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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是大侠

夜雨寄北【北燃】

顾老头回到顾老师时代的故事,因为之前故事太虐了,写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事。1w字,一发完,he。前文《与君书》 。


01

新来的那位教授也真是身娇体弱,才来不久,就生了场大病。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小感冒,吃点药就好,却没想拖了几天就转成了肺炎,进了ICU,差点没挺过去。


“我让你把人带回来,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办公室里,高局耷拉着脸,怒道。来哈岚时还是身体健康活蹦乱跳一小伙儿,任务才起了个头,就横着

进了医院。不知道的还以为哈岚市局怎么虐待这位特意请来的专家了。


郑北没辩解,他少有的唯唯诺诺地认了错,借口探病,拎着老舅准备的病号营养餐,直奔医院。


老郑鸡架店...

顾老头回到顾老师时代的故事,因为之前故事太虐了,写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事。1w字,一发完,he。前文《与君书》 。


01

新来的那位教授也真是身娇体弱,才来不久,就生了场大病。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小感冒,吃点药就好,却没想拖了几天就转成了肺炎,进了ICU,差点没挺过去。


“我让你把人带回来,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办公室里,高局耷拉着脸,怒道。来哈岚时还是身体健康活蹦乱跳一小伙儿,任务才起了个头,就横着

进了医院。不知道的还以为哈岚市局怎么虐待这位特意请来的专家了。


郑北没辩解,他少有的唯唯诺诺地认了错,借口探病,拎着老舅准备的病号营养餐,直奔医院。


老郑鸡架店那辆老破车开起来哐哐响,几欲散架。郑北在哐哐当当的车响与呼呼的风声中开着车,外表稳如老狗,内心却很后悔。南方人怎么这么弱不禁风的?已经再三叮嘱他多穿点多穿点,深秋了还挂着件薄西装满街跑,这么爱扮靓。


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郑南哈哈的笑声,引得走廊外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向他。郑北拎着饭盒,皱眉大步走了进去,瞅见郑南捧着橘子傻乐,牙花子都露出来了,笑得一点都不矜持。


顾一燃靠在床上,已经醒了,微笑着看她,笑容竟然十分慈祥。


慈祥?郑北一惊,自己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


他忙咳嗽了一声,想制止自己这傻姑一样的妹妹继续犯傻。郑南竟没听见,依旧乐呵呵地剥着橘子笑得酣畅。倒是顾一燃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发呆,怪没精神的。


一场病下来,顾一燃瘦了许多,看起来愈发苍白。好不容易喂出来的些许肉,又回去了。真是可惜了老舅的小灶。


郑北叹了口气,轻拍了下郑南脑袋,“搁这儿傻乐什么呢?全医院人都听见了!小心护士长来抓你!”


郑南不满地捂住了后脑勺,“哥!顾老师给我讲笑话呢!你真烦人!”小姑娘将剥好的橘子掰开,直接就要往顾一燃嘴里送。顾一燃也是,竟然没躲,甚至还配合地张开了嘴。


郑北没由来得皱了皱眉,一把将橘子抢了过来,“吃了饭再吃水果!也不嫌凉!”顾一燃你是手断了吗?就这么想吃我妹妹喂的橘子?


顾一燃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郑北把郑南哄走,手里还握着枚橘子,看起来傻兮兮的,一点没有初次见面的那股聪明劲儿。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郑北给他支起小桌板,把饭盒放在桌上,又打开了盖子,摆好了筷子。抬头一看,顾一燃还在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咋了,南南走了这么舍不得?魂儿都丢了?”阴阳怪气的,听得隔壁床的老头儿病中都翻起眼皮看了这两人一眼。


“啊……没有……”顾一燃终是回过神来,摩挲着手里的橘子,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来,“只是有点高兴……”


声音很轻,郑北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快放下你的橘子吧,都要被你捏爆了。”郑北不想再继续关于橘子的任何话题,将顾一燃手里的橘子夺了过来,下巴一扬,指向那碗炖肉,“吃。”


顾一燃头埋在碗里,看起来跟十几天没吃过饭一样。饭菜的热气把他的鼻尖熏得微红,鼻头上还沾上了一小点酱汁。


“瞧你那馋样儿,跟几十年没吃过饭似的。”郑北嫌弃地从床头抽出几张纸,顺手想擦掉对方鼻尖的酱汁,但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


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纸放在了对方手里。


“谢谢。”温和有礼的答谢,挑不出一点错处。


呼哧呼哧,顾一燃吃起饭来跟猪似的,显得这饭都格外香。郑北盯着对方颀长的脖子,还有脖子上淡淡的青筋,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一起咽了下口水。


他吃了瓣橘子,皱了皱眉,将橘子又扔回塑料袋里。


郑南在哪儿买的橘子,酸不拉几的。


“郑北。”临走前,顾一燃叫住了他。


郑北回过头,发现顾一燃笑吟吟地看着他,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圈毛茸茸的光圈。或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他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怎么了?”郑北心脏漏跳了一拍,故作镇定道。


“很高兴遇见你。”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像是道别一般,让郑北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烦躁来。


“顾老师,你……想回花洲了吗?”心有不舍与不愿,便直接问了出来。


顾一燃摇了摇头,戴上了眼镜,挂上了那副看上去很聪明的笑,“不会走的。”声音虚弱,但却异常坚定。


隔壁的老头又八卦地探出头来,被护士一把按了回去。


“别乱动,打针呢!”


“我就是好奇,俩大老爷儿们黏黏糊糊,跟小情侣分手似的……”大爷辩解道。


郑北蓦地脸一热,飞快离开,生怕多待一会就被发现自己红了脸。



02

这一病,顾一燃话少了不少。


郑北总觉得顾一燃和之前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只觉得这种变化让人不安。工作认真,做事老练,总能提出不少让人茅塞顿开的想法,案件进度在顾一燃的“点拨”中快了不少。


除去出外勤时总是想要和自己一队,说是想要队长多多照顾自己,其他看起来也似乎没什么变化。


依旧是不喜不恼,安安静静的,就像一面安静的湖。除了吃饭工作钻研课题,剩余时间便是在发呆。


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给大家每人泡上一杯茶,放上满满的枸杞,似乎喝了这养生茶就可以抵消熬夜消耗掉的寿命一样。然后,乖巧地捧着自己的茶杯,安静地听他们插科打诨。这种近似看晚辈的慈爱关怀的目光,让郑北仿佛看见了第二个老舅。


有时发着呆,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到了郑北身上。郑北敏锐地回看过去,这人也不回避,只是笑眯眯地看他。


“你怎么跟个老头儿一样?”不满被这样“关注”,郑北嘲笑道,“真不知该叫你顾老师还是顾老头了。”


顾一燃也不恼,在他桌边放上了一杯养生茶,“多喝热水。”


顾北看着水面上漂浮的满满枸杞,略微无语,但还是将那杯热水一口喝完,将水里的枸杞囫囵吞下。



那天,中午阳光正好。


郑北坐在院子里,顾一燃坐在他旁边,手里依旧捧着他的枸杞水。瑶瑶和晓光在打闹,震得院子窗户玻璃都在哐哐震动。


郑北从兜里掏出片绿箭,习惯性地分了一半给顾一燃。


顾一燃盯着那半片口香糖,过了好几秒,才接过来,塞进自己的嘴里。


“发什么呆呢?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郑北没忍住,直接问他。


顾一燃笑道:“在想些事情。”


“什么事儿想得这么入神……”郑北纳闷道。


顾一燃嚼着口香糖,靠在花坛里的那棵大树上,歪头看着郑北,半晌没有说话。因为逆着光,郑北没看清他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这目光有些烫人。


郑北想,顾一燃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想告诉你的事,打死都不告诉你,休想从他嘴里套出丁点儿信息。


长久,久到郑北以为顾一燃不会再回答时,顾一燃突然说了话。


“我做了一个梦。”顾一燃说,声音一板一眼,听不出什么感情,就好像在念报告一样,在哈岚温热的阳光明媚的午后,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郑北等着他说话,对方却突然住了嘴,轻笑一声。


“小北啊,咱得好好活啊!”不知为什么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


郑北听得心里发堵,“唉唉唉,叫谁小北呢!咱岁数可放在这儿呢!叫哥!”


