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涵越无差】低俗小说
*OOC有,勿上升
*流水账叙事,剧情如题,如有不妥,私信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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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忘了是谁说的了,大概意思在记忆里也很模糊,差不多就是,当你踏上海拔超过3658米的高原以后,人世间的一切想联系到你都很麻烦。
有的时候就连你的生命体征都很弱,弱得当你把手指搁浅在皮肤薄薄的手腕上,动脉的跳动频率都让你怀疑,是不是它也像你一样被冻坏了。但是要引领你去另一个世界的天父在怜悯的路途中走得很慢。
杨超越的邮件比天父来得早。它抵达的时候你刚从巴颜喀拉山迟迟归来,弄得一身狼狈。你进山这几天果腹的不是食物,而是你前半段人生从未吃尽的苦...
*OOC有,勿上升
*流水账叙事,剧情如题,如有不妥,私信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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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忘了是谁说的了,大概意思在记忆里也很模糊,差不多就是,当你踏上海拔超过3658米的高原以后,人世间的一切想联系到你都很麻烦。
有的时候就连你的生命体征都很弱,弱得当你把手指搁浅在皮肤薄薄的手腕上,动脉的跳动频率都让你怀疑,是不是它也像你一样被冻坏了。但是要引领你去另一个世界的天父在怜悯的路途中走得很慢。
杨超越的邮件比天父来得早。它抵达的时候你刚从巴颜喀拉山迟迟归来,弄得一身狼狈。你进山这几天果腹的不是食物,而是你前半段人生从未吃尽的苦头,可是笨重的土色冲锋衣紧紧箍住你的腰身,还是会使得你看起来像一只装满啤酒的木桶。
你向客栈老板娘讨了一热水瓶的奶茶,面容沧桑得很温柔的藏族女人从一旁的牦牛皮毯子里掏出一包糌粑递给你,油纸包着,还是热的,像一颗心脏在你手里突突地跳着。原来一包里只有两块,她给了你三块,还用善良的眼睛告诉你,她要送给年轻的汉族小姑娘一顿晚饭。老板娘最小的儿子睡在她的膝上,脑袋埋在她的臂弯里,睡得比一艘上岸的独木舟要熟。
虽然在很凶险的时候,你突然被激发出了这辈子没有过的、对人世间的无比向往,但是一切平息之后,安全感熨贴着你的肩膀,你开始希望烟火气息晚一点再绕上你的脚踝。
路上是没有信号的,客栈里稍微好一些,对于手机仍旧如同虚设。可你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时间就打开了电脑,不管怎样,在你消失的这几天里,你还是希望会有人来找你,世上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人至少也还有那么一个。
你空荡荡的收件箱里除了被标记上junk的灰色内容,只有一封黑体加粗的未读邮件,来自那位希望你活着的愿望的主人。当年她说梦想是上大学,你就把身上最后一点自己赚的钱送给她,让她随便去什么临近的亚洲国家,半工半读虽然辛苦,但是努努力就可以考上一个大学。所以,等你的gap year末尾快要透支的这一点儿冬天寿终正寝,巴颜喀拉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被悬挂在赤道之上的阳光照出金色佛光,海峡那边的樱花应该要开了吧,她要入学了。
你习惯性地掰一掰手指,仿佛面前不是键盘而是钢琴,你要做的也不是回复邮件,而是弹一首德彪西。你学钢琴的时候可真是恨死他所谓的印象派了。可是母亲的戒尺轻轻碰上你的手腕,你就能流利地把月光从头弹到尾。
你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看着邮件的发送进度一点一点达到满值,几滴奶茶溅在你的手背上,有些烫。
1
亲爱的超越,很抱歉这么晚才回复你的邮件。
我刚从巴颜喀拉雪山采风回来,就收到你说考上了大学的好消息,你太棒啦,我就说你一定能行。我真是太开心了,恭喜你。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许的愿望吗,我说想沿着川藏线走一走,你说想继续读书,都在今年实现了。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只要是和你一起许的愿望都在慢慢实现,我们一定都可以过得越来越好。
西藏很美,很想和你一起看看。
爱你的意涵。
2
我一开始把她称作便利店女孩。也不仅仅是我吧,大家都这么叫她。
