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唾玉生香
玄学唱戏陈少熙*孤魂野鬼王一珩
陈少熙是睁着眼生的。
新生儿睫毛软,挂了一道水帘,阿妈腿一张他呱呱坠一地红尘滚滚,满目红自她腿间流,翻起云雾一片浪,只觉天为盖地为床,唯阿妈腿间红是太阳。
陈家是玄学世家,他爹更是守旧一派,周岁要抓阄,零零碎碎摆满一桌,陈少熙一对乌漆的眼盯着八卦镜,爬过去就是一按,把周围人高兴坏了,他爹靠着太师椅,笑得眯了眼。
八卦镜是朝上的,正对着天花板一块,后来被他爹一根降魔杵扎了个洞。
那里趴着个怨鬼,是他二叔背着来的,欠下的人命债。
他能看到,全靠一双看着和常人无异的阴阳眼。
家里藏书很多,尤其是他爹的书房,......
玄学唱戏陈少熙*孤魂野鬼王一珩
陈少熙是睁着眼生的。
新生儿睫毛软,挂了一道水帘,阿妈腿一张他呱呱坠一地红尘滚滚,满目红自她腿间流,翻起云雾一片浪,只觉天为盖地为床,唯阿妈腿间红是太阳。
陈家是玄学世家,他爹更是守旧一派,周岁要抓阄,零零碎碎摆满一桌,陈少熙一对乌漆的眼盯着八卦镜,爬过去就是一按,把周围人高兴坏了,他爹靠着太师椅,笑得眯了眼。
八卦镜是朝上的,正对着天花板一块,后来被他爹一根降魔杵扎了个洞。
那里趴着个怨鬼,是他二叔背着来的,欠下的人命债。
他能看到,全靠一双看着和常人无异的阴阳眼。
家里藏书很多,尤其是他爹的书房,陈少熙开窍早,陈家分支有专精卜数的,捻了个诀说他有灵根,手势像朵半开的莲。
夜里阿妈来给他掖被,他乖乖的,只用眼睛盯着阿妈。其实阿妈有点怕他,他早慧又寡言,盯着人看时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点瘆人。
阿妈,你怎么才能不怕我。
他一直没有问出口,直到阿妈普通人的命数扛不住神鬼,他爹再娶。
姓陈的大多勤勉、墨守成规,但到陈少熙这辈如春芽站鸟,承受不住一样从中劈开,撕裂枝底,朝两个极端奔去。而鸟雀不能囿于笼,这又是个极浅显的道理。
陈少熙学戏其实说不上多热爱,只是水磨调余音绕梁,在笼中也能穿梭自在,风一样掠过。
这想法在练功时被搓磨成烂泥,被一排排牙嚼碎,师傅的戒尺如果有魂灵,大概也要长出茧了,可是他瞪大了眼看,除了看见弯折的弧度和将断未断的裂口,什么都看不到。
等他第一回登台,这些烂泥和碎片重组成一个巾生,他的扮相好,身段好,到台前亮的一嗓子也好,掌声不是稀稀拉拉的,鼓动着向师傅涌去,说他有个好门生。
陈少熙恍惚回到了周岁宴。
他拿手的戏目是玉簪记,师傅知道,师娘知道,整个班子都知道,祁彪佳品戏,说可以唾玉生香,师傅板着脸,却说他戏里无魂。他一日日练,练得窗台杜鹃来对唱,练得杜鹃哑了鸣。
毫无长进,师傅砸下四个字。
尽管师傅这样说,戏不能不演,陈少熙长得俏,愿意买单的不少,场场卖座,他从小城演到大省,演到皇城根。陈少熙看过不少书写胡同,绿瓦灰砖,在胡同里伸手扒墙砖上的青苔,他看经常路过的流浪猫这么干过,蓄满了水的植物流了他一指头绿色的汁。
巾生扮相不算复杂,陈少熙又去洗了个手,在后台候着打帘。
更深漏深,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
唱到这处他刚好抬头,飞檐上垂下两条小腿,骨肉匀亭,唱词一顿,没了下文。台下大片骚动,师傅三两步跨上台,他冲着师傅喊,救人,先救人。都往飞檐角望了,都说没有人,陈少熙垂下头,牙将下唇咬出印,上扮相时抹的口脂衔花,他由着师傅拉下台,面色发青。
这顿罚是免不了的。他这一失误只能师傅兜场子,陪着罪再演一场,只是不能让他演了。师娘的鞭子和人一样,看着软乎,筋骨都在里头,几乎将他背抽肿。
他咬牙不吭声,回到房里门一关,就像抽筋拔骨的龙王三太子,要往床上倒。
陈少熙有些小怪习惯,比如睡前看看书桌乱不乱,小台灯熄没熄,只是今天这一眼吓得不轻:罪魁祸首就坐在他桌前,撑着脸逗灯罩里的小飞虫,两条莹白的腿在台上还不显,在半暗的屋里几乎耀光。
王一珩知道自己叫王一珩,除此之外从哪来,要往哪去,一概不知。他在北京飘了有一阵子了,依稀记得家在一个更辽阔的地方,而不是这么个藻井,四面都是院子,挨着很拥挤。他在方台子听了很多场戏,台下的人说昆曲没落,唱腔却好听,他不懂,只是今天被亮堂的嗓子喊醒了,觉得好听得出奇。
凳子都是给人坐的,他想了想,干脆上了飞檐角,却没想到粉面的小生一抬头,吓得红粉褪尽。
你能看见我呀?
他问那个朝下趴在床上的小生,小生卸了妆,露出一张眉目好看的脸来,在枕头上下意识蹭了蹭,说能。
“一直都能?”
“一直都能。”
“那怎么还被吓到?”
他听着小生上句不搭下句的解释,总结出来就是一句“你和他们不一样,一般没有这么...好看的鬼。”哦,是我好看呀,他在心里想,腿晃得更欢了。
镜子里照不出他的样子,王一珩抬高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卷的,软绵绵地趴着。
小生很快缓过神,问他叫什么,他虽然记不得什么,但也知道鬼神的名字不能随便交出去,打个哈哈混过了,也知道了小生叫陈少熙。
陈少熙,他把这三个字捻了又捻,在他牙尖滚过一遭,萃了甜丝丝碾压的糖味,像桂花糖咬碎,骨碌碌的。他冲着陈少熙笑,陈少熙就把头埋在被子里,良久闷闷地说一声傻子,耳朵尖通红。
陈少熙还是每天在窗台吊嗓子练玉簪记,杜鹃不来了,只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小鬼,坐在窗台上,晃着两条腿,包子一样的脸挤出褶子。
兰因絮果,市口水果铺盘出去,成了卖鱼档,卖鱼仔会唱点闽南调,最爱说这句,陈少熙对他口音好奇,在档口蹲下,白的塑料筐里注氧,鱼翻身阴去他一脸水,卖鱼仔连说歹势。最后买走一条东星斑,刨鳞去腮掏肠肚,一片片,红肉似花,等他㓥鱼几分钟,陈少熙伸手抠掉鱼眼珠。
王一珩在后头,像个尾巴,指着鱼眼说鱼目混珠。陈少熙搓眼尾沾的水,忘了手里放过眼珠,腥气被稀释,搓出一撇红,淡到作粉,四月底开到盛的海棠,显得他眼裂拖得长,横竖是刀俎,王一珩盯着看,盯到眼发涩发痛,像也被割一刀,砧板上弹跳的鱼肉。
小雪那天师傅说都来帮忙,不大的院子里闹腾起来,三张四方桌拼起来,铜锅涮羊肉。陈少熙总是闷头吃饭,师兄弟路过掐他胳膊,都说里头可着劲儿,能吃一头羊不带喘。王一珩下意识说不可能,陈少熙用余光看过去,小鬼哈喇子快掉进锅里了,还在念叨,一头羊,我阿爸都吃不掉一头羊。
他突然愣住了,习惯了记忆的不可追,突然撬动了一个角,随着下了羊腿子咕噜冒泡的锅,灌进来一些,又一些。
陈少熙不知道这些,悄悄地昧下几块大肉,碗就搁在小鬼常坐的窗台,画着个红色的大公鸡,小时候都用这个。鬼神吃贡品,吃的不是实体,是香鲜甜辣咸,把味道吸走。等王一珩吃完,舔着被香油沾得亮晶晶的下嘴唇,陈少熙才着急扒两筷子把没味的肉吃了,免得哪天漏了马脚,哪有纸一样的羊肉。
过不了多久冬至,陈少熙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他这手机一年响不了几次,除了10086就是诈骗,他一个都不接,也不挂,等一首Christmas list放完,亮着的屏暗下去。这回是他爹,老太爷虽然烦他一年到头不着家,但是比孔乙己还讲规矩,几个重要节气总要来一通电话。
挂了电话,陈少熙看着通话记录的四十分钟出神,笔记本抄了满篇,他问老爷子怎么给鬼固魂,老爷子一听来了精神,心想臭小子还是记挂家传,把驭鬼之术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又再三强调鬼要心善纯良。话术之先进,密又多,把陈少熙话头堵得死死的,到挂电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句不是驭鬼。
他叹口气,小鬼不总在他房里,但爱上飞檐,不知道谁教的毛病。不是驭鬼,没人听他说,他只能跟飞来的蚊虫说,跟高挂的月亮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想把他留在这,留在我身边。
门口一盆富贵竹常青,时日过得快,陈少熙身量不出意料地拔高,一下子在师兄弟中窜出个尖。师傅少有这么温情的时候,也只是把手盖上他的肩,掌心温热,渡过去沉甸甸的担子。
他成了台柱子,接班人。
道喜的人有,眼红的自然也有。
陈六爻是收养的孩子,行六,师傅取的名字,身子骨是好的,比起陈少熙也只将将矮了半个头,扮起相是个俊俏巾生。只是嗓子不好了,倒仓难熬,亮堂的嗓子哑了一半,就是日日练也成不了名角儿。
人起坏心但就在一刹那,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这场演到裕庶,苏州名台,高不过五米,排练时走台,陈少熙倚着立柱听王一珩说话,不用回头也知道小鬼又上飞檐。陈六爻脚下不稳撞过来时他没有防备,栏杆只到腰腹,整个人向后倒罢,任谁来看也只能说意外横生。
最后一眼是陈六爻小人得志的笑,勒高的吊梢眼突然有种熟悉的亮堂,他认得的,小鬼总是笑着,眼却像澄明的湖。
师傅说陈六爻为了救他一起掉下戏台,师娘握着他的手掉眼泪,陈六爻在重症监护里躺着,给他当了垫背。所有人都在念着陈六爻,只有陈少熙攥紧了被子,说不是陈六爻,声音哑得像磨沙。救我的不是陈六爻,他在心里吼,傻子,傻子。
傻子不见了。
陈少熙找遍了整个梨园,不知道他的名字,就一句一句喊傻子,把师娘养的月季都扒开看。傻子还在,他能感觉出来。
师傅请了个大师,因为陈六爻昏了两个月,从重症到普通病房,再到梨园的房间,他醒不过来。和尚捏着钵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敲,说是鬼上身,陈少熙从屋里冲出来,瘦下去的肉就像菩萨溶掉的泥胎,露出本来的棱角。
他是我的朋友。
和尚念了句佛号,只用一句话就将他歇斯底里的喊叫杀了个无声。
“你的朋友姓甚名谁?”
陈少熙不知道,也说不出来,他看得见钵上的金光,和尚是个有真本事的,他十几年没碰玄黄,拦不住和尚往前迈的步子。
木槌砸下去嗡的一声,和尚收了钵,回身向师傅告别,兰因絮果,阿弥陀佛。
陈少熙心口空了一块。
他挂在那里一块玉,阿妈走前塞进他衣领,他守着阴阳眼的秘密,只告诉阿妈,阿妈就也学他附耳说秘密,这块玉你随身带着,你命中该有的。
玉他送给傻子了,养了十五年,沾着他的气。
师娘觉得陈少熙越来越寡言,抓来几个师兄弟问,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师兄弟也纳闷,偶尔撞见他早上木着脸洗内裤,调侃两句长大了,要找媳妇了,被一记眼刀杀回来,懒得自讨没趣。
陈少熙很久很久没见到傻子了,只有在梦里,他抓着傻子的小腿冲撞,在腿肚上咬出很多个印,他把傻子咬遍了,撞哭了,傻子也不出声,口型来来回回,他凑过去看,又是惊醒,循环往复。
但他知道,傻子在说他的名字,陈少熙。
师傅说他的玉簪记有魂了,情真意切,痛彻心扉,台下心思软的姑娘往往听着就要垂泪。少熙,你是要成角儿的,他这么说。
有魂了,他坐在谢了幕的台上,使劲咬着这几个字,飞檐角安安静静,像从没有过一只小鬼,将他缺少的魂补齐。
戏演了一场又一场,名声也播出去了,有人请,他就演,川南来了信,他就收拾包袱往川南。借了老班子的台,上台前总要听规矩,他心思飘到火锅里去了,觉得傻子应该能爱吃,把什么王灵官赵灵官的规矩听得七零八碎。
人来得不齐,镇台的功夫不能少,陈少熙摆摆手,只说我去吧,师兄弟都静下来,四处给他找扮相。
毕竟不熟悉,灵官的词听着又相近,念错了也没人在意。陈少熙撩打帘子往台下一看,却是出了问题。
他仗着阴阳眼乱瞧,台下全是白骨累累,鬼魅狂狷,这是糟了鬼戏。
师娘这趟随他来了,看着长大的孩子,其实怎么看不出问题,她心头软,又不好说什么,唱戏的唱多了人鬼情未了,门儿清。陈少熙脸白了青,青了红,两只眼睛倏忽亮了,像提了俩灯笼,跟着小鬼丢的人气好像一下子全回来了。
他看见傻子了。在台下站着,明明被他的气温养了两年,比所有鬼都凝实,不争不抢地,就那么站着,盯着台上的桌椅,又盯着飞檐角,笑起来还是像包子。
师娘的掌心也是热的,和师傅一样,陈少熙长高了太多,她踮了踮脚才摸到他的头,去吧,陈少熙听见她说。
他听过他爹说鬼气,说阴气,他都没在意,踏进鬼众的第一步才感觉到凉,锥骨的冷,鬼也注意到他了,活人,一个灵根充沛,扮相俊俏的活人。摩西分海的时候,也是这么苦痛的吗,他想,吗的,鬼实在太多了,重重叠叠,趴在他背上,手臂上,再有一点点,再往前一点点。
想着你初相见,心甜意甜。
想着你乍别时,山前水前。哭得我哽咽咽喉干。
陈少熙冷透了,他知道鬼吸走他的气,再就是他的命。万一倒在他跟前,多丢脸啊,他扯扯嘴角。
王一珩觉得自己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鬼。
他在一个玄门中人的阴阳眼上睡了两年,说不出话,甚至吐不出一口像样的鬼气。
和尚的阿弥陀佛是对他说的,他趴在陈少熙睫毛上,在以陈少熙的眼睛为中心聚成的阴气漩涡里当一颗珍珠。
玉养魂,王一珩像小狗一样嗅嗅闻闻,又拿犬齿咬一咬,闻到一个女人的气味,和陈少熙八分相像。是一个很爱他的人,王一珩想。
执念是很可怕的事,鬼的执念又大多超人一等,蒲苇韧如丝,在生死边缘拉扯出一道线,勒在手腕上发麻的痛,陈少熙的执念是条红线,比王一珩见过的许多鬼都要浑厚,几乎要勒穿他鬼气做的一层皮,磐石无转移。他顺着红线一路走,能记起的很多,在家乡有喇嘛念经,他不知道佛会不会保佑一只小鬼,他只能祈祷。
陈少熙握住一只柔软的手,背梁被压得低,抬头看去,一如高台初见,小鬼红眼眶,在他手心写字,横竖撇捺,他的姓名。
陈少熙笑起来,把手攥紧,生死两茫茫泪满襟,玉簪记唱到尾:长恨关河隔远,如今梦里团圆。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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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昊山】你瞒我瞒
*全文4.2w字、现背纪录片、请勿上升真人
*物料没时间全部看完、只是一眼就很喜欢34、忍不住写一点东西
G. gainless
01 “当我来到这里之前,我告诉过自己,一定不要投入感情。”
距离山联村还有一段路程,大家的自我介绍结束,导演组的摄像机也关闭了,李昊靠上座椅靠背,随意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平平景色,想到未来长达半年的时间,他都要跟车上的这九个人一起度过了。
真心才能换真心,所以在别人对他显露真心之前...