顾一燃呵呵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粤语叫了声“阿哥”。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挠得郑北耳朵痒痒的,还有些发烫。


郑北用手使劲揉了揉耳垂,将头扭到一边,冲着还在疯跑的两小孩喊道:“跑什么跑,都给我消停点!下午还要出外勤呢!”


待那俩小孩消停后,郑北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却见顾一燃依旧带着笑看他,捧着水杯,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一副好学生模样。


也不小了,看起来怎么还是嫩得跟学生娃一样。郑北想。又老又小,如此矛盾的,可能就只有顾一燃了。



03

顾一燃做了什么梦郑北并不知道,但直觉那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郑北没有再向他打听,怕不小心触及到他的伤心事。


只是偶然从花洲来的同事那里听得顾一燃的些许往事。儿时丧母,青年丧父,又是独生子。孤身一人,背负着血仇从花洲来到哈岚。不像自己,父母妹妹就在隔壁,吃什么喝什么,总有人关照。


总觉得说什么都很矫情,只好往他碗里夹更多好吃的菜,看见街头的小吃不自觉地给他带一兜,罕有的假期带他一起逛夜市,给郑南买零食时,也会单独给他备一份……


不知道自己这份额外的特别关心是出于什么,只是朴素地想让他吃饱穿暖,多笑一笑,生活得快乐一点。


郑南偷偷跟郑北说,她觉得顾老师很不错,温柔又很照顾她。说这话时,他这傻妹妹红了脸,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郑北看了她一眼,“人家对谁都好,又不是独独对你这样,美什么呢!”仔仔细细回忆了下姓顾的这位,好像对谁都处处留情。本以为他冷心冷面冷情,却没想他待谁都不错,温和有礼貌。


昨天邻居张婶还偷偷来问小顾老师有没有对象,想把自己的外甥女儿介绍给他。


郑北想,这粤东仔长了一副温和无害的好皮相,把周边一众少女迷得晕头转向,天天招蜂引蝶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的少女们怎么都好这口了?


想起来就觉得很烦。


“哼!”被哥哥泼了冷水,郑南拿鼻孔看他,说他怎么总是这么凶,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


“活该你光棍儿!”走前砰地使劲关上了门,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响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气了一般。


郑北烦躁地将顾一燃的枕头拿起,重重地扔回他床上,心里终于是觉得好受了些。


看着那花花的枕头,又觉得自己这动作幼稚又可笑。冷静了些,弯腰把枕头整齐摆好,放回原位。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味,郑北愣了愣,凑到枕头边轻轻闻了闻,是顾一燃的味道,还挺香。


起身后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像个变态一样。


“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顾一燃的声音。


郑北吓了一跳,使劲咳了一声,“回来了啊!干嘛去了?”问完又觉后悔,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妻子查岗?怪怪的。


“有点事儿。”顾一燃笑着说,将鸭舌帽摘下,挂在了挂钩上。他转过去,脱下那件浅蓝色棉麻衬衣,只余一件白色背心。


郑北看着他被发茬遮住的白晃晃的后颈,还有那瘦但结实的背肌,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们。”回想起对方这些日子来可疑的早出晚归,郑北不免有些担心。


“嗯”,顾一燃转过身,手里拿着盆和毛巾,笑道:“谢谢关心,小北。”

又是这么生疏客套。郑北不免有些低落,躺在床上,翻过身背对着他,假装自己困了。


“阿哥,好夢。”


又是让人耳朵发烫的粤语。


真是喜欢招蜂引蝶的粤东仔。



04

“好夢”这声祝福,看起来并没有带来好梦。


郑北看见了秦义,明明已经被灭口了的秦义。


昏暗破旧的仓库里,顾一燃被绑在椅子上,垂着头。平日里挺爱干净一人,看起来脏兮兮,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旁边那人拿着铁锤,重重砸向他的胸口。


本来奄奄一息的青年痛苦地仰起了头,那截白皙的脖子青筋暴起,看起来格外脆弱。咬紧的嘴唇里,血止不住地往外流。顾一燃艰难地睁开眼,看向郑北,弯起嘴角笑了起来,血噗噗直往外涌。


郑北觉得自己心像被剜了一样,止不住地疼。将青年抱在怀里,直往外冲。只觉得怀里的一米八几的大汉,变得好轻好轻。


好像……被抽走了生命一样……


带着血腥味道的太过真实的噩梦让郑北陡然惊醒。鞋都忘了穿跑到卧室里,看到在床上睡得安稳的顾一燃,才终是松了一口气。


秦义已经死了。


郑北喃喃自语,自嘲自己怎么会做这种不着调的梦。抹了把脸,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还是汗。


或许是自己的动静吵到了顾一燃。


床上的青年翻了个身,侧躺着,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郑北,似乎是醒了。脸颊贴着枕头,顾一燃盯着郑北,乖乖巧巧,安安静静。没有眼镜的顾老师,看起来笨笨的,一点都不聪明。


还……挺可爱。


郑北本来心慌意乱,想要逃跑,但一看对方这副懵懵的表情,又半天不说话,才意识到这人根本没有醒,乱扑腾的心终于是静了下来。


沉沉的暗夜里,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郑北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心想这小子不会是醒了吧?伸出手轻轻拧了拧对方脸颊上的肉,软软的,手感很好。


真好,长肉了。


“真好呀,又梦到你了。”床上的青年轻轻拉住了他手,闭上了眼睛,在郑北手心里印上了一个轻轻的吻,接着又沉沉睡去。


心跳如鼓擂。郑北觉得掌心快要烧起来了,快速抽回手。慌不择路地跑到客厅,猛灌了几口冰水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又梦见了”……这是又梦见了哪个姑娘?心突然泛起阵阵酸意,沉了下来。



05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酸意来自那里,郑北也不愿去多想些什么,依旧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案件中。


不过自打做了那个梦后,郑北谨慎了许多。他总觉得,梦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或许是某种预兆与暗示。


太迷信了,郑北十分鄙视自己。


即使如此,他也坚持着每日和顾一燃一起上班下班加班,两人仿若连婴一般。只觉得这家伙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会安心些。


黏着顾一燃的不止郑北,还有郑南。


自打顾一燃对她态度友善了不少后,这孩子每天都往他们那凑。有时一起看电影,有时一起学粤语,见缝插针地占据顾一燃的休息时间。


顾一燃也不嫌累,耐心答疑,好为人师。郑北每次看到这俩凑一起,都恨不得把他们撕开。


郑南在,极具危机意识的赵晓光当然也在。


郑北要把这两人轰走,顾一燃反而拦住了他。只说大家聚在一起也怪不容易的,多待一会儿,放松一下也好。


郑北当然也不会放任自己的亲妹妹与两个成年男子共处一室,自觉担起了好哥哥的责任。


电灯泡一号电灯泡二号一左一右并排而坐,跟左右护法一样,本来还有些旖旎心思的郑南被俩电灯泡搅得心思全无,四人竟然真的看起了电影。好好的客厅,突然就变成了录像厅。


也不知郑南从哪里搞来了些冗长的文艺片,电影里说着郑北听不懂的粤语,看得他昏昏欲睡。


眯了一觉,睁开眼,发现竟然还没结束。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新带子。


偏红的画面,粗糙的画质,在床上亲吻的两个人,发出情难自禁的喘😄息声,片头过去,画面出现“春光乍泄”四个大字,片名听起来就很不正经。


郑北皱了皱眉,猛然意识到那两人还是两个挺出名的男演员。


“郑南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带子?赶明儿我让扫黄大队把那里也扫一扫。”迅速起身,将录像机的带子取出,强制扣下。


