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君一肖】今夜,没有极光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极光
和心爱的人
吻在雪山之上
杨夏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战的时候。
他穿着破洞牛仔衣,个子高高瘦瘦,肤色很白,一看就是还没经历过横店的酷夏。
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他腰间系着的一个腰带,腰带上垂下来一根布条,上面绣着四个白色的小字,猫系少年。
这是我对他的初印象,一个猫儿一样的少年,温暖,灵巧,迷人。
他见到我的时候还很拘谨,谦卑地弯腰鞠躬喊我杨总,即使我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但...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极光
和心爱的人
吻在雪山之上
杨夏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战的时候。
他穿着破洞牛仔衣,个子高高瘦瘦,肤色很白,一看就是还没经历过横店的酷夏。
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他腰间系着的一个腰带,腰带上垂下来一根布条,上面绣着四个白色的小字,猫系少年。
这是我对他的初印象,一个猫儿一样的少年,温暖,灵巧,迷人。
他见到我的时候还很拘谨,谦卑地弯腰鞠躬喊我杨总,即使我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并不像其他一些人刻意到令人作呕的讨好,他会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听我说话,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酒窝浅浅。
我对陈导说,你这个选角很棒,他就是我心目中的那个魏无羡了。
陈导大笑,将烟头灭在玻璃烟灰缸里,拍拍我的肩朗声道,而且不红,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性价比高,另一个叫王一博的也是,咱们制作成本省了不少。
商人重利,我亦是商人,对此不可置否。
两年后,陈情令大火,肖战和王一博一夜成名,身价暴涨。
一夜成名是个极微妙的词汇,像不讨巧的夸赞,像含着刀片的贬低,所有的卑微努力和伟大牺牲就被这四个字轻描淡写地抹去,人们诧异于沉静已久的夜空忽然绽放的几束炫目烟花,驻足观赏,又匆匆离去。
杀青后再一次见到肖战是在一次小型的交际晚宴上,那个曾经拘谨地朝我鞠躬的男孩一手插着西装裤兜一手端着高脚杯和周围人从容攀谈,在虚情假意和求欢奉承中仍挂着近乎完美的笑意,只是视线不再注视着说话的人,时而看向虚空中的一点,时而落在高脚杯中摇晃的红色液体上。
仿佛是注意到了我毫不掩饰的视线,他脱开人群走向我,与我碰杯道,好久不见,杨总。
他仍旧注视着我的眼睛。
晚宴结束后,我和他一起走在上海静安区的一条窄小的铺满鹅卵石的酒吧街上,夜已经深了,震耳欲聋的打击乐混杂着街头艺术家弹着吉他的民谣哼唱,衣着暴露的小姐妖娆地倚靠在掉漆的木门上抽着劣质洋烟,店铺门口随意摆放的五彩射灯肆意地伸向夜空,一对男女在幽深的巷子里拥抱着接吻。
肖战已经在房车里换上便服,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亦步亦趋地走在我身后。
我们进了街末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咖啡馆,惊醒了柜台后面摸着英短猫打瞌睡的女服务员,点了单后,她满脸困色地端上一杯美式和一杯卡布奇诺,热腾腾的白雾隔开了我们,我看不清楚肖战隐藏在帽檐下的神情,美式特有的张狂苦涩在空气中压倒了卡布奇诺的奶甜,我不喜欢苦味,于是挖了满满一勺白糖撒进卡布奇诺里,期冀将弥漫的呛人苦味压下去。
我的印象里,肖战很嗜甜,在剧组里为了控制身材克制了不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向剧组工作的小姑娘撒娇讨一小包巧克力棒。
喜欢喝美式的是王一博,而且丧心病狂,从不加糖块。
肖战没有动白瓷碟子上的糖块,就着呛人的苦味喝下一口美式,对我说,夏姐,我家里人在逼婚了。
开口便是惊雷,我下意识看向柜台,发现女服务员抱着猫撑住下巴打盹儿,显然没有发现这时候还会来喝咖啡的古怪客人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一线明星。
没有等我有所反应,他忽然笑了,捏着勺子一下下捣着杯底,说了一句和上句话毫不相干的。
他说,老王的女朋友你见过吗,听说是素人,漂亮,笑起来很甜。
我的确见过王一博的女朋友,事实上杀青后我见王一博的次数远多于见肖战,那个素人女朋友是个飒爽的姑娘,眉目英挺,笑起来却糖化了似的甜。
而且他们要结婚了。
但此情此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对眼前这个男人说哪个答案都不太恰当。
曾经的夏天早就过去了,下一个夏天遥遥无期。
这是我们都明白的浅显道理。
深夜的咖啡馆里漂浮着弗雷德里克的降b调小调鸣曲,咖啡在手中渐渐冷却,没有了白雾的遮挡,肖战也不知何时摘下了帽子。
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眉眼。
有疲色,有倦色,唯独没有悲色。
他问我,夏姐,你说在北京会看到极光吗?
肖战
我是肖战。
我依然是肖战。
有个前辈曾对我说,小子,你要明白,戏是戏,现实是现实,娱乐圈就是个名利场,深情最廉价,最不值得。
他是老前辈,我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地称是,一副受教的样子。
结束了一天的繁忙拍摄出了剧组,和同事们打完招呼后独自从拍戏大宅子的角门出去,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等在角门门口的王一博。
他懒散地斜靠在摩托车旁,单脚撑地,另一只脚脚尖碾着地面不知在碾什么东西。
我大声喊他,老王。
他闻声抬头,唇角有隐约笑意,转身拎起后座上的头盔利落地扔给我,意简言赅道,上车,去吃小龙坎。
我接过头盔跨上摩托,手环住他的腰,道,开吧开吧,到那儿肯定还要排队。
不用排队,他忽然显得很得意的样子,我早就让我助理去拿号排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快到我们了。
我从后面捶他,狗崽崽,瞧把你厉害的。
王一博的笑声闷在头盔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是专业的赛车手,但是我坐在他后座时他开得并不快,我甚至敢在中途松开他的腰,张开双臂感受高速公路上呼啸的风。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风驰电掣中,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他有力的心跳顺着头盔传入我的耳中,扑通扑通,和狂风拍打头盔的沉闷声音交织成了我此生难忘的奏鸣曲。
也是我后来的余生再也听不见的鲜活声音。
时间过得太快了,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已经长成比我高的男人,我们见面的机会也愈发稀少。
我们都是靠着同一部戏爆红,我依旧走演员这条路子,勤勤恳恳地演戏,不断地尝试颠覆形象的角色。
不断地入戏,出戏。
被吹捧过,被诋毁过,也曾在万千灯海中迷失,也曾被铺天盖地的绯闻缠身,人设与光环在岁月中不断加诸于身,我是名利场上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但在捧起女演员精致的小巧脸庞吻下去时,我不合时宜地恍惚想起另一部剧。
剧里的魏无羡欠蓝忘机一个吻。
他们眼里都只有彼此,却连光明正大的牵手都做不到。
当小说里的爱情跨入世俗,就免不了经受世俗眼光的检验,将爱情心安理得地说成友谊,是杨夏向所有人开的巨大玩笑。
开播后的庆功宴上,杨夏微醺地指着我笑道,肖战,你变了。
我揶揄地问,我哪里变了,变帅了?
杨夏摇头,又意识到不对疯狂点头,是是是,你变帅了。
王一博给杨夏斟上果汁,夏姐,你醉了,喝点果汁吧。
转头凶巴巴地对我讲,战哥你也别喝酒了,别喝醉了睡着被抱着出酒店。
我说,我没醉,今天开心嘛。
杨夏摇头晃脑地歪头看了看王一博,又看了看我,嘿嘿的笑,我真的明显感觉到了,你们俩都变了。
我笑呵呵道,都变帅了呗。
然后站起来给杨夏夹菜,用食物堵住她那张醉后不把关的嘴。
我不敢去深想。
我怕想得稍微深一点,就会义无反顾地陷进去,赔上万众仰慕和锦绣前程,对上父母霜染的头发和痛心疾首的责问。
说到底,我不过是俗世里的一个普通人。
庆功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没有见过王一博。
王一博
我的择偶标准中有一条是永恒不变的。
她笑起来一定要好看。
最好有两个浅浅的不大看得出来的酒窝,弯起的嘴角要恰到好处,不能咧到后脑勺,也不能像樱桃小嘴笑不开,眼睛平时又大又水灵,笑起来的时候会像漫画里眯成月牙似的小缝,晶莹发亮。
车队里的兄弟曾看了陈情令的片段后勾着我的肩摸下巴道,我寻思着,这个叫肖战的明星除了性别都挺符合你的择偶标准。
我冷漠地拍开他勾肩搭背的手道,你不懂,无语。
也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我,王一博,你眼神不对啊,有些事儿双标得也太明显了,你不会真的入了戏看上演魏无羡的那个了吧?
对此,我一般不接茬,也懒得回应。
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永远不懂,何必和愚蠢的凡人们多费口舌。
我是天天向上的常驻主持人,很多资源已经定型了,生活像普通上班族一样按部就班地进行,偶尔会接些戏,红了以后接到的都是男主剧本,霸道总裁也演过,但对女主角始终来不起电,于是又是被一阵王一博演技下滑的黑通稿铺天盖地地黑。
我从不屑于澄清这些,生活中唯一的爱好就是大摩托,钱几乎都花在上面,其他的开支寥寥无几,更没有女朋友需要去养。
坦白说,我现在看见娱乐圈里那些娇滴滴的女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有过不少人愿意投怀送抱,都被我毫不客气地怼走。
汪老师劝过我,一博啊,在圈子里脾气太直,容易得罪人,不是什么好事。
我说,我就这种性格,但我有分寸,您放心。
这话不假,可遇上了一个人,我就容易失了分寸。
失到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我想肖战了。
就在生活中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时刻,我坐在店铺的吧台旁挖了一勺DQ送进嘴里,舌尖绽放出甜丝丝的冰凉,我透过掀起蓝色布帘的窗台看见阳光在门口的木纹台阶上镀上一层暖黄的光,窗台上的一盆多肉被晒得发亮。
无可抑制的思念在这个平凡的时刻涌上心头,我心跳的厉害,把这一刻拍下在微信上发给肖战。
没有发出去的文字是我想你。
这三个字打出来又在方框里删掉,我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痛恨自己怎么像个小女生似的矫情。
这两年正是肖战事业的关键上升期,我知道他忙,只能把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化作各种节日快乐发出去。
我特意包装成群发的样子。
肖战也不会知道,我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发给他的,比群发的永远多一个小黑点。
在句子的末尾,我调成英文模式加了一个小黑点,正好在句子的右下角,不易察觉。
和肖战嘴唇右下角的痣一模一样。
这是我能做到的最深情也最懦弱的告白。
还是那句话,我只会为肖战失了方寸。
所以在发完那张图片后,我没等他回消息就点开通讯录中的特别关注,拨了那个在我手机里沉寂已久的号码。
电话通了。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刚从梦中惊醒。
他说,王一博,你丫的怎么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肖战
王一博那个深夜骚扰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温哥华酒店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大洋彼岸的他在电话里问我,战哥,两年了,你想我没?
也许是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太随便,也许是困昏了头,我在沉默了几秒后神使鬼差道,想。
怎么会不想。
我在加拿大拍了无数张异国他乡的美景,每一帧的喜悦都想同他分享。
我在广场上喂那些肥肥胖胖的灰鸽子时,想到如果他在身边,一定会和我探讨鸽子的多种料理方法。
我看见情侣在街上旁若无人地拥吻,会无端地想起我们之间幼稚的对打。
加拿大的时光流淌得缓慢,缓慢到那些被快节奏的工作与生活压倒的思念莫名其妙地钻出来,叫嚣着,让我想跟他再轰轰烈烈地干一架。
所以第二天他胡子拉碴出现拎着行李箱出现在酒店门口时,我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揍他。
揍的理由冠冕堂皇——确认一下是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他破天荒地没有还手,任我无关痛痒地按头揍了一顿,大笑着拥抱住了我。
他抱得太用力,像是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东西,脸上未刮的短胡须扎得我刺痛刺痛的,眼泪被痛的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边哭边说,王一博你怎么连胡子都不刮,刺得我疼死了。
今天的太阳也晃眼,要不然怎么泪越流越多,抹也抹不干。
我一个大男人,在温哥华的街头哭得不能自持,真是丢脸丢到国外了。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哭弄得惊慌失措,粗糙的指腹抹红了我的脸颊,急切道,你,你怎么哭了,被打的不是我吗,要哭也是我哭,别抢我哭戏啊。
他继续道,别哭了,我在飞机上查过,加拿大的黄刀镇有极光,战哥,我们去看极光吧。
他那样认真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我在他黝黑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我自己。
我说好。
几乎不需要收拾什么行李,站在北极圈的皑皑白雪上时,我还没有从温哥华的高楼大厦中回过神来。
王一博在酒店前台报好极光旅行团,回头牵住我的手。
他的手大得出奇,把我唯一裸露在寒风中手裹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说话的时候像蒸气壶往外喷着热气。
战哥,听他们说今夜有极光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五。
我说,我刚刚接到一个跨洋电话,明天就必须回北京了。
他愣了愣,随即很快笑开了,那你太幸运了,今天夜里有极光的概率据他们说是全年里最高的一次,你看我们多幸运,一来就能看见极光。
可他握着我的手更紧了,把我的手勒出一圈淡淡红印。
我看见他眼中迸发的满怀期待的光芒,比万里晴空上挂着的一枚苍白太阳还耀眼。
我们在当地导游的引领下驱车去了极光观测点,在那边租了一个帐篷慢慢等待黑夜的降临。
帐篷里温暖如春,被褥用具一应俱全,尖尖的顶上吊着一只形状奇特的蓝色小灯,帐篷外印第安土著居民举办篝火晚宴载歌载舞的热闹声音隐隐传来,夜色愈来愈近,上帝从俯视的角度可以看见苍茫的雪原上亮起的一盏盏幽蓝或幽黄的灯,在没有光污染的北极圈上,纯净的黑色海洋仿佛要从上方倾泻而下,以最决绝的姿态冲垮这些微如烛火的灯。
帐篷里光线昏暗,我咬着他的肩眼泪汪汪地骂他,王一博,你混-蛋。
他一言不发地耕-耘着,我-在-他-背上-抓-出-深深的印记,耳畔边有彼此绵长的气-息,也听到了帐篷外宏大空灵的印第安古老的民歌。
据说印第安人用烧空的树干制鼓,用各异的果壳做马拉卡斯。
这儿住的是最土著的印第安居民,他们的音乐还没有在流血中受拉丁美洲混合乐的侵蚀,单一的节奏一下下被敲响,在他们的宗教中,至简即宏大。
当地时间七点,角落的最后一抹灰色也被黑色海洋吞噬,北极圈的夜晚如期而至。
我们已经出了帐篷,脸上涂满了油腻的防冻膏,因为没有提前准备,羽绒服穿的帐篷租借店提供的,不怎么合身,裹得整个人像个臃肿的球。
没有相机,没有特制的防冻手机,在其他人忙着找合适的支点放三脚架和调试单反时,两手空空的我们显得极不协调。
他捏着我的手心道,没关系,我们带了眼睛过来。
我们并肩席地而坐,仰望着雪原上一望无际的繁星,极远极远的大片松林成为锯齿状的剪影,林间隐约可见橘黄的小木屋,那儿也是来追光的旅客。
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人们带着不同的故事从四海异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一处,在星河浩渺下期待着同一个事物。
极光,百分之九十五会出现的极光。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安静地坐着等待,直到他突然出声喊了我的全名。
肖战,他说,你还记得两年前有次采访,我说的真情实感那四个字吗?