*全文4.2w字、现背纪录片、请勿上升真人
*物料没时间全部看完、只是一眼就很喜欢34、忍不住写一点东西
G. gainless
01 “当我来到这里之前,我告诉过自己,一定不要投入感情。”
距离山联村还有一段路程,大家的自我介绍结束,导演组的摄像机也关闭了,李昊靠上座椅靠背,随意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平平景色,想到未来长达半年的时间,他都要跟车上的这九个人一起度过了。
真心才能换真心,所以在别人对他显露真心之前,李昊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投入感情,一定不要。
一定不要再犯以前犯过的错误。
大巴车终于在一个狭窄的路口停下,李昊排着队等待拿行李,呼吸之间已经是山林田野的清新味道。后来李昊才知道,这种被各大营销广告吹嘘的“自然清新”,其实就是村里人并不在意,只有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城市人”才会大惊小怪地欢呼,还以为遇见什么人生中的精彩时刻了,值得连发三五条朋友圈纪念一下的东西。
农民所谓看天吃饭,有时候雨水之后的“清新”,并不是这片土地的耕种者真正需要的东西。清新,约等于矫情。
脚下的水泥地湿漉漉的,还泛着些潮气,风一吹冷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让从小在沿海地区长大的李昊觉得十分陌生,他抬头望向天空,白茫茫的云层很厚,依稀漏下来几缕阳光,同样没有温度。
李昊眯着眼缩了缩脖子,站在他前面的人是李耕耘,除了何浩楠,李耕耘算是李昊比较熟悉的了,他俩试拍时在同一个地方余家村,住同一个农家乐,李耕耘比他大一岁,也是巨蟹座。
巨蟹座和巨蟹座的友情指数,李昊查过星座解析,应该是很高的。
李耕耘穿了件很鲜艳的绿色羽绒服,阳光打在他身上,给整个人镀上了金边,看起来很暖和。李昊歪着头神游,真是奇怪,明明只有那么一点点阳光,怎么恰好全部包裹住李耕耘了?怎么他什么都没有?
“……李昊……李昊!”
李昊回过神来,发现是李耕耘在叫他,不太好意思地问:“怎么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耕耘帮李昊把旅行箱从大巴车的行李舱拿出来,放在他脚边,对他说,“走了。”
李昊拉着行李箱,继续跟在李耕耘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踏上逐渐泥泞不堪的道路。他最喜欢的导演周星驰说过一句话“打起精神”,李昊一听就提神,脚下也铆足了力气,他不想掉队。
——李昊,打醒十二分精神呐!快啲!你已经来到这个节目了。李昊,打醒精神!打醒精神!你已经站在山联村的这片土地上了。
李昊暗自给自己加油鼓劲,不管为了什么,无论将来如何,遇到任何困难,他都不能退缩,“坚持”,是李昊给自己立下的底线。
02 “人生真的好神奇,突然就有个转折点。”
“李耕耘,等下吃完饭要不要去拍照?我技术可是很好的哦,后期修图也是一流。”
李耕耘嚼着保温措施不到位的温凉盒饭米粒,抬头看向声源,其实他不用看都听得出来,这种耙唧唧的语气,其余九个人里只有李昊会这么说话。
最开始他连李昊是不是在撒娇都分不清楚,李耕耘弄不懂,怎么有人可以永远带着波浪号讲话的,不过渐渐地他发现李昊跟所有人说话都这样,音调起伏,尾音拖长,并不是对着他李耕耘才有的专属特别语气,毕竟李昊连跟路边的流浪狗说话都一样的软糯。
就像此时此刻,李耕耘依然不懂,怎么早上起床还在因为蟑螂蚊子烦恼而嘴巴噘得老高的人,到了晚上,又兴致勃勃地想要去拍照了。
李耕耘喝了一口饮料润润嗓子:“等会儿不去你们屋抓蟑螂了?”
李昊似乎是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咬了咬嘴唇说:“哎呀,它是在木头缝隙里藏着,根本抓不完呐,我们还是先去拍照吧。”
李耕耘没想太多,直接道:“要先开会。”
“哦。”李昊轻轻应了一声,又把嘴巴嘟起来了,旁边鹭卓跟他share米饭他也不吃了,低下头摆弄着他那台裹了一圈漂亮贴纸的索尼A1+FE70-200。
李耕耘也是无意中听到摄像大哥闲聊才清楚,那台相机的型号、专业程度,以及它令人咋舌的几乎等同于一辆车的高昂价格。
如此精致的东西,李昊那么随意地拿在手里,跟着他们下到泥地,左拍右拍,激动万分,仿佛在李昊眼里,相机亮闪闪的镜头并不昂贵,贵的是被李昊框在镜头里的他们,这些百度百科都没有几行字的演艺圈糊咖。
而其中最糊的糊咖,大概就是李耕耘。
在他最糊的时候,李耕耘还被叫作“李命镪”。
前年北电毕业后,李命镪穿梭在各个剧组,无论多么低成本的项目,只要给他机会,他都会去试镜,可是大都败兴而归。为了生存,他曾在饭店当过服务生。同年,李命镪把名字改成了“李耕耘”。
过去二十六年的人生经验教给李耕耘一个道理——可以搞艺术,但是没必要。
或许他家里天生就没有艺术相关的遗传基因,李耕耘仗着青春期的自己有一张还不错的帅脸,异想天开,以为从电影学院毕业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北京闯出一番天地,但事实证明,他的信心和天真都是在自欺欺人。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事半功倍。最好的结果,顶多是事倍功倍。
于是,李耕耘把毫无用处的天真丢掉了。
李耕耘早早把毫无用处的天真丢掉了,却因为机缘巧合参加《种地吧》这个节目,认识了一个叫李昊的广东仔,说话软软糯糯,长得也软软糯糯,而且最关键的是,李昊这个人,十分天真。
“李耕耘,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呗。”
“李耕耘!我们一起走呗!”
“耕耘,你陪我一起去镇上呗。”
天真的李昊仿佛还活在天真的学生时代,做什么都要拉着旁的人跟他一起。买东西说一个人太无聊了,去镇上说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哪种农作用具好,连每天出工,都要住在二号房的李耕耘来找他一起走去田地。
李耕耘花十块钱在路边随便剪个一点层次都没有的瓜皮短发,李昊站在他侧后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大声夸赞李耕耘是“山联村村草”。
“哇!这侧脸,哥,嘴角笑一个……哇呜!迷人。”
李耕耘被李昊夸得实在不好意思,坦然地接受夸奖对他来说是一件蛮难的事情,何况对方语气还那么夸张。
“村草就是你了。”李昊特别肯定地这样评断。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藏起来的嘴角却依然翘着,李耕耘再次确定,李昊就是天真的人,一个天真的小孩儿。
李昊会带一堆健达儿童夹心牛奶巧克力,李昊会叫牛顿为“牛先生”,李昊会在雨夜天真烂漫地举起一缕被清空的稻谷给李耕耘,细声细气地说:“你看。”
镜头外的李耕耘明明疲惫得腰都直不起来,但他看着李昊宛如小朋友炫耀自己考试得了一百分的神情,不受控制地轻轻笑了,随即对李昊竖起两个大拇指。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们身上,啪嗒啪嗒,远方的射灯灯光把雨滴的形状勾勒成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然而李耕耘意外地积极认为外界的“刀”并不会砍到他身上,至少这一晚不会,因为有李昊的天真围绕住他,竟然慢慢让李耕耘也对明天充满了乐观希望。
人向来对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格外向往,而李昊和李耕耘更是明晃晃的两个极端,不止性格相差太多,就连外表也是。
李耕耘也不明白是不是地域差异,半个多月下来,兄弟们的肤色或多或少都变黑了,只有李昊,还是那副唇红齿白的模样。
不过李昊也有努力干活,这一点李耕耘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看着对方一趟一趟搬运有机肥,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有点感慨,本来以为李昊干活应该也是娇滴滴的,做一会儿就要去旁边喝水休息了,谁知道这小子还真肯干,抱着肥料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垄上,累得呼哧呼哧喘气,还要自言自语地加油打气:“坚持……坚持……”
李昊还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个竹竿搬桶的方法,可惜失败了,卓沅开玩笑说,一个童哥顶两个自己顶四个李昊。可等到晚上开会分组,李耕耘毫不犹豫地说:“李昊来我这吧。”
因为李耕耘清楚,李昊是很认真地想的那个办法,没能成功,他不开心,李耕耘就是单纯地想让李昊开心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后李耕耘脑子半天清醒不过来,阴沉的天气简直太适合睡觉,赵一博走出屋问他拿着锄头站在路口干什么,李耕耘想都没想,懵懵地脱口而出:“我等李昊。”
当时李耕耘并没有意识到,明明还没相处多久,但他也变成了什么都要和李昊一起去做的人。
当时李耕耘也并不知晓,自己未来会说“人生真的好神奇,突然就有个转折点”这么一句话。
冥冥之中,李昊就是李耕耘心中那个闪闪发光的转折点。
E. eager
03 “不要害怕,我会给足你安全感。”
“你竟然没有驾照。”
李耕耘和李昊出门采买,去的时候李耕耘开三轮车,回程李昊说他想试试,李耕耘当然说可以,结果开着开着李昊有点紧张,一问才知道他没有驾照。
“对啊,没有嘛。”
李昊不是故意拖长尾音在撒娇,李耕耘早已清楚,他说话就是这么个语气,不过开口确实也强硬不起来了:“没有也没关系,这是三轮车,会骑自行车就会开。”
“但这车转弯很难。”李昊手心有点紧张地冒汗。
“还好啊。”李耕耘居然也带了点港台腔,为了缓解李昊的紧张,他开玩笑,“你要把我转沟里去吗?兄弟。”
谁知下一秒李昊竟然真的控制不住方向,三轮车直接冲进沟里了,李耕耘动作矫捷地跳下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话给对方心理暗示了,无奈地笑了两声:“我以为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来真的,阿真。”
李昊做错了事,特别不好意思,但也笑得很开心,对着李耕耘他就是有莫名的底气:“什么阿真,那你是阿强啊?”
李耕耘竟然还接话:“对啊,我是阿镪。”
李昊这才想起来李耕耘告诉他自己之前的名字,李命镪,“镪”字读一声,这个人也确实像一把枪,直来直往,热烈昂扬。
作为广东人,谁不是从小看着周星驰的电影长大的呢?李昊也不例外,何况他还有一个导演梦,《逃学威龙》、《功夫》、《少林足球》、《大话西游》……各种版本各种情节,毫不夸张地讲,李昊可以倒背如流。
而其中一个版本——阿珍和阿强最后相爱,并且结婚了。
也不知道李耕耘看过这个结局没有,李昊站在一边默默地想,注视着李耕耘可靠地把三轮车开上主路,随即招呼他上车。
他不知道才好。李昊坐在李耕耘旁边,屁股挤着屁股,肩膀挨着肩膀,如果李耕耘知道阿珍和阿强有一个happy ending的话,那他们现在的氛围岂不是太尴尬了,也太害羞了。
收割完成的水稻他们自己留了一部分,这天天气还不错,李耕耘便带着李昊和王一珩把稻谷拿出来晒。
李昊听话地拿着耙子来回翻铺在地上的稻米,他穿了件淡紫色的卫衣,整个人看着奶乎乎的,李耕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T短袖,感觉他们似乎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像是阿珍和阿强。
“我有预感今天会下雨,”李昊忽然开口,他看向发怔的李耕耘,“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说不会下雨。前天你说,明天一定会下雨,然后没下。”
李耕耘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李昊见对方没怎么搭理自己,继续道:“别晒半天来不及收,那就搞笑了。”
“不会。”李耕耘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近两步,接过李昊手里的耙子,低头去翻混乱的稻谷,如果人心也可以像农作物一样被这么简单地规整就好了,“今天至少不会下,晚上之前都不会下,你信我。”
李耕耘终于恢复“正常”和他聊天,李昊笑得眯眯眼:“当你那么果断的时候,就是我害怕的时候。”
“不要害怕,我会给足你安全感。老夫掐指一算,夜观天象,没问题。”
李耕耘依旧认真地翻着稻米,李昊站在侧后方,明白他讲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另外的意思,因为他们跟其余八个兄弟也是这么插科打诨地闲聊,毕竟每天干活那么累,当然要开些玩笑,要不然生活未免也太辛苦了一点。
可是,李昊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自然——从来没有人这么肯定地告诉他,会给他安全感,足够的,他想要的,安全感。
李昊从小移民香港,没多久又回到顺德生活长大,直到几年前父亲肝癌去世,让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仿佛漂泊无定的柳絮,今后应该也会继续。
他在这个圈子认识了不少朋友,不过都没有过于深交,李昊清楚,人与人的链接脆弱不堪,时间一长,其中的重量便微乎其微,那些感情会变成透明的风、抓不住的沙、和没有形状的水流,对羁绊抱以期望,是最不靠谱的东西,非常容易受伤。
然而李耕耘和李昊不同,他是土地,结实、广袤、安全,只要你认真种下什么,来年便能得到什么,李昊喜欢这种简单的直白,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他付出多少感情,就能收获多少同等的感情,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当真被他捡到了?李昊才不相信。
他不敢信。
李昊根本不用经过思考,那些话便自然地说出来了:“你知道你除了不靠运气,不靠歪门邪道之后,你还不靠什么吗?”
李耕耘直起身笑着瞧了他一眼,接话问道:“不靠谱吗?”
李昊的意思被对方默契地顺着说下去,顿时有点开心,他鼓了鼓掌:“完美。”
实际上李昊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社牛外向,还记得家里的柴犬生病,他甚至会躲起来偷偷地哭,可当哥哥问他小狗照顾得怎么样了,用不用帮忙的时候,他又会假装平静地说,他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那些“昊言昊语”他信手拈来,从小李昊的社交属性已经习惯这样的规则,但如果让李昊认真地与人交谈,他根本无法好好表达自己。
晚上开会,说到消耗品的问题,轮到李耕耘发言,他直言不讳:“我们去采购的这是劳保服,就是专门干活用的,你们穿过几次?那我跟昊昊不是白跑这一趟了。”
他们之间隔了几个人,李昊侧过头望着李耕耘笑,他承认自己做不到李耕耘那样干脆地有话直说,所以只能笑一笑。
别人都说李昊的笑容很乖,李昊也一直尽量做一个很乖的小孩,希望未来有一天,真的有人能懂他的笑代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耕耘说,明天一定会下雨,然后没下。
什么意思?李昊对着李耕耘笑,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那就代表,明天我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们互相遮风挡雨,也要快乐地走到田野天地间去。
通沟终于告一段落,王一珩被黄泥蹭成了小花猫,仍然高兴地说:“差不多了吧。”
李耕耘见到觉得有趣,指给李昊看:“你看弟弟的脸,配上他这个帽子,真的……”
“你的脸也……”李昊边说边上了手,手套表面的泥理所当然地蹭到了李耕耘脸上,他笑得眼睛亮晶晶的,给出的理由没有多少诚意,“我不知道我这是……”
“不行,你必须来一下,”李耕耘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举起手准备去摸李昊的脸,“不然真的,这个兄弟就白做了。”
一听这话,李昊艰难回身,在泥地里走远了两三步,李耕耘看着他的背影:“兄弟没得做了,你这样,来。”
李昊重心不稳,摇晃两下,望着李耕耘嘿嘿笑了几声:“等你洗了手,我给你……”
我给你摸……最后一个字被李昊不自然地吞了回去,不过以李耕耘的直男思维,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道:“你一个人白头白脸的,显得你没做,知道吧。”
李昊也跟着换话题,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先起来先……”
李耕耘还在回应“好”,结果李昊说着又想去抹他,被李耕耘灵敏地抓住手腕轻松躲过。
李昊掌握不好平衡,差点摔倒,李耕耘一把拽住他,顺便抹了他半脸泥巴。
李昊直起腰,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对面的卓沅问他怎么了,李昊光是呲着牙笑,也不说话,膝盖以下冷得没有知觉,被李耕耘碰过的脸颊却在发热,心脏扑通乱跳。
最开始李耕耘跟别人说话总是硬声硬气,为人处世一点也不圆滑,更不是大众容易接受的幽默类型,却稀奇地会对李昊温言软语,尤其又在那样的特定环境下,李耕耘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他们的好老师、主心骨、“救世主”,这一切的条件叠加起来,如何让李昊不迷糊呢?
那种滚烫的感觉,甚至让李昊皮肤发痒,大脑有点眩晕,想要从胸腔里抓出心脏伸手挠上两把。
李昊是想说些什么,但他嘴里干涩,舌头打结,什么声音都吐不出来,眼前更是—片朦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袭击而来,他却无法闪避,无能为力。
在这一切暧昧的事情发生之后,如何让李昊觉得自己对于李耕耘来说,不是那个特殊的存在呢?因为特殊,所以一点点落差都接受不了,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动物。
李昊又转过身去看已经跟王一珩并排坐在地边休息的李耕耘,对方摘了草帽,露出凌乱的头发和高挺的鼻梁,笑的时候连眼角皱起的细细纹路都是金色的。
李耕耘整个人在闪闪发光。
至少在李昊眼里,李耕耘整个人在闪闪发光。尤其在李耕耘格外护着他时,李昊觉得人性的光辉简直达到了最高顶点,说他是吊桥效应也好,是假性亲密关系也罢,反正就是因为有李耕耘,就是因为世界上还有类似于李耕耘的存在,才让李昊相信——好吧,这个世界勉强交给人类几千年的时光,也是值得的。
04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全员阳过回归,李昊看李耕耘腰不好,替他买了床垫,在干活的时候帮不到他太多,李昊只想让李耕耘每天晚上睡得舒服一点。
李耕耘收到礼物的模样如同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激动得夹子音都出来了:“真是谢谢昊哥了。”
李昊清楚,李耕耘的“夹子音”和他捂住脸的双手一样,都是无法坦荡接受别人好意的害羞之举——这一点在李昊小时候,已经从家庭氛围中有了深刻的体会,沉默高傲的长辈们总是用各种方式来回避感情的波澜,直至埋在心里的隔阂筑起高墙。
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与家人不能学会坦诚地互相表达关爱,那他宁愿不要长大。结果世事难料,父亲得了肝癌,匆匆离世,母亲不得不扛起家庭的重担,变成愈发冷静理性的女强人。
那一年,李昊刚满二十岁,却再也没有机会长大。
李昊回忆起父亲去世、他在海这边挂掉兄长电话的那个夜晚,后路已断,前途漫漫,似乎再没有比那更绝望的时刻,可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无论如何都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因为人拥有感情,在无法做出任何决定的情况下,还必须去做出选择。
李耕耘抱着床垫回二号房去换,李昊跟着他走进去,习惯性抓住李耕耘的胳膊,突然就想逗他一下:“李耕耘。”
“什么?”李耕耘把床单掀起来,一整套更换的动作十分麻利。
李昊抿着嘴看他,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光说谢谢就完啦?”