郑南嘟嘟囔囔地说自己好不容易搞来的带子,都没看清哥哥的脸。赵晓光在一边尴尬地不敢动。只有顾一燃靠在沙发笑眯眯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看什么哥哥,你哥在这儿,天天给你看。”郑北将赵晓光和郑南轰走,快速将那一堆垃圾都塞进垃圾袋里,“小姑娘家的,天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仅看人亲嘴,竟然还看两个男人亲嘴。”


顾一燃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郑北,笑着说:“这部片子据说挺出名的,在国外还得了奖。”


郑北发现,顾一燃总是系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三颗,显得他脖子愈发长。昏黄的灯光在他的锁骨间投下明暗相间的阴影,让人不自觉,想要去探索暗影之下的秘境。


郑北脑子有些热,呼吸急促了几分,“满不在乎”地调笑道:“呵,两个男人亲嘴就可以得奖……”


“不行吗?”顾一燃打断了他,脸上依旧带着笑。


郑北的笑容僵住,敏锐地觉察到顾一燃生气了,“但是……是两个男的唉!”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又说出了这种顾一燃听了会更生气的话。


“不行吗?”不变的话,不变的礼貌客套的笑容,不变的冷淡生疏的语气。


郑北有种自己进入了循环的感觉,痛恨自己那不经思考乱叭叭的嘴,让自己坠入了更为尴尬窒息的场景。


男人的嘴唇相接触,同样的性别,能有什么意思!唇齿间的纠缠,在郑北朴素的感情观里,好像也只存在于男女之间。


郑北的视线落到顾一燃的嘴唇上,又不留痕迹的移开。浅红色的,看起来挺软,不知道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好像……也不是不行。


如果对方是顾一燃的话。



06

沙发上的男人撮着拖鞋回了房间。


里间的灯熄灭,传来床铺的响动,过了会儿,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顾一燃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似乎是睡着了。但故意调整过的有些刻意的,太过有节奏感的太轻的呼吸声出卖了他。


这小子没睡。


夜像这无声的岑寂一样厚重。


郑北放下垃圾,走进里间,在黑暗里看着顾一燃的背,关于两个男人能不能亲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好像从顾一燃的反应中,隐约窥探到了什么。


长期以来一直堵着的心,时不时溢出的酸意,对顾一燃独有的特别关注……这一切扭捏得不似自己的心思背后的原因呼之欲出。


“阿燃,你有喜欢的女孩儿吗?”郑北明知故问道。


理所当然,并没有得到回应。


“你有喜欢的人吗?”郑北不依不饶追问道。


等待自己的,依旧是顾一燃清清浅浅的极其有节奏感的呼吸声。


“你……觉得,我怎么样?”问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就算不介意同男人亲嘴,用脚趾想想顾一燃喜欢的人也不会是自己。自己这无端涌出的自信又是来自哪里?


从来都觉得自己超级厉害的郑北,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普通又自信。


“晚安,阿燃。”从无声的沉默中,寻得了答案的郑北,觉得有些失落。


躺在床上,枕着双臂,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沉默或许已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了。


那个人会是顾一燃在花洲的同事吗?总是出现在顾一燃的梦里,顾一燃应该很爱他吧。相同的性别,即使开放如粤东,也一定遇到了不少阻力。本来就没有家人了,现在连爱人都没有了。


满心被拒绝后的沮丧突然变得柔软,化作对那人的心疼。


“呸!”


郑北狠狠鄙视了下自己,怪恶心的。



07

大家都是得体的成年人。


一觉过去,无事发生。


顾一燃依旧温和客气,郑北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更加认真地投入到工作中,两人有种拼着命较劲的架势。这莫名出现的胜负欲郑北都觉得难以理解,十分可笑。


不变的是顾一燃的养生茶,出任务时还坚持为自己带上的外套,随时放在自己车里的水果干粮,每天整理好的办公桌……一向照顾别人的郑北,依旧被这个比自己小的弟弟像小辈一样照顾了。


这人早已心有所属,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熨帖细心。该死的粤东仔,真是擅长玩弄人心。


郑北黑着脸瞪着顾一燃,对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依旧带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同张雪瑶说着话,气得郑北咬牙切齿。


“北哥,你……稀罕瑶瑶?”赵晓光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脸上的八卦不言而喻。


“我稀罕你!”郑北咬牙切齿地说。


死小孩竟然当了真,十分惶恐,万分慌张,“这不行啊!我可不能和自己的大舅子搞在一起!我心里只有南南。”


“……”无语至极,本想骂几句,看着对方纯真恐慌的脸,郑北还是将骂人的话咽了进去。


老舅端了几盆绿植进来,说买点花花草草放在院子里,比较好看。


赵晓光说老舅你就拉倒吧,这一水儿绿的,都是叶子,哪里有花儿了。这种欠揍的话,说出口当然引得众人讨伐。


“这不还没开花吗?”揍完这小子,老舅解释道,“要慢慢养养,好好照顾。”


郑北想起自己黑漆漆的屋子,每次回去怪安静的。会不会是因为这房子太没生气了,引来了些不好的东西,所以他们老是做些不好的梦。


下班途中,经过集市,看见那一大盆火红的植物,看起来有点眼熟,红红火火,怪吉利的。


忍不住过去了问了几句。老板说这花叫一品红,是花洲来的,受不得热,又受不的冷,在冬天估计也只能放在室内。


郑北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顾一燃,捧着那一大盆就回了家。


郑南十分鄙视地嘲笑了他的审美,“这啥呀,买来送给哪个小姑娘的?还论盆送。”


“一边去,驱邪的,你懂什么?”郑北把盆栽放在靠窗的书桌上,按照老板的要求给它浇了浇水。花有些蔫儿吧唧的,经过长途跋涉,没啥精神。


郑北摸了摸那红色的花瓣,叶子一样的质感,心想一定要把这盆粤东仔养好。


从店里帮完忙上楼,发现顾一燃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前发呆。盯着那盆一品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看到故乡的花儿,想家了吧?郑北想。虽然顾一燃跟大家说,他不会离开,会一直留在哈岚,但人总会思念自己的家乡吧,毕竟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等案子破后我和你一起回花洲看看吧。”郑北说完,走到书桌前,伸手弹了弹盆栽叶子。


顾一燃半晌没说话。


郑北偷偷看他,发现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睛。


“唉,你……”因为思念家乡哭了,咋咋呼呼说出来也不太好,总有种嘲笑别人的感觉。


郑北想假装没有看见,却见顾一燃抬起头,鼻尖微微有些红,眼睛亮亮的,笑盈盈道:“好。”



08

“雪天使”的收网行动顺利得不可思议。


用高局的话说,专案组就像事先已经预言好了一切一样,堵住了每个可能出纰漏的关口。看着昔日旧友被自己亲手拷上手铐,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郑北依旧有点难过。


幸运的是,大家都很平安,都只是擦破点皮。顾一燃也很好,没有被抓,也没有被捶胸。


郑北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专案组终于可以放几天长假了。


庆功的夜晚,大家一起到老郑鸡架店喝大酒。讲起这些日子来的不易,讲起自己的远大梦想雄心壮志,热泪盈眶,豪情激荡。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作为专案组组长,郑北被敬了很多酒,也敬了别人很多酒。


或许是因为这一年来绷得太紧,骤然松弛下来,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和局里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的兄弟们不同,顾一燃依旧很安静。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礼貌地同领导与战友们干了杯,就开始专心干饭。看起来文文弱弱一书生,酒量竟然出奇地不错。


郑北喝得面红耳赤,顾一燃在一边埋头吃菜,中途甚至还给郑北盛了碗热汤。


没有过多的话,在一众酒蒙子中冷静得十分突出,让人无法不去在意他。


酒足饭饱,大家被各自亲属领回家,店里一片狼藉。


扫了一眼店里,顾一燃不在。郑北想,这小子,提前溜了吧。


郑北强撑着送走各位领导同事上了出租车,回程路,走了几百米,蹲在路边吐了一地。吐完后头晕脑胀,蹲在地上不想起来。


想到自己都离开这么久了,也没人来找自己,这位一米八几的东北大汉突然就觉得十分委屈。


酒蒙子晕晕乎乎地给店里打了电话,出乎意料,竟然是顾一燃接的。通过电流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冷淡了不少,但确实是顾一燃。


爹妈不来找他,妹妹不来找他,连顾一燃也不来找他。


“顾儿,你怎么不来接我啊!”抱怨的话说了出来,郑北自己都没意识到话里浓浓的撒娇味,如果郑南听到,一定会说一句恶心。


本来挺委屈,但想起待会顾一燃一定会来接自己,郑北又“呵呵呵”乐了起来。


“……”电话那段沉默了片刻,顾一燃冷静的声音响起,“你在哪儿?”


