晚了。我只和久酷说了晚上回得来,但是没想到航班晚点了,当时主办方已经提出要不要留一天晚上再走,明天早上也不迟。但是我说:“我有人还在等。”

  主办方一脸八卦:“无畏有女朋友了?”

  我愣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突然觉得脸上有一点发热,这种似是而非的朦胧让我几乎有将错就错索性承认下来的冲动,但是在看到旁边的摄像机镜头的时候,我的大脑里一片近乎冰冷的清醒。

  我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连弧度都是那个熟稔的最上镜的样子,“不是,是我的室友,久酷,我晚上不回去他会把我的床丢出去的。”

  我回去的时候,推开宿舍门,竟然看到一点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像不可抑制的暖色的银河,我的心里激荡一下,突然有倦鸟归巢的安宁。

  久酷怕黑,所以一个人在关了灯的房间里是睡不着的,他总要开一盏灯,然后静静地等我回来,如果我不在,他经常开着猪猪灯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他睡着。

  我深吸一口凉气。窗外风雪大作,一灯如豆,暖光笼在久酷的脸庞。我的心软下去。我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边,他睡着了,我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但是我没有。我想到我的一手寒雪,不应该覆在他的皮肤上。我搓一搓手,我想,如果我的灵魂里真的有一点炽热的火,我能不能温暖你。我低着头,突然难以自抑地窃笑一声,这么好的一个温暖的人,他是我的了。后羿射下太阳,送给我一个人。

  我俯身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在我的耳边犹如诉说,我热泪盈眶,诉说我们繁花盛开携手万山的十年又十年,百年千年。

  我跪在他的床边浅浅地吻在他的嘴角,像深深拜入滚滚红尘。

  但是那时候我还年轻,我因为得到了太多的爱,便以为自己有爱的资本,其实我的爱是无知的,我不知道保护,我不知道取舍,我不知道责任,我甚至不知道爱也是生命的代价之一。

  

  

  

  我那时根本没有想到几十年太遥远,万众瞩目之下咫尺凤凰于飞的hero3.0分崩离析,五人组各奔东西,那也不过就是几个月的事情。

  随后就是新赛季的一蹶不振,队员之间的难以调和,还有和俱乐部一步步恶化的关系。

  确切地说,是久酷和俱乐部的关系。

  我看着他们从产生摩擦到刀戈相见,从表面和平到撕破脸皮,久酷被下放青训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天台上看见他。

  他站在那里抽烟。从来只有他掐别人烟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那么空茫的表情,他微微低着头,衔着一点烟火半明半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那双眼睛里没有情绪,只是看着地面,远处是寂静的深夜,他已经退无可退。

  久酷总是不动声色,他看起来也有喜怒哀乐,但是就像半梦半醒间隔着雪霜看月亮,明光纯白,看起来像幻觉,太过触目惊心,反而不像真实。他对每一个人都真挚赤诚,只是没有人真正懂得他。他为了别人去悲去喜,但是这一刻,在灯光褪去时刻,明灭烟火间他面无表情,眼神冷淡地看着琳琅万家灯火延向无限远的地方,他吐一口烟,面容朦胧,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知道什么是悲,什么是喜

  我走近久酷,他看见我来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烟收起来,最后大概是觉得看到都看到了,索性就摆烂。久酷的脖子上有一颗红棕色的痣,他的肤色使棕色不明显,那一点红越看越///艳,像一滴血,也像一点独立的咬///////痕,我不自主咬了咬牙,一种无处安放的酥///////痒从骨骼冲上额头,我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我咳嗽一声。

  我对他说:“酷酷,你放心吧,明天我去和俱乐部——”

  他一抬手打断我:“阿黑,跟你没关系。”

  我靠在栏杆上,“你是我男朋友,怎么会跟我没关系?”

  久酷转头看着我,很久之后,他微笑着叹气一声:“你这猪脑子搞不懂的。”

  我的心里突然漫上来一种恐慌,甚至忽略了久酷又在习惯性骂我,“有什么搞不懂的——我不信他们为了这么一件事情连我一起得罪。”

  “这根本不是——一件事情,”久酷说得很艰难,大概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具现化地和我描述其中道理,“我和俱乐部之间的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结束的。”

  对于久酷这样惯于交际,而且心思细腻的人来说,各种门道他是自然而然就能理解的,但是让他和我细细掰扯其中利害关系,他反而是根本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能理解。

  你看多么好笑,人与人的关系说到底就是一层一层套娃。

  为了能明白那些利益纠葛,我竟然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

  那天久酷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这一次你去威胁他们,事情也没有真正解决,他们只会更加把我当成眼中钉,万一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呢?杀手锏用多了就变成狼来了,阿黑——你放心吧,真的需要你我一定会开口,你可是我的秘密武器。”

  

  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久酷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作他的武器。

  我早就说过的,因为久酷我才从物件变成了一个人。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点,是我的儿子汪小义。

  “喂,我的好大儿,你爹冲巅峰赛呢。”我眼皮都懒得抬,“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挂了啊,没时间跟你培养父子感情。”

  其实我知道他一定有事,毕竟这段时间我们两个人都被战队里整得焦头烂额,忙得半死,我们两个都不是那种逮着兄弟哭哭啼啼的人,说难听点就是报喜不报忧,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严格来说反而还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汪小义也是开门见山:“我们这边早就跟你们南京Hero接洽过了,但那边不见回复,你们那边行不行倒是给个准话啊——就趁着这个转会期了,我们真的很缺射手好吗。”

  我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我的血液缓慢地凝固,“你说什么——什么射手转会?”

  “你真的不知道?”汪小义沉默了一下,“我们向Hero出示过想买久酷的意向——你放心,都是走程序,我们不会私下联系选手让久酷难做的。”

  我皱起眉头,“没和你说这个,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怎么可能呢,如果真的有转会上的考量,作为队长,而且南京hero现在是野核打法,不可能不和我商量。除非在这件事情上俱乐部根本不是处于比赛考量。

  “你不知道,那就只能说明你们俱乐部是真的不做人啊,无畏,他们打算就这么把这件事扣下来,”汪小义声音干净利落,“他们觉得久酷不好控制,不肯让他比赛,但是把他放别的战队又是威胁,所以摁///死在南京算了。”

  我低头骂一句脏话,“他们凭什么。”

  萧玦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与其问凭什么不如先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我沉默一下。萧玦说得没错,对于俱乐部来说我始终是一件商品,我背后有难以计数的商业价值,只有当我完全独立我的价值才完整,可以随意涂抹任何的人设而不被别人的存在限制,才可以随意摆在任何位置上揉圆捏扁,哪怕不是久酷,只要是任何一个让我的完美人设存在争议的人,他们都尽可以赶尽杀绝——至于我喜欢谁,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商品难道还有发言权吗?本来就是这样,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只是夺冠的喜悦掩盖了俱乐部本身的缺陷,在久酷身边太过安逸快乐,他给的慰藉和温暖孕////育了我对自由的痴心妄想。

  我想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和久酷一直避而不谈。

  久酷,他那么聪明一个人,遇见我,也有作茧自缚的一天。

  杨涛啊,你是该悲哀还是该骄傲。

  我只是苦中作乐地自嘲一下。

  深圳DYG很适合他,久酷的实力是完全够得上S组射手的,汪小义会帮我照应他,久酷一个人忍了那么久,他没能跟清融和子阳去eStar,如今拖到现在越来越不可挽回,好在还有及时止损的机会——我们中总要有一个人来打破这样装聋作哑的平衡,我难得聪明一次,所以久酷,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吧。就像你无数次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一样,我也会看着你,只是这一次轮到我留下了。

  我总说他是我心上一片柔和月光,但是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小太阳,热烈又温暖,可我仍然觉得他是月亮。他是我在黑夜里暗寂独行的底气和归途,也是无尽迷失中指引的方向。他不刺伤任何人,他也不干涉任何人,他只在那注视着我,他让我在沉黑中看清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那时我忘了一点,当月亮出现的时候,太阳就西沉了。

  后来我看了一部纪录片,上面说月亮本是不发光的,我们以为的月光其实是阳光的反射。那一刻,恍然大悟,原来要成为我的月亮,是在使用曾经自由快乐的太阳的遗产。

  所以,漫长的月光之夜该结束了,我要把太阳还给天空。

  我只是有一点难过,从此以后久酷不再是我的月亮了,而太阳也不可能被我一个人所独有。

  那他于我而言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了很久,认为他是我的黎明。

  他是我的黎明,因为有了他,明天才成为新的一天。

  

  

  

  

  

  

  我笑眯眯地撑着桌子,眼睛里一片冰冷,我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早这样不就好了——别看起来这么憋屈啊老板,反正你们也不打算用久酷,把他放走换我多签两年加六个代言,你们又不亏。”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气愤什么,虽然不亏,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打算和做交易,他们只打算单方面从我身上掠夺,没想到被商品抓住当年的合同漏洞倒打一耙,要把我稳稳地留在hero只能想办法和我和谈,他们当然暴跳如雷。

  老板阴着一张脸:“杨涛,年轻人还是不要为了情情爱爱拎不清才好吧。”

  “管好你自己,理智Ok?”我冷笑一声,“事已至此我们各自讲话也客气一点,你们现在横竖还舍不得出去乱说话败坏我的名声,但我出去乱讲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老板盯着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杨涛,你总有老的那天。”

  “我在这一行老的那天也才二十五六岁,我还年轻。”我笑容不改,“反正这么多年也算攒了点小钱,退役之后我要是在这行干不下去大不了我去读书,国内的书我念不下去我就出国,镀一层金回来谁管我什么出身。”

  我早就说过,如果没来打职业,我那个成绩大概率还真的就去修锁了,说白了我就是街边地痞出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有今天还得多亏wzry赏口饭吃,对于我来说,混得再差不过就是回到起点,反正我来的时候本就一无所有,我又能害怕谁。

  “老板,你知道年轻是什么意思吗——意味着我还有机会,我有可能性。”我直视着他,眼神非常冷峻,“我还有未来,我还有时间去拼。”

  老板也笑了,“无畏,有未来不意味着有结果——还是不要得罪人比较好。”

  “我还年轻,可是你已经老了。”我放下文件,笑容锋利,“别管我以后混得怎么样,反正你未必能活到看到我落魄的那一天。”

  

  我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长舒一气,能和老板谈妥条件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能让我接受合同续约,并且协商其他的商业条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只要他们在久酷的事情上作出让步,拿出深圳DYG给久酷的合同的话我们还有协商的余地。正是因为久哲走了之后,曾经hero3.0解散,队伍仰仗的五个人中辅转会,边路宝宝锁,剩下野射支撑风雨飘摇的队伍,但是我和久酷一谈恋爱自然就成为一个整体,我们的逐渐失控让俱乐部越来越丧心病狂——但是我们不能不失控,相信我,如果没有我和久酷自作主张对队伍做的一些其他安排调整,比赛结果会比现在难看更多。

  但是对于俱乐部来说,比赛只是获得利益的手段,胜利是敛财的最好方式,没什么难理解的,打游戏的又不是老板,投资商也不是慈善家,怎么会对赛场有感情。商品竟然想跳下展示台才是他们最暴跳如雷的。

  他们必须要瓦解我和久酷。我们要么选择妥协,要么只能得不到就毁掉——他们对久酷已经这样做了,只是还没到对我动手的时候,我还有商业价值,如果我们继续抗争下去,真到了他们决定放弃我的时候一定会做得更加彻底,以免尚能存在威胁,那时候我和久酷才是真的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所以久酷如果能去深圳DYG将会是关键的一步。我们两个拆开之后反而不受制衡,而对于深圳DYG来说,我和久酷的关系反而是他们在商业和舆论上压制南京Hero的武器,因为我和久酷的恋情如果曝光,尽管我们两个都会受到舆论打击,但是对于南京Hero来说绝对更加肉痛。所以在南京Hero找到我的替代品之前,Hero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出来,那么对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就在DYG手上,但是只有这件事还是秘密的时候,主动权才有价值,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主动权,在他们决定利用这件事情之前,他们在帮我们保护这件事情上一定做得比任何人都积极。

  但是我和久酷的关系必须到此为止,一段过往可以变成DYG制衡我和HERO的武器,然而一段恋爱就是俱乐部拉扯之间两败俱伤的双刃剑。我们必须要分手,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可是这件事情我根本没办法跟久酷开口。难道我要说,你看吧,现在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的拖累了,所以我们各退一步吧。还是我要告诉他,这些事情因我而起,我们到此结束了。

  都不是的,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兽////////性毕露的狼狈模样,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太脏太脏,我不想让他看见我也有工于心计的一天。

  最重要的事,他已经挡在我前面够久了。

  我还在想怎么跟久酷开口的时候,一转头已经看见他从走廊的尽头向我走过来。

  我避无可避,心里破口大骂老板刚刚和我谈妥我和久酷分手,继续发挥我的商业价值,他们把久酷放走的条件,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久酷叫过来,就是为了逼我早做断绝,简直赶尽杀绝。

  我手上拿着烟,一时间我不敢看他,于是只好盯着手上的烟火看,忽明忽灭,我突然觉得像一种风雨飘摇,但是不可违抗的命运的意志,也像一束烟花,灿烂至极但是在手心倏然即逝,是我们义无反顾又璀璨夺目的青春。

  他在我的身边停下,但是一言不发。

  我们之间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沉默,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对方说什么话,只要彼此守在身边,就有难以言说的慰藉,在hero的黑夜里,我在他身边才有一刻不需要费尽心思的放松时刻,使我有勇气继续往前走去,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个一样。

  但是今天我不能沉默。我转头看着久酷,在昏暗的光亮下像是想把他映在我的眼瞳深处,我看着他的眼睫像蝴蝶一样扫过,我对他说:“久酷,我们分手吧。”

  久酷垂着眼睛,很久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情绪,像他豁达而且寂寥的微笑,傍晚的阳光像一根金线,斜斜地划过他的脸庞,比刀光更为包容,却比佛光多三分冷冽。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在他仰起的颈脖间有什么东西无声又骄傲地碎裂了。

  久酷笑说:“我早就说过,别说你爱我,阿黑,说你喜欢我就已经足够了。”

  我忽然觉得无尽的悲凉,然而哑口无言。

  我听过很多人夸我美,长得很好看,但其实我觉得久酷身上有更清澈的美感。久酷的美是碎片一样,碎成一地玻璃一样的,明亮星光。我很长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直到后来久竞出了一款有大帽子的睡衣,衣帽盖下来他低着头只露出一点尖下巴,唇角有一点笑意,这一块久酷的碎片忽然艳丽得颇有诡谲的感觉,像是我的欲////////望化成了妖魔,我口干舌燥,花火烧到我的指尖,但是他一抬头,我看见他眼睛里清澈的心如磐石之魂。

  然而现在我们寂静地站在走廊上,两两相望,我却又感受到了一片他的美的碎片。灯光之下我看不清他的侧脸,只觉得他扫过的那一眼如黑沉沉的死水,汪在他的眼睛里,像欲说还休的泪光,在伤痛之下几乎要涌出来,那里有一种山崩海摧的磅礴,银河落九天,寂静无言。他的手轻轻放在玻璃窗面上,张望着远方的树影和无穷无尽的灯光,他轻声说,“我真希望那天你不要说你爱我,永远不要。”他放下手看着我,笑了一声,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风从半开的窗户吹满整个走廊,楼道间猎猎作响,潮湿生涩的水汽蔓延,他像是被冷风刺痛了,于是他伸手把窗户关上。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也渐渐开始下起雨来了。

  久酷转身推开了我身后会议室的大门,老板会带着深圳DYG之前给的转会意向协议在里面等他。

  我看着他的背影,像在看一片柔然的月光消失在天光明亮里面。

  我那时天真的以为,我们韬光养晦之后会有未来。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对我有怨恨,只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误会,他以为我放弃了。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的取舍,也知道我的目的,他知道我的爱,他也知道我的妥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误会。

  后来过了很久之后,我却才明白,他什么都知道——才是我们爱情的悲剧。

  

  

  

  

  

  我曾经以为久哲教练回来之后,我们迎来一线生机。

  在漫长的黑暗期之后,因为久哲教练的回归,他自然也没有走成,我以为做到这个份上我们俩个已经彻底结束了,没想到久哲教练问了他一句:“你还要走吗?”他沉默了一下,第二天早,我又在一队训练室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了他。他看到我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当时人一下就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是愣愣地对他打了声招呼,仿佛一切回到开始之前,我和队友吵架,他推开门进来,背着光对我笑一笑。好像什么都发生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久酷站起来,经过我旁边的时候撸了我的头发一把,笑说:“傻缺,我点了烧麦——你等会儿吃不吃?”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得到回应,倒也不在意,像是以前我们无数次互怼时那样,用手戳了我一下:“好的,你别吃了。”

  那一天的阳光很好,从窗户里看过去美丽得不像话,有一种放肆的感觉,一层一层云一样地逶迤在地上,像金色的雾气,也是洒金的细纱,一切都像幻象。

  明明他的所作所为这些都是不和逻辑的事情,一个人的喜悲怎么可以随意摆布,收放自如,可是我还是陷在他一如往昔的笑声里,给了自己一个自欺欺人的机会。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关系确实是——和好如初,只是不是回到从前,是回到从前的从前。

  久酷会对任何一个队友这样好。如果是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才不会问我吃不吃东西,他会直接过来拉我的手,然后他说:“饿死你爹了,快点陪我去拿外卖。”我们没有隔阂,他总会默认我们就是一体的,没有谁要等谁,彼此相见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一起走上一会儿。

  但是现在他对待我和对待一笙,对待铃铛,对待星痕都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我不愿意认清这一点,所以得寸进尺,我一如往常地在楼梯拐角撕/////////咬一样地吻//////////他,我喜欢在无人的角落牵他的手,我们一起回宿舍,我们一起吃饭,我还会在跑商务的间隙给他打电话,我还会守在他的门前,我们还会在休假的时候疯狂地zuoai,他在我们绝望的爱里一退再退,终于退无可退。

  在那一晚我们云雨之后,他背对着我躺着,呼吸延缓悠长,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我轻轻坐起身,在月光下看见他埋在枕头里的侧脸,他竟然没有睡着,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芒,静静地看着前方。月亮在他的眼睛里摇曳,既像月光,也像冷霜。他忽然开口问我:“无畏,我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如初,但是如今我才发现,我们从我提出分手之后,其实我们从未复合过,我们好像没有任何挣扎地,陷在我们两个人给彼此制造的泥潭里,我狂妄自大,自以为破镜重圆和好如初,其实那枚尖刺一直都在,把久酷的心脏扎的鲜血淋漓,我还以为他的心口有一朵玫瑰

  我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脸,却在他脸庞摸到冰凉的泪,我猛然收回手,久酷无动于衷就任由泪珠滚下去,渐渐干涸在他的脸畔,像褪色的岁月,是我们之间难以说清的纠缠的时间。

  我把手放在久酷的肩膀上,我说:“酷酷,我那个时候是……”

  久酷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他的声音很伤感,在他这样一个总是说着很快乐的话的人身上,一旦出现这样的声音真的凄凉得难以言说,他说着:“阿黑,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明白这些现实,明白我的妥协,也明白要做出的选择。更因为如此,措不及防才及其疼痛,他清楚我的力量,但他不接受的是我没有勇气再坚守于他。

  “我只是不能接受,当我想和你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却想一个人往前走。——为什么你拿我们的未来去赌,却可以对我一句话不说;为什么我对你来说是可以割舍的;为什么我们总有一个人要在原地一直等。你真的爱我吗,杨涛,爱会连尊重也没有吗?

  久酷想要的爱太纯粹,他要的是唯一,他要的是真挚,他要的是生死契阔,他可以奉献所有,但他执念于百分之百的信任,他渴望不可替代也不可割舍的羁绊。久酷是无私又自私的,而我是自私又无私的,你看多么可笑。

  我只是躺下去,用力拥抱着他,在无尽的黑夜,我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十指交缠的时刻,却连伸手去擦他的眼泪的勇气都没有。我只好把他抱得更紧一点,好像我们在一片孤寂里相互依存。我的声音难受又沉重,我极力靠近他一点,我对他说:“酷酷,睡吧。”

  我们如此年轻光鲜,却也如此仓促,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好像爱是一种本能。

  爱是兽/////性////////毕////////露。

  

  

  

  

  

  

  

  从那一天以后我们就只是队友了。我们再也没有吻过,也没有牵过手,彼此眼神相撞,会错开锋芒,他在直播完的夜晚会选择和李自威一起回去。此后就是训练,比赛,然后在两个赛季后夺冠,他拿下了fmvp,选择把皮肤像他从前想的那样给公孙离——还有久酷退役。

  从前的从前,那是很久以前了。

  可是我还想回到从前。我想如果当我们不在灯光之下把喜怒哀乐任人观赏,如果我们能以新的身份并肩作战,如果我们不再需要在意无关人员的看法,也不会再受打压威胁——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我不甘心我们就这样渐行渐远,明明我们有过无可比拟的美好的春天。

  当我知道久酷决定留南京队任教的时候,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久酷成了教练之后和我的交集反而更多了,从战术打法到队员协调全部都要我们讨论,我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无话不说的时间,也仿佛回到了hero3.0解散之后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知道他在怀念什么——所以我的脾气越来越固执,如果汪小义在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我年轻时一根筋的模样,我知道久酷对这样的我毫无抵抗力,有时候他会苦恼地笑一笑,然后轻声来哄我,但是我知道这些还不够,我见过他在人群中笑容突然消失,然后流露索然无味地孤寂的神情。

  当有一天新换的运营在做方案,来了解我和久酷的关系的时候,我当着久酷的面对她说:“我在追求他。”运营姐姐和久酷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奇大,翌日久酷就搬出了宿舍决定住在俱乐部外面。

  我对此反而很高兴,逃避意味着在意,我和久酷极限拉扯太久,他的反应总是淡淡的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我总算找到这个破局的口子。

  但是我没有想到俱乐部还有更残忍的后招,完全把我们打了个措不及防。

  那一天久酷复盘完准备下班,我说送他到地铁站,他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还没走出园区就想起来有一份文件落在训练室了,今天早上给我们做分析的时候随手放在我的桌子上忘了带走。我们就一起回训练室拿。

  我们推开门的时候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我的椅子上,趴台正在睡觉,当时心里面我还在纳闷儿这个人是谁啊,虽然现在也到晚饭的点了,但是临近赛期不是没有卷王留在这里训练,然后眼睛累了就滴点眼药水闭目养神一下的——比如曾经被久酷滴眼药水惹得我吃醋一天的李自威一笙同志。但是一队的人我不至于背影都不认识,二队的弟弟就算是有一些关系好的来玩也不至于趴在我的桌子上睡觉,我起码是个队长啊。

  当然训练室里和走廊全是监控,我也不担心这个人是来偷什么东西的,所以我本来也没太在意,反正也还没到训练的时间,他睡着了我也没必要非得把他叫醒是吧。但是非常碰巧,这位老哥压着的那一沓资料下面就是久酷的本子,所以我只能把他喊起来。

  我敲了敲桌面,说道:“嗨嗨,兄弟,你起来让我拿个东西……”

  但是当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个人有一张和久酷五六分相像的脸面,当他的声音响起,更是与年轻一点的久酷以假乱真,他说:“阿黑,你回来了……”

  我骤然打断他,心火直冲上我的额头,我的双手猛地紧握,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我深吸一口气,但是突然在怒火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的声音无以复加的愤怒:“是谁让你来的——谁允许你这么喊我的?”

  其实在那一刻我的脑子反而很清醒。我一下子就理清了前因后果和利害关系——因为俱乐部从前拿久酷牵制我,现在久酷以fmvp射手明星选手的身份退役,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再干涉久酷,而我和hero的合同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这段时间有意推掉商业合同的意图很明显,拿了冠军之后我的身价大涨,和hero剩下的这点时间我自己都能买下我自己,他们已经不能控制我了,所以急需找一个久酷的替代品来牵绊我。

  阿黑阿黑,从前这个只属于久酷的称呼,他这么叫的时候会有南方人特有的口音,发声又快又轻,像一片云掠过我的耳畔,如今竟然也人人都知道,叫我一声阿黑,就是我的软肋

  久酷轻声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那个男孩吓得响也不敢响,“我刚刚高考完想暑假找点事做,昨天刚来应聘运营的,他们就说让我在这里等,让我这么喊。”

  久酷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笑了一下,没有愠色眼神轻淡温和,“原来我十九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男孩子看了看久酷,想来他们和他也没有说实话,为什么要他来,为什么要他这么喊人,他一开始都是不懂的,而现在看见久酷,他就都懂得了。他看着久酷很久很久。他对我说:“他们只是跟我说,你喜欢这个类型的男孩子……”

  我颓然地坐在一笙的椅子上,突然感觉很疲劳,无休无止地利益斗争,我才不到二十三岁,却也竟然有权利被这名利场消磨到厌倦了,可笑又可悲。我对他说:“你先走吧。”

  那个男孩出去了。

  久酷站在我的身边:“他真是年轻啊。”

  我突然站起来猛地抱住了他,那一年我趴在玻璃窗上看到的如痴如狂的红男绿女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曾经的惶恐在我的心里再次出现,我尽力拥抱着久酷,像是要让我们的骨血融为一体,我只有把他拥进我的身体里,他才永远属于我,我才能从无边无际的孤独里得到喘息。他们说,我喜欢这个类型的男孩子。

  在他们眼里,久酷不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我也不是。久酷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着喜悦和纯真,象征着可爱和开朗,他不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灵魂,只是可以被简单归纳为仅仅是一个类型,随时可以被替换。对于他们而言,久酷仿佛是一个尺寸最为合适的枷锁,磨损了,老了,旧了,不能用了就换一个同一款式的,而我就是被枷锁束缚的牲////////口,只要有足够好用的枷锁,我就无处可去。

  久酷一言不发。

  

  

  

  

  

  

  这件事导致我第一次见到明镜的时候,直接大发雷霆然后差点被久哲教练打死了。

  明镜是久酷的表弟,远房亲戚,但是非常巧的是他们的名字都叫王滔——而且基因真是神奇,两个远亲却居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才是真正的十八岁的久酷。

  那一天久哲教练走进训练室。

  “一会儿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别吓到新来的射手。”久哲冷着一张脸,“尤其是你,杨涛。”

  我无辜被cue,整个人敢怒不敢言。

  久哲从门外领进来一个小少年,“这是之前和你们提过的新来的射手,ID叫明镜。”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和久酷一模一样的脸,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俱乐部有过一次还不放弃呢,我直接气笑了。

  久哲从来不怕和人硬刚,一拍桌子就比我更大声地吼回来,“我刚刚说什么,杨涛——你给我坐下。”

  训练室里寂静无声。

  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无论你找再像的人,都不可能取代他。”

  久哲冷笑一声,“你当我是脑残?把人塞进队伍只是为了他像久酷——我图什么啊,你以为我是你吗离了久酷就活不了?”

  这个时候久酷推开门走了进来。

  “无畏。”久酷的声音很轻,他皱了皱眉,他拍拍我的肩,“这是我弟弟,以后就由他接替我的位置,你要好好照顾他,别欺负他懂不懂?”

  久酷的眼睛亮亮的,但是脸色很苍白,“是不是很巧?我们是上阵兄弟兵——是不是很像?”

  时间原来真的是一个圈,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卷截去中间沧海桑田的胶卷,把一个人的一生拼在一起,一个纨绮之岁,一个满身霜雪,过往光阴转瞬沧桑。

  

  

  

  

  

  

  

  明镜是一个和久酷几乎完全翻版的男孩,甚至比我认识久酷时还要纯真,大喜大闹,也像久酷一样喜欢吃烤肠,也像久酷一样玩射手。他是外国籍,进入KPL大名单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中间种种手续做下来也花了小半个月,但是他的情况特殊,中间也不知道联盟对于外籍选手是怎么处理的,总之他没有经过选秀大会就登上大名单,正好赶上顶替久酷退役之后的缺口。

  但是他不仅赶上了射手的缺口,对于俱乐部来说,他们也找到了浑然天成的新的王滔来束缚我。

  当他们再一次提出要我和明镜一起直播时,我当着明镜的面我就拒绝了,一句脏话在我嘴边打了个转,最后碍于明镜在场我没敢说出来。

  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还不死心,直接把这件事情拿到开会的时候讲,久哲教练当时脸色都变了,他大概没想到俱乐部现在已经变本加厉到这个程度,而且大抵他对我和久酷也是有感情的,所以不想看到我们渐行渐远,他出声打断了好几次,但是那边不依不饶,偏要把这个话题说下去。

  终于等到那边说出了:“无畏,你就像以前和久酷那样——”,我就看着久酷放下了手上做事项的笔,撑着一边头,看着运营讲话。他的眼神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一时间房间里落针可闻,他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圆珠笔摁回去。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很冷硬。

  他站起来。

  他一拍明镜的肩膀,“走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他身上披着我们曾经的黑金队服外套,他退役后瘦了很多很多,衣服太大,包裹住他的臂膀,那个背影明明和21年春天夺冠时走下台那刻一模一样,可是我突然觉得很陌生,那么辉煌,又那么陈旧。

  久酷领着他走了出去。

  我放下手上的笔,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在走廊上我追上久酷,手足无措地抓住他的手,我低声说:“酷酷……不是我要这样……”

  久酷微笑着打断了我,“我知道,不是你。”

  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但是久酷说:“你至少是不忍心的——你也还不到落得这么狼狈的地步。”

  我突然就着急起来,犹如一把我抓不住的细纱从我掌心随时间流逝:“我——我——”

  “好了,无畏队长。”久酷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我攥着他的手实在是太紧,他有些恼怒地说,“当年我们也没闹到太难看,今天还要当着小朋友的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我注视着他:“酷酷——”

  我和久酷就这样对视着彼此,中间是我们相知相识的少年时,是我们刻骨铭心的爱情,是我们颠沛流离的纠葛,好像有一千年一万年那么久一样。

  久酷叹息一声,他转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明镜,年轻的明镜比久酷还高一点,他说:“你先回去吧。”

  明镜走远了。

  久酷无奈地微笑看着我,他好像有点苦恼,既像是在疑惑我为什么那么执着,又有一点悲伤,像是在深思我们究竟为什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对我说:“无畏,我们还有什么可说呢——我不怪你,我们都没有错,我说过,我都知道的。”

  他总是最知道我的人。他知道我爱他,他也知道我们所爱隔山海,他知道我不会背叛他,他知道他在我心中无可替代。

  他完全懂得,他完全接受,他完全自由。

  他站在原地,可他不去挽留。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恨他的一言不发。

  于是我上前一步,把他禁锢在我的怀里,我们纠缠着,他在挣扎,但是我把他推到墙上,抵着白墙我用力地吻他,在一片空白中,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索/////////取的本能,痛苦又悲伤,我们十指交缠,却掌心冰凉,我们尽力拥有,却两手空空,我们在墙上拥吻,推搡着,好像要让这面墙一起轰然倒塌,樯倾楫摧——我们的爱实在太过绝望,久酷,我们到底为什么爱得这样绝望

  我真的恨你,久酷,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一言不发。

  真是疯狂,我那么恨他又那么爱他。

  走到了最后,爱和恨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复合。

  那天我打巅峰赛撞车明镜了,这小子撒娇完全继承了久酷的衣钵,叫好哥哥非常丝滑,当我听见耳机传来这个和久酷一模一样的声音向我要个红的时候,我指尖一抖,一下子愣住了,我认出了他,但突然间还是搞不懂今夕是何年,仿佛回到那年我和久酷在一个直播间里,他眉眼弯弯,我们笑着闹着。

  那一把打完正好久酷走进来。他看见明镜一脸沉思,见怪不怪,这个小男孩古灵精怪,讲话又贱又可爱,久酷问他:“怎么,巅峰赛连跪了?”

  明镜贱兮兮地说:“比那个可怕一点哦。”

  久酷问:“怎么?”

  “我们队长,他竟然给我让红你敢信。”明镜挤眉弄眼地说,“他还照顾我一整局,老哥,我是不是打得太菜了,这是我准备被赶走前无畏队长给我的最后的爱?”

  我偷偷瞥了久酷那边一眼,结果我的余光和明镜悄眯眯的眼神碰上了,他心虚地收回去,脸上写满吃瓜两个幸灾乐祸的字。

  “啊。”久酷心不在焉地薅了一把明镜的头发,“你放心,你打得太菜只会被久哲教练卖掉。”

  明镜吓得不敢说话。

  大概是每天看着明镜,他也是不忍心的。他看着这个年轻的自己,他一定会想起我们无所顾忌的少年时期,看着他重复自己的音容笑貌,承认吧久酷,你舍不得,你舍不得21年的春天,舍不得我们在金色雨下十指交缠的赤诚——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回到从前。

  他给了我这个机会。

  那天下午明镜来问我,久酷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吃饭。

  这一年我二十三岁,我十九岁那年遇见他的第一天,他也曾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如今已是四年之前。

  

  

  

  

  

  

  

  我隔着金色雨和久酷遥遥对望。

  在将明镜收编入队之后,我们其实第一个赛季就打得很漂亮,跌跌撞撞打到四强,毕竟是新组,所以没能闯进决赛,那一届的冠军是成都AG超玩会,久诚拿到了第四个fmvp后宣布退役,我一度怀疑久哲教练会和他极限拉扯一波把他拎回到hero当教练,但是没想到他一下赛场,处理了退役的收尾工作,拍完了纪录片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星期后开始在微博上直播自己的欧洲之旅。时间过得很快,新的赛季马上开始,这是明镜走上发育路舞台的第二个赛季,而今——今年的冠军是我们。

  李九的声音在解说台上响彻。

  “王滔。”

  ”老将不死,薪火相传。”

  “他们有着同样的名字,他们有着同样的梦想,他们举起同样的旗帜,他们书写同样的荣耀!”

  “两个赛季之前,王滔站在这里手持奖杯,光荣退役,成为KPL的不灭神话,两个赛季之后,新的王滔在同样的位置,举旗为王!”

  “什么是薪火相传,什么是滔滔不绝!”