李耕耘听过直起腰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两手扶了扶鸭舌帽:“知道,要留一块地方养你的小猪,养你的小狗嘛。”
李昊本来只是随便跟他开玩笑,根本没想起还有这件事,被李耕耘这么意外地郑重一提,心里反倒泛起暖洋洋的波澜。
“你记得就好。”李昊帮李耕耘抱着被子,语气软乎乎的。
“记着呢。”李耕耘将崭新的床垫铺在床板上,上下铺的铁栏杆晃晃悠悠地发出声响,导致李昊差点没听清李耕耘的下一句话,“好事儿都想着你呢。”
新的一天结束,在嘉宾唐九洲和黄新淳走之前,照例要拍大合照。兄弟们让李昊安排站位,他一个一个道具发过去,最后轮到李耕耘。
李昊拿着镰刀走过去,李耕耘坐在比他视线低很多的位置上,那个瞬间,李昊没来由地想到《大话西游》,能否用月光宝盒改变过去或者未来都不重要,至少在那一分钟那一秒,他想让李耕耘做至尊宝。
李耕耘仰起头,李昊将镰刀横拿,绕过他的脑后,放在了肩膀处,李耕耘疑惑地看他,李昊与他对视数秒,沉默地转身走远去调试相机角度。
最后的成片李耕耘仅仅是把镰刀随意地拿在手里,李昊站在他的左手边,表情严肃。
李耕耘当然不会知道李昊把镰刀递给他时在想些什么,李昊正对着电脑修片,发现李耕耘的正脸也很好看,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傻瓜一样。
碰巧这时赵小童洗完澡回了房间,边擦头发边问李昊:“哼什么歌呢?一晚上了都……是一生所爱吗?”
在赵小童提问的同时,李昊嘴里仍然在低声唱着“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的曲调,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脑子里连续唱了好几天的《一生所爱》。
“随便哼的呗。”李昊大脑发热,一片空白,适时他瞟到微信传来的消息,慌忙熄灭屏幕,快速起身出了门,“我去洗澡。”
李昊一路溜到一号房,大家早早为赵小童准备好了生日蛋糕,李耕耘安静地站在人群最边上,还没等李昊看清他的神情,赵一博便将蛋糕端给李昊,说是让他这个室友走在最前面。
寒冬的深夜,一群人把惊喜点燃在后陡门简陋的环境里,把所有的灯火通明全部聚集在小小的三号房,李昊的心脏情不自禁地剧烈跳动起来,问赵小童许的什么愿望啊。
沉默了一整晚的李耕耘在旁边开口:“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李昊撇了撇嘴,他暗暗决定,以后自己有愿望也不会说出来了,因为有一个愿望,他真的好想实现。
至于其他愿望——比如想做狗狗乐园,比如想给小猪小狗一个住的地方,这些他都可以去找李耕耘,因为李耕耘会帮他全部实现,没得拒绝,不必担心。
05 “这个家,不能没有李耕耘。”
李昊前一天晚上跟李耕耘约定好了,起床以后要一起去遛狗。他们俩带着红包跑了一会儿,李耕耘还帮李昊拍了视频素材,回去的路上,李耕耘把红包抱在怀里,李昊转头注视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红包毛茸茸的脑袋蹭在泛着胡茬的下巴上,李昊的手指握紧又松开,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冲着那个方向,最后摸了摸红包。
“我们约定,”李昊控制不住心里的涟漪,忽然兴起,“胡子留到过年。”
李耕耘低头轻笑:“可以啊,谁刮谁孙子。”
“红包给我们作证。”
李耕耘仿佛抱小孩般晃了红包两下,宠爱地说:“红包也不刮。”
“红包哪里用刮胡子,红包还是小狗呢。”
李昊习惯性地拖长音调,李耕耘听见,露出的笑容十分柔和,眼角的细纹似乎开了柔焦,这种微妙的表情让他看上去不那么严肃了。
“你也是小孩儿啊,”李耕耘如此回复李昊,“没长大似的。”
李昊又噘着嘴不说话了,垂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李耕耘认为他像没长大的小孩,对方却是后陡门公认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们的差距,可真是大。
‘这个家不能没有李耕耘。’
这句话赵一博说过,卓沅说过,即便没说出口的兄弟,在这一百多天的时间里,或多或少应该都会这么想过,所以当李昊经过李耕耘身边,有感而发道:“这个家,不能没有李耕耘。”
此时再由衷的感叹也不会显得有多特别,被李耕耘听见,同样也不会觉得李昊有多特别。
唱歌也好,拍照也好,导演也好,这个世界上总是能够找到许许多多跟李昊相似的人,李昊的存在,并没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意义,唯一黑暗之中最闪耀的星辰,是他现在拥有了一个独特的“家”。
这个家的存在感,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家,是谁的家呢?
是后陡门的家,是十个兄弟的家,是陈少熙呼吸过度晕倒了,赵小童背着弟弟直奔寻求安全感的家,是大家每天干完活踏着夕阳回去吃晚饭的家,当然,也是属于李耕耘的家。
这个家不能没有李耕耘。
这个家,也是李昊的家。
然而李耕耘和李昊之间的差别,不是李昊留了同李耕耘相似的胡子,就能解决弥补的,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同类人。
李耕耘和李昊之间的差别,小到性格,大到人生,清清楚楚宛如两条平行线。
李耕耘和李昊宛如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会相交。如果,如果没有这一百九十天的话。
作为基建组,他们负责把荒芜变成家。李耕耘和李昊两个人站在一扇窗户外面,给窗框刷白漆,暖洋洋的冬日阳光洒在他们背后,惬意的让李昊的语气都不自觉地软下来:“我必须得给你想个节目,是精彩绝伦的,你唱首歌呗。”
李耕耘拎着红色小桶,聚精会神地干活,好像完全不会受李昊影响。师傅也说,李昊必须要李耕耘带着才会干活,但是李耕耘不用,所以他们两个的关系,是单向驱使的。
——假若没有李昊,李耕耘还是会一样地早起、一样地吃饭、一样地干活、一样地洗澡、一样地聊天、一样地睡觉,跟现在没有任何区别。
李昊静默思考,应该是这样的,没有他,李耕耘也不会有任何的不一样,还是会照着李耕耘的轨迹,过属于李耕耘的人生。
“可以试一下。”
忽然之间李昊听见李耕耘这么讲,便往他身边歪了一点,问他:“那我,我唱个啥歌好呢?有没有一首符合我气质……”
结果还没等李昊说完,李耕耘便平静地回答:“花园宝宝。”
李昊侧过头去看,李耕耘依然目不斜视,刷漆刷得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这把李昊都有点搞糊涂了,李耕耘跟他聊天,有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感觉,可又能很快给出回应,仿佛多么在乎李昊一般,可等李昊伸着脑袋去瞧,李耕耘的目光焦点又似乎永远不在他身上。
要弄懂李耕耘实在太难了,终归,李昊与他是这么不同。
“宝宝巴士。”站在屋里的王一珩有他耕耘哥的“榜样”,也跟着接话,还立马唱起来了,“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李耕耘不知受了什么启发,突然问道:“诶,小孩儿唱那个叫什么来着?”
王一珩反应很快:“孤勇者,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对,孤勇者,多振奋人心呐,是吧。”李耕耘的问句尾音总是轻飘飘的,李昊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像小孩,还是真的推荐孤勇者那首歌,毕竟李耕耘太喜欢逗李昊了,明明李昊只比李耕耘小一岁而已。
久而久之,李昊都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着实太危险了,甚至比投入感情更容易让人沉沦,李昊已经快不记得真正的自己是谁了。
李昊快速换了个话题:“你那趴,让我想想,我不然给你拍成警匪片的样子。”
“可以可以,你只要想好一个本,真的巨棒。”网上总有人说李耕耘天天否定别人,可明明李昊从他这里听到的向来是鼓励居多,可能后陡门和外面的世界,真的是两个时空,外面是无垠的沙漠,这里是他们彼此的绿洲。
你看,我随手又把工具捡起来了。
那你很棒哦。
李耕耘,我一个人搬一整袋水泥呢。
真棒。
耕耘,要我帮你吗?
可以啊,你好棒。
无论李昊做的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李耕耘仿佛养成习惯、条件反射地说,昊昊,很棒。
好吧,现在连李耕耘的夸奖,李昊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我很期待哦。”
不过李耕耘说他很期待,李昊想,那么这一分钟这一秒,就是真实的吧。
这片绿洲并不是想象中的海市蜃楼,在后陡门产生的感情也不是妄念的空中楼阁,没有虚假遮蔽,没有乌云密布,绿洲的一切都很纯净。
李耕耘继续夸李昊:“你的脑回路都很新颖。”
李昊又问他:“耕耘,你喜欢哪一部电影?”
李耕耘本来想说一部著名电影,他大学时期非常喜欢的,但此刻刚好,太阳射进来是粉红色的,照在墙壁上的光是粉红色的,还有李昊,李昊也是粉红色的,流汗的脸是粉红色,充血的耳朵是粉红色,叫出李耕耘三个字的嘴唇,也是粉红色。
一切都是那么刚好,于是李耕耘刚好地回答:“你想的我都喜欢。”
人们走来走去的声音、笑声、乃至平时听起来刺耳的电钻声,在这个下午显得格外清晰,却奇怪地不会让人烦闷,他们分别穿着黑色和棕白条纹的卫衣,两人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李昊悠哉悠哉地给李耕耘讲述自己设想的元气森林广告片的剧本,不用赶工、没有下雨、基建顺利,一切都是那么刚好。
李耕耘换了一扇窗户继续刷漆,李昊在一旁跟王一珩讨论新歌“小麦”,说是要比作女朋友,一套恋爱理论宣传得如火如荼,正至兴起,李耕耘突然大声喊他,故意打断似的:“李昊!你知不知道诺贝尔奖?”
李耕耘侧着身体盯住李昊,李昊和他对视:“什么诺贝尔奖?”
“你不知道诺贝尔奖?”
“知道呀,”李昊拿着刷子往前走,快要接近李耕耘,想到方才暧昧的气氛,又停下脚步,“怎么了?”
“有没有考虑参加一下?”
李昊退回到王一珩旁边,跟李耕耘分别站在相邻的两扇窗户外面,隔着玻璃互看,人影都变得朦胧美好起来。
“你可以去拿一个诺贝尔一直讲。”李耕耘如是说道。
李昊终于反应过来,李耕耘是讲了一个笑话来引起他的注意,他面朝李耕耘站立,发现李耕耘手上刷漆的动作没停,但整个人是朝向自己的,瞬间开心起来:“还是你牛,学会了哦。”
李耕耘也笑,语气轻柔下去许多:“学会了吧。”
王一珩还没听懂,李耕耘给他解释了一遍,于是弟弟也跟着笑:“可以可以可以。”
李昊站在旁边,悄悄地笑,其实当人意识到有另一个人跟自己极度默契的时候,心里一定会下意识地很惊喜很感动,像是有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可以不管任何事,只是安静地相互陪伴,那种被人呵护的温暖和依靠的安全感,是很多人无法体会的,甚至连幻想都做不到。
类似于“只有我们两个明白”的优越感,即使摄像机无孔不入地在拍着他们,李昊也控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一直低着头搅拌桶里的油漆,以掩饰自己过于夸张的开心。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重要呢?
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崭新的橘粉色墙面上,周身是适宜的温度,偶尔还有微风吹过,院落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
大概,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温暖、更舒畅、更平静、更令人留恋的时光了。
确实没有了。
N. name
06 “你看!你看!你看这个人。”
过完年回山联村,李昊到得早,一直忍不住问李耕耘还没来吗?李耕耘怎么还没到啊,玩呢?
直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推着行李箱走进众人视野,鹭卓首先冲着李耕耘吼:“还穿白衣服,是谁啊!”
下一秒李昊立即开口,阵营感十足:“耕耘!我们说,来的兄弟都要在田里打滚一下!证明我们新年,新的一年的开始!”
李昊背对着直播摄像头,有些语无伦次,他实在,太想念他。
然而与澎湃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李昊跟赵小童拥抱过后,却只跟李耕耘克制地握了握手。
对比李耕耘,李昊的手掌柔软许多,触感很好,李耕耘注视着他,李昊的小狗眼会说话似的,笑起来又弯成两条细缝。
心脏被刹那间的一阵涩意填满,李耕耘忽然想起他们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可怕的是连其中的吵架也像甜蜜的巧克力,他和李昊的这些改变发展,比李耕耘认识七八年的朋友之间发生的故事还要多。原来他们彼此,已经是那样重要的存在。
怪不得当李昊说李耕耘是纪律委员,每天会叫自己起床,瞬时包含导演在内都要打趣他们——他只是管你。
过一个新年,新的开始,红包的昵称在李耕耘和李昊这里没来由地变成了“耙耳朵”。
第一次听到李昊也这样叫红包过来,李耕耘抿着嘴偷笑:“你知道耙耳朵什么意思吗?你就跟着喊。”
“知道啊,怕……的意思嘛。”“老婆”两个字被李昊下意识省略了,在李耕耘面前,他总有很多开不了口的情况,恍如见面时没有贴近的怀抱、对方身上传来的不知所措的温暖,以及害怕被人发现心跳过快的窘迫。
李昊把红包按在地上,单手揉搓它手感极好的白肚皮,语气比平常更软:“是不是呀,小耙耳朵。”
那一刻,李耕耘竟然有些恍惚,不知道李昊是在叫小狗,还是,在叫他。
过一个新年,他们都长大了一岁,不过李耕耘还是比李昊大一岁,依旧一样地照顾他。
李耕耘知道李昊私下里想试一下柴油发动机打火,但每次都碰到现场人多,害怕出糗,于是等着他们两个人去种植组帮忙,鹭卓在外面干活,大棚里除了他俩只剩卓沅,李昊没那么紧张,李耕耘主动叫他“猛男”,问他要不要试一试启动旋耕机。
其实李昊没什么信心,但这毕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作为男生,谁不喜欢带有机械性能的东西呢?谁不喜欢发动机瞬间点燃的声音呢?谁不喜欢被大家认可围绕呢?谁不喜欢成为别人的依靠呢?
谁会不喜欢呢?李昊也喜欢,可是那些东西他都得不到,所以退而求其次,李昊只能装作去喜欢别的东西,他只能拼命努力去擅长别的东西。
实际上此刻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嘟囔着说:“我猛男可是全球性的,我都练了……”
李昊跃跃欲试地弯腰去拉启动拉绳:“私底下不知道练了多少遍了。”
李耕耘站在一旁帮他解释,结果李昊却真的出糗了,但这对比在大家面前拔河被拖走的丢脸程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卓沅小声地笑,李耕耘护短地说是因为卓沅没拉油门,才导致李昊没有成功。
这回李昊是真害羞了,让开位置站到旁边,习惯性地扒拉李耕耘的手臂:“你试一下,你试一下,你不行就完蛋了。”
理所当然地,李耕耘成功了,前绩不论,在来后陡门之前的人生恍惚间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所以在来到后陡门之后,可以说李耕耘从来没有“不成功”过,他是基建组的主心骨、是养殖组的救兵、是大家抢来帮忙的热门对象,还是李昊的底气。
李昊和卓沅的双人直播陪看,不知怎么发展成了双李双卓四人组,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预告,知道今天的正片内容会放些什么,预感实在精彩。
李昊回忆那天的吵架,生气是真生气,细节却记不太清了,但应该无伤大雅,反正他在网上被人骂的也不少,安在他头上的“罪名”向来不看证据,更不是他能左右的天平。
画面切到基建组三人,即刻鹭卓兴奋地问:“是不是要来了?啊?是不是要来了?”
李耕耘跟李昊关系好,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尤其鹭卓和卓沅,因为平时走得近,更喜欢开他俩玩笑。
“我们先不要说话好不好?”李耕耘站在后面提要求,“先营造一个比较压抑的安静的,就是很紧张的氛围好不好?”