“嘿嘿,你猜?”不经大脑思考,说了很多话。


郑北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顾一燃这小子竟然挂了他电话。


突然就觉得很生气。



09

郑北蹲在垃圾站角落,闭着眼睛,头疼,心情差。


该死的天气,琼瑶剧一样下起了大雨。自己又不是苦情男主,秋天的哈岚凭什么要下雨!


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了顾一燃的影子。


撑着把黑色大伞,穿着板正的格子衬衣,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从黑暗里向他走来。郑北好像闻到了他身上香皂的味道,跟枕头上的味道一样。


垃圾站那盏破灯,半死不活地亮着。


郑北揉了揉眼睛,咧开嘴笑了,挣扎着站起,向顾一燃奔去。


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张开双臂,只想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顾一燃一只手里依旧紧紧握着伞把,因为怕淋到郑北,将伞举高了些,向他那边偏了偏。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郑北的背。


“喝醉了怎么还到处乱跑。”顾一燃轻拍着他的背,过了会,松开了郑北,想要带他回家。


郑北将头埋进对方的颈间,使劲嗅了嗅,趁着酒劲,紧紧环住了顾一燃的腰。腰真细,虽然有些小肉肉,但抱起来软软的……


奇怪,明明大家都喝了酒,臭烘烘的,但顾一燃总是香喷喷的。


“阿燃,对不起。”郑北在顾一燃耳边轻轻说。


“?”背后的手顿了顿,顾一燃不解。


“两个男人可以亲嘴的。”


“痴线。”顾一燃骂道。


“喜欢男的也没关系,不是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毫无逻辑的乱七八糟的话,在潮湿的雨夜里,乱糟糟地吐露出来。


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郑北的脑子一样,乱糟糟,湿漉漉的。


“我喜欢你呀。”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


郑北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他从顾一燃怀里出来,愣愣看他。


“不要再用亲嘴这个词了。”郑北听见顾一燃说,“真的很土。”


湿润的带着薄荷味的软软的吻印上了他的唇。


郑北想,顾一燃是不是偷吃了他的口香糖?早知道要亲嘴,他也应该吃一片的。


不,不是亲嘴,是接吻。



10

郑北又梦到了顾一燃。


这次梦境不是阴暗的厂房,而是自己最讨厌的大雪。白晃晃的雪原望不到头,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得地面窸窣直响。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的,雪原里出现了一只送葬的队伍。一行人扛着棺材,还在前进。队伍里,又不少熟面孔,自己的爹妈,郑南,瑶瑶,国柱,老熊……


还有,顾一燃。


几乎瘦脱了相的冻青了脸,大衣的帽子早就被风吹掉了,头发、睫毛都白了,落着白色的雪。顾一燃冷淡地望着前方,眼神并没有焦距,也只是向前。


“阿燃!”郑北叫着他的名字,却无人应答,猛地看见老郑头怀里抱着张自己的黑白照片。



头疼欲裂,醒来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


关于亲嘴的美梦,还是大雪的噩梦,揉成一团,弄得脑子也跟着乱糟糟的。


郑北揉着脑袋撑腰起身,习惯性地走向卧室,发现顾一燃的床铺空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早上起来没看到想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了一下。


刚推开门,就看见了自己的傻妹妹,穿着新买的红裙子端着个盆儿经过,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你燃哥呢?”郑北装作没看见对方嫌弃的脸。


郑南皱着眉,“你还说!燃哥昨儿把你个酒鬼背回来,可累死了!你硬是缠着人家又亲又抱的,最后还吐了人家一身!”


“!!!”郑北瞪大了眼睛,被看到了?


“别听她瞎说,哪里亲了!”赵晓光从隔壁屋子里探出头来,“就是抱了抱,蹭了蹭,不停地哭着喊着叫'阿燃'。”


这两真是一对活宝,说出来的话不着五六,真是极为般配。


“尽胡说!”郑北看着这两小孩,拒不承认。


“但凡燃哥是个女孩儿,哥你这就是流氓罪了!一定会被抓起来枪毙!”郑南嚷嚷道。


“瞎说什么呢!流氓罪早就废除了,法盲!”郑北想起昨晚梦里失魂落魄的沧桑的妹妹,又看了看眼前生动明媚的小女孩,心里一阵柔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干嘛呢!我刚做的发型!讨厌!”郑南生气地躲开,跑去找爹妈告状。


郑北看着热热闹闹的院子,熟悉的街坊邻居,笑了起来。


还好只是梦啊。


顾一燃无精打采地拎着早餐出现在院子里,正要上楼。脑袋上一撮毛翘着,迎风飘扬,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似乎还没睡醒。


“阿燃!”郑北在楼上喊了一声,邻居们纷纷看向这位清晨就大声嚷嚷扰民的人民公仆。


楼下的顾一燃眯起眼睛,抬头看他,呆毛被风吹起,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十分好笑。


“没事,喊你一声!”


真好呀,阿燃听到了。郑北想。


“痴线佬。”楼下,顾一燃在阳光里,骂了一句。突然低下头,用揉了揉眼睛。


真好呀,你还在。

大夏是大侠

与君书【北燃】


1w字,一发完,顾老头视角,有点虐。(不会粤语,粤语是百度哒)


01

九月,暑气未歇。

  

花洲的夏天总是格外长。身上附着着黏腻的汗,耳边环绕着永不停歇的蝉鸣。

  

顾一燃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了。

  

新来的助教正在和同事抱怨延迟退休制度,小姑娘嗓门挺大,在走廊上都可以听到她沮丧的长啸。

  

“我一想到六七十岁还要上班,就觉得好难过,整个人生都好像黑暗了。”

  

“年轻人,想开些,生活哪有那么多黑暗啊,熬一熬总是会过去的。”同事笑呵呵地安慰道,下个月她就要退休了,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一燃敲了敲门,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顿了片刻,推开...


1w字,一发完,顾老头视角,有点虐。(不会粤语,粤语是百度哒)


01

九月,暑气未歇。

  

花洲的夏天总是格外长。身上附着着黏腻的汗,耳边环绕着永不停歇的蝉鸣。

  

顾一燃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了。

  

新来的助教正在和同事抱怨延迟退休制度,小姑娘嗓门挺大,在走廊上都可以听到她沮丧的长啸。

  

“我一想到六七十岁还要上班,就觉得好难过,整个人生都好像黑暗了。”

  

“年轻人,想开些,生活哪有那么多黑暗啊,熬一熬总是会过去的。”同事笑呵呵地安慰道,下个月她就要退休了,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一燃敲了敲门,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顿了片刻,推开门,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女孩,觉得有些好笑。

  

小姑娘见是他,舒了一口气,笑着同他打招呼,“顾教授,您下课啦?”