大学城的便利店遍地开花,营业员都是赚外快的在读大学生,大家都是轮班制,要么早晚班,要么单双日班。只有她是全天,便利店从礼拜一开到礼拜天全年无休24小时营业,她仿佛就永远坐在柜台后边偷偷打瞌睡。
不清楚她本人知不知道,反正她在校园论坛里很火。很多男生会在九点以后挥别篮球场,捧着球去她打工的那家便利店吃关东煮或者泡面或者乱七八糟的零食。一个两个,汗津津脏兮兮,流里流气地开口就是小妹拿两包中华。她一点都不慌张,反而笑嘻嘻:大哥要不要打火机,不然买两条绿箭吧,我自己出钱送您一根真知棒。您喜欢草莓味的还是荔枝味的?我觉得桃子味的最好吃。
我也常去那家便利店。纯粹是因为那家便利店离宿舍最近,而且速食快餐比较对我胃口。和她讲过的为数不多的话,也仅仅是在她用微波炉帮我热完东西之后,我提醒她要记得戴手套,不然会烫到手。她的食指和大拇指上都缠着创可贴,很满不在乎地笑一笑,说自己从小做农活长大的,手糙不怕。
你长得这么漂亮,更要好好爱护自己。
知道啦,谢谢美女姐姐。
大一结业我和某位舍友彻底闹翻,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搬出宿舍,在学校外边的老居民楼里找了一间出租房和人合租。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在便利店面谈,不过对方在简讯里的语气抱歉又诚恳:对不起对不起,工作太忙,实在走不开。
我在叮咚响起的铃声之后踏着欢迎光临四个字走进便利店,从前坐在柜台后边打盹的营业员小妹换到落地窗前打盹。我再看一遍手机里的短信,确认她就是我未来的室友。
我只知道她叫小越。每个营业员胸口都别着一个小金属牌,上边是他们的昵称,什么名字都有,一众的小咪、小乖里,她的名字最特别。于是。小越,我拍拍她的肩膀,我是来和你谈合租的事情的。
她睡得毛茸茸软乎乎,被我陡然喊醒以后还要一脸冷静自持。我就突然联想到惊蛰的时候,天色一变,雷声舍不得轰隆炸开,不过是深夜亲人敲响你房门的程度,小动物就从梦里惊醒,是那种抖一抖浑身绒毛才睁开双眼的惊醒,偏还要强装出冰消雪融的镇定。
陈小姐您好,我就是杨超越,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要带您去看房子吗?
我叫陈意涵,你喊我意涵就行。房子我在房东那边看过图片了,不用去看了。
哦那好,那你还要了解些什么吗?
那么小越,你是哪个学校的?
啊,我不上学。杨超越揉一揉卷卷的头发,第一次露出有些赧然的表情。
噢……那你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我家是农村的,我辍学以后就来这边打工了。
我凑近了,才发现她眼睛底下漂浮着一层年轻细胞死去后的乌青。所以我问她,你除了在便利店还有工作啊?
嗯,我晚上再去小区边上的餐馆那边。她打一个哈欠,习惯性笑得毫不在意,我多点赚钱,爸爸妈妈就轻松一点。
要不你再睡一会?我暂时没事,可以帮你看一会。我看一眼表,距离她上班还有半个小时,于是我抬头,顺便打断了她的拒绝。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以后我还要和你住上三年呢。
3
我小时候就觉得便利店很有家的感觉,它有很大的透明落地窗,还有和溏心鸡蛋黄一样温暖的灯光。
每当父亲和母亲在成年人专属的世界里一言不合地吵开,我就偷偷溜出家门。我家对面有一家便利店,门口高高挂着的电子屏幕会放狮子王之类的动画片。在我身高不足一米五之前,柜台后边的姐姐会送我两个果冻吃,在我穿上中学制服之后,我就问那个总爱用挑剔的眼光看年轻女孩的阿姨要一包中南海或者煊赫门,我更喜欢煊赫门,味道更甜。
便利店不太好的就是不让抽烟。我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看液晶屏幕里木法沙带着辛巴去到奔腾不息的河流旁边,指节之间腾起一缕很细的烟,罩住我的双眼。我几乎是在一个瞬间内领悟,的确是有它的道理的,被叫做家的那个地方,肯定是一个被人爱着的地方,理想中的味道应该是油烟或是饭菜的香气,那香气是婴儿脆弱的喉管,需要呵护,受不了呛鼻的刺激。
高中毕业后,我在便利店填完了我的第二张志愿申请书,雪糕棒在我牙齿间晃一晃,最后一滴融化的奶油洇湿了纸张,晕出一个收尾相接的、小小的圆。原来那张申请书被我父亲送进了碎纸机,替换成一份香港某大学财经类专业的面试申请。他不说,意思也很明显,不管是他还是我母亲,他们俩苦苦死撑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拍两散,把我富富贵贵地养起来,最终原因自然不是为了让我开心。
我去找当时追我的同班男孩要了他的申请书,他志愿都已经填好,尚未署名,我干脆原模原样地复印了一份,直接签了名字交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如果不是录取通知书的收件地址不能填便利店,我怎么也不愿意把那封红色EMS快件寄回我住的地方。我以为父亲看到会气急败坏,我甚至忍不住想象他一个电话就让大学删去我的档案,或者停掉我所有的银行卡把我扫地出门。我连对策都想好了,就像严歌苓的小说里,女儿为了气父亲就去餐厅里弹钢琴,穿开叉开到胯部的旗袍,还要和1930年代上海所不齿的犹太难民date。