鹭卓配合地反应:“不要说话,我们吸气看。快给我耳机,我要看,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发生啥了。”
前奏已经铺垫到位,李昊看到锯木条李耕耘说“你差一毫米不行,你得差两毫米”已经忍不住吐槽,可见那天是真的被李耕耘惹生气了。
“你看他说啥话呢……你这个不对,然后一挪……”李昊模仿李耕耘越来越起劲,却突然被正主捂住嘴巴。
鹭卓卓沅笑得大声,李耕耘手心的茧压在李昊脸上,坚硬的,温热的,让他有点缺氧。
很快李昊抬起双手抓住李耕耘的手掌,对方顺势收回了手,笑着再次强调:“OK不要说话,现在看这个片段不能说话。”
“那我们用表情代表一切吧。”李昊意味深长地笑着点头。
“好。”李耕耘抬了抬下巴,李昊充分怀疑他才是在撒娇。
谁承想到了真正吵架的部分,李耕耘迅速伸长手臂,绕过李昊的的肩膀,贴近李昊后背,把他的帽檐拉下来了一些,只由于李昊先前说如果自己看生气了,要把帽子拉下来遮住脸。
‘我现在就知道错了。’耳机里传来李耕耘撒娇的声音,李昊憋不住笑意,回头看他:“现在知道错啦。”
‘巨蟹座很记仇的,他早晚都得报复我,昂。’
在李耕耘说完这句话后,剪辑回放了几天前吃饭时李昊讲星座运程的画面,当时李昊低着头看手机,以至于他不知道,李耕耘竟然那么认真地注视着他,并且听他讲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屏幕外的李昊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他是不打算在这里投入任何感情的,要不然离别时候痛苦的绝对是他,这种事李昊相当有经验,不愿意再重蹈覆辙。
可如果有一个人,时时刻刻对着他都用了一百分认真、投入了一百分感情的话,李昊又会如何选择呢?
李昊轻轻地深呼吸,他非常清楚,世上没有十全十美,有的好处他得不到,是因为自己不能去接受和承担好处带来的后果,然而只要他还在乎与他人的情感连接,那么,这个后果,他注定无法逃避。
‘我完了,我告诉我。’
旁边的卓沅听到当初李耕耘这么“认错”,津津有味地评议“战况”:“他好像这会儿还不开心哦。”
站在后面的李耕耘可能看得控制不住尴尬,走来走去,提高音量道:“他老难哄啦!当时都给我哄生气了,我都想打人了真的。”
李昊的情绪随之被调动起来,手指着李耕耘大声说:“你看!你看!你看这个人。”
‘你想锯这个还是打磨这个?就磨这个边儿。’屏幕里的李耕耘低头帮李昊吹了木屑后这么问他。
‘你认为呢?’“你认为呢?”屏幕内外的两个李昊此起彼伏地响起同样的音调。
‘你选呗,想做什么?’还在哄人的李耕耘比此时稍显暴躁的李耕耘有耐心得多。
‘我锯两块再磨呗。’实际上李昊根本没有李耕耘描述的那么难哄,从小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不是独生子,父母以及家庭教育又都是偏严肃的类型,所以李昊怎么可能是发起脾气就不管不顾、娇纵的人呢?他充其量是一只纸老虎,而且还是只温柔、乖巧、听话的纸老虎,只要别人对他稍微好点,立刻会变得特别温顺。
‘好,再给你锯两块儿。’李耕耘边跟李昊讲注意事项,边将他扶着木板的手霸道地移开一些距离,似乎怕他会受伤。
先前李昊还在气头上没感觉出来,现在四人陪看直播才发现,李耕耘的语气完全就是在哄小朋友玩,好像李昊干活干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不出意外不把自己弄伤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要念一句阿弥陀佛。
仿佛小时候过元宵节,大人们都在包汤圆,为了让李昊乖乖待着不捣乱,便扔给他一个面团让他自己玩。
玩乐当然很好,不用干活当然轻松,此时的李昊当然不能说李耕耘没有哄着自己、没有不让着自己。
李昊当然不能说李耕耘不好。
但是,但是……但是李昊最初明明没想玩面团的,他是真的想帮着家里包汤圆的,就算干得慢一点,干得没有那么好,汤圆包得也不好看,但李昊明明是想跟家里人一起包汤圆的。
最初明明只想跟家里人一起包汤圆的李昊,如今也明明是想跟李耕耘一起好好干活的,不用哄着自己,不用让着自己,不用默认他干活就是会表现得没有那么好,这一切都不用的。
“原来你想证明一个人也能搬呐。”李昊提起精神调侃李耕耘,心里却悲哀地发现,为什么,为什么大家总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呢?
可当他听见李耕耘在背后和鹭卓正常闲聊,李昊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如同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只能把这一切埋在心底,尽量做出满不在乎的最好的样子,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破绽,不让别人知晓自己的“明明”。
07 “别人有的,你也得有。”
除开那次吵架,李昊和李耕耘的相处还蛮愉快,搬竹子李昊在后面喊“你赶飞机吗?”李耕耘会立马顺着说:“慢点嘛,那慢点。”
李耕耘回头看见李昊的走路姿势,知道他是真累了,便主动提议:“咱要不歇会儿?”
“歇会儿,歇会儿。”李昊放松地乖乖蹲下。
回程路上,李昊坐在副驾驶播放李耕耘喜欢的《一路向北》,唱他最想听的歌,又在李耕耘睡着的时候偷拍他,然后悄悄放进自己的Vlog。
回到后陡门,王一珩做了个竹筒杯子,没有磨平说不定里面还有木屑,李耕耘站在那散发幽默,说他是小孩儿,喝了也没事。
“我给你做个杯子,”李耕耘转头启动了切割机,给李昊做了一个更好看的竹筒杯,“别人有的,你也得有。”
李昊开心地拿出手机自拍:“正在弄我的专属杯子,全世界只有一个。”
李耕耘坐下打磨杯沿,顺手在外壁刻了李昊名字拼音的首字母“LH”,李昊抑制不住开心地炫耀:“还刻了名字呀,限量版。”
陪李昊录完素材,李耕耘拿起竹子准备给自己做一个水杯,上面也要刻上名字的缩写“LGY”。
“我自己也做一个。”
李耕耘发现李昊隐藏情绪的能力实在不怎么厉害,拼命想做个得体的大人,对一切俗世凡事都不那么在意,可其实你只要给他一点特别的好、特别的关心,李昊就能高兴的像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笑得眉眼弯弯。
所以无可厚非,别人有的,他家的小孩儿也要有。
0713的前辈们来了,跟十个勤天有许多共同话题,吃饭时聊得火热。同一时间,李耕耘帮李昊夹菜,伸长胳膊把好吃的端到李昊面前来,用重庆话跟李昊讲,他们一起把垃圾桶抬进来嘛,确实跟照顾小孩儿一样。
王一珩是后陡门的小孩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还有一件事没有那么明显,它藏在,藏在,藏在两个人心事的冰山之下——其实后陡门还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孩儿,在关上门之后,李昊是李耕耘的一个人的小孩儿。
这个广东小孩儿时不时会用粤语叫李耕耘的名字——LeiGaangWan,同宿舍的赵小童听多了也跟着学。他们一起去做公司登记那天,十个人穿着同样的工装,在路上骑着不同颜色的共享单车,往未来飞奔。
李耕耘为了跟李昊并排,使坏别了陈少熙的车,陈少熙顿时气地叫错了他的名字:“赵小童,你这个加塞儿加的……哦,这不是赵小童啊,不好意思。”
一群人都在笑,包括赵小童也笑,顺其自然地用学来的耳熟能详的广东话叫“李耕耘”,被李昊听到,那瞬间他看着侧前方李耕耘挺直的腰背,靛蓝色的工装服穿在他身上特别板正,居然鬼使神差地让李昊感到莫名的安心。
李昊在心里默默感叹,LeiGaangWan,HouLiangZei。
等到晚上回家开会,每次李昊讲话,李耕耘都看着他噘嘴,学他讲话的小习惯,卓沅左看看,右瞧瞧,下来趁着上厕所偷偷问李昊:“你俩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啊!”李昊一惊一乍的儿化音还是说得不地道,咬字很重,耳朵顿时变得通红。
“今天骑车虽然我在最后面,”卓沅的语气得意洋洋,“但是我看的最清楚喔。”
“你看见什么了?”李昊悄悄把拳头握紧,挑着眉毛挑衅地看向他。
“看见有俩人一对视就笑呗。”
“卓沅!”李昊故作恼怒,做他最擅长地假装用膝盖撞卓沅肚子,随后又低声委委屈屈似的补了一句,“你别说这些……”
“好好好,我不说了。”卓沅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本来嘛,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越少参合越好。
他俩走进院子,恰好碰上李耕耘拿着手机在直播,摄像头即刻捕捉住李昊:“那个是谁,那是李昊。”
李耕耘模仿李昊自我介绍的语气也十分相像,赵一博开玩笑说他不愧是北电毕业的。
此刻李昊心里装了一团乱麻,他沉默地捡起地上的篮球,想着如果这颗球投进了他就转身去找李耕耘说话,如果没投进……
“砰!”一个完美的三不沾,篮球落地滚远了。
这是天意,李昊揉了揉眼睛,霎时连跑过去把篮球捡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快速走回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抱紧膝盖,把头埋进胳膊。
做一只鸵鸟好了,把自己藏起来,什么都不用管,或许这样就能够暂时逃避那些烦人的事情。
或许这样,李昊就能够逃避,关于那个人的,烦人的感情。
G. glum
08 “我想你已表现的非常明白,我懂我也知道,你没有舍不得。”
李昊从未料到,他和李耕耘居然会由于陈少熙最先问的一句“我们什么时候收拾仓库”而吵架。
“看我?我不收,跟我有啥关系?”李耕耘摸了两下帽子,平淡地看向李昊。
那种令人烦躁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顿时把李昊从头到脚淹没了。
李耕耘永远都是这幅毫无关系的态度,仿佛从始至终只有他,只有李昊,连自己的情感都无法控制,一步一步走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一切都不再受他掌控,李昊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你可以不管,你从来不管都行,那你永远都别管。”
“那我就不管啊。”
李昊摆出强硬的态度:“可以别管啊。”
“那就不管啊。”李耕耘再次重复。
李耕耘确实像一把枪一样,他果断、冷静,可以随时帮着李昊、罩着李昊,可当他把枪口转过来对准李昊的时候,子弹不长眼睛,属于李耕耘这把枪射出来的子弹自然也会打中李昊,李昊也会受伤,李昊也会疼的。
这些,全部,站在眺望台上难过伤心的李耕耘,一点都不知道。
李耕耘接连不断地叹气,眼睛里充斥着疲惫的红血丝,显然没有休息好,不复往日精明干练的模样。
原来意气风发,也需要天时地利,更待人和。
二人陷入冷战,李耕耘开始一个人做篱笆,他还是把李昊最喜欢玩耍的篮球场地给围好了,以后万一球出界,李昊再也不用跑很远,很累地去追球了,李昊可以很快捡起篮球,然后走过来跟他聊天。
不过可惜的是,此时此刻,李昊离他很远。
综艺节目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情绪问题暂停录制,新的飞行嘉宾到来,李昊负责带他们去大棚看种植组的项目。
反正基建组的项目,都是李耕耘管的李耕耘做的,他参与不了,也跟他没有关系。
李昊负气主动问到前辈老师关于离别的问题,老生常谈的列车停靠站台,道别皆是风景。
“去到了下一站……”李昊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老师非常和蔼地主动接话:“马上就会有新的风景出现。”
“嗯……”李昊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他本来想说,他不是想看新的风景,而是他压根不想离开旧的风景,万一他只喜欢后陡门的风景,那又该怎么办呢?
老师似乎看出他的苦恼,过来人经验十足地笑着说:“有些关系你不想失去它,你就努力去维系它啊。”
大家淋着雨搬完种植组的东西,嘉宾老师说带他们出门吃饭,改善伙食。众人欢呼雀跃地上了大巴车,李昊坐在最后一排,右边是鹭卓,左边好死不死的就是李耕耘,他身上那件墨绿色的羽绒服沾了水,蹭了李昊一胳膊。
李昊当然记得他们还在冷战,一时拉不下脸,小声对李耕耘说:“你过去一点。”
李耕耘戴着黑色鸭舌帽,车顶小射灯的光线将他的脸颊利落干脆地分割成明暗相接的两部分,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突然挺着胸膛故意往李昊身上使劲蹭。
另外一边还有鹭卓,李昊躲不开,终于侧过脸,直接面对着李耕耘,有些不高兴地问:“你干嘛?”
暗色下李耕耘的眼睛很亮,仿佛白刃一样闪着锋利的光,前一秒好像翘起的嘴角不自然地平直下去,冷着脸回:“不干嘛。”
李昊抱着胳膊,抚摸着被迫潮湿的衣服袖子,湿湿冷冷的,跟李耕耘这个人一模一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李耕耘这个人脾气真的不好,也是真的不会哄人,李昊攥紧衣服,似乎想要从中挤出水来,这样他的眼睛应该就不会酸涩不堪到难以忍受了吧。
李昊吸了吸鼻子,他多想李耕耘再主动跟自己说一句话,可是他没有,李耕耘只是一直侧头盯着李昊看,一句话都没有说,直至他们下车分开继续向前走。
冰冷的雨水没有如愿地从衣服袖子中挤出来,商场的大灯一照,李昊的眼泪也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亮晶晶的眼睛出现在镜头面前,他不动声色地像平常一样说话、打闹,对象却不再是李耕耘了。
这个节目带给李昊一些伤人心的感情,又将他的脆弱通通收走,未来他可是要成为大导演的,李昊笑得开怀,他才不是被人抛弃、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哭泣的小狗,李昊看着镜头中的自己,又回过头去看正在跟卓沅并排走的李耕耘,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他才不要做被人抛弃、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小狗。
李昊的胃疼持续了好几天,最终转化成肠胃炎,不得不躺在宿舍休息,李耕耘听说了这件事的下午,鬼使神差地一个人去把仓库收拾好了。
“诶,好点儿了吗?要吃点儿东西吗?”赵小童回到房间,问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李昊。
“不用了。”
李昊现在的状态假设用李耕耘的话来形容,就是蔫哒哒的,赵小童坐在椅子上看向他,有意找话聊天:“你看耕耘这几天的Vlog了吗?大家都说他emo了。”
他俩吵架时赵小童就在现场,冷战期间连蒋敦豪都来问过“没事吧?”,所以这会儿李昊当然不会听不出赵小童的用意,瓮声瓮气地说:“关我什么事。”
“喔,不关你的事儿。”赵小童睁着他那双大眼睛,倏然间李昊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情都无处遁形。
“我去洗澡。”
李昊掀开被子,随便套了件外套往门外走,完全不顾赵小童在背后喊他:“你去洗澡?你什么东西都不拿啊!”
在去浴室的路上,竟然说曹操曹操到,李昊碰见了方才对话中的主角,李耕耘穿着那套万年不变的深蓝色睡衣,手里拿着外套和毛巾,与他面对面走过来,随即停下脚步,挡在李昊面前。
昏黄的路灯下,李耕耘刚刚洗过的头发软软地放了下来,刘海儿挡住了锋利的眉毛,眼睛亮亮的,恍惚中居然有点可怜的意味。
李昊不假思索地问道:“你哭了?”
李耕耘有意不与李昊对视,撇着嘴角说:“谁哭了。”
“那……听说你emo了?”李昊换了种方式,这么问他。
“你听谁说的,你把那个人叫过来。”
李昊看他依旧嘴硬,胃又开始难受了,冷着脸说:“那我走了。”
“诶!”李耕耘忽然拉住李昊的胳膊,又顺着滑到细瘦的手腕,握紧,“我一个人收的仓库。”
李昊终于看清李耕耘的眼神,急切的、无奈的、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总之,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一个人收的啊?”李昊的脸色依然苍白,他抿了抿颜色不那么鲜艳的嘴唇,卧蚕明显的眼睛染上笑意,盯着李耕耘,“给个麦你呗。”
李耕耘看他这个样子,清楚李昊应该是气消了,用力攥着他的手,抬脚往宿舍方向走。
“你干嘛!我要去洗澡!”李昊乖乖跟在李耕耘身后喊。
“病好了吗?就洗澡。”李耕耘的语调软了下来,声音里同样隐藏不住笑意。
李昊轻轻回握住李耕耘的手,渴望的肢体接触告诉他,前面这个人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他不能再逃避了,做鸵鸟没有用,人生必须勇敢面对才有出路。
“之前说要给我伴奏,”李昊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几天你练习了吗?”
谁知李耕耘居然认真回答:“练了啊,所有琴键我都背下来了。不过得等你病好了吧,你现在还有力气唱歌吗?”
“我明天就想唱。”
“那你唱呗。”
“那你弹呗。”
“那你唱呗!”
“那你弹……”
两人刚走到三号房屋外,正好碰上蒋敦豪,李昊被吓得顿时噤声,夸张的状态仿佛高中生早恋,晚自习放学去逛操场,被教导主任抓住了一般。
“哟,和好了啊。”蒋敦豪坏笑着问。
李耕耘没放开和李昊牵着的手,站在原地回答:“吵个架而已嘛,吵就吵了呗。”
蒋敦豪用着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语调,但也终于放下心来:“啊,吵架而已啊,你俩好得很好得很。”
李昊躲在李耕耘身后,翘着嘴角悄悄地想,以前李耕耘早恋的时候,肯定是最胆大的那一类人——被老师抓到了也梗着脖子挺直脊梁,即使写检讨也要在国旗下大声地喊,我不后悔!