  

“是呀。”顾一燃笑着将水杯和教案放在桌上,“别抱怨了,多待一年,多看一年年轻小伙儿,多好。”

  

小姑娘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连顾老师都要延迟退休。”

  

顾一燃乐了,温和笑道:“挺好呀,反正也闲。”

  

能顺利退休,其实已经是上天的祝福与恩赐了吧。

  

低头,手机不停震动,是张雪瑶连发了四五条长语音。

  

顾一燃点了转语音,长长的一段文字挤满了整个手机屏幕,语音识别出来的文字自带感叹号,已经能够想象张雪瑶说话时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样子。

  

“燃哥,周末来我家吃饭呀!南南也在!还有你大外甥也来了。我家老王特意煲了汤,还做了猪肉炖粉条鸡架冷面锅包肉……”后面是一长串不带任何停顿的报菜名。

  

张雪瑶不是报的舞蹈班吗,这架势怕不是去老年大学学了说相声?

  

“你大外甥真出息,考上了花洲的博士。他去年不是结了婚吗?今年生了个小女娃,贼水灵。南南这次送他来上学,趁机来花洲耍。你说老王也挺机灵呀,为什么生出来的孩子考试回回不过500!高考也就考个二本!早知道应该让你给孩子补补习,开开小灶……”

  

“花洲太热了,听南南说哈岚最近很凉快,适合避暑。你是不是今年就退休了,要不要咱一起回哈岚看看北哥和晓光?我昨天梦到了他们,追着我叫我疯狗瑶,可把我气的,早上起来把老王一顿臭骂……”

  

顾一燃:没退休,今年没假。

  

不紧不慢按下几个汉字。

  

顾一燃嘴角上扬,关上了手机屏幕。

  

在哈岚待了十几年,本来以后会在那里待一辈子,没想到还是回了花洲。年轻时衰神附体,总是被罪犯捕获,今天被揍,明天被捶,弄得一身后遗症。年纪大了熬不过哈岚的冬天,被调回花洲警校教书。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最后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人生好像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圈,绕了那么久路,身边的人聚了又散,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日子来了又去,仿若幻影。时间强制剥离了某些自以为会永远斩不断的东西,回来时,依旧还是自己一个人。

  

窗外是热烈坦荡的阳光,直白得让一切缱绻阴湿心事无处遁形。

  

那些被搁置多年的往事,本以为自己已不在意,却没想早在心底扎了根,再次被提起时,带起阵阵钝钝的疼。

  

  

02

或许是昨日张雪瑶提起了些旧事,顾一燃竟然少有的做了梦。

  

梦里,郑北坐在第一食堂后面的院子里晒太阳,老舅正在收拾那缸子腌菜。办公室里,是赵晓光和张雪瑶吵吵嚷嚷的声音。那小子贱兮兮的,吵不过了,又开始人身攻击,说张雪瑶不愧是疯狗瑶。

  

两人在办公室追逐竞驶,震得办公室玻璃哐哐直震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震了。

  

“你们不要再吵啦!”丁国柱无助的声音传来。

  

哈岚的阳光很暖和,是不同于花洲的柔和温暖。郑北大辣辣地坐在花坛上,嫌弃地看着屋里跟小孩子一样疯跑的队友,抬眼看向顾一燃,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他。

  

“顾老师,来说说话?”嚼着口香糖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说,嘴角带着懒散的笑。

  

顾一燃好像又闻到他唇间淡淡的薄荷味。

  

他盯着男人的脸,目光描摹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就是没接那半片口香糖:“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吃绿箭了,不吃这种片装的口香糖。”

  

所以,也没人再分一半口香糖给他,抠搜如郑北。

  

“什么玩意儿?”郑北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转而笑道:“你是不是嫌弃我,顾老师?”

  

“没有。”顾一燃笑了笑。

  

  

再一睁眼,只剩满目的黑暗。

  

院子里的阳光被郑北那一句“什么玩意儿”骤然斩断。

  

看了看手机,才四点半。

  

顾一燃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躺了会儿,听到巷子里响起清洁工扫帚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才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

  

打开窗户,东边刚刚露出鱼肚白。

  

突然想要抽根烟。

  

刚点燃,郑北那大嗓门又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别抽烟,小心我抽你!”

  

本能地捻灭了烟头,扭头一看,郑北却并不在旁边。离开了这么多年,郑北那大嗓门依旧魔音绕耳,时不时在耳边响起,吓得人一激灵。

  

  

03

张雪瑶的家在花洲市中心的一处老小区。据说她一直暗恋花洲一警察。后来大家散了,她便申请调去了花洲。

  

过了几年,大家听到了张雪瑶要结婚的消息。新郎却不是那位警察,而是她现在的老公,老王。

  

当时为了孩子上学,夫妻俩凑钱买了这套学区房,是步梯房。过了很多年,花洲房价水涨船高,城区很多旧小区改造,但这小区却依旧没有装上电梯。

  

小区烟火气很重,户户阳台都种着花。走在楼道里,顾一燃甚至可以听到家长骂孩子的声音,“你个衰仔,写唔写作业嗨……”

  

想当年,顾一燃可以面不改色地追一路车,现在上几层楼梯就开始腰酸背痛。这要是被郑北看到,估计又得嘲笑他。“你个粵东仔,年纪大了,不行了啊!”

  

爬了几层楼,顾一燃觉得有些累,正扶着栏杆歇脚,楼上忽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急不缓,随之而来的是高大健壮且具有压迫感的影子,几乎铺满了大半个楼道。

  

因为逆着光,顾一燃并未看清来人的脸,不觉有些恍惚。

  

来人走进阳光里,面部轮廓变得清晰。

  

似是故人来,却并不是他。

  

是郑南的儿子,小赵。

  

“二舅,我妈让我来接你。”憨憨的东北口音传来,年轻人看了看扶着栏杆发愣的顾一燃,目光落到他手里提着的医生玩具套装上,愣了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伸手。踌躇了片刻,手最后一转弯,改为去搀扶他。

  

“就这么点路,还让你下来接。”顾一燃笑着拒绝了这位年轻人伸来的援助之手,把在超市买的玩具礼盒递给他,“给你女儿的,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她长大了肯定特喜欢。”青年恭敬地接下礼物,跟在这位长辈身后,想起了自己那位刚满月的女儿。小豆子她最怕的好像就是给她打针的医生了,每次看到白大褂都要嚎几嗓子,气震山河。

  

上次见小赵他才刚上大学,顾一燃去火车站接他。那个时候小伙子虽然也是人高马大的,但是还没这么壮,看起来就是一小孩。小孩哥一路上叽里呱啦地说着东北话,还说要拜顾一燃为师,学粤东话。

  

跟个猴一样,像极了他爸。

  

这么些年不见,读了博,还成了家,整个人稳重了不少,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像郑北。果真是外甥像舅。

  

战友多年未见,再见面瞬间泪眼涟涟。

  

尤其是郑南,年轻时挺开朗活泼一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格外柔软。看到顾一燃就开始呜呜地哭,本来还挺乐呵的张雪瑶也深受感染跟着哭了起来。

  

老王在围裙上尴尬地搓着手,小赵手足无措地拎着玩具礼盒,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一燃给这俩小姑娘递了纸巾。

  

“哭什么?我又没死。”顾一燃笑着说,“眼泪就留到我的葬礼吧。”

  

“呸呸呸。”张雪瑶的眼泪倒是很快就收住,嗔怪地看向顾一燃,“别说了,跟晓光一样乌鸦嘴!”