当然记得。
我甚至还记得当时的仓惶无措,用大笑和拔高的音量来掩饰内心的惶惧不安。
但此时的我什么话都没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夜空,不敢稍微偏离一下视线。
他像是毫不在意我的缄默,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坦荡笑着说,不记得算了,毕竟那么长时间了,忘了也正常。
极光迟迟不肯出现,等待的人们开始躁动,各种语言的窃窃私语打破了雪原的寂静。
我曾想过,要是那个夜晚星空中出现了万丈绿色的极光,我会不会被那样的景象感动,鼓起全部的勇气去主动吻他。
而不是望着眼前沉闷压抑的黑色海洋说,对不起。
他听到这话,猛地攥紧了我的手,摇摇头,你别说这三个字,求你了。
这是我记忆中这个骄傲自矜的男孩第一次说求这个字,这种认知让我的心脏抽痛,爱应当是令人幸福的,而不是让人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像自己。
我低头,把他骨节泛白的温热手指一根一根地缓缓掰开,像掰开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所剩无几的温暖与牵绊。
他没有阻止我,只是用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我,身子却颤抖得像被丢在雪地上濒死的鱼。
我说,对不起,我只是逢场作戏。
我的声音平静到可怕。
那是我一生中演技最好的一次,只有一句台词的表演,就几乎耗尽了余生的气力。
等待的人们越发焦灼,雪地上的广播喇叭发出的刺耳通知贯穿了整个雪原。
今夜,没有极光。
百分之九十五的天选终于还是被百分之五的残酷现实打败。
而我错过了加拿大的极光,也错过了那个人——
一个只因为一句想念,带着满腔孤勇,用十八个小时的舟车劳顿跨越整个太平洋来拥抱我的人。
王一博
我是在一次摩托车大赛后见到那个女孩的。
她穿着露脐的橙色背心,长长的马尾扎得很高,身材堪称火辣,眉目英挺得像个少年。
她是我车队一个朋友的妹妹,在我结束比赛后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跑过来,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
像极了一个人。
我的心脏猛地被攥紧了,生疼生疼,以至于瓶盖扭错了方向都没有察觉。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夺过我手上的矿泉水瓶把瓶盖按正确方向轻松地扭开,重新递给我。
我觉得不好意思,接过来的时候说了谢谢,手指擦过她柔软的指尖。
她触电似的缩回手,脸颊飞红,一句话也没说就跑回观众席找她哥了,她哥一边朝她低头不知说些什么,一边朝我眼角抽搐了一样眨眼。
意思很明白,兄弟啊,这是我妹,我妹喜欢你。
我无奈地摇摇头,仰头咕嘟咕嘟喝下半瓶矿泉水。
我的心被一个人偷走砸碎了。
我再也不需要在摩托车后座放一个备用头盔。
我仍然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怕得罪人的王一博,我年年去蹦极,骑雪地摩托把车速飙到最快,一个人去潜水,带着降落伞从飞机上一跃而下。
从加拿大回国后,我疯了一样去尝试各种极限运动。
我什么都敢,唯独不敢再去爱。
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按照我以前的择偶标准,我想我一定会爱上她。
我们发展神速,几乎当天晚上就确认了关系,她主动且热情,对我的好恶了如指掌,当然,很多肯定是她哥胳膊肘往内拐透露的。
她会适度地撒娇来满足我的大男子主义,偶然的冷战她会主动来找我,虽然厨艺不精,但我本来在家吃的机会也寥寥无几,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日子平淡地一天天过去,曾经波澜壮阔的爱意在柴米油盐中渐渐被忘却,那个人的名字落在心上烫成了一块永远好不了的伤疤。
我没再提过他,也无法忘了他。
我向那个姑娘求婚了,有一天她在床上搂着我的腰告诉我,她怀孕了,找认识的医生查过,是个男孩。
她受宠若惊迫不及待地将手指伸进我举起的钻戒里,卑微得一如我往昔。
结婚是件大事,我把精美的电子请柬群发给了所有我想邀请的亲朋好友,她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和她的闺蜜满心欢喜地探讨选册子上的哪件婚纱。
我点开了躺在我微信列表里始终没有删除过的对话框,对话框里显示的最新一条消息是六年前我发过去的一张图片,这么多年里,我们在活动里避嫌,在媒体眼中是关系破裂,在微信里连节日快乐都没有说过。
时隔六年,我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我说,我结婚了,你要来当伴郎吗?
这句话像是孩童裹挟着恶意的报复。
几乎在发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撤回又实在显得欲盖弥彰,正后悔间,他回了消息过来。
快得我猝不及防,险些没抓稳手机。
他说,那可对我太残忍了。
看到这句话,我突然很想笑。
我想,你那逢场作戏四个字,难道对我不残忍吗?
他说,我就不去了,拍戏忙走不开,到时候发个红包给你,权当是赔礼。
我抓着手机回了房间关上门,把她们探讨婚纱的琐碎声音阻隔在外面,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接通了,手机那端却只是沉默。
我说,肖战,你爱过我吗,我不是问的现在,从我们认识开始,你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爱过我?只要你说是,我现在就抛下我拥有的一切去找你,只要你说一个是。
说完这么长的一段,我倚靠着墙壁蹲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
他好半天才慢慢道,不可能的。
我死命咬住大拇指,小丑似的竭力控制住自己荒唐的哽咽。
他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就像你站在北京最高的地方,你也看不到极光,这是自然规律,我们都没有办法跟这个世界对抗。
我问,要是北京出现了极光呢?
他愣了会儿,笑了,那换我去找你。
我说,一言为定。
嗯,他轻轻道,一言为定。
杨夏
王一博儿子的满月宴定在北京最高的一家酒楼里。
那个直马尾的姑娘在嫁为人-妻后烫了成熟的卷发,此刻将卷发盘起,在王一博的搀扶下向各个来宾微笑致意。
王一博看见了我,连忙招呼自己的妈妈去照顾一下妻子,自己则特地挤开人群过来,甜甜地喊了声夏姐好。
我把红包递过去,笑道,害,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孩子都满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没推辞,也知道不需要跟我客气这些,大大方方接过红包,笑得还是跟个孩子似的,说实话,我真没准备好当爸爸,这个太突然了,当时在医院里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子的时候,我感觉跟做梦一样。
我假意皱起眉指他,你呀你,赶紧去报个奶爸补习班,别什么都让你媳妇干。
这哪能儿啊,他边引领我坐下边道,我现在什么事都顺着她,生怕累着她了,今天原本想让她歇歇的,是她非要出来,拦不住。
我坐定后发现这一桌都是当年陈情令剧组的,和其他人挨个打完招呼,随口问道,肖战呢?
他突然不说话了。
眼看着冷场了,我有些想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一博,你快去帮帮你媳妇吧,我们这儿自己吃,你肯定还有其他好多宾客要招待呢,快去吧。
他又恢复了笑容,好像刚刚那一刹那的失神只是错觉。
看着他走了,我叹了口气,一旁的陈导直摇头,道,孽缘,真是孽缘啊,圈子里哪有什么真情,都是利益至上,这一点肖战看得比他通彻多了,你看人家肖战都还没结婚,连公开承认的女朋友都没有,明显是还想往上爬,哪像他啊,黄金年龄,连孩子都有了……
我虽是点点头,但从不觉得肖战看得比王一博通彻。
我想起了不久前度假时和肖战在海滩上偶遇,他正在那儿拍旅游宣传片,拍完以后和我走在潮湿的沙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海水已经退潮,碎贝壳与形状各异的礁石撒在金黄的沙滩上,远处的夕阳被海平面吞没了一半,溅起的余晖将天边染得赤红绚丽。
我说,你看,多美啊,过了这个村还会有下一个店,总会有适合你的。
肖战没立即接茬,抬目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晚霞。
没有了。
肖战忽然轻轻道。
我啊了一声,没听得清楚,凑近想再听一遍,却发现他眸子里含着泪。
海边带着猩咸味的微风扶起他额前的碎发,肖战又低低说了一遍。
不会有了。
这两个人时常让我疑惑,我也搞不清楚他们到底爱不爱彼此,或者谁爱的更多一点,熟悉他们的人大多觉得肖战无情,执着于前程和利益,但他此刻在沙滩上望着远方的落日余晖,我比任何人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过去常有的一束光,在此刻彻底湮灭。
他从未说过爱他,可他对他的爱,一分也没有减少。
浓烈的情意藏于胸腔之中,无法宣之于口,不能宣之于口。
最终只好和着孤独和血泪咽下去,假装做第一个硬起心肠的人,我不爱你,你不必犹豫。
满月宴结束后,王一博悄悄发短消息留下了我,神秘兮兮地说要让我看一样东西。
待他送走了所有宾客,我站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笑着问他,你要给我看什么?
他插兜站在我身边指向空中的一角,说,极光。
我惊讶地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
那一瞬间我几乎失声尖叫起来。
金碧辉煌的北京城上,一道曼妙多姿的瑰丽绿色划破寂寂长空,转瞬即逝。
【全文完】
【光电潇应】远大前程
我就知道有一天这篇也要被制裁🙃
2020.7.22补档,心已碎,老福特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序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小翟哥哥的墓前。
我是时光福利院的一个孤儿,小翟哥哥是我的资助人。他走后,最常去看他的人就是我。
那天我抱着一束百合跪在墓碑前,像往常一样陪他待了一整天。天快黑的时候我起身想走,却察觉到有人走到了我身边。我抬头,那人没有看我,自顾自地跟我一起跪在墓前。
那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我想,尽管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右眼角处有颗泪痣,脆弱而精致的美丽让人移不...
我就知道有一天这篇也要被制裁🙃
2020.7.22补档,心已碎,老福特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序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小翟哥哥的墓前。
我是时光福利院的一个孤儿,小翟哥哥是我的资助人。他走后,最常去看他的人就是我。
那天我抱着一束百合跪在墓碑前,像往常一样陪他待了一整天。天快黑的时候我起身想走,却察觉到有人走到了我身边。我抬头,那人没有看我,自顾自地跟我一起跪在墓前。
那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我想,尽管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右眼角处有颗泪痣,脆弱而精致的美丽让人移不开视线。我认得那颗泪痣。
“你就是夏夏对吗。”男人一出声就是干涩喑哑的声音,似已历尽千帆,与那张年轻的脸形成强烈反差,“跟我回家吧,以后我替他照顾你。”
“你是谁?”我问他。
“夏之光。”他回答我。
于是我跟他回了家,他成了我的父亲。
在领养手续正式办好的那天,我对父亲说,我想改名,姓随他姓,名字他定。
第一章
我13岁前的名字,叫时梦寒。
时光福利院是一家私人福利院,院长姓时,是一名退休的教授,福利院里所有孩子都跟着他姓时,包括我在内。
听院长说我的来历特殊,父母都是孤儿。父亲是一名警察,在母亲怀孕的时候殉职,母亲在生下我后也撒手人寰,连我的名字都没来得及取。院长把我带回福利院,亲自给我取了名字,出处大概是弘一法师那句著名的歌词。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小时候我只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长大后我才知道,原来那首歌的名字叫送别。
真是个适合我的名字,我想,毕竟我一出生,迎来的就不是欢聚,是离别。
好听,但我不喜欢了。
院长还给我起个小名叫夏夏,因为我是整个福利院里唯一一个夏天出生的孩子。我喜欢跟别人说我叫夏夏,这个名字听上去更热烈更有活力,更像我希望的样子。
所以遇见小翟哥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叫夏夏。
父亲曾问过我,当初我和小翟哥哥相遇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他是怎么在那么多小孩子里面看中了我。我想了想,告诉他,小翟哥哥应该是透过我在怀念着什么人。
父亲笑了,似乎是在取笑我故作成熟的说辞,他还顺着我的话问我,那你觉得他是在怀念什么人?
