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诚】核桃酪
小小的小短篇。
关于甜汤核桃酪的故事。
-
明镜不常下厨,却会做核桃酪。
明楼在汪芙蕖门下读经济,毕业后随同赴南京。难得回家,总顺路带回一大包核桃。
七月午后,明楼和阿诚就坐在楼梯上敲核桃。核桃剥出来一大捧,泡进热水,碾去皮,放在钵里细细捣碎。
大姐在厨房里沥白米浆。
明楼柔声问阿诚最近的功课。
阿诚讲给他听,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上次离开时明楼给他一本《说部丛书》,阿诚把余下几本也找来看过了。他把学校里的功课一一告诉明楼,又谈起最近在读勒萨日的小说,语气忐忑又骄傲。
明楼惊讶。
他不动声色,只回答阿诚的困惑,点到为止却没有敷衍,并不只把他当一个孩子。
两个人...
小小的小短篇。
关于甜汤核桃酪的故事。
-
明镜不常下厨,却会做核桃酪。
明楼在汪芙蕖门下读经济,毕业后随同赴南京。难得回家,总顺路带回一大包核桃。
七月午后,明楼和阿诚就坐在楼梯上敲核桃。核桃剥出来一大捧,泡进热水,碾去皮,放在钵里细细捣碎。
大姐在厨房里沥白米浆。
明楼柔声问阿诚最近的功课。
阿诚讲给他听,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上次离开时明楼给他一本《说部丛书》,阿诚把余下几本也找来看过了。他把学校里的功课一一告诉明楼,又谈起最近在读勒萨日的小说,语气忐忑又骄傲。
明楼惊讶。
他不动声色,只回答阿诚的困惑,点到为止却没有敷衍,并不只把他当一个孩子。
两个人的说话声很低,像在交谈秘密。
明台跑进跑出,这会儿进屋讨核桃吃。
小脚步咚咚响,明楼不给他核桃,他就找大姐。明镜急忙擦干手,去拍他身上的灰。
“跑到哪里去了呀!”
明台笑得狡黠,偷偷给阿诚看他捡的蝉蜕。
过一会又跑出去,花园里的水管忽然发出噗噗的响动。
再一会又大喊:“张伯来收旧报纸啦!”
午后门窗都敞开着,日光涌进客厅,在楼梯地板上铺展开,干净又亮堂。
明楼敲核桃,声音窸窣清脆,剥出来放在阿诚手里。
整个房子在静悄悄之中,只有厨房里传来水流花花的声响。
阿诚手心里还留着一寸温热。明楼的手指轻划过,捻着小块核桃和一方日光,触感和暖干燥。
他舍不得收回手。
十岁时他初到明家,吃穿用度明楼都一一过问,却与他少有亲昵。那时他心里惶惶。明楼的温和里自有威严,距离感消解不去。
只有一次后院的柿子树熟了,大姐不在家,明台撒腿爬上枝桠,唤阿诚作共犯。
他不敢去,回头看明楼。明楼只对树上的小家伙拧眉毛,却没发火。
捉到了他的目光,明楼说:“去吧。”
他踌躇地站在树下为难。柿子树不高,可他没有明台捣蛋的经验。爬到中央时左脚滑了半步,阿诚心跳一空,下意识扭过头,却看见明楼的双臂一直护在他下方。
不远不近,宽和踏实。给他空间,又护他周全。
明台仍在高处大呼小叫,他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后来那一步之遥变成默契。
阿诚挣开幼时的不堪和耻辱,拔节出挺直的脊梁,独自一人,却清楚有一道目光始终于他身后。
克制的,又分明一直在等他发现。
这两年明楼不常回家。
阿诚写信,附在大姐的信后面,可几句话翻来覆去只是谈功课,好像捉不住笔。
好久等待才换来一个午后。
明诚贪心,想留住明楼指尖的温度。留住遥远蝉声,留住日光,留住他的嗓音低沉温柔。
留住核桃微苦,还有岁月。
傍晚吃核桃酪。
一人一只小碗,桌面干净,映出明亮灯火,连明台也难得安静片刻。
碗里冰糖来不及化开,核桃香和枣香扑鼻,指尖温暖。阿诚捏起勺子,满嘴黏糊糊又甜滋滋,舍不得咽下喉咙。
明台真的只安静了片刻,呼哧呼哧喝了半碗,就不满地抬头。
“大哥的碗比我大!”