  

“我只是……觉得燃哥老了好多……”郑南抽抽搭搭地吸着鼻涕,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神色又黯然了几分,“前几年见都没这么多白头发。”

  

顾一燃哈哈笑了起来,打趣安慰道:“谁不会老啊,又不是妖怪。”

  

  

04

对呀,谁不会老呀,又不是妖怪。

  

郑北如果再次见到他,说不定早就认不出他了。即使认出了,也不会叫他“顾老师”了吧,估计还要嘲讽地叫他一声“顾老头”。

  

想到这些,顾一燃不免有些怅然。

  

顾老师变成了顾老头,两个小妹妹也变成了大姐姐。

  

虽然郑南一直以来很注意保养,但眼角也还是有了细纹。就连成日要和郑队比个高低,据说是散打冠军的毛毛躁躁的张雪瑶也不再动不动上蹿下跳了。

  

国柱和他老婆去川西旅游了来不了,老王话又少只是不停给他们夹菜,大外甥因为他妈在跟个闷葫芦一样。于是只有张雪瑶和郑南两人叽叽喳喳地开始回忆往事。

  

从年轻时暗恋局里的哪个帅哥,到产后恢复身材如何痛苦,再到养儿不易,熬了这么多年,结果还要带孙子孙女……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顾一燃却听的很开心。

  

他常年生活在安静的环境里,身边没几个人,难得这么热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在哈岚的那段时光。

  

专案组的人围着桌子吃饭,郑北给每个人碗里都盛上满满的粉条,跟食堂大妈一样。

  

早熟的郑北总是自觉地承担起大哥的角色,什么事儿都要管一管。管的事怕是比他的肩膀还宽。

  

“顾老师,你多吃点。”不经意间,顾一燃的碗里也多了一大勺猪肉炖粉条,盖住了整碗米饭。年轻的顾一燃捧着碗乐呵呵地笑,看着周围的好友插科打诨,只觉得这种体验很是新奇。

  

有种,融入了集体的感觉。

  

  

“唉,燃哥,发什么呆呢!”张雪瑶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我记得你不是最爱吃猪肉炖粉条吗,每次都可以吃半盆。是不是老王做的不合胃口?”

  

顾一燃盯着碗里的猪肉炖粉条笑了笑,“没有,很好吃,跟老舅做的一个味道。”

  

  

05

不管在什么年纪,女孩之间的话题总是跨度很广。本来只是长辈关心晚辈,八卦地问起小赵和他媳妇的感情史。不知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了夕阳红故事会。

  

张雪瑶说自己开始对郑北其实挺有好感,可惜这位队长真的是把她当铁子,摔起她来跟扔麻袋一样,本来还有些缱绻的小女生心思也被摔得七七八八,便也不再抱任何指望。

  

郑南谈起赵晓光追求自己,自己后来又反追他,两人间做的那些蠢事,红了眼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感慨不已。

  

就连老王也开始不顾张雪瑶的白眼,聊起自己的初恋来。

  

小赵估计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还是耐着心听着这些老头老太太的光辉岁月。见自己的母亲似乎又要哭了,连忙转移了话题,“二舅,你年轻时有什么喜欢的人吗?忘不掉的那种。”

  

气氛陡然安静,除了小赵睁着纯真无辜的大眼睛,跟他那不会看眼色的亲爹一模一样,其他人都噤了声,面露忧色。

  

郑南扬起手拍了下小赵的后脑勺,啪嗒一声响,还挺清脆。

  

小赵看着骤变的气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嘴。

  

顾一燃笑了笑,“有啊。”

  

“是个事很多的人,说话阴阳怪气,嘴又碎,非常讨人厌。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他扒拉着碗里的猪肉炖粉条,又挂上了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像是谈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风轻又云淡。


很快,大家又开始聊起要不要一起去云南租个房子,那里四季如春,比哈岚暖和,又比花洲凉快。

  

顾一燃乐呵呵地抿了口杯子里大白梨,依旧是记忆里的味道,但是却带着微微的苦。

  

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个很温柔,又很有担当的人。总是会在顾一燃想要放弃自己时出现,带着满脸的恐慌与焦急,朝自己伸出手来。

  

喜欢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忘掉呢。

  

是呀,忘不掉啊。

  

  

06

顾一燃突然有点后悔来参加这次饭局。

  

最近他居住的这片区域说是要拆迁,建个商业中心。老邻居们陆陆续续地搬走,就剩他和几个老头老太太还住在这儿。都是些空巢老人,儿女不管,又舍不得离开待了一辈子的家。

  

散伙后,他回到了花洲的居所,又是一个人。从哈岚回花洲后,他努力让自己再次适应独居生活,本以为早已习惯。

  

却没想到,现在,还是会觉得寂寞。

  

房间里很安静,可以清晰听到窗外蟋蟀的叫声。屋子干净整洁却又冷冷清清,客厅的柜子上摆放着四个相框,一般人进来,对着那几张黑白遗像,都会不自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洗漱完毕,顾一燃开了客厅灯。

  

一只大壁虎挂在墙角,猛一看上去,怪吓人的。

  

“花洲这地方也是奇怪,菜的分量不大,但老鼠大,蟑螂大,壁虎也大。”耳边又响起郑北故作冷静的吐槽。

  

顾一燃笑了起来。

  

那时专案组解散,哈岚要成立禁毒局。顾一燃本来想着回花洲处理些事情,顺带拿些东西回哈岚。因为台风,回程航班停运,顾一燃在家耽搁了几天。

  

没想到,在一个又是风又是雨、十分适合作案的晚上,催命一样的敲门声响起。顾一燃警惕地推开门,却看到了穿着雨衣,淋得跟狗一样的郑北。

  

航班不是停运了吗,他怎么来的?是局里又出了什么事?

  

“不是说不走了吗?顾老师后悔了?”郑北耷拉着眉眼表情严肃地质问道。表情虽然严肃,眼里却带着撒娇与埋怨,埋怨之余,还有些许讨好与可怜,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别扭。

  

顾一燃见过郑北很多面,愤怒的,勇武的,悲伤的,痛苦的……唯独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黑背,哐哐一阵狂怒,最后又来可怜巴巴地求主人带它回家。

  

这只黑背显然此时并不理智,雨衣都没脱就直接向他撞来。顾一燃刚换上的睡衣又被打湿,本来挺感动,现在却直皱眉,只想推开这只大型犬。

  

风吹门哐哐响,雨打在塑料雨衣上,啪啪直叫。与上次安慰他时温暖的拥抱不同,这次郑北的臂膀坚实粗糙又有力,还带着雨的潮湿与冰凉。

  

“顾儿,留下来好吗?我们一起……”

  

雨声太大,这个拥抱因为塑料雨衣的摩擦变得十分嘈杂,顾一燃并没有听清“一起”后面的词。或许,这个“一起”后面也并没有接词。

  

后来,郑北不知怎么就进了屋,恶霸一般霸占了顾一燃的床,穿了顾一燃的睡衣。他横在床上,撑着脑袋,洋洋得意地看着又重新洗完澡换了睡衣的顾一燃,嘚瑟样与刚才的流浪犬判若两人。

  

“这可不兴反悔呀!”郑北带着涎皮的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顾儿!”

  

“……”顾一燃皱眉看着他,后来想了想,叹了口气,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随手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顾儿,生气了?好好好,这位置让你。”郑北起身,撮着拖鞋,大摇大摆地走向他。

  

本来还是不断突进,结果被扒在墙上的大壁虎逼退了几步。

  

“你还怕这些?”已经习以为常的粤东仔嘲讽起了这位东北佬。

  

“没有”,郑北站在顾一燃身后,倔强地否认,“只是乍一看,怪吓人的。”

  

“我妈说壁虎的尾巴掉进了耳朵里,会耳聋。”郑北严肃地说,心有忌惮。盯着墙上的壁虎,犹豫了片刻,还是往前走了几步。

  

顾一燃嗤笑一声,翻了一页书,并不想理他。

  

“顾一燃,哈岚可以是你的家。”不怕罪犯但是怕壁虎的东北佬迈出了勇敢的一步,把手搭在了顾一燃肩膀上,“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顾一燃红了耳朵,搭在书页上的手停了下来,没有翻页。“没准备走啊,这不是航班停运了么?”轻声解释完,颈间突然满是温热的呼吸,郑北大狗一样凑过来闻了闻,鼻息间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你用的什么牌子香皂,怪香的。”郑北笑道,“比郑南的香水还香。”

  

“你同我躙啊!”粤东仔也忍不住骂了脏话。

  

大半夜吃什么绿箭啊,痴线。

  

  

07

那日老友相聚后,张雪瑶又约了顾一燃几次,说是大家一起带郑南逛逛花洲。

  