  

  久酷眼中含着泪水,他在教练席上笑着向我挥一挥手,漫天金色雨纷纷扬扬,我们像披着金色的霜雪,掠过人群,逆流而上走向对方,金色碎片从他脸庞划过,像是辉煌的眼泪,铭记我们璀璨盛大的青春年少,我在万众瞩目之下,把他拥进怀里。

  我不去管有多少长枪短炮的摄像,我也不在乎锋利的流言蜚语,在这一刻,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

  金色雨淋在我们的头上身上,我好像产生了一种幻觉,一种时间逆流,我应该在那年春天也这样无所顾忌地抱他吻他的幻觉,我应该在我像一团火一样热烈的少年时,用我们的年少轻狂,把我和他一起烧成灰烬,我们那么灿烂,却也不分你我。

  我听见他的心跳声,成为我在人山人海和山呼海啸中的唯一。

  我想起那一年,我们最好的春天,我和他掌心间握着一片金色雨,在桌下牢牢紧握。那金色雨就是火。

  我们挫骨扬灰,还要义无反顾。

  此时此刻我们相拥,跨越我们的似水年华,趟过暗流汹涌,掠过吉光羽片,回忆全数零落在金色雨里,美好和辉煌纷飞聚下,我在炫目光芒里感受他的存在。

  我那一刻忽然觉得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间。

  

  

  

  

  

  

  

  可是久酷在休假期的前一天不告而别,他带着明镜一起杳无音讯。

  那一天久哲教练还在说假期注意事项,讲完就准备可以各自回家了,本来也没多久的事情,但是开会到一半明镜溜出去上了个洗手间,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一开始我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明镜年纪还小嘛,本来就爱玩,说不定就是出去溜达了,回来会也开完了索性直接回家了也说不定。

  但是当我给久酷和明镜打了六个电话,没有一个能接通的时候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一笙他们听完后也试着联系了他们,无一不是无法接通。

  就在我们已经打算报警的时候,我收到了久酷和明镜的信息。

  【明镜:和久酷出去玩啦,不用找我们!】

  【久酷:我和明镜在一起,不必找我】

  我看着微信上这两行排列一起的信息,突然越看越觉得陌生——一个欢欣雀跃,一个平平淡淡,像是一个强颜欢笑的人。

  我在那一刻本能地想,我得找到他们。

  

  

  

  

  

  

  我其实根本没有寻找的头绪。

  我只能先去找清融。早在hero的时候他和清融的关系就最好,好得是那种闺蜜一样上厕所都要拉着清融去的程度,清融虽然每一次都会用“你没事吧”的眼神看他,但每一次都会陪着他一起去。如果说有任何人可能知道他的下落,首先会是清融。

  那天一大早我给清融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我心下一跳,久酷难不成把清融一起拉走了?

  于是我打电话给子阳,子阳说他们昨晚聚餐,喝了点酒,可能清融还没起吧——人是肯定在的,昨晚是易峥把他送回家的。

  我实在是等不了,所以订了最近一班航班飞上海,武汉eStar pro也已经进入休假期,但是清融在上海买了房,如果不回家的话会在那边住一段时间,这是以前久酷告诉我的。

  清融的地址很好搞到,南京飞上海也不需要多久,我到的时候刚刚十点半不到,我心里只能默默抱歉,并且希望自己不要被暴躁小青龙打死,当然首先拜托清融一定别是睡死了变成小青聋。

  我在门口摁了五分钟的门铃,就隐隐听到里面传来脚步拖沓的声音,伴随着烦躁的叹息,清融火冒三丈地打开门:“谁啊,一大清早的——”

  清融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杨涛,你在这里干什么。”

  然后他探头往我身后看了一眼,一般是久酷来找他,于是他也习惯性地找他的身影。

  我冷静地说道:“久酷不在,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的。”

  他站着梳理了一下,中单法神反应很快,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脸色变了一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担忧,他让出门口,对我低声:“你先进来吧,跟我说清是怎么回事。”

  我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问他:“久酷去哪里有没有和你说?”

  清融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知道吗——我还想问你呢,你和王滔又吵架了?”

  我把手机上明镜和久酷的消息给他看,我说:“没有,他们两个是一起走的。”

  清融把手机递还给我,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他应该是宿醉之后刚刚起床,从头痛到腰,靠在椅背上伸出二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你失望,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垂眼沉默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我,清融的脸上有一种又像嘲讽,又像悲悯的表情,他轻声说:“他不是那种无缘无故让人担心的人——其实我早就和他说过你们根本不合适。”

  我没有说话,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可能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爱本就是在摩擦中交融,想要与自己一模一样我为什么不去照镜子,就算我和久酷之间隔着千山万海,我也要试着闯一闯,我们鲜血淋漓却也走到如今了,就算真的命中与他有缘无分,我只有拼尽全力去试过了,我争取过,等我死的那天我才甘心闭眼。

  “怎么,你不相信吗?”清融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累,他的嘴角有一抹笑,但是眼睛半睁不睁,“你以为你们是首例——你知不知道南京hero的第一对怨侣是谁?”

  我头也不抬:“如果是你和沈一凡的话我是知道的。”

  他面对阳光,光下清融的表情有点嗤之以鼻,“不是,说出来吓死你。”

  我有点不耐烦了:“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

  清融打断我,“久哲教练和久诚。”

  我一下子吓得忘记了后面我要说什么。久哲和久诚那点事我是肯定听说过的,在朋友里大家多少有所耳闻,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以前竟然真的有这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我又豁然开朗,如果是因为曾经爱过,那么之后恨得那么深刻好像也有了些许凄凉。

  “原谅?久诚怎么可能原谅。”清融冷笑一声,“你看着他们,你就会明白——你和久酷早就结束了。”

  我不明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清融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我们听到卧室的门打开了,突然听到易峥的声音,“清融——”

  清融站起来,对我说了一声“你等一下”,然后他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把刘天豪一把推了回去,他说:“我现在有客人,有什么事情我们之后再说。”

  易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脸上有一种介于患得患失和诚惶诚恐的表情,他好像急于和清融说个清楚,“昨天晚上我们——”

  清融伸手拍一拍他,“等我回来再说吧。”

  清融走回来坐下,还是刚刚那个姿态没变。

  

  “你知道爱情的结束是什么吗。”清融看着我的眼神冷冽又清澈,“当久哲选择用把久诚摁在替补席来威胁他的时候,你觉得他不知道曹志顺想要什么吗;当那份3750W摆在久诚面前的时候,你觉得久诚不知道久哲到底想要什么吗——真正的悲剧永远是把对方看得太清楚,两败俱伤,却没办法回头。”

  “越知道彼此想要什么,就越发现矛盾不可调和——无畏,不相信你真的感觉不到,你和久酷其实本来不是一路人。”

  “看得越清楚,就越明白你们渐行渐远——从他想和你并肩奋战,你却要做孤胆英雄,他想要爱和尊重,你却只有掠夺和守护那一刻开始,你们早就结束了。”

  我低着头闭上了眼,哑声说道:“可是我想再试。”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镜之前给过我一本书。”清融抬眼看着我,眼神像一片月光,“那天我在后台见到明镜,他手上拿着那本书,我随手要过来翻了几页,里面有句话,我看完觉得很感触,他顺手就把这本书送给了我——很难想象吧,老王的弟弟居然是个文化人。”

  清融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那本书,递给我的时候,衣领向下一滑,我看见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斑驳痕迹,和久酷恋爱多年我马上意识到那是什么,我瞠目结舌:“你和易峥——”

  清融一个打断:“打住,这件事我自己现在脑子里都一团浆糊,谁都先别来问我。”

  我接过清融给我的书,本来还不以为意,却在看见清融标记的那句话时陷入了沉默。

  那是亦舒的《圆舞》,看得出来清融看了很多次。

  

  命运旅途中,每个人演出的时间都是规定的,冥冥中注定,该离场的时候,多舍不得,也得离开

  

  我突然沉默不语。

  清融闭上眼睛微笑:“你现在明白了,我和沈一凡从来都不是怨侣——只是我们的舞已经跳完了。”

  

  

  

  

  

  

  

  清融的眼神很干净。

  我想起那年在衡山,久酷满面平和淡然。

  众生皆碌碌,众生皆成佛。

  滚滚红尘之中,好像只有我不得解脱。

  我情愿疯魔。

  

  

  

  

  

  

  

  清融态度再平和,自然也不可能对这件事撒手不管,但是我们找遍身边的朋友和久酷常去的地方都没有结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登上祝融峰。

  这是我和久酷曾经一起来过的地方,我自己在路上都觉得好笑,原来这么多年我都还是忘不了当时觉得久酷要出家了的念头,找遍了能想到的地方,最后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今天我是大众节假日,客流量没有那么大,我跨过门槛的时候正好和当年那个老和尚眼神相碰,我愣了一下,耳边隐约又想起狂风暴雨的声音,冷风一阵一阵地吹在我的脸上,好像有刀割一样,我的指尖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猛地一抓,却没有抓到记忆中的那只温热的手心。

  我骤然惊醒,想起这已不是五年之前。

  一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边,竟然恍惚已是泪流满面。

  慈祥老和尚走过来,神色平淡:“施主,我们见过的。”

  我抹了一把眼泪,只就说了一声是的。

  老和尚对我说:“你可是来还愿的?”

  还愿?是的,我们曾经在这里许过愿,那年我许下愿望,什么来着,“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拿冠军”,如今愿望已经一个不落地实现了,我早该来还愿的。

  “王施主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会同道而来。”老和尚的眼睛定定的,破过千山云雾,“施主,你们可是失散了?”

  那么语藏玄机。

  我说:“我还在找他。”

  老和尚悠悠地说:“王施主来的时候,我已同他说过,他的尘缘已成执念,一心之间,难免变成疯魔。”

  我愣了一下:“王滔来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二月有余了。”老和尚微笑着说,“杨施主,你是特意来找他的吗。”

  二月有余的时间往后推回去,在总决赛之前他就打算走了吗?久酷,到底为什么。

  但是我愣了一下问:“您怎么知道我姓杨?”

  老和尚转过身:“请随我来。”

  他在扎得密密麻麻的祈愿用的红色布条中找了一下,最后找出一条招呼我去看,我看了顿时哑然无言。

  那是一只求姻缘的,赫赫写着我和久酷的名字,那字迹我看了很多年。

  久酷曾在这里,在佛前面,求过我们一个长长久久。

  我伸手把它解下来,拿在手上面,愣愣地看了很久,一阵风吹过来,这篇金红缠在我的手上,像是在依依不舍地牵连。

  老和尚说:“您要带走吗?”

  我抬头看着他。

  “王施主以前每年都来,但是那天他来的时候说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老和尚面带微笑,“聚散自有时,只是他说想把这个带走。”

  我犹疑着问:“那为什么……”

  老和尚说:“我告诉他,爱恨皆是尘缘,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还要带在身边,徒生牵挂呢。”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那您今天还让我带走?”

  老和尚平淡地说:“我不让他带走,就是为了留给你呀。”

  我惊异不已:“您知道我要来。”

  老和尚神秘一笑,双手合十:“施主,我佛慈悲。”

  但是我却走到燃着的火炉边,这是用来烧一些经书的用品,然后把这条红带扔进了火里,看着它烧成灰烬,烈火吞噬着金红,我的眼睛眨也不眨。

  老和尚站在我的身后:“施主可是有所顿悟?”

  我说:“没有,我执迷不悟。”

  老和尚摇了摇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我笑了一声,“我有执念,神佛不可渡我。”

  

  

  

  我走出寺庙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神像威严,我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只觉得他们似乎看着我,也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我跨出门槛时踉跄了一下,恍惚之间听到苍茫的钟声,我扶着门柱像远山眺望。我不信神佛,因为我早已见过我的真佛,他喜怒鲜明,笑容满面,眼神中有光,一言不发,也是那样慈悲地在我身后注视着。他叫一声阿黑,成为我的软肋

  我看着远处金赤的光芒,心中一片热烈。

  天苍一渺孤鸿声。

  

  

  

  

  

  

  我在一个星期之后接到久酷的死讯。

  他是胃癌,瞒了我们所有人半年,最后选择在瑞士去世,他死的时候,明镜陪在他的身边。

  你看,我早就说过。

  神佛从来不睁眼,犹如众生渡苦海,匆匆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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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下一篇!!

  

  

  

  

  

  

  

  

  

  

  

  

  

如见青山

【桃酷】你记不记得曾有过一个他

·这篇是《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的后续。

·久酷视角


·2.1W+比较长 


  


  


  


  


  


  


  


  


  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总是会想起无畏。


  他确实是那种值得人在风烛残年之时反复一咏三叹的人,俊朗明亮,他年轻时有清澈的眼睛,还有火一样的生命,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初恋,也可以是将要度过一生的年轻的丈夫,他是盖世英雄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们曾一起度过很多年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顶着个爆炸头就进来了。


  大概是我审美正常了一辈子,......

·这篇是《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 的后续。

·久酷视角


·2.1W+比较长 


  


  


  


  


  


  


  


  


  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总是会想起无畏。


  他确实是那种值得人在风烛残年之时反复一咏三叹的人,俊朗明亮,他年轻时有清澈的眼睛,还有火一样的生命,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初恋,也可以是将要度过一生的年轻的丈夫,他是盖世英雄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们曾一起度过很多年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顶着个爆炸头就进来了。


  大概是我审美正常了一辈子,也没有过什么叛逆期,我对这种超时代的造型很难感同身受,包括后来一笙也是这个造型的时候我依然无法接受,但是无畏是真的帅啊,搞得我看看杨涛再看看李自威,我一度怀疑拥有这个发型是不是变成帅哥的前兆。


  但是再帅也没有用,精神小伙就是叛逆。这臭崽子自以为是,刚来就在那里指点江山,自以为对游戏的理解超于常人,就连沈一凡脾气这么好的人有一天晚上趁他去洗澡都得偷摸地来跟我说:“你看我们俱乐部后面那块空地怎么样——能把这小子埋里面不,我真的受不了他这个不听人话的。”


  沈一凡的表情扭曲一下,我觉得他应该是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毕竟他很难破口大骂。


  我同情地看着他,觉得他憋回去的话应该是——“臭傻掰”。


  我拍拍沈一凡,我说你那么大个人了,别和小男孩置气啊。


  沈一凡无语了,他咬牙切齿,“星痕不比他小?”


  我踢他一下,“差不多得了。”


  你看,他就是这么气人,连温和又搞笑的沈一凡都恨不得半夜暗杀了他。也就我能忍,我自己都惊讶,我明明从来不认为我的脾气能比沈一凡还好的。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早晨。


  主要是那天我实在是没心情和稀泥,那场训练赛打得稀烂,无畏掉点的次数令人发指,这小孩还没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总觉得队友跟不上他的节奏,他还年轻,总是敢想敢拼,但是我们经历过太多痛苦,更能看见我们薄弱的配合根本打不了团战。


  骨气谁没有啊,南京Hero这支队伍白手起家,拿过大满贯,尽管现在低迷,仍然一段神话,我们身为他的队员,难道没有剑指冠军的梦——可是不行就是不行。


  更何况无畏这一次实在是离谱。


  他身上一个红一个蓝,刚刚还打了个暴君,自以为状态良好,冲上去就准备开团,丝毫不顾我一个射手刚刚单杀了虞姬技能全部交完而且半血,东皇没有一、二技能,打个锤子。结果无畏他跑得奇快,上去就被集火,刚刚打的红和蓝直接便宜敌方,相当于红蓝无痛被反,对面打了个龙我们直接就被带走了。


  结果无畏这好小子竟然敢问我们团战那波干嘛不上,我看星痕的表情是想给他一个大比兜的。


  大家忍他够久了,当下你一句我一句把他怼到怀疑人生,其实我心里也觉得小孩欠教育,但是不参与已经是我最后的善良。谁知道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众矢之的,也敢反击回去,问题就在于他的塑料口音,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别人要费劲精力去辨别他在说什么,他也要极力控制才能勉强表达自己要说什么,我听着觉得超级搞笑,但是又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笑出来,就只好低下头假装在复盘地玩手机。


  我玩着玩着突然身边一片寂静,我抬头一看,大家都呆若木鸡地看着无畏,眼泪从年轻的少年眼眶里涌出来,闪着一点光芒,像不屈的星火。


  无畏一开始上头了也还没发现,但是渐渐地从周围的人的表现里看出端倪,一抬手抹到一脸的眼泪,又羞又愤,我看着他的脸颊和耳侧肉眼可见地变得赤红,他推开训练室的门冲出去。


  我一下子站起来,我对站在门口尘夏说一句:“我出去看他吧。”大家大概没见过这场面,小女孩哭泣都够这群半大小子手忙脚乱的了,小男孩哭泣完全足够碾碎他们。关键时刻还得看我王滔。


  小少年跑得还挺快,我追出去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有人影了,我叹了口气,先去洗手间看了一眼,但是没人,我只好上楼,一间一间空房间地敲门找他。


  我最后是在保洁放清洁具的工作间把他拎出来的。我花了有一个小时。你猜我为什么用这么久——工具间平时一般是锁着,我直接就掠过了,谁知道这小子一手撬锁技能出神入化,第一天就花两分钟给自己一个世外洞天。


  我说,你没事撬人家锁干嘛。


  无畏刚刚哭过,鼻音很重,眼眶也红红的,“我要抽烟啊。”


  我一下子心软了。


  我向他伸出手,抬头:“年纪轻轻,装什么逼学人家抽烟,拿出来我没收了。”


  无畏乖巧地拿出来,大概是少年人都像犬类,他受伤时你冷言一词半句他就拔剑相对,他落魄的时候你给他一点温情他就听话温顺。


  我接过来了,我回头,“就当是你跟哥哥们吵架的惩罚了,没大没小。”


  无畏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李不骂我吗?”


  我一下笑了:“刚刚在训练室还没受够啊?”


  “那是他们。”无畏低声说,“李一直没嗦话,我都看着呢。”


  他说话有点平仄不分。


  我抬手薅了一把他的头发,笑得高兴,“看得挺细,我没说你吗?我都忘记了。”然后我用手肘忤了他腰间一下,半威胁半哄骗,“你应该也都忘记了吧。”


  无畏没说话,他只点了点头。


  


  


  


  无畏的忘性确实很大。


  也许很多事到最后忘不了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下台的时候清融都一直不可置信。他说:“真让无畏坐替补席啊?”


  事实上,在那一天过后,无畏算是能听得进话了。只能说他也算把首发的哥哥们磨得没脾气了,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从一开始谁也不服谁到现在只要有一方能给出好脸色,哪怕争论也不至于打起来。只能说确实是当你说要开窗时大家不能接受,但是一旦你说我要把天花板掀了,就能接受开窗的要求了。所以现在只要无畏学会好好闭嘴,态度方面已经可以慢慢商量了。


  有一天沈一凡一脸欣慰地跟我说:“无畏这段时间不错啊,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在翻盘赛训的时候骂人傻逼了。”


  我说,都卑微到这个程度了吗。


  只能说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畏算是用他自己独特的两败俱伤的方式征服了南京Hero久竞。


  但是能逐渐加入队伍和成为体系是两回事。他确实正在努力,但现在他的个人风格远超团队合作,还没到拿得出手的程度。


  昏暗的替补席灯光下,无畏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他垂着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目光曾经淡淡地扫过,留下火烧火燎的痛感。灯光晦黯,但是他在燃烧,光渐渐地变成火。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赛场。


  他跟在我的身后,我们向着后台走去。无畏不发一言,我侧头问他:“一会儿复盘结束,自由活动,去吃宵夜吗?”


  无畏很明显怔愣一下:“就我们两个?”


  我点了点头,“就我们。”


  无畏看了身后挤成一团的清融和久凡他们,很明显他惊讶于我竟然会越过更为熟悉的朋友选择了他。但是其实,我只是担心这个天才少年一来没打两场就得坐替补席想不开,都是从新人过来的,我比其他人更知道心态有多么重要——何况,何况他是无畏啊。


  他应该无所畏惧。


  自然这是很难的,所以会需要人帮他把畏惧消化掉。


  从久哲把他安排到我和沈一凡的宿舍,我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我们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好。


  我们复盘收工的点不算晚。我们那时候在苏州比赛,这个城市,历史悠久所以遍布名胜古迹,而且江南之地桥多,我很喜欢站在桥上看水,水波粼粼,全是灯光烟火,城市的喧嚣在水面上晃荡,人影绰绰,天空在水里沉下去,再沉下去。


  无畏有很好看的侧脸,流光会从他的鼻尖滑下,像一滴明亮的泪水,星光一般散开,他的眼睛里有一个太阳。他轻轻地注视着我。


  他先开口了:“我打法太激进,今天这几局如果是我上应该就脱节了。”


  我说:“这不至于,我们已经习惯不去救你了。”


  无畏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清融的翻白眼:“还是不是兄弟。”


  “兄弟无情。”我拍了他的肩膀,笑了一笑,“不是不想啊无畏,跑那么快奶都奶不上你明白吧。”


  无畏理所当然:“带个奔狼啊。”


  我整个震撼至极:“蔡文姬带奔狼。”


  无畏大概也知道自己犯病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地笑着,“我以后注意。”


  我一脸拒绝:“别,别以后了你啊。”


  无畏抬眼看着我。


  我伸手弹他一个脑瓜崩,“哈哈,久哲教练说你下一把就上啦。”


  无畏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他猛然要来抓我报仇,吓得我原地跳开,三步跨成两步跑下了桥,我回头一看,背着灯火和岸边的柳树,他影影憧憧,他正肆无忌惮地笑着,路灯摇曳在水面上,波澜一层一层,少年的身影笼罩有一丝火光,身姿高大挺拔,岸边种的不知道是什么树木,开的红花落在水面上,也像火花,我跑出几步,无畏还在那桥上看着我呢。


  无畏的眼睛也像火花。我正看着水面,城市在倒影里坠落下去,他看着我,我也在水面里沉下去,再沉下去。


  


  也许我就是在那一刻爱上他的。


  


  又有什么关系。


  世界都沉醉,沦陷我一个有什么稀奇的。


  


  


  


  


  冬冠那天晚上寒冷。


  但是会场里面暖气开得很足,足得让人燃烧起来满天金色雨飞扬而下,这些也是火,光芒璀璨,一路直烧到少年的眼睛里,无畏的眼光炽热,在他眼瞳深处,我看到一个烈火包裹的我,我的血液滚烫着,在欢呼声里流淌,我站起来,我用力抱着他,金色雨飘到我的脸上,我觉得热泪盈眶,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真实地抱着他,眼前一片光华犹如幻觉。


  很奇怪的是,周围那么大的声浪,我听不见清融在向台下的沈一凡呐喊,也听不见久哲教练奋力高呼,但是我听得见无畏在对我呼唤:“久酷,我们赢了!”


  我奋力点头,眼泪闪着光芒。


  无畏在外套遮盖之下,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他抓得我很痛,但是那种触感很真,我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我放肆地回扣他,不去思考意义价值,凭心所欲,在这一刻我跟随他的主宰。


  他把我抓得很紧啊。


  


  


  我穿好呼啦呼啦的衣服,坐在椅子前的时候,无畏正坐在桌边玩手机。


  无畏和尘夏抢着要给我涂口红,最后他们决定把我分割,尘夏涂上唇,无畏涂下唇。无畏涂得很认真,他的眼神很深,注视着我,眼睫几乎要扫到我的脸庞上,击破我无形的防线,我有种鲜血淋漓的畅快。唇釉涂抹在我的嘴唇,冰凉凉的,我突然感觉到渴。伸舌头舔到又苦涩又甘甜的一抹艳红。


  无畏他笑了。


  我坐在那里,什么也想不到,只是看着我旁边人来人往,尘夏在说话,清融也说两句,我看着裙子边角的花纹,明明都是机械纺织,但我垂着眼睛,把它翻过来,又翻过去,也不知道我在看些什么了。


  一直到化完了妆,星痕过来叫我去拍照的时候我才抿嘴怔怔地说了句哦。


  我微笑了。


  


  


  


  


  晚上无畏走进来,我坐在床上研究处理我的假睫毛。我扯了一下,差点痛得我眼泪都掉下来,无畏凑过来,隔着一层泪水看去,他的脸庞很是朦朦胧胧的,我只觉得他在笑。我伸手去打他,他反手就抓住了我,挣扎之中,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在我的指缝间,他的手劲很大,而且很烫,呼吸抵在我的颈脖间,每一寸血肉都像有火花在烧,我轻轻颤抖。


  无畏伸手捏捏我的脸:“这蔡文姬真美似不似。”


  我踹了他,“不要爱上我好吗。”


  他笑着把他的脸闷在我的肩窝,“心动了,真心动了。”


  我才发现自己还与他十指相扣,我用力甩了一下,“你爬开吧。”他笑得更开心了。


  最后打断我们的是水瓶被撞翻的响动。


  我抬头一看,是桌上的卸妆水被碰倒了。


  透明的液体就这样泼出来,从瓶口一汩一汩地流出,很有节奏,无畏掠过我手忙脚乱地去扶,他的指尖擦过我的侧脸,我呆了一片刻,才发现我的心跳也像瓶中迫不及待涌出的流水一样,跳动一下,又一下。


  无畏去找毛巾来擦拭的时候,我就这样赤脚坐着,流到地上的乳液蜿蜒到我的脚边,我忘记了抬脚,只觉得一阵冰冰凉凉,流动着,汹涌着,惨白的灯照下那水光像一片雪,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闭上了眼,月亮睡着了。


  


  


  


  


  


  


  


  我从床上走了下来。


  雪在窗外已经吹了半宿,夜也宁静了许久。我躺在床上,新换的羽绒的厚被很暖,而且又柔和,笼罩住体温,呼吸也无处可逃。


  南京Hero久竞刻满了KPL历史,写上前人不可超越的记忆,被辉煌遗忘,冷眼一瞥,就可以看到彷徨。夜太深,光就无处容身。


  伸手在我和无畏的被子中间往下轻轻压了一条线,以使自己一会儿掀开被子时寒冷不会趁虚而入,无畏在睡梦里呼吸平稳。剑眉星目的少年,刚刚经历人生一战成名的时刻,睡梦中都有神采飞扬。


  我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其实房间里没有很冷,开了暖气很足,好像是古老别墅里点燃的壁炉——我一直想去瑞士看那样的景象。


  我在夜晚醒来,什么也不去想,也没有必须要清醒的理由,只是不再想睡了,所以既没有很迫切的迷茫,也不至于无所事事的无聊。


  我走过去,拉开窗帘来看雪。我靠在窗台上。


  雪在风里呼啸着,北风沉沉低泣,催人老去。我打开了一条窗缝,寒意就冲进来,我拿手去挡那窄窄的缝隙,冰冷就和我兵戎相见,指骨被冰雪割得刺痛,泛起惨白色。但我不去关窗。


  那西风里有灌木,月光和冻硬的沙土的味道,混在一起就成了冬夜。


  我闭着眼,把手伸出窗外,冬雪落到手心,我任由厚重的雪落在皮肤上,剥夺温度,霜雪覆盖,我的思绪踩在厚雪上,在自由的道路上奔向死亡。


  无畏被我吵醒了。他打开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走到我的身边,把手机放在窗台上,两手空空,就俯身抱住了我。温热得有点烫的体温在那身躯上,令人颤抖,风的刺痛归于无形,像是灵魂归于平静,沸腾和冻结都哑然失声。我们拥抱着,只在此刻对此不言。


  无畏在我耳边低低地问:“酷酷,怎么不睡觉?”


  “不睡了。”我在深夜放弃了所有思绪抵抗,把一切交给顺其自然,任由他抱着,半侧个后背靠在窗上,寒冷隔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丝丝地爬上肌肤,我没有打寒颤,只是觉得手脚僵硬,“不想睡了。”


  无畏在我耳边蹭着:“酷酷,离天亮还早。”


  我垂着眼,面无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氛围,但是这时候我的眉间有一种温和,这种感觉没有来处,以前从未在人前露面过,但是也不突兀,并不是很莫名其妙的那样出现,我这样笑了一下,重复一遍他的话:“啊,是啊,还早呢。”


  后来我遇见了明镜,面对这个孩子,我也许又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说这是慈悲。


  体温纠缠在一起,让人几乎落泪。雨声穿过了窗。风雪,灯光,天好像要亮了。空气也没有那么寒冷了。


  事实上那一晚我们就只是这样抱着。


  东方既白。


  


  


  


  


  


  


  无畏正式跟我告《。》白,是在我们2021年KPL春决夺冠那一晚上。


  至此我们终于结束了这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暗恋,成为了光明正大的情侣。


  那天晚上我们刚刚做完采访,前往后台的时候,无畏突然说:“我有东西落在休息室了,酷酷。”


  我向清融他们仰头,戳了他一下:“我陪阿黑回去拿,你们先走吧。”


  清融暴躁:“你俩小学生吗,要不要手牵手?”


  我懒得离黄垚钦这个逆子。


  通往房间的走道已经被工作人员关了灯,很昏暗而且安静,我和无畏靠在一起,我很怕黑,他就一直拉着我的手,我在墙上摸索着开关,他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有手上的温度传过来,呼吸此消彼长。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有一点的刺眼,他伸手去挡,我一下就笑了。比光还璀璨的人竟然也害怕光。他的侧脸尤其俊朗,眼神里可以写满千万种深情。


  我沉默地凝视着他。


  无畏的眼睛很明亮,他的笑容热烈又勇敢,“酷酷,你知道我忘记了什么吗?”


  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觉得那不合适,于是我下意识含糊:“忘记了什么东西就去拿,少跟兄弟们耍花招。”


  无畏还太年轻,他不明白我在逃避,他要把他赤诚的一颗心全部捧给我看,他说:“我忘记了,我要给你一个承诺——酷酷,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我们,我们今天是冠军。”


  我几乎要叹息了。不,不要,求你不要在说下去了。我们到这里就已经可以了,我已经得到了我曾不敢想象的幸福,我们可以做一辈子最好的兄弟。我说,“无畏……”


  无畏,大概无所畏惧。无畏看着我,“酷酷,我爱你——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我知道现在应该拒绝他,任由发展的情形不是我们能够承担的,无计边境的坎坷和难以预测的未来,这些都是可以看见的。我低着头无言,他身后的灯光落到我的眼睛里,我突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我伸手描摹他脸庞的轮廓:“别说你爱我,阿黑,说你喜欢我。”


  


  爱一个人太过沉重了,我手无寸铁怎么空手接住。


  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有爱。


  


  所以,我可以爱你。


  但请你不要爱我,只喜欢我已经足够。


  


  但是无畏紧扣我抚摸他的那只手的手腕,欺《。》身上来,他吻住了我,少年人特有的力量带有血腥味,很痛,也很满足,他向我索《。》取着,我们碰撞在一起,他的手还用力地攥着我,我从骨骼蔓延起快《。》乐的痛苦,他的虎牙咬破了我的嘴唇,血液由彼及此,交《。》融在了一起。


  无畏在我耳边喘《。》息,他用力又坚定地说:“酷酷,我爱你。”


  我闭上了眼睛,我不着边际地想,如果等到我死的那天,或者他死的那天,还能听见这句话,我握紧了他的手,我想,我的一生足够幸运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我坐起来,轻轻注视,无畏已经睡熟了,我伸手抚摸他的眉眼,一寸又一寸,好像这世上也终有那么一块炽热的地方是属于我的,这里有血有肉,我也有血有肉。


  我赤脚站在地上,蹲下去虔诚地触碰地上那一片月光,我低着头笑,眼里有泪珠,我说:“我爱你。”


  月光不可以如霜。


  在我二十一岁这年,月光无比滚烫。


  月光像火一样热烈。


  


  


  


  


  


  


  


  


  随后就是比赛的失利,新人轮换,我第一次坐在替补席的时候,我看见他上场前的时刻,他回头看着我。无畏想向我说些什么,高台上他被笼罩在一层光华,那些纱雾一样的碎芒落在我的脸上,光撕扯他,他在黑暗中踌躇不去,我向他挥了挥手,我微笑了,“阿黑,你快点去吧。”


  无畏走上前。


  他是小队长,我曾跟在他后面很久,但这是第一次我只送他到这里。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网上的那些评论:“久酷能不能离无畏远一点,不要再拖累他好吗我们已经受够了。”


  我打了那么久的职业联赛,自以为心态还是扛得住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一句恶言意味着什么。


  也许我是知道的。


  我只是舍不得他,舍不得明亮的无畏。


  


  我忘不了2021年11月24日那天,像盖世英雄一样出现的他。


  我曾经以为他会永远这样牵着我的手。


  


  


  无畏拉着我跳下花坛的时候,我差点当场连环崴脚。


  但是我们一刻不敢停,他和我转过一个拐角,冲进一条巷子里,在黑暗中把帽子和口罩带上,我喘着气,缺乏锻炼累得我直咳嗽,缓了一会儿后,我和无畏在一点微弱的路灯下相视一阵,然后哄然大笑。


  “救大命了,我就想吃个糖葫芦,都怪我们暖阳,这小林就该死,我今天在后台看见他和一诺吃一串糖葫芦,哎哟馋死我了——”


  “酷酷,还不似李声音太大了——”


  “诶诶,你这无畏怎么说话的呢,那肯定是你的粉丝,你长那么帅——”


  无畏一个劲的笑啊笑。


  “你还笑啊,你还别说,现在的小姑娘真厉害,追着跑了那么远还不累——”


  我们两个在巷口探头探脑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踱出来,北京没有真正的深街,走两步就到了主路上,夜风吹过我的耳边,一直吹到我的骨骼深处,我仿佛从我们交握的那双手开始,一寸寸地碎掉,再一点一点拼成现在的模样,每一片都写着无畏的名字。灯光照在他的鼻梁上,没入他漆黑的眼睛里,他的眼神总是灿烂的。


  我们笑着无言地在街上走着,无畏的身后是一片深沉的夜空,点缀着金边一样的灯火,夜空苍茫浩渺,无畏像是远古的火源,城市在他身后燃烧,我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心脏,那里也有一片燎烧的痛感,我在风里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一片抚在他的脸上的光痕,但是那一点亮芒在风里飘摇,很快就如星辰似的散开。我只好轻轻掐了一下无畏帅气的脸面。


  可是他躲开了。


  北京不愧是知名大都市。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么盛大的华灯初上,甚至也再没有见过这么浩瀚的风了。


  我忘记了我一开始只是想和无畏一起买一串糖葫芦。


  


  许多年后,明镜说过他以为我会和无畏私奔。


  他不知道,我已经和他私奔过了。在这一天,这一时刻,天光在远处拉成一线,七彩霞光,绚丽光影,风带着流光吹散在他的脸颊,我们一直跑一直跑。逆着人流而上,未来不可知,深情不可知,我们甚至没有归途。我们可以依靠的不过就仅有十指交《。》缠的血肉,还有血肉凝和成的这个人。


  我以为时间会和回忆一起褪色,其实它不会。时间永远在那里,无法改变。


  等到十年,二十年,也许我死的那一天。我要回到今天。


  


  


  


  我和无畏分手是在第二年夏天。


  那一天表演赛结束后清融和我出去吃了餐饭。今年清融逆子叛逆了很多,冲进我们休息室就把我拉起来,他真超凶:“陪我吃饭。”


  清融已经转会武汉eStar pro,而我因为那些难以理解的原因已经在青训营和替补徘徊很久了,我跟过来其实就是个吉祥物罢了,但是我知道清融什么意思。


  清融只是担心我,他想从我口中得到真相,他一直想听到我亲口说好。


  我说我久酷怎么能拒绝干饭呢。


  清融骂骂咧咧:“书背俱乐部,不是他们当年宝宝锁一出就抬高转会费逼人留下的时候了?我无语了,你当年没有自掏腰包转会绝对是因为被爱情冲昏头脑了。”


  我笑着怼他:“怎么可能会被色诱,想多了你,这不是我当年也没说不走哇,可惜没转成嘛。”