“他像是在怀念一个明明被恶意对待,却还坚持着用自己微小的力量去温暖这个世界的人。”
院长告诉我,小翟哥哥去找他说明他想资助我的时候,他起初是不同意的。
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为了领养一个孩子,虽说小翟哥哥是出于自己是公众人物,担心领养会给我造成不好的影响才选择让我留在这里,但也正因为他是公众人物,院长很担心他说的资助不过是用来作秀的幌子。院长不缺钱,款项不到位是小事,他真正担心的是会不会有无良媒体因此过来打扰我的正常生活,为此小翟哥哥说服了好久院长才松了口。
当时院长并不完全信任他,一直在追问他选择我的理由。小翟哥哥沉默了半晌,对院长说,大抵是眼缘罢,他觉得我像极了他的一个故人。
他说他遇到我那天本来只是跟着剧组过来采景,午休的时候看到有个小丫头躲在角落里一边哭一边偷偷摸摸地喂猫,他好奇得很便仔细打听,得知小丫头是受了欺负被别人冒领了午餐,不得不饿肚子才委屈得一直哭。食堂阿姨看她哭得太可怜的就给她找了块小面包,至于为什么自己不吃而是去喂猫,请参考成人世界里自己都吃不饱饭还给猫买最好的猫粮的猫奴。
小翟哥哥说他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跟她聊了会儿天才觉得她真的很像自己的一个故人,热血,冲动,偏偏还带着些傻里傻气的温柔。
当时我年龄太小尚不记事,只依稀记得自己蹲在角落里哭,有个很高的大哥哥走了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安慰我别哭,问我叫什么名字。
“夏夏,我叫夏夏,夏天的夏。”
那个时候他好像愣了好久,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还在想这个哥哥是没读过书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字都想不到。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很干很涩:“夏天的夏,也是夏之光的夏吗?”
那是我印象里第一次出现“夏之光”这个名字,当时我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疑惑。他没再多说什么,揉了揉我的头就离开了。
父亲听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有些恍惚,透过他的脸,我似乎能看见那年愣在我面前的小翟哥哥。
真像,我想,他们真的太像了。
“他对你说过那个人是谁吗?”父亲缓了很久才开口。
“没有。”
我说了谎。
我没告诉他,小翟哥哥曾跟我反反复复地讲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早早地经历了很多的恶意,艺考期间被值机,身份证被恶意注册,大雨天刷不开一辆共享单车,可他依然坚持着用善意回馈这个有时候并不友好的世界,甚至连自己快无家可归的时候最先担心的还是他的猫。他和我说过,他看着我喂猫的样子,仿佛跨越了时间看到了那个他没来得及认识的少年。
我也没告诉他,这些年小翟哥哥无数次地同我讲起那个少年,可却极少对我提起他的名字,就好像那个名字于他而言是束在心头的紧箍,哪怕只是提及都令他痛彻心扉。
那时我以为我是因为对父亲的心结才没说出真相,可后来我回忆那时的场景却发现我错了。我明明只是因为那时父亲眼中倾泻出的悲伤实在是不加掩饰,让我感同身受,也让我不忍心再在他的伤口上多施压半分。
第二章
我13岁那年小翟哥哥去世,那一年我正好升初中,在去新学校之前,我改了名字。那个夏天,我把自己变成时夏,把原来的时梦寒掩埋在和小翟哥哥共同度过的那七年时光中。
初中的三年时间,我除了待在学校,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去看小翟哥哥。
小翟哥哥在他29岁那义无反顾走向了深海,最开始的时候我会胡思乱想,那个傻哥哥是不是觉得大海深处会有美丽的人鱼公主,所以才想去深海里看一看?后来我逐渐明白,他不是去寻找人鱼公主,相反地,他像人鱼公主一样,为了自己无望的爱情心甘情愿变成了泡沫。
我的梦境里有一片夜色中湿润的岸边,横陈着拍击着一片梦游里的海洋,我无数次试图在那里寻找他,却一无所见。
我每次去看小翟哥哥的时候都会带着我的随身听,那里面download了他的每一首歌,有他写的也有他唱的。我反反复复地听,听了三年,却依然没能听懂他那十年间深藏的悲欢。
父亲是在我三年后的夏天找到的我,那个时候我正像往常一样陪小翟哥哥说话,身后突然走来了一个人。我没有抬头,他也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慢慢地跪了下去。他的手拂过墓碑上小翟哥哥的脸,动作轻得像是害怕惊醒了黑白相纸上男孩的美丽梦境。
后来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明明已经将他的脸刻在记忆中,却还明知故问:“你是谁?”
小翟哥哥全名翟潇闻,曾是演艺圈小有名气的演员和歌手。我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对一个男生而言过于温柔,却从未料到就是这样温柔的名字,成了我生命中最痛的伤口。
他离去得突然,不管不顾地将自己沉溺于深海,从此以后成了我梦中永远的萧瑟和凄寒。
他的离去引起过不小的轰动,我看过几乎所有的新闻,所有冰冷的文字都说他生了病,是一种叫抑郁症的心病。很多人说着不相信,说他曾经是那么活泼那么跳脱的人怎么可能会得抑郁症,我也一样。
十三四岁的孩子大概有个通病,认定的事情绝不动摇。小翟哥哥留给我的东西不多,我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拼凑出了故事的片影。
小翟哥哥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可以是兄弟是朋友,却绝对不能是爱人的人。
爱本无罪,可他的爱在世人眼中是违背常理,是为世人所不容。我知道小翟哥哥不在乎被人轻贱到淤泥中,可他不能忍受他爱的人承受这些。
他爱的人是小太阳,是爱与温暖的源头,是未知且无限的光,他不能容忍自己摧毁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所以他选择隐瞒自己所有的感情,守着一个尘封的秘密守了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不是也包括他知道,他爱的那个人知道他爱他,可他不爱他。
父亲来接我的那年,我十六岁,他三十岁。
我想他大概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现在才来接我。
我收拾东西离开福利院的时候院长来送我,我看出他想对我说些什么,我也在很耐心地等,可最后院长只把我揽在怀里重重地抱了抱我,多余的话什么都没有说。
可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糟老头子真讨厌,我想,他要是像往常一样对我唠唠叨叨的,我说不定就不会想哭了。可他这样郑重其事又一言不发,我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院长看我哭了,他的眼睛也有些红。他踌躇了很久,最后在父亲接我走出门的时候把我叫住,对我喊了句话。
院长说:“小夏,人这一辈子不长,别都用来回忆。”
很久之后我再回想离开福利院的那天,很多细节我都已经记不起了,可唯独院长对我喊的那句话深深刻在我脑海中令我难以忘怀。
他说小夏,人这一辈子不长,别都用来回忆。
当时我只以为他是说给我听的,却忘记了当时在场的岂止一个小夏。
我是后来才发现那个时候的我原来忘了很多很多事情。
我忘了当时那里有不止一个小夏,忘了父亲很久很久以前曾说过想在三十岁的时候有一个女儿,忘了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场,忘了父亲还和那个人争论过他们两个谁是哥谁是爸,忘了以父亲的年纪明明让我叫他哥哥更贴切些却执意让我称呼他父亲。
原来,我真的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
我还忘记了,用一生回忆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第三章
我被父亲接走后住进了他的家,父亲对我很好,生活上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曾对他提过我想改名,随他的姓,但被父亲拒绝了。他让我不要多想也别有太多心理压力,他只是替别人尽了照顾我的义务罢了。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听他说这些,我仅存的一点感激统统化为乌有。
我一直都觉得他一定知道小翟哥哥的心思,那些被人深埋在过往里的秘密其实早已被挖掘出来摊开在阳光下,只是埋藏那些秘密的人自以为滴水不露,可当我真正从那人嘴里得知这些事实的时候依然控制不住愤怒。不爱就不爱吧,现在这样是干什么?愧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补偿?这个样子算什么呢?他当我是什么,当小翟哥哥是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心思,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过于胡思乱想,但我总归还是开始刻意的疏远父亲。高中三年,我尽可能地减少与父亲的交集,尤其以高三最后一年为甚。
那个时候我学业繁忙,每天半夜才能回家,父亲对我并不过多关心,最多不过是点着灯等我到家,对我笑着说句晚安便关上了房门。
父亲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只是眼底有些过于深邃,以至那些笑意仿佛从未到过他眼底,只流于表层,让外人觉得他很开心便再无其他。但他胜在外貌过于优越,眼角处有颗点睛的泪痣,一下子就将他的情绪扩大了数倍,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可我讨厌他那样的笑。
我总觉得他的笑透露着无所谓和不在意,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他的注意,仿佛他从来就是一个游戏人间的过客,心里没有值得在乎的东西,才连笑意都浮于表面,不肯走心。
我的讨厌累计到一个限度也是会小小的爆发一下,不过最多也只是一个人的冷暴力而已,父亲往往对我都是无条件的包容,没有回应就自顾自接下话茬,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尴尬。青春期女孩特有的敏感与脆弱在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我的每一点点小小的怨气渐渐堆积起来,怎么看父亲怎么不顺眼。
也对,人都去了那么久了,就算是再深的感情也磨的差不离了,更何况这人对小翟哥哥根本就未曾上过心,我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念念不忘。
说到底,我只是不平而已,我为小翟哥哥那么多年来无望的坚守而不平,虽然我深知自己只是自作多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下去,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完三年然后离开他,可后来的某天,他的所作所为彻底推翻了我对他的所有不满和愤怒,也让我触碰到了他心底的秘密。
那天我因为重感冒请假在家,整个人发烧烧得昏昏沉沉的。父亲似乎对照顾病人没什么经验,在我身边左一圈右一圈转个没完,我实在是看着烦就告诉让他放心我睡一天就没事了,然后把他赶回了屋。
我整个白天都在睡梦中度过,半夜醒来时便感觉已经恢复了大半,走到厨房喝水的时候我看到了父亲为我留在保温箱里的粥。大病初愈的我心里出奇的柔软,实打实的被他这样的行为感动到了,便想着去告诉他一声我已经没事了。
我走到父亲的房门外时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轻轻敲了敲门也没有回音,我有些奇怪便轻手轻脚推开了门,只是里面的场景让我愣在了原地。
房间的灯没有开,只有窗子旁边的一盏落地灯开着,整个屋子里的光都是昏黄的。桌子上有酒瓶和酒杯,那瓶酒已经空了半瓶,想来是父亲喝剩的。父亲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本书,喃喃的在说着些什么。他似乎醉得厉害,连我进了屋都没发觉,说话的声音也极小,我凑近了才听清。
他喝醉后话变得很多,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我听到他说了他和小翟哥哥的往事,他这些年经历过的事情,还有不少我的近况。我以为他对我不甚关心,可此时我才发现他比我想象中更了解我。我很是惊讶,可令我更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父亲说着话,头却慢慢低了下去,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声音也越来越支离破碎。
那是因着哽咽才显得支离破碎。
落地灯的光本应是柔和的暖光,可我只记得那天的光锋利得出奇。光影在父亲的脸上纵横,像是那些经年累月的伤在他脸上留下的年轮。那一刻我才懂了以前听过的一句话,谁说心上的伤在外表看不出疤痕,那只是你没见过痛到极致的人在深夜里的辗转和泪痕。
父亲哭得声嘶力竭,像个失去了最宝贝的东西的孩子一样,好像在那一刻承受了全世界所有的悲伤。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我的父亲,我一直以为什么都不在乎的父亲,竟也会在深夜里一个人把自己灌得烂醉,抱着本书哭得撕心裂肺。
我走上前去想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可他抱得死死地怎么都不肯撒手,我也只得加重了些力气。争执间我看到了那本书的内页,霎时也同他一般泪流满面。
那哪里是什么书,分明是一本相簿。
相簿很厚很厚,被照片塞得满满当当,一页一页,全部都是小翟哥哥。
我终于懂了什么叫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这些年我在放肆地任自己沉浸在回忆里,连带着怨恨起父亲的无谓。可我到现在才明白,一个人克制自己到了极致,是可以将所有的情绪禁锢得滴水不露的。
他们两个多像啊,一个将深爱深埋在时光里,一个将情绪禁锢在岁月中。如若不是这一晚我无意间踩碎了父亲心里的月光,我也不会知道,原来他心中有这么多秘密,原来他的所有随意都不是不在意,而是失去后的悔意吞噬了他爱的能力,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在意。
也直到这时,我才感受到他这些年来深藏心底的痛苦,那是被自己上了层层枷锁、难以挣脱开的痛苦,直到这个深夜借着酩酊大醉才释放出了一个角落。
我突然觉得他太难了,对自己也太狠了,他怎么,怎么能当着我的面笑得出来啊。
这样的感受使我有些呼吸急促,鼻子发酸。我站起身想扶父亲去休息,却发现桌上的酒瓶旁还有一本书。我凑过去过去看了看。那是一本《远大前程》,中间有一页被折起,我翻开到那一页,刚刚才停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书里插着一张照片当做书签,是年轻的父亲与小翟哥哥。他们都穿着礼服,像是在参加什么晚会,小翟哥哥低头玩着衣服上的带子,父亲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照片后写了一行字,被折起的那页书上有一行内容被画了线,划线部分的内容和照片后的文字似乎是一样的,看笔迹应该是父亲抄在照片后的。
我在看清那行字后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连上床的力气都没有了,靠在门板上就开始失声痛哭。
“我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可是,一旦爱上了她,我再也不能不爱她。” ——《远大前程》
“我爱他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可是,一旦爱上了他,我再也不能不爱他。” ——
第四章
那晚我在床上辗转了很久都无法入睡,直到天将明的时候才昏昏沉沉有了些睡意。朦胧间我好像感觉有人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的皮肤感到那人的指尖冰凉,仿佛吹了一整夜的寒风。
我没有动,那人也悄悄离开,我再醒来已经是傍晚,暮色四合。
我走到厨房倒了杯热水慢慢地喝着,氤氲的热汽熏得我眼睛有些疼。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看到他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问我要吃点什么。我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支支吾吾随便说了样吃的,父亲便走进厨房熟练地开始准备起来。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同,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应当。