但父亲没有。我试探一般的挑战撼动不了他的权威。
涵涵,你浪费的是你自己的时间,很可惜,就算你让爸爸妈妈失望了,我们也不愿意,但是你还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他的意味深长远超过了语重心长,我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站在他面前,玉石做的镇纸沉甸甸地压住我的录取通知单,我用视线来回摩擦着那个红色信封磨损的边角,觉得自己重新变回那个矮小的、不满一米五的小女孩。
而母亲靠在门边,和我一个对角线的距离,注视着我和父亲,她的目光不是冰冷或者炙热可以描述的,她以一种看不出温度的俯瞰的姿势,置身事外。她受不了父亲,也受不了我,她讨厌姓陈的人,陈家人在她眼里就是自私和冷漠的代名词,她的座右铭仿佛从嫁进陈家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天下姓陈的乌鸦一般黑”。
只不过,父亲和母亲一直以为,我是为了和那位在这个故事里无名无姓的男孩私奔,才填报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志愿。成绩出来之后,我比他高了超出一百分,他当作玩笑填在第一名的知名学府将我录取,我在那个全国莘莘学子都憧憬的理工专业呆了一个月,申请了跨专业修习音乐。父亲和母亲每月分别往我的卡里打进充足的生活费,完全能让我在市中心买一套公寓,而我在房东的推荐下,去了她亲戚家做钢琴家教,辅导一个高三备考的艺术生,工资不过勉强够用。
从头到尾就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是我无法和这个世界轻易和解。
我每次下班,会在地铁站门口的网红面包店买一点新品给杨超越,她晚上的工作忙起来,时常会忘记吃晚饭。我在刚开始的时候,曾经往出租房里添置过一些厨房用品,也曾经做好晚饭等她回来一起吃,但大学城的餐馆在晚间生意通常火爆,她下班的时间总是一拖再拖。小区里的路灯常年失修,很容易在深夜里突然罢工,所以我干脆在她工作的餐馆外边坐着等她下班,再和她一起回家。
是的,我把我和杨超越合租的房子叫做家,我们还一起养了两只小乌龟,一只叫宝宝,另一只叫贝贝。我挥别20岁第一年,终于在异乡,住进了人生中第一个家。两个人,一个屋檐,还有宠物,它和我童年时的理想重合,分毫不差。
我不知道杨超越怎么想,但我们的想法总是相似的,我相信她也和我一样。
4
我和杨超越生活了一年之后开始恋爱。
不得不说,那时候的生活给我一种戏剧化的满足,我的幸福达到峰值。大都市里的繁华和纷扰统统与我们无关,我们相安无事地做一对住出租房的同居小情侣,我下班给她带零食,她周末订一场特惠电影,夜晚来临之后,我们就关了灯,做激流里铁锁相连的羊筏。我和她交换一切,秘密、心事,甚至彼此。
多么感人。这个人指的是我自己。
我对杨超越的爱情出现得很早,或许我不挑明,她一辈子会把它当作友谊看待。女孩子就是这一点不好,感情的界限太模糊,我早已越过自己的楚河八千里,她还以为自己的汉界安然无恙。
火花的苗头被燃起的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她向我袒露家事时的表情太落寞,她把小小的脸庞埋进我的怀里哭泣,哭得我摇摇欲坠,奄奄一息,下一秒就要坍塌。我看她看得好痛。我也有类似的痛点,所以,她痛,我就痛她的痛,一定要比她还痛,痛出一种普渡苦楚的难言之瘾,才能体现我的共情不作假。
我和杨超越恋爱了一年之后突然分手。
分手也很戏剧化,她取走了一半我们一起攒的钱,辞退了所有工作,离开了。
她离开得很突然,那天是我们的一周年纪念日,早上我起来,还取下了洗手台边木梳上她的头发,那天晚上我还准备把偷偷在琴社打工存起来的钱送给她做礼物,足够给她和我买两张去日本的机票。
但是,在我转进厨房之后,冰箱上边贴着一张崭新的心形便利贴,粉红色的纸,字迹端正,一笔一划写着和我的告别。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她提前做好了早饭放进冰箱,提醒我起床以后记得要热了再吃,不然对胃不好。
然后家里的电话掐着点一样打进我的手机,我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向我宣布,父亲突发脑溢血,生死未卜,我可以向学校请一个长假,回家待一段时间了。
你看我长这么大,其实我也不懂爱是什么东西,在当时的仅有的理解中,我把爱和搭救画了等号。事实上呢。我只做到了搭救的一半——不仅没有救到任何一个人,还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搭了进去。