  “久酷,eStar不缺钱啊。”清融翻了个白眼,“你敢不敢对我发誓,俱乐部后来去跟你交涉的时候你的态度没有任何动摇。”


  我给他开了一瓶啤酒,哄他:“大哥吃好喝好。”


  我们俩个一直吃到差不多十一点,今天倒不怕南京Hero俱乐部扯皮什么夜不归宿,反正我也是说过一声的,他们答不答应没事,去了eStar pro之后越来越狂的清融能把他们全部碾碎。


  然后喝到一半的时候清融对我说:“王滔,其实到这里你该放弃了。”


  我装作没听懂:“你这小黄一看就是喝多了,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清融善于砍烂一切他不需要的台阶,直说:“曾经你审视他,现在你仰视他。老王,其实你也变了。你不是你了。”


  我皱了皱眉,还是笑了,“无畏值得任何人仰视他。”


  清融的眼神清澈又深沉:“如果在南京Hero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里,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当作太阳,王滔,那个人只能是你,不是无畏,真有那一个人的话一定是久酷。”


  我突然觉得很疲倦,“你别说了。”


  清融的眼神像是能一直看到我的眼睛里去逼问我的灵魂:“爱永远是让人变得更好的东西,如果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那就证明爱只都给了一个人,你明白吗,那样的爱情是不完整的。”


  我说,他只是喜欢我。


  清融说:“你难道甘心吗,王滔,你的爱是残次品啊。”


  


  


  


  


  终于灯火阑珊之下,我落下一滴泪。


  清融用他的静默来问我值不值得。


  


  


  


  


  


  


  第二天下午训练完准备晚饭,有人来说是管理层叫我去开会。


  其实也许我此时已经有预感了。这段时间只要是开会多数没什么好事,我简直烦不胜烦。


  毕竟一个会议拖到晚饭的点,还是要开,明摆着是鸿门宴。黄昏的风非常凉。我到的时候无畏他正站在门口抽烟,星火明灭,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光和影在他脸上难以兼容,拉扯出一道金色的痕迹。我们很久不在一起训练,不知道他是否还背着我偷偷抽烟,以前我老是管他,现在我们已经不怎么会独处了。从窗口可以看见城市薄暮,天虽然还没完全黑,但是路灯已经开了,灯火很璀璨,可惜看不到星空。我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有一次我们在楼下咖啡厅遇到,他明显愣一下,然后向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独独就想起这件事,随后我又想起我刚刚下放到青训的时候,无畏总是训练完就往这边跑,拉着我在门外说一些很肉麻的话。


  他的那句“酷酷,我爱你。”我听得都快要起茧了,但我还是一句一句地把它们珍藏在心里。


  其实本来我的人缘就好,真来了青训这边也没受什么气,安慰倒是得到一箩筐,我又不是因为技术问题被赶的,所以别说跟着小孩训练了,很多时候我得上手去教。在这里面,比起一个选手,我更像一位教练。


  我苦中作乐,就当提前体验退休生活了。


  每一次无畏来的时候这群男生就露出一副吃瓜瓜的表情,更有甚者,年纪轻轻就谈了女朋友,被女生手机里奇怪的文学作品害得不浅,中毒深的能够编出我和无畏在玩什么野王队长和他的落跑小射手的爱恨情仇。


  可是无畏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就像我第一次目送他独自带队上台时,他停下找我的位置,自那之后,我目送过他很多次,可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再回过头了。


  可是今晚,无畏掐灭烟火,他回头看着我。


  无畏的眼睛还是很明亮。


  他说:“久酷,我们分手吧。”


  好吧,我突然心里一轻,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脊椎发出声音,我颤抖了,我知道在这一刻,消失了什么,破碎了什么。至此,这样结束了,我残损的爱情。


  所以在风口浪尖上的血淋淋的爱永远难以安放,势所必然。这种爱无法控制,很浓烈。不可抗拒的恐惧和悲伤,还有疼痛的陪伴,这些构成了这种爱,这种很尖锐的爱。


  其实当我无数次与他沉默无言却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他妥协了,叹息一声,很沉重,像他精打细算的小半个职业生涯,好像走过了几千里的茫茫沙漠。在我们擦肩而过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妥协了,不得不妥协。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星火一样的泪光,我知道他其实咬着牙咽下了一口血,我知道他注视我的眼瞳里还有燃烧的爱,我是他曾经向命运博弈和争取而来的,他在那个辉煌的夜晚,在金色雨落下之后奋不顾身,无畏曾经以为我们可以把彼此留在身边,可以骨血交//融,相看眉眼。


  我早就知道所爱隔山海,可是为了无畏,我愿意相信美好童话,所以我想在那一晚上,我应该也疯了吧。


  每个人在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次,而且仅有一次,热烈至此,还奋不顾身,疯狂一样地爱。


  只是现在,这种强烈的力量已经不能再支撑我们翻山越海。


  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歇斯底里,生死已经写在了骨骼里,字里行间历尽波折,自然打磨出通透。我只是觉得一点埋怨,一点庆幸,你看呀,无畏,我早就说了,只说你喜欢我就够了,没必要去说爱,爱一个人实在是太沉重了,你为什么还要一遍一遍地说“酷酷,我爱你”,说得太多,我都要糊涂了。夏日的黄昏也不容情,很快就要陷入黑夜。我站在玻璃边上沉默无言张望,夕阳火红的光有温度,是转瞬即逝的火热,包裹住远方的莽莽青黑的树影,飞鸟鸣叫一声就湮灭在光景里。我因此想到我们的爱情终于因为命运施加的那些得失,坚持不下去。到这里结束。


  于是我轻轻地皱了一下眉,但是很淡然地,甚至有一点笑意地说:“无畏,你真应该不要对我说你爱我,永远不要。”我再抬头去看那片青葱朦胧的树影,天已经黑了。


  


  我没有再看他,反身推开会议室的门。说是会议,但是里面只有两个人在等我,一个是老板,一个是经理。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和无畏已经分手了。”他们明显呆愣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一针见血。


  老板笑着说:“什么时候?”


  我说:“五分钟前。”


  “他倒爽快。”老板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无畏也学聪明了。”


  聪明,原来在他们看来妥协就是无畏的智慧。


  老板神清气爽:“久酷,你有没有意向转会深圳DYG呢?”


  他在桌上面一堆文件里找了一会儿,才摸出一份压得平平整整的合同,我心了然,深圳DYG从实力到档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一个好选择,他们也很有诚意,没有越过俱乐部私下联系让我难堪,但是Hero俱乐部原本他们并不打算把这份转会合约交给我。


  他们把我摁死在俱乐部是最有利的选择,而如今愿意放我走,不过是因为无畏和我分了手,我和老板没有利益冲突了,所以给我好聚好散。


  不是他们放我走了,而是无畏放我走了。


  生命的意义被洗牌,苦痛重新定义。


  我想起我曾经在有星辰的夜晚里靠在无畏怀中跟他说想要去看瑞士,我们就找这么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国,平平淡淡地结婚,看看风景,偶尔做下直播,晚上我就下厨整些晚饭,然后一起看电视。有空我们乘坐列车周游欧洲各国,玩够了嘛,就可以回国啦,反正那时候也该没什么人关注我们,可能KPL还会请我们回去做解说,无所谓的,我们在夜空下牢牢地握着双手。


  我只是有点难过,我们爱过,也许还恨过,我们甚至不敢回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放开了我的手。


  


  


  


  我想起刚在一起时,我问过无畏,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无畏在温存之后,吻着我的后颈,他的虎牙在我的血肉上撕咬,他笑着说:“冬冠那天我见到久文姬,我就觉得,我也许喜欢你了。”


  可是那是也许。


  无畏也许爱过我,可是到了最后,他也许只是问心有愧。


  也许。


  


  


  


  因为这样一个词,他可以用情深沉刻骨。


  他也可以根本不爱。


  


  


  


  


  后来久哲教练回来了,我也就没走成。我像是在深海里游了很久,终于上岸那天,觉得一切像是幻觉。我还是忙,若无其事和无畏一起训练,排位,甚至我们连避嫌都不用了,所以他又开始在各种镜头里光明正大的看我,他的眼睫,长而且深沉,我们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欲说还休地嬉笑怒骂。


  无畏是这样的人,他是能让人每一次见到他都恍如初见的人,我永远为他怦然心动。


  但是我已经不再愿意去牵他的手了。


  有一些勇气,就像深爱,一生只有一次。


  我们继续在走廊尽头的角落接《。》吻,在直播的桌子下暗渡陈仓地牵《。》手,我穿着他的外套,他喝着我的白开水。有一次我因为胃痛去买药,被无畏看到,于是我们吃饭也一起了。


  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相处。


  我们相视一笑,我们相顾无言。


  可惜,也只是像而已。


  无畏他就不知道,我其实已经不吃晚饭很久了,很多次我吃完晚饭回来,我只觉得很想吐出来。


  直到有一天,我们激烈地云雨之后。我沉默片刻后,问他,“无畏,我们现在算是什么?”他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以为我们已经和好如初,可是他忘记了破镜是很难重圆的,裂缝永远会在。从无畏不发一言开始,我就明白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我们之间究竟应该怎样重续,他以为我们当时分开只是外界因素,他忘记了是他自己放开我的手的。无畏以为我们再续前缘,其实不会,只要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们永远不可能。


  我想起我也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我们看着天上烟火,我一回头就看见他在看我,那时候我们刚刚在一起,我们交融在烟花光流里,我问到他:“阿黑,我是你的谁?”无畏咧开嘴笑,两颗虎牙乖巧又可爱,我心都软了,他伸手像要把我脸上的光碎抹到手里,他笑:“你是我潘西啊。”我一直记到今天。


  那天晚上我躺在他的身边,不知无畏是否入睡,而我背对着他,我的眼泪在月光下流出,划过我的脸颊,没入枕被之中,我深深吸气,以此不至于发出太大声音,我没有去擦,就任由泪珠滚下去,渐渐干涸在我的脸畔,像褪色的岁月,是我们之间难以说清的纠《。》缠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我感觉到无畏温热的臂膀抱住了我,他把我环拥在他的怀间,我听见他一如往昔炽热的心跳,无畏的声音沉重又心碎,他说:“酷酷,睡吧。”


  


  


  


  


  


  


  


  


  那天之后我们就只是队友了。


  此后,就是我们在一起又打了两个赛季,并且在最后一战我们拿下冠军,我拿到fmvp的荣光,最后决定把皮肤给到公孙离,有人问我原因,我看着无畏,我说这是我少年时的梦想。


  我感受着金色雨淋在我的脸上,像是满天吉光羽片,每一片都能看见转瞬即逝的人像,我一瞬间以为这是我记忆的碎片,有20年的冬冠,有21年的春决,有穿着Hero队服的清融,有不管射手死活的子阳,有纯真可爱的星痕,有乘风破浪的我,还有意气风发的无畏,今夕是何年,我仿佛忘记了跋山涉水,只在二十岁那年长久沉睡,我那时也曾伸手去揽金色雨,我那样热烈又纯粹的爱着。


  我在满天金色雨里,满足又疲倦地闭上了眼,我的眼泪汹涌的流下。


  如果我们分离,我和无畏各得其所是命运的安排。


  那么此刻,我的职业生涯圆满完结,这些责任和义务就到此为止。


  结束了,命运的慈悲,爱情的一片狼藉。


  


  


  


  也许浑浑噩噩,也许尚有生机。


  无论如何,我和无畏无法说尽的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可以完结。


  本该到这里可以顿笔,可是明镜的到来有新的故事。


  


  


  


  


  明镜是和他爸妈吵架离家出走。也算不上,他们家的教育氛围比较开放,小孩自己跑来跑去其实是常事,何况他的家境很好,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出国了,这件事情的性质放在他们家大概就是我们家小孩和家长吵架之后下楼买杯奶茶,然后去自己七大姑八大姨家住几天。


  我懒得唠叨他,一个因为我和他年纪差不多,同辈总是宽容得多,二个原因我自己年轻时也不是什么省油东西,高中毕业跑出来做主播,然后去打职业游戏,没什么资格指点人家。


  明镜的家庭理应和我无从交集,虽然我们只是远亲,但是非常巧合,我们的名字都叫王滔,两家性格都好相处,所以仅管后来明镜他们移民出国,我们也有时常往来。何况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虽然是生拉硬拽的表兄弟,但是明镜长得和我十分相似。


  我第一次在机场见到长大的明镜,只觉得命运真是玄妙,把十八岁的我在二十来岁时杀死,又创造出新的十八岁的王滔。


  我退役之后留在南京Hero任教,说白了都是在久哲教练手下打工,该晨跑就晨跑,该复盘就复盘,只是没有那么大压力,也不需要常年呆在俱乐部里,出入比较自由,我索性在南京买了房,离俱乐部不知道该说远还是近,距离上是远的,但是小区门口就是地铁,十五分钟就到了俱乐部附近的地铁站。我把明镜带回我家,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这里处在市中心。


  其实一开始我买房就是为了避开无畏,野王也是机会主义者,以我退役为结点,无畏向我发起新的攻势,他坚信摒弃过去,就能争夺未来。我难以招架,直接住出去躲避。但是我知道我防不胜防,因为我不是坚不可破,我说过的,无畏是那种无论何时你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怦然心动的男人。从我选择在南京买房,却又要选这么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那刻,我就知道我别无选择。


  离俱乐部不远不近,我和无畏不远不近。


  我问:“为什么离家出走?”


  明镜那时还没开始打wzry,还没到用这个ID的时候,我对他就直呼其名,他就叫我久酷,“就是我考上了大学嘛,但我没兴趣,小孩子没兴趣你就不要强求嘛对不对,可是我妈不懂这个道理,我说我要休学寻找我的梦想,我妈就把我赶出来了呗。”


  我大受震撼:“放在我们家你妈不把你打死算你命好。”


  明镜吃得两颊圆鼓鼓地,一餐能吃六份卤肉三碗饭,还要加鸡腿,吃得满手流油,看得我叹为观止,顿时就不怀念我的十八岁了,我就是在想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烧钱又傻缺的样子。我爸妈没把我赶出去真是慈爱。


  晚饭吃完回家。我安置好明镜的东西,把他赶去洗澡,我算是明星选手,退役前风光辉煌,所以退役后有时也有解说,评论和商业活动要跑,收入还算富裕,所以买的是宽阔的三室二厅,每间房间都带独立卫浴,所以明镜在他自己房间趴一天不出门都不是问题。但是因为我横竖没空做饭,所以我把餐厅改成了家庭影院,有时我会打开电影,然后复盘,随便什么电影我不关心,我只是要听见一点人声。


  


  


  明镜调他的电影,我在旁边看着今天新打的训练赛视频,我越切越皱眉,新的射手太过冒进,经常是伤害打出来了人也没掉,职业和游戏的区别就在于,每一波节奏都很重要,谁死谁活谁拿一血,都有极致讲究,射手没了对于后续推塔来说就是大掉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明镜凑过来看我在干什么,我心烦意乱,那就给他介绍一下王者荣耀,再顺便一边领着他认识游戏一边讲解复盘,你还别说,就像学生时代老师让你给别人去讲题一样,转述的时候你会理清很多思路,明镜对一些节奏的直觉超乎常人,有时他会看到一些我也意想不到的点。


  灵光一现,我拿出手机,登上我的职业号,我直接递给他,我问,你要不要亲自试一下。


  男孩精力充沛,刚刚对游戏燃起热情,拿过来兴致勃勃地探索了一个小时,无师自通地打开观赛总结了几个常用英雄,然后去训练营熟悉了一下技能,打开铭文看了两眼,又关上了。


  他刚准备点开对战,我拿过来,直接给他开了一把巅峰赛,我说直接从这里开始。


  我问,你刚刚为什么不继续研究铭文?


  他说,铭文和英雄都不是这么短时间能研究清楚的,英雄玩两下可以大概熟悉技能啊,但是铭文是需要时间去试错的,他也不知道具体数值加上去是什么效果,反正他刚刚开观战模式的时候发现是看不到敌方铭文的,所以他推测铭文比起作为研究对方的途径,更多应该是提升自己,我手上这是职业账号,你应该是有自己配好的铭文的,我能用就是了。


  我在旁边大呼精彩。


  “6,真的六。”我点了点头,给他选了个虞姬,“我说不出什么只能说,细节。”


  我们复盘的那一局队里射手用的虞姬,这个英雄现在是明镜最熟悉的,可以先用射手来打这局。


  我看着明镜打完一局。他上手很快,一开始因为对血量判断缺乏经验,越塔把自己留在里面,到后来他的技能搭配和走位变得精巧,他的二技能总会开在意想不到之时,有一次开团直接让对面的澜一套技能几乎白给,他反手闪现冲出斗争中心借手长收割三个头,进退自成章法。


  那天晚上的月华很好。半拉的窗帘挡不住倾泻而下的流光之纱,云层默然无言,他那十八岁的侧脸写着我很熟悉的意气风发,我和他之间就像有一道屏障,在时间之外,我们是昨日重现,是和往昔的自己无语凝咽。我一瞬间不敢看他,我听见我的心跳带着一点刺痛。


  明镜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看他觉得他既像清澈真挚的无畏,也像无所忧虑的我自己。


  那天晚上明镜已经睡了。


  我拿出手机,给尘夏打了个电话:“尘夏,你和久哲教练说我明早去俱乐部有事要找他。”


  


  


  


  两个星期之后明镜接过我的位置。


  久哲教练领着他走进训练室的时候,我正在门口打电话。我妈听我说了明镜的事,她也比较关心。明镜加入Hero战队之后,我也从外面搬进了宿舍,明镜和我住在一起,我们生活起居可以互相照应。我听见一声像是拍桌子的巨响,久哲教练在里面半嘲半怒地吼着“杨涛”,我心里叹气一声,已经预料今天会有这种情况。我刚准备推门,就听到“无论你找再像的人,都不可能取代他”,我伸手顿一下,而后苍白的笑了一下。


  我推门进去之前沉思一会。我想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机缘巧合,他也是王滔,他是十八岁的,新生的我。我已经太过沧桑,我老了,不要紧的,总会还有新生的眼睛和新生的灵魂,清澈干净,有的是时间来涂抹丰盈。他们的一颦一笑都可以是挥霍。“你不可能找到人替代他”,是真的吗,KPL那么多射手,有铃铛,有易峥,有一诺,多的是少年。


  电竞是少年称王,又像埋没王朝一样埋葬少年。


  我老了,他们没有。我疲倦了,他们没有。我惨白了,他们没有。老人总要退场,新人挥旗成皇。


  每个人都独一无二,当然不可代替。但是会有比我更好的。


  无畏是属于所有人的。但是阿黑不可代替,我把他埋在我二十一岁的冬天。


  我是湖南人,很怕寒冷的。


  我其实不喜欢冬天,却爱上了下雪。


  


  


  


  


  


  我想起那年南京下了白雪,我们在地上画着爱心,冰冻我指尖通红一片。


  无畏把两块爱心中间的雪霜破开,把两颗心连在一起。


  爱本是锥心刻骨。


  


  


  


  


  


  我和明镜从会议室出来,被无畏绊住脚跟的时候,我其实是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的。Hero俱乐部的管理不做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他们营销我和明镜的事情我本来没太当一回事儿,毕竟明镜现在也需要曝光度,但是当运营打算要把明镜作为我的替身和无畏捆绑的时候我是真的气笑了,我已经死在腥风血雨下,他们找到明镜,让他去吃我的遗体。


  无畏追出来,我挣扎不开,但是不愿妥协,我就这样看着他,我知道我的眼神应该无奈又冷淡,我只想观察他要说什么。无畏拉着我急迫地说:“酷酷——不是我要这样……”


  我微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不是你。”


  无畏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光。


  我已经波澜不惊,我感受着他的手指给我的温热和疼痛,我轻柔地说:“你至少是不忍心的——你也还不到落得这么狼狈的地步。”


  


  


  无畏,你看着明镜的清澈干净的眼睛,他是完全幼稚的王滔,你看着他,你该是不忍心的,你怎么忍心让他爱上一个人,你怎么忍心让他也遍体鳞伤呢。


  我赌你对我有一点爱,我赌这一点爱是真的。


  


  


  无畏急迫地说:“我——我——”


  “好了,无畏队长。”我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杨涛攥地实在太紧,我真的有些恼怒了,“当年我们也没闹到太难看,今天还要当着小朋友的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无畏低声说:“酷酷——”


  我们相互对视着,我想他哑口无言那刻,是不是也后悔追在我身后,时间有一千年一万年那么久。


  我最后叹息一声,我转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看了半天戏的明镜,我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明镜走远了。


  那天之后我和无畏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最后我们在走廊尽头吻了,像是时间逆转,当我深切地从对方身上征伐掠夺的时候,中间这些沧海桑田的光阴是不存在的,无畏是我初见的模样,还是少年。


  我的眼泪没有流出来,而是一直沉到心脏里,我整个人觉得疼痛而苦涩,可是我可以不必说出来。


  我和无畏之间不过就是这样,用一天一天的时光堆积起来,我只是在无数次他哑口无言时与他心灵相通,他不过是在千百次黑暗长夜里等在我的门前。我们有的只是少年情意,只是暧昧的眼神,只是纠结的体温。没有什么跌宕起伏,也没有什么生离死别,我们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日沉月升。在简朴的时光里会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吗?


  不会吧。 不会的。


  


  你来的时候意气张狂,如有千军万马,我筑起的高墙倾塌,城池沦陷,如果你不能为我安邦定国,那我将流离失所。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


  


  


  


  我们曾经一起做过一次采访。


  我们互相说着对方的身份,眼神明亮,笑着谈天说地,我们倚靠着坐在一起。


  他说:“我是南京Hero久竞.久酷,我想酷得久一点。”


  我说:“我是南京Hero久竞.无畏,我想无所畏惧。”


  我想无所畏惧。


  我想酷得久一点。


  我们俩个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谁还记得谁又是谁呢。那一时刻,也许无畏和久酷真的不分彼此,你即使我,爱意深沉,俯拾皆是。哪里还能分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错乱你我,颠倒爱恨。


  可是我们以为的真话,在这时间冲击下要奋不顾身才能不变成笑话。


  


  


  


  


  


  


  


  那天晚上我接到明镜的电话去接清融回来。


  “……喂喂,我这怎么办嘛。”明镜在那边吵吵嚷嚷,嗓门极大,像个明亮的喇叭,“能不能把他同城快递过去给eStar pro啊,顺丰收活物吗,就是还会吱哇乱叫还可能吐出来的那种,可以加钱。”


  我在这边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上的体检单。“我过去看看吧。”


  “你,你来顶屁用?”明镜这小孩说话语气越来越欠,不知道跟谁学的,“你今天不是身体不舒服在酒店躺了一天吗,我们两个怎么扛他回去。”


  我挂电话前就丢给明镜这崽子一句:“傻缺。”


  然后我打电话给子阳,毕竟清融是我娘家人,出事了肯定也先找娘家想办法。我三两句交代了清融拉着明镜出来说我的黑历史,然后自己喝得烂醉的故事,让他们那边出个人来把他扛回去吧。


  子阳呵呵:“我就知道会这样,我的逆子,你这小黄就该死。”


  我到的时候明镜正蹲在清融身边。我心里纳闷儿听个清融讲话还要这么虔诚?都不能坐着听,要不要再高低得给他磕两个。


  明镜抬着头,他的侧脸和我几乎一模一样。我突然哑然无声,我和他之间好像真的隔着一层时间的屏障,他只是故事的过客,但是现在是他的时代,我的刻骨铭心,只是他不必经历,不必铭刻的记忆。我们一个绮纨之岁,一个霜雪褪色,放在一起好像时间真的会有交错点。


  不知道让一个人的十八岁和二十四岁见面,究竟是对少年的残忍,还是对青年的责问。


  明镜看见了我,他向我招了招手,声音清澈:“久酷,这边!”没想到把本来快睡着的清融喊醒了。明镜刚准备起身,清融又抓住了他,他的手劲很大,像是要抓住不可回头的时间,清融轻声:“记住了啊,千万不要爱上打野啊。”


  我也蹲下来,仰头在清融旁边,仿佛是二十分钟前的明镜,我身上也有那种虔诚,我更多的是悲凉,“你说得太晚啦。”


  清融不明所以:“怎么就晚了,你不是才十八岁吗?你难道已经遇见无畏了?”


  我想到了,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清融,他那么瘦弱,而且爱哭鼻子,有时又会坚强得吓人。恍惚一阵,清融已经成长变为可以拦在我和纠缠不清的回忆之间的一道屏障。我任由清融抓着我的手,发现清融那么孱弱却已经可以保护我。只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来得太迟了。


  如今何止遇见,我几乎已经为无畏死过一次了。


  如此音容凄断。


  清融伸手摸摸我的脸,他的指节有力又冰凉,一点一点在我脸上雕琢出我的十八岁模样,“诶,你怎么老了?”


  我低声说着,眼泪在灯光下几乎要掉落:“嗯,我怎么就老了呢。”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我以为子阳会骂骂咧咧地过来收场,但我没想到来的是易峥。


  易峥很高大,可以把清融轻柔地抱起来,清融靠在他的怀里,像是流浪半生的倚靠,易峥把他抱得很紧,我就想起,过去有一个人,也把我抱得很紧,他有赤热的臂膀,我曾经不惧风雨。易峥怀里的清融醉眼朦胧,他竭力地叹息:“沈一凡,这也太沉重了——”爱一个人确实沉重。


  我和明镜看着他们上车离开,已经走远。我看着浩瀚星空,城市天际有一抹明白的光,我突然对明镜说:“清融以前,和沈一凡有很多故事……”但是我突然又不想讲了,我很疲倦,也许故事本来就是苍凉的。


  旁边小区的围栏上爬满了三角梅,藤蔓纠缠,在黑夜里看不清形貌,只有在近光的地方看见火红的花,像火星一样噼里啪啦,只有在黑夜里面才格外艳丽。那些火花蔓延着,像是可以烧到我的身上来,我想起无畏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看进去有一个燃烧着的热烈灵魂,无畏让我无数次与他朝夕相对仍然恍如初见。


  我转过身来,看着明镜轻声说:“明镜,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我今天去了一趟医院,胃癌晚期,是不是很好笑。”


  月光终成地上霜。


  


  


  


  


  我又一次吻了无畏。


  那是一种几乎没有旖||旎,但是爱恨深沉的亲吻。明镜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会和无畏和解。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恨过他,也许因为我爱他。我无数次在病痛中辗转反侧,夜半深半明,我糊涂了,什么是爱呢,什么是恨呢。


  明镜的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会说话。


  明镜在说,值不值得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跟明镜说我只是有点后悔。


  我对明镜笑了笑,我说:“也许我那时候应该多吃两碗饭的。”


  可是后不后悔爱上他呢。


  怎么去说。


  我只是很累了。


  我把放在无畏肩膀上的手又放回窗台上,本来那窗缝不是很大,我们在这里没注意,倒把窗户推得更开了,手现在放在这里,窗帘就挡不住寒风了,很冷,血液像要冻结了,太过用力的相撞,就很剔透的碎掉,被风吹进夜空里了。很远地方的树哗啦啦地响,夜空里或许有很明亮的星星。


  无畏把我抵在窗台上,抬起头对我说:“酷酷,我爱你。”


  我早就说过,能听他说这一句话到我死或是他死的那天,是一种福气。我们实在爱得太过绝望。


  我看着他,很认真地看着,沉默一会。思索。然后严肃,很肯定地对他说:“阿黑,你亲我一下。”


  于是无畏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有疼痛。


  很浅地一个吻,不是深/吻,在这里面有很浓很稠的意义,但不是爱情,让人说不上来那是什么,让人血液沸腾,但比欲更接近死亡。只是轻轻一碰。也没有火热,没有温度。因为风还在隔着窗帘之外的地方寒冷地吹得很急。


  我闭上了眼,感受无畏的每一寸皮肤和血脉,这里没有光,看不见色彩,就不用审视自己,只有灵魂,在无色的寂静里默默地向外凝望。


  我觉得自己像《魂断蓝桥》里那个芭蕾舞女郎,在漂沦中遇到生离死别的爱人,百感交集,在眼底写着泣不成声。很高兴,拥《。》吻着忘记世界,只要彼此。又有痛苦,痛苦地想他为什么要来;但是还觉得很淡的埋怨,想他怎么没有早一点来,再早一点,许就不会到这种境地;最后甜在血腥味的爱里发生,觉得他还是来了,就很好了。所以无悲无喜,就这样,曾经结束了,就结束吧。


  我微笑了,在这个和久文姬之夜相似的雪夜,我不去想我的过去和未来,像我当年一样,我再一次地吻他,风雪在窗帘里卷进来,体温很烫,吻得很/深,像要烧起来了,情感在血//肉下出现了,爱就有了理由。,


  无畏把我拉离了窗前,关上了窗,窗帘落下的前一刻,地平线上隐隐有曦光。无畏对我说:“酷酷,那我们该睡觉了。”


  我的眼神看向渺远的地方说:“可是,离天亮不远了。”


  无畏很高兴地笑了。风雪已经在火光里化了,温暖的房间里是木头燃烧的味道,龙涎香料和檀木的香味,楼下已经开始煮的早晨的咖啡味道,羽绒被上舒服的香气——这是我想象中的瑞士的房屋里冬雪燃烧壁炉的味道,还有情欲在此苏醒。无畏低声,无畏把我的话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我觉得这个场景那么熟悉:“啊,是啊,不远了。”


  你是爱我的吗,无畏啊,你是爱我的吧。


  


  


  


  


  


  


  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在瑞士度过。


  我和明镜偷偷地走掉,不告诉任何人,明镜不问我是否舍得,因为他比我更会衡量舍与得。


  明镜说我们俩个像是私奔。他曾经以为我会和无畏私奔。


  我突然想起那一天,我们在灯火阑珊之下躲着人群,风带着光照亮无畏的脸庞,我们在北京的街头漫步。


  我记得那一天我是想吃糖葫芦。


  所以我说:“如果这是五年前,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我都和他去。”


  我们五年前就已经私奔了,年少轻狂,爱至刻骨。


  我们只在五年前私奔过。


  


  


  


  


  


  


  我在瑞士见到了我一直念念不忘的红砖壁炉。柴火温暖地烧着,檀木的味道,柔软又繁复的地毯,我们借住的人家房间里有金饰带边的帷幔,月牙白暗纹金线,底料的月牙白是很高雅的颜色,带一点暖黄,没有那么高洁,但是舒服很多。今夜,火在扭/曲着,那帷幔格外惨白。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年轻时冬冠夜晚伸手探雪时是否寒冷。


  就像我觉得我爱过这件事情也像幻觉。


  我死的那一天明镜陪在我的身边。我拉着他说了很多话,他是我的新生,可他不是我啊,我几乎没有牵住他的手的力气。


  我的眼睛凝望着明镜,我笑着说:“你以后替我照顾一下杨涛,他钻牛角尖的时候你多劝他。”


  少年的表情很淡,眼眶赤红,明镜也笑着说:“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怎么办呀?”


  我眷恋地摸摸他的脸,怎么会呢,你可是王滔啊,我把一寸时光交给你,从此以后,你要把我的十八岁,我的十九岁,我的二十岁上演给他看,你要把我老去的样子给他看到,我对他说:“你说他的,他会听的。”


  


  你要好好的活着。


  明镜在我耳边像是哭泣,他低声说:“万一他就是不听呢?”


  “那你就叫他阿黑。”我轻柔地说,我的思绪回到我们年轻时无所顾忌的时光,“你叫他一声阿黑,他一定就会听话了。”


  我尽力地睁开眼,我再一次很长久,很沉稳地注视着明镜。现在夜很深,风雪寒冷,影像深沉。这个人,明镜,他是王滔,这个在我眼前的人,这个与我的十八岁一模一样的人,在我的眼里消失了,不复存在。在这一刻他成为我,他的颜色,他的眼神,他的声音,就像我的悲伤我的爱一样,都没有了,摧毁了,销去形色,不剩下什么了。我看不见他了。因为看不见什么了,火光跳跃的一刻光晃动得格外明晰。然后潮水褪去,我闭上眼,在黑暗里感受一个人灵魂的回响。很宁静,寂寥的旷远铺展向无尽。明镜握着我的手指,因为有深刻的温暖,也觉得很满足。


  我抓住一丝温暖,好像抓住多年前的一线烈火。


  灵魂本身是很冷漠的,没有明确的方向,暂住在肉/体里,如果身体失去挽留的力量,那就离开,冷眼旁观,情感黑白又徒劳地死在一旁,没有人关心。明镜害怕我会死。但其实我自己不怕。


  我在血液的奔涌中颤动,疼痛是麻木的疼痛。我说,你不要哭,你还陪在我的身边,我就很高兴了。


  明镜守在我的身边,凝视了一下,相顾沉默,寂静也死在这小小的方寸呼吸之地,然后,他低声问:“久酷,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没办法想要什么。”我侧过头,恍惚间我眼前闪过那户人家壁炉里的火光,烧得很热烈,噼啪作响,那声音很轻,我也看见从宿舍窗户望去有一片茫茫白雪,我看见无畏的笑脸,我还看见十八岁的我自己,“我什么都有了,我什么都没有。”


  “那么,当你那天在机场见到我,你说我像是你的十八岁的时候,你想要什么——在那个时候?”明镜很哀伤地问我。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微微一笑,就对他说:“你知道的,我没办法。”


  


  我知道死/亡已经等待多时了,从我第一次在寂夜里想起无畏时开始,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像是深夜里我凝视着无畏的睡颜。


  爱凌驾于生死之上,灵魂却还受牵制。爱因为肉/《。》/体变得火热,灵魂在冷漠地批判疯狂。


  如果我的心不再跳了,死亡就代替无畏来吻我。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受,不是窒息,也不是晕眩,这些本是病痛会带来的感受,但让我难受的是死亡本身。我感觉不到冷,只是有要抓不住明镜的手的感觉,无力,而且让人心碎。像那年我曾经和无畏无数次擦肩而过。


  我觉得有点累,就不说话。


  明镜在微微发着抖,窗外的雪很快落下,而且下得很急。明镜在我的的耳边叫着我的名字,他也有一双炽热的手,他要我继续说下去,我像是在做梦,我只好继续说下去,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他声音里无可忽视的那种无望。


  眼前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明镜的脸了,只觉得他好像在哭。我伸手抹了一下他的眼泪,我说:“阿黑……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一推门看见我,你就叫我大哥。”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一年在北京街上看烟花……你拉着我往前跑……”


  “你记得吗,我到现在都没吃到那串糖葫芦。”


  我想到这里,觉得非常委屈,我紧紧勾着明镜地手指,“你说你爱我的,你说过的,你凭什么放开我一个人——”


  “我等了你很久,你记得吗,我一直在你身后看着你。”


  我说着说着就没力气了。


  我说,我是真的好爱你啊。我的眼泪滑下来,我说:“阿黑,我爱你。”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雨夜的潮湿,只有沉默的血腥味。


  恍惚之间,我听到无畏的声音,我拉着明镜的手,我渐渐思绪消散,我突然说:“你去把门打开……阿黑是不是来了?”