我走出厨房,路过了父亲的房间,房门紧闭着,像是一个结界,把屋里屋外的世界分割开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就在那时我下定了决心。我掏出了手机敲敲打打了半天,最后给一个我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发了微信,约他周末见一面,我很想他,也有些事情想问他。
我是在小翟哥哥走的那年认识的小粤哥,是他和磊哥把我接走,带我去了小翟哥哥的葬礼。
小翟哥哥还在的时候跟我讲过很多次小粤哥,言语中都是丝毫不掺假的敬爱和依赖,所以他在我心中很有地位,虽然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小粤哥是在小翟哥哥走后跟我熟悉起来的,他似乎是怕那件事在我心中留下什么阴影,便隔三差五就来福利院探望我。久而久之我们两个也就熟悉起来。他大我二十多岁,本来是让我叫他叔叔的,可我执意叫他小粤哥,因为小翟哥哥这么叫他,所以我也想这么叫他。
我刚认识小粤哥的时候对他说,小翟哥哥还在的时候,跟我讲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是他很重要的朋友。那个时候我突然提起故人,小粤哥心中应该也是思绪万千。我看到他的眼眶都红了,却还跟我开玩笑说你小翟哥哥是不是没少说我坏话,比如我像个老妈子之类的,你别信他啊,破坏我形象。我特别认真地对他说没有,小翟哥哥从来没觉得你像个老妈子或是小保姆,在他心中你是他最敬爱的大哥哥,他最崇拜你站在舞台上眼中盈满光的模样,他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你视作榜样,他真的最羡慕你温柔的力量。我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小粤哥也没忍住发出了抽噎的声音。
后来我们慢慢熟悉起来,他也经常来福利院看我,给我讲很多很多小翟哥哥以前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原来他和父亲私交甚笃,甚至连父亲接走我的时候都是小粤哥和磊哥帮着他忙前忙后。所以那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找小粤哥,我想他一定知道我想知道的真相。
我和小粤哥约在了他工作室楼下的咖啡厅里,他见到我还是那副温柔大哥哥的样子,直到我把我的来意和盘托出,他的笑才慢慢消失。
我把我那晚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对他叙述了一遍,每个细节都没落下,最后我对小粤哥说,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我是不是一直都误会了父亲,他们两个到底有过什么过往,我父亲是不是也像小翟哥哥爱他那样深爱着他。
小粤哥很久没出声,我也没有催他,我们两个就在一片沉默中相对无言。最后他叹了口气,再出声时声音在颤抖:“夏夏,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父亲心有芥蒂,但说真的,当初你小翟哥哥走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里面最痛苦的就是你父亲。你可能不知道,闻闻他……在你父亲心里有多重要。”
有些人将爱宣之于口,有些人将爱深埋于心。
还有些人是天生的骗子,能将不爱演得深情款款宣之于口,将深爱演得状似无意深埋于心。
父亲显然就是这种骗子,他骗了小翟哥哥一辈子。
父亲年少成名,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见过了许多独属于这个圈子的阴暗。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最先舍弃的就是相信真心。
他像是一个最深情的薄情人,爱得干脆,抽身也干净利落,干净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曾经付出的那些算不算爱。他本以为他这一生也就这么过了,可他没想到会遇到小翟哥哥。
小翟哥哥对他而言,是一场意外,是本不该发生的奇遇。
平凡家庭被宠着长大的小孩,在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的团宠,误打误撞闯进这个圈子,一路上虽然有些波折可跟大部分比起算是走得顺风顺水。单纯又明朗,炽热而真诚,父亲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也从未料到自己会对他动了真心。
父亲爱上了小翟哥哥,比小翟哥哥爱上他早了很久很久。
他在哥哥面前从不设防,把最真实的自己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他在坦坦荡荡地爱着哥哥,也在坦坦荡荡地阻止着哥哥爱上他。
可他没想到小翟哥哥比他想象的要坚定的多,他最终还是爱上了他,义无反顾,至死方休。
父亲不是没有过自私的念头,想不管不顾地牵起小翟哥哥的手,不顾身后的流言蜚语,走一条只有他们两个的弯路。可他更知道他不能,他不能自私地毁了对方的所有。
小翟哥哥与公司签了十年的约,如果他们两个的事情被曝出,那么小翟哥哥的一生就毁了。他那么热爱唱歌,父亲无法忍受自己自私地把他的光困在身边,他要他的光成为最耀眼的焦点,他选择深藏自己的全部的爱意,以最残忍也最决绝的办法逼他离开自己。
一辈子太长了,没什么人会像他一样固执,一辈子只爱一个人,那个人离开他总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总会幸福地度过今后的漫长岁月,他想。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跟他一样固执,一辈子只爱了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至死方休。
第五章
小翟哥哥走后,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完全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自从参加完小翟哥哥的葬礼后,整个人如同死机的电脑一样,失去了自主行为的能力,活得如同行尸走肉。那段时间小粤哥和磊哥,还有嘉哥南哥他们一帮朋友轮流看着父亲,生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他们把父亲家里所有尖锐的物品都藏起来,走路的时候两个人死死地架着父亲防止他突然冲向路中央疾驰而来的汽车,把筷子硬塞在父亲手里强制他吃东西,在他实在是吃不下东西的时候逼他去医院输葡萄糖。尽管如此,父亲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摇摇欲坠随时会熄灭。
其他人看着父亲这样都焦急而无奈,也只有与父亲最亲近的几人才知道,这些年父亲心里一直有一根弦紧绷着,那根弦因小翟哥哥而存在,在他们这些年的疏远中越崩越紧,最后在他离去的时候彻底断掉。他们心痛却无可奈何,最后是磊哥想起小翟哥哥曾经托他转交给父亲一些东西,才误打误撞重燃了父亲的意志。
小翟哥哥留给父亲一首歌,一首他自己写的歌。
磊哥在听到那首歌之后就明白了小翟哥哥的意思,于是他把那首歌还给了父亲,让哥哥亲自把父亲接回人间。
父亲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天一夜,重复地听着同一首歌,小粤哥很不放心但磊哥阻止了他,最后磊哥成功了。父亲最后亲自推开了他的房门,看着眼前为他担心的兄弟们笑了笑,说了四个字:“我想吃饭。”
那首歌我无缘听到,但我想小翟哥哥一定是在歌里唱出了他想让父亲以后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的愿望。他可是我的小翟哥哥,是最能共情的歌声的拥有者,是能用歌声带给人希望与光的人。
他用他最有力的武器把他最爱的人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多好。
父亲很快就得知了我的存在,只是他没有立即接我回来,只是托小粤哥常去照顾我,暗地里把我的生活打点得无微不至。
小粤哥问过他为什么不去接我回来,父亲那时候只是淡淡地说,还不到时候,小粤哥也不知道原因,就只能随他去。
没关系,我知道,父亲是在履行他曾经的话,他要在三十岁的时候有一个女儿,有一个他和小翟哥哥共同的女儿。
于是在他三十岁那年的夏天,他把我接了回去。
也是在那个夏天,他和我共同听到了一句话。
一辈子不长,别都用来回忆。
我听了,他没有。
小粤哥走后我一个人在店里待了很久。
我注视着杯子里的咖啡,深棕色的液体上浮着奶泡,看上去不是很苦。我喝了一口,被苦得不行,苦得我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太苦了,怎么回事啊,看上去明明放了很多奶和糖,一点都不苦的样子,骗人。
骗人,父亲真是个骗子。他那么爱小翟哥哥却能装得一点都不喜欢,他那么难过却能装得和正常人一样,他那么苦却能在我面前笑来笑去好像他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骗子。
我的父亲,是天字第一号骗子。他把他这一生所有的深情都给了一个人,却装得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连我都骗了过去。
可是父亲,你明明是这样一个骗子,为什么我一想到你的这些年,一想到你和小翟哥哥的那些年,我就完全控制不住眼泪,想为你声嘶力竭地哭一场呢。
我一个人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哭得歇斯底里,像极了那晚的父亲。
原来爱而不得这么难过,原来发觉自己误会了亲人会这么心痛,原来我虽然只是旁观者,却依然能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过往而如此痛苦。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不过如此。我尚且如此之痛,我不敢想父亲这些年心里到底多苦。
我开始不想拆穿他了,就让他在自己虚假的幻想里多沉浸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第六章
我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回到了福利院,在院长那里做了一个暑假的义工。
其实义工也不太准确,我更像是回了自己家,我还是在那里待得更自在些。毕竟这个假期太长了,就算天天出去玩也总还是要回家的,待在福利院当义工就有了理由光明正大不回家,我何乐而不为。
只是总是逃避也不是办法,半个月后我还是被院长撵回了家。父亲看见我还是一如既往,一边温柔地笑着一边对我嘘寒问暖,只是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对父亲说今晚我们能不能好好聊聊。
父亲明显诧异了一下,随即便答应了我。我们两个坐在阳台上,半晌无言。
自从知道了他的过去后,我每次见他总觉得有些后悔和心疼,也在犹豫要不要触碰他心底的伤疤。或许是回了一趟福利院生出的勇气,我才敢借着这股劲对父亲开口。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和父亲提起小翟哥哥,那个名字像一个敏感词一样禁锢在我们两个心上,我们都不去主动触碰,就好像它不存在一样。只是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看父亲继续欺骗自己。
我们那天晚上聊了很久很久,父亲对我坦诚了很多很多事情,包括他有多爱小翟哥哥,他听闻噩耗时有多么震惊而难以接受,他有多后悔没在小翟哥哥还在的时候只是一味地逃避没有多关心他,连他患了重度抑郁症都不知道。我也对父亲说了很多很多,我说了小翟哥哥有多爱他,说小翟哥哥在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怎样提起过他,说了小翟哥哥很少很少对我提起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他深爱的人就是你,说了我在那些空白的年轮里自己察觉到的那些被隐藏得完好无损的深爱。
父亲哭了,我也哭了,我们两个在这样的一个深夜因为我们共同的白月光而流泪。最后我还是对父亲说了我最想对他说的话,也是我觉得最残忍的话。
我对他说:“父亲,你醒醒吧,我不是小翟哥哥的女儿,也不是他的妹妹,甚至不是他领养的孩子,我只是个被他当成小朋友一样资助的孤儿,换作是谁都没差的。”
父亲,别把我当做小翟哥哥的亲人了,我们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你无论怎样都弥补不了这份缺憾了。
我没想到父亲只是轻轻抬手抚上我的脸,替我擦掉了脸上的泪,一开口还是温柔的语调,只是多了几分绝望。
父亲说:“傻孩子,我一直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跟他没有关系,但如果不这样,我真的没法骗自己活下去。”
我在那一瞬间彻底崩溃,父亲把我揽在怀里,我靠着他的肩膀哭得失了声音。
我们都一样,我们都知道那个人走的彻彻底底什么都没留下,可我们还是要为自己找一个走下去的理由,哪怕是骗自己。
我从前借着对父亲的恨,现在借着对父亲的悔,父亲借着对我的假想,我们都在假象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可这一切的出发点和终点都是爱。我们为了爱欺骗着自己,为了爱支撑着自己,为了对他的爱,我们只能向前走。
我不记得我最后是怎么回的房间,也许是哭累了睡着了之后父亲把我抱回了房。
哭了一晚上的眼睛肿的像个桃子,睁都睁不开,我去厨房找冰块的时候偶遇拿着冰模往外砸冰块的父亲,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两个人一起笑出声。
等我冰敷完眼睛后,我找到父亲,对父亲说我想改名,姓随他姓,只是名字不用他定了,我想好了。
父亲饶有兴趣地问我是什么,我拿起茶几上的纸笔写了下来,父亲看到后愣了愣,然后抬眼看了看我。我想我当时眼里应该是闪烁着很坚定的光,以至于父亲没有问我想好了吗,取而代之的是直接把我拥入怀中,抱得很用力。
我回应着父亲,也用尽了我的全力。
我想我们都明白没有谁能一直活在回忆里,我们都要向前走,但我们可以带着回忆给我们的东西一起前行。这样的回忆不是负重,而是动力,是让我走的更远的动力。
一辈子不长,不能都用来回忆。
但关于那个人的回忆,可以。
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父亲带我去改了名字。这是我人生的第三个名字,也是最后一个名字。
我看着曾用名那列的时梦寒和时夏,在心里为他们做了最后的道别。
小翟哥哥,有梦寒和夏夏陪着你,你应该不会寂寞了吧,我应该能放心往前走了吧。
我手里那张新的身份证上印着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小翟哥哥和父亲一起为我取的。父亲在我身边微笑着看着我,眼里带了我许久未见过的温暖的光。真好,我想,父亲终于能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为夏天里有炽热温度的光,夏之光。
忘了说,我的新名字也是三个字,和翟潇闻和夏之光一样。
我从十九岁开始,有了一个新名字。
叫作,夏知闻。
夏之光的夏,知心的知,翟潇闻的闻。
夏之光最懂翟潇闻。
【光电潇应】寻常浪漫
*平淡日常流水账 纯糖无脑甜 时间线拉很长
*外科医生x建筑工程师(的校园时代)
*别问我为什么又是这俩职业问就是我喜欢
*一发完 1.4w字
*私设众多 请勿上升 感恩阅读
*文中学校等地点都是我胡扯的 请勿深究
—————
你是永远驻足在我余光的愿望。
看到微信消息的时候夏之光刚从病房里走出来,前一秒还一脸郑重与严肃地与身后的实习医生交代事情,眼神透着金丝眼镜满是肃穆与庄严,那张过分俊朗的外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
*平淡日常流水账 纯糖无脑甜 时间线拉很长
*外科医生x建筑工程师(的校园时代)
*别问我为什么又是这俩职业问就是我喜欢
*一发完 1.4w字
*私设众多 请勿上升 感恩阅读
*文中学校等地点都是我胡扯的 请勿深究
—————
你是永远驻足在我余光的愿望。
看到微信消息的时候夏之光刚从病房里走出来,前一秒还一脸郑重与严肃地与身后的实习医生交代事情,眼神透着金丝眼镜满是肃穆与庄严,那张过分俊朗的外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后一秒看到消息的时候就整个人都乱了阵脚。
微信消息是周震南发的。
ZZN:我刚才出急诊一楼看到翟潇闻了。
ZZN:他怎么在急诊?