无论是通沟、刷漆、做篱笆、搬玫瑰花,李耕耘向来拥有足够的自信,所以李耕耘谈起恋爱来,肯定也是最勇敢的那一类人。
“只剩下钢琴陪我谈了一天,睡着的大提琴,安静的旧旧的,我想你已表现得非常明白,我懂我也知道,你没有舍不得。”
你说你也会难过,我不相信,牵着你陪着我,也只是曾经。
遗憾的是,李昊在谈恋爱这方面也和李耕耘天生不同。李昊不是那一类人。
09 “我丢。”
李耕耘发觉李昊的身体状况跟他粉雕玉琢的脸蛋差不太多,娇滴滴的,容易生病,去了一趟千岛湖,李昊又被感染了甲流。
回到少年之家,下车后李耕耘把李昊怀里的红包接过来,不禁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天天都蔫哒哒的。”
李昊抬眼看他,眼神无辜,说话的鼻音很重:“又不是我想生病。”
“我不是怪你,唉。”
李耕耘明白自己不擅长表达,有时候语气太冲意识不到,便不再继续,只帮忙拿了李昊的行李,在院子里慢慢遛狗。
李昊吃了药也始终打不起精神,嘉宾准备了午饭,他不好躺在宿舍不出现,便戴上口罩出来,以防传染别人。
李耕耘照常站在最边上,忽然感觉背后有个热乎乎的小东西贴上来,侧头去看,是李昊换了件外套又出来了。
李昊浑身酸痛倚在那里,低着头,柔软的发丝蹭在李耕耘肩膀,李耕耘想问他好受点了不,但碍于几十个摄像机摆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机会开口。
嘉宾cue他们吃饭,李昊抱歉地说自己感冒了,李耕耘站起来,李昊没什么力气,可也跟着站了起来,依然贴着李耕耘,他不想离李耕耘太远。
李耕耘伸手只拿了最近的煮玉米来吃,随即给李昊盛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他也不想李昊离他太远。
经过那几天的冷战,他们都有一股子后怕,害怕得之不易的感情又轻飘飘地飞走。这个时候,两人的心意都是同样的,他们只想好好珍惜对方。
至少还在这个乌托邦,他们必须要好好珍惜对方。
李昊痊愈,轮到他和李耕耘双人直播陪看,李昊让李耕耘先做自我介绍。
“哈喽大家好,我是李耕耘。”
“诶,哈喽大家好,我是猛男李昊!”
终于再次听见李昊活力十足的声音,李耕耘忍不住转头笑着看他,李昊跟他对视两秒又匆忙移开目光,有点害羞,顾左右而言他:“啥意思呀?”
“今天由我们两个陪大家一起看种地吧。”李耕耘看到弹幕提问,也是他最近关心的问题,“问你,身体好点儿了吗?”
李昊照常推拉:“你认为呢?”
“我觉得他应该差不多了。”
“不、不……”李昊拍李耕耘的胳膊,开玩笑说,“你觉得我差不多,这话可有两种意思理解哦。”
李耕耘露着白牙笑,李昊前后晃着身体跟李耕耘的肩膀蹭来蹭去,故意撒娇:“啥时候煮个夜宵给我吃一吃啊?你好像,你没下过厨啊,你在这。”
“是的。”李耕耘大方承认,随后又补充,“高低给你整一个三菜一汤。”
“三菜一汤啊。李耕耘在这说啦,他要做三菜一汤给我吃啊,”李昊对着手机镜头,满意欢喜从拖长的语调中透露无疑,“大家要记住啊……”
“做给大家吃!”李耕耘及时打断,公众面前总要注意避嫌,“做给你,吃得了?”
“那就不止三菜一汤了呀!那给谁吃呀?三菜一汤。”李昊拔高音调,嘟着嘴疑问,言外之意就是三菜一汤不给自己吃,还要做给谁吃?
李耕耘再次提醒李昊他们定下的规矩,李昊反应过来,乖乖“哦”了一声,又开启一个新的话题,除了吵架冷战,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怎么可能出现没话说的情况?最后的结果就是全程都在边吃面边聊天,一点节目没提。
李昊比李耕耘吃饭慢一些,他看着李耕耘拿起元气森林喝,自然而然夸了一句:“吃的真快。”
为了让李昊好好吃饭,李耕耘开始回答弹幕问题,介绍起他住的房间,李昊听到,用纸巾擦了擦嘴,一时唇色更红了,他问:“再给你一次选宿舍机会,你会搬到哪?”
李耕耘当然知道李昊最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可他想了又想,错开视线,最后回答:“多功能厅。”
“幽默。”最近李昊逐渐发现李耕耘也是推拉能手,这方面他俩倒是出奇一致,大概以后有的吵架。
节目播到李昊恐高去爬脚手架,他偷偷用手拍李耕耘的大腿:“我不太满意,为什么到我的时候BGM是这样的呢?应该是很帅的那种音乐嘛,就是飞檐走壁那种感觉。”
李耕耘迅速瞥了一眼侧面的手机,抓住李昊的手放回去,面上不露声色地调侃:“朋友们,做人呐,一定得有自知之明。”
李昊被制止了小动作,不太开心,倔强地说:“真的摔下来,那可真的是腰都没了。”
‘掉下来有保险啊。’屏幕里的李耕耘站在李昊的架子旁边,仰着脖子望他。
“有保险?!”李昊找到时机发作刚才的不满意,“你这话也说得出口?真的是!”
“你的保险是我在下面兜着你呢,知道吗?这个保险。你不相信我,是吗?”
李耕耘明明是最不浪漫的“死直男”,有时讲出来的话却让人无法招架,李昊有些“理亏”似的,语气瞬间软下来:“那说不准的呀,这事儿。”
“就你,一只手都给你提拎起来。”
李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撇着嘴笑,准备大发慈悲放过李耕耘甩开他手的这个小错误了:“真挺高的,这玩意。”
李耕耘用胳膊肘碰了碰李昊:“你看你一个人刷,三个人看。”
那种被人监督干活的紧张感再次无端由地袭来,李昊不解地问:“对呀,你为什么要看着啊?”
“怕你摔了呀,给你做保险嘛。”
李耕耘永远不会监视李昊干活,不会对照着时间线一分一秒地仔细检查他有没有磨洋工,李耕耘只会做李昊的保险,假如李昊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李耕耘真的能靠两只手保护住他。
李昊的保险是李耕耘,他掉下来,永远有李耕耘兜着。
未来也是同样,无论李昊犯了什么错,李耕耘希望他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失败、更不要害怕网上那些莫须有的骂名,继续大步往前跑吧,一直跑,观尽天下好风景,李昊只需要记住一点,永远有李耕耘给他兜底。
李昊看到弹幕提醒,瞬间骄傲起来:“她说李耕耘凶过李昊吗?他,哪有这种胆量的呀。”
冷战结束还没几天,李耕耘再也不想和李昊吵架了,霎时有点结巴:“我、我、我……我哪敢凶他呀?他凶我,他跟我……他跟我生气。”
“啥时候呀?”李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明知故问。
李耕耘心想李昊幸好没有旧事重提,放下心来:“应该后期可以看到,看他剪没剪。”
李昊笑得唇红齿白,再次问道:“我凶你了呀?”
“好难哄啊这个人,不好哄的。”李耕耘回想起自己一个人收拾仓库,又一个人拼命学习从小到大碰都没碰过的钢琴,暗暗感叹经营一段感情真不容易。
大学时连女朋友是中戏的,李耕耘都嫌是异地恋要分手,根本没想过要付出什么努力让女友满意,而现在,他已经尽量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通通送给李昊了。
在对待李昊这件事上,李耕耘素来争取做到尽力。
“你们问这相处的氛围是怎么样的,”李耕耘看见快速滚动的弹幕其中一条,“说实话啊,就是,讲个性。”
李昊自然接话:“每个组合不一样,我觉得是,这每个人的相处模式都不一样。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啊,跟我,你用个词来形容,相处氛围,用个词来形容。”
“什么词?”李耕耘思索半天,实在找不出一个最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和李昊的相处,太多了、太难刻画、也太过于复杂,他和李昊的关系,怎么可能用一个词语就能全部概括呢?
“怎么词穷了呀,”李昊清楚李耕耘的为难,他又何尝不是一样,体贴解围道,“随便说个词。”
“跟你在一起的话……”李耕耘回忆着这几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连续说了三遍,“放松……放松……放松。”
李昊居然还挺满意“放松”这个词,笑着继续问:“那,跟弟弟们。”
“弟弟们……”李耕耘突感麻烦,难道要他一个一个来形容吗?他有七个弟弟呢,连李昊都算是他的弟弟,“都差不多。”
“我丢。”李昊几乎是下意识感叹,随即才反应过来,李耕耘不是讲他和弟弟们差不多的相处氛围,而是弟弟与弟弟都差不多,不过李昊,不算弟弟。
李耕耘急忙笑着大声喊:“这个问题跳过!”
“这个问题跳过。”李昊乖巧地笑,“但我发现日子好像过得越来越快,感觉节目一下子就要过去了。”
“就剩一百天倒计时的时候,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李耕耘的神色变得沉静,“现在的关键词可以加上一个珍惜,因为真的感觉这倒计时很快的,而且有时候在想,好多东西建造完以后,我们看完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就结束……所以珍惜。”
李昊听到他这么讲,嘴角有些不自如地僵住,开始自己给自己打预防针,是他擅长的自我防御系统,不能让大家看出他的异常。
“可能过了一百多天之后,哎,可能大家各奔东西啊,各忙各的啊。”
“对,”李耕耘认同道,想着自己家在重庆,李昊家在广东,以后要不然一起住在北京算了,“都在不同的城市……”
李昊慌张截断李耕耘的话,仿佛要证明自己的更不在乎:“不同的领域啊,这样……”
“见一面就蛮难了。”李耕耘实话实说,因为李昊未来应该会走导演或者歌手的道路,而他从事演员,行程上必定聚少离多,可两人总会有团聚的时候。
“所以说有些时候,”李昊点点头,心里空了一片,仿佛什么东西被抽走,他的脑子里只剩下李耕耘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感情慢慢淡了也是很正常。”
李耕耘见李昊绕不出这个话题了,便赶快转移情绪能量:“诶,刚说了,不要搞悲情那套啊!能不能说点儿开心的?”
李昊顺着李耕耘的意思直播下去,脸上的笑也十分得体,起码他此刻依然是十个勤天的李昊,不会与十个勤天的李耕耘分离,因此不用过度焦虑。
他的忧心忡忡在任何时间都没有意义,当前不必,以后……以后可能五湖四海,再也见不到了。
H. heart
10 “来,李昊,后边儿。”
随着节目热播,后陡门接到了新商务,分给李耕耘和李昊晾衣机的广告,他俩凑到一起对词,总是忍不住笑。
两个人洗完碗做完值日,李耕耘准备砌花坛,除了搅拌砂浆水泥,李昊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可他小狗似的凑上去,头上戴的小红帽更衬得他肤色透白。
李耕耘暂停手里的活,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发现李昊是真的晒不黑,令人羡慕。
“你说这,”李昊蹲在砖头的一侧,“想帮你从另外一边开始弄,我也没有什么信心。”
“对,”李耕耘鼻炎犯了,一直忍不住吸鼻子,“是的。”
“那我只能说是……”李昊确实没有信心,对于李耕耘这个花坛的修砌,还有未来人生轨迹的发展,他通通没有信心,“只能给你说加油是不是?”
“啊,也可以。”李耕耘却如此轻易地确认了他毫无作用的提议。
忽然,李昊很想逃离这里,逃离后陡门58号,逃离山联村,逃离西湖区,逃离杭州,他一点也不喜欢这里的气候,也不喜欢每天干活累个半死,更不喜欢逼迫自己当个社牛出门交际,从早到晚回复上百条工作消息。
他想逃离这里,逃离绿洲,李昊甚至怀念起外面世界的残酷,至少那里不会让他异想天开,至少那里,不会让他充满错觉认为自己被爱。
李昊想逃离李耕耘。
“会起作用吗?”灵魂还留存在绿洲的另一个李昊这么问道。
“会起作用的。”站在绿洲中心的李耕耘这么回答他。
李昊站起身跟李耕耘说“加油,加油”,同时又望向阳光中另一个逃离远走的自己,然而这个他只能留在原地,用厚重的沙子盖住身体,希望可以把自己埋葬其中。
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来拯救他,这个懦弱的、贪恋感情的李昊,也是他自己。
因为李耕耘在这里。
考拖拉机证实操的前一天下午,李耕耘帮李昊恶补过项目的易错点,毕竟之前的理论考试只有李昊一个人挂了一次,李耕耘主动将“失误”划入了自己的阵营之内,都怪他那点微妙的控制欲作祟。
下大巴车前,李耕耘再三叮嘱李昊:“倒车的时候一定不能停,停了也不合格,知道不?”
今天李昊穿了件红黄格子的衬衣,软乎乎的头发翘着,像个鲜艳蓬勃的大学生,李耕耘跟在他身后,感觉出去跟外人说李昊是高三生也会有人相信。
见李昊不回答,李耕耘伸手去抓他的领子,这个人抱红包也是这样粗鲁的动作,李昊回过头,嘴巴撅着:“你干嘛!”
李耕耘注视着他的神色,松开了手,两步上前和李昊并肩,低声问道:“你紧张啊?”
李昊依然沉默,最近他确实太累了,接连生病,网络上对他的负面声音也越来越大,再灿烂的小太阳心情也难免不好。
“有啥可紧张的?昨天不是帮你补习过了吗?肯定能过。”
“你说能过就能过呀?”李昊撞了一下李耕耘的肩膀。
这会儿摄像机没在拍他们,李耕耘伸手抬了抬李昊的下巴:“你不相信我吗?”
那个瞬间,非常奇妙的,李昊僵硬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坚固的东西托举起来,悬着的心也确实落回了肚子里,安全地、沉甸甸地、实实在在地跳动着。
“呼……”李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情,眼睛微微睁开,注视着李耕耘的眸子,“我信。”
谁能料到,李耕耘竟然也能在操作考试上挂掉,李昊看到红车的轮子慢慢压上白线,下一秒便条件反射地笑着掏出手机开始拍摄,第一个不合格的鹭卓已经开始在旁边大喊大叫,李耕耘坐在车上尬笑:“完了完了。”
随着卓沅操作失误,三位需要补考的朋友诞生,蒋敦豪开玩笑说要离他们三个远点儿,李昊被王一珩拉远去考试,边走边说:“我告诉你,鹭卓跟李耕耘把我们心态有点搞崩了现在。”
李昊坐上考试车,深深呼吸,他还记得李耕耘说过的话——肯定能过,于是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接连操作,李昊的考试合格了。
最后倒车,他望着车下的李耕耘,左手肘靠上窗框,表情跟李昊今天穿的衣服颜色一样喜气洋洋。
鹭卓卓沅看见李昊这副模样,笑着阴阳怪气:“他还装起来了,哎哟。”
李昊下车接过老师手里的考试成绩单,指了一下站在鹭卓旁边的李耕耘:“不是,全靠他昨天指导我。”
“啊!啊!啊!”鹭卓一听这话,反应比李耕耘还大,“好嘲讽啊!”
李耕耘也跟着喊着玩:“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呀!”
其实李昊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想打趣李耕耘挂科,但这就跟狼来了的故事似的,大家默认了李昊说话阴阳怪气,即便他现在如何改变,都没办法从众人的固定印象中走出来了。
如同这个节目的绝大多数观众认为他不干活、磨洋工、偷懒耍滑,所以无论他一个人多么努力,挖出再多的笋,干活再快再好,都没办法向压根不愿意相信他的人证明,他勤勤恳恳,他是有能力做出成绩的,李昊无可奈何,唯有认命。
李耕耘补考合格通过,下车直接嘚瑟地朝李昊走过来:“什么叫王者!”
另一边的李昊加快脚步,很快与李耕耘面对面,那一刻,他们很想拥抱,却只是抓住了彼此的手,没有过分亲密的动作。
“你补考过了呀!”李昊激动地吼,“你补考过了呀!”
“开蓝色车的人没有资格跟我讲话!”李耕耘用成绩单撩拨李昊长长了的额发,“你们为什么要开小孩儿开的车?”
李昊不是第一次被李耕耘用“小孩儿”评价,他撅起嘴巴,想要反驳,又感觉最近实在太累,没有多余的力气,便指着补考的方向:“我告诉你,你现在得过去安慰一下他们,他们现在有点冷,有点空虚,这两兄弟。”
李耕耘听过,往李昊跟前凑近一步,不再耍宝,恢复了正常,低声道:“我说你肯定能过吧。”
田间作业技能考试全部结束,不知道是谁提议来玩叠罗汉的游戏,李耕耘自信地说自己能抱起所有人。第一回李昊第三个上,不小心打到了李耕耘的嘴,四人同时倒下,李昊蹲坐在地,连忙护住李耕耘的头。
第二回李耕耘先从正面抱住蒋敦豪,调整了一下姿势,马步扎得更稳,才又开口:“来,李昊,后边儿。”
极轻的声音,李耕耘可能是不想被旁边摄像的手机录进去,可李昊站在他侧后方却听得清清楚楚,他顿了一下,随即不假思索地跳上李耕耘的后背,李耕耘前面挂着蒋敦豪,却能稳稳地将他接住。
人不是活一辈子,不是活几年几月几天,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趴在李耕耘背上的那短短几秒钟,李昊好像找到了他的瞬间,二十岁错过爸爸生前的最后一面,那时候的他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没有那样震撼心灵的瞬间了。
结果这个瞬间横跨了六年,终于再次来到他身边,李昊眼眶酸涩,几乎快要流下眼泪,身旁熙熙攘攘,都是快乐的氛围,他之前从不知道,原来快乐也可以让人心碎。
李昊乖乖趴在李耕耘坚实的脊背上,他想爸爸了。
A. alarm
11 “家里所有地板好像都是你来铺诶。”
李昊第三次将三轮车开进沟,这次状况愈发严重,还撞倒了电线杆。李耕耘站在路边接连叹气,陈少熙无奈问他:“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你不去开?为什么!”