  我听见明镜爆发出崩溃的哭声。但是我是真的听见了无畏的声音,他不是在此时此地,而是在我们遥远不可追的过去,他一声一声叫“酷酷,酷酷”,他说“开心一点happy一点淑女一点好吗久酷”,他说“你做你自己,我就最爱你”,无畏是我当年认识他的模样,从未变过,他永远一如我们的那年初见。


  


  


  


  我想起我们前往瑞士的前一晚。


  我梦见我站在门边,靠在门柱上,我梦见很久以前,我和他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笑着说:“酷酷,你昨天——有做梦吗?”我微笑着,好像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倚在门边张望,有一个什么人要来。


  


  


  


  


  我听见明镜在说什么,但我没有回答,我抬了抬手,没有知觉,我听见他说,久酷,你看,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想和他说点什么的,像我曾对着南京夜空,对着苏州的桥下飘着红花的池水,对着沙漠倾诉,但我说不出来。我想说,别哭,明镜啊。我没有死得很狼狈,甚至可以说得上还有一点美,那已经很好了,无论是怎样看,都好。我甚至见过无畏最俊朗的模样,他笑起来眼睛里面是星火,融化我不可说的霜雪。他少年时,我想起来,无畏值得我爱得如此奋不顾身。明镜,你有没有见过少年恣意的他呢。


  


  苏州的桥头,桥下的江水上红花欲燃。


  我想起我回头时,无畏其实一直站在那桥上。


  而我,我是那逐水漂流的花火。


  


  


  


  你有没有见过他。


  你记不记得曾有过一个他。


  灿烂盛大,烨然如神。


  


  


  


  我觉得我要沉下去,一直沉一直沉,溺毙在一声声的呼唤里,我好像做了一个颠沛流离的梦,远离我天光明亮的十八岁,经年故人,往昔的少年,白发沧桑,我眼里一滴留到八十岁都结不了冰的眼泪万古垂青。


  那些时间在我耳边笑着唱着,生命沉甸甸地压着我,向无尽地心去往,在无尽的沉黑之下,流淌翻滚一颗热烈的心,我燃烧起来。


  挫骨扬灰,分不清冷也分不清热。只有明镜抓着我,他颤抖着,皮肤之下的血液如落花流水灰败。


  落花。


  流水。


  谁又抓得住谁。


  


  


  


  


  


  


  


  


  我看见了那年的夕阳如烧的景象。金红的光从边角朦胧的云层中劈出,一道漂亮的弧光横贯而过,仿佛要袭向远方。


  无畏从我的身后挽住我的手臂,将下巴搭在我的肩窝上,气息和傍晚的风融在一起,柔和的吹过,轻声说:“真美呀。”


  夕阳的光芒映在他的盈着水的眼眸深处,似乎要透出金色来。


  我看着无畏,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团火。


  那一年,他拉着我跑过街道,我们像在私奔。我们在夜晚看到很漂亮的金焰灯火,华灯初上,我们逆着人流而上。


  就像我当年说的,等到十年,二十年,等到我死的那一天,我要回到今天。


  


  我微微睁开眼,在我眼前看见一片琳琅灯火,我回到了这一天——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什么是生存,什么是死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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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系列到这里完结了!其实我本来还想写一个无畏视角的,但是被我看过《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呢》和这篇的朋友威胁我再写这么虐就把我解决了。所以这篇就到此结束。


接下来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


先说一下这篇文吧。文中反复用了两个比喻,就是关于无畏的总是烈火,关于久酷的总是霜雪,相信看的时候很多朋友已经发现了。这是基于我个人对他们两个的一些理解作出的指代。在我看来无畏身上最吸引我的标签首先是少年,他有热情,他很勇敢,年轻敢拼,他的身上生命发出明亮的光芒。而久酷更像霜雪,比起冰冷,我看见的是一种纯粹,白雪均匀地落在土地上,像久酷给每一个人纯洁又宽泛的关爱,霜雪和阳光其实是一样的白色。


而且尽管久酷比较可爱,但我仍然认为,在无畏和久酷之间,理想主义应该是无畏,现实主义更偏向久酷。当然两个人都很浪漫。


最后希望大家都能遇到最好的鲜衣怒马少年。


  


  


  


  


  


  


  



阳和启蛰

【桃酷】共渡舟

#双教练 破镜重圆 非典型追妻 he

#私设预警

#一发完 全文1.2w+

  

  什么与君共渡舟,达岸各自归。

  我偏要和你同登船,寻欢或送命。

  

  

  

  

  

  

  

  

01

  

  王滔是在抽签夜那天看到杨涛的。

  

  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西装,领口微敞,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正和旁边的队员说着什么。距离太远,王滔听不太清。

  额前的头发被他随意撩到后面,下巴也留了胡茬微微泛青,五官硬朗凌厉,褪去了当初的少年稚气,反倒颇有他曾乐道的“成熟男人”模样。

  人的气质确实会随着阅历而改变...

#双教练 破镜重圆 非典型追妻 he

#私设预警

#一发完 全文1.2w+

  

  什么与君共渡舟,达岸各自归。

  我偏要和你同登船,寻欢或送命。

  

  

  

  

  

  

  

  

01

  

  王滔是在抽签夜那天看到杨涛的。

  

  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西装,领口微敞,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正和旁边的队员说着什么。距离太远,王滔听不太清。

  额前的头发被他随意撩到后面,下巴也留了胡茬微微泛青,五官硬朗凌厉,褪去了当初的少年稚气,反倒颇有他曾乐道的“成熟男人”模样。

  人的气质确实会随着阅历而改变,这五年里,杨涛是没少吃苦的。

  

  其实退役的时候,管理层已经为这个明星选手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做做赛训,出出商务,日子能过得顺风顺水。可杨涛偏偏选了条羊肠小径,执教生涯艰辛得要命。

  当年离开hero算是意气用事,不过他并不后悔,离开后明明有那么多kpl战队抛来橄榄枝,高价聘请,他也一个都没接受。

  最后反而找了个沿海城市,出资加盟一支全国大赛队伍,自己当主教练,兼顾资金周转和比赛训练,每天连轴转、到处跑,还一度给自己忙进了医院。

  

  周围的朋友都骂他有病——干嘛让自己这么累。要是当初选择留下来,不光能亲手带出几个冠军,最佳教练估计都到手了。而他现在带着这群小孩挤破了脑袋,也不过是拿到了kpl的临时席位,有了世冠的参赛资格。

  但替他不值的同时,大家也打心眼里敬佩。换作旁人,谁能有这种剑走偏锋的胆量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最关键的,他还真能把这支无名小队发展成体系相对完善的电竞俱乐部,带着队员一步步杀出重围——从全国大赛打进k甲,从k甲打进kpl,又从kpl那么多强队中脱颖而出,打进了世冠,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仅仅用了五年时间。

  

  这个过程有多难,王滔不知道,不敢想,也从来没问过。

  自打当年分别以后,两人几乎断了联系。不说话,也不见面,偶尔朋友圈点个赞,群发个节日祝福,仅此而已。

  

  这是王滔所认为的,他们两个人的最好结局。

  

  

  

  王滔望他望得出神。

  那人的侧影实在利落好看,甚至好看得比五年前还要夸张,一身黑衣也没敛住他的气场,恣意矜贵。

  有些人只身坐在那里就是主角。

  

  王滔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猫在黑暗里的贼,安静而明目张胆地窥视着,见不得光,也管不住心。

  他这么想着,那人突然转过头来,正好与他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这束目光相隔了半个场馆,跨越了几排座椅,也横亘了一千八百多个不曾相伴的日日夜夜。

  

  两人一同怔住,世间万物如同静止一般,只有此刻跳动的心脏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过了半晌,他们云淡风轻地互相点头示意,随后移开了视线。

  

  

  

  抽签的结果还算不错,四个小组实力相当,说不清个谁输谁赢,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知道出于何等乐子人的心理,联盟这次特意把酒会放到了抽签之后。各个俱乐部知道了分组结果,再去社交攀谈,像是提前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战役。

  这也是王滔第一次带队打世冠。他今年刚转做主教练,之前只是在赛训组做做幕后工作,所以和其他俱乐部没有什么交集,酒会上的面孔大多也比较陌生。

  有几个熟悉的,也都是当年同一批的选手,像王刻勤、吴金翔他们,退役后都没有离开这个赛场,而是转赛训做了教练。

  

  王滔取了杯果汁四处游走。

  反正熟不熟悉的他也不怕,遇到老朋友就乐乐呵呵唠嗑,不认识的就礼貌寒暄几句。碰见年长的教练喊声老师,虚心请教;碰见比自己小的,就开开玩笑活跃气氛,夸句什么年少有为。

  一圈下来,王滔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相谈甚欢,甚至约起了下个赛季的训练赛。

  而在社交的过程中,他无数次感受到了从远处传来的视线。

  若有若无的,轻飘飘的。

  来自杨涛的。

  

  那么多年的队友,于情于理是该去打个招呼的。

  

  

  

  “好久不见。”王滔犹豫了半天,终于朝他走了过来。

  他们之间有十七步的距离,这十七步足够让王滔在心里排练好该露出怎样的表情,该说点什么话。

  只是他排练得再怎么得体,心依旧狂跳不止。

  

  杨涛闻声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似乎有些陌生而复杂的情绪,王滔读不透。

  沉默片刻,他终于弯起眉眼笑了,回了一句:“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两句话,八个字,该怎么囊括我们空白的五年。

  

  

  “刚刚抽签的时候,我们队的那几个小孩紧张死了,都怕抽到你们。还说你们是黑马,容易把他们一脚踹飞。”王滔佯装轻松地开着玩笑,“你可以啊,有点哲教那意思了。”

  “太谦虚了,你们是种子队伍,要怕也是我们怕。还好没抽到一起,不然我们可就要一轮游了。”

  

  两个人礼貌温和,客套疏离,精准地拿捏着说话的分寸。

  

  “看到王刻勤了吗?”

  “看到了,变化挺大的,脸都没那么圆了。”杨涛笑了笑,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也瘦了不少。”

  他的目光灼热而长久地停留在王滔的脸上,一如当初。王滔下意识地逃开了那个眼神,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是不自主地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没想到最后留在hero的,只有王刻勤一个人。”他迅速调整好神情,刻意回避了后半句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

  

  “即便如此,我们三个还是在这里相遇了,这算不算缘分?”

  杨涛凝视着王滔的眼睛,丝毫不肯退让。“缘分”这两个字他拖着尾音说得很轻,却重重地击在王滔的心上,压得王滔喘不过气。

  

  “当然是缘分了,也希望这份缘分能延续下去,我们一起杀进淘汰赛,赛场相见。”王滔客气地把他的话渡了过去,“请多指教,无畏教练。”

  然后伸出了右手。

  

  杨涛的表情精彩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请多指教,久酷教练。”他轻轻握了上去,“赛场见。”

  

  

  

  

  

  

  


02

  

  坐在回酒店的车上,队员明显感受到了久酷教练的心不在焉。

  “这是怎么了,咱的签儿不好吗教练,你怎么丧眉耷眼的。”

  王滔所在的俱乐部建在北京,有几个队员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娃娃,说话一口京片子。

  这次世冠刚好在北京举办,他们算是主场作战,住行方面比较便利,大家也不会出现什么水土不服的问题。北方的冬天又冷又干燥,五年前王滔刚从南京搬到北京的时候,发了两天高烧,鼻子干得直流血,嘴唇上火起泡。现在他也完全能适应了。

  

  “什么丧眉耷眼,我这是在思考懂不懂。”王滔笑着给小孩脑袋来了一下。

  

  思考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维持了一晚上的风平浪静,在见到那个人之后,统统溃不成军。

  

  

  

  这一晚他做了个真实的梦,梦到了自己拖着行李只身离开hero的时候。

  那天南京下了场大雪,纷纷扬扬,染白了整座金陵城。

  管理层单独找他谈话,请他离开赛训组,说会向他全额付清违约金。

  “这段时间队伍的成绩有所下滑,我们决定针对赛训进行补强。这是整个俱乐部的意思,希望你能理解。”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无非是外面的舆论压不住了。

  

  “那他呢?”久酷没有理会,他只问自己想问的事。

  “他没有变动。”

  “知道了,我会走的。”

  坐在对面的几个人瞬间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说着什么感谢他在hero多年来的付出,什么前程似锦之类的话,王滔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好笑。

  

  自从他们两个退役转至hero赛训组后,已经很久不需要顾虑什么避嫌不避嫌的问题。镜头里的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凑在一起讨论,队伍赢比赛时可以在台下一起欢呼击掌,每个官方或非官方的视频能记录下他们并肩的身影。

  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可偏偏有人看不过去,骂得比前几年还要难听,“卖腐”“炒cp”的字眼再次挂了上来。再加上队伍最近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那些人仿佛找到了祸源一般,疯狂地把罪责砸在他们身上。

  骂声一片,流言满天飞,甚至有人到现场去闹事。俱乐部连夜开会讨论出了个结果——当下平息舆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们两人分开。

  无畏可以带来更高的商业价值,俱乐部理所当然会留下他,久酷理解,也为他高兴。

  

  只是久酷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两个人是没有未来可言的,这一点可笑又可悲。

  以前说的什么“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都是麻痹自己的鬼话。

  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只有一种。

  

  与君共渡舟,达岸各自归。

  

  

  

  俱乐部当天就将消息放出。

  “经与教练本人充分沟通友好协商,在尊重双方意愿的情况下,教练王滔(ID:久酷)正式离队,不再担任南京Hero久竞数据分析师一职。”

  

  久酷和大家一一告别,笑着说自己要去外面闯荡一番,磨练磨练,会常回来找大家玩。气氛沉重无比,没有人笑得出来,大家对他离开的原因都心知肚明。

  “干嘛呀,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久酷扯起嘴角,试图安慰他们。

  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星痕终于过来拥抱了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祝我儿子前程似锦,去别的地方也要多拿几个冠军。”

  “知道了知道了,孙子你也是。”久酷回拍了他,“无畏呢,怎么没来?”

  “犯病呢。”

  久酷笑笑,鼻头有些发酸:“告诉他我走了,让他多保重,以后大家顶峰相见。”

  

  

  

  告别这群并肩作战的挚友,告别呆了整整五年的俱乐部。

  他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连败,带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将自己的青春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南京hero久竞,却终究挨不住现实的利刃。

  他突然想起去年的世冠之夜,和无畏星痕共同举起金凤凰杯的那一刻,也意味着hero夺得了当年的大满贯。那时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打不死拆不散的铁三角,说无畏久酷是最默契的双指挥,甚至夸张地用了“珠联璧合”这个词。

  什么珠联璧合。

  到头来不过一地鸡毛。

  

  

  

  久酷拖着行李漫无目的地在园区里逛着,雪压在他的肩头也浑然不觉。

  正要离开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气喘吁吁的,黏黏糊糊的闽南口音。

  

  他还是来找他了。

  

  

  

  “一定要走吗,久酷。”无畏脸冻得通红,眼神却滚烫。

  “一定要走。”

  “那我算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算队友,算朋友。”

  

  唯独算不成爱人。

  

  “可是我们约定好的,以后一起开洗车行,一起开饺子馆。你要是不喜欢,我家里还有田,我们一起种菜养鸡,我给你开工资。我还说过要带你去看海,一起去潜水去爬山……我们约定好的,久酷,我们约定好的。”

  慌张,语无伦次,像是一个溺水者在濒死时分拼命地抓住身边一切救命稻草。

  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那双一直骄傲自信的眼睛此刻满是恳求。

  

  他用那些年少的幼稚的承诺编织成网,试图捆住久酷和即将醒来的梦。

  

  可世俗的眼光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他们困在其中,注定触及不到瓶外的美好。

  

  久酷还是走了。

  

  无畏和久酷一起做了一场盛大的梦,梦醒后,杨涛和王滔只能走各自的路。

  

  

  

  

  

  

  

  

03

  

  这帮小孩还算争气,没有辜负这点零星的主场优势,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稳扎稳打地打进了总决赛。

  王滔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比他们还紧张。俱乐部成绩一直不错,而自己新官上任,自然不想把招牌砸在自个儿手里。

  于是没日没夜地和赛训组复盘,做模拟,分析各支队伍的数据,也试着摸索一些超出当前版本的东西。

  

  另一边的杨涛也几乎干着同样的事。不同的是,他们俱乐部的赛训没有王滔这么成熟,大部分时间要靠杨涛自己挑大梁,拿定主意。

  他尤其爱剑走偏锋,因为自知硬实力和大赛经验比不过一些老牌战队,所以练了些非常规的阵容,虽然是时而超神,时而超鬼。

  这段时间他烟抽得极凶,认真得像是不要命,半夜都在用酒店的电视放着比赛视频。有时候一觉醒来,电视屏幕还在亮着,烟头已经堆满了整个烟灰缸。

  

  

  

  “今年的世冠我跟你们说,真的好看。”gemini在直播间给观众分析赛程,语气神秘,“南京hero久竞爆冷没有进四强,但是他的老队员无畏和久酷,带着各自的新队伍,打进了总决赛。这是什么,昔日队友今日对手。”

  “有人在问了——郭老师,你更看好哪支队伍夺冠呢?不好说,真的不好说。无畏这支队伍是从全国大赛慢慢打上来的,这是他们第一次打世冠,就打进了总决赛,绝对的黑马。而久酷他们队大家都知道啊,头号种子队,但夸张的是,久酷也是今年刚转的主教练。”

  “哎呀这个总决赛,一个黑马队,一个种子队,两个教练都是第一次带队打世冠,一切皆有可能。但是从综合实力和队伍成绩来看,我个人更偏向久酷他们。”

  

  

  

  决赛当天,场馆里座无虚席。

  台下的观众高举着灯牌,为各自喜欢的战队加油打气,其中不乏一些老hero的粉丝。

  连王刻勤也来了现场,来看看他的老友,职业生涯里陪他最久的两位老友。

  

  久酷和无畏两位教练从bp到战术层层博弈,见招拆招。像是完全摸清了对方的思路一般,每个ban位都卡在彼此的痛点上,打散了很多常规combo阵容。

  连各二路解说都看不下去:“两边的bp太毒了,这是要下死手啊。”

  在这种情况下,杨涛提前训练的非常规阵容派上了用场。当前是野核的版本,大部分队伍都把精力集中在野区的攻防,而杨涛凭借练习的两套多核体系,反倒率先取得了优势,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被2:0的时候,王滔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该拆散的已经拆散了,版本强势英雄对方几乎已经选过了,接下来自己的阵容和战术绝对是更好做的。况且自家战队的比赛经验丰富,心态调整得也快,他有信心。

  只是杨涛今晚的bp实在太过邪门,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藏了别的奇招。

  

  王滔扶着麦克风,和辅助沟通着开局细节,重新调整战术,一边部署着,一边瞥向对面的杨涛,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抿出点什么。

  而对方一手拿着bp纸,一手撑着台子,几乎同时瞥向了他。

  两束互相审视的目光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未见战火,先闻硝烟。

  

  bp环节结束,两人微笑握手,什么话也没说。

  

  

  

  最终,王滔带着队伍一口气连追四分,以4:2夺得了金凤凰杯,也是他以主教练身份拿到的第一个冠军。

  这个结果对于两方来说都能接受,换了新帅的种子队如愿夺冠,首次打进世冠的黑马队直冲亚军。

  对于观众来说,更是满意的。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教练的博弈对冲,选手的手法碰撞,两支队伍状态拉满,共同献上了一场精彩的总决赛,确实好看。

  

  王滔激动地冲上台去拥抱他的队员,眼含热泪,还跳起来伸手抓了几片金色雨。

  他本来就长得显小,再做出些不符合年纪的举动,不像什么成熟稳重的教练,反倒像个青涩的选手。

  

  杨涛突然有些恍惚。

  台上是29岁的王滔,还是19岁的久酷,他有些分不清楚。

  

  杨涛看到自己队员蔫巴巴地走下台来,笑着搂住他们的肩膀并拍了拍,然后凑近他们的耳朵,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小孩眼里突然又有了光。

  台下是28岁的鼓励队员的杨涛,还是18岁时输了比赛明明自己难过得不行,却还要傻笑着安慰队友说没事的无畏。

  王滔也分不清了。

  

  命运像是和他们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五年一重逢,十年一轮回。

  

  

  

  

  

  

  

  

04

  

  吃完庆功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这帮小孩好像有无限的精力,嚷嚷着要去ktv唱个通宵。

  王滔困得眼皮直打架,深感自己确实是老了熬不动夜了,遂拒绝了此次活动,并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冠军教练,赏脸吃个宵夜?”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回俱乐部的路上了。

  

  王滔盯着那行字,想了一会儿,抬头告诉司机:“麻烦您改去附近的面馆。”

  

  

  

  推开小店的门,王滔看到那人已经坐在小木桌前等他了。见他进来,杨涛笑眯眯地向他招了招手。


  “哟帅哥儿,您朋友终于来了,二位想吃点什么?”老板拿着菜单过来,人挺热情。

  

  杨涛趴在桌子上有些无赖:“冠军教练请客。”

  

  “……两碗牛肉面,一碗加辣,一碗不加辣。”王滔这话说得相当顺口。

  “成,二位有什么忌口吗?”

  “辣的那碗不要香菜。”杨涛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王滔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

  而杨涛此刻正盯着他,目光深邃,晦暗不明。

  

  “干嘛,我有说我要吃辣的那碗吗?”王滔语气生硬,仿佛这样才能占据上风。

  “没干嘛,我不想吃香菜不行?”

  ……

  王滔被噎得说不出话,索性不再理他。

  直到那碗热气腾腾的、放满香菜的清汤牛肉面端到面前,他才追悔莫及——刚刚何必逞那个能啊。

  于是他硬着头皮,一筷子一筷子地把香菜一根一根夹出来。

  

  “行了。”杨涛笑得直咳嗽,像是欣赏了一出什么好戏,把自己那碗冒着红油的面推到他面前。

  

  两人边吃着面,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刚刚结束的世冠聊到下个赛季的赛程安排。

  除去比赛,不敢再言其他。

  到处是雷池,趟一下就越界;到处是伤疤,揭一下就鲜血淋漓。

  

  

  

  手机突然在桌上振了半圈,是俱乐部打来的电话,王滔接了起来。无非是运营告诉他及时发夺冠微博,按照模板来编辑,别自作主张写文案,免生事端。

  还特别强调了“无畏”这个名字。

  王滔应付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听筒里的声音被杨涛听了个大概,熟悉的命令式口吻勾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回忆,让他瞬间冷下脸来,再无什么胃口。

  

  “久酷教练真行,打职业那几年得听运营的,当了教练也没什么自由。”

  

  王滔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已经习惯了。别人让发什么就发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确实也能少些麻烦。

  王滔装作没听到,继续默不作声地吸溜着面条,而在杨涛拿起手机打开支付宝的一瞬间,他终于有了反应:“收回去,说好的我来结账。”

  

  “哦,那我买个地雷,把你家俱乐部炸了。”

  

  王滔笑他幼稚,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那你炸之前通知我一下,我把里面小孩疏散出来。小孩都是好小孩。”

  

  

  

  

  

  吃完饭后,这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王滔问他之后有什么安排,他又无赖地回了一句:“听你的。”

  

  王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抽签夜的重逢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总决赛的相遇更是让他没想到。再到现在,自己居然答应他来吃宵夜,一切水到渠成得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

  王滔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向来以理智自诩,不允许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不允许自己和他联系,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不允许自己怀念过去。

  五年的时间让他把杨涛忘得差不多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能够坦然地面对他,像个普通朋友一样直视他。

  可是这两天他发现自己依旧做不到,来者一个眼神就让他的所有城防土崩瓦解。

  

  阿黑,如果我们注定没有结果,何必要继续纠缠呢。

  

  

  

  “杨涛,我真的累了。”王滔叹了口气,哑着嗓子,声音满是疲惫,这几天的通宵备赛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

  

  他看到杨涛垂下了眼睑,自嘲似的笑着低下头,再抬起时已红了眼眶。

  “如果我不想放呢。”

  

  

  

  我花了五年的时间用来成长,我终于弄懂了当初并非年少轻狂的怦然心动,并非青春懵懂的一腔孤勇,并非习惯,并非依赖。是放不下,是忘不掉,是希望身边永远有你在,是哪怕你不在身边也会时刻关注你过得好不好。

  

  那时你总说我太理想,不成熟,不知世俗为何物,所以才无法释怀。

  可我现在成熟了,有能力爱人了,知世俗为何物了,却依旧无法释怀。


  王滔,你又真的愿意释怀吗?

  

  

  

  见他迟迟不说话,杨涛也不愿逼他,扯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温和得甚至有些卑微。

  “他们已经坐飞机回去了,我和俱乐部说好在北京玩两天,两天后我立马回去,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你……你愿意暂时收留一下我吗?”

  

  王滔沉默地盯着木桌上的缝,末了他叹了口气,又像是和自己妥协:“来吧,去我家。”

  

  

  

  

  

  

  

  

05

  

  王滔租的房子在北京三环以里,寸土寸金,交通便利,是个老居民区,楼最高只有七层,王滔住在六层。

  夜深了,没有几家住户亮着灯,路灯也昏暗得不行,小区里什么也看不清,偶尔寒风刮过来,纸板子咔哒咔哒响。

  真冷啊,习惯了南方气候的杨涛根本遭不住这股子寒气。

  王滔在前面走着,杨涛在后面跟着,像只落魄的小流浪狗,两人走进了王滔所住的那栋楼。

  

  黑暗里,王滔咳了一声,声控灯没亮,楼道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哦,楼道的灯最近坏了,你……”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已经自然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为他照着脚下的台阶。

  

  王滔脚步顿了一下。

  一路无言。

  

  

  

  两人气喘吁吁地爬了六楼,终于到了家门口。

  

  “我养了只萨摩,叫烤肠。它可能……比较热情,待会儿开门的时候你别被吓到了。”王滔边从口袋里摸钥匙边说。

  门一打开,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影子就扑了过来,给杨涛扑了个趔趄。

  杨涛蹲下来摸了摸烤肠的头,没想到烤肠直接舒服地躺在地板上,信任地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傻烤肠,你这样怎么看家啊。”王滔笑骂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杨涛说,“你先和烤肠玩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喝的。”

  

  杨涛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坐在沙发上,烤肠就在旁边蹭着他的腿。他特意把手搓热一点,给烤肠呼噜着毛儿。

  他环顾四周打量着这个不大但温馨的小家,暖黄的灯光,棕红的实木家具,沙发上放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熊,墙上挂着可爱的画框。

  到处都有王滔生活过的痕迹。

  

  电视旁边的木柜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摆满了五花八门奇奇怪怪的小玩具,琳琅满目。

  已经搭好的乐高城堡,能够装几十发子弹的小手枪,可以遥控的小企鹅,随心所欲变换造型的小汽车,没电不亮了的猪猪灯,还有个熟悉的、会学人说话的魔性仙人掌。

  杨涛勾起了嘴角,把久掌拿过来逗烤肠玩。

  

  

  

  等王滔端着两杯热牛奶回到客厅的时候,正好看见杨涛正傻乐着摆弄久掌。

  烤肠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警惕,对着久掌汪汪叫着,久掌把它的叫声变调后又传了回去。吓得烤肠叫得更凶,久掌也随之叫得更凶。

  一人,一狗,一掌。

  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温馨。

  

  王滔突然恶趣味地在脑子里想到一句话,脱口而出:“你长大了吗?”

  杨涛抬头粲然一笑:“怎么能长不大呢。”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或许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是反问句。

  怎么会长不大呢?

  被疼痛洗礼过,被嘲讽过被谩骂过。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是被寂寞和思念轮流凌迟的一千八百多个黑夜,怎么可能长不大呢?

  

  也是疑问句。

  怎么才能长不大呢?

  被昆山的哥哥们哄着喝药的阿七,被阿凡阿夏宠着长大的酷酷。

  一起蹂躏小猪包脸的无畏和久酷,一起在训练室偷偷吃辣条被久哲抓到的无畏和久酷,一起溜到门外躲避蛋糕大战的无畏和久酷,一起放孔明灯堆雪人看烟花的无畏和久酷。

  要怎么做,才能长不大呢?

  要怎么做,才能回到过去呢?

  

  王滔有些发愣地望着那人,暖黄的灯光中和了他凌厉的五官,头发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脸上笑意盈盈,好看的眼睛里有流转的光,也有倒映的自己。

  和五年来的无数个梦境重合在一起,美好得不真实。

  

  

  

  两人坐在沙发上,各捧着一杯热牛奶,热气氤氲,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气氛安静得诡异,只有烤肠趴在王滔腿边,偶尔抬抬眼皮,圆眼滴溜溜地转动在两人之间。

  

  “少抽点烟。”王滔抿了一口热牛奶,“台上握手就闻见你一身烟味儿,这么大人了,能不能给队员做点榜样。”

  “知道了。”杨涛挑挑眉,“这么大人了还留着这些玩具,你也挺为老不尊。”

  “……你懂个屁,我那是童心未泯,保持年轻心态。”

  杨涛勾唇,没有再反驳他。

  

  

  

  凌晨两点,该是睡觉的时间,整个小区就只有他家灯是亮着的。

  王滔拿了套新的毛巾牙刷放到洗手台上,让杨涛先去洗漱,自己去帮他收拾另一间卧室的床。

  那张床上堆满了毛绒玩具,王滔找了个袋子全部装起来,又给他铺了条新床单,枕头被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王滔相当满意。

  

  晚上的风大得邪门,吹得窗户直响,有些骇人。

  不知道是不是风把外面的电线吹断了,屋子里啪地一下,所有灯都灭了下来,和窗外的夜色黑成一片。王滔心里一慌,呼吸都变得不稳,烤肠也吓得呜咽。

  

  “杨涛,停电了。”王滔向房间外喊了一声,厕所的水声随即停了,无人回应。

  眼前像蒙了一块黑色的布,只能靠手触摸周边的物体来分辨方向。

  突然,他的手被人紧紧握住,那手的触感熟悉而冰凉。尼古丁的味道混着牙膏的薄荷味儿包裹着他,让他没来由地安下心来。

  

  “不怕。”杨涛打开手电筒递给他,“我去检查一下。”借着光王滔才看见,这人脸上连泡沫都没来及冲干净。

  杨涛麻利地挽起袖子,踩着木凳去检查家里的电闸,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又出去看了一圈,才知道是小区电路老化,裸露的线被风一刮,短路了。

  

  “那你今晚将就一下吧,明天应该就好了。”王滔讪讪地摸摸鼻子,“这屋的床我铺完了,早点休息。”

  “谢谢。”

  

  这一晚,杨涛睡得格外安稳,五年来第一次头沾枕头就有困意。

  他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一夜无梦。

  而王滔失眠了。

  

  

  

  

  

  

  

  

06

  

  王滔早上六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一觉醒来就到了中午,外面正在下着大雪。而杨涛人已经不见了,那屋的床单平整,被子叠得方正,像是不曾有人躺过那里。

  王滔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却在看到厨房桌上早点的那一刻再次充盈。

  “起床记得吃早点,我去逛逛,晚上给你带饭回来。”——手机上是杨涛留给他的消息。

  有些好笑,上一条消息还是去年春节的一句“新年快乐”。

  

  

  

  王滔宅在家里打着游戏,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下午五点,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北京的雪不像南京,它是干爽的、利落的、厚重的,说下就下说停就停,雷厉风行,绝不会飘落到地上暧昧地融成一滩水。

  王滔看了看表,寻思那人也该回来了。

  

  “你家楼下有人打起来了,好像是什么情感纠纷,还挺热闹。”果然,五点一刻,杨涛就发来了条消息。

  

  有热闹不凑,枉为中国人。


  王滔抱着崇高的吃瓜精神,放下手柄,跑到阳台,趴在窗户上,兴致勃勃地探出了脑袋。

  哪有什么打架,白茫茫的雪地上,赫然印着一大一小两颗爱心,一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始作俑者正笑着冲他挥手。

  

  王滔骂了句真土,关上了窗户。

  心跳得厉害。

  

  

  

  杨涛还真带了吃的回来,什么辣子鸡,重庆小面,麻辣毛肚,串串,还带了两听冰可乐,俩人吃得好不快活。

  一旁的烤肠扒着杨涛的裤腿,疯狂甩着尾巴,眼神渴望,哈喇子直流。

  “太辣了,小狗狗是不能吃辣的。”王滔拍了下烤肠的脑袋叫它下去,杨涛则是接了杯水,把食物上的辣椒剔下来涮了又涮,喂给它。

  

  溺爱。王滔摇摇头。

  

  “你再这么喂下去就黏上你了,我以后喂狗粮它就要不吃了。”

  “好啊,那我就留下来,天天给烤肠买肉吃。”杨涛伸手摸了摸烤肠的头,“再苦不能苦孩子对不对。”

  烤肠像是听懂了一般,更加起劲儿地摇着尾巴。

  

  王滔假装没听见,直接岔开话题:“买这么辣的东西,你吃得了吗?”

  “当然了,我现在特能吃辣。”

  “真的假的?怎么做到的?”

  “你想听?其实也没什么。”杨涛把嘴里的毛肚咽下去,“当年太想忘掉你,我就想着脱敏治疗,想你了就吃辣,觉得辣久了、难受了可能就不会再想你了。”

  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他又灌了口可乐:“结果脱敏治疗没成功,反倒成了巴甫洛夫的狗,这几年一在路边看见这些东西就能想起你,人都更能吃辣了。”他自顾自地笑了两声:“你说,好笑吧?”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王滔啪嗒一声把筷子撂在桌上,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双目已然通红噙着泪。

  “杨涛,你这样有意思吗?”

  

  杨涛抬头看着他,语气平静:“王滔,你这样就有意思了?”

  

  烤肠灰溜溜地回了窝,耷拉着耳朵,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皮看桌前对峙的两人。

  

  

  

  “快奔三的人了,你该知道分寸。”王滔揉了揉眉心,“你有大好的前程要走,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们该像个正常人一样过完一生。我们能有什么结果?当初那几年的荒唐还不够吗?都是当教练的人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眼睛越说越红,声音越说越大。

  

  五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忘掉彼此了,熬过了过去无数个日夜的辗转反侧,我们明明都开启了新的人生,为什么要和我重蹈覆辙。

  你还要我怎样呢,阿黑?

  你该是天上的星,别让我拉你一同坠落。

  

  

  

  “是不能有结果,还是你不敢有结果?”