永远都冷静自持不管遇到什么都临危不乱面对一切都能淡然处之的夏医生一瞬间就慌了脚步,稳了稳心神转头扔给实习生一句“回头把病历本放到我办公室。”
继而飞快向急诊大楼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留下身后跟着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夏老师这是怎么了?”
夏之光在附属医院一直有个非常有趣的评价。
帅气,多金,可惜英年早婚。
夏医生结婚了这件事情不算秘密,大半个医院都知道,毕竟从他来这实习的起追他的人就可以用前仆后继来形容,而他面对所有追求都是一句话。
“抱歉,我有爱人了。”
只是他这位爱人,鲜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这也就导致了有不少夏医生的追求者对夏之光是否结婚一事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对此夏医生只是随意整理好身上的白大褂,笑而不语。
从普外的住院部到急诊大楼要跨座楼不说还要下五层,夏之光看着电梯门口各色人皱了眉头,尤其是数字在3迟迟未动,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当机立断跑向了对面的楼梯。
忽略了周围护士喊他的声音。
“诶,夏医生!”
他是真的慌了,翟潇闻出现在了急诊,还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周震南两句话带走的还有他大半的理智,什么冷静什么沉稳通通直接抛之脑后,一时各种他出现在这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纷纷在脑海中浮现。
翟潇闻,急诊,这两个词突然联系到一起,只让他越想越慌,心脏跳动都不受控般砰砰地响。
也真是难为他丝毫没考虑他想到的每一种理由的合理程度是有多低。
五层楼梯不算远,但足够他把他们的这十几年的浪漫故事回忆一番。
夏之光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翟潇闻那天,那人站在讲台上微笑,眼眸中蕴含着迢迢星河,闪着粲然的光,嘴角的笑意让夏花与之相比都逊色几分。
翟潇闻转学到上海的时候,是高三的第一个学期。
彼时九月初的天气还称不上秋高气爽,就连窗外参天的树木都是郁郁葱葱一片,阳光晃着地面树影婆娑,没有半点秋日的气息,倒像是盛夏占满了岁月,悠长而安然。
黑色的T恤在一片蓝白的校服中分外显眼,尤其是当事人还长着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蛋,晃着透过窗子折射的明亮的日光,绽开一个灿烂而夺目的笑颜。
“大家好,我叫翟潇闻,潇潇雨歇的潇,闻名遐迩的闻。”
他的声音好听,像是夏日清凉的薄荷混着青柠汽水,甘甜而清香,尾音不自觉的上扬,倒是染上了几分雀跃的寓意。
翟潇闻不是没看见台下其他人互相交换的复杂的目光。
全S市最好的高中,又是实验班,就是恨不得随意拉一个人出去都会是清北的苗子,哪是那么轻易就能转学进来的?
那是怎么进来的呢?大家对此心照不宣。
只是翟潇闻丝毫不介意的模样,不吝啬任何一个笑容,站在那三尺的讲台上依旧是那副笑意满满堪比盛夏晴空的明朗,安静地等待着班主任给他安排的座位。
后来他坐到了最后一排,单人座位乐得清静,整理书本时无意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那是翟潇闻第一次觉得他的词藻如此之匮乏,饶是能在模拟考试打135分的语文功底也思考不出任何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到最后满脑子就只剩下两个字。
好看。
那双眼睛生的未免过于好看,让他一瞬间就能想到四月芳菲的桃花,明艳却又瑰丽。偏巧着眼神并不温柔,倒有几分凌然的盛气与锋利,平添几分肃穆,让翟潇闻有一瞬间的恍神。
而就在他恍神的时候,这双眼睛的主人转了回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仿佛刚才的对视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好看,但不好接近,冷冰冰的。
这是翟潇闻对夏之光的第一印象。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大家对转学生总是有些或多或少的排斥心理,但却也没有严重到一致排外的地步,无外乎是对于他闯入这个最难进的班级有些许微辞罢了。
但十几岁的年纪,世界总是简单而纯粹,随意接句话就能直接聊下去,有一点点共同语言就能成为朋友,借个作业就能拉近距离,一听可乐就能顺势约一顿午饭。
直白又热烈,单纯且美好。
也正是由此,翟潇闻与周围同学打成一片也不过就用了一周的时间。
他并不是热络的性格,却也不是冷淡的性格,一开始可能还会由于生疏的氛围有那么些许拘谨,可到后来却是凭借着他永远都元气满满明眸善睐的笑颜虏获了不少人的欢心,甚至就连因为座位离他远平日说不上几句话的人提到翟潇闻这位新同学都会是一句“可爱又帅,性格超棒”。
只是和他打成一片的人里,自然是不包括夏之光的。
他们一个人的座位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另一个人的座位在靠墙的前排,恨不得成了班级的对角线,中间横跨了整个太平洋一般的距离,而且,夏之光对这位新同学丝毫没有半点兴趣,到现在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第一天,自然不会主动去接近他。至于翟潇闻呢,他周围的人恨不得还都没混熟,哪来的精力去顾及一个离他那么远的夏之光?
更何况他第一天就说了,夏之光好看,但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翟潇闻对这种冷冰冰的性格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自然没什么兴趣去捂热乎一块儿冰块。
即便是后来他发现,他给夏之光的第一印象是多么的不准确。
变化是发生在他转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后的。
全市高三联考,阅卷周期长得大家都快忘了自己还考过一场试,翟潇闻是转学生考场自然是不和其他人在一起,也自然而然没经历两门考试中间半个班一起对答案的盛况,大家对他的成绩还是毫无概念的状态。
以至于当他的名字凭空出现在成绩单第一排的时候,每个人的表情基本都可以用三个字来描述——活见鬼。
不外乎别的,就单单他们能在第二排见到夏之光这个名字就已经足够震惊,毕竟前两年,学年第一的位置可以说是雷打不动。
“我的妈呀,闻闻你……牛逼啊………”小翟同学的前桌拿着那张单薄的成绩单失语,半晌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倒是眼睛瞪得老大,脖子僵硬着向后转到看着翟潇闻的方向,对着那张漂亮又满是灵气的脸蛋,缓缓伸出了个大拇指。
翟潇闻被他的反应逗得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明亮似星月,鼻梁上金丝眼镜随着身体微微晃动着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束,伸手拍了拍对方悬在半空中的手臂,笑着说道。
“谬赞,谬赞,夸张了夸张了。”
继而抬眸,扫了一圈才发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吸引了全班大半人的视线,于是莫名成为焦点的小翟同学对着众人绽开了一个过分灿烂的笑脸。
是少年人特有的活泼朝气,偏偏又带着些许温润的意味直让人被这明媚笑颜吸引了去。
被吸引了的人里,也是有夏之光的。
身边人瞧着这位突然变成了第二名的大学霸转头去看后排那位新晋年级第一的转学生,莫名有几分紧张的情绪,像是生怕这位哥做出点什么事来,一时眼神都死死盯着夏之光不移动。
于是夏之光回头就和身边人莫名其妙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你干嘛呢?”他皱着眉头,满是不解,语气甚至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意思。
“光哥……你……不生气?”探着脑袋去问夏之光,半是好奇半是怀疑。
“我生什么气?成绩吗?人家考第一是人家的本事啊,我为什么要生气,朋友,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先是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百分百的莫名,而后又笑着调侃同桌,挑了挑眉随意把成绩单对折塞进书桌里,继续埋头与刚做了一半的数学压轴大题作斗争。
留下同桌一个人撇着嘴眨着眼睛不言不语,罢了罢了,他光哥还是他光哥,就算掉到了第二那也是甩第三名十几分的第二,第一第二神仙打架,我等凡人不配。
若只是单纯一次考试,那俩人顶多算是王不见王,也没什么所谓,只是偏巧着这次考试结束要按成绩重新排座位,班主任命令下达的时候,翟潇闻望着面前一摞摞书沉默,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人间小苦瓜,惨兮兮的。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惨了。
他当然不是头疼搬东西的麻烦,而是在头疼要和冰块儿做同桌,小翟同学暗自思索着去找老师调开座位的可能性大小,然后恍神的功夫被这个座位新主人拍了拍肩膀。
“闻哥,还不走吗?”
OK,他认命了,不就是和冰块儿嘛,他元气小翟不怕!
夏之光的座位不用换,只是换了同桌而已,因着在班里闹哄哄其他人调座位的时候,夏同学拿着水杯悠哉悠哉地去打水顺便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座位旁边正在整理书本的翟潇闻。
俩人的对视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发生,那人坐在座位上,大眼睛水汪汪的就那么横冲直撞闯进了他的视线,轻轻咬着下唇让他平白生出点娇意,映着阳光似乎有些白得透明的肤色,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茫然的无辜感,像是误入凡尘的精灵,只适合生活在游园的梦境中不染世俗。
小精灵似乎被他过于直白的眼神稍稍惊吓到,抿着嘴不言语,却移开了二人交缠在一起的视线。
夏之光也是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刚才盯着人家看了多久,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颜控没出息”,一边思考着怎么试图挽回一下自己刚才丢了大半的形象。
真不怪翟潇闻觉得莫名其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于是夏之光微微扯出一个稍显歉意的表情,慢吞吞地一边朝他的方向走去一边开口。
“那个……你还需要搬什么吗?我帮……”话说一半戛然而止,随即地面传来一声闷响。
“诶你小心点!”是小翟同学突然抬高的音调。
只是,还是晚了点。
于是翟潇闻就看着被还没整理好的纸箱绊倒在地的夏之光,眨着眼睛无言,老半天才小声地喃喃道。
“你怎么……不看路啊……”
行了,别试图挽回了,刚才那只是丢了一半的形象,现在是全丢没了。
就是他自己也被自己的行为蠢到,坐在地上扶了扶额头,脸上挂着过分无奈的笑容。
小翟同学看着他被自己挡了一半的脸,还没来得及思考冰块儿怎么就突然炸成了小烟花,就上前两步朝着夏之光伸出了手。
“你不起来吗?”他问。
于是掌心传来干燥而温热的触觉,彼此的体温就在不经意间相互传递,从掌心直达心底,暖入心扉。
而后相视一笑,让对方的笑脸倒映在自己的眼眸,柔软的发丝随着身体的晃动微微摇摆,像极了窗外被风吹着摇曳的叶子,亦或是循着香气飞舞的碟,轻轻挥动着翼落在眼前。
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契机让二人之间原本横亘着山川冰河的距离瞬间拉近,也许是温度相连的掌心,也许是化着糖果味的笑,也许是翟潇闻那句透着可爱的话。
少年人一瞬间心动就永远心动。
总之就是,在那天之后,二人之间的亲密值瞬间就急剧增加,并且随着接下来的相处有着与日俱增的趋势。
并且众所周知,每个人在熟悉的人面前和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几乎都是两种性格,这两位更是如此。
翟潇闻第n次对着夏之光那张上天雕刻的艺术品一般的侧脸摇头,然后白嫩的手指就捏住了他的下巴,让夏之光手里画了一半的电路图瞬间划了一道多余的线。
“小翟你干嘛?”被人捏着转不了头,只能斜着视线眼睛睁得老大,不解的眼神中隐隐透露着委屈巴巴的感觉,活像家里那只耷拉着耳朵的大金毛。
“你说,我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才能觉得你冷冰冰呢?”
这哪里是冰块儿?这就是一个大写的铁憨憨。
要是让翟潇闻数夏之光每天干的那些又蠢又可爱的事情,他十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还真的是这张脸欺骗性太大,小翟同学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
夏之光:……
第一印象全部翻盘的当然不止夏之光自己,毕竟最开始夏之光是真的觉得翟潇闻笑盈盈的站在那就像是上天编织的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温柔梦境,声音灵动的更像是游园里的精灵。
至于后来同桌做久了,夏之光才默默感叹。
这哪里是什么温柔梦境?哪里是什么小精灵?
这就是一个娇气又可爱的小麻烦精,偏偏小麻烦精像是有魔法一样就能引得众人都可以惯着他,享受着得天独厚的宠爱还要得了便宜卖乖。
虽然总是嫌弃翟潇闻是小麻烦精,但是人家一句“夏铁刚”立马就跑到人身边的也是他。
果然,什么都逃不开真香定律。
他们的熟悉自然而然,物理距离的拉近也导致了二人心理距离的拉近,加上成绩相近,性格更是万分合拍,因此一起刷题一起复习,一起去食堂一起去跑步,硬生生把平平淡淡的高三变成了形影不离的时光。
全班一边感叹着两位大佬怎么突然就关系如此只要好,一边还要被二人不相上下的成绩打击。
“打个赌吗这次咱俩谁考第一?”这是夏之光。
“这有什么好赌的,不如换个,就赌我数学这次能比你高几分?”是一边做数学题一边回答他的翟潇闻,微微仰着头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可爱的要命。
“那你肯定要输了毕竟我这次能打150。”
“那真巧我也觉得我能打150。”
以上对话来自刚考完试还没对答案的二人。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后桌想想自己空着的最后一道大题被两位大佬的对话打击的体无完肤,趴在桌子上按捺着自己冲上去打人的冲动。
光哥闻哥,当个人不好吗?