这种把李耕耘当成李昊所有者抑或监护人的问法,并没让李耕耘觉得哪里不对,他反倒解释说明:“不是,这直路啊,大哥。”
李昊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李耕耘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你还呲个大牙笑,给你两下子。”
李耕耘比李昊更清楚,出了这种事,网上谩骂的声量肯定又会增多,不如他们内部人先调侃过去,给李昊一个台阶下。
“你以后这个车,你别碰了,我告诉你。”李耕耘走近李昊,一副父亲教训儿子的口吻,“不是,所有的车你都别碰了,包括拖拉机。”
“刚刚为什么下去了呀?”李昊依然有点晕头转向。
“我没说话吧刚才,”李耕耘双臂抱胸,转头冲向陈少熙,准备随时找其他人评理,“我要说话的话,又怪我了,又怪我心理暗示了,你作证啊,我刚才一句话没说。”
“你刚刚给眼神了呀,”李昊怯懦地说,孩子气地耍赖,“你给我一个眼神了呀。”
“不是,怎么能有这样的人才呢?”李耕耘没带手机,便招呼陈少熙,“赶紧给邵刚老师发个微信,录个视频,快。”
陈少熙听话地拿出手机递给李耕耘,李昊趁机凑到李耕耘旁边撒娇,脸颊在对方肩头蹭来蹭去:“别呀,会死的呀。”
李耕耘打开了摄像,对准事故现场,字正腔圆地发出背景音:“张绍刚老师,这是您送我们的三轮车,这个是电线杆儿,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麻烦你解释一下……”
李昊拼命抓住李耕耘的胳膊,缩在他背后,李耕耘拿着手机回身,只拍到一点李昊的白色衣角。
“诶,李昊。”李耕耘柔声叫他的名字,李昊仍然躲在他身后不出来,李耕耘担心把人真逗生气了,最后还得自己去哄,便停止了录制。
陈少熙和李耕耘先去搬东西,李昊留在原地跟着师傅们一起抬车,等修时他靠着破损的电线杆重重叹了一口气,垂下脑袋自言自语:“又闯祸了。”
说自己不害怕成千上万条恶评绝对是假的,丝毫不夸张地讲,李昊手心里全是汗水,低落的心情无法拯救。
不远处发现何浩楠要与李耕耘碰见,李昊小声祈祷:“不要说呀,不要说。”
“诶!李耕耘!少熙!”李昊突然提高音量,竭力阻止,“怎么啦?弄好了吗?”
“怎么,怎么。”李昊踏上去往家里的石子路。
李耕耘皱着眉头朝他走过来:“什么?”
“怎么。”李昊也继续向李耕耘走过去。
“什么?”
“什么。”
“什么?”李耕耘察觉出李昊的无措,应该是担心这件事传给更多人知道,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李昊不信任自己而有些烦躁,“你咋这么紧张呢?不要紧张,没有提你这个事儿。”
李昊无所适从地再三嘱托:“别提哦。”
李耕耘经过李昊,没有停留,继续朝前走,低头上了三轮车:“地板到了,现在到的是狗笼。”
李昊看着飞驰走远却平稳驾驶的李耕耘,沉默半许,便和陈少熙并排沿着三轮车的路线往前走。
卸货以后,李昊趁着周围人少悄悄问李耕耘:“你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以后什么车都不能开了?”
李耕耘还在着力于把箱子摆整齐,随意道:“出门你坐副驾不就完事儿了吗?”
谁的副驾,当然是李耕耘的副驾,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俩同时怔住了,为了他们彼此默契地默认了这个想法——李昊以后会一直坐在李耕耘的副驾。
但是下一秒他们又自然地回过神来,十分清楚这个想法的滑稽之处,怎么可能呢?等他们离开后陡门,离开这片绿洲,李耕耘的车里怎么还会有李昊专门的一个座位呢?副驾驶那么明晃晃的位置,如何藏得住呢?
乌托邦外的世界,藏不住彩虹。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天上又挂着同一轮月亮,可只要他们踏出门去,脚下的土地,便会成为感情的坟墓。
李耕耘给花坛新移栽的花花草草浇水,余光忽然瞥见从身边跑过一条眼熟的小狗:“嗯?”
他回身去望,正是后陡门养的狗,是李昊的小狗,立即喊道:“诶,李昊!”
“啊?”李昊已在远处找之前逃走的几只狗。
李耕耘关小水枪水流的压强,要不然噪音太大,他听不清李昊说话:“你狗跑出来了。”
李昊似乎习以为常,问道:“谁跑了?”
“都跑了。”李耕耘音量较大,但语气十分反差的平淡。
这回轮到李昊惊呼了:“都跑啦?!”
李耕耘满意地翘起嘴角,转身继续浇水,重复回答:“跑了。”
李昊抱着一只狗走近:“都跑啦?”
“已经跑了两只了,壮壮和闺蜜。”
“哎呀,神狗呀。”
李耕耘看着李昊四处追狗,无奈地摇摇头,垂眼嗤笑,李昊养个流浪狗都能发生这么多千奇百怪的状况,真挺有趣的,真是……可爱。
李昊把逃走的狗一只只抓回来,心想换笼子铺地板的工作真是迫在眉睫,他对着其中被关回笼的壮壮说话:“你的才华可以用在别的地方,不要每个人都做逃学威龙,因为你们都不是周星驰。”
“你的花坛砌好了呀。”李昊拿起搭在铲车旁的扫把,帮李耕耘扫地。
李耕耘拿着高压水枪浇花,转头看着李昊:“对啊。”
李昊笑嘻嘻地往狗乐园那边瞟,乖乖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李耕耘一眼看出他的心思,肯定是想找自己帮忙,李昊没像上次那样“那边有个哥找你”,李耕耘已经很满足了。
李耕耘心情不错,笑着用水枪对着天空滋水,今天阳光甚好,水分子在空气中即刻折射成飘渺的绚烂彩虹,即便是短小的、颜色微弱的、马上就要消失不见的,但也是彩虹。
“呼!”李耕耘开心地叫了一声,他觉得后陡门的彩虹很漂亮,甚至比他欢呼雀跃、呼朋引伴来观赏的夕阳还要漂亮,漂亮十倍、漂亮百倍、漂亮七百零二倍。
“好,我们去那边。”不知为何,李昊快速走过来推动李耕耘的肩膀,“这对于你不几下的事嘛。”
“一直想让你帮忙,但不是看你档期忙吗?”李昊惯会讲些甜言蜜语来忽悠李耕耘,跟上次搬砖似的“善意欺骗”,可他依然受用,没办法,谁叫李耕耘就是吃这一套呢。
李耕耘几下拆了包装纸箱,再把地板搬进狗乐园,他干活的动作向来麻利,若是李昊总跟他出现在同一画面,稍加对比,不被骂都不可能,导演PD们商量过后,意思明显地告诉他们,其实可以适当和其他兄弟“变得亲密”。
李昊趴在围栏上,阳光晒在背后暖洋洋的,嘴角挂着浅笑,崇拜的语气:“家里所有地板好像都是你来铺诶。”
“啊?什么?”厨房那边的切割机噪音实在太吵了,李耕耘没听清李昊讲的什么。
同时,李昊也反应过来这话太暧昧了,言外之意好像狗乐园只是他和李耕耘的东西一样,好像,这个家,只是属于李耕耘和李昊的一样。
李昊本来就被经纪公司约谈要适当保持距离,这段剪辑播出后说不定在网络又要挨骂,何况他还刚开三轮车撞倒了电线杆。
“你是专属铺地板的达人……”李昊换了一种说法,“有没有那会儿的feel?”
李昊指的是给一号房铺地砖的时候,他甚至不用具体说明,李耕耘自然懂他的意思:“这个比那个简单多了呀。”
李耕耘一块一块把地板敲得严严实实,而李昊配合地把小狗换到组装好的笼子里:“下一位幸运儿,你吧,调皮掏蛋鬼。”
李耕耘蹲着抬头看了看李昊,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仍旧不理解,怎么这人跟小狗说话也天真的像个小孩,连给小狗买的衣服也是,紧身的、颜色鲜艳的,在李耕耘看来,极其非主流。
不过,因为李昊喜欢,所以李耕耘也不那么讨厌。他们没有太多的共通点,未来想要相处融洽,唯有一个人尽量去喜欢另一个人喜欢的事物,这是任何感情能维持长久的不二法门。
“要不先一起装这个,待会儿再一起装地板?” 李昊低身蹲着,仰头看站在身边喝水休息的李耕耘,明晃晃地撒娇问他。
又来了,李昊做什么东西就是要跟他一起,李耕耘有点沾沾自喜的骄傲,故意学李昊拖长音的口吻:“你装呗。”
李昊与李耕耘相视而笑:“你又来是吧。”
听着李昊娇气的口音,李耕耘知道他现在不会这么容易生气,环顾周围未拆封的狗笼:“还有几个?还有两个。”
两个狗笼即使都让李昊来装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但李耕耘边听话地开始“一起装这个”,边问:“那这两个小的岂不是要住单间了呀?”
“没有啊。”
李耕耘有点疑惑:“是啊,一共六个啊。”
“对啊。”
“那两个小的不是就住单间了吗?”
李昊直接跪坐在地,戴着帽子左右来回看:“没有呀。”
李耕耘意外地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情绪,轻声道:“一共六个呀。”
“对啊,一共六个呀。”李昊点点头认同。
李耕耘仍旧柔声细语:“六只狗啊。”
“六只狗呀。”李昊注视着李耕耘,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他是第七只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小狗,需要被李耕耘领回家收养。
“对啊,”李耕耘被李昊可爱的表情逗笑,“它就住单间了呀。”
“对啊。”
“你神经病啊,”李耕耘怀疑李昊在故意逗自己,笑骂道,“它俩现在不是住一起的吗?”
“我看你俩都病得不轻,中暑了?”这时何浩楠从多功能厅走出来开玩笑,其实他已经在门内观察了李昊和李耕耘起码五分钟,这么无聊的问题对话他俩都能笑着互相讲这么久,彼此间的气氛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奇怪,令旁人不太容易加入。
“你要帮忙吗?”李昊一边低头忙手里的活,一边询问。
“来啊。”
何浩楠帮忙干了一会儿又被养殖组叫走了,李昊抱着闺蜜更换笼子,随便哼唱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音乐:“当一阵风吹过,吹过我的天空,为了你而祈祷,共同的感受……进去吧闺蜜,豪宅呀。”
五月天的《知足》,有几句歌词李昊故意岔开没有唱出来,比如“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比如“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李耕耘站在围栏外与李昊接力搬运旧的狗笼,李昊又想起方才李耕耘制造出来的彩虹,腹诽这个人肯定不知道“彩虹”还有一个另类的含义,毕竟连有女朋友的蒋敦豪都认为李耕耘是“死直男”。
然而李昊知道。
李昊知道只有六种颜色的彩虹、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知道娱乐圈交心的感情往往假的太多真的太少。
李耕耘放好狗笼,走进栅栏准备和李昊一起铺地板,李昊看他一直站着没动,关切地问:“怎么了?”
“刚刚有个虫子进我眼睛了。”
李昊听过,急忙走近,歪着脑袋去看对方帽檐下的脸,李耕耘扒着眼皮说:“快给我吹,使劲儿。”
他们的确是应该避嫌的,有些话不该说,有些事更不该做,但是当李耕耘难受时如此祈求李昊,他又怎么能不上前去呢?犹豫一秒钟都是不应该的。
李耕耘这么帮他、这么宠他、这么护着他,献出真心的感情怎么能被辜负呢?于是李昊不得不投入感情、不得不奉献爱意、不得不每每脱口而出李耕耘的名字,后面却再无言语。
“呼、呼、呼,”李昊鼓着腮帮子用力连续吹了三下,“行了。”
随即李昊走远,为了避免尴尬没话找话:“这是啥虫啊?毛虫啊?”
李耕耘站在原地还在揉眼睛:“不知道,小蚊子吧。”
李昊心甘情愿地投入感情,李昊心甘情愿地奉献爱意,他在后陡门捧着一颗真心到处走到处瞧,仿佛任谁稍微主动都可以轻易将这颗心拿去,结果他走了好久,走得好累,大家像是都没看到他这颗鲜活的跳动的心脏,而最后,是一眼就从人群中选中李昊的李耕耘得手了。
这并不是由于李耕耘长相英俊,更不是李耕耘恰好属于李昊理想型关系的原因,夏季悄没声息地来了,温热的晚风伴随着橘红色的夕阳吹过李昊的脸庞,他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继续干活的李耕耘,他把真心送给他,是因为李耕耘会砌花坛、会铺地板、会装小屋,他会让李昊的小狗们都有漂亮舒适的地方睡觉。
出乎预料、唾手可得、理应如此,仅仅是因为这个。
怎么去拥抱夏天的风,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李昊清楚自己做不到那些伟大的事,他早已过了理想至上的年纪,唯独保留了一点天真,懂得如何获得知足的快乐的方法,便是自己忍受心痛。
12 “李昊!打起精神来!”
直播间被封,这是众人都无法预料的事,李昊作为最卖力的那个“负责人”,自然而然把错处归咎在了自己身上,心情大受打击,一直处于不停自责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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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耕耘有信心能满足李昊今晚想要的巧乐兹,满足日出日落、四季更替,满足以后生活的点点滴滴。
O. own
13 “你愿意吗?”
六月初,正式进入夏季,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沉闷味道,导演招呼所有人开会。
“各位,来,咱们对一下这两天的安排。七号上午就要收割了,到了六号晚上的时候,因为咱们的确是八号一早就要出发,所以你们要在当天晚上回到房间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一下。”
“全部收走?”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几号?”
“八号早晨。”最后得到确切的答案。
“瞬间感觉结束了。”坐在李昊旁边的王一珩本来还晃晃悠悠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孩,倏然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抹着眼泪。
卓沅受氛围影响也哭得止不住,赵一博站起来递纸巾,李昊低头忍住哽咽的酸涩,弯下腰伸着脖子去看坐在左前方的李耕耘。
李耕耘将头埋了下去,连侧脸的神色都窥探不到,但李昊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情绪,不外乎和自己同样,不外乎和在座的其他兄弟同样——舍不得。
舍不得麦子成熟要被割掉,舍不得养在这里的小狗、小兔、小鸡、小羊、小鱼、小鸟,甚至于已经死掉的晴天,他们舍不得这片土地带来的一切,舍不得后陡门58号。
然而,现在,真的,快结束了。
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
搬运最后一批玫瑰花,李昊站在大棚内,李耕耘站在大棚外,开口自然在唱音乐会的表演曲目《我的好兄弟》。
“那些岁月……”李耕耘从李昊手里接过花盆,极具家属感地开口,“你唱不唱?”
李昊弯腰搬花,忍不住腹诽,你和鹭卓不是唱得挺开心的嘛,这会儿想起我啦?下一秒抬脸又乖乖地看向李耕耘:“没人邀请我啊。”
“行,那你跟我一起唱好兄弟,”李耕耘顺其自然地低头,从大棚塑料布的空隙盯住李昊,“正式邀请你,你愿意吗?”