“吃饭时候不许讲话。”明楼慢条斯理。
明台望向大姐求助。
大姐就嗔怪:“哎呀,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呀。”
阿诚低头笑,暮色迟留。
从巴黎回上海后,看见卖核桃的摊贩,明诚还是会买一袋回家。
他和明楼仍坐在楼梯上敲核桃,核桃酪却做不成了,白米要泡一天一夜,谁也抽不出时间。
可兵荒马乱里,人心是定的。
大姐还在,家还在。
即使岁月留不住。
-END
【楼诚】阿诚系列 苏州夏日(四)
此篇设定1924年,明楼20岁,明诚11岁,明台6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四)
晚餐最后是一道甜羹。冰糖莲心装在白瓷小碗里,莲子软糯,汤水清甜。
阿诚一下午剥了不少莲子,明镜夸奖了他几句。意外得到大姐的肯定,他先是欣喜而后又害羞起来,埋头舀汤喝。一碗甜汤淌进肚里甜到心底。
一家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喝完了甜羹,天色已经全暗。院子里断断续续响起蛐蛐儿叫声,廊下电灯亮起,引来一群飞虫扑火。阿诚帮忙收拾了桌子,明台也像模像样地做了些事,把新点的蚊香盘端到院子里。
明楼在空地上摆好躺椅,明台欢呼一声,踢...
此篇设定1924年,明楼20岁,明诚11岁,明台6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四)
晚餐最后是一道甜羹。冰糖莲心装在白瓷小碗里,莲子软糯,汤水清甜。
阿诚一下午剥了不少莲子,明镜夸奖了他几句。意外得到大姐的肯定,他先是欣喜而后又害羞起来,埋头舀汤喝。一碗甜汤淌进肚里甜到心底。
一家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喝完了甜羹,天色已经全暗。院子里断断续续响起蛐蛐儿叫声,廊下电灯亮起,引来一群飞虫扑火。阿诚帮忙收拾了桌子,明台也像模像样地做了些事,把新点的蚊香盘端到院子里。
明楼在空地上摆好躺椅,明台欢呼一声,踢了鞋子跳上去,过一会自己的躺椅滚热了,又跑去和阿诚躺在一块。竹椅宽大,两个小人并排躺着倒也能挤下。
明台抬头看了一会星星,在阿诚耳边拖长了音调问他:“阿诚哥~那颗星星为什么那么亮?”
阿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墨蓝的夜空中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
“那是金星。离地球最近,所以最亮。”
“什么星?”
“金星。就是我们说的长庚星,西洋书上管它叫金星。”
“你怎么知道?”
“大哥说的。”
大哥什么时候说的?明台疑惑地回过头看看他,又转过去。
他昨天刚剃了圆寸头,余下短短一截发茬,左右一动,毛扎扎的头发蹭在阿诚头颈里又刺又痒,阿诚立刻往后躲。
明台发现了,仰着脑袋笑嘻嘻地凑过来,在他怀里上下左右地蹭,听到他压抑的笑声更是来劲。
“明台,别动。快别动了。”
阿诚耐不住暖烘烘的刺痒,伸手卡住他的肩,明台像绵软的小动物,搂在怀里是充实的温暖。他收紧手臂圈住明台,蹭到他的发顶闻了闻,是洗发膏的栀子花香。
“大哥,阿诚哥怕痒。”
明台向大哥通风报信,笑得十分得意。
明楼坐在椅子上摇起竹扇,笑眯眯地看他们抱成一团。明台的上衣蹭了上去,露出雪白的小肚子,明楼玩心大起,伸手在他的肚皮上挠了挠。明台顿时大叫,笑得惊天动地响,明楼又在他胳肢窝里左点右挠,他挤在阿诚的怀里扭成了麻花,笑破了音。阿诚也被蹭得发痒,笑着喊“大哥!”