实验班其实应该是全中学管理制度最松的班级,毕竟每周一次晚自习明目张胆全班一起看电影的班级整个学年都找不出第二个,还是班主任准许的那种,用班主任的话来说就是,高三的高强度复习也是需要劳逸结合的。
一周最后一天上课的星期六,最后一节晚自习便是那例行的看电影休息时间,课间的时候翟潇闻算数学压轴题算得头晕,索性放下题目趴在桌子上朝着面前的纸张吹气权当休息,耳边便传来班长和他同桌谈论晚上的电影。
“今晚我们看哪部电影啊?”
“看恐怖片好不好!”
“疯了吗看恐怖片女孩子们会打你的!”
“那……看悬疑片?”
“有什么好看的悬疑片?”
“我觉得恐怖直播或者看不见的客人都挺好的。”
“看不见的客人吧。”
他和班长的位置只隔了一个过道,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看了还在谈论的二人一眼便转了头,歪着脑袋半张脸贴在桌子上,眼神全部聚焦在了夏之光的侧脸上。
想了一下自己已经不充足的零食库,又想了一下班长刚刚念叨的影片,于是伸出一只手去扯了扯夏之光的衣角。
“夏之光……”倒不是刻意拉长语调,只是翟潇闻刚刚做了好久的题这时候有点疲倦,加上趴在那里整个人都泛着一种懒懒散散的状态,语气便不自觉得格外软糯,黏糊糊的像是棉花糖一般甜腻。
没人注意到夏之光刚刚还在流畅的写着英语单词的笔突然的停顿,让这墨迹瞬间分布变得不均匀了起来,他以前怎么没发觉他的名字可以被叫的这么好听?翟潇闻甜腻腻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让他心里像是住着一个小人一般不住地跑起了圈。
“你干嘛!”大抵是因为心跳过于猛烈,莫名生出的慌乱感反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语气稍微有些不受控制,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察觉的到好像是有些……气急败坏。
完了,这下小麻烦精肯定要不高兴。
果不其然转头就看到那人趴在桌子上睁大了眼睛,然后眼尾又缓缓下垂,轻咬着下唇,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整个人看起来委屈的要命。
“你那么凶干嘛吗……我不就叫了你一下嘛……”可怜巴巴的语气,又有点微小的埋怨和不悦。
夏之光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这会儿只能摆出一副无奈纵容的表情。
“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背单词背烦了没缓过来,没有朝你凶,真的没有。”说罢轻轻拍了拍翟潇闻拽着他衣角的手背来表达一下自己稍稍的歉意。
“那你要补偿我。”翟潇闻依旧是皱着眉头撇着嘴巴满脸不高兴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被夏之光的理由说服,但却也没再和他纠结于这个话题,反倒是仗着他的纵容得寸进尺。
“行,行,你说吧我要怎么补偿你。”夏之光自认理亏,即使看到了翟潇闻佯装委屈的眼底闪过的狡黠也依旧顺着他的意思来,还主动去询问他的补偿方式。
果然,刚才还惨兮兮趴在桌子上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怜儿瞬间就转变了神色,委屈也没了不高兴也没了,连趴着都不趴着了,坐直了身体带着一脸得逞的笑容和夏之光说。
“我想喝桃子味的苏打水,还想吃小番茄味道的薯片。”说罢眯着眼睛点头,脸上明明是乖巧到不行的笑容,偏偏是个小狐狸似的狡猾。
夏之光盯着他的眼睛无言,他就说小麻烦精没有那么脆弱,分明就是装的可怜巴巴来让自己心软,然后对他的要求一次又一次地纵容。
偏偏,自己就吃这一套。
翟潇闻瞧夏之光盯着他无奈地不说话,像是生怕他要反悔似的,垂了垂眼眸再抬头又是之前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晚上要看电影的,看电影怎么能不吃零食呢!”
……
“夏之光你说了你要补偿我的!”
……
“夏之光……”
尾音拉得老长,像是天上软糯蓬松的云,带着软绵绵的虚幻感。
夏之光彻底失去抵抗力。
一边站起身来把搭在座椅靠背的校服外套扯下来,一边叹着气看着翟潇闻说。
“去,我现在就去,我真是上辈子欠你这个祖宗的了。”
翟潇闻喜笑颜开,脸上又挂回了那副讨好的笑,灿烂明媚地晃人心神,让人自甘沉沦其中。
“怎么能说上辈子欠我的呢!肯定是上辈子你做什么好事了老天奖励你才能让你这辈子遇到我这个大帅哥!”是小翟能说出的话没错了。
也不知我们小翟同学的变脸戏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夏之光看着那人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嘴角也跟着他的弧度一同上扬,露出一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临去小卖店之前还不忘伸手在翟潇闻头上好一顿蹂躏。
不得不说,头发比人要软乎乎多了。
手感不错,还想揉。夏之光一边暗自回味着一边出了教室门,听到身后传来小麻烦精提高了的分贝摆了摆手。
“夏之光!你又揉我头发!都乱了!”
啧,小麻烦精太可爱了。
此时此刻的脑海里居然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偏偏他没觉得有丝毫不妥,仿佛就当如此,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翟潇闻此刻一脸气鼓鼓的模样活像一只小仓鼠,白皙又纤长的手指不停地捋着自己被夏之光蹂躏过后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朝着门口夏之光离开的方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往后一倒靠在了座椅靠背上,嘴里自顾自地嘟囔着。
“夏铁刚一天天就知道欺负我。”
殊不知刚刚看清了二人所有小动作听清了二人全部的对话的后桌在听到这句话后顿了一下,拿笔的手力道加重,自动铅笔的铅就那么折了一截。
他其实是有点恐慌的。
缘于他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他是每天都能看到翟潇闻和夏之光相处模式的人,一开始他还在感叹二位大佬居然会变得如此亲密,可是随着他们做同桌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脱了轨。
这哪里是亲密,这分明是……亲密得过分,亦或是说接着亲密的由头夹杂着多少数不清的暧昧。
夏之光习惯性的打水拿两个杯子,翟潇闻永远会给夏之光带着的早餐,两个人用混了的纸笔甚至饭卡,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如果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关系好的朋友都可以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
可是翟潇闻转学来这几个月,他只见过他在面对夏之光时会用那么撒娇强调的语气,而夏之光更不用说,若说前两年无论是谁跟他说光哥会那么细心又任劳任怨地照顾一个人他是不可能相信的。
极尽暧昧。
他盯着卷子上的数字越想越觉得不对,抬了抬头下意识地就叫了一声“闻哥……”
“怎么了?”翟潇闻回头了。
他一瞬间对上了翟潇闻的眼睛,那双眼睛漂亮而又明艳,带着慵懒的笑意和少年气得明朗,可在这之外他居然感受到了其他。
通透。
这双眼睛太干净,像是不染尘事毫无杂质,又像是看透一切洞察所有。
那一瞬间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或许从来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是他已经知晓全部,他洞察到所有情感的变化,他更能看清一切暧昧的情愫,可他并不阻拦。
他自甘坠入对方的天罗地网,或者说,是他亲眼看着自己不加犹豫地跳入了对放的天罗地网,让夏之光为他编织一个世界,而他甘愿在这个世界永远沉沦。
“你叫我干嘛?”大概是看后桌叫他回头又一直在发呆,翟潇闻再度问他,让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还叫了一声翟潇闻。
“没事没事,就想跟你感叹一句昨天周测的理综卷挺难。”他自然不能告诉翟潇闻他刚才在想什么,便胡乱扯了个理由搪塞他。
小翟同学满头雾水地看着对方,又满头雾水地转头回去,嘴里喃喃道。
“昨天考的……不是数学吗?”
算了,不重要,还是等夏铁刚给他买回来零食比较重要。
翟潇闻确实什么都知道。
知道所有越了界的亲密,知道二人肌肤相触时候的暧昧,也知道二人对视之时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不按快进,也不按暂停,他放任一切情愫的肆意滋长,他只是静静地等待一切彻底失去控制的那一天而已。
夏之光买零食的时候碰到了同学,对方看着他手里的桃子味苏打水愕然,半晌才抬头问他。
“光哥,之前打篮球的时候有女生给你说桃子味的苏打水,你不是说你不喝这个吗?你这是……?”
夏之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对方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索性放弃,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饮料。
“给小翟买的。”
“哇……光哥你又替闻哥来买零食,啧啧啧啧……”对方听到夏之光的话后懵了一瞬,继而倒换上了一副揶揄的口吻。
夏之光看着他哑然失笑,低着头略微无奈地说。
“没办法,有人一耍赖我就心软。”
没人看得到此时他的眼睛里含着多少情深与眷恋。
同学这会儿更懵了,一耍赖就心软?谁心软?
不是朋友,你拒绝那么多个女生的时候人家都快撒娇耍赖耍上天了怎么不见你心软?
“那光哥你怎么只买一瓶啊?”他追问。
彼时已经走出了几步的夏之光站定,气定神闲地转头,满脸笑意,那双被全校女生夸赞“上天的礼物”的桃花眼盈着不加遮掩的温柔与眷恋,还带着几分故意的狡黠,眼底的泪痣明晃晃的像是点点星光一般耀眼。
夏之光说。
“为了和小翟喝一瓶啊。”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留同学一个人站在原地思考夏之光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关于这个问题好像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就连翟潇闻日后也总是自己吐槽着,他们当时怎么就少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步骤。
当时,没有人表白。
好像一切的转变都缘于圣诞节的那个晚上,高三学子是没有资格过圣诞节的,这点大家都心里有数,虽然也有人嚷嚷着羡慕高一高二的圣诞晚会,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该做的题却是一点都没少做,只是那天碰巧周六。
班主任不在,教室关着灯昏暗一片,投影仪上播放着令人心动的浪漫爱情电影,音箱里传来的英文情话好像每一句都格外动听。
影片正巧播放到亲密接触的吻戏阶段,教室里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正是情窦初开肆意浪漫的年岁,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音随着影片的播放响起,一时说不清大家的反应是羞涩还是艳羡。
翟潇闻就靠在椅子上,耳中大家的议论打趣的声音和影片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他带着那一副标志性的笑脸盯着幻灯片发呆,思绪万千。
少年人的心动太浪漫,盛大的故事就那么开场,永远心怀勇敢,永远坚定爱意,永远祈望地老天荒。
他那时候只想到了这么一段话,不知是在评论影片中的寻常浪漫,还是在评价……他和他。
于是视线缓慢偏移,缓缓地落在了夏之光的脸颊,投影仪的光晃在金属镜框上映出星星点点的亮,眼下的泪痣像是蕴藏了浩渺星光。
夏之光转了头,他们毫不意外地四目相对,笑意蕴生,衬着周围的氛围格外的温软。
虽然无言,却在眼神的交汇中心有灵犀。
在翟潇闻想移开视线时,却突然怔了一瞬,而后眼眸瞬间放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定定地望向夏之光,像是不确定般询问。
手心的温度与触感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夏之光握住了他的手,并且是十指相扣。
在高三那个圣诞节的晚上,在关了灯格外幽暗的教室里,在影片还在播放着暧昧浪漫的情节之时,夏之光抓住了他。
像是感知到了翟潇闻那一刻的慌乱与不镇定,夏之光轻轻摇晃着二人握在一起的双手,朝着他绽开缱绻而灿然的笑容,爱意明朗。
翟潇闻这才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稍稍垂下了眼眸,方才一直放松着的手加了力道,一点一点地回握住了夏之光。
正巧屏幕一瞬间变暗,没有了屏幕的亮整个班级都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在那黑暗之中,他的侧脸传来一个柔软的触觉。夏之光略微干燥的唇,就那么轻轻的碰上了他的脸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明亮的班级,在一片哄闹的兵荒马乱中,他们尽数少年人坦荡的情爱。
于是那晚他们藏匿在黑暗中的浪漫,成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后的日子他们维持着这种暧昧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地做尽亲密之事,上课悄悄缠在一起的双手,午休时盯着对方的睡颜发呆,晚上课间后操场小树林中的亲吻,他们做着最普通的恋人,将少年人的浪漫书写的淋漓尽致。
温柔而坦荡。
后来,寒假,新年,百日誓师,数次模拟考试。
高考。
高三的日子就这么随着兵荒马乱的复习一点点地变少,最后和黑板上的倒计时一样归零。
他们毕业了。
那个暑假他们过得很肆意,虽说平日在学校里总带着学霸年纪前二的光环,但这么半大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好不容易考完了试连答案都不对就一同去旅行,平白让苦苦等他俩估分的班主任好一顿念叨。
出成绩之后俩人只是给对方报了分数就再没说其他,毕竟各自都在接着各大高校招生办打来的电话也没什么空去联系男朋友。
只是第二天到了学校之后,夏之光拿了一瓶可乐坐在座位上等他,翟潇闻前脚踏进教室的门,就看他的男朋友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带着明朗的笑意,朝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可乐,映着窗外洒进来过分明亮的日光,缓缓开口,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说着平日里最琐碎的小事。
夏之光问他。
“小翟,陪我去北京吗?”