5
我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这么讲也不对,回去过,屋子里没有人,我知道自己有很大的余裕,就很耐心地把自己在那间房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挖空,像擦除顽固的污垢一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上一次我见到父亲他还那么高人一等地坐着,和我隔得很远,仿佛拉近一点点,就会沾染上我身上活跃着的白痴病毒。而这一次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惨败,浑身气势凋敝得一塌糊涂,我坐在一旁,发现自己和他比起来,看起来并没有活得更好。
母亲去开水间倒水时,陪床的护工和我讲,父亲刚做完手术没多久,母亲就因为照顾父亲而过度劳累患上了甲亢。很可笑的是,我的脑海完全无法模拟母亲除了淡漠以外的任何神情。
她推门进来,形销骨立,步子极轻,她把手里的水杯递给我,在床的另一边坐下。然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很哀愁地扫过父亲,再扫过我,还是拿捏着那股淡得听不出语气的腔调。
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我真是恨死你们陈家人了。
母亲流起泪来都像在公事公办,她还是那个俯瞰的姿态,只不过我在此刻才悲凉地发现,她俯瞰的不仅是我们,还有她自己。她这么清高的人,一辈子顺遂,被娇养着长大,好不容易从云端下来这凡尘一趟,丈夫不疼她,女儿不爱她。她已经被迫脱去羽衣,除了端出从前那个置身事外的姿态,别无他法。
父亲悠悠转醒,母亲握住父亲的手,轻声让他看看我,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父亲和母亲突然在这一刻冰释前嫌,窗外的黄昏一股脑儿涌进狭小的病房,粉红色的夕阳映在母亲的脸颊上,泛出一股儿红尘俗世的光泽。
父亲顺着她的视线望过来,在我脸上徘徊许久,然后很抱歉地摇摇头。我第一次听他这么温和地和我对话:不好意思哦,我现在很多事情想不起来,让您见笑了。
母亲笑了。你怎么连女儿都认不出来了?她的语气轻飘飘,笑得也轻飘飘,几近是把一块不能再小的火烧云生生掰碎了,再随手赠给人间的施舍。
生活果真是戏剧化得很恶俗。我气得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我几乎在心里破口大骂,俗,恶俗,烂俗,媚俗。可我是俗人,是凡夫俗子,是肉体凡胎,我一片可怜的丹心,全部给了俗世。
5
我干脆休学了一年,权当我的gap year。
gap在国外很流行,但在国内很少有人敢在大四丢掉学业,可我觉得我的人生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敢不敢和值不值了。这一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远到去漠河蹲守极光,在满洲里混进那达慕大会,进天山朝拜西王母庙。最后一次旅行,我准备从康巴直上拉萨,我和杨超越叙述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在备考教育大学,经常背书背到头昏就跑到阳台和隔壁的女生吵架。
我时常会担忧她,她和我学了几个月的塑料日语就敢一个人去日本,我和她保持着邮件联系,通常能被她经常念叨的只有便利店门口的猫、餐馆胖乎乎的客人和隔壁半夜还在写歌弹吉他的中国女生。她从来不说她自己过得如何,可她不可能让自己受欺负的,我知道的。
母亲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和杨超越和好。只是她和父亲都能回头是岸,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执迷不悟呢。我知道,在父亲病倒之后,母亲为了让我回家,背后联系到杨超越的父亲,并且为杨超越办好了所有的留日事项。
你看,就连我的母亲也学不会怎么挽留一个人,她以为驱逐掉我所有的羁绊和留恋,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归巢。
只是我不再也像十八岁那样锋利,再也不会想要把家如同剔除跗骨之蛆一般赶出我的身体,我妥帖地收好母亲的心意,并且用我自认为最正确的方法,让她看到了我对人世的皈依。
可是后来还是难免谈到和世界和解的问题。
我在结古附近的一个神庙觐见了当地的仁波切,并且和他说,我准备在巴颜喀拉山呆两天一夜寻找答案。被一整个结古爱戴的活佛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反而问我,答案很重要吗?