夏夜的微风和此起彼伏的虫鸣都被少年人的笑声搅乱了。
明镜闻声赶来,明楼笑着收了手,还是被姐姐虚点了几下。
“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弟弟,不像话!”
“不像话!”
明台有样学样。他掉了一颗门牙还没长出来,这一开口不但破音还漏风,阿诚和明楼顿时大笑。
明镜也乐笑了:“好啦,别闹了。把牛奶喝了。”
她温了牛奶,阿诚和明台一人一杯。
“阿诚啊,腿抽筋是因为你在长身体。以后记得早晚都要喝一杯牛奶。”
阿诚接过杯子,显然有些激动。最近夜里他时常会腿脚抽筋,痛醒了就咬被子,忍过了痛也就忘了,没有对人提起过,碰巧今天让明楼发现了。他没想到大哥大姐待自己这么周全,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
细小的情绪落在明楼眼里,明楼笑了笑,不说什么,转身给姐姐安置好躺椅。明镜洗过澡,换了宽松的竹布旗袍,躺在椅子上打扇子。她奔波了一天,这一躺下浑身的筋骨都松泛开,骨头缝里也冒着酸。
明台忽然说:“大姐,我要听故事。”
“大姐累了。”明楼拦着他。
明台不依不饶:“那大哥讲。”
明镜笑起来。她的确累了,但是也不想拂了明台的兴致,于是拿扇子点点明楼:“你来。”
大姐发了话,明楼只得遵命:“想听什么?”
“好玩的。”明台说。
“历史故事。”阿诚补充了一句。
好玩的历史故事,明楼在脑子里搜罗一遍:“那就讲越王勾践复国的故事。”
阿诚来了兴致,侧过身对着明楼,明台不知道那是什么故事,听到越王,觉得应该是个厉害人物,就静静地听大哥讲。
明楼讲故事和做文章一个套路,习惯先把背景和人物疏理清楚了再开讲。明台起先还有兴致问阖闾是谁范蠡又是谁,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耷拉下来。阿诚强打精神听完了勾践卧尝苦胆,听到子胥进谏终于打了哈欠,头一歪和明台靠在一起。
明楼正讲得起兴,忽然被明镜推了推胳膊,回头一看,两个小的互相搂着,头抵着头睡着了。
明楼微哂,故事才讲了一半呢。他悄声对明镜说:“我带他们回房。”
“别,现在动会吵醒他们的。”明镜拦住他,扇子轻轻搁在他要伸出去的手上,“让他们再睡一会,我给他们扇扇。”
明镜拿了那把最轻巧的竹丝扇,笑容如夏夜柔软的风。明楼把蚊香盘挪到她身边,自己在一边打扇子,凉风阵阵往明镜身边吹。
墙下草丛里又响起蛐蛐儿清脆的鸣叫。
“大姐,苏州的厂子是不是有点麻烦?我看您下午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
“厂子没事,你别担心。”
“那就是局势不太妙?”
明镜看了看他:“你也听说了?”