于是,他们一个Q大医学系,一个Q大建筑系。
好巧不巧,都是本科就要读五年的专业。
这俩人的脸蛋都是会受众人瞩目的类型,以至于还没进校之前就凭借着被班导生给公开了的上传的校园卡证件照小范围的火了一把,不过或许是二人的专业实属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一来二去居然被大家传成了二人之间并不认识,对此翟潇闻表示,当事人就是蛮无语的。
不过这个流言在二人一同走进校园的那一天就不攻自破,毕竟一路同行并且还有说有笑甚至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亲密怎么看也不会是刚认识的关系。
翟潇闻的室友是比夏之光的室友更早见到夏之光本人,毕竟这位同学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跑到翟潇闻宿舍美其名曰给小翟铺床。
然后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对着床单被罩互相对望,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会套”三个大字。
翟潇闻的室友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夏之光也是这个寝室的,兴致冲冲的跟两人打了招呼却发现哪里不太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当时看到帅哥证件照时这位帅哥是医学院的啊?他还感叹了一句这帅哥的脸部线条是真的绝。
就在他站在那里思索着要不要开口问一下的时候,翟潇闻坐在床上朝着床下的夏之光说。
“光光我们去你寝室吧,剩下的我晚上就自己收拾收拾好了。”
“你不是这个寝室的呀,那你是在……?”室友听着翟潇闻的话反应了过来什么,转头去问站在他身边笑盈盈看着翟潇闻下楼梯柜的夏之光。
话说一半却微微发愣,或许是夏之光眼神中不加掩饰爱意与下意识走上前迎翟潇闻的动作太过自然而温热,让他好像察觉出了些不属于友情范畴该有的氛围。
过于暧昧且契合。
与此同时夏之光回了头,左手习惯性的揽住了刚刚跳下来的翟潇闻的腰肢,右手搭在自己的行李箱把手上,微微一笑,明明是颇为冷峻的的外表,却在一瞬间柔和了所有棱角,倒是看起来好接近了不少。
“我是医学院的,寝室在四楼。”
翟潇闻一只手还搭着夏之光的肩膀,依旧是刚刚被他半揽在怀里的姿势,看了看室友略显茫然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家男朋友过分好看的侧脸,笑出了声。
“他呀在这里是家属。”说着抬手捏了捏夏之光的脸蛋。
对此夏之光也只能无奈又纵容满满的瞧了一眼翟潇闻,却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反抗。
俩人说罢就一同往外走,翟潇闻牵着夏之光回头跟室友摆了摆手说晚上见,与此同时看到了室友朝着他俩举起的大拇指。
他刚刚是不是收获了一个爆炸性消息。
原来这两位还没开学就出名了的大帅哥……是一对。
翟潇闻对于自己这光明正大秀恩爱的行为表示出十分的愉悦,毕竟高中的时候不好承认不好公开秀恩爱,小翟同学表示自己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俩人的大学生活过得倒是顺风顺水,除了每个期末的时候因为都太忙导致自己快忘记还有男朋友一事以外其余都还算顺利,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接受所有艳羡的目光,做尽了浪漫的事情。
大五那年,夏之光的留学申请刚下来,翟潇闻转头就跟院里提交了出国申请,于是俩人一前一后只差了一个月就双双去了美国。
就这样小翟同学还要很骄傲的表示:我们俩可曾经是异国恋呢!
对此夏之光的对床,某不愿意透露姓名且真真正正处于异国恋状态的周震南表达了对这对小情侣的万分鄙弃。
呵,就您俩这还叫异国恋?你俩这是在气我吧?
已经异国恋一年并且接下来还有两年异国恋的周震南并不想看到这俩人,生气,实在是太生气。
吵过架吗?自然是吵过的,情侣之间哪能没有争吵呢?
留学生活并不轻松。
在美国的时候,翟潇闻临近交图,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成宿成宿的熬,饭也不正经吃有上顿没下顿,咖啡不要钱似的喝,整个人全凭一口仙气儿吊着,偏巧着夏之光实验室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周都回不上家一次整个人恨不得住在实验室,等他终于忙完手里的项目回家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个胃疼到接近昏厥整个人冒着虚汗脸色惨白的翟潇闻。
他那一瞬间就慌了神,枉他一个顶级学校的医学硕士,在那一瞬间居然想不到任何有用的知识,满脑子都是翟潇闻因为疼痛而蜷缩着的身体和惨白的脸蛋。
医不自医,原来这句话落在最亲近的人身上也同样适用。
他永远没法在与翟潇闻有关的事情上做到冷静。
翟潇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一片都是过分刺眼的白,眯着眼睛适应着光亮,想抬手遮挡一下的时候才察觉到了自己手上扎着的钢针。
这里好像是……医院?
于是偏了偏头去看床边,夏之光撑着自己坐在那里,眼下一片乌青,下巴冒出些胡茬来,从来都平平整整的衣服也满是褶皱,整个人都憔悴的要命。
可是脸色却不甚好看。
见他醒了也只是沉默着去叫医生,不理会翟潇闻示弱而讨好的眼神,脸色阴沉着站在一边等待医生的诊断。
甚至忽略了自己就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这一事实。
翟潇闻相当委屈,身体还不舒服,一睁眼看到男朋友想去讨要安慰却什么也没得到,男朋友还那样一副沉着的脸色看着自己,哪怕他脾气再好都不可能不生气。
更何况他的小脾气全都是夏之光一手宠出来。
不就是生气吗?看谁气得过谁?
一开始确实是生气,可是越到后来越来越转变成了委屈,怎么想都委屈,越想越委屈,身在异乡,身体不舒服进了医院,要交的图还没有着落,最亲近的人和自己置气,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交缠在了一起。
什么时候红了眼眶都不知道,只是觉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影影绰绰他看什么都看不真切,直到感觉到脸上划过的冰凉之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哭了。
夏之光看到他的眼泪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原本就心疼的要命的情绪瞬间扩大,占满了自己的四肢百骸,他赶忙上前去握翟潇闻的手。
“小翟……”
他哪里是真的和他生气,他放在心尖上疼了五六年的小祖宗,他哪里舍得跟他生一点气,早在看到他疼的坐在自己怀里冒冷汗的时候他就心疼的快要疯掉了,在他没醒来的时候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一晚上半点都没閤眼,整个人被自责心疼的情感完全束缚着。
如果他最近不那么忙,翟潇闻也不会一个人在家,更不会不吃饭只喝咖啡又不要命的熬夜画图。
他沉着脸色无非是想吓唬吓唬翟潇闻,想着要他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再这般糟践不爱惜自己身体。
可是好像适得其反。
夏之光只是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翟潇闻所有压抑的情绪就再也无法压制,像是山洪崩泄般一同涌出,眼泪不受控的流。
“别哭了宝贝,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夏之光心疼的要死,翟潇闻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在他心里捅伤一刀,让他恨不得与他一同红了眼框。
床上的人一开始还僵持着不看他不让他抱,却在被他强硬地搂到怀里后失去了力气,靠在他怀里像是要把国外这一年来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一般。
翟潇闻从来没这么哭过,他一贯是坚韧而温柔,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连夏之光都第一次见。
他心疼的手足无措,只能一直抱着怀里的人柔声细语地哄他。
“不哭了,是我不好。”
“乖,都是我的错,我们不哭了。”
其实翟潇闻倒也不是和夏之光生气哭成这样,大概是真的压抑久了,找到了宣泄出口又有了依靠,才能窝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等他逐渐恢复理智后,也反应过来了夏之光为什么一开始脸色那么不好。
“光光。”哭腔还没消,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被白皙的皮肤衬着格外明显,在他怀里抬头看他的模样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楚楚可怜。
奶猫一般伸手拽了拽他的衬衣,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和他说。
“对不起,我最近就是忙过头了,以后不会再不好好照顾自己惹你担心了。”
他们会有争吵,但他们也会为了彼此磨平自己的棱角,没有谁和谁是天生绝配,只是他们会为了对方而包容而柔软。
他们永远热爱,永远浪漫,永远明朗。
于是在毕业那年,他们领了证。
后来回国,工作,俩人在北京安了家,闲暇时候窝在公寓里过着二人温暖的小日子。
这俩人的脸蛋就代表着他们走到哪里都会是焦点,初入职场的时候都是身后有一群络绎不绝的追求者,对此二人永远都是挂着疏离客气的笑容,然后笑着说。
“抱歉,我结婚了。”
翟潇闻总是自诩自己“文能熬夜画图纸,武能拍案斗甲方”,可最后还是被甲方爸爸逼得要杀人,不住地和夏之光吐槽。
“他们的要求就像那五彩斑斓的黑一般无理!”
也是难为夏医生要在这时候给暴躁的要命的翟潇闻好一顿顺毛。
岁月悠长。
他们把日子过成了最寻常的浪漫。
跑到急诊一楼的时候,夏之光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只觉得一阵眩晕,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每分每秒都是凌迟,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光光?”
是翟潇闻。
当即转身,看到他西装革履的爱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他好像一瞬间就得到了解脱,紧绷着的情绪霎时间松懈了下来,长腿迈开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把他紧紧拥入了怀中。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翟潇闻对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茫然,但是他太了解夏之光,自然察觉得到他刚才好像无比紧张,于是把头搭着他的肩膀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怎么了呀?你怎么来急诊了?”
夏之光不回答他,听着耳边最熟悉的声音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翟潇闻的心跳翟潇闻的体温,默默收紧了手臂,忽略了周遭所有的目光,静静地拥着他的爱人。
翟潇闻也不急,乖乖顺顺被他紧紧抱着,不停地安抚着他,等待他紧绷的情绪缓和。
“小翟。”
夏之光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在呢。”
“幸好,幸好。”
幸好,你毫发无伤。
“我们今天去了趟现场,结果碰巧现场出了点意外,有工人受伤了,毕竟是设计院承包的项目,我们是要负责的,所以这才跟着来医院看一下。因为一会儿就回院里了,所以都没打算告诉你。”
夏之光松开他之后,才和他说了是怎么一回事。翟潇闻对于这个乌龙觉得无奈,只得一边笑着一边和他解释,与此同时伸手理了理夏之光因为跑着下楼而导致有些凌乱的衣领。
“回去工作吧,我们这边开个证明要回院里了,所以我的夏医生要专心工作啊。”
翟潇闻脸上带着温柔而眷恋的笑意,捏了捏夏之光的手,示意他该回去工作。
夏之光揉了揉他的头发,忽略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吻了吻翟潇闻的额头。
虔诚而温柔。
“好,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而后转身,再度折返回了住院部。
等他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才看到了刚刚被自己忽略的周震南发来的下一句话。
ZZN:啊我问他了,他没事你别担心。
与此同时,一贯寂静的普外科室大群里分外的热闹,他点进去才看到了自己刚刚紧紧拥着翟潇闻的照片,想来刚刚急诊那么多人,自然有不少是认识他的,被拍到也毫不奇怪,只是这传播速度属实快了点。
看着一天天揶揄调侃的消息跳出来,夏之光的表情却格外的柔和,温润而缱绻。
只是没想到,连主任都忍不住带头调侃他。
李主任:小夏啊,刚刚急诊抱着的是什么人啊?
揶揄打趣的语气分外明显。
夏之光看着屏幕上被自己拥在怀里的翟潇闻,露出小半张白嫩而清丽的侧脸,一时心里滋生着满满的温暖与爱意,微微弯着的桃花眼里满是款款深情。
于是郑重而虔诚的打下了三个字,点击发送
XLight:我的人。
他和他的寻常浪漫。
自少年起,已逾十载,未见终点,可达余生。
END.
距离上次一发完已经过去三个月
至于会不会有下一次那就不一定了
这篇写得我全程都在感叹
怎么会这么傻白甜以及我真的只适合写傻白甜 叹气
【光电潇应】再经年
高亮:BE预警
写在前面 跟我念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极度ooc预警 极度意识流预警 1.7w字预警
一句歌词代表一个人的视角 视角交错
非时间顺序可能有些混乱
一切皆为私设 不要上升 不要上升 不要上升
有很多不合理设定 假到不能再假 请自行避雷
有逻辑混乱 请勿深究
建议搭配BGM食用:陈奕迅《我们》
————
这世界最大的遗憾
从来不是撕心裂肺的分离
而是...
高亮:BE预警
写在前面 跟我念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极度ooc预警 极度意识流预警 1.7w字预警
一句歌词代表一个人的视角 视角交错
非时间顺序可能有些混乱
一切皆为私设 不要上升 不要上升 不要上升
有很多不合理设定 假到不能再假 请自行避雷
有逻辑混乱 请勿深究
建议搭配BGM食用:陈奕迅《我们》
————
这世界最大的遗憾
从来不是撕心裂肺的分离
而是和心底珍藏之人
于经年之后 微笑着说“再见”
该说的 别说了 你懂得 就够了
再次重逢的时候,翟潇闻只觉得一阵恍惚,他好似从来未曾计算过,有多久没亲眼看到那人的眉眼。
夏之光身着价值昂贵的礼服,手腕精美的袖扣映着后台不甚明亮的光闪烁进翟潇闻的眼底,平白有些晃得眼睛疼。
那人好似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轻轻覆在对方的耳边,连眼神都未曾扫过周围半分,把相交甚好四个字明晃晃的刻在头顶。
娱乐圈不大,他们的共同好友又那么多,可就像是命运般的玩笑一样,这么多年,他们都能巧合地错开,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
那一瞬间,他好似透过这幅景象看到了十年前的他们,光明正大地与对方说着悄悄话。
翟潇闻脚步倏地就停下,像是不敢再多看一眼一般垂下眼眸,暗自思忖着他该怎么开头才能不显得那么生硬与疏离,可眸中却似乎是有浓稠的化不开的雾气,蒸腾着好像下一秒就能凝结成泪滴。
呵,见到老朋友,就这点出息吗?