刚好那几天挺忙,有个班老师休了产假,顾一燃帮忙代课,便遗憾婉拒了邀请,只说改天请吃饭。张雪瑶小声嘀咕了几句,最后就没再找他了。

  

过了几天,顾一燃从老王那里听到了郑南回哈岚的消息,不知为什么,心里松了口气。

  

这些年顾一燃一直都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健康作息,按时锻炼,一心投入教育事业,工作学习进步。定时定点地完成计划,精准得如同机器人一般。

  

性格温和,专业过硬,工作勤奋。他从以前不近人情的孤僻天才,慢慢熬成了德高望重的行业泰斗。

  

妄想把自己与过去强制剥离的恶果就是,每次打开记忆的匣子,那些温暖又美好的回忆会裹挟着陈伤被揭的痛苦汹涌袭来。再次撕开结痂的伤口,旧时光血淋淋的暴露在日光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顾一燃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梦。

  

梦里的郑北依旧年轻,带着蓬勃蒸腾的热气。

  

“顾儿,一起逛夜市去?”郑北揽过他的肩膀,咧着大牙笑。那时候两人比赛打气球,赢了好几个娃娃,最后都送给了郑南。

  

“顾老师,不能这样啊!”郑北拉住了他的手腕。他撒娇时总爱抓顾一燃的手,跟个无赖一样。

  

“顾老师,吃的还挺多啊。”郑北啧啧称奇,最后又往他碗里舀了几大勺炖菜。“多吃点,光吃饭不长肉的……”他尤其喜欢投喂,局里的人和院子里的流浪猫狗都被他强行喂过。

  

暗夜里隐秘的拥抱,浴室里湿冷的扭打,拥挤人群中紧贴着背的仓皇跳动的心脏,轻轻抚向颈间的温暖粗粝的手掌……

  

还有僵硬着瞪大眼睛的晓姐,浑身是血的父亲,雨夜里停不下的奔跑,嘶哑的呼救,痛苦的惨叫,震耳欲聋的枪声。

  

记忆喷涌,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08

赵晓光说,郑南喜欢乔峰那样的大英雄,所以自己也要做个大英雄。即使后来和郑南结了婚,青年依旧践行着这个目标,莽莽撞撞,一腔热血。每次任务总是冲在第一个,看得郑北直皱眉头。

  

“都要做爸爸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郑北训起自己的小舅子,毫不留情。

  

郑南挺着大肚子,看着胳膊打着石膏的赵晓光都要气哭了。床上的傻猴还咧嘴傻乐,“没事,擦破点皮。”

  

“南南,别担心,这小子命硬着呢。”郑北看着着急的妹妹,扶着她坐下,又瞪了赵晓光一眼,“听到了没,别再冒冒失失的。你女儿还等着你给她买小裙子呢!”

  

赵晓光讨好地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郑南的肚子,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小豆子喜欢大英雄吗?对啊,妈妈喜欢大英雄,小豆子一定很喜欢大英雄吧!”

  

听听,说的些什么屁话。


郑南气笑了,搂住赵晓光的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顾一燃爱看热闹,郑南与赵晓光这对欢喜冤家之间的互动,常常让他忍俊不禁。他磕着瓜子,能看好久,跟看连续剧似的。

  

比电视剧还好看,他对郑北如是说。

  

给小两口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顾一燃轻轻带上了病房门。

  

“顾儿,今天我突然有些害怕。”郑北表情凝重。平日里装起流氓来十分逼真的郑北,正经起来看起来怪吓人的。

  

顾一燃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郑北却突然拥抱了他,轻抚他的背,跟哄小孩似的。

  

“干嘛?”顾一燃红了耳朵,“我又不是赵晓光,没头没脑的。我会一直好好活着的,拿几十年退休金,比你们谁都活的长。”

  

郑北松开了他,嘲讽道:“你这个衰仔,走哪儿都遇到罪犯,动不动就被抓走,罪犯诱捕器吧。看你这身板,谁比谁活的长还不一定呢。”

  

顾一燃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呈口舌之快,扭头就走。

  

郑北冲过来抓他的手,“唉,你生气了?这就生气了?”跟哄小姑娘一样。

  

顾一燃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个乌鸦嘴,比赵晓光更甚。

  

他确实活的比所有人都长。战友们一个个离开,只剩下烈士陵园的一座座坟茔。而他却活得安稳而长久,身体健康,作息规矩,说不定还能冲一冲最长寿人类的吉尼斯纪录。

  

  

09

任务前或许不应该给自己立flag,越说什么,好像就越不会实现。

  

就像说要退休和女儿一起旅游的老舅,就像约好了这次任务后就会去陪老婆待产的赵晓光,就像说明天要给自己一个大惊喜的郑北。

  

“顾老师你的生日要到了吧,看我们给你送一份大礼。”临走前,郑北轻佻地勾了勾顾一燃的下巴。

  

顾一燃烦躁地打掉了他的手,昨天缴获了一大批毒品,他熬夜检测到现在,还没弄完,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轻佻又猖狂的郑北这时候偏要来撩他,无异于找抽。

  

“不用再送红袜子,拜你所赐,我这些年踩得小人够多了。”顾一燃婉拒了他。

  

“超级大的惊喜,等我回来。”郑北在阳光里朝他挥了挥手,抱着他出任务时常带的暴发户钱包,笑得灿烂。

  

顾一燃看着他消失在阳光里,收回目光,低声骂了句“痴线佬”。

  

其实那句话说的挺有道理。每一次道别,都应该竭尽全力。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是不是最后一次。

  

再次听到郑北的消息是来自局长,说郑北和赵晓光牺牲了。那个毒贩似乎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准备了大量的炸药。在犯错现场,离毒贩最近的郑北与赵晓光未能幸免于难。

  

罪犯诱捕器衰仔顾一燃却逃过了一劫。

  

顾一燃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头脑空白的状态。他冷静地帮忙郑家处理郑北和赵晓光的后事,安慰郑家父母和郑南,理智到近乎无情。大家很难想象曾经他们是如此亲密的战友,毕竟从郑北死到现在,顾一燃眼泪都未曾为他流一滴。

  

本来还算温暖的九月,寒潮突然来袭。郑北出殡那天还下起了大雪。路打滑,车子进不去殡仪馆,顾一燃和同事们一起在雪地里扛着棺材走了十几里路。

  

郑北说,他有一段时间,很害怕下雪。小时候,他被人贩子拐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他和儿时挚友在雪地走了好久好久,却总是看不到头。只剩满目苍白,还有刺骨的冷。回来后他瞎了好几天。

  

顾一燃好像能理解他的感觉了,走在苍茫的风雪里,肩上是爱人的灵柩,这痛苦与刺骨的冷,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说了要做所有人的大哥,说了要照顾所有人,管的比肩膀还宽的郑北,死后却是个麻烦精。丢下了父母,丢下了妹妹,丢下了他的战友,丢下了……顾一燃。

  

真是太任性了。

  

事后,顾一燃生了一场大病。

  

病未痊愈就急着去上班,誓死要揪出这次案件的幕后黑手。不眠不休,夙兴夜寐,呕心沥血,甚至还咳了血。看的李国柱和张雪瑶都害怕他也跟着牺牲,几次强硬地要送他回家。

  

最后,贩毒集团老大是找到了,顾一燃却是落下了病根。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回花洲养病,这一去,就是好多年。

  

  

10

张雪瑶说,郑北打走那几个小混混时贼帅,他是她少女时期的英雄。赵晓光也是英雄,救出了人质,和郑北一起光荣牺牲。

  

熊大和熊二惺惺相惜,一块躺在哈岚市的烈士陵园里,也算是有个伴了。

  

顾一燃从来没想过做英雄,他冷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履行着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为了替父亲和姐姐报仇,才不远万里,来到哈岚市。

  

带着反正就烂命一条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每次他都冲到最前面,大家都觉得他勇猛无畏,只有他知道自己自私又狭隘。

  

郑北似乎是第一个看到他冷静积极表面下阴暗想法的人。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东北大汉有时候细心得可怕。每次总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下看起来就要去了的顾一燃,时间精准到令人咋舌。

  

顾一燃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男主剧本,不然每次英雄救美的怎么都是他。呸,不对,英雄救人。

  

“顾老师,你要爱惜自己。”郑北无数次跟他说道。

  

直到现在,顾一燃还在坚持锻炼,努力让自己活得更长一点。或许就是因为郑北这句话,还有那句要拿几十年退休金的玩笑约定。活着的人总是痛苦,他让自己活得更长一些,这样,就可以带着遗憾愧疚与思念,一直痛苦下去。

  

没有来得及完成的道别,没有说出口的告白,没有送出去的亲吻,没有一起去的旅行……好多遗憾都没来得及实现。

  

郑北还是那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英雄,永远定格在最英俊最帅气的年纪。而他却由顾老师变成了顾老头。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11

周日,顾一燃像往常一样醒的很早,去公园跑了步,又去常去的早餐店吃早餐。不料遇见了老王口中早已回了哈岚的郑南。

  

郑南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朝他挥了挥手,“燃哥!”