恰好李昊蹲下身去,没看到李耕耘期望的目光:“你分词呀,你看你给我分到哪一句。”
“好,我知道了。”
蒋敦豪的乐队旅行新蜜蜂的成员们来了,都是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很快便玩到一起,跟十个勤天分队打篮球友谊赛。
平时一般按宿舍分组,李昊鲜少与李耕耘一队,而且在篮球场上,他们做队友总是比做对手别扭,不过今天却默契地打出了漂亮的配合球,李昊心跳加快,却愈发不安,高兴的下一瞬,心里空空荡荡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双方比分咬得很紧,轮到李昊控球,场上攻防都有着明显优势,正当李昊犹豫不决之计,他听见李耕耘说:“射。”
李昊下意识地射篮了,但遗憾地没有投进。
胶着的人们再次开始跑动,比赛依然在继续,李昊跟着转变姿势,那股不可磨灭的空虚感即将完全笼罩住他。
他看着李耕耘的背影,呼吸难得平稳一点,李昊反应过来,顿时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如今,李耕耘时时刻刻影响着李昊,甚至在他们分别之际,连李昊极有信心的篮球都会情不自禁去找李耕耘有所依靠,如同无法避免的膝跳反射。
李昊害怕失败,他已经失败过太多次了,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他会一遍遍无意识地责怪自己,怎么又没有做好。
所以,假如,有一个可靠的人,李昊做什么事都可以跟他一起,那么,即使后果严重,落在李昊身上的重担也能减轻一半,与之相对的,李昊需要让渡自己的思想、选择、感情,以及未来的走向。
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即使李昊再次失败,他还可以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李耕耘陪着他。
此时那个人在李昊脑海中具化成了李耕耘的模样,李昊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似乎有机会开始做一个懈怠的马虎的人,因为有李耕耘给他兜底。李昊把一部分重量靠在了李耕耘身上,可是,被遗失的代价是,他再也不能轻松地去爱。
爱是勇敢者的游戏,可惜李昊却不够勇敢。
李昊终于诚实地承认自己的脆弱,他就是接受不了糟糕的结果,他有一颗热情的充满爱意的心脏,他不能将它丢给旁人,让对方替他承担伤心的风险,这太懦弱,也太卑鄙了。
在他们必须要分离之前,李昊决定主动结束这段关系,他要把自己的心拿回来,他要自己承担所有的忐忑与难过,这样他就不会由于外界的因素而受伤了,这样,李昊就不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了。
“你刚刚彩排怎么了?不开心?”刚吃过饭,李耕耘走过来递给李昊一瓶饮料,俩人单独靠在涂鸦墙边蹲坐着。
李昊接过瓶子,拖着瓶底在地上画圈,小声说:“没有啊,没有不开心。”
“那你不配合,我给你一下子。”李耕耘佯怒道,《我的好兄弟》中间他筹划了一段剧情表演,他和李昊是搭档,“下次你给我好好演哦。”
“下次……才没有下次了……”李昊仍旧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声音小得像奶猫。
“你说啥?”李耕耘单手撑地,凑近李昊的脑袋,整个人几乎要和对方重合在一起。
“我知道的,”李昊抬起头,一张脸丢失了生机似的,嘴里念念有词,“李耕耘,我们是限定。”
李耕耘直视着李昊沉静的双眼,疑惑问道:“限定?什么限定?”
一直以来,李昊总能脱口而出一些李耕耘根本思索不到的词汇,浪漫的、跳脱的、不着边际的,每当那个瞬间发生,李耕耘都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李昊了,但下一秒钟,李昊就又变成那个爱撒娇、有脾气、一笑就甜蜜地弯起眼角、会大声叫他“李耕耘!我生气了!”的李昊,是李耕耘的李昊,是他的昊昊。
“就是限定啊……”可惜,李昊这次并没有变回他的昊昊,他还是李耕耘陌生的那个李昊,慢慢红了眼眶,尽会说些伤人心的话,“你叫我起床,你帮我干活,你拿吃的给我,你选择我,你对我好,这些都是限定,等这个节目一结束,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属于我的这个李耕耘,这一百九十天的李耕耘,也是限定的,我们……是限定。”
属于李昊的李耕耘?这一百九十天的李耕耘?李耕耘被李昊弄糊涂了,从头到尾,从过去到未来,明明只有他这一个李耕耘而已啊,属于李昊的李耕耘是他,这一百九十天的李耕耘也是他,由此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是限定的呢?
“李昊你是不是有点发烧?”李耕耘伸手探了探李昊的额头,当真在发热,“我去给你拿点药吧。”
“我是认真的,”李昊用力拉下李耕耘的手,又轻轻放开,“你怎么总要把我当小孩呢?能不能好好听我讲一次话?”
顿时李耕耘愣住,李昊先前跟他吵架,语气都没有这么激烈过,沉默半许,他坐回去,与李昊隔开半个人的距离,不解地辩驳:“可我就是李耕耘啊……”
“我们要离开后陡门了,”李昊打断他,斩钉截铁地做出评判,“你就不是了。”
李耕耘恍惚有点明白过来李昊的意思,缩在原地垂着脑袋,哑口无言。种地吧的禾伙人在各大网络平台宣称,李耕耘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只要在后陡门对着他说“我想要……”,无论后面跟随的愿望是什么,围栏、狗乐园、篱笆、秋千,无论想要什么,李耕耘都能满足。
如今,李昊满不在乎,再次对李耕耘许了一个愿望。
李昊平静地表示,我想要离开你。
李耕耘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比起修狗狗乐园、造观景台、建秋千,比起那些顶着大太阳、流了满身热汗、干得腰酸背痛的活计,这是多么容易实现的一个愿望啊,李耕耘怎么可能不满足李昊呢?李昊想要什么,李耕耘都有信心满足他。
李耕耘当然可以满足李昊的这个愿望,毕竟,我想要离开你,李昊想要离开李耕耘,是多么简单。
最后一次音乐会联合彩排,轮到《我的好兄弟》四人组上台。李昊看着站在左边的李耕耘,他穿着深灰色的短袖T恤,依旧戴着那顶熟悉的黑色鸭舌帽,余光只能看清他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条。
身后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导致李耕耘的身影在灯光下竟然显得有些朦胧,李昊不禁看得出神,他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参加这种类型的活动,也不记得是自己第几次站在舞台上唱歌,上次公开唱歌的节目,关于他的黑词条,直到现在网上一搜还有一大把,实在没留下什么好的结果。
应该怎么表现才恰当、才不会被人骂,这大概是李昊永远也学不会的课题,瞬间耳机里的伴奏声变得嘈杂,他仿佛只能听见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以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方才在昏暗的涂鸦墙边,在李昊的长篇大论之后,李耕耘什么都没有再讲,他沉默地点点头,起身走了,好像是不远处的鹭卓在问他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了,李耕耘好像也回答了,语气很可靠,离开李昊的挺直背影,也一样可靠,跟过去的一百九十多天没有任何区别。
李昊怔愣地站在舞台上,伸出右手,走近李耕耘,李耕耘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李昊还会谨记他说的“表演好好配合”,紧接着李耕耘低下头,抿着嘴也伸出右手。
两只手紧紧相握,李耕耘跟李昊重重地撞了撞肩膀,握着话筒的左手抬起来,珍惜般抚摸着李昊的手臂,不愿放手。
李昊轻轻挣了两下,李耕耘不着痕迹地叹气,事到如今,他才清楚自己有多舍不得。
‘巨蟹座很记仇的,他早晚都得报复我。’
原来李昊的报复不是再也不跟李耕耘说话,也不是排挤他,再也没有巧克力吃了,这些李耕耘其实都不怎么害怕,他从北京电影学院科班毕业,同班同学里早早成为一线明星的大有人在,可他的演艺事业却一直不温不火,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从李命镪到李耕耘,或许跟他的名字一样,李耕耘天生不适合娱乐圈,而来到《种地吧》是他活了二十七年最正确的一个选择,至于演戏,只是李耕耘遥远的梦想而已,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需要一份普通的爱。
于是李昊的报复是告诉李耕耘——他们是限定。限定的意思就是,等《种地吧》一结束,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五湖四海,各奔西东。
然而直至此时此刻,李耕耘依然认为来到《种地吧》是他活了二十七年、甚至无限的未来、涵盖他这一生最正确的一个选择,因为只有来到这里,来到山联村,来到后陡门,他才认识了李昊。
《我的好兄弟》歌曲间奏即将结束,下一句歌词李耕耘分给了他和李昊的双人合唱。
缠绕的两只手清晰地分开了,指尖隐约划过掌心,一方看似心甘情愿,一方却是万不得已。
李耕耘知道,李昊心中永远会存留一个后陡门的李耕耘,那个李耕耘强壮、英俊、温柔,在山联村几乎无所不能,他对李昊好,可以无条件地对李昊好,前途、未来、家人、世俗,通通都可以不在乎,心中只有李昊,李昊是他的第一顺位,也是唯一至爱,那个李耕耘仿佛盖世英雄,是会踩着七色云彩的至尊宝。
可现在这个他,现在这个自己,现在这个李耕耘却不是齐天大圣了,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娱乐圈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十八线。
李昊心里被后陡门的李耕耘装满了,理所当然地,再也分不出一点点的爱来给予眼前这个李耕耘。
这些,李耕耘全部都知道。
李昊用“限定”这么美好的词来欺瞒李耕耘在他心中的地位,实际上李耕耘什么都知道。
后陡门的李耕耘离开了李昊的夏天,可李昊呢,他离开了李耕耘的夏天。
最热烈的夏天明明还没开始,阳光还没炙烤大地、蝉鸣还没响彻整夜、狂风还没吹遍田间山野,但是后陡门的夏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属于李耕耘和李昊的限定夏天,就这么流着眼泪、依依难舍、充满不甘地结束了。
14 “但我相信,只要心存不舍,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音乐会结束,李昊趁着大家和父母团聚的空档回了宿舍,再三思虑下还是给妈妈拨去电话。
“他们都说你那首歌好听。”妈妈难得夸奖他。
李昊有点鼻酸,用笑声掩饰了一下,妈妈在电话里听不出他的哭腔就好:“就是说话太激动了。”
“不就是太感情用事了。”妈妈又这样评价他。
“对。”李昊忽然很想流泪,不知道屋子外面的李耕耘是不是也在抱着家人痛哭呢。
“为什么?”
李昊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咽得讲不出话,妈妈关心他:“是不是怕有压力?”
“因为比如说,经历过这么多次,其实说实话你有多少可能可以一百九十多天,每一天都跟同一群小伙伴生活,你没理由没有感情的,虽然是过得辛苦。”李昊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仿佛稍微犹豫停顿一瞬,他便再也讲不出来了。
“经历多一点就不会的。”妈妈总共有三个儿女,除了这几十年的光阴历练,说不定李昊今天的困惑,她早在哥哥姐姐那里见过了,也开导过了,所以认为是小孩子经历少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没必要太在意,只要李昊经历过更多的离别、更大的情感波折,回过头看,肯定就不会把今天的一个综艺节目当成多么重要的一回事了。
其实不是的。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接连不断的泪水像是岩浆中碎掉的钻石,李昊胸腔内堆积了千言万语,此刻却无人倾吐,他咽下去又难受得呕血般开口:“不是的,就是很多因素造成的,比如说因为这首歌……”
妈妈接上他的话:“是为了你爸爸唱的吗?”
“对,你离开了我的夏天,是因为爸爸是夏天离开的……”李昊呜咽道,“所以,终于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跟他说这些话,想希望他可以放心。”
妈妈应该也在思念爸爸,李昊的手机喇叭传出来的声音变得沉闷:“有一颗感恩的心是好的。”
今年李昊二十六岁,终于再次开始长大,因为他把天真幼稚的那部分自己,连同一些小孩子的感情,准备全部丢掉了。
其实不单单是今晚,李昊想说的话,憋了六年都说不出口,早压在心底变成石头,其中想讲给爸爸听的也不仅舞台上的那一首歌,明明他能说会道,但更多的话却沉重得再也飞不出他的喉咙,而等到了明天,他会有更多更多的话留在这里,留在后陡门58号,留在这个夏天,留给二十七岁的李耕耘,和二十六岁的李昊。
2023年的李昊变成了2022年的李耕耘,其中可能还遗留了一点这个夏天的残骸,被李昊裹在泪流满面的心脏后面带走。
“但我相信,只要心存不舍,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麦田音乐会的尾声,站在明亮的聚光灯下,李昊流着眼泪这样说道。
他真的长大了。
李昊再也不要许愿了。
回到重庆接近一周,一切和李耕耘过年回来那次差不太多,除了天气愈加炎热、群里相对安静了、期盼的心情消失殆尽,其他都差不太多,除了如影随形的失落难过。
这种奇怪的心情像是深深扎进手心的木刺,总是疼痛,总是难受,总是不安,总是跟随失眠、强迫症一齐发作,可你就是拿它没有办法,手指摸了又摸,有时候知道它在哪,有时候又连影子都找不出来,但即使知道木刺在哪里时也束手无策——用指甲挤、用针尖挑,感觉这一次好像成功了,刺没有了,该舒服了,可等到第二天的清晨或者黄昏,一个平常到根本无法预料的时刻,它又照常地痛起来,因为你就是拿它没有办法。
对于忘记李昊这件事,李耕耘拼命努力,却无能为力。
昨天又是失眠整夜,下午李耕耘躺在拉紧窗帘的空调房里昏昏欲睡,翻过身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一则邮箱扩充文件中转站容量的推送。之前李昊在后陡门当会计忙得昏天黑地,糊里糊涂用李耕耘的手机号注册了工作邮箱来收取整理电子发票。
魂不守舍的李耕耘起身坐到电脑桌前,他知道账号,也知道当初李昊设定的密码,但是他接连输入六次成串的英文和数字,全部显示密码不正确。
李耕耘头脑发热,偏执地苦苦等待三个小时,不分昼夜地继续敲击键盘——您输入的密码不正确。
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李昊修改过密码吗?没办法了,李耕耘自我催眠,为了不被永久封号,他只能找回密码。
根据步骤提示,李耕耘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点击“获取验证码”,倒计时60秒。
59秒,47秒,30秒,18秒,16秒,12秒,10秒,6秒,3秒,2秒,1秒……李耕耘收到验证码短信,倏然又不清楚自己是否该继续行动,或者为了什么在如此做。
窗外天色已然暗下来,电脑屏幕的蓝光照亮李耕耘的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
‘看一下今天巨蟹座的运程,对朋友的相处可能由小小的争执变成破裂的结局。’
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毫无疑义,李耕耘清楚地告诉自己,可他鬼使神差地迟迟没有关闭眼前的页面,静静呆坐了很久很久,五分钟,七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三分钟,四十六分钟。
‘如果你想重修旧好,必须得由你迈出第一步才行。’
李耕耘重新设置了密码,登录邮箱,随意点击了几条垃圾邮件,猛地看到草稿箱旁边莫名显示着“1”,握着鼠标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他紧张地点了进去。
我真的完了,我告诉我。
草稿箱里躺着一个非常简短的视频,上传日期显示是在他们收割小麦的那天凌晨,晃动的镜头在昏暗的光影中仅仅捕捉到操控者的小半张脸,李耕耘记得那晚李昊好像喝醉了,画面里露出来的脸蛋红扑扑的,双眼泛着水光,口齿不清,软乎乎地靠近手机讲话。
“才不是这样的……才不想当限定……”李昊的气息仿佛游移在李耕耘耳边,令他心跳加快,“李耕耘,如果你、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话,就来找我好不好?你就是……至尊宝,出了山联村,不做村草,你也是超级厉害、无所不能的,李耕耘,你是最帅最帅的猛男,你肯定,能找到我的……你踩着七色云彩,快来接我吧。”
第二天一早,李耕耘买了从重庆出发的机票,先去广州还是先去顺德,甚至要去香港,再或者去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所谓,都不重要,因为李耕耘知道,他肯定能找到李昊,跟他见面,见这迟到的宝贵一面,更是幸运一面。
连老天都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祈祷过的“十个晴天”终于应验,这是上天赠给李耕耘的一次机会,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未来的曲折、前途的渺茫、感情的苦楚,对于这一刻的李耕耘来说,都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对于这一刻的李耕耘来说,世间的一切艰难险阻,都没有失去李昊可怕。
李耕耘要找到李昊,紧紧抱住他,双臂最大限度地张开,紧紧抱住属于他的昊昊,抱得稳稳的。
李耕耘要牵住李昊的手,轻轻吻他的脸颊,再告诉他,我喜欢你,根本不是一点点喜欢,是很多很多的喜欢。
李耕耘还要跟李昊道歉,对不起,来晚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李昊肯定会红着耳朵,自然而然地让李耕耘别讲对不起了,他一点也不怪他,反倒很谢谢李耕耘真的这么勇敢地跑来找自己,还有,只要以后李耕耘承认他是最猛的猛男就可以了。
李耕耘没学会能言善道的本领,不过还有最后一句话必须要说。他可以承认李昊是猛男,他可以无条件地爱着李昊、宠着李昊,但更加必须要去做的,是他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他与李昊之间,再也不要有你瞒我瞒。
李耕耘还有最后一句话——李昊,对不起,一不小心,我有点太爱你了。
“李耕耘,”李昊坐在副驾驶,边在十个勤天的群聊里发表情包,边随意问道,“等你去了川西回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玉米变黄没有?”
李耕耘的车已经不是后陡门的手动挡面包车,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把右手放在李昊腿边,李昊说他这算“危险驾驶,小心被抓”,李耕耘就无声地笑,也不反驳。
“现在还不到秋天,怎么会变黄?”李耕耘单手帅气地转动方向盘,侧脸线条清晰得如同四姑娘山的最高峰,“等到了秋天,玉米才会成熟,知道不?”
李昊撇着嘴巴笑,放下手机抬眼看向李耕耘,用粤语轻轻唤了他的名字,说:“真希望秋天慢一点来。”
李耕耘快速转头看了李昊一眼,见他是笑嘻嘻的模样,才又安心地继续看路,用气声叹了一句:“哎,傻子……”
“李耕耘,你说什么!”其实李昊听清了,也明白李耕耘什么意思,但他就是要挺起胸膛、扬着脖子质问李耕耘,再从对方口中听到他喜欢的答案,因为他想要拥有的安全感,在李耕耘这里,全部可以轻松得到。
不用他去努力,不用他去拼命,不用他绞尽脑汁,不用他费力讨好,李耕耘会自愿给足他安全感,曾经李昊不相信,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勇气与信心,然而现在,他百分之百相信了,李昊相信李耕耘,百分之一百的爱。
“我说,”李耕耘早清楚了李昊有多“难哄”,连忙道,“秋天来了没事儿,玉米长出来了也没事儿,知道了不?李昊,别担心,没事儿!”