可能吧。我说。
你不妨继续做痴子,答案自会来渡你,何必寻心中苦楚的源头,自找苦吃呢。
可能在答案来临的那一天,我就不会觉得把自己契合进人世间有多痛了。
但在你被娩出世的时候,痛的是你的母亲,而不是你啊。
7
所以。
电脑发出提示音,显示你又收到一封新邮件。杨超越的邮件通常话不多,意思讲明白了就再也没别的多的了,她也因此经常被你调侃外语没说好先把母语给忘了。她今晚显然是无比快乐,她的人生有了新的曙光,从明天开始就是新的日子,所以直到明天的太阳升起,这么长的都是她所剩不多的过去。在她倒计时的过去里,她有大把的时间想和你一起挥霍,于是她好奇地问你,巴颜喀拉山好玩吗。
你在巴颜喀拉山露宿的那一夜下雪了。这儿不像你的老家,薄薄的雪在落地的一瞬间就融化成雨,山里一旦下雪,就有可能会封住出山口。好在你运气不错,没有遇上雪崩,晚上你躲在一个山洞里,把这一年学的所有的野外应急知识都用上了,潦草地度过一夜。
午夜梦回,你看见了杨超越的脸庞,那是她启程前的一晚,防蚊小夜灯嗡嗡地模仿蚊子叫,被子下,你的一只手悄悄摸向她的,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她的存在。而她毫不在意,呼吸匀长,睫毛在月光下投出花朵形状的影子。
——我当时忍不住在想,肯定是小越在陪我,所以我才能一切顺利。
——我不是说了嘛,我的好运一直有一半是你的,我也一直在你身边。
——我以前真的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你傻什么呀。
——我就说说嘛。
你点了一根被雪弄潮的香烟,很难抽,烟头的火星子要死不死,烟灰扑簌簌地掉下来,像一群死掉的鸟。
你删掉草稿箱里的那封邮件,随便打开一个音乐软件,放了德彪西的月光。当你抬头的时候,外边又开始下雪,月光比烟雾还要稀薄,巴颜喀拉山的影子在你的窗外娓娓地蜿蜒开来,缠绵得宛如淬酒的刀锋。
8
亲爱的超越,我今晚被困在了巴颜喀拉山里,如果没有被我删除,这封邮件会在15天后被自动转入你的邮箱。
小越,外面的雪大得宛若世界末日,宇宙的巨浪覆压在我头顶不过几千公尺的上空,我有预感,也许我今晚就要死亡,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些话要说。
纵使天各一方,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的。百年之后,我们都会化成死去的养料,滋养身下的土地,而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我们孕育的孩子。
你等我好了,我会再一次去牵你的手的。
爱你的意涵。
9
“你傻什么呀。”
杨超越突然生气了,她支起脑袋咬了咬我的手指,然后把脸颊搁在我的掌心,我小心翼翼,像小王子捧着最爱的那一朵玫瑰。
“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啊。”
—End—
【云次方】小舅舅(上)
*龙嘎龙无差;伪架空;年龄操作;
*私设遍地;OOC预警
1.
郑云龙这天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一个年轻人。看样子至多二十岁。穿一件橘黄打底的t恤衫,搭白色的长裤,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容貌也漂亮。就是黑漆漆的眼珠和无意识下垂的嘴角使他整个人像是罩在一片阴云里,透出些生人勿近的意思。
郑云龙踢了鞋进门,视线从这陌生人身上一扫而过,转到自家母亲身上,朝着那人的方向努了努嘴,拿口型问道:“谁啊?”
他们家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地坐在沙发椅上,迎上儿子的视线,就...
*龙嘎龙无差;伪架空;年龄操作;
*私设遍地;OOC预警
1.
郑云龙这天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一个年轻人。看样子至多二十岁。穿一件橘黄打底的t恤衫,搭白色的长裤,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容貌也漂亮。就是黑漆漆的眼珠和无意识下垂的嘴角使他整个人像是罩在一片阴云里,透出些生人勿近的意思。
郑云龙踢了鞋进门,视线从这陌生人身上一扫而过,转到自家母亲身上,朝着那人的方向努了努嘴,拿口型问道:“谁啊?”