  

顾一燃走向她,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了笑,“听老王说你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没啊,只不过不想总是打扰他们两口子,就说自己要走了。”郑南笑道,“嘘,别告诉他们,不然张雪瑶要骂我了。”

  

顾一燃乐了,看着面前的大姐姐郑南,心想,不管多久了,还是跟个小女孩一样。

  

“赵儿说,这家的炸果子和姥姥家的味道一样,我特意过来尝尝。”郑南笑着说,“哪里像了,明明我妈做的更好吃。”

  

顾一燃看着郑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人越是被安慰,似乎越容易觉得委屈,大姐姐郑南抿了抿嘴唇,收住了眼泪。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近些年的事,喜欢撒娇的小女孩变成了厉害的女企业家,老郑鸡架店称霸哈岚,冲出了东三省,马上要向粤东扩张。

  

这些年虽然偶有联系,暗地里也托之前的同事送出过些许支援,但亲口听郑南讲出这些事情,自豪感还是油然而生。

  

不愧是自己的妹妹啊。

  

“我要结婚了,他是我们家主厨,做饭很好吃。”两人分别时,郑南突然说。

  

顾一燃笑了笑,说了声“恭喜”,由衷为她感到开心。

  

“你呢?燃哥。”郑南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恍惚间,顾一燃好像看到了些郑北的影子。

  

“我很好啊。”顾一燃笑着说。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已经很努力了。

  

“什么时候一起回哈岚吧,看看我哥,看看晓光。”郑南笑着说,“他一定很开心看到你。”

  

顾一燃笑而不语,良久,说了声,好啊。

  

  

12

顾一燃其实每年都会回哈岚市,在哈岚市的市场逛逛,去烈士陵园看看自己的好兄弟。趁机去看看郑北。

  

因为不想打扰其他人,每次他都是偷偷来看郑北,在他的墓碑前坐一天。说会儿小话,喝点小酒,又悄咪咪地离开。大家都以为他早就对一切释怀,在花洲做着教授,过着舒服的小日子。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来看郑北。墓园的老头认出了他,笑着同他打招呼。

  

那老大爷和他同龄,算是见证了顾老师变成顾老头的全程。别人来是捧一束花,顾一燃每次来都抱一盆花。红彤彤的叶子一样的花放在墓前,火烧一般,跟墓碑上的人一样张扬,煞是扎眼。

  

每次走前,他还会特意付了他一笔钱,让他帮忙养花。

  

怪人总是有,有钱的怪人也挺多。看起来衣着高雅人模狗样的知识分子,竟然喜欢这种又丑又艳俗的一品红。这玩意怕冷又怕热,还总是要晒太阳,开出来的花跟大红叶子一样,看起来一副很好养的样子,实际上娇气得很。

  

也不知“燃烧的心”这种花语是谁编出来的。

  

旧日战友在熊大和熊二墓前说着话,聊起往事,无一不泪眼婆娑。顾一燃安静地站在人群后的台阶上,看着墓碑上郑北的照片自嘲地笑了笑。

  

他还是那么帅,而我却变得这么老了。

  

  

郑南收拾了他和郑北曾经住过的房间,说要做顿大餐给他们。张雪瑶跑去帮忙,老王去打下手。

  

手艺不好的顾一燃则留下来收拾房间。

  

房间环境陈设都没怎么变,依旧是黑漆漆的墙。书桌上放了张他们专案组的合影。照片有些褪色,年轻的他和郑北并肩站在一起。他挂着那层万年不变的假笑,郑北的手搭在他肩膀上,露出一排大白牙。

  

郑北的衣服,郑北的打火机,郑北的假洋酒瓶,郑北攒的大白兔奶糖糖纸,郑北手提包,郑北的随身听……都完好无损地守在房间里。整个房间,都充满郑北的影子。

  

看的出来,他的家人很爱他。

  

顾一燃打开抽屉,自己当年走得急,未带走的踩小人红袜子颜色鲜亮堆在一起,质量还真是好,竟然还没褪色。

  

一定是郑北弄乱的,明明之前顾一燃有整齐摆好了。

  

在不起眼的最里面的抽屉一角,一个红色的盒子混在这堆乱糟糟的明显故意搞破坏弄散的红色袜子里,看起来十分不显眼。

  

顾一燃犹豫了片刻,打开盒子,被闪瞎了眼。一大块金表躺在里面,看起来确实像是郑北会喜欢的东西。

  

“痴线。”顾一燃笑了,买这种东西,藏的倒是挺好。平日里工资都请了客,竟然还能有钱买金表,怕是掏空了娶媳妇用的老底。

  

——倒是没见他戴过,白买了。

  

顾一燃拿起盒子里的那盘老旧磁带,将它插入了桌上的随身听里。

  

机器太久没用,重新换了电池,才开始缓缓转动。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很漫长,漫长到,顾一燃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嗯哼!”突兀的清嗓子的声音,音量很大,吓了顾一燃一跳。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

庆贺你生辰快乐。

年年都有今日,

岁岁都有今朝。

恭喜你,恭喜你!”

  

蹩脚的粤语,跑调的祝寿歌,低低的音量,之前总是起哄让别人唱歌的郑北别别扭扭地偷偷录了一首《祝寿歌》。

  

“顾老师,森压发落。”

  

过了很久,又是别别扭扭的一句。

  

“顾老师,我中意嘞。”

  

顾一燃盯着那块金表,鼻子有些发酸,眼睛里却流不出泪。

  

“我有点挂住嘞。”许久,顾老头轻轻说。

  

顾一燃好像又看到了郑北。

  

别别扭扭故作不在乎地看着他,却红了耳朵。













《夜雨寄北》 平行时空he番外,喜欢的可以看一下。

Joyous周游
《微光之恋》 荧光海随着海浪的...

《微光之恋》

荧光海随着海浪的涌动泛起微光,流星雨,将天空点亮,两块石头拥吻在一起,这是我拍过最浪漫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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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宇-Tristan.Zh

Glasshouse Mountains的银河与星轨~

在《星际穿越》热映的时期,把这两张图放上来,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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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酱油的那那酱
384大手 Why So Aw...

384大手

Why So Awesome:

再甩甜餅!!!為了他們倆我也是拼了

“我(站在他的立場上)覺得,Steve,對於他來說,能做點貢獻是非常重要的。他不想一直躲在陰影之中。在電影版裏吧唧總是在照顧他,也許有點過分保護了。(吧唧)的腦海中總是想著Steve,他永遠不想Steve身上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吧唧是Steve僅有的家人了,(……),我覺得,吧唧總有一种‘好吧我要去打仗了我得在這一次任務中活下來我會安全回來,以後再也不去了。’(的感覺)。但問題是吧唧沒有選擇,因爲Steve要去(打仗),他不放心Steve一個人去打仗,(……) 吧唧就像‘這是你我關心的只是你——哦我當然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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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bastian St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