  “什么是分寸,什么是正常,什么是成熟?王滔,分寸不是用来限制自由意志的桎梏,正常不是用来约束世人的度量尺,成熟更不是用来逃避的挡箭牌。”杨涛的眼睛深邃却有温柔而坚定的光,那些年少时不知是否爱一个人的飘摇不定被五年的大风吹得一干二净。

  

  “王滔,你总想着保持清醒和理智,什么时候能为自己糊涂一次。”

  

  王滔像被雷击了一般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此人容貌几乎未改,脸上也没什么岁月刻下的痕迹,却再也不是那个害羞时会躲到他身后的青涩少年。

  或许这五年,杨涛远比他想象的要经历得多。

  杨涛说得对。

  他的每一次克制都让自己更加痛苦折磨,而这几天里的每一次所谓妥协所谓糊涂才让他觉得自己真切地活着。

  

  

  

  上天会惩罚每一个嘴硬的理智者,因为爱情向来是勇敢者的游戏。

  

  

  

  杨涛说完话就离开了他家,没有什么声息,似乎什么也没留下,又似乎什么也没带走。

  小小的房间再次变得空荡,只有烤肠和他作伴,只有桌上还在冒热气的食物证明杨涛确实来过这里。

  还有沙发上的一件外套。

  

  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

  

  王滔怔怔地望着那件外套,过了半晌,他突然拿起来发疯似的冲出了家门,不可控制地跑下楼去。

  

  高瘦的身影就安静地在那里,为他打着手电筒,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来。

  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十年如一日。

  

  “我不来你怎么办,冻死在这?”王滔吸着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

  

  “但是我赌赢了,对吗?”

  杨涛用手轻轻揩去他脸上的泪,小心翼翼地将他搂在怀里,如视珍宝。

  

  朝思暮念的拥抱,迟了五年。

  北京飘雪的冬夜,最适合拥抱,最适合接吻,最适合让走散的人重逢。

  

  

  

  

  


07

  

  爱情本就是一只骇浪上的小舟,有人在此寻欢,有人为此送命。

  而我明知送命,也要与你寻欢。

  

  

  

  

  

昨夜雨

【桃酷】无限可能的夜晚

#一种先苦后甜的公开方式#

#全是我瞎编的,写来爽的#


1

“失误!失误啊!”


看着面色不善的运营,久酷接过手机,看了几眼之后开始捂着脸假哭,时不时从指缝间偷瞄出去看运营的脸色。


“这些人是不是没事做啊!都凌晨了怎么还有人蹲着!”


重点是还真被抓到了。


拍到照片的时间已经是近凌晨,昏暗的画面里有一半是被树丛遮挡住的墨绿色,久酷穿着的白色短袖格外显眼。


配图的文字是:你南京hero的射手宵禁之后才回来是认真的吗?贴子已经刷了几百楼出来,看热闹和冷嘲热讽的都有。


可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怎么只拍到我啊!


他把脸埋进胳膊里大声喊冤,说我可是请了假...

#一种先苦后甜的公开方式#

#全是我瞎编的,写来爽的#


1

“失误!失误啊!”


看着面色不善的运营,久酷接过手机,看了几眼之后开始捂着脸假哭,时不时从指缝间偷瞄出去看运营的脸色。


“这些人是不是没事做啊!都凌晨了怎么还有人蹲着!”


重点是还真被抓到了。


拍到照片的时间已经是近凌晨,昏暗的画面里有一半是被树丛遮挡住的墨绿色,久酷穿着的白色短袖格外显眼。


配图的文字是:你南京hero的射手宵禁之后才回来是认真的吗?贴子已经刷了几百楼出来,看热闹和冷嘲热讽的都有。


可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怎么只拍到我啊!


他把脸埋进胳膊里大声喊冤,说我可是请了假的,我和阿黑答应教练明天的休息日多打三个小时巅峰赛才换来的!


2


请没请假和被拍到是两回事。


“无畏知道了吗?”久酷问。


运营摇了摇头,点了点手机屏幕:“没让他知道,毕竟也只拍到你一个人。”


“哦。”久酷顿了顿:“那就别让他知道了,幸好没拍到他。”


“早晚都要知道的。”


“那就在他知道之前先处理掉。”


久酷出人意料的冷静,最后扫了一眼阴阳怪气的评论,把手机还给运营。


俱乐部当然巴不得他直接自己揽下,自己说出口反倒成全了彼此的脸面,久酷知道这件事没法澄清,时间的特殊性无论如何解释总是会被蒙上一层暧昧面纱。


不解释就是最好的安排,运营说没必要特别解释,让人在贴子里透露一下你是请过假的就好。


久酷同意了。


请过假有什么用,该挨的骂一个也少不了,即便他手机上的类似软件早就卸载掉了,也知道那些人会说什么。


这件事如果真让杨涛知道了,就不是这么好处理的了,久酷叹了口气。


本来昨晚就被折腾的不清,回来的时候差点平地摔跤,被罪魁祸首扶了一把才站稳。


现在想想还咬牙切齿。


3


“酷酷呢?”无畏边伸懒腰边走进训练室。


野王队长睡了个好觉,起床的时候没在射手宿舍门口堵到人,心情微微的有点不好。


紫幻指了指旁边的办公室:“进去半天了,还没出来。”


又怎么了?


无畏皱了皱眉,心说有事没事来找麻烦,就不能安静几天。


他敲开门的时候,那人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到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抱着手臂把椅子转过来。


“怎么不回我微信?”无畏问。


什么微信,久酷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锁屏,看到无畏发的几条微信,问他什么怎么不在寝室,有没有吃早饭。


久酷举手投降:“没看到啦。”


“出什么事了吗?”


野王拥有警惕且灵敏的嗅觉。


“没有,”久酷从椅子上站起来,揽着他肩膀向外走:“你少操点心,走了走了,去打巅峰。”


4


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喽。


无畏面无表情的刷了刷软件,看了好久才看明白,努力心平气和地把手机揣进兜里去找撒谎的小狗。


今天是运营日,中午要开直播补时长,他找到了独自坐在八楼直播间里的小狗,看到他正在调试设备。


“开播了吗?”野王发话。


久酷回头看他,有点疑惑:“还没,咋了?”


那就好,无畏随手拉开旁边紫幻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白皙的手腕搭在桌子上,几根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木桌边缘。


他看着久酷笑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


完蛋,长期抗压的射手同样拥有着对危险来临的第一直觉,久酷唰的一下把狗耳朵竖起来,警惕地想把椅子退后一点。


被强行拽了回来。


“我错了。”第一选择是道歉,久酷耷拉下眼睛,试图用服软让他放过自己。


他垂下眼睛装怂的时候格外乖巧,像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大狗狗,全身的毛都温顺且松软。


无畏看着他没说话。


久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主动勾勾他的手,柔软的狗爪牵扯住无畏在桌子上烦躁敲击的几根手指,开始皱起脸假哭:“不是什么大事嘛…”


什么才是大事,无畏想,他从来不觉得有关于自己的事是什么大事。


“为什么不说?”


“阿黑,没差的,属实是没必要啊对不对?”


久酷又勾勾他的手指,眼睛转了转,两计不成又生三计,呲牙咧嘴的嘶了一声。


无畏看了看他。


成功吸引注意力,久酷继续演,抬起亮亮的眼睛可怜巴巴道:“腰疼…肚子疼…没睡好头也痛…阿黑我还没吃早饭…”


“你…”无畏气结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知道这错是没法找下去了:“等会儿我让紫幻帮忙带吃的给你。”


久酷点了点头。


bingo!计划通!


无畏刚走出门,紫幻就一屁股坐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对摄像头道:“我回来啦。”


 ?


王滔一下子汗毛倒立起来。


5


两个人被骂的狗血淋头,坐在运营的办公室里低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好在谈话内容没透露出太多东西,只留下空白的遐想空间,只是这样一来网上的节奏就更多了。


久哲及时赶到,揪着两个人的衣领把人领出去:“好了,昨天答应我多打三个小时巅峰赛,别浪费时间了。”


野射对视一眼,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打开游戏。


6


“下班啦下班啦!”打了一晚上巅峰赛的久酷从训练室出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无畏在门口等他,把手里的白开水递给他:“叫好哥哥就给你。”


“滚啊!”


被投喂的久酷一把抢过来,笑眯眯的走在前面。


从基地回宿舍的路不长,两个人走了无数遍,久酷一边喝白开水一边低头去踩他的影子,于是两个幼稚的小学生开始了踩影子游戏。


野王灵活又狡猾,不给他什么机会,更何况射手一边喝果茶一边玩,一心二用还咬吸管。


终于把久酷给逗急了:“我靠你欺负狗!”


地上的影子停下来,一直低着头的射手抓准机会跳上去,听见身前传来闷笑声,才发现他们离得很近。


杨涛还是长的好看啊,他想。


路灯昏黄温暖,打在他脸上是天然的美颜功能,柔和了棱角让他看起来更温和一些,没有那么强的进攻性。


故意停在他身前的杨涛用余光瞥了瞥不远处,然后专心的看向面前呆呆的狗,用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傻了?”


“哼。”


杨涛突然低头吻了他一下。


吓的久酷退了一步,匆忙拉开距离:“别别别哥,我真怕了,哪哪儿都是蹲你的狂热粉丝,再被拍到就完蛋了。”


他的退后让无畏皱了皱眉,捏着他下巴又低头亲了他一下,然后是两下三下。


这吻承载的思绪太多了,无畏做事从来都有他的目的,这不是没意义的吻,久酷的脑袋转的很快,没再躲了。


“疯了吧。”久酷小声说。


嗯,无畏点点头,牵过他的手向前走。


“走吧酷酷,别回头。”


不要回头看,不要东张西望,我牵着你走出流言蜚语,就没什么好怕的。


7


杨涛如愿以偿收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


第一张虽然很模糊,但是在昏黄的路灯下气氛显得更加暧昧,他认真又虔诚的低头吻他。


第二张清楚多了,他向久酷伸出手看着他,静静等着他把手搭上来。


第三张是背影,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进黑暗里,前方的路像一个怪兽的血盆大口,逐渐吞噬掉恋人的身影。


这组照片真好看。


杨涛满意点了点头,一张张存到手机里,还细心的点了原图,然后发给了另一位还没合上眼睛的当事人。


他的微信很快回了过来。


[你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杨涛想,他的id是无畏。


无所畏惧才是他的代名词,这也是打野玩家的特性,不能怕也不能退后,顺风就向前走,逆风就找机会不能怕掉点。


久酷就继续做被他保护的抗压射,照顾好自己慢慢输出,慢慢的向前走。


他说。


[我不后悔]

给你一榔头

【不落骄阳】专属月亮

桃酷中秋联文-不落骄阳24时-1:00

🌑🌘🌗🌖🌕

上一棒@会讲话的杰瑞鼠 

下一棒@一事无成 


黑暗中的人渴望光,却会被强光刺伤,比起不落的骄阳,他只想要自己的专属月亮。


5.2k伪现背甜饼,时间线可能有些许出入。

桃酷戳破那层纸的小故事

恋爱和战斗。都要勇往直前呀~

——————————————————


01

“你真的想好了要转直播吗?我不认为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决定。”


久哲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个曾经被称为KPL黑心商人的冷血教练,现在正用温和到不行的眼神看着久酷。看着这个他认为一直都...

桃酷中秋联文-不落骄阳24时-1:00

🌑🌘🌗🌖🌕

上一棒@会讲话的杰瑞鼠 

下一棒@一事无成 


黑暗中的人渴望光,却会被强光刺伤,比起不落的骄阳,他只想要自己的专属月亮。



5.2k伪现背甜饼,时间线可能有些许出入。

桃酷戳破那层纸的小故事

恋爱和战斗。都要勇往直前呀~

——————————————————





01

“你真的想好了要转直播吗?我不认为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决定。”

 

久哲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个曾经被称为KPL黑心商人的冷血教练,现在正用温和到不行的眼神看着久酷。看着这个他认为一直都该开心快乐的孩子,看着他现在脸上带着不适合他的苦笑和难堪,最后还是不忍心,

 

“你再想想吧,很多事情做了就无法回头了。这段时间你先换个宿舍自己一个人住吧,冷静一下说不定就想开了。”

 

久酷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怕在里面看到失望和责怪,他更怕看到鼓励和信任。

 

真难啊。久酷心想。

 

视线在经理室的地砖缝隙之间游走。尽管阿姨天天打扫,砖缝之间还是无可避免的藏匿了许多尘埃,时间久了,就成了污泥,紧紧地沾在缝隙中,如同他的心思,肮脏却又无法清除。那要怎么办嘛,喜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能扫除啊。

 

他低着头说了句好,然后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搬到了青训队员那边多出来的宿舍。其实hero这几年的条件也好了,基地宿舍不少,不用他们挤着睡了,只是他和无畏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也就没有分开。

 

如果一开始,就能保持距离,及时分开,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这步田地啊。久酷看着自己和无畏并排放着的枕头,愣了神,最后还是伸手拿起了自己的枕头。

 

现在分开,应该也不算晚吧。

 

趁无畏还没有发现,趁自己还没有深陷。

 

 

02

 

“人们通过分开后的痛苦来确认爱的程度”

 

忘了从哪里看到的句子,久酷从前不觉得,现在只觉得这些矫情的句子正确极了。一个人在新宿舍的床上硬躺到4点,快乐小狗人生中头一回知道自己还有失眠这个毛病。

 

以前,为什么就没有失眠呢?

 

久酷翻了个身,脸埋进被子里,不自觉的去寻找被窝里残留的味道。好像无畏在身边躺着就很安心,伸手就能触碰到的温热身体,若隐若现萦绕在周围的好闻气味,偶尔喷在后颈的炙热鼻息,都是久酷良好睡眠的稳定组成部分。

 

翻来覆去实在是无法睡着,久酷索性起身打开窗户透透气。南京的天空总是让久酷觉得过分清晰,当初老蒋时代种下的城市绿化,让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还过得去。夜空里高高的悬着一轮并不算圆的月亮,空着的月牙好像久酷的心,空空的和夜色融为一体。秋夏交替的凌晨,已经有些凉意,顺着汗毛渗进身体,混沌的思路也一点点被理清。

 

久酷喜欢无畏。

 

甚至能够称得上爱。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这件事。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那些日常相处中的特殊称呼,那些因为他才有的慌乱和紧张,那些明明在意却要装作帮粉丝讨伐的吃醋行为,早就在预示着友情的变质。

 

可是到底是两个男孩子,亲密的举动和试探的话语都能被归为兄弟情,队友爱。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久酷觉得他和无畏会继续这样下去,作为最亲密的战友,然后随着年龄渐长随着队伍变动,随着轮换和转会退役,随着交集的减少,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变成老同事老朋友。

 

可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03

22年夏季赛对于hero来说是个特殊的赛季,实际上他们有过很多特殊的赛季,可是这个赛季来的格外疼痛。久哲的回归,hero重新杀出B组,冲到了A组又继续横扫,以一往无前之势,仿佛历史在重演,那个曾经的剧本也随着这个男人的回归而重新被大众吹捧。

 

“剑指冠军”

“不愧是哲神”

“无敌的hero回来了!”

 

掌声和欢呼随着一场场胜利重新聚集在他们身边,所有人都在期待hero再来一次从深渊爬上王座的好戏,直到他们季后赛输给了AG,准确的说,是被零封。以一种最丑陋的姿态结束了他们夏季赛的征程。采访时久哲的眼泪掩盖掉了其他的嘲讽,粉丝们还来不及骂选手就被久哲哭到心碎,整个KPL都为了久哲的一滴泪而疯狂。

 

结束比赛后,久酷跟无畏并排站着看久哲采访。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久哲哭,好像印象里的久哲一直都是淡定胜券在握的样子。只要他在,好像一切都不是问题,他就是hero的定海神针,是队员的最强教练。

 

但是神有了感情就失去了不败金身,心软的神无法拯救世界,爱人的同时,就无法渡人。

 

久酷看着无畏,他很少露出现在的表情,紧抿着嘴唇,眉头微皱,连眼眶都发红。无畏面对久酷大部分时候都是裂开嘴笑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哈士奇,乐呵呵的用一口黏黏糊糊谁都听不懂的普通话酷酷酷酷的叫着。偶尔也红着脸说一些藏在玩笑里的真心话,比如他的潘西。

 

但总会有例外,杨涛这个人,叫无畏,却不是真的不害怕。只不过他一直伪装的很好,只在少数时候才从厚厚的外壳里漏出一丝脆弱。而久酷,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卸下防备的人。可以站在无畏身边,妥善的接住他的彷徨。

 

久酷轻轻撞了一下无畏,故作轻松的口气说,

 

“你说经理明天看到他自己现在的样子会有什么反应啊?这可是直播,没办法剪掉诶”

 

无畏愣了一下,好像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面抽离,过了两秒才接话,

 

“不zi道啊,我从没见过他哭。”

 

气氛又有逐渐冰冻的趋势,久酷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胡乱的点了一堆烧烤和啤酒,然后截图发小群里,

 

【终于结束了,今晚咱们不醉不归哈!烤肠是我的,你们不准动,其他的随意!王总今天请客!不要客气!】

 

【王总大气!】

【牛啊王总】

【预定一个鸡腿】

 

大家都知道久酷的意思,也心领神会的互相配合,都伤心难过,可又都不想让彼此难过,小心翼翼的藏着遗憾,笑着安慰彼此。少年的情谊总是真挚,这次的失败不是结局,他们也从来都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只有无畏没有说话,也没有参与讨论,眼睛还盯着采访,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的让久酷心慌。

 

回去的路上,大家安慰久哲,互相打气,其实气氛并不是很差。结局已经这样了,除了安慰自己,也没什么别的逆转的办法。无畏好像也走出了刚刚的情绪,说着晚上必把广顺喝倒,然后被一笙嘲笑,说他只敢欺负小孩,有本事跟大哥碰碰。

 

烧烤比他们先到,有工作人员提前帮他们摆好了,定的半夜回南京的机票,几个人干脆准备吃完就走,也不用睡了。

 

紫幻的酒量是真的不出意料的差,一罐rio就让他开始胡言乱语了,久酷嘴上嫌弃,却还是帮他把杯子拿远了一些,省的他打翻了酒弄身上。不曾想紫幻的胆子在喝多了之后反而变得异常的大,拍掉久酷的手,还怼了一句,“你管你家无畏去,干嘛连我也要管?我又不是你男朋友!”

 

久酷说不清听到这句话是什么心情,只是没由头的生出一些慌乱,好像什么秘密被人发现,可明明他跟无畏之间啥也没有。他紧张的环顾四周,好像大家都没听到紫幻的这句话,哦,不对,对上无畏的眼睛的那一刻,久酷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时间仿佛静止,久酷和无畏隔着紫幻对视,无畏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久酷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紫幻的醉话,也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他听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很久,在无畏开口前,久酷抢先低下了头,对着广顺来了一拳,嘴上嘟囔着啥你爹管你还需要理由???

 

久酷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完全不敢去看无畏的反应。

 

无畏,男朋友。

 

这两个词他以前从来没有试过把他们联想到一起。可今天紫幻的一句话,好像点醒了他。他对无畏,到底是什么感情?以前没有戳破前还能骗自己,可现下这一刻,他实在是无法继续欺瞒自己。他的那些目光追随,那些小心机,那些自以为是兄弟感情的玩笑,在旁观者眼里到底有多明显。

 

他,喜欢无畏。

在输了比赛的夜里,在所有人都痛苦的黑暗里,他发现了自己见不得光的心事。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让他们的感情变质。无论是以前运营提点的让他们避嫌,还是双方粉丝之间的小摩擦。以前的他坦坦荡荡,觉得未免想太多了,好兄弟之间也要说这些。现在看来,是旁观者清,别人早他一步就发现了他未曾明白的心意。

 

久酷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酒局上的飞机,他全程逃避着无畏的目光和接触,他害怕藏不住自己眼里的爱意,也害怕把无畏拖入深渊。

 

无畏应该是一把出鞘的刀,带着一往无前的锋芒与凌厉,不应该被他拖累。无畏应该拥有大好人生,他是联盟炙手可热的明星选手,是粉丝的心头肉,他天生应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自己的爱却会给这把宝刀蒙尘,久酷能想得到未来,一片黑暗的未来。

 

无畏好几次试图搭话,都被久酷糊弄过去了,两三次之后,也就好像想清楚了什么,没有再往久酷身边凑。久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也空落落的,开心不起来。

 

他想不出来要怎么面对无畏,只能躲着他。在基地一边配合运营拍摄各种视频,一边在微博跟粉丝疯狂互动。好像总得找点什么事才能引开自己的注意力。甚至为了逃避睡前的相处而拖着一笙大半夜去吃烧烤。

 

但都无济于事。

 

他越是想要按耐自己心里的爱意,它就汹涌的更加澎湃。终于他忍不住敲响了久哲办公室的门,提出了自己要转直播的想法。或许,这是唯一一个能够避开无畏而不显突兀的理由了。在无畏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之前,趁大家没有发现。

 





 04

大家对久酷搬走这件事好像都很不能理解,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最近睡眠质量差,想要单独的房间糊弄过去了。

 

无畏也只是沉默,久酷最近在躲着他。无畏看着憨憨的,但是在关于久酷的事情上,其实比谁都敏感。

 

至于躲着他的原因,无畏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的潘西,好像终于长大了,明白了对自己的心意。紫幻的醉话,听清的不止一个人。

 

是的,无畏那晚也听的清清楚楚,他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久酷自己发现这件事,却没曾想在最坏的时机,被紫幻戳破了那层纸。

 

可是久酷的反应,让他不敢上前。既然久酷不想面对他,那么他也就配合的远离。就算自己早早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等到久酷开窍的这一天,但是等来的却是疏离。

 

其实,只有久酷自己觉得大家好像都不知道,明明无畏平时的占有欲都已经表露的那么明显了。大家或多或少的都能看出无畏的心思,但是久酷好像真的是个小孩,天天傻乐,没心没肺的感知不到暧昧的气氛。无畏也就纵容他成为一个小孩,还配合着傻到一起,两个人天天跟小学生一样打闹。

 

多少人都没眼看,私下里也有几个去问无畏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还满脸的不相信。骗人吧,就你俩这个氛围和行为,是不是不把兄弟当自己人?还要保密?

 

只有无畏自己知道,久酷还没有开窍,压根没察觉到作为兄弟而言,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亲密。不是没想过暗示,或者干脆直球表白,但是日子越久,这份心意也就越发深厚,对待久酷,无畏便多了许多小心翼翼。

 

如果不成功,会不会朋友都做不成。无畏没有信心。

 

而这段时间久酷的疏离,好像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就这样吧。

 

无畏这个人,清醒又糊涂。分得清真情与假意,却看不清自己。能够侦破久酷掩藏起来的秘密,却不敢真的做自己。

 

他知道,久酷的想法没有错。这个世界本就应该如此残酷,可以预见的未来实在是太过于艰险,刀山火海,步步刺骨。以至于他不敢伸出邀请的手,他怕给予久酷的是一场遍体鳞伤的梦,他实在是承受不住这份罪恶感。


无畏不怕,可是他怕久酷怕。

 


可撒旦在人类诞生之初就种下了贪婪的根,杨涛无法拒绝久酷,就像黑暗中的人无法抗拒光。

 

 

 


05

搬出去宿舍的第三天晚上,久酷带着黑眼圈去找了久哲,正式的提出了要转直播的想法,久哲沉默了很久,没有问他理由,只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无畏一直喜欢你吗?”

 

久酷不敢置信的看着久哲,半天都不知道要给出什么反应才算合适,自己这些天的纠结和痛苦好像个笑话。为什么连久哲都能看出来的事,自己却没发现。这都是什么事啊!久酷心里骂了一句,艹!从久哲嘴里听到无畏喜欢自己这件事,比他水上乐园的表情包上热搜还要丢人一百倍。

 

“我。。我不知道。。经理。。我之前都没想过。。”久酷支支吾吾的,还是不敢相信。

 

“我教会了你们怎么打比赛,教会了你们彼此知晓对方的心意,却忘了教会你们不要相爱”

 

久哲抬起头,

 

“你们都是我挑出来的好苗子,我真的不想看你们因为这些原因就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以前的我也觉得感情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可现在”

 

久哲看着久酷的眼睛,

 

“爱也能让人有盔甲,不是吗。”

 

 

 

 

 

杨涛结束直播回宿舍的时候,见到了路灯下的那个人。路灯应该是很久了,线路老化,已经不太亮了,灯罩上隐隐约约的结了半片蜘蛛网。可是蜘蛛好像也嫌弃这灯不够亮,吸引不来猎物,已经溜了,另寻它地。

 

橘黄色略带昏暗的光落在久酷的头上,在无畏眼里,分不清是灯亮还是久酷更亮一些。南京良好的空气质量没有给丁达尔效应用武之地,无畏可以抓住久酷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也可以看清他眼底迷雾散去的清晰爱意。

 

“还走吗?”

 

无畏缓慢而清晰的认真说出这几个字,李九说的没错,无畏其实就是说话太着急,以至于字句都连在一起,黏黏糊糊没人听得清。可当他慢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明明可以温柔又清楚。

无畏已经等了这人两年了,用尽了所有能够耗费的耐心和温柔,他可以在其他事情上着急上头,唯独对久酷,因为太珍重,所以小心翼翼。

 

“不走啦,阿黑。”

 

灯下的人看着无畏的眼睛,同样郑重又清楚,

 

“还有,你要不要做我的……”

“好”

“我都没说完,你在好什么?”

“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lan朋友。”

 

 

 

 

我爱你,所以要给你选择的自由,可是我太爱你,以至于只要你向我走近一步,就再也不会给你机会回头。

 

 

蜘蛛会为了生存挑选更明亮的光源,可无畏只看得见这一盏会呼啦呼啦忽近忽远的光,但是对他来说够了,黑暗中的人渴望光,却会被强光刺伤,比起不落的骄阳,他只想要自己的专属月亮。

 

 


拾染TuT

柠栀x久诚 《追光者》

*全文虚构 切勿上升选手本人以及现实

*ooc归我 曹志顺归袁俊 全文9k+一发完 部分小bug请自动忽略

*参考BGM 《追光者》《真相是真》《你的降临》《星光降落》

*看文愉快

故事的开始,是在杭州的一家商场。 

那时候五个少年稚气未脱,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洋溢,凭着一腔热血从天南海北奔赴于此聚集在一起,跟着一两个教练辗转各个地方,打着听起来高大上的城市赛。

久诚还记得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比赛,就在一家很普通的商场,他们五个排排坐,没有电竞椅也没有耳机,周遭声音很大很嘈杂,围观的群众挤在他们身后,时不时点评几句...

*全文虚构 切勿上升选手本人以及现实

*ooc归我 曹志顺归袁俊 全文9k+一发完 部分小bug请自动忽略

*参考BGM 《追光者》《真相是真》《你的降临》《星光降落》

*看文愉快

故事的开始,是在杭州的一家商场。 

那时候五个少年稚气未脱,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洋溢,凭着一腔热血从天南海北奔赴于此聚集在一起,跟着一两个教练辗转各个地方,打着听起来高大上的城市赛。

久诚还记得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场比赛,就在一家很普通的商场,他们五个排排坐,没有电竞椅也没有耳机,周遭声音很大很嘈杂,围观的群众挤在他们身后,时不时点评几句,他们连沟通都要扯着嗓子喊,声嘶力竭的下达着一个个的命令。

一直到他三冠后,问他印象最深刻的比赛是什么,不是三冠的总决赛,而是在普通商场里的那个连比赛都不一定算得上的比赛。

那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对于久诚来说,18年的日子大概是最纯粹最幸福的日子,虽然那时候很穷很苦,但五个人都团结一心。同吃同穿同住的兄弟,从各地辗转的城市赛打上KPL拿到永久席位资格,齐心协力共同拿到了一个冠军。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冠后的兮兮想去外面闯荡,毅然转会去了estarpro。

兮兮走的那天,柠栀尘夏他们去门口送他,久诚把自己反锁在门里不吭声,柠栀想了想,敲响了久诚的房门。

“快滚吧张世豪,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倔强。

柠栀闻言无奈的笑:“是我。”

久诚从床上爬起来给柠栀开门,然后自顾自转身回床上拼他没拼完的拼图。柠栀走进来默不作声的环顾一周,久诚和兮兮原本是睡一个房间的,现在兮兮收拾东西走了,旁边的床纤尘不染,没有一丝生活过的痕迹,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柠栀还是挺感慨的,明明一起生活了大半年,前一天还欢笑打闹着,第二天就能收拾东西干净利落的离开,不留下任何痕迹,而他们却做不到挽留,只能祝福,看着他越走越远。

“在拼什么?”视线往右移,柠栀看到了久诚床上散落着的拼图块,几乎快堆满了半张床,数量多的令人咋舌。

“拼完你就知道了。”久诚嘴上应答了一句,手上也没停着。

柠栀在原本兮兮的床上坐下,看着久诚拼那些拼图:“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吧。”

“那龙志彪怎么办?”久诚抬头看了眼柠栀。

“让他和王庆住,经理一个人住。或者等新来的队员和他一起住呗。”柠栀耸耸肩,一脸坦然,“你没人陪能行?”

“滚,老子一个人怎么不行了。”久诚笑了,举起手中的拼图碎块装作要打他。

柠栀也不恼,只是跟着他一起笑:“以后我陪你练干将。”

久诚一怔,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然后冲他摆摆手:“瞎说啥呢,你又不会玩关羽。”

“瞧不起我?”柠栀弯了弯眼,凑近久诚,眼眸里玩味中添上了一抹认真。

“哪有。”久诚摇头,“你去玩关羽,谁来玩坦边。”

“经理有别的安排。”

那时柠栀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久诚本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柠栀是认真的。两个人搬进一间宿舍后,晚上训练完都要一起回宿舍上号在训练营1v1,久诚干将单挑柠栀关羽。观众们只能看到赛场上剑剑命中的光鲜亮丽,却看不到久诚私下为了这惊人的命中率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为了练干将的命中率和生存能力,打了无数把和关羽的1v1,用自己的闪现和一技能躲关羽的顶,然后努力尝试杀死关羽。从前是兮兮陪他练的,兮兮走之后变成了柠栀,起初他还嫌弃柠栀的关羽菜,打的久了他似乎真的变强了些。

只是队伍毕竟少了位优秀选手,新加入的队员不够灵性,他们磨合的很是困难,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被骂的很惨,尤其是久诚。观众们似乎总有这样的恶趣味,想看金字塔顶端披星戴月的人从神坛跌落,一厥不起。

“久诚也配叫做联盟第一中单?吹过了吧。”

“别人不知道,这个久诚是真的菜,菜还莫名其妙的自信。”

“只会玩干将杨玉环的最强中单?英雄勺,说出去被别人笑掉大牙。”

久诚一言不发的翻着贴吧里的评论,咬了咬牙。

“看啥呢看这么认真?”柠栀好奇的凑过脑袋,久诚还未来得及按灭屏幕,柠栀一眼就瞥见了那些难听的评论。

“少看点这些。”柠栀了然,轻轻揉了揉久诚的头,“他们什么都不懂,就只会诋毁你来卖弄自己可笑的游戏理解。”

“他们说的对。”久诚摇头,立马点开排位,“我确实英雄勺,只有玩干将杨玉环才有把握carry。”

“那你带上我啊。”柠栀挑眉,“正好练练花木兰关羽。”

久诚一愣,旋即抬眼望向柠栀,训练室的灯光柔和的洒在柠栀的脸庞,少年巧笑嫣然,眸中好像有光。

那段难熬的日子,工资时有时无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共同挨骂的日子,无人知无人晓的日子,柠栀似乎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他身边陪伴他。他要练干将,他就陪他1v1关羽,他要练火舞,他就补吕布猪八戒,他要练中单元歌程咬金,他就玩芈月甚至露娜,总是和他一起,毫无怨言,相互鼓励。

每次他们两个都是回宿舍最晚的,晚上十二点结束训练,两人要在快两点才会从训练室离开。训练室离宿舍不算太远,但凌晨两三点的夜路也确实是伸手不见五指,久诚收拾东西比柠栀快,每次打完都会等柠栀慢悠悠收拾,柠栀劝他先回,他却执意要等。

“曹某,你不会怕黑不敢自己一个人走吧?”柠栀瞥了眼坐在电竞椅上昏昏欲睡却还是要等他一起走的久诚,起了逗他的心思。

“怕黑怎么啦?三四点的夜路你一个人走你不怕?”久诚惊醒,瞪圆了眼睛大声回话,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柠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想回一句不怕,却被兔子怒目圆睁的样子逗笑了,应声妥协:“怕怕怕,谢谢曹大爷赏脸等我。”

柠栀正好收拾完东西,久诚先他一步走出训练室的门,没有让柠栀看见自己涨红的脸。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短暂的阵痛期后,久诚真正变为了什么都能玩的英雄海,而柠栀也快速练出了战边,成为了战坦双修。加上队伍里有优秀的新队员久龙的加入,hero拿到了第二个冠军。

当然,FMVP是那个赛场上什么都能秀最难切死还是输出机器的久诚。

某次常规赛hero以3:1的战绩干净利落的战胜了对手,五个人在后台说说笑笑准备走,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柠栀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看起来略显青涩的穿着蓝色队服的高大少年,少年越过他径直走向久诚,忐忑开口:“你好,我是estarpro的诺言,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柠栀和久龙尘夏他们面面相觑,柠栀转头看久诚的反应,见他一怔,而后化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加上了他的微信。

“怎么还加上人家微信了?”坐大巴车回基地时,最初调侃久诚。

“多半是觉得人家长得帅。”尘夏看了眼还在组织语言准备狡辩的久诚,一语道破,“他就是个颜狗。”

久龙在旁边悄悄的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柠栀:“久诚一直都这样?”

柠栀扭头看向窗外,冷哼一声:“不知道。”

只是加了个微信而已,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呢?

柠栀被自己奇怪的占有欲吓到,想到诺言看向久诚时眼里发光的样子和久诚冲他笑的样子就没由来的心烦,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不过这也只是常规赛中一个非常小的插曲罢了,一八年一整年算下来hero还是比较顺利的,他们一年三冠,久诚拿了三个FMVP,也有了自己的FMVP皮肤。

“当真成为全联盟第一中单啦?”冬日里飘着小雪,两人走在凌晨两点无人的街道,昏暗的路灯相伴,久诚一蹦一跳的抬手接着空中飘舞的雪花,柠栀在一旁双手插着兜带着笑意看着他。

“说什么呢联盟第一边路?”久诚扭头,有些好笑的看了柠栀一眼,“咱们俩在一起天下无敌好吧,都不知道怎么输。”

那时候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真的认为只要他们不分开,就是联盟最强的顶级中边,他们甚至默契到赛场上一个小走位一个动向都知道对方下一秒要干什么,无条件信任彼此。

只是太可惜了,在这个八倍速的电子竞技时代里,一直在一起打下去,只是他们的奢望罢了。


来年入春,柠栀已经在上海EDGM待了半年,久诚也已从hero转入DYG,开始了与新队友的磨合。

那段时间中单守约的体系很火,其中最出名的应该就是久诚的百里守约了。人们说天下守约共十斗他独占九斗,百里久诚的命中率有九成,两枪一个脆皮,三枪一个猪八戒,他的守约加上队友清清的露娜,是DYG最稳定的吃分体系。

久诚在瞄准技能多的一类英雄方面格外有天赋,之前是干将莫邪,现在是百里守约,因此上手非常快,渐渐也爱上了狙人的快感,他们的露娜守约体系拿出来就吃分,无论是正赛还是训练赛。五个新队员组合在一起也有奇妙的化学反应,磨合的还算顺利。

虽然已经分开在不同的队伍,但老hero的感情从来没变,久诚还是有一练新英雄就想拉上柠栀一起的习惯,玩守约时也不例外。

两人双排时久诚在一楼锁下了守约,三楼的柠栀见状立马预选了露娜并表示自己打边。

久诚挑眉:“你边路露娜行吗?”