他们家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地坐在沙发椅上,迎上儿子的视线,就笑眯眯地招手道:“龙龙回来了,赶紧,快来。”
还没到十八但已经习惯端起成年人派头的当代高中生郑云龙被一句“龙龙”打回原形,嘴里哀嚎着“妈您能不这么叫了吗”,一边垂胳膊塌肩地平移到自家母亲跟前,接着拿哀怨的眼睛往他老娘脸上扫射。
他妈不为所动地抬手呼噜一把他的脑袋,依旧笑眯眯的:“这是阿云嘎,来青岛考艺术团,要在咱们家住一阵子。”
“噢。”郑云龙点点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爸妈大小能算艺术家,广交天下豪杰。家里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几个生面孔,冠着“学生”、“后辈”或者表上三个表的表兄之类头衔的人他见得真挺多,碰得多了混成哥们儿的也不在少数。郑云龙心里想着今天来的这个多半也跟之前的没什么区别,随便端了个营业性质的友好微笑就准备上前打招呼。
手伸出去一半,就被他妈下半句话锁了回去:
“按辈分算起来,你该叫他声舅舅。”
?
郑云龙把头扭回来,脸上纠结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副便秘的样子:什么?舅什么?
他家娘娘看戏似地看着他,慈眉善目地又一点头。
“……”友好微笑被迫兢兢业业地上岗。郑云龙朝阿云嘎伸出手去,“我是郑云龙,你、呃,您叫我大龙就行……舅舅。”
“舅舅”俩字儿被他囫囵地从嘴里吐出来,听起来有些烫嘴。
郑云龙笑得像个英勇就义的民族英雄——他书包里还揣着张要求家长签字儿的五十分考卷,这会儿别说“舅舅”了,他妈就算要让他喊“爹”,他都能眼睛一闭嘴巴一张就来。
跟他这股好汉上梁山的架势比起来,他天上掉下来的舅舅倒显得要拘谨一些,抬起手来下意识地往胸前滑了半道儿才折下来握住郑云龙的手:“您好,我是阿云嘎。”
他字句的发音不够利落,音节生涩地粘在一块儿,开口的“您”字甚至像是直接从郑云龙方才那句话里依葫芦画瓢拓下来的。
他说完这句话,停下来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大龙。”“龙”字的声母被他发得像一个似是而非的卷舌音,郑云龙头回觉得自己的名字竟然还有点儿缠绵的韵味。
话虽然说得不算清楚,但他这一说话,一直清冷下垂的嘴角就自然上扬,漆黑的眼珠里点进一抹光彩,因为瘦而过分冷硬的面部轮廓就在笑容和光彩里融化,把他化成一个英俊内向的少年人。
郑云龙握着人的手,被这一瞬间的变化弄得有些发愣。盯着阿云嘎异域风情浓郁的眉眼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脑子一当机他这张嘴就像打开了保护机制一样不受控制,偏头对着自家娘娘道:“妈您别瞒我了,我是不是哪个小国的王子?实话实说呗,咱家是不是在阿拉伯有矿?”他顿了顿,下一句话问出来就带上了真情实感的快乐,“我明天是不是不用上学去了?”
阿云嘎手被人捏着,坐下也不是,站着也别扭。他的汉语听力水平还没高到能立刻明白郑云龙的话,只觉得自己被一连串的“是不是”打得眼冒金星。正罩在一头雾水里,就见郑家娘娘翻了个托马斯全旋式的白眼,抬手把自家儿子的脑袋当木鱼敲,三长三短地替自己的心脏向外发送求救信号。
“你有这做梦的工夫能不能多考点儿分数让妈高兴高兴?”郑妈妈精准打击儿子的痛点,一击就让郑云龙忘记王子梦。
“不是您说的这位是我舅舅么。”郑云龙撇嘴,“那我都能有混血的舅舅了,在阿拉伯有点儿矿又怎么了?”
“我不是……”阿云嘎终于找到了能接上的话头。
“人家小嘎是内蒙来的,蒙古族。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郑妈妈朝阿云嘎一笑,转回头来接着对郑云龙横眉冷目,“咱家没矿,你明天给我准时去学校报到。”她说到这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往里一个吸气,再开口险些破音,“你今天是不是又迟到了?郑云龙,你真的是要把我气死。小嘎还比你小呢,都能大老远到自己上青岛来考学,你怎么就连早上的床都起不来?”
“哎都怪咱家床太……”郑云龙下意识地开口讨饶,说了半句突然抓住了对话里的重点——
他用手指抠了抠耳朵,瞪眼:“妈您刚说什么?”他的眼神在他妈和阿云嘎之间飘移,眼珠子抖得要从眼眶里翻出来,“谁比我小?”