明楼点点头:“酒楼店铺,到处都有人说。”
明镜轻轻叹了口气:“我今天听冯会计说起,才知道到情形已经这么坏了。她老家是无锡的,传言说那边一直在增兵。唉,不晓得这场战事能不能免掉。前两年北边不太平,现在连南面也不得安宁。”
明镜这一声叹气把明楼带入了沉默。
“我担心……”明镜看了看两个小的,见他们睡得正熟,压低了声音说,“两边都冲着上海来,我实在是担心。你说会不会……”
明楼沉思着,摇了几下扇子:“应该不至于。租界华界牵扯各方利益,哪怕北平政府无力调停,租界各国也不会坐视不管。”
其实明镜也明白个中道理,但是明楼讲出这番话,又给她添了额外的勇气:“我也是这么想。至少租界应该是太平的,我守着你们也就心安了。
“现在政府名存实亡,到处军队割据,你争我夺。我看这份太平也难保长久。”
明楼语气和缓,神色却是肃然,明镜见他这样,又勾起心底的担忧。
“明楼,姐姐一直想让你去国外读书,你偏不肯。国内乱成这样,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姐姐也说了现在形势混乱,我又怎么可能留下您一个人在国内。您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明楼摇着扇子对她坦然一笑,意料之中换来明镜的怨嗔。
“好好,我是没办法说服你的,从小就是这样。你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亲姐弟自然是像的。”
肩上不轻不重挨了竹扇一拍,明楼眯了眼睛笑得开心。像是回应他似地,阿诚在不甚清晰的梦里发出了一声轻软的鼻音,两人连忙停止了说话。
明镜俯身抱起明台,轻声吩咐明楼带阿诚回房。明台睡得死沉,小脸搁在明镜肩上一动不动。阿诚迷迷糊糊地有些醒了,却是困得睁不开眼睛,软趴趴地依偎在明楼胸口。
明楼抱着他慢慢悠悠往后院走。凉风拂面,四周有悦耳的虫鸣,阿诚温软的身躯在他怀里,他像抱了一团温暖的希望,亲切的归属,暖得他的心尖都舒坦了。
大概是睡前喝了满满一杯牛奶的缘故,夜里阿诚被憋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昏头昏脑一脚踩在明楼的腿上,明楼没吭声,他自己倒吓一跳。
明楼睡在外侧。他睡眠浅,阿诚刚有动静他就醒了,眯着眼睛:“怎么了?”
阿诚支吾着没有回答,趿拉着拖鞋朝屋子一角的屏风走。明楼这才明白过来,小孩子起夜呢。
阿诚洗了手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见明楼看着他,有些窘,蹬了拖鞋钻进蚊帐,找到自己的那处窝躺下。
凉席上的热气散了,皮肤贴在温凉的席子上舒适惬意,催人发困。他正要睡,肚子上多了一条薄被,明楼支起身子,拉了被子把他的胸口肚脐连同光着的腿脚一并盖住。
阿诚在被子底下略微动了动,仰起脸轻声说:“热。”
明楼把被子往下拉一点,盖住他的肚子。
“早上天气凉,不盖会着凉的。”
阿诚不再说热了,头蹭在竹席枕上汲取一些清凉,用睡意去抵抗热意,渐渐地又回到梦中。
清晨的气温果然低了一些。明楼在天明时分醒来,身边的小家伙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他身侧睡得正香,仔细听还有些细小的呼噜。明楼微笑着把人圈在怀里。
窗外有鸟鸣啁啾,竹帘细密的缝隙中透出淡青色的天光。
又是一个静谧的夏日清晨。
END
1. 19世纪中期,李善兰和英国传教士共译的《谈天》一书中,Venus的中文译名为金星。
感觉大哥看书应该挺杂的。假设他看过这本书,某个夜晚小阿诚在星空下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2. 1924年秋天爆发了江浙战争。军阀混战,江苏一带和上海近郊的嘉定青浦都是战场。
这个夏日之后就要打仗了啊……想写又不想写嘤嘤嘤
====以下是一只话唠的兔子=====
【兔子窝 目录】
夏日篇终于写完啦!夏天就要来啦~好喜欢夏天~(兔斯基揉脸
最初动笔是因为巴黎风雨篇的归国一章里提到一句夏夜乘凉,想简单写写,没想到写成一篇流水账orz
苏州篇计划只有冬日和夏日两篇,都已经完结了。
大哥大姐小阿诚和明台,明家人一直都鲜活地在我的脑海里,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