“又瞧不起我?”熟悉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那头的柠栀气急败坏,“给你看看什么叫做月下无限连好吧!”

久诚闻言没再说话,眸中却染上了些笑意。

老实说挺意外的,那一把柠栀的露娜确实很carry,几乎没断过大,潇洒自如的穿梭于人群之间,和久诚的默契不减,大招吸一下久诚马上就能狙中,很顺利的赢下了那把游戏。

“可以啊袁俊。”久诚有些惊讶,“我看你们队也不玩露娜守约啊,怎么还偷偷练打的这么好了?”

“这不是怕你想练守约没人陪嘛。”那头柠栀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久诚一怔,“无聊了来找我啊,我一直都在的,干什么都行。”

“好。”


“羊精,你不会喜欢秃子吧?”心思细腻的久龙在某次和EDGM交手后约了柠栀吃饭,犹豫着问了出来。

柠栀正好在吃正菜前的花生米,闻言刚入口的花生米一口没嚼硬生生被呛住咽了下去,咳的柠栀直冒眼泪:“何出此言?”

久龙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懂的表情,郑重的拍了拍柠栀的肩:“没关系,现在是新时代,我是不会歧视你的。”

“不是,你从哪看出来我喜欢曹志顺的?”

“很多语言,动作,还有你对我跟对他真的很双标你知道吗?”久龙这句话中好像带着一丝丝的幽怨,他深深的望了柠栀一眼,佯装一脸悲痛的样子,“但很不幸,据我观察,秃子和estar那个诺言好像才是双向的,你是单箭头。”

柠栀被这句话雷的不轻,消化了半天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瞪着久龙咆哮:“瞎说啥呢你!想多了吧,天天心思不在比赛在这上面?”

而后那顿饭以柠栀唠唠叨叨教育久龙要端正心思打比赛而收尾,柠栀回了宿舍翻来覆去躺在床上睡不着,白天久龙的那句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他本平静如水的内心,泛起层层涟漪。

好像只要和久诚在一起他总是能不自觉的扬起微笑,听他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开心,久诚生气或者难过他都会跟着紧张和心慌,久诚和诺言在一起他总觉得心里烦躁不舒服……

就好像,他想一直陪在久诚身边,想看着他长大,想看他拿更多的冠军。

这样的情绪,是喜欢吗?

或许是吧。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有第一次见面时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的久诚,有赛场上冷静carry的久诚,有傲娇拉不下脸却还是会找各种借口和他一起走的久诚……

别人眼中的久诚,高傲,自大,倔强,不肯低头。

柠栀眼中的久诚,是他十八岁时闪闪发光的小队长,是口嫌体正直心思细腻会别扭的照顾人的傲娇小兔,是自信张扬舞台的焦点FMVP中单,也是付出无数努力一心只想练好英雄的鲜衣怒马的二十岁少年。

他是久诚,是曹志顺,是他一提起就不自主微笑的名字,是他漫长职业生涯中陪他从籍籍无名到人声鼎沸的人,是无数个难捱的长夜里照亮他前路的一束光。

他足够清醒,足够温柔,足够强大。

明白了自己心意的柠栀变得格外主动,一有时间就会拉着久诚打排位,久诚自然不会拒绝,以至于那段时间原本联盟有意营销久诚和诺言的桂花酒cp硬生生被柠栀杀出一条“血路”,分为了“桂花酒cp”和“栀诚cp”两对。

这天柠栀又拉着久诚双排,排进去了一个打野两个中单两个边路。久诚和柠栀在四五楼,一楼另一个中单亮出了自己最强中路的大国标,久诚无奈扶额,预选了马可。

“袁俊,快,我玩马克,你来玩瑶!”久诚心中一动,让队友给自己帮抢后对着耳麦大叫。

“让老子玩瑶?做梦吧你!”柠栀叫了回去,翻了个白眼,嘴上嫌弃得很,动作倒是很诚实,犹豫着在最后一秒锁了瑶妹。

久诚便偷笑,正在直播,弹幕飘过一大串“你就宠他吧”“就这么爱吗袁俊”“kswl”和“父母爱情上大分”。

这边柠栀现买了遇见神鹿的皮肤,可爱的瑶妹蹦蹦跳跳的挥舞着法杖帮中清了线后又跟着中单转上忙忙碌碌给上路建立了优势,一直到久诚在下路一打二了五分钟快要炸毛时才慢吞吞的跟了下来。

对面的射辅是后羿和蔡文姬,对线很强势,也有很多烦人的控制,然而久诚对自己的马可波罗格外的自信,带的召唤师技能是眩晕。眼看后羿要射大,柠栀立马跳下来给久诚挡大,被动技能触发变成了一只轻盈的小鹿,又立刻变为人形态放一技能后上身,此时久诚的一技能刚好扫满,上身的一瞬间直接大招接眩晕带走了后羿,留下了茫然的蔡文姬。

“看见没有?什么叫顶级配合?”久诚得意的挑眉向直播间的观众们炫耀,弹幕一片666飘过。

瑶妹坐在马可头上开心的挥动着法杖,灵动轻快的嗓音钻入柠栀的耳朵:

“要变成光,因为有怕黑的人!”


DYG与TS打世冠总决赛的当晚,柠栀申请去了DYG的后台看比赛,在最前线给予久诚最大的安慰和鼓励。

3:0的那一刻,柠栀已经想好了一千种庆祝方式,他甚至比久诚本人还激动,惹的久诚笑他跟没打过总决赛似的。

然而现实是如此残酷,在胜利的天秤已经倾向DYG百分之九十九时,TS偏偏就完成了第一个总决赛的让三追四,成为那百分之一,达成了几乎不可能达成的奇迹。全场观众起立为TS欢呼,掌声雷动如汹涌的洪水般排山倒海似乎要将久诚淹没。

久诚从舞台回到后台的几十秒里,柠栀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刚刚,久诚单手撑着头,定定的看着屏幕,眼神晦暗不明。

“咔哒”一声,门开了,五个人走了进来,空气仿佛凝固,唯有墙上的钟表辛勤的转动着发出的“嗒嗒”声证明这画面不是静止。

有的队友放声大哭,有的队友偷偷抹眼泪,久诚没有。

他很平静,平静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柠栀抬眼对上他的双眸,呼吸一顿,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

没有光了。

从前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保持着眸中的纯粹,甚至于最难被锁在替补席时他眼中的光都没有熄灭。

可是现在,他的眸色漆黑不见底,平静如一潭死水。

柠栀知道他正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这样的情绪如果马上爆发会一发不可收拾,他走上前拥住久诚,将他扣在自己的怀里,揉了揉他的头。

久诚身子一僵,而后慢慢回抱住柠栀,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这天晚上柠栀陪着他疯跑,陪他宿醉,陪他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熬到天光大亮,听着他醉后爆发的倾诉。

“袁俊,我真的尽力了,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赢。”他喝的脸颊绯红,断断续续的说。

柠栀看着眉头蹙成一团的久诚,心也跟着被揪起:“我知道。”

“赛前采访问我如果赢下比赛拿了FMVP会给谁皮肤,我说给百里守约,我连皮肤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至诚之约。”久诚苦笑,“可是我食言了。”

“我是不是真的还不够强,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带领比赛走向胜利?”久诚叹了口气。

“不是的,你已经尽力了,该自责的不是你。”柠栀双手扶住久诚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最强的中单,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柠栀看着久诚茫然发散的瞳孔止不住的心疼,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曹志顺,你听我说。”

“我认识的曹志顺,是全联盟最努力最顶级最优秀的中单,他永远清醒又坚定,他是最璀璨夺目的那一颗星。他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实力,他很强大,无人能比。”

“我一直觉得认识你很幸运,在那么多难熬的日子里,看到你在咬牙坚守,我也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你要一直一直保持自信,因为……”

“你是照亮我世界的一束光。”

周遭好像有一瞬间的静止,微光破云而出,暖洋洋的洒落大地,使地面泛起金黄。

自丁达尔效应出现时,光就有了形状。

而自我认识你,爱就有了不被定义的模样。


那天过后的柠栀无时无刻不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也许是因为喝了点小酒壮了胆,也许是因为久诚喝了酒看起来很茫然,像被丢弃的布娃娃一般颓然的坐在一边,让他想要迫不及待的告诉他你真的很棒,不要去怀疑自己。

不过第二天的久诚睡一觉后起来又像断了片一样什么都不记得,柠栀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小失望。

那之后两人终归是不顺利的,柠栀艰难带队前行却还是拿不到好的成绩,久诚又被按在替补席,过着连训练赛都没机会打的日子。

好在两个人都没有放弃,他们互相鼓励,在看不到光的日子里彼此打气,一如既往的排位练习,一起讨论什么样的局面该怎样做可以更有利。

那一段时间的柠栀陪着久诚打了千百场露娜守约,甚至拿到了露娜的国标,紫霞仙子的每一句台词都快要烂熟于心。

月光神女在人群之间自如穿梭,飘来飘去给对手都挂上了月的标记。

“我只明白一件事,爱一个人是那么痛苦。”

饱含深情的台词在柠栀耳边响起,他挑眉,听着耳麦里另一头叽哩哇啦乱叫的久诚,轻轻的笑。

其实也没有,爱一个人是挺幸福的。


久诚转会去AG的第一场比赛,是他时隔三百多天的第一次首发,那天柠栀特意买了票,去台下看时隔近一年再次上场的久诚。

他们选出了极为离谱的阵容,周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大家都知道那把中单百里守约的命中率必须得至少有九成才有机会赢,有的观众已经提前表示对这一把比赛的惋惜。

可那是久诚的百里守约。

他在关键龙团前三枪狙掉了对面核心c位伽罗的复活甲,又在这个时间闪现大招平a瞬狙反杀了踩着闪现想要切他的上官婉儿,甚至把对面的打野云缨消耗成半血,一场团战还没开始打,对方已经丧失了团战战斗力。

“我的天哪,切久诚被久诚反杀!”解说席的瓶子慷慨激昂,“315天他没有在等待!老选手,长江后浪推前浪,今天的前浪给所有的老选手上了一课,他告诉我们什么叫做业精于勤荒于嬉!”

全场观众热血沸腾,不自主的站了起来为久诚欢呼。

在315个无法首发的日子,他从来没有懈怠,他现在站在台上,万千双眼睛聚焦于他,为他欢呼。他耀眼夺目,天生属于赛场。

没有人知道这315天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一直保持如此巅峰的竞技状态,他还是那个英雄海,熟练度深的可怕,柠栀站在台下,望着台上一脸平静正鞠躬的少年,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那天晚上AG顺利赢下比赛,柠栀叫了久诚去庆祝他来之不易的首发和惊艳四座的操作,两个人一起去吃夜宵,到了快两点才从烧烤店出来。

凌晨两点的街道没什么人,昏暗的路灯发着幽幽的暖色光,久诚和柠栀并肩走着,恍若回到了2018年那些相互拌嘴相互依偎的夜晚。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的这会儿,你怕黑又嘴硬,硬要拉着我一起回宿舍?”柠栀忍不住笑出了声,往事的回忆涌上心头,揶揄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现在还怕黑吗?”

出乎意料的是,久诚这次没再嘴硬,他跟着柠栀一起笑,回答的十分坦然:“怕啊,所以你要变成光啊,因为我怕黑。”

——要变成光,因为有怕黑的人。

柠栀愣在原地,望进久诚的双眸,他的眸中波光流转,好像有璀璨的星河。


2022年的世冠,上海EDGM犹如一批黑马脱颖而出,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杀入总决赛。

总决赛的前一晚,久诚给柠栀发了一张图片,是一张总决赛的门票。

柠栀深吸一口气,斟酌了许久下定决心给久诚发了一段消息,终于表达出了他这些年来积攒于心底的爱意。而后他关了机,不敢看久诚的回复。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这是他自2018年以来时隔三年第一次进入总决赛,这支崭新的上海EDGM有着灵性的野辅和大腿双C,还有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将。

“虽然之前一直在B组,但目标从来没变过,一直是冠军。”总决赛前的采访,柠栀对着摄像头坚定道,“说实话,作为一个职业选手,不以冠军为目标,是失败的。”

已经很久没有站到过这么大的舞台上了,十位选手站在舞台两侧,四面八方座无虚席,观众们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几乎要穿透柠栀的耳膜。

“这就是总决赛吗?”身旁的小中单ming小声问道,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有点紧张。”辅助言梦长呼一口气。

“别紧张,享受比赛就够了,尽力而为,不留遗憾。”柠栀拍了拍自家辅助的背。

这句话送给他的队友们,也送给他自己。

“关羽的位置很巧妙啊,Estar这边没有人找到啊!他绕到了!踩了一脚推回来三个!一个顶把c位顶到了自己家人的脸上!柠栀,你的舞台有很大!”

“等一下,团战还没结束,柠栀的蒙恬携千军万马而来!哇,闪现顶到三个,一枪,射手倒了!这一波收割非常果断,柠栀老选手风采依旧!”

鏖战足足七局,打满了一整个BO7,EDGM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Estar,拿下了总决赛的冠军。

金色的雨为EDGM而下,柠栀抬头望着上空,灿烂而盛大。梦中不知道想过多少遍的画面终于再次实现,队友们激动的抱在了一起,世界聚焦于他们,是一群热血追梦的少年。

“FMVP的获得者是——上海EDGM柠栀!”主持人高声宣布。

柠栀从主持人手中接过FMVP奖杯,沉甸甸的,终于让他有了些实感,这不是在做梦。

全场掌声雷动,几万人的场馆欢呼声久久不能平息,队友把他围在中间,他却向台下望去,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望见了观众席中的久诚。

他看到久诚对他微笑,他说袁俊,你才是光。

心跳漏了一拍,然后砰砰的响,飞速而又激烈的跳动着,叫他无法忽视。

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而我只看向他眼底,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当晚他和队友们聚餐庆祝到很晚,过了凌晨一点才散伙,柠栀从餐馆后门出来,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纠结许久,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给手机开了机。

微信提示音响起,久诚回复了他的消息。

他说:“袁俊,其实你才是我的光。”

柠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耗尽此生全部的勇气问他,那我们算不算在一起了?

久诚回了他两个字,抬头。

柠栀下意识的抬头,看到了小巷尽头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影。

他的光缓缓向他走来,像跨过了艰难险阻越过了浩瀚的星河,踏着轻和的步伐悄然飘落,温柔的将他包裹。

他的光,他的水中月镜中花,他的眼中爱掌中宝,他的盘尼西林他的救命稻草,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的耐心,他的宠溺,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底线的包容,此刻正在被一一回应。

久诚在他面前站定,柠栀才看见他手里还提着东西。

“袁俊,这副拼图一共914块,我拼的很慢,断断续续拼了四年,终于把他拼完。”久诚的嗓音有些暗哑,却带着足够的坚定,“四年前你问我,我说拼好了你就知道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柠栀颤抖着手接过那副拼图。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栀子树,簇簇的栀子花绽放着,清纯而又淡雅,好像正在散发着芬芳的香气。树下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是灵动。小白兔正衔着一株栀子花,一双红眼睛嵌在眼窝,像镶着两颗红宝石。

柠栀的呼吸一滞。

他的光微微一笑,俯在他耳边。

“有个人站在了我的心尖上。”

烟花仿佛在耳旁嘭的炸开,柠栀觉得,他好像触及了那个从未触及的乌托邦。

追逐光,靠近光,最终成为光。

他的心门,只为他一人开放。

傲娇的兔子终于温柔的摘下了那朵为他盛放的栀子花,自此世界被点亮。


一年后

久诚一登录游戏,便看到了邮箱中多了个小红点。

他点开邮箱,是柠栀送了他一个皮肤。

关羽FMVP皮肤——栀诚之约。


诺言视角指路:诺言|柠栀x久诚 《光下影》 

关于拼图为什么是914块,是因为柠栀0307生日,久诚0607生日,相加是914~


九离

【桃酷】之 小狗犯错该怎么罚

小甜饼~勿上升蒸煮

   

  自从久酷转到辅助位置上后,无畏发现这小狗爱要红buff的猫病治好了……

  

  因为改要蓝buff了。

  

  其实对于他这个野王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多去对面野区“逛逛”嘛。

  所以两个人私下一起打的时候,八分钟以后的蓝无畏都会留给久酷,即使自己玩的是露娜,即使久酷当时蓝比他还多。

  而每当这个时候,小狗都会软乎乎地说“谢谢哥哥”。

  无畏很受用。

  

  久酷转辅助位置之后,比较喜欢玩一些有控制、能开团的辅助,比如太乙、桑启等。

  在打比赛的时候,他能用这些英雄配合队友打出奇效。但在排位里,即使发过信号...

小甜饼~勿上升蒸煮

   

  自从久酷转到辅助位置上后,无畏发现这小狗爱要红buff的猫病治好了……

  

  因为改要蓝buff了。

  

  其实对于他这个野王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多去对面野区“逛逛”嘛。

  所以两个人私下一起打的时候,八分钟以后的蓝无畏都会留给久酷,即使自己玩的是露娜,即使久酷当时蓝比他还多。

  而每当这个时候,小狗都会软乎乎地说“谢谢哥哥”。

  无畏很受用。

  

  久酷转辅助位置之后,比较喜欢玩一些有控制、能开团的辅助,比如太乙、桑启等。

  在打比赛的时候,他能用这些英雄配合队友打出奇效。但在排位里,即使发过信号,还是会经常出现其他人和野辅脱节等问题。

  而这个时候,无畏就会哄骗小狗玩软辅跟自己。小狗一开始拒绝得很坚定,但在无畏的软磨硬泡下,最终在那句“你就玩一局怎么了嘛”中败下阵来。

  酷酷的小男友撒娇了,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之后每次两人一起排位的时候,他总会玩一两局瑶,眼里脑海里有的都只是无畏。

  而问题也就出现在这。

  

  某天晚上,久酷以十一连胜结束直播后,收到了来自葛大爷的五排邀请。

  今天连胜了这么多把,输几把也没事儿。于是他欣然同意了组队邀请。

  “久酷来了久酷来了,我开了啊。”

  等待的时侯,他认清楚了车队里的其他人:今屿、百兽和钎城。

  进入选英雄阶段。根据对面的阵容,选“马瑶”打的会比较容易。

  马可和瑶最后被锁定。他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

  因为阵容优势,又加上四个职业和一个四冠教练,前面打的很轻松。

  十五分钟,他们等今屿打完暴君后、拿完蓝后准备一波。

  百兽在探视野,葛大爷在中路清兵线,钎城的马可帮今屿a了两下蓝buff。

  久酷见瑶的盾快没有了,准备跳下来刷盾,突然旁边被放了一杯牛奶。

  “该交手机了,等会儿记得喝知道吗?”

  久酷心花怒放。

  然而众所周知,当你沉浸在一件事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忽略其它事情。

  等久酷重新把目光放到游戏时,瑶的脚下有蓝buff,马可和镜站在一旁。

  不是吧,自己还有一半的蓝今屿就让蓝吗,这也太好了吧。两个幸福buff叠加,牛奶和蓝,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谢谢好哥哥的蓝”

  诶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

  与此同时,组队麦里同时传来两道不属于车队里的声音。

  “钎狗,你干嘛呢?”

  “今屿学长真大方呐。”

  一个从钎城麦里传出来的,一个从今屿麦里传出来的。

  “蓁蓁,我……”

  钎城赶紧关上麦,立刻和吃醋的小狐狸解释……

  

  “额(⊙o⊙)…”

  而今屿看到自己打到丝血的蓝buff被突然从马可头上下来的瑶给抢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的妖刀还在酸溜溜地说:“翔子什么时候和久酷玩得这么好啊,是发生了什么我不方便知道的事吗?”

  今屿的麦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他怕刀子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立刻暗地里用他们两个才懂的暗号暗示妖刀晚点再给他解释。

  “小胖子,你不要带我的节奏呀!”

  回应他的是表示暂时同意的“哼”

  

  而一旁刚准备拉开门离开的无畏双手死死抓着门柄,他气的够呛。

  你对象我还没走呢!!!

  快速推完水晶后,久酷立刻和车队里的人告别,喝牛奶、交手机,然后寻找着无畏的身影。

  不在宿舍,训练室也没人。最后他在活动室找到了无畏。

  无畏在跑步机上跑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久酷胳膊撑在跑步机上,有些心虚地看着无畏。“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跑步啊?”

  无畏专心跑步。

  “哎呀,我错了嘛。我不该喊别人好哥哥的。当时你才刚出现,我下意识把今屿当成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理理我嘛~”

  还记得那么清楚呢!

  都第几次了!

  无畏他面不改色,闷声吃大醋。

  小狗太不乖了,他要“狠狠地”惩罚!

  

  小狗有些慌乱。久酷不明白无畏为什么这么久还不理他。他悄眯眯地捣乱,将跑步机速度减慢许多。

  本以为无畏会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和往常一样和他打闹,可无畏只是默默地将速度调回。

  他不服气地再次减慢,而无畏直接按了暂停。

  “阿黑……”

  无畏还在跑步机上大步走,他不敢去拉。

  眼看着无畏从他面前经过,久酷呆滞了片刻。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抓住无畏的手,却只能拉到一根小指头。

  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

  “阿黑……你别不理我。你这样,我好害怕。”

  本来是不准备哭的,可话在出口的那一瞬间,还是有眼泪不听话落了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地包围着他。

  “我不喜欢你叫别人小哥哥。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消化情绪,消化完我就会去找你的。只是没想到,这次你会先找到我。”

  无畏刚运动完,说话时喷洒出的气息会喷洒在久酷的脖颈,尤其是他说完后那抑制不住开心的笑。

  “我错了,我一定会改的!”

  “小酷酷没有错,是我错了,不该不理小酷酷的~”

  “你知道就好……”久酷闷声的说。“都要改哦!”

  “知道啦~”

  

  小狗犯错改怎么罚?

     他怎么舍得罚呢

  

而另外两边……

  

  “钎狗,胆子肥了是吧?”

  “不是我!我就路过帮今屿a了两下,蓝不是我让的,蓁蓁~”

  九尾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不行啊,要是哥们儿,就a那两下,蓝铁定是哥们的!”

  钎城瞬间拉平了嘴角,眼神阴暗了几度。

  “蓁蓁,你说什么?”

  “……哥们儿什么都没说”

  “我都听到了哦~”

  “别,昨天刚……”

  

  “怎么回事儿啊,那瑶也不缺蓝啊”妖刀就这么斜坐到桌子上,眼神一直落到今屿身上。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瑶跳下来的时候波及到了吧”

  “你惩击呢?”

  “暴君用掉了。小胖子,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阿?”

  “算了,要是今屿学长的话,即使是给别人让蓝,刀刀也会懂事不生气的。只要今屿学长开心就好。”

  “乐乐”

  今屿突然只想这么叫他。果然,下一秒,妖刀眼神赤裸地看着他,爱意毫不保留。

  “翔子,你刚刚,叫我什么?我没听清,再喊一次。”

  “不要~”

  “翔子乖,听话。”

  “我,不,要。”他刚说完,就被章鱼恶霸紧紧“困住”。

  不过,他没想过逃。

  

  

  

   

  

  

  

阿愚吃了吗

【桃酷】野狗驯养手册

——我流桃酷(白切黑酷训狗记,微量⛔)

——不算什么文学,8000+

姊妹篇:自食恶果 





1.

  以久酷为圆心,方圆五米为半径,无畏穿着西装游走在人群中,端着为数不多的雪碧四处留情。

  

  清融之前说他长得像个渣男,正巧碰上久酷端着奶茶进到训练室。



  “他还用像?”



  训练室的人被久酷的一句话戳到了笑点,无畏气的起身要去夺久酷刚喝了没几口的奶茶。被那人笑着躲开。




  那时候的无畏是个毛头小子,自认为no  fear,进了俱乐部后倒是被赛训组的专业性和俱乐部的军训式作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无意中被...

——我流桃酷(白切黑酷训狗记,微量⛔)

——不算什么文学,8000+

姊妹篇:自食恶果 





1.

  以久酷为圆心,方圆五米为半径,无畏穿着西装游走在人群中,端着为数不多的雪碧四处留情。

  

  清融之前说他长得像个渣男,正巧碰上久酷端着奶茶进到训练室。



  “他还用像?”



  训练室的人被久酷的一句话戳到了笑点,无畏气的起身要去夺久酷刚喝了没几口的奶茶。被那人笑着躲开。




  那时候的无畏是个毛头小子,自认为no  fear,进了俱乐部后倒是被赛训组的专业性和俱乐部的军训式作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无意中被磨去了些棱角。





  被久酷调侃后,无畏坐在椅子上想那句话的深层含义。或许本身就是一句没有任何含义玩笑话。像平日里打趣的时候那人贴过来的那一句“我是你爹”。





  他甩了甩头发,把久酷的话从脑海中删除,转身投入赛训。



  那天午休的时候无畏梦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那个时候转学的他因为其他同学的外地歧视变得沉默寡言,他渐渐习惯用拳头和蛮力交流,习惯在每周五带着一身的戾气回家。





  辍学后,他找到叔叔,学起了修锁,后来阴差阳错地开始试训,最后被买进俱乐部。




  记得上学那会总有些女生会在路上等他,提着他不喜欢的早点强行塞给他。总会有些社会上的朋友问他到底喜欢哪一个。




  当时无畏是怎么回答的?他忘了,他记得那天在操场上打完篮球后特别热,隔壁有个女生拿着水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操场上的人都在起哄,刚运动完,汗的咸湿味让他不清醒,阴差阳错地点了头。后来两个人交换了QQ号,女生要开情侣空间,无畏没同意,手指摁在语音键上说了分手。




  无疾而终的恋爱,对于无畏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转天就收拾了行李踏上了试训的路。




  久酷的话像是一根戳中了幼鸟心的刺,轻轻扎一下试探那颗心是不是还活着。





  无畏闷着头将气憋在心里,午休的时候因为脑海中依然回荡着久酷的那句渣男,气不过的他借着两人拼床的捷径,在久酷肩膀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气的久酷在半梦半醒间骂他是狗。





  和女生交往的过程中没有任何身体接触,无畏也懒得将这种经历当做他谈过恋爱的证明。试训时总听到有人将自己的恋爱经历恨不得编成一本书,无畏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觉得无聊。





  无畏第一次对久酷有印象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当时队友口中的五杀狼狗,又或许是他的射手越塔强杀了当时的no fear。




  无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从服务生的托盘中换上了新的饮品,酸甜感代替了雪碧的刺激感,甜腻在口中蔓延。




  他看到久酷端着小蛋糕向清清走去,脚底下意识地跟着久酷转移了活动范围,久酷像是在方圆之地拴了一条叫无畏的小狗。





  到南京hero试训成功后,第二天,无畏推门进入训练室,看到久酷站在五个人中间盯着他看。


  那人说:

  “以后兄弟的线都屯给你吃,兄弟的钱就是你的钱。”




  无畏说好,盯着久酷看,看久酷一个一个地向他介绍其他队员。没有无畏想听到的名字,他问:


  “那你呢?你叫什么?”




  站在对面的久酷愣了一下,放开了身侧被搂着的清融,走到无畏身侧搂着无畏说:“我叫久酷……”



  后面的话无畏没再听清,因为久酷比他矮一些,搂着他的样子有些滑稽,垫了垫脚刚好能将无畏的肩膀虚虚地搂住。无畏低着头盯着眼前的人看。





  挺瘦的,像弟弟。



  这是无畏对久酷的第一印象。当时的他掩耳盗铃般地忽视了久酷的吵闹,几年后他想起来对久酷的初印象,像是找到了一个理由陪在久酷身边,或许从那个时候,他就想做久酷的狗。





  十一连败的光太暗了,没人在乎他们是怎么在一片唏嘘中走下台的,无畏看着身侧的久酷,他该坐在赛场上继续发光。




  “无畏!”


  有人叫他。端着杯子转过身,看到了来人是小义。



  小义端着小蛋糕向无畏走近,笑着用眼神环绕了一圈,最后在无畏的身后发现了久酷。




  无畏没有理会小义揶揄的笑,接过那人刚从餐桌上拿的小蛋糕,问他要不要出去抽一根。小义点了点头。




  两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小义拒绝了无畏递过去的烟,像是有些炫耀地说萧玦管着他,不让他抽烟。无畏突然很想久酷。




  他记得有一次聚餐,久酷喝多了被他扶着回去,到宿舍之后他的耳边还充斥着久酷的呼吸声,趁着久酷洗澡的间隙红着耳朵溜到阳台抽烟。




  烟熄灭的时候无畏转身看到了站在阳台外的久酷,两人隔着玻璃门对望。刚洗完澡的久酷眼底带了些没化开的水雾。无畏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傻愣在原地,看着刚洗完澡的人打开了玻璃门站在他面前。




  久酷笑着捏无畏的脸,问他是不是傻了,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无畏没回答,愣了神继续盯着久酷,他听到久酷絮絮叨叨地说喝酒之后晕晕乎乎的很难受,又听到久酷问他是不是抽烟了,都闻到烟味了。




  久酷念叨个没完,无畏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很想吻上去。




  “抽烟对身体不好”被久酷吞了下去,他感觉到无畏的手顺着他的后背往上摸到了他的后颈。久酷没有找过女朋友,无畏也没有实战经验,于是两人尴尬地对视。




  久酷没说什么,把人拉到室内,当着无畏的面搜索了“如何接吻”。




  那晚的吻中夹杂着薄荷味和烟草味,两个没有经验的人在这天夜里通过浏览器学到了十八般吻技。




  那一晚谁都没捅破喜欢的膜,谁都有私心,不愿意服软,不愿意低头。





  站在阳台边,口腔里的烟草味熏红了无畏的眼睛,他突然很想去找久酷,像两人被分开后的无数个私藏的黑夜,双人床上无视他人的幽会。





  小义问他有没有追到手。无畏摇摇头说没有。





  听到身旁的人叹了口气,他说:“你们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前你喝醉了,谁动你一下你都不可以,秋天穿着无袖背心,胳膊上还纹着个滴血狼头,一米八的人扒着酒瓶不放,谁动你一下都怕你红着眼睛跟他拼命。后来还是酷酷大半夜的赶过来接你,你才肯走。”

  

  

  

  

2.

  无畏想到了那次醉酒。



  因为他听到外界的风言风语说久酷谈恋爱了。




  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久酷恋爱的消息,只是消息来的太快,如疾风骤雨吹散了无畏精心设计的圈套,本来想温水煮青蛙,没成想煮到一半青蛙跑了。




  泄了气似的去找小义喝酒。长时间被严格管理导致他的酒量直线下滑,不过好在酒品还不错,喝醉了也不说话,闷着头坐在沙发的一角。




  当时包厢里的人不算少,男男女女的聚在一起难免会有身体接触。



  无畏喝完酒后有些上脸,顶着绯红色的脸坐在小角落抱着酒瓶不撒手。后来有个男生出于关心拍了拍他,被无畏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骂走,还是小义去解的围,缓解了男生的尴尬。





  临近俱乐部门禁,小义从角落里拽出无畏,试图把他扛回宿舍。没想到无畏比他先动手,甩开了小义搭在他胳膊上的手。



  “我要久酷。”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把小义打懵在了原地,他设想过一万种可能,有关于无畏突发恶疾一般地给他发消息约他出门喝酒的原因,没成想,久酷成了与这一万种可能毫不相干的一万零一。




  从无畏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久酷过电话后,小义坐在无畏旁边,那人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闷声喝酒。无畏醉了吗?他作为局外人不清楚。




  久酷在众人的目光中闯进包厢。暗色的灯光下突然一抹粉白让众人有些愣了神。久酷没成想包厢里坐着那么多熟人。




  平日里久酷本就是个好打交道的人,比起无畏虽然帅但是冷的一批的脸,他们更喜欢久酷大喇叭可可爱爱的形象。




  席间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等待久酷的动作。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久酷走过去在席间停留,问问这个闹闹那个,一会让这个叫他好哥哥,一会逼着旁边说错话的人喝酒。




  无畏就那么红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久酷,他在贫瘠的知识库里搜到一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无视了小义要劝酒的手,提起酒瓶就准备灌酒。




  “杨涛!”不远处久酷的声音响起“你他妈再喝一口今晚睡大街!”




  坐在久酷身旁的人几乎没见过久酷生气的样子,愣了愣之后挂着笑劝久酷别跟自家队友生气。




  无畏坐在角落里,把提起来的酒瓶又放了下去,泪水在眼眶打转,他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久酷笑着跟身旁的人打闹,鼻子一酸,低着头任由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好哥哥,不喝了不喝了,我来接杨涛回去,再迟点就真的该被俱乐部扔出去睡大街了。”




  久酷在众人的笑声中走向无畏,见那人低着头,他认命一般地蹲下,仰着头看无畏。




  那人红着眼圈问他干嘛。



  久酷承认,他有些后悔了。



  渣男不得好死这句话突然从久酷脑海中飘过。他打了个冷战接过无畏的衣服给那人套上,拿手把无畏脸上的眼泪擦掉,拉着人出了包厢。



        训养野狗本身就是一场豪赌,更何况这狗是无畏。那些难以言说的克制,在皮肤上留下的红痕,都是驯服过程中的必经之路。于是无畏呜咽着,选择臣服在久酷脚边。




  你可以选择不爱小狗,可你不能把小狗丢掉。



  无畏被久酷拉着站在路灯下等车。久酷察觉到那人的手在动,低头看去,无畏展开自己的手,然后把手指嵌进久酷的指缝。十指相扣。




  久酷拿醉鬼没办法,想挣脱却又说服不了自己的心,索性抬头看无畏。



  “无畏,野狗。”



  久酷瞪着无畏,那人鼻头红红,听到久酷说他是狗,吸了吸鼻子又要哭,被久酷手忙脚乱掰着脸抬头看天。



  “不哭了嗷!再哭就给你丢掉。”




  不说还好,眼泪在眼眶打转,因为抬头的原因,可以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可久酷说要给他丢掉,没忍住又让金豆豆穿成串从眼角滚落。





  久酷不晓得无畏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好像在这一晚一定要有个了结似的流个不停。




  在无畏仰头时,久酷打的车正好到了。放下了掰着无畏脸的手。把人拉到车的后座。牵着的手没有放开,无畏乖顺地把头枕在久酷肩膀上。




  无畏觉得自己丢人,在久酷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久酷却觉得无畏的眼泪流在他的颈窝上,像是在久酷的心里下了一场雨。




  回到宿舍的路上遇到了久酷的女朋友。察觉到两个人未松开的手,久酷有些不安地想把手抽出去,被无畏用了些力气扣在手里。




  “他喝醉了,我去接他。”



  久酷的解释有些苍白,俱乐部里谁去接无畏不行,为什么非得是久酷,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cp,那些两人独处的时光,那些赛场上的意气风发,一转头就可以并肩的勇气。




  “你让别人来把他接回去,你跟我走。”




  女生留下一句话后便朝着和俱乐部相反的方向走去。久酷不放心,想松开无畏去追,被无畏更用力地攥紧。




  “杨涛!你放手!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安全!”