他妈没能共情他的震惊,莫名其妙道:“小嘎,阿云嘎啊。”
郑云龙默默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松开阿云嘎的手,破罐子破摔地咬牙:“你……您多大?”
“我十六。”阿云嘎道。
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儿啊。
郑云龙闭了闭眼。
“那……”他睁开眼,心里的别扭里微妙地产生了一股责任感,“您以后有什么事儿问我就行,舅舅。”
2.
郑云龙那张五十分的考卷最终还是没呈到他家皇后娘娘的跟前儿去。
他帮着阿云嘎理好了客房以后见缝插针,连求带唬地哄着舅舅给他签了字。
“嘎子,舅舅,嘎子小舅舅,这考试真不是什么大考,五十分儿其实也算凑合,您就当救我这一回行么?”
郑云龙大丈夫为人能屈能伸,在挨不着及格线的分数面前直接把刚才心里那点不痛快扔了个光,一口一个舅舅叫得欢快得很。
阿云嘎不知是初来乍到下意识依着主人家,还是天生的耳根子软。被磨了没一会儿就提笔签了字。内蒙人汉语说得不怎么样,字倒写得很不错,往试卷角上龙飞凤舞地来一个“再接再厉”,还真有几分家长的气势。
“MUA!”郑云龙照着试卷上的签名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嘴油墨,扭过头来顺嘴就要给阿云嘎脸上也来一口,好险住了嘴,转而开口情深意切道:“小舅舅,我爱死你了!”
他十六岁的内蒙舅舅没太明白“爱”跟“死”并排说出来算是怎么一种情绪,但对于向小辈表达爱意却并不陌生。于是从善如流地抬手摸了摸郑云龙的脸,很是正经地答道:“嗯。我也爱你的。”
嘎?
郑云龙被爱得措手不及,瞠目结舌半晌,只从嘴里挤出句“谢谢”来。
可以说是在这个初遇里把脸丢了个尽。
3.
相处不到一个星期,郑云龙就把这句“爱死你了”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始觉得这便宜舅舅实在有些无趣。
他这结论下得很是草率,毕竟阿云嘎每天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十点才回来,除开睡觉,满打满算他们共处一室的时间都没多少小时。他对这个舅舅的了解依然停留在“从内蒙来青岛考艺术团”的层面,远不足以让这个定论立住脚跟。这个“无趣”说到底不过衍生自个人臆测。
十几岁的少年骨头缝里头都刻着“好奇”,即便郑云龙这种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人,心里说着“无趣”,也还是难免想找个机会跟阿云嘎熟悉熟悉。
他家娘娘仿佛跟他心意相通,没多久就亲自为他创造了这样的独处机会——
“小嘎,你能帮忙看着龙龙学习吗?我实在是没时间天天盯着他。”郑妈妈露出个后槽牙疼的表情,“他要再往外跑你就替我打断他的腿,你是舅舅,不用给他面子。”
妈,这不是面子的问题吧?您儿子是从海边白捡的吗?
郑云龙不止后槽牙疼,尾巴骨跟着一起疼。
“好的,姐姐。”阿云嘎舒展着眉眼应着,一声“姐姐”叫得千回百转又一副温良恭俭的味道。
郑妈妈被少年人一声“姐姐”喊得心花怒放,灿烂璀璨地就出了门,连个多的眼神都没往自家儿子身上放。
郑云龙则被面前打破认知的场景弄得头大,看着他妈出门,阿云嘎的视线转向自己,下意识地就把头埋进了数学练习册里。
跟这魔幻的现实相比,还是三角函数来得更加科学。
他拎着铅笔假模假式地顺着函数图像划了几下,就看到阿云嘎坐到了自己边上。他堆得像小山一样新崭崭的各科练习册旁边摆上了一本翻得打皱的新华字典。
“?”他抬起头来挑了下眉毛。
阿云嘎手里也捏着笔,面前摊开一本四线格,道:“我跟你一起学。”
郑云龙在记忆里掏了半天,总算意识到四线格的作用:“你学拼音啊?”