“好。”李昊乖乖坐正,露出来的笑容也乖乖的,他低下头继续玩手机,卓沅已经在群里发了好几张新做的“李昊表情包”了,李昊快速打字“李耕耘在我旁边呢,你再发!”
卓沅半天没有新的回复,可能也去搬救兵了,李昊的笑容很得意,又轻轻重复了一句,儿化音说得蛮标准:“没事儿。”
“对了耕耘,今天的三菜一汤,你准备做什么啊?”
“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它长出来,就意味着要离别了。’
时间一刻不停地往前,一切都会变化得不再如今天,不过,李耕耘说没事儿,那就是没事儿,玉米变黄了没事儿,秋天到了也没事儿,这些都是世界万物的自然规律,他们不用担心,更不必害怕。
夏天之后当然是秋天,玉米成熟了当然会变黄,花开过当然会枯萎,但是等明年春天一到,万物复苏,会收获新的粮食,又会有新的花朵盛开,它们会和今年的同样丰盛漂亮,到时候他们还要来山联村,还要住在后陡门58号,李耕耘和李昊或许会一起住在二号房或三号房,甚至他俩去挤鹭卓卓沅的一号房,谁又说得准呢?
所以即便在长久的未来里,李耕耘和李昊还是会吵架、还是会伤心、还是会分别,也通通没有关系,按照他们的性格差异,每分每秒都能和和美美才是无稽之谈。
而且退一万步讲,真到了需要哄人的那一步,李耕耘也有的是办法,他会带李昊回来山联村,看他们的涂鸦、看他们颜色鲜艳的墙壁和窗框、看他们的照片、看他们的玫瑰、看他们的狗狗乐园、看他们的后陡门秋千、看他们的观景台、风车、荷花。
毕竟,爱情和玉米种子和世间万物都同一个模样。
——春风,吹又生。
你瞒我瞒 完.
更适合耕昊山的你瞒我瞒:你瞒着我,你正在偷偷爱我。我瞒着你,我也在偷偷爱你。
*“怎么去拥抱夏天的风,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改自阿信《知足》
*“悲伤的人,总是会爱上日出的。”改自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
愿我们热爱的所有得以保留
愿我们所有的热爱永不熄灭
也希望有些人能明白“心血”二字的含义
创作不死。
这两张图我不署名 它属于你们每一个人
除了商用和印刷 转载权限全部开放(转载需带作者ID)
二次宣传(音乐pv 视频封面 文章配图 公众号插图等需征得授权)
如用于表达观点,请仔细阅读我3月1日另一条lofter的声明,请勿滥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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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文字RPG 【剧情1~4】
光切文字游戏
游戏模式介绍:光切1v1不拆逆,鬼切视角正剧向,有he有be,源赖光&鬼切任何一方死亡都算be。
更新模式介绍:每一段剧情都有2~3个选项,决定着后续剧情的发展。
(这是重发补档)
【楔子】
你似乎落入了一个久违的、温暖的怀抱。
这时或许该涌现出千万种感情,而“安心”本应不该是其中的一种。但不知为何,它却成了此刻你唯一的感受。
周遭无数纷纷杂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让你不堪其扰。但在这个怀抱里,直觉却告诉你你会获得解脱和自由——即便是最为虚假的甜蜜的折磨,你也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火光和声响肆虐整个黑夜,让天空亮如白昼。在如此嘈杂的地方,你这才发现自...
光切文字游戏
游戏模式介绍:光切1v1不拆逆,鬼切视角正剧向,有he有be,源赖光&鬼切任何一方死亡都算be。
更新模式介绍:每一段剧情都有2~3个选项,决定着后续剧情的发展。
(这是重发补档)
【楔子】
你似乎落入了一个久违的、温暖的怀抱。
这时或许该涌现出千万种感情,而“安心”本应不该是其中的一种。但不知为何,它却成了此刻你唯一的感受。
周遭无数纷纷杂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让你不堪其扰。但在这个怀抱里,直觉却告诉你你会获得解脱和自由——即便是最为虚假的甜蜜的折磨,你也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火光和声响肆虐整个黑夜,让天空亮如白昼。在如此嘈杂的地方,你这才发现自己所能发出的声音是多么微弱。
你想张口说句什么,声音却和微弱的气力一齐逃逸了喉咙。
于是你只好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双眼。
【剧情1】
你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甚为陌生的房间。从装潢设计来看,应该是某个豪门贵族或富商大贾的宅邸;所见之处,家具门楣、器具摆设,全都一尘不染。只是不知为什么,你觉得这房间实在太过空空荡荡,简直不像是被人住过的样子。
四处的陈设虽然高雅但毫无特点,唯一能吸引你注意力的便是墙上形状类似叶子和花朵图案的纹路。那纹路极为眼熟,你盯着它看了几眼便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转过头去不再细看。
直到这时,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所躺的床边好像坐着一个人。这是一个留着一头白色长发、刘海处不知为何有一处红色挑染的男人,他正坐在你床边一把椅子上,双眼紧闭陷入沉睡。
即便是正在沉睡,他的礼仪也无懈可击,仪容没有任何不整之处,安静得没有发出一丝鼾声。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他,你甚至都不会意识到他在这里。
你好奇地盯着他,注意到他眼角浓重的黑眼圈以及略显憔悴的神情。想必他应该是好久都没有合眼了吧。坐在椅子上睡显然不如躺在床上舒服,你正想叫醒他让他到床上去睡,却突然意识到你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相貌让你觉得分外眼熟,但你搜刮记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任何与他有关的片段——甚至不仅是想不起他,你的记忆中分明是一片空白,就连你自己的名字,你也记不起来了。
你决定:
1.趁着他熟睡,再观察一下这个男人,看看能否从他身上获取关于自己的新信息
2.低头观察一下自己身上的情况,看看能否获取什么新信息
3.起身在四周转转,不吵醒这个男人,看看能否获取什么新信息
(选择3)
【剧情2】
目前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是未知的,出于审慎考虑,你决定先不吵醒那个男人,起身在这房间内四处转转,看看能否获取什么新信息。
你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虽然身体有些乏力,但勉勉强强还能行走自如。你环顾四周,打量着这空荡荡的房间里为数不多的陈设。
细看之下,这个房间虽然空荡,但并非毫无被使用的痕迹。你的床榻旁边还有一处宽敞的榻榻米,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比起你的被褥整齐的好像只被用过一次的模样,那张榻榻米倒像是经常有人睡在上面。
在这张榻榻米后面,则是一扇密不透风的屏风。出于好奇,你静静地绕到了屏风后面,想看看屏风后的风景是否也想你目前所见一般空空荡荡。
令你略有些吃惊的是,这扇屏风后的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大量写满字的纸张,和房间内整洁干净的风格大相径庭。你蹲下来捡起一两张纸张观察,发现上面的每个字你虽然都认识,但组合起来的字句你却一句都读不懂。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没有写字的纸张,你捡起来细细审阅,只见上面只画着一个不是很规则的形状,下面写着一行你能读懂的小字:
“必找到此物。至关重要。”
这个不规则的形状难道是某件物什?你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不知为何,人世常识等知识你都还记得,你细细回忆你所见到过的事物,没有任何事物与这个不规则的形状相符。
你思忖良久,还是一无所获,最终选择将这张纸放回原处,不再思考此事。
从屏风后出来,你继续观察着这个房间,视线重新落在墙上花朵和叶子的纹路上。你突然发现那纹路下方靠墙处放着一个刀架,上面搁着三把佩刀。
这三把佩刀上也都铭刻着同样的花朵和叶子的纹路,给你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捡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把佩刀,欣赏着它锋利的刀刃和刀柄上精致的纹路。不知为何,你竟有一种想把它佩戴在腰间的冲动。
你最终还是将佩刀归回原位,准备回去看看那个男人醒了没有。正在你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
你听到了:
1.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问道:“赖光大人?”
2.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问道:“源赖光?”
(请在评论区做出选择,剧情3将根据人数最多的选项在这篇文章内编辑更新;下次更新时间视情况而定,大概在2个小时之后)
(选择2)
【剧情3】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源赖光?”
这应该是在喊你们两人其中一人,可是你目前记忆一片空白,连这个称呼也不能唤起你半点思绪。你回过头朝那个男人的方向望去,见他眉头一皱,似乎有清醒的迹象——想必是门外如此大的声响叨扰了他的梦境。
他看来是似醒非醒,你犹豫着拿不准要不要过去把他叫醒,回神一想,却又觉得这种行为过于失礼,便停下了正欲迈出的脚步。
可是门外那人显然并没有等待的耐心,又是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源赖光?我有正事找你!”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了,潜意识里恪守礼仪的本能让你觉得不能怠慢门外有急事的陌生人,因而你上前一步,凭着残存的常识本能解开门内锁,将门打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样貌大概在十七八岁的青年,黑色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他的额前也有一抹与那个男人极为相像的红发。他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在看到你之后立刻被震惊和不可思议所取代——他愣愣地看着你,喃喃道:“你……”
“博雅?”
屋内传来一个冷漠且极其逼仄的声线,你和黑发青年同时扭头,看到了终于醒来的白发男人。
就如同这位黑发青年一样,这个男人在看到你之后,也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惊讶神情——只不过他的惊讶更为沉着和内敛,你只在一瞬间内从他暗红的眸子中读出了某些复杂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时间两个人同时发问,只不过黑发青年是一脸不可置信般地望着白发男人,而白发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只停留在你身上,对黑发青年惊诧的发问似乎毫不关心。
你对于现在的情况依旧是满头雾水,然而某种本能似乎在驱使着你先回答白发男人的问题。
“我……”你有些茫然,“刚刚醒的。”
白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你,忽然问道:“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你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白发男人似乎还想问你些什么,那个叫“博雅”的黑发青年突然一只手按在白发男人的肩上,强行打断了你们的对话。他咬牙切齿地对白发男人说道:“源赖光,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你——我们现在出去好好谈谈!”
白发男人——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源赖光更合适些——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跟博雅出去的意思,只是对他道:“博雅,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他讲。”
名叫“博雅”的青年仍有些不甘,有些愠怒地盯着源赖光看了一会儿,最终却还是作出妥协,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源赖光的目光重新回到你身上,他凝视着你,直到你感觉有些不自在了,才淡淡地开口:“还能记起来什么?”
你老老实实地摇摇头,道:“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的名字叫鬼切,”源赖光说,“你是源氏门下我的随身武士,几天前在一场袭击中受伤,之后便昏迷不醒。”
“源氏……?”
“源氏是著名的阴阳师一族。”他的回答似乎解释了你的疑惑,“我是源氏目前的家主,源赖光。”
“源赖……”
他打断了你,道:“你应该叫我主人。”
你虽然对于这一切还有些疑惑,但现在看来源赖光也并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再者,如果他想害你,大有别的时间可以早早动手,用不着等你恢复意识后再出此下策。因此,你决定暂时相信他,便点了点头道:“是,主人。”
“我与博雅还有些话要谈,你先待在这里不要乱走。”他吩咐道,“待我走后,会有家仆过来替你更衣洗漱。”
他转身便要离开,但你仍有些茫然,决定趁这个机会问他一个问题。
你决定问:
1.问他你作为武士以前都需要干什么?
2.问他自己受了什么伤?
3.问他为什么会在自己房间的椅子旁睡着?
4.问他那个叫博雅的青年是否认识自己?
【剧情4】
“主人,鬼切受了什么伤?”
听到你的问题,源赖光停了下来,只停顿了片刻,便开口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内脏受损,头部也受了重击,致使你现在忘了很多事情。”
你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除了浑身有些乏力外,并没有什么致命的疼痛,便决定暂且相信源赖光的言辞。
源赖光和名叫博雅的青年很快便离开了房间,不久之后,正如他所说,两个家仆很快赶到,双手恭敬地捧上一件月白色点缀金色纹路的华服,侍奉你穿上。这件衣服高贵华丽,的确符合源氏贵族的身份,只不过和你预想中并不相符——你以为自己大概只是个普通武士罢了,并未能想到还会有家仆帮你穿上如此华贵的衣服。
家仆一面为你更衣,一面禁不住偷偷观察你的脸色,你被他们的目光勾起几分好奇,禁不住问道:“看着我做什么?”
“是小人错了,小人不该对鬼切大人不敬。”一个家仆慌忙低头,连声道歉,“只是小人见鬼切大人终于回到赖光大人身边,不由得甚为欣喜。赖光大人这些年总是独来独往,身边也没个人陪的,有鬼切大人在,总比……”话说到一半,另一个家仆突然慌慌张张地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使得正说着话的家仆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立刻噤了声:“小人僭越了,不该多事的。”
——回到源赖光身边?你觉得有些奇怪,按照源赖光的说法,你不过只是因伤昏迷了几天,何曾与他分离有几年之久?由此看来,源赖光所说像是骗你,可是家仆的这番话却正好印证了你从前是辅佐源赖光的得力手下,你们的关系和源赖光所说如出一辙。
你将心中困惑按下不表,只任由家仆服侍你更衣。
很快,你便在家仆的服侍下更衣完毕,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等待源赖光回来。
良久之后,房间门终于被推开,你抬头望去,果然看见源赖光和名为博雅的青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源赖光的目光落在了你身上,他细细打量着你的衣着,嘴角露出了一个难得有些温和的弧度。
“很合适。”他评价道。
站在他身后的黑发青年颇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对源赖光的行径十分看不过去,但又找不到什么和他吵架的理由,只得闷声问道:“你呢,什么时候动身?”
源赖光看了他一眼,复又将视线转向你:“事不宜迟,既然收拾好了,就随我到町中走一趟。”
“町中?”
你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现在说走就走未免有些突然,但源赖光看上去并没有要向你详细解释的意思。不过,身为家臣,本来就没有事事都要质问家主的道理,因而你只得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
“手伸过来。”
你听话地伸出左手,只见源赖光拿出了一枚小小的、淡紫色的御守,将御守上的红线绕着你的手腕缠了两圈,牢牢捆好。
他的神色如常,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是身为尊贵的家主甘愿屈尊降贵为你做这么一件奇怪的小事,这莫名让你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啧。”他身后的黑发青年露出了非常嫌弃的神情,“源赖光,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你抬起手腕感受着这个小御守的分量,感觉它比一般的御守似乎重上不少。按照常理,御守里面大多是木板或纸片,应当不会有重量感,这个御守却明显让你感觉有点沉甸甸的。为了证实所想,你忍不住隔着布料摸了摸御守的里面,感受到了某种冰凉、坚硬的触感。
你有点好奇,想问一下源赖光:
1.为什么要给我戴这个?
2.这里面装着什么?
咸鱼🐠内心
每天都有不同的新脑洞,然后跃跃欲试的打开wps,但是通常都卡在主角的名字和如何开头上。好不容易写好了开头,但是第一章写完,创作的激情也就消耗殆尽了…
于是一个坑就这样留下了…
有时候看到早期的作品都会凝视很久,怀疑这真的是我写的吗…
我觉得自己笔力下滑很厉害,回头看第三人的时候常常会觉得很不真实,产生自我怀疑…
你瞒我瞒真的写的太艰难了,本来就写的非常纠结难受,早期还被各种屏蔽删文,以至于对这篇文非常不满意但是改的时候又觉得无处下笔。写这篇文越到后面越觉得折磨,一章改四五次是常态,有时候写了一半觉得不行就又全部删除重写,结局更是改了六七次仍然觉得没有将三个人的感情表达完整。只能说尽力了,但是未尽人意。...
每天都有不同的新脑洞,然后跃跃欲试的打开wps,但是通常都卡在主角的名字和如何开头上。好不容易写好了开头,但是第一章写完,创作的激情也就消耗殆尽了…
于是一个坑就这样留下了…
有时候看到早期的作品都会凝视很久,怀疑这真的是我写的吗…
我觉得自己笔力下滑很厉害,回头看第三人的时候常常会觉得很不真实,产生自我怀疑…
你瞒我瞒真的写的太艰难了,本来就写的非常纠结难受,早期还被各种屏蔽删文,以至于对这篇文非常不满意但是改的时候又觉得无处下笔。写这篇文越到后面越觉得折磨,一章改四五次是常态,有时候写了一半觉得不行就又全部删除重写,结局更是改了六七次仍然觉得没有将三个人的感情表达完整。只能说尽力了,但是未尽人意。
而写他的后遗症就是,现在写文前都会好好省视自己,脑洞真的足够撑起一篇文吗?写出来不会空洞枯燥吗?真的能够把人物塑造好事情交代清楚吗?
然后就望而怯步了。
写完众神记之后可能会去写原创了,暂时没有什么特别想写的电竞cp了。喜欢的选手诸如无心,童扬,许昊,zzr之类的基本没什么消息了,we今年也很…
唯独马平还很火热,但是对于马平我一向都是可以吃不能写的状态,所以,大概就是这样了。
还是很喜欢阿🐴,喜欢电竞的燃,所以还是会关注lpl的比赛,希望他今年能去世界赛吧,天道酬勤,努力的人总不该以遗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