  无畏松了松手,把久酷从身边放走。




  久酷临走前发微信给星痕让他下来接无畏,自己转身去追快走远的女朋友。




  久酷跟教练请了假,说是有私事需要处理,被久哲甩手放了两天假。




  久酷离开的两天,把无畏的心也带了去。训练赛恍恍惚惚,隔壁床的明锅起夜的时候看到双人床上有个人坐着不动,吓得打开了床头灯,看到无畏一个人坐在床边抱着队服发呆。





  无畏向明锅示意自己没事,可等到明锅第二天醒过来时发现无畏抱着队服侧躺在床上,一只脚还耷拉在床边。



  队服被无畏抱得紧,队服背面隐约可以看到有个“酷”的字样。




  手机震动了两下,明锅看了消息后,本来要出门的人又回到床边,把被子和枕头抱到了隔壁宿舍。



  没人劝得动无畏,连久哲的深蹲和责骂也无法让无畏被勾走的心回到原位。




  他像是被抛弃了的小狗,呜呜地叫着,等待主人把自己领走。于是久酷在第二天夜里,带着无畏的心回到了宿舍。




  无畏照例背对着门抱着队服坐在床边,明锅说玩了恐怖游戏要和星痕拼床,在和大部队回去的路上转身拐进了隔壁宿舍。




  身后传来门的声响,无畏以为是明锅,没有去理会。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他没有心力去应和,却在转瞬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和身前抱着的队服是一个味道。




  久酷从身后抱住了他。


  “没事了,阿黑。”



  这是两天后,无畏的心第一次归位,带着爱人的气息,从远处归来。




  他原本是不想哭的,可久酷的气息包裹着他时还是让他鼻头一酸。小狗等了两天的人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归来,或许身背疲倦,可久酷还是选择先抱抱小狗。




  人会低头吻小狗,久酷会抬头吻无畏。



  两个人折腾到半夜,被子虚掩着两个人的身体,算好了明天是周六由着性子发泄。




  久酷的眼神有些涣散,盯着天花板,无视趴在他身上的无畏。久酷想:“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披着队友的身份做着违背这份关系的事。




  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白天做队友,晚上做炮友。队伍里的人心知肚明两人的关系,明锅照例在手机震动后把被子搬去隔壁房间,星痕照例顶着无畏黑着的脸坐在两人中间。




  所幸久酷宠着星痕,板着脸叫无畏不许凶痕酱,再换副嘴脸盯着星痕,夸他是最棒的酱。



  酱皇今天也很开心!

  

  

  

  

  

3.

  有女生在俱乐部外蹲无畏。



  是前些天在便利店遇见的女生,因为忘带手机,无畏帮忙垫付了钱。女生借口加微信还钱,被无畏推脱,后来女生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蹲无畏。




  “怎样俘获一个人的心呢?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久酷站在不远处看着无畏被女生拉扯着走不开,他没有选择上前,他连个名分都没有,被问起来时,队友两个字显得苍白又无力。




  他盯着无畏的背影,那人使了些蛮力想把女生掰开。




  还是女生最先发现了久酷的存在,黑夜里久酷拉着个脸站在无畏的身后,吓了女生一跳,慌乱间松开了拽着无畏的手。无畏转过身准备逃跑,看到了身后站着的久酷。



  “酷酷…”


  “滚。”


  无畏愣在原地,女生还想要微信,可是被两个人之间强大的磁场压得说不了话,闷哼一声甩了甩头发走开了。



  无视无畏的委屈,久酷拉好拉链向宿舍走去。


  

  两人的冷战在此刻开始。




  久酷不是什么外向的人,他只在熟人面前吵闹,他知道无畏的脾性,那人天生沉默地要死,加上初中那会叛逆的心性,被迫低头倒是难为了他。可小狗记吃不记打,不给点教训只怕会变本加厉地想要主导拴着自己的狗绳。




  冷战持续了一周,期间无畏被迫定好闹钟自己起床,早点没人帮忙带,饭卡被久酷扔在了床头柜上,意思显而易见。




  坐在训练室里,无畏看着坐在对面和星痕打闹的人,愠色一点点地聚集在眼底。星痕受不了无畏的眼神,给了久酷一锤。




  无畏的神情被久酷尽数收归眼底,被星痕锤了一下后也不恼,转过头靠向旁边的一笙,笑得更猖狂。




  “我去趟卫生间!”



  无畏把训练机的屏幕扣在桌子上。



  “我也去。”



  无畏离开后不久,久酷把训练机放下跟着出了门。留下了吃瓜群众们坐在训练室里相互交换眼神。毕竟两个人闹了小一周,无畏甚至在此期间一个红都没放给久酷,每次从泉水出门恨不得一级就钻进红区。没了红的久酷并没有什么不满,红区绕了一圈之后转头带着一笙钻进了对面的红区。




  无畏气得牙痒痒,却又拿久酷没办法。



  久酷是有点辅助命在身上的,前有熊二说“只有我的射手能说我”,后有一笙说“久酷约我去吃饭看电影,正好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多了个明锅,无畏发消息问能不能换宿舍,被明锅残忍拒绝。




  卫生间的门被无畏反锁,刚点上的烟没来得及吸一口就听到门被敲响。门外的人告诉他别抽烟,对身体不好。偏生激起了无畏的叛逆。



  “你他妈少管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久酷站在门板前没说话,抱着手盯着门,仿佛能把里面躲着的无畏盯穿。




  话刚一说出口无畏就后悔了,他听到门外的人狠狠踹了一脚门板,脚步声逐渐远去。无畏被烟熏得眼睛疼,眨巴两下眼睛,又有泪水止不住地掉下来。




  越是脾性暴躁的狗,久酷越知道怎么治。




  久酷知道无畏会求着明锅换宿舍,所以他提前威胁了明锅,让无畏的求和之路在第一步就遇上了阻碍。





4.

  运营说为了缓解大家紧张的情绪组织一起看恐怖片。




  无畏被挤在角落,有些幽怨地看着坐在中间被星痕和一笙包围着的久酷。那人抱着薯片盖着小毯子,到了恐怖的地方就转过头缩在一笙的身后,一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拍着久酷告诉他没事了,鬼走了。





  无畏牙有点酸。感觉到震动,摸出兜里的手机,是明锅发来的消息,说他晚上要去和星痕睡,麻烦无畏提前帮忙搬一下被子。





  无畏回了个OK。把手机装回去舒缓了心情美滋滋地看电影。




  电影结束,无畏和大部队一起回了宿舍,帮明锅搬完被子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往久酷的宿舍,却发现房间的门把手拧不开了。





  他给明锅发消息,明锅说久酷可能在洗澡,可能洗完之后就能给他开门。于是无畏乖乖坐在门口边看手机边等久酷给他开门。





  久酷洗完澡后看到门缝里透进一些微弱的光亮,他准许明锅搬去陪星痕,自然知道门外的人会是谁。可他没有开门,光着脚从浴室走到床边,把手机静音后上了床。





  看完恐怖片之后的是有些害怕的,可门口有小狗守着,倒也能安心睡个觉。



  无畏在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久酷起了个大早,打开门,意料之中的,无畏抱着被子睡在门口。




  他蹲下来拍无畏的脸,把那人拍醒,看到那人眼里充斥着红血丝有些幽怨地看着他,有点想笑又有些不忍心,趁人没反应过来,把无畏连人带被子甩到双人床上,自己转身出了俱乐部。



  挑挑捡捡,最后久酷让店员用包装盒把礼物打包,走出店门,返回了俱乐部。


(密码:1025)

Rain is falling all around, 

It falls on field and tree, 

It rains on the umbrella here, 

And on the ships at sea. 







嘉嘉

【桃酷】崴脚小狗

军训流水账小甜饼

有私设


又是hero熟悉的军训日。


第二次参加的小狗和杨桃从出发前几天就开始拉着弟弟们准备各种东西。


比如什么驱蚊水,红花油,防晒霜,清凉油一应俱全,因为军训对他们来说,不是噩梦也是一场苦战。


但是为了加强团队协作,所有人只能乖乖听话,全部参加。


杨桃知道小狗有时候很调皮,特地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不要到处瞎跑。


没想到还是把小爪子崴了,哎哟一声把杨桃吓得不轻,刚准备直接冲过去又想到摄像机还在录,只能看着小狗一瘸一拐的坐到旁边休息。


杨桃心疼了,但还是只能乖乖完成所有任务。


一结束立马走到小狗身边蹲下,轻轻挽起......

军训流水账小甜饼

有私设




又是hero熟悉的军训日。


第二次参加的小狗和杨桃从出发前几天就开始拉着弟弟们准备各种东西。


比如什么驱蚊水,红花油,防晒霜,清凉油一应俱全,因为军训对他们来说,不是噩梦也是一场苦战。


但是为了加强团队协作,所有人只能乖乖听话,全部参加。


杨桃知道小狗有时候很调皮,特地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不要到处瞎跑。



没想到还是把小爪子崴了,哎哟一声把杨桃吓得不轻,刚准备直接冲过去又想到摄像机还在录,只能看着小狗一瘸一拐的坐到旁边休息。



杨桃心疼了,但还是只能乖乖完成所有任务。



一结束立马走到小狗身边蹲下,轻轻挽起小狗的裤脚,看到脚踝红红的,肿得老高。


“酷酷,疼不疼,和你说了还这么不小心。”


“哎呀没事啦,小伤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杨桃重重的捏了一下小狗的脸表示惩罚,去和教官请假。


“报告!教练,久酷脚崴了我送他回宿舍。”


教官看无畏一脸担心,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无畏扶着小狗起身,看他一瘸一拐的走的辛苦,想把小狗背回宿舍。


小狗连忙摆手,表示这里人太多了不好意思。


杨桃想背老婆却落了个空,也不好反驳只能舔舔虎牙扶着久酷一点点挪回宿舍。


无畏掏出包最底下的红花油,蹲在床边拉过小狗的脚,把它在掌心涂开搓热了,手轻轻覆盖在小狗的脚踝,给他涂药。


小狗一下没忍住嘶了一声。


杨桃抬起头看着小狗微微皱起的眉头。


“让你不小心,现在知道疼了吧。”

手上的力道还是减小了一点。


小狗低着头看着认真给自己涂药的野王,笑嘻嘻的说。


“你这手法不错呀,什么时候偷偷练过。”


杨桃轻哼一声。

“收费的,两个亲亲。”


宿舍里没别人,小狗也不扭捏,抱着杨桃的脖子就是左右脸颊啵啵两口。


“谢谢阿黑照顾我~”



杨桃心花怒放。

老婆亲我了诶。

酷酷好甜哦。

————



第二天要徒步,小狗脚还肿着,走路一瘸一拐还疼,只能让大家轮流背他。


小狗天天最爱干饭,虽然不到两百斤,背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紫幻弟弟表示自己如果背了久酷那可能两败俱伤。只好背上装满水和干粮的背包。


倒是平时一直让久酷“滚啊”的花臂大哥很热衷于背小狗,走的嘎嘎快。


小狗趴在李自威背上乐得自在。


把一旁的杨桃气的牙痒痒。


这个坏小狗昨天不要我背,趴在李自威背上挺舒服啊。


走了没多久,杨桃还是没忍住。语气冷淡。

“可以了一笙,你歇会儿吧我来替你。”


花臂大哥好像听出了队长语气中的不满,立马把小狗放下来。


杨桃走到久酷面前微微弯腰示意他上来,久酷趴在无畏背上,看着他有点紧绷的下颌线。


想了想刚刚和一笙聊天是不是让阿黑吃醋了。


毕竟野王哥哥最看不得自己和别人贴贴。


小狗用头蹭蹭无畏脖子。趴在他耳边轻轻开口。


“阿黑~别生气嘛。每个人都要背我的,我那么重一直背我会很累的。”


无畏没说话,稳稳托住小狗颠了颠表示自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又别扭的开口。

“不要和李自威聊天聊的那么开心。”


——————


吃完晚饭回军训的宿舍还要走好大一段路,久酷不想让无畏背自己回去,因为太远了。


阿黑会累。


但是杨桃铁了心要把小狗背回宿舍,半蹲在小狗面前,一副你不上来我就一直蹲着的样子。


久酷无奈,只好趴到无畏背上乖乖搂住杨桃的脖子。


军训基地晚上的路很黑,几乎没有路灯,小狗怕黑,直接把头埋在无畏脖子里不说话了。


杨桃扭过头去看着小狗毛绒绒的头顶。


“现在知道害怕了,下午和一笙聊天开心吗,酷酷。”


小狗没想到这个杨桃还在记仇,心里默默吐槽,嘴上还是很诚实的开始哄自己家野王。


“没有没有,他背上没阿黑背上舒服,我才不喜欢他背我呢。”

又用头蹭蹭杨桃。

“阿黑最好了~”


走在路上的李自威莫名其妙开始打喷嚏。


杨桃已经被小狗哄的醋意全无,但是他不想错过这个揩油老婆的好机会。


走到宿舍门口终于有了灯光,小狗让杨桃把自己放下来走回宿舍。


“酷酷,亲我两下放你下来,要奖励~”


小狗扭过头去看四处都是人,又开始脸红。


“阿黑,回宿舍再说呗,这里这么多人呢。”


“不要,就在这里,不然我就背你回宿舍。人更多哦~”

托着小狗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小狗握紧小拳头给杨桃来了一拳,凑上去特别大声的亲了两口。


亲完之后拍拍杨桃的背

“可以了吧,快快快放我下来。”


杨桃把小狗轻轻放在地上,小狗一瘸一拐红着脸快速往宿舍走。


他知道自己家小狗脸皮薄害羞了,笑嘻嘻追上小狗扶着他回宿舍。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刚紫幻一笙星痕在他们后面跟了一路并且目睹了全过程。


紫幻心里默念:我是中 单


一笙表示我是真的栓Q,不会被队长暗杀吧。



小猪包:爸爸妈妈好甜嘿嘿。

半舟绿

【桃酷】南京,南京(无畏视角)

-无畏视角第一人称,伪纪实

-南京系列终章,期待番外

-故事线在前两篇记得看

-6000+


  

南京的梧桐落了。

我伸出手,却只接到了一阵风,那些璀璨脆弱的叶片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消散在了晚秋的暮光里。

就像我抓不住的少年时代。

  

很多次,有人会问我为什么留在南京,即使这支队伍在巅峰和低谷之间徘徊,在争议的风口浪尖上常驻,即使人员轮换、赛训调整都会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即使无论输赢都有铺天盖地的恶评。

即使,人们认识流言蜚语要早于认识我。

  

  

预选赛后,转会到南京的时候,ly放不下心,像个送儿子上寄宿学校的家长,低着头来GOG陪了几天。

还是初秋,天...

-无畏视角第一人称,伪纪实

-南京系列终章,期待番外

-故事线在前两篇记得看

-6000+


  

南京的梧桐落了。

我伸出手,却只接到了一阵风,那些璀璨脆弱的叶片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消散在了晚秋的暮光里。

就像我抓不住的少年时代。

  

很多次,有人会问我为什么留在南京,即使这支队伍在巅峰和低谷之间徘徊,在争议的风口浪尖上常驻,即使人员轮换、赛训调整都会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即使无论输赢都有铺天盖地的恶评。

即使,人们认识流言蜚语要早于认识我。

  

  

预选赛后,转会到南京的时候,ly放不下心,像个送儿子上寄宿学校的家长,低着头来GOG陪了几天。

还是初秋,天气热得惊人,我们踩着翠色的梧桐影子一路走一路看川流不息。

那个被哥哥们一路惯着、连吃药都要半哄半骗的阿七,现在要独自走下一程了。

走的那天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止于一个怀抱,电子竞技里的离别数不胜数,没有地久天长这个词语,谁也没奢望过和队友肩并肩打一辈子。

  

他说阿七你呀太傲了,没有笼子能困住,怎么会适合南京呢…这么安静温婉的城市。

  

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适应。

  

  

南京真大。

大到我的稚气和戾气,都像一滴汇入江海的水,不见踪影。

  

  

Hero比KSSC多了很多规矩。

其实当初决定转来这里之前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是否选择去到一个煊赫又严厉得出了名的老牌俱乐部,承担前人的荣誉并把一身反骨扳得端端正正,是否去改变自己适应队友。

为什么不呢。

久哲教练这么问过我。

  

  

阿七,nofear,无畏,队长。

在暂时抛却杨涛这个名字的时间里,我就是他们,站在聚光灯下喜怒合宜的电竞选手。

不能说脏话,不能当众喝酒吸烟,不能露出纹身,要有礼貌有素质,要配合操作不能独来独往,要时刻注意镜头形象。

那是我,但比我多一点东西。

我把天生逆骨一寸寸压下去,套进这个规规矩矩的壳,从没想过做人要这么多条律,活在声名的框架里。

  

其实我只是个普通到了极点的年轻人,攥起来没有一把真金的分量,不敢妄言挽狂澜于既倒,没有平山填海的宏图壮志,只是因为热爱游戏所以想在这个领域拿几个属于自己的冠军,能走多远,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我不能说。

我只能是那个坚定决绝的天才。

我不能说我的自我怀疑,我的脆弱我的烦躁,我在镜头后的一切,都不是别人想看到的。

  

  

久酷和我说,当面对镜头的时候,人就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形象,一个按照公众期望打造的漂亮模版,抛却真实,可效仿可崇拜可追随。

我问他,你的形象是什么呢。

他不说话,笑着低下头结束了一局排位,挂着耳机听歌,刘海下的睫毛历历可数。

毫无棱角的年轻人。

  

  

第一天到hero基地,还没开始认人,久酷下了训练悄悄从大门后探出头朝我笑。

在二百五的年纪留着二百五的发型,挂着二百五的明艳笑意。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明艳,不是开朗不是外向,是能点亮苦寒冬天的暖意,是有颜色的光。

我没想过那个赛季的hero还有人能笑成这么恣意张扬的样子,好像连败只是误传的幌子,他们才是不败的那一方。

直到那天我拍完视频,很晚的时候回宿舍前看见训练室里依然亮着的灯光,教练轻描淡写地回答,输了比赛加训。

午夜一二点,困得眼皮生疼的年轻人,捧着几寸的屏幕反反复复上千遍练习几个动作,研究己方敌方的走位、战术,没有人会提出休息。

  

电子竞技从来不是一步登天。

它不是游戏,是竞技,残酷无情地啃噬着我们的时间。

你天赋异禀,那最好,否则就是付出常人十倍百倍的努力也赶不上对手的脚步,零点零几秒的反应就能决定输赢。

  

  

像他们评价的那样,我独来独往惯了,性子里带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打起比赛来弊端百发。

久哲说他买了一把名刀,削铁如泥搅活了这一潭的死水,但是因为太锋利了,没有任何一柄刀鞘配得上。

被轮换的时候我坐在台下,场馆的灯光不算亮,全部光源都集中在台上十个人身上。

  

后来接受一些采访的时候,我会说我那时想哭。

但其实…没有。

我只是坐在那里看他们,看那些光。

  

  

尘夏说我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心口不一。

久酷嚼着烤肠嚷嚷着和他争,像小孩有什么不好的,老气横秋失了意气才可悲。

他和我很像,却又截然不同。

他也是小孩,爱笑,爱玩。

但有时候小孩子才是最赤诚的,手里有一把糖,会毫不犹豫分给朋友,却会死死攥着不被闹掰了的对头抢去一颗。

  

  

刚开始直播的时候我和久酷在同一间屋子,每天结束后会一起回宿舍,所以我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乍乍乎乎的小太阳怕黑。

那天我有拍摄,他留在俱乐部直播,到基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可以直接去休息。

我拎着一袋给他带的小零食,看到一团人影捧着手机缩在楼梯口碎碎念。

我去拍拍他的肩膀,久酷条件反射往回缩了一下,抬头看到是我就眯着眼睛跳起来,让我陪他回宿舍。

楼道的灯坏了!

我觉得好笑,如果我没回来,他是不是要在这里蹲一晚上?

他哥俩好地揽着我的肩膀,把那一袋零食顺过去,说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打开电筒,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跟上去给他照明,还是没说出那句话。

我总有不回来的那一天,你怎么办呢。

  

  

经理拟的那份合同还在包里,很委婉地表示了我与这支队伍的不适应,并且愿意尽力举荐我去其他地方。

南京经不起漫长的磨合期。

刚从地底下挣扎出来,他们需要的是稳定,是确定性。

  

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是不是真的有拒绝的理由,南京那么大,漫天的雪落在地上连层冰都结不出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要留下吗?

我又想起久哲的话。

为什么不呢。

  

  

20年冬季赛前,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手脚都是冰的,闭目养神。

久酷慢悠悠爬起来穿鞋,笑着悄声着说把清融藏的手机骗出来了,拉着我上天台,他说这是他的秘密基地。

挺没用的手机,只存了几首歌。

我们一人一只耳机,在高楼的风里发抖,没人打理的天台落满灰尘,留下我们叠在一起的脚印。

  

我把歌切到Yesterday once more,他偏头看我。

喜欢这首歌?

我点点头。

  

昨日重现。

我不是个念旧的人,但年少时光明丽动人,一帧帧都拿得起放不下,叫人回忆起来满腹心酸。

川流不息,从天台能远远看到光华璀璨的南京城夜市,灯火明灭如呼吸。

  

你会拿冠军的。

久酷闭着眼睛,隔着耳机我几乎没听到他散在风里的话音。

那是个陈述句,轻飘飘而又一字万钧,多少人赌上青春倾尽整个职业生涯,也没走到他们日夜期盼的位置。

他说我身上有某种很少见的荒蛮的天真,他从来没有在哪个职业选手身上见过……从来没有。

可那和冠军有什么联系呢,我问。

没什么联系,我觉得你会拿冠军。

他笑了,没有正面回答,像之前每一次躲避问题一样。

久酷轻轻哼着调子,虽然我能看出他对这缓慢悠扬的英文歌不感兴趣,但是他没说,笑着陪我听完,起身拉我的手。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转圈圈,步伐凌乱无章,潦草地踩着拍子。

  

  

  

那是很精彩的一年,冬春鼎盛,秋日寂寥。

我的二十岁。

两连冠跟着止步八强和十一连败。

  

现在回想起来像一场盛大的镜花水月,须臾之间破碎,赛制和限制的改变翻天覆地,清融子阳挣开枷锁离开了,我们跌进泥里多久都没能爬出来,最后只能看着离开的他们在金色雨下拥抱欢呼。

  

这一次,还是他们在台上,我在台下。

又欣喜,又绝望。

  

  

南京真冷。

比昆山还冷得多。

  

  

我一向畏寒,这城市的湿冷让人绝望,大雪天连骨头都冻起来。

每天训练前都要稍微早起一点去热一壶烫茶,祛湿驱寒,抱着杯子把冻僵的手指揉开。

我总坐在训练楼门口,透过玻璃看纷纷扬扬雪花簌簌落下,看队友们笑着闹着一路从宿舍楼跑来。

久酷往往是最前头那个,埋在羽绒服毛茸茸的领子里,勾着尘夏或是久凡清融的肩,朝我远远地招手。

他身边从来不缺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能打成一团。

但是,后来他身边谁也不剩了。

  

  

久酷退役很早,我们这一批里他算是第一个。

怎么说呢,不是很体面。

在载入史册的三次十一连败之后,他们终于放弃了他。

李自威转去LGD半年了,急急忙忙从杭州赶回来见了他一面,虽然只是转赛训不是彻底离开,我们也热热闹闹办了一次。

大雪的天气,他心疼粉丝没人安慰,笑着在雪地直播,在地上写字的手指通红,我捡了个没人的时候悄悄捏着给他搓搓热。

  

以后久酷选手就是王教啦。

尘夏笑着敬酒,欢迎他加入赛训组。

  

一切看上去都毫无破绽,完美无缺,合情合理。

  

李自威坐在角落里玩手机,表情淡淡的。

微信响了一声,他给我发消息问,hero还有救吗。

我没回答,把屏幕反扣,开了一瓶酒。

  

金陵在下雪,一点点掩埋了时光烙印下的斑驳的痕迹。

  

  

这日子难过起来,坏事都是一件叠一件,久酷退役退得难看,做教练整整三年没出成绩。世人不会在乎你皓首穷经焚膏继晷,他们只看见你落在泥潭里,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让出了首发。

不只是因为年纪上去了,也是因为现在的hero需要活水,而不是靠我一个人拉着新人的弦。

像当初久哲选择我那样。

  

安稳久了,需要一把利刃破开迷障。

hero资金链早就支撑不住了,买下两名K甲王牌几乎掏空了俱乐部的储备金,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久酷苦中作乐,说阿黑你看啊,hero多像我刚来的那一年,一穷二白。

也很像我刚来的那一年,孤城同心。

  

李自威退役退得很突然,几乎倒贴似的回了南京当助教,用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冠军辅助身份扶了我们一把。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在南京。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转,我会回到26年的秋天。

回到我们拿命换来的那场金色雨。

  

久酷倚着栏杆看不久后就要征战的新场馆,手舞足蹈像个孩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都是二十啷当岁奔三的人了,面对迟来三年的答案眼眶红得惊心。

他问我,要再看一次金色雨吗,阿黑。

  

  

黄浦江的风很轻。

我低头吻了他,这一瞬短暂的失控却换来了好多年的落寞遗憾。

  

  

铺天盖地的舆论。

  

有心人把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嫁接到了我们惨淡的春季赛,决赛BP出现重大失误,四局比赛打得稀碎。

  

没有两连胜。

再也不会有了。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他们唱着友谊地久天长,哭得词不成句,经此一役,这支刚成型的队伍又要支离破碎。

  

走的那天我去送他,一直送到车门口,扯着他的耳机线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笑着打趣我像小孩。

乖,走吧,拿个冠军我就回来了。

他挥挥手,依然在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想从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倒影。

  

  

李自威问我,为什么走的是他。

很平淡却通晓一切的语气,剜了我的心。

这件事当然是谁也瞒不住,谁会不知道hero决赛前两个教练约会,联盟只是需要一个解释让自欺欺人的粉丝可以继续活在梦里,那就由开脱不了的那个人来承担吧。

久酷说他带了这一队这么久,不舍得就这么放手,要我带下一程,把他们再次带到金色雨里。

他只是不想牵连更多人,牵连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巨变的年轻人,牵连我。

  

  

我没有再去过那个天台,每一寸每一步都是往事,我经不起。

是喜欢吗……我不知道。

还没试探出来我就失去他了。

可能只是习惯了有依赖,在承担责任的同时有个人能听我说那些年的苦和妄想,习惯了回过头他就在,习惯了耳边的喧嚣热闹。

习惯了我一点点被磨掉的孤独和傲骨。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适合在一起的人吧,总是惹他难过,不懂迁就,也不懂人心。

很多次我都看到他半夜起身,坐在床边看月光,想哭又哭不出来。

他让我别留在南京了,不要陪他蹉跎。

可我该怎么放下,那是我漫长少年时代色调最鲜明的存在,是记忆里一笔抹不去的悸动。

其实我有很多离开的机会,但一个也没去抓。

只要他还会回来,南京就永远值得我留恋。

  

  

当教练和当选手完全不一样。

要理解版本,研究对手,安排训练和人员调动。

  

眼睛开始模糊的那天是冬季赛第一场,一夜的研究排布,我给他们bp完转身去喝水,却突然花了视线,万事万物出现重影。

我不着痕迹地扶了一下墙壁,把水慢慢咽下去。

  

2028年的初春,我二十七岁。

是我退居二线的第三年,是我担任主教练的第二年,是王滔离开南京的第二年。

  

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我也特意回避了与他相关的一切,不完美的掩饰下这是对双方的保护。

可我很想他。

  

  

  

小选手闹着问我和尘夏一笙他们,为什么留在hero这么久。

尘夏笑呵呵的,房子都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挺好的。

一笙嫌他们烦,说留都留了没有为什么。他说话总有股淡淡的嘲讽味儿,小孩儿们怕他,就来闹我。

我说我在等一个人回来陪我听歌。

要等很久吗?他们问。

可能很久,也可能只要三天五天,你们争气拿个冠军我就不用等了。

他们恹恹地散去训练。

我笑着笑着,心口泛酸。

  

  

长沙的灯够亮吗,他一个人怕黑再也没我在身边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陪他夜里归家,有没有人会记得给他带小零食,有没有人知道他爱吃什么味道的巧克力,会不会给他挑香菜挑鱼刺。

生病了谁照顾他,难过了谁拥抱他,谁和他并肩谁和他一起笑一起闹,谁陪他听歌淋雨撞南墙。

  

  

第三轮比赛前放了两天假,我自己去医院检查。

医生说我的眼睛情况不好,其实不用他说,恶化了两天我的世界已经只剩下模糊的色块,直到一天早上坐起来,只剩下黑灰的幕帐。

给尘夏打完电话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旺仔这么多年第一次生气,压着脾气小心翼翼避开人群把我扶下楼。

路上遇到一笙端着咖啡去训练室,我让他别告诉选手,带他们好好训练。

他似乎有话要说,最后还是咽下去,说好。

  

  

我没有想过能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次意外我没有告诉几个人,住院五天,只有黄垚钦百忙里抽空打电话问过,他也没有王滔的消息。

尘夏说久酷会回来,别让他看见一个瞎子。我其实不信,只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念头等待手术。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转过头去,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浓重的暗。

他站在门口,声线在抖,快要哭出来。

他叫我,阿黑。

  

  

我喜欢他。

转过去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彻底破土,肆意生长。

我满身灰烬,伤痕累累,不清不楚,只有他仍愿拥我入怀。

近三年的辗转反侧,一千个日夜的痴心妄想,南京长在了我的血肉里,我留下的唯一理由是这里曾有他。

有我们交缠的情愫和漫步过的城墙,有我们澄澈透亮的回忆,有大雪,有落叶。

  

  

他瘦了很多。

我以为再次见面会无所适从,可实际上他仿佛从未离开,笑着牵我逛夜市压马路。

王滔的掌心是暖的,我的关节是冰的。

他记得我要喝滚烫的药茶,买了小水壶起早在病房里煲,裹着围巾一边往我手里塞杯子一边热闹地叽叽喳喳。

我看不见他的笑,但能闻到草药香,萦绕在他衣领和袖口。

  

  

我丢掉了我的眼睛,他来做我的眼睛。

他和我描述金陵百年一见的春日雪,密密地压在枝头,黑灰的雀影掠过天幕扯开云浪。

  

  

王滔说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其实有的,他退役那年的雪,和今天如出一辙。

他蹲在俱乐部门口举着镜头笑,鼻尖冻得通红,回来后把手伸进我口袋里取暖,我悄悄捏着他冰冷的指尖。

我们不见天日的爱情就在那一场斑驳的雪里萌芽。

  

  

王滔陪着我做了第二场手术,进手术室前他牵着我的手絮絮叨叨怕我紧张,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紧张的是他。

他说在衡阳开了家网吧就叫hero,要和我一起当老板。

他说他的小侄子看过我的照片,想见见好看的哥哥,因为差辈儿被他白了一眼。

他说,等我能看见了就和我回老家,去看海。

  

  

我躺在手术台上,想着近在咫尺的未来,时隔那么多年第一次想哭。

手术成功率有多低,他们一直瞒着我,可我猜得到。

一期手术几乎没有效果,我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光是什么时候。

  

这是不可逆的损伤,我不求恢复全部视力,只是想再看他一眼。

  

一眼就好。

  

  

漫长的恢复期后迎来拆线,景象伴着刺痛感一起撞进眼里,我用目光描摹他的面容,并不清晰,和三年前渐渐重合。

长久的黑暗后这点光对我而言都会痛,但我不想闭眼,我怕…闭上眼他就消失了。

王滔在哭,我笑着擦掉他的眼泪,叫他酷酷。三十岁的人还哭鼻子,你是长不大吗?

他锤了我一下,哭得一塌糊涂,我给了他一个拥抱。

  

  

恢复程度对于我的情况而言算得上奇迹,出院后我去俱乐部收拾东西办完了离职,准备和王滔一起回漳州。

首发选手们已经去了北京备赛,尘夏和一笙都陪着,俱乐部只剩下工作人员和青训生。他挽着我,坦坦荡荡走在这里,指点江山似的嘟哝这儿变了那儿变了。

直到走到训练室,我们都停下来。

他看着这些熟悉的设备,安静下来。

久酷选手退役得太早,还没挥毫落墨就结束了职业生涯,还有太多抱负没实现。

  

一起去看金色雨吧,我说。

去北京,去那场我们不能缺席的决赛,去陪着我们一手带起来的孩子们。

  

王滔摇了摇头,把我挽得紧了一点。

不去了,回漳州吧。

他还是不愿意以一个观众的身份站在台下,他相信他们。

我们在KPL的路,到这里就可以停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南京。

把我们青涩热烈的十年轻轻放下,留在这座独一无二的城市。

  

我们把hero无畏和hero久酷的荣誉和遗憾像落叶般抛洒在金陵的长街短巷,重新成为我们自己。

半舟绿

【桃酷】南京,南京。(一笙视角)

-一笙视角第一人称,伪纪实,暗恋旁观

-南京南京系列之二

-6000+


我去过很多地方,有繁华也有贫瘠,最后选择留在南京。

很多年后我会觉得这是个错误的选择,也为此长夜呜咽,迷茫徘徊。


不过那时我还年轻,只觉得金陵此城适合少年意气,适合我在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去爱一个人,做一件事,吃一场苦,道一次别。


我叫一笙。

没有特别含义,只是一笙。


来南京前我在山东的队伍,那里民风淳朴率直,满目山川形胜,和温婉大气的金陵天差地别,很难适应。我也不算八面玲珑的人,有时会因沉默而难以...