阿云嘎点头,沿着字典侧边上的记号打开之前的学习进度:“嗯,学了拼音认字好一点。”
“哦。”郑云龙抻着脖子来看阿云嘎本子上的字,发现人家端端正正的拼音都比自己那手狗刨的英文来得漂亮,又有点悻悻然地缩回来。合上数学,掏出语文知识点归纳,皇帝批奏折似的拿荧光笔象征性地加粗了“茕茕孑立”,又道:“哎,你要哪儿不会问我呗,我教你。”
半桶水晃荡的人通常格外乐意把水往别人碗里倒。归根结底都是麻烦,教别人总比自己学来得得劲。好容易逮着个教人的机会,郑云龙显得兴致勃勃。
“好。”
阿云嘎答应一声,立刻安静下来,全心全意地嚼着他的字典,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被勒令学习的人却一如既往地屁股上长刺,摸着下巴看书,半天没翻过一页,反倒是手指在下巴上找了个快冒出来的痘,乐不思蜀地抠了半天。
他把那块皮肤抠得面目全非,自觉已经完成了学习任务,把笔一撂开口道:“舅舅,咱学半天了都,休息会儿呗?”
阿云嘎看着自己才写了不到一页的练习本,以为汉族人衡量时间的方式跟蒙古族有什么出入:“……你想干嘛呢?”
“咱看电影儿去吧,今天搞活动半价!”
“不行。”阿云嘎摇头,“出门不可以。姐姐让我看守你学习。”
嘶。郑云龙差点咬了自己舌头。“那叫‘监督’。”他说,“看守像话吗,弄得我跟少年犯似的。还有您能不管我妈叫‘姐姐’了么,我听着渗得慌。”他扭曲着五官作势向下捋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阿云嘎被他作怪的样子逗乐,笑着露出点牙齿,重新说道:“……你妈妈让我监督你学习。”
“那聊会儿天总行吧?免费的汉语对话练习。”
阿云嘎还笑着,把学习工具整齐地摆好才点头道:“行的。”
郑云龙把笔随便往耳朵边上一架:“舅……您看这么着,我妈不在的时候我能不喊您舅舅吗?我……”他露出个为难的样子,“我还比你大呢是吧?”
“嗯……”阿云嘎想了想。他自己家里的外甥和侄子们也跟他一边儿大,照样从小喊他舅舅叔叔,他不太能够理解郑云龙别扭的心情。但他本能里不愿意给别人带来困扰,于是答应道:“好的,你平常叫我嘎子就行的。”
郑云龙松了口气,干脆连“您”也不叫了:“嘎子,你这几天每天都出去干嘛啊?我起来才七点半一次都没见你在家过。”
“我早上起来去练功房练功,然后去肯德基工作,晚上再到排档帮忙。”
“我靠,你几点起啊?”
“我五点起床。”
郑云龙跟听天方夜谭似的,五点起床对他而言跟凌迟处死没多大区别。“你……”他舔了舔嘴唇,“你这也太拼了吧哥们儿。”
被他强行降辈的舅舅摇了摇头,又端出个笑,但这次这个笑容却没怎么往眼睛里走:“我要养活自己的,不给家里添麻烦。”
相较其他词句的生涩,他把这句话说得尤其流畅。好像已经在脑子和舌尖上翻滚了成百上千次。
郑云龙心里一沉。
他身上到底流着从艺术家那儿继承来的血,成绩虽然千疮百孔,一颗心却称得上七窍玲珑。在感知他人情绪变动方面有着天生的细腻精准。在学校每天耷拉着眼皮揣着手摆架势,照样能从人家嘴里换一句真切的“龙哥”。
此刻一听阿云嘎的语气,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多半在往雷区迫近。赶紧开口转移话题,转折之突然与生硬,险些让他闪了嘴皮子。
“呃,我妈上次说你是来报艺术团的,那什么,你是不是跳舞特牛逼?”
“啊?”
“我还没看过蒙古舞呢,你能跳一个给我看看吗?”春晚上年年播蒙古舞,郑云龙纯属睁眼说瞎话。但他把一双眼睛睁得灯笼似得大,平时蔫蔫儿得瞧不真切的宽双眼皮也抻开来,还真就把这句瞎话说出了百分百的真心。
阿云嘎在家里跟小辈们并不亲厚。比起年龄相近却因为差了辈分而有些尴尬的小辈来,他跟家里的羊要亲近得多。新生的小羊羔里有的吃奶不好,就都由他抱着拿奶瓶装了羊奶定时定量地喂。等小羊长到了断奶的时候,偶尔还会凑到他的脚边来蹭着他的裤腿,咩咩叫着撒娇,企图从他这里再讨些奶喝。
他觉得郑云龙有点儿像那些小羊。
小羊不及时断奶会影响之后的生长。但给郑云龙跳个舞应该不会对他的成长有什么不利影响。
做长辈的人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站起身道:“好的呀。”
tbc.
搞了下嘎舅的梗,基本就是日常,不会有啥波澜。句子实在不算流畅,希望没有影响到大家阅读。任何问题,请不吝指正。
祝各位小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