-一笙视角第一人称,伪纪实,暗恋旁观

-南京南京系列之二

-6000+

 

 

我去过很多地方,有繁华也有贫瘠,最后选择留在南京。

很多年后我会觉得这是个错误的选择,也为此长夜呜咽,迷茫徘徊。

 

不过那时我还年轻,只觉得金陵此城适合少年意气,适合我在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去爱一个人,做一件事,吃一场苦,道一次别。

 

我叫一笙。

没有特别含义,只是一笙。

 

 

 

来南京前我在山东的队伍,那里民风淳朴率直,满目山川形胜,和温婉大气的金陵天差地别,很难适应。我也不算八面玲珑的人,有时会因沉默而难以接近,新环境新队友,我难得找不到目光的落点。

 

直到他拉了我一把。

 

刚进一队的几天,我总是很早到训练室,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埋在屏幕里,久酷会拎着水杯自然而然坐下,拍拍我的肩说一句加油啊李自威。

 

然后,他就一直坐在我身边了。

直播,训练,比赛,开会。

 

 

 

Hero最低落的那个秋天,他是射手我是辅助。第一场上场前他也是这样拍拍我的肩,指着台上的两个相邻位置说等下我们坐一起哦。

坐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不知是香水还是洗发液的清甜气息,像薄荷糖味儿,令人心安。

 

那就是我对南京最初的印象。

 

 

 

随着秋季赛春季赛惨淡成绩而来的如潮质疑,让我真正意义上知道了Hero这个词需要背负的压力与期许,也知道了电子竞技的残酷。

 

因为你是Hero所以你输一场都算没落,因为你有名气所以你每一次失误都是懈怠,因为你们赢过,所以失败成了罪大恶极。

 

狗屁世道。

 

但当我抬头看见在风口浪尖被骂得一无是处的两个人时,他们只是沉默着草草滑了会儿讨论区,又云淡风轻地笑一笑投身无止境的训练。

他们就是这么一路披着质疑走来的。

一个是声名正盛的年轻队长,一个是不改初心的留队老将。

 

天作之合。

 

 

后来我问久酷,被骂的那些日子有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他说有啊,大家都是凡人嘛被骂就会难过,一直被骂就会一直难过。

我问他为什么还坚持。

他笑起来,说因为还有人在坚持啊,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很轻地落在沙发上补觉的无畏身上,像羽毛那样温柔地扫了一眼,似怕惊扰了脆弱的梦。

 

于是我知道他在乎的“还有人”,其实只有一个人。

 

 

 

久酷有时很闹,有时又很安静,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没烦恼,但我总觉得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有次我找他没找到,尘夏指指天台的方向说王滔下雨了就爱去那儿坐着发呆,你去碰碰运气吧。

我拎着两杯快冷掉的奶茶上去,刚好遇到久酷下来,眼眶泛红,水汽还没散干净,很明显哭过,惊诧地望着我,抬手擦了擦眼睛。

 

我问他,你哭什么?

他努力装作云淡风轻,笑着揽住我的肩膀,把我的头按住恶狠狠地威胁说李自威你不准讲出去破坏我的光辉形象!这是我俩的秘密!

哦,我说。

那你哭什么?

 

想哭,没有为什么。他耸耸肩,把沉甸甸的心事藏得滴水不漏,顺手牵走我手里的奶茶,已经凉得很难喝了。可是他没有再说什么,一边喝那杯变味的奶茶,一边走远了对我招招手。

 

那是久酷的背影,不是王滔的。

轻快、自在,不露端倪。

 

 

 

久酷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能用具体的形容词来描述,他是三月春风四月柳絮,在你恍然间已充斥这一段生命。

但你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你,柳絮漂游再远也终归泥土,春风吹过万里又无声无息,你只是这平凡轮回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见证者。

没人知道我曾想拥他入怀,以为自己为这一刻而活。

 

 

他最初的辉煌和落魄我都没有赶上,最华彩的时光里陪他在身边的是另一个人,那是他溺水时的苇草,远行时的长风,是他要共度余生的人。

我不只是来晚了。

我可以陪他笑陪他闹,陪他放烟花替他藏秘密,但我从未和他在雨天用同一副耳机听歌,从未听他在嘉陵江的晚风里讲自己的痛苦与迷茫,从未和他一起穿过人山人海见证金色雨,不曾陪他哭也不曾陪他撞南墙。

 

 

李自威的故事里全是王滔的喧闹嬉笑。

但久酷的故事里,一笙的爱从没有声音。

 

 

 

23年赛季成绩不错,结束后我、紫幻、星痕都挂了牌,挨骂是俱乐部的事,我们几个热热闹闹凑了顿散伙饭,互道前程似锦。

难过归难过,热闹归热闹。

这种双方心平气和淡拢的一拍两散,也算好事。

 

大家都喝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酒水香气,让人昏昏欲睡。

桌子上横七竖八倒成一片,也不知道谁先提议的,就开始叫着玩真心话大冒险,于是一桌醉鬼又热闹起来,清桌面理仪表,正式得像去开联合国大会。

 

其实这种游戏,选真心话的才勇敢,选大冒险的才有口难言,心事太沉,不敢面对一桌光明坦荡的朋友。

 

第一个中奖的是尘夏,他运气一直差,笑着选了真心话。

久酷问他婚期,我们都大呼小叫地附和要去做伴郎。尘夏挥挥手,对我们的打趣有些不好意思,说还没定,大概是明年春天。

 

问问题的人一本正经地举起杯子,说让我们提前恭喜夏教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所有人一饮而尽,只有我看到久酷站起来前已经把杯子里的酒倒给他左手边的无畏。无畏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眉头不皱一下就饮尽杯中酒。

 

我知道无畏酒量好,他很少醉,永远是最后端端正正体体面面收拾残局的那一个。即使醉了也不会闹,更不会像黄广顺一样抱着桌子腿哭,只会安静地坐着,闭眼休息,除了两颊绯红外波澜不惊。

我酒量不大,所以也没允许自己醉过,久酷总说我在杯子里养鱼。

 

接下来几个问题都没什么特色,选真心话的无外乎情感经历,选大冒险的持续掉分,只有中途无畏说喝醉了不方便坑队友,自罚两杯。

 

我抿着醒酒茶看他们闹,忽然轮到了自己。

在我斟酌选什么的时候,久酷忽然站起来,醉得舌头都找不到,朝我招招手,说李自威你选真心话吧,我今天一定套出你喜欢哪个姑娘。

 

东方趴在桌上白了他一眼,说李自威单身二十来年估计连喜欢这两个字都不会写,哦不对,他喜欢玉桂狗。

久酷乐不可支,他就和我隔着一个位置,手撑着桌子往我这边倾,说我来告诉你怎么写,就是谈到这个问题时你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那个人的名字,那叫喜欢。比如星痕笑成那样一定在和小婷偷偷聊天。

 

星痕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久酷。

那你满脑子都装的是Nofear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烛火都暗淡了,耳旁他们的笑声变得好远好远,像隔着纱,演一出无关于我的举世大戏。

我没有说,提到这个词的时候我首先想起那个在天台躲着哭的年轻人,眼眶红红的,让我咽下一个秘密。

我只是在他们笑不动了之后站起来,举杯说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自罚一杯。

 

 

游戏继续。

 

我手边的醒酒茶被我换成一整瓶红酒,喝到后面胃里一阵阵烧,头也痛得像针扎,还是无畏余光看到闷头作死的我,劈手夺下杯子。

 

再喝就酒精中毒了,他说,明天采访会不好看。

我很没形象地趴在桌上看他眼底切实的关心和那副无可挑剔的容颜,又看看他一直搭在久酷背上防止他摔倒的手,突然失语。

我大概醉狠了,问他有没有过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经历。

 

这么骄傲耀眼的人,怎么会和我一样。

可是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有。

他说他从小就不讨人喜欢,中学老师、转学后的新同桌,很多KPL的观众。他说他也没想过让所有人喜欢,但他最在乎的那个人,也不喜欢他。

 

我最后的理智让我没有去问他那个人是不是久酷。

无畏,我叫了他一声,我问那个人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他垂眸抿了口酒,说,因为我总让他难过。

 

 

 

你是在为他而哭吗,王滔。

 

我心里装着的秘密像被碰碎的肥皂泡一样,面目全非。我说,那你以后少让他哭吧,他会喜欢你的。

 

无畏看了我一眼,目光特别沉,怎么说呢,沉重得像有千言万语铸在了满腹铁石里,沉默如谜。

他收回视线,轻轻点头说知道了。

 

 

 

那天是在久酷的大冒险中结束的,他打开直播给深夜不睡的粉丝们全方位展示了这群魔乱舞,在黄广顺放开桌子腿后,我们各自收拾了回宿舍。

 

无畏背着久酷,走得很稳,他背上的人已经睡沉,罕有地安静下来。

我吐完又回到大厅,撑着桌子找落下的眼镜。

人都走空了,窗外万家灯火渐次熄灭,金色城池归于寂静。这是我在南京的第三年。 

我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离开的倒计时,却不知我和它的羁绊才刚刚开始。

 

 

 

二十二岁那年冬天,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但这时我已在LGD待了大半年,搬到了西湖边,没赶上雪满金陵的盛景,也就没有和谁共同淋过这场雪。

 

收到久酷语音的时候我正提着包在登机口排队,准备从杭州回云南过年,家里正热火朝天地张灯结彩等着我。

 

他说李自威,南京下雪了,你回来看一眼吧。

 

这什么狗屁理由。

 

我犹豫了一会儿,单手打字想告诉他我不去了,但消息还没写完,他又发了条语音。后来我很多次庆幸自己先听了这条语音再回复。

他说,李自威,兄弟的退役饭你可要仗义点。

 

我把拒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转身往外走,一边订了三个小时后直达南京的高铁票。

我点开语音输入,和他说我会去的,一会儿见。

 

 

 

 

我本以为我不会再回到南京,回到这里。

下高铁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特别冷。我想起以前冬天,久酷总抱着热水袋咬牙切齿地说南京一定是北方的间谍,太对不起这名字了。

 

他在这座很冷的城市里待了五年。

 

 

 

俱乐部年前翻修了一次,和我离开时不太一样,但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蹲在大门前的雪地里写字,开着直播。

 

我在不远处站着,看他背影。

 

他笑着问弹幕想写什么,又抱怨说都写了几百个退役快乐和滔滔不绝啦!久酷也写了好多啦!一笙?写一笙干嘛?李自威在杭州啊不在我背后。

 

他反应过来,起身回头朝我笑,喊我李自威。

 

挺懂事啊,LGD放假了?

 

我示意他先关了直播,才开始扯谎说正好放了闲着,来送你一程。

 

不用送,送什么呀,我又不走。他笑着给我扔了个雪球,说尘夏忙着休假结婚去了,他以后是主教练了。

 

你不用过渡期?我问。

久酷顿了一秒,又笑,说你看不起谁呢,兄弟还用过渡?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短暂的沉默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本来是告别礼物,现在是贺礼了。

他戳了戳,问该不会是戒指吧。

 

我示意他打开,一枚小小的向日葵晶石胸针。

 

不愧是纹了玉桂狗花臂的男人!李自威你审美和黄垚钦他的妹妹在同一水平线上啊,人家七岁,你也差不多。

 

虽然他笑我幼稚,但还是很郑重地把金色小东西别在衣领上。

 

他问我向日葵的花语。

我说,热烈灿烂,温暖如太阳。

我没说,还有沉默的爱。

 

 

 

二十三岁,我以自由人身份回到南京Hero久竞,担任助教。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久酷绝对会上来给我一拳。

他问李自威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啊,你才二十三,刚拿了冠军,你不去赛场上你回Hero做助教?西湖水灌脑子里了啊?

我说,你也是二十三退役的。

他沉默,问我有没有像他一样,三次连输十一场。

 

我说以后不会了,Hero不会再输了。

他挣开无畏的怀抱,上来给了我一拳,他说李自威你不要这么幼稚了。

 

 

 

Hero的情况,比我预期中要糟很多,很多。

百尺高楼岌岌可危,资金链将断未断,俱乐部死撑着不许无畏退役,但也不会留住投资方太久,毕竟电子竞技,实力为王。

无畏很厉害,他能顶着天大的压力一次次翻盘,但新选手经验不足磨合不够,每一局都掉点,所以也就没人看见他的拼命。

他二十四了,他打不动了。

 

一切都在滑向深渊。

大家都累了。

 

 

新来的经理和久酷说了很多,那天他把我们叫到会议室,围成一圈,告诉我们KPL要恢复降级制了。气氛瞬间跌到零下,几个才打了一个赛季的新选手惴惴不安。

 

久酷说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这可能是Hero退出K PL的那个赛季,也可能是我们东山再起的一个赛季,这几个月会非常苦,剩下所有资金都会被用来购买两位K甲选手,跟一队一起参赛。

 

有人小心地问,是什么位置?

打野。

我望向出声的人,无畏回望,轻轻领首示意。

 

不破不立,死而后生。

这次我陪他们一起撞南墙。

 

 

 

人是我们一起商定的,收掉所有电子产品只留训练机,全封闭训练。

无畏这个赛季对外说是休息,但大家都知道他不会再上场了,天论Hero最后的结果是输是赢还是离开KPL,他已经做完了作为选手能做的一切。

他看上去也坦然接受了半退役的事实,有时会去给两个新打野指导,或者在二队晃几圈,其余都一个人找地方待着,谁也见不到他。

 

 

尘夏休完假回来,叹了口气签字回赛训组。

他总指着无畏单薄的背影告诉我,无畏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问那他以前什么样?

尘夏迷茫了片刻,像在回忆什么远古事情,半晌又叹一口气说,我忘了。

 

可是久酷还记得。

他说阿黑啊以前就是个很倔的小孩,脑子里除了赢就没别的,要是被轮换了能像只刺猬一样梗上好几个月。

他说他和无畏那些年月,那些一起交换过的理想与回忆,一起做过的梦吃过的苦。

 

大家都长大了。

 

久酷笑着说,但眼睛红了。

他还说,李自威你也要做更好的大人啊。

 

 

如果长大的代价是沉默与放弃,我不知是否甘心一直做个孩子。

 

我看着他历历可数的睫毛。

久酷站起来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拍拍我的肩。

二十三岁的李自威,在二十五岁的王滔面前,永远会是个小孩。

 

 

后来所有人都说,26年的Hero是赛训组用命捧出来的。

我们重现十一连胜,从B组一路冲回S组,粉丝在台下喊哑了嗓子,为这末路皇朝的绝地反击热血沸腾。

 

那个春天,久酷离职了。

很荒唐,离职原因并非成绩或实力,是因为一条绯闻,一张照片。

他在我们重回S组那天在黄埔江边与恋人亲吻,笑意盈盈,我不知道他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也不知道另一人的背影为何如此熟悉。

 

东山再起的紧要关头,俱乐部高层连夜开会处理。

他带回一纸离职协议。

 

 

我知道,如果他们的感情被承认,那么就有很多东西会被否认。

Hero成绩的下滑会有一个不伦不类的理由,资方会考虑争议与舆论,无畏让出首发位的大义会被曲解,那么多血与汗,都会受质疑。

 

从前如此。

现在也一样。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久酷罕有地安静下来,缩在床和墙之间的角落里,行李已经收拾完了摆在一边。

他看上去并没有很难过,挂着一只耳机,目光空空地望着外面的雨幕。听见我进门,他拍拍身边的空位让我坐下。

久酷分了我一只耳机。

 

以前他说他和无畏总这么共用一副耳机,偷偷深夜打开清融藏的手机听歌,后来耳机坏了,手机没收了,清融也走了。

播放器在放《Yesterday once more》,单曲循环。

久酷说他一直不知道这首歌哪里好听,但听多了反而喜欢上。

 

昨日重现,昨日重现。

 

 

我多想回到那些年,意气风发,无拘无束。

回到那些爱恨都鲜明坦荡的日子里。

 

我没问他是怎么劝动无畏不出声的,我只是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直视我,压着内心翻涌的苦涩说,王滔你说照片上是我吧,不牵连任何人,我陪你走,南京也好杭州也罢,我陪你。

 

久酷直直地盯着我,眼睛里没有情绪。

他说,别傻了李自威,谁不认识无畏的背影?不说破大家都体面,事情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体面。

 

我真讨厌这个词。

李自威不要体面,可我希望他有他的体面。

 

收拾好情绪,我把耳机还给他,像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笑笑,问他以后还会不会回南京看看。

他说会。

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回答,我又在南京蹉陀了三年半。

 

 

 

我没有去送他,只是第一次登上那个天台。

看他在墙上一条又一条留言,自问自答,自说自话。有拿了冠军后语无伦次的胡活,有输了比赛的自责失望,有暗恋心事,有日常琐碎。

 

没有我。

 

我摩挲那些褪色的字迹,发现其实从始至终我拥有的,都只是肩上的余温和那个雨天的模糊回忆。

 

 

 

Hero又拿了很多冠军,无畏带队不错。

我把二队和青训的教练岗轮了一遍,看少年来来往往,哭哭笑笑。

小孩问我们为什么留在南京。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我听到了无畏的回答,他笑着说他在等一个人回来,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一辈子,他们会在初遇的地方重逢。

那很好。

 

久酷的电话已经是空号,我有的雨天会搭车去找电话亭,拨下这个空号,絮絮叨叨说很多话,都是当着他的面没能说出口的。
那头永远是温柔的电子女声,告诉我这是空号。


一笙的爱没有声音。
你不必听见。


再后来,无畏眼睛出事了。
他大早上冷静地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带一下训练。我出门看见尘夏沉默地搀扶着他往基地外走。
无畏让我别告诉选手,好好训练。

尘夏在茶水间给久酷打电话,我记下了他的新号码。
我问尘夏,能不能让久酷回来看看,三年多了。
他说他会提,不知道久酷答应不答应。


久酷回南京那天,无畏一期手术失败了。
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在那头问是谁,我站在电话亭里,没有出声。他的新生活已经开始,我只需要那个被放弃的号码。
他没有回基地,我也没有去医院。
我带着队伍去北京打比赛,他带着无畏回福建,然后开始旅游。两条交线,分离后向不同方向狂奔。

 


总决赛那天下雪了。
结束采访后他们说要去吃庆功宴,叽叽喳喳,我说你们先去我透口气。

过了几个小时才找到没关门过年的纹身店,我找老板洗纹身,老板说这么大一片洗了要恢复好久哦,而且会痛。

我说没事,洗吧。
回去是很久之后,他们停下喝酒划拳,面面相觑,看着我大冬天露着布满红痕的手臂,问教练你纹身的狗哪儿去了。


被偷狗的偷了。


我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像回到那一年,我醉倒在桌上,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以后都不会再难过了。

 


那个深夜我又找了个电话亭,拨一个空号。
隔着玻璃漫天白雪纷纷扬扬。
我说南京下雪了,王滔你回来看一眼吧。


南京还是那个南京,春夏热烈,秋冬苦寒,只是这一次我没有了留下的理由,将要彻底离开,不会再有人用拙劣的玩笑哄我回来。
以前我以为自己一直在逃离这里,其实只不过一次又一次重返。


我想我不会记你太久的,王滔。七年够长了。
李自威要放下整个少年时代不合时宜的悸动,去更远的地方做更好的大人了。


这些年,谢谢你陪我长大。


半舟绿

【桃酷】南京,南京。(久酷视角)

-久酷视角第一人称伪纪实向
-全文5000+ ,记得看后面几章
-南京系列1



南京的冬天其实挺冷的,我一直觉得这里能算成北方,有时候进了三月还会下雪,冷得人心慌。
虽然上个月过了科三把证拿了,但我还是坐高铁来的,到达南京的时候已经不早,天色昏沉,因为飘着小雨所以倒也看不见夕阳。


曾经无数次我坐在天台上看南京的落日与梧桐,只觉得恢宏盛大,但后来回衡阳那天我又看了最后一眼,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一样。


又或许那时恢宏盛大的并非落日。


往栖霞去要转好几次地铁,我没带伞,只是裹紧了羽绒服往地铁口小步跑。

上次经过这个地铁口就是离开的那一天,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

-久酷视角第一人称伪纪实向
-全文5000+ ,记得看后面几章
-南京系列1



南京的冬天其实挺冷的,我一直觉得这里能算成北方,有时候进了三月还会下雪,冷得人心慌。
虽然上个月过了科三把证拿了,但我还是坐高铁来的,到达南京的时候已经不早,天色昏沉,因为飘着小雨所以倒也看不见夕阳。


曾经无数次我坐在天台上看南京的落日与梧桐,只觉得恢宏盛大,但后来回衡阳那天我又看了最后一眼,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一样。


又或许那时恢宏盛大的并非落日。


往栖霞去要转好几次地铁,我没带伞,只是裹紧了羽绒服往地铁口小步跑。

上次经过这个地铁口就是离开的那一天,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不喜欢感叹物是人非,因为时间本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



那次离开,大件小件的行李是提前办的托运,但我一个大活人还得朋友们一程一程送,下了大巴转地铁,下了地铁上高铁,送到最后都红着眼睛散了,还剩一个,不愿走。
他拽着我的耳机线不放,我笑他像个小孩似的。
他问我还会不会回来,我说等你有出息了我就回来看你。
他说这话听着像老子骗儿子一样。
我难得占个便宜,又不太好意思笑出声,只是说快赶不上车了你放手吧。

其实能看出他有多难过,他很少这样小孩儿似的耍混撒娇,又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认识以来他就是那个又锋利又水火不侵的形象了,可能小时候也和其他孩子一样会闹会哭哭笑笑,但现在他的情绪,大多不是为了自己。
我硬了硬心肠把东西收好,说好聚好散,我走了你别一个人躲着哭。
他点点头,沉默着转身要走。 
我发现他背影特别单薄,心口突然钝痛了一下,又叫他一声,队长。
我以前从没这么叫过他,没人这么叫过他,大概都觉得抹不开面儿吧,虽然他这个队长当得还蛮不错,我们私下都是叫些不着四六的称呼。

但他现在不是我的队长啦,是很多人的主教练。
我说你加油,我不是骗你,会回来的。
他站了一会儿,那副骨架子突然有了点活气,眉眼生动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都要改变主意硬留我了,最后也只笑着招招手,走吧,车要发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但好像我又经常见他,在广告里,在屏幕上。
还是那副锋利漂亮的眉眼,被灯光照得棱角分明,笑容一如既往,他生来便为享受这热闹与簇拥,而我已湮没于人海。


我贴着地铁站的墙走,这个点刚到晚高峰,人来人往挺拥挤。

有年轻女孩停在两侧的液晶广告屏前合影,我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指尖搭上电子屏的表面,触感很凉。
他的皮肤碰上去当然是温热的,但这只是个电子屏。
本来想合照,但看看他西装革履光彩照人,又看看我自己奔波数十小时后一塌糊涂的发型,还是作罢,安慰说手机里和真人的合照也有千百张。


我觉得挺有趣的,曾经我们同吃同住同行,如今却一个站在地铁通道汹涌的人群中,一个被印在液晶广告屏里。

我隔着人山人海看他,可谁知道我们也曾穿过人海只为拥抱对方。

 


南京以前叫过金陵,名字很美,既繁华又有种奇异的衰朽感。

以前还上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山海经》,我觉得里面那些珍奇异兽在暮年垂老之际应该就会选择这种地方定居,连夜间晚风都像极了伏卧巨兽沉睡时轻微的喟叹。

 

栖霞大概是它最边缘的一片鳞,偏得我打车绕了三圈才找到酒店——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酒店本来就偏。

我订的房间在顶楼,从落地窗看出去,高楼市井极其遥远,霓虹灯带像海市蜃楼般不真切。

我在衡阳的住处是邻近商业街的,两三年来也习惯了夜里的喧嚣,只是今晚我必须找个清静地儿来理一理脑子里纠成一团的乱麻,关于我为什么走,又为什么回来。


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想起,拎着手机一顿乱戳又发现不能告诉任何人,干脆关了灯把头埋进枕头里,标准香型,没有薄荷味儿。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在南京待到三十岁,在这里买房,结婚、生子,老去,像所有人那样,盼着来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却只等来无疾而终,找个宜室宜家的温婉姑娘过上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的好日子。


我向往过荣耀,但这渴求没能贯穿我的一生。

我是个很平淡的人,年轻过,朋友们总说我没棱角,好像也没有想抓住些什么的迫切。
所以当我意识到我不远千里下故乡的一切来到南京只为见一个人的时候,当我意识到我曾经的愿景都如海堤般坍圮而憺妄无声降临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爱的人不算宜室宜家,他适合热闹和盛大,和他沾边的事儿全都光彩熠熠又轰轰烈烈,他注定披挂一身荣光。


他不是星星落落的人间烟火,是划过天幕便永不再回来的刹那璀璨。

 


晚上也不知道几点钟睡过去的,我醒来是早上八点,从行李箱里找了件很像样的衣服备着,就先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发现电话在响,陌生号码我没有印象,接起来那头也没有声音,我试探着叫了几声,对方却直接挂了,可能是广告推销,莫名其妙。

但这个电话让我看到刚刚有新消息发过来,点开看了一眼,我差点扯掉大衣的扣子。
尘夏发的。
消息内容一共加标点四个字,却让我一路狂奔。
“没成功。”



因为路上有点堵,我到医院是十点半,大家都忙,所以谁也没碰上。


1103号空荡荡的,只有穿着病号服的人坐在窗边往外看,安静得像尊古希腊大理石像。
我很轻地敲门,咳了几声,那人应声回头。
他瘦了很多,薄薄的皮肉裹着骨骼,显得有些清冷。因为很久不晒太阳,唇色发白,气色也恹恹的,但那双眼睛还是很好看,睫毛历历可数,漆如墨色,线条很凌厉很干净,一如既往。
不过我知道,他这双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他刚刚坐在窗边,但眼里没有飞鸟没有山峦,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高楼林立,只有空旷的黑暗,和孤独。
我想破口大骂那群没良心的东西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留下,却出于了解,猜到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我没出声,他看不见来人,于是又把头转回去。
我颤抖着维持微笑,叫他,阿黑。
他转了一半的头停在原处,又缓缓转回来,那双无神的眼睛盛不住一点情绪,痛苦与不可置信像要砸在地上一样沉重。


我等你好久啊。他说。

 


医生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明白,大致是过劳引起的视神经损伤,尘夏三天前打电话给我讲过,那时光顾着担心了。
我再三询问这次失明是不是永久性的,医生只是怜悯地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说不一定,要看二期手术的结果。

我想起早上那条消息,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没成功呢?
那就没办法了,医生说,视神经损伤本身不可逆,手术即使成功也很难恢复初始视力,最多让他能感知光线和色彩而已。
聊这个话题是避开病人的,我们站在1103门外,把声音压得很低。


透过房门上的一小块玻璃能看到他在里面安静地出神。

他不肯睡觉,觉得睡着和清醒都是一片黑,没什么区别,被我训了几句只得暂时闭着眼帘避光。
虽然没说,但他应该猜到自己的病情,我怕他觉得孤单所以不敢离开太远,以便于他一叫我就能听到回应。


聊完病情后我推门进去,他笑着转过来。
怎么突然回南京了?他问。


他伸出手想牵我的衣角,我顺势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他拉着。

他的皮肤现在摸上去是冷冷的了,有点像玉石,骨头硌人。

我发觉他也没有那么无坚不摧,也会缺乏安全感,也会觉得痛。


我说你买的保险给我打电话了,我回来看看这个让我一夜暴富的好心人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他一愣,说这也不算人身意外险吧?
给我气笑了,训他,你还真保了,我诓你呢尘夏没去做保险联络员,再说你保险受益人填我干嘛,失业了不靠钱过日子啊?
提了不该提的,他笑意淡了一点,我心里一慌。
呸,什么失业,等你眼睛好了还得回去带那批小孩儿呢。
好不了。他叹口气,碰碰自己的眼睛感叹,以前5.0呢。


我说能好就能好,我没骗过你。
壮了壮胆子,我迅速低头很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点水似的。
这个行为看上去很像要流氓,好在他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给我一耳光,只是突然捂着眼睛笑,心情挺好的样子,问我刚刚在干什么。
掉了根头发,帮你拨开。我义正严辞。
他叫我大名,王滔我是瞎了不是傻了!你就是在亲我!


好的,他急了,他活了,他闹了,他注意力转移了。


我笑得想哭,见目的已经达成,对他说是啊我亲了,你有本事亲回来!
手里牵着的人想了一会儿,还是笑着,说先欠着等他好了再讨回来。


楼下传来几个小姑娘惊喜的嬉闹声,我抬头望向窗外,告诉他又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我们有三年半没见,其实也不像借口说得那么忙,只是南京在我心里的形象太过模糊,我不愿以一个客人的身份在此停留。
这里有我们并肩走过的长街巷陌,有我们亲手种下的紫金花树,有我们生活过的痕迹。

我并非那些只在旅行计划里列上夫子庙和玄武湖的旅人,我曾在这里浪掷最好的少年时光。
我问过自己南京到底有什么好的让我念念不忘,以至于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重新适应湖南的热情市侩而明明那才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故乡。
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可能是因为南京这个名字和我的名字曾嵌在一串好多年,它已经长在了我的骨血中,成了第二故乡。


傍晚临夜的时候尘夏又提着束花抽空来了一趟,我正给无畏削苹果,看到门口蹑手蹑脚的人,笑着把苹果塞到他手里让他吃完,然后找个借口出去。
尘夏那脸圆得活像牛奶盒子上的旺仔,把我上下打量了几遍,下了个简明扼要的评价:没变。

他说明天要带队开拨去北京比赛,让我盯着二期手术。
我实在没忍住问他这个赛季任务有多重,能把主教练累瞎了,我收到了他看白痴一样的眼刀子。

他说无畏是个拼起来不要命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脑子想拿个冠军当你三十岁的礼物。


无畏和尘夏说他不知道什么叫有出息,但多拿几个冠军我应该会回来吧。

 


我一时失语,只对上尘夏无奈的目光。
他说无畏连一期手术都不肯做,还是他用我作幌子把人诓进手术室的,一想成功率才25%,怕他真失败了又见不到我不肯做二期,尘夏才给我打了电活,回来陪着二期手术。

 


走的那年大家讲好不打扰你了,无畏他…眼睛坏了两天才告诉我,没太崩溃,先让一笙从二队上来带一队,自己悄悄来医院查的。

那些小孩被李自威唬得闷头训练,还以为他们杨教练度假去了。
尘夏说着说着苦笑起来。


我记得当年成绩很差,我们一个两个垂头丧气问尘夏为什么不走,连最没脑子的猎人都知道要打一枪换个地方。

现在才发现大家都没脑子,一个两个在南京不肯走。

尘夏问我要不要回队里看看,我摇头。

一是抽身太久,不知以何身份站在新人面前,二是怕再看一眼就舍不得走。


我这两年多在湘潭过得不错,盘了一家挺正式的网咖当股东,没什么负担,平时和小侄子一起挨我妈他姥姥的数落,去些没意思的地方认识有意思的人。

 


尘夏耸肩,没表示什么强硬的邀请。
走廊里人来人住,天渐渐黑下去,我在窗玻璃的倒影里看自己,也看灯光。

我和尘夏说等下要去买鲑鱼饭,让他先去和无畏讲会儿活,虽然嘴上没提,但他肯定记挂队里的几个小孩。
尘夏点头,进去把花放在桌上,坐下和他闲扯,很快热络起来。


我看了一会儿,给那家星级酒店打电话把房间退了,让他们把行李送到这医院边上的小旅馆,挂了电话又转身下楼,准备去花园透口气。
因为讲了一天活,现在嗓子有点刺挠地疼,我盘算去买晚饭顺便带金草珊瑚,不然明后天估计撑不下来。


从一楼花园往上能看到1103亮着灯,尘夏贴着窗站,挡住了里面的人。


我真想不出来无畏怎么敢两天后才告诉别人自己看不清,虽说打职业最金贵的是手,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睛的问题都不该忽视。

他大概是抱着侥幸心理吧,觉得很快能好,没料到…来不及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确实是他。

 


买完晚饭回来尘夏已经走了,灯没关,无畏偏着头像睡着了,呼吸匀净平缓。

我很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会因为安静而显得很乖,但他现在已近而立之年,再用乖来形容会很奇怪,更适合用“柔和”。


我没有叫他起来吃饭,先把餐盒放进微波炉保温。
住院不一定会累到人的机体,但对于精神的消磨很严重,特别他心里还装着事儿,我这几天只敢讲讲在衡阳的乐子,避开零碎的琐事。

 


可能气氛太合适了,我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自己枕在他床沿上睡着了,手里牵着他左手小指。

一抬头,他像感知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我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口饭。
他说,现在晚上了吧,我们出去走走,回来再吃。


那是晚上九点四十,南京夜市正热闹着,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不方便,我还是不忍心说个“不”字拂了他的兴致。
我叮嘱他牵好我别走不见了,他顺势反扣我的右手,十指交错。
动作如行云流水,万般自然。

他嫌盲道路脚,我笑他肉嫩得和童话书上的公主似的,但还是牵着他混进人堆里。

天气挺冷的,积雪在路边堆了薄薄一层,我怕他摔,他却昂着头大步流星,让旁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鉴于KPL近年火得很,我把他的围巾往上拉了一点,不希望明天新闻上又出现某战队主教练赛前约会这种阴阳文章。

毕竟当年我的离开,少不了这些文章推波助澜。

都过去了,我们说好不再提。


围巾是手织的,浅灰色,我用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这是他姐姐给他织的,雨露均沾,队伍里人手一条,我的是暖橙色,当年很喜欢,但长沙冬天不太冷,所以很久没有戴过。
他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随包裹附了张纸条,让我们好好照顾他家七七,别让他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想和她说声对不起。
我们非但没有把无畏照顾好,还瞒下了这两次手术。

 


阿黑。

我叫他一声,他稍稍低下头听我说话。
我问他手术后要不要回去一趟,看看家里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牵着我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下又放开,轻声回答说,好。



手术定在我回南京的第四天,气温开始回升。


等待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比他还紧张,牵着他叭叭叭说个没完。

说我在衡阳的店英文牌子就叫Hero,说现在的小孩都不认识我的ID了,说刚回老家时挺难熬的,说很多天南地北无关紧要。
无畏有一点优点挺好的,我说什么烂话他都接。
我问他以后的打算,他说这个年纪养老太早了一点,要不去卖保险吧。

语气轻快,在逗我开心。
我一边对着走过来的医生打招呼一边掐了他胳膊一下,最后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们去旅行吧,你以后会有空点了喔。
他说好,顿了顿,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朝着我的方向,他问我,你不会马上就消失吧,他想视力恢复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我笑着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这次不走了。





术后蒙了两天纱布,要拆的那天我站在他面前等。
很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束束丁达尔光从百叶窗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穿白大褂的医生一层层揭掉纱布,露出那双我很熟悉的漂亮眼睛,反射着淡玫瑰色的晨曦。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眨眼。


没有任何属于被光线刺激到的人的反应。


我的心脏有一刻停跳,难以言说的酸楚涌上四肢。
直到他笑着为我擦去还没成形的泪滴,说三十岁的人了还学小孩哭鼻子,你是长不大吗?
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我,笑意盈盈。

 



第二次离开时我又望了一眼南京,夕照磅礴,给我漫长的岁月添上金色的一笔。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避开人群伸过来牵着我,眼底倒映夕阳。
他说走吧,车要开了。
我小步跟上,把夕阳、山岗、夫子庙、栖霞山统统抛却在身后。我想南京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让我难以舍下的人正与我并肩一起离开这里去往他的故乡。


于是南京成了留在记忆中的煊赫,那些或大成小的光都收拢成一个点,成为我人生一章的注脚。


毕竟,南京只是一座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