“闻哥?”助理见他停下脚步,心下奇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翟潇闻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轻声道了一句“没事”,缓缓抬起了头,大抵是那一句闻哥让前方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他抬眸一瞬,眼底的局促还来不及收敛,便丝毫不差的落入了那双眼睛里。
四目相对,一念过往,时光的洪流纷涌而出,直让他卷入回忆的泥沼,良久未得解脱。
他曾经是可以万分笃定地说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双眼眸,那双桃花眼中的嬉笑怒骂,或是温柔或是冷峻,或是愉悦或是愤怒,都在他眼前生动地上演过,可是现在,被时间推着走到进退维谷的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曾见过那双眼睛了。
好似连他眼下的泪痣都要被渐渐遗忘。
“小翟?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到底是夏之光先一步打破了沉寂,明亮的和十年前初次见面别无二致的笑容,明明轮廓与眉眼都比起少时更多了硬朗与沉稳,褪去稚气后的凌厉被深邃的五官映衬的格外明显,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却还是一如当年模样。
他都快忘了,夏之光是无论何时,都像小太阳般温暖的人啊。
翟潇闻终于把自己从回忆的泥沼中硬生生撕裂般拉扯出来,缓过神来莞尔一笑,朝着夏之光微微颔首,努力压制着喉咙口的酸楚,用他最平静最温和的声音缓缓说道。
“好久不见。”
旧友重逢,理应高兴才对。
夏之光依旧是带着最热情的笑容,像是见到许久未见的好哥们一般,上前几步给了翟潇闻一个朋友间最合乎情理的拥抱。
快到连翟潇闻还来不及嗅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哪一款便分开,还像是开玩笑般拍着翟潇闻的后背。
无妨,管他是哪一款,总归不会是当年翟潇闻替他选的那一款。
“你不够意思啊都不和我们说你回国了。”
“刚回来,国内正巧接了部戏,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等有空请大家吃饭赔罪。”
好得,这几年他也演过那么多的角色,将不便外露的情绪尽数隐藏,转眼便是大家眼中最熟悉的他,对翟潇闻而言丝毫不费力气。
所以,好哥们嘛,他当然演的好。
“光哥……”夏之光的助理突然插话,二人才作恍然大悟状,夏之光拍拍他又指了指另一边的方向。
“那小翟我先去收拾,一会台下见。”语气熟稔的,仿佛他们做了十年队友一般。
翟潇闻只觉得他刚才碰到自己手背的肌肤此刻像是燃烧起来一般,却也不动声色的躲开,带着笑意开口。
“一会台下见。”
于是二人,再度像解散时那般,分道扬镳,处于殊途,也不能同归。
少年时代的所有盛大,落到最后,唯留一句。
好久不见。
真的有 某一种悲哀 连泪也不能流 只能目送
夏之光眼角唇边所有的笑意,在休息室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悉数消散。
脱力一般地靠着门框,无意识地转头想去看看翟潇闻的背景,可留给他的只是门上白晃晃的一片,哪里还有翟潇闻的半点衣角。
刚刚被他死死压抑住的情绪伴随着手心的痛楚一点一点的撕扯着他的心脏,摊开手心,是被他攥紧拳头留下的还泛着血痕的指甲痕迹,他这才发觉,自己连扬扬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悲哀至极。
助理被他突然的颓然吓了一跳,想伸手扶他去沙发上坐下被他制止,于是他满脸茫然无措的看着夏之光穿着格外昂贵不能有一点痕迹的高档礼服无力地缓缓蹲下,盯着自己的手心出神,良久不动。
刚刚他在翟潇闻面前笑得有多么明亮,装哥俩好的模样有多么像,此时此刻他就有多么的压抑,像是被过往扼住了喉咙般窒息,闷在胸口让他不得喘息。
以前,总有人告诉他难过的时候心脏是隐隐作痛的,可是现在他却只想说,真正难过窒息到了极点,心脏是被撕裂般刻骨铭心的痛,绝非隐隐作痛能得以描述。
“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他费力地撑着自己起身,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助理,仅此一眼,助理就觉得自己被漫天风雪般的哀伤与悲怆笼罩着,寒风刺骨,又伴着无边的血色,猩红一片。
夏之光的话没头也没尾,可他突然想到刚才走廊中那一幕哥俩好的模样,瞬间便已明了老板在和他说什么,忙不迭地点了头。
“光哥我曾经是R1SE的粉丝。”
夏之光坐在沙发上,听到R1SE后轻轻勾了勾嘴角,却不见丝毫笑意,徒留一地的苦涩。
他声音极低,带着无限的悲哀与无力,缓缓开口。
“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却最终,败在了好朋友这三个字上。
“认识他的时候,我十八岁,他十九岁,我第一眼就觉得他好好看,于是卯足了劲想凑到他身边和他做好朋友。那个时候,队伍里明明有和我认识了三四年的兄弟,可我却还总愿意围着他转。”
“比赛的时候,他身边有他的交际圈我融不进去,我身边也有我们一行认识很久的朋友他插不进来,所以即便是我再想与他格外熟络也做不到。”
“好在后来我们不负众望的成为了队友,成为了室友,室友总是要比其他队友带着更多的亲昵,所以我们也成为了全团公认关系最好的存在。我们一起养猫,一起逛商场,一起吃火锅,就连逛超市时候拿着的饮料都莫名的是双人份。”
“他会陪我视频度过我的二十岁,也会偶尔调皮闹得我头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我们俩就像全团的气氛担当,打打闹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陪他练舞,他教我唱歌,不管什么时候我好像都惦记着他,想着,小翟没有,要给小翟拿。那时候队友中不乏有彼此关系格外亲密的朋友,我们就和他们一样,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他坐在那里,眼神像是透过经年的光阴去观看过往,与其说是和助理在讲,不如说他在喃喃自语。
“后来呢?”小助理当年也是粉丝,算是对这两人的过去知晓那么一星半点,可却仍旧在听到夏之光这番话后觉得心惊。
旁观者清,这哪里是好朋友,这分明……早已逾矩。
沙发上的人缓缓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却怎么也看不出十年前的样貌,露出微微苦涩的笑容,眼神中尽是留恋与遗憾。
“后来我们……还是朋友。”
那时的他们横冲直撞,即便察觉到了彼此间滋生出的不为现实所容的情愫,却没有人喊停止,也没有人按快进。
妄图以一己之力蚍蜉撼树,依旧任由暧昧在二人中肆意滋养,饮鸩止渴。
可终究,是为世俗所不容,那并非歧路,可却是艰难险阻,险象迭声,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前途丧尽。
没有人敢赌。
不爱与不能爱,从头至尾都是两码事。
如同他们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
以好朋友开始,却最终败给了好朋友三个字。
我最大的遗憾 是你的遗憾 与我有关
他于20岁那年的夏天开始了一场盛大的航行,又于22岁那年的夏天驶达终点。
自此不问归处,各奔东西。
翟潇闻站在这诺大舞台,看着台上队友们笑中含泪唱着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歌,看着台下挥舞着应援棒跟着歌唱给予他们一片破晓海的粉丝,眼前的事物愈发模糊不清,所有的光点影影绰绰氤氲出一片光晕。
他本来不想哭的,可他看着他们,看着她们,终究没能忍住。
身边的人察觉出了他情绪的变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翟潇闻转头,看到的就是夏之光带着舞台妆尤其精致的面孔,眼角的泪滴还停留在眼眶,可嘴角又扬着微微笑意,拿远手麦,对着他说了四个字。
没有声音,可翟潇闻却依旧看懂了,夏之光在说。
“小翟,别哭。”
那晚,是他最后一次做这个限定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R1SE翟潇闻。”
他是从剧组来到演唱会的舞台,所以他甚至没办法回到他们一起住了两年的家去整理行李便直接返回了剧组。
那时候他拍着戏,微信消息满满的都是夏之光发给他的。
夏铁刚最帅:小翟这个东西你要带走吗?
夏铁刚最帅:小翟我耳机放哪了你知道吗?
夏铁刚最帅:小翟你什么时候来整理行李啊?
小翟,小翟,小翟,小翟……
夏之光接二连三的消息,热闹的不像是各奔东西反倒更像是出差,好像不久之后他们还会再回去一般。
可翟潇闻知道,夏天过去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等他回到别墅的时候,这个从他们住进来就乱七八糟毫不整齐的别墅,终于恢复了他原始的样貌,空空荡荡,带着骇人的寂静与冷淡。
他们住了那么久的卧室,也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东西,旁边的那张床整洁如新,生活的痕迹尽数被抹去,宛如不曾存在。
其实……也没剩下什么东西了。
他最后提着行李站在门口,回头环视四周。
再见了,我的二十岁,再见了,我的队友们,再见了,我的……夏铁刚。
后来他们依旧用微信联络,却再也不复当年堪称耳鬓厮磨的亲密,即便再过想念,也不敢有丝毫出格,生怕一步迈错,让对方因此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们奔波于片场,奔波于舞台,奔波于录音室,为了梦想而不辞辛苦。
无可谈爱,也无处谈爱。
没有人知道,在解散之前,翟潇闻每一天都在和自己说。
“只要夏之光摊牌,那他就有可以对抗所有的勇气。”
可是……夏之光终究没给他孤注一掷的机会。
他一腔孤勇,也最终灰飞烟灭。
彼时他是少年,被娱乐圈浸染的时间太短,还带着不切实际的期许。谁都会成长,后来自己一人的日日夜夜,他也早就想的明白。
从来都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
因为在世俗与舆论面前,他们微如尘埃,即使拼尽全力也抵抗不了分毫。
微信聊天的频率从一天无数条,到一天一条,一周一条,一个月一条,再到除了生日一句客套的祝福,半年都不曾有对方任何消息。
翟潇闻后来有幸拍了一部戏,自此国民度迅速飙升,再不是当年的小爱豆,而是众人人口中的“实力演员翟潇闻”。
他也开始学会面对各色的聚光灯,再不局促游刃有余。新剧的发布会,正巧那时候周震南在开全国巡演,翟潇闻这个旧日队友便被询问。
“请问你和昔日R1SE成员还有联系吗?”
他笑容不变,即使心里祈祷着记者别再问下去,也依旧可以用最漂亮的表情和语气回复着。
“当然有啊,我们肯定会有联系的。”
“那都知道你当年和夏之光关系很好,现在他也在拍戏那你们有互相讨教经验吗?”
纵然他再能以不变应万变也被这个问题问的面色僵了一瞬,不过只是一瞬不曾被外人看到。
他微笑着,用活泼热情的语气,和记者侃侃而谈。
“有啊,毕竟我们是朋友啊。”
即便微信记录里上次说话还是数月前,即便他们都早已习惯不与对方分享生活,即便他们再也不是当时少年。
是朋友,也只是朋友。
没有句点 已经很完美了 何必误会故事没说完
解散之后,夏之光曾经消沉过一阵子,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勇气都留在了解散后去收拾行李的当晚,可是却终是石沉大海。
或许是自己太过胆小,他最后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翟潇闻,然后徒留自己站在原地,等候他的抉择。
他在翟潇闻床头的他们曾经一起从娃娃机上抓到的玩偶背后,贴了一封信。那是他这个胆小鬼第一次把所有不清不楚的暧昧摊开,那是他失眠多晚最终留下的关于他们二人最后的选项。
如果翟潇闻选择走向自己,那他们便共同抵抗所以,如果他选择背道而驰,那他们便做一辈子的朋友。
以朋友的身份,权当陪伴。
他在原地等了很久,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响,于是被时间驱使着,他被迫释然。
没有回响,何尝不是另一种答案,只是他懂的晚了些。
刚刚换住所的时候,夏之光点外卖,想都没想点了双人份,而后习惯性的唤了一声。
“小翟……”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寂静,那天他看着店家送来的双人餐具,第一次蹲在自己家的餐厅泣不成声。他可能还会有室友,却不会再有苹果房,不会再有翟潇闻了。
后来他们依旧联系,可却始终带着朋友的枷锁,礼貌又周全,疏离又客气。再也没什么生日的视频,没有赶通告回家后煮好的宵夜,没有什么习惯的双人份。
只有独自一人,被空荡房间里的寂静,一次又一次地拖入时光的洪流,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他的二十岁。
听到翟潇闻的采访其实是个巧合,他无数次刻意麻痹自己不再看不再听翟潇闻的任何消息,以至于他给自己隔绝出一个没有翟潇闻的世界,只是他们的共同好友是真的很多。
翟潇闻提到他是焉栩嘉告诉他的,采访也是焉栩嘉放给他听的,他许久没听过翟潇闻的声音,偶然听到,恍如隔世。
“有啊,毕竟我们是朋友啊。”
无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酒杯,他想努力露出一个微笑都做不到,低着头目光涣散喃喃道。
“是朋友啊,是朋友,朋友多好啊。”
焉栩嘉抬头看着眼前这哥瞬间消沉的的模样叹了口气,对于二人,他不知十分也知七八,试图换个话题跟他谈别的,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和夏之光说。
“我当时收拾行李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别墅,所以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我回去过一趟,我把每间房间都走了一遍,这才发现了别的。潇闻床头还留着个玩偶,好像还是你们当时抓娃娃抓的,我以为是他落下的还发微信问他,可说他说……他没有动过,就留在那里吧。”
其实,翟潇闻当时和他说的,不止一句话。他说:“那个玩偶承载了一段我带不走也不应该带走的感情和回忆,他只属于那间房间,所以就留在那间房间吧。”可是这段话,他半点也不敢告诉夏之光。
即便如此,听完他说的夏之光依旧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般抬着头,睁大了双眼满是不确定的问他。
“那你刚才说,他床头有什么?”语气中的急迫溢于言表。
他察觉出不对,可却不得不回答。
“有一个玩偶。”
那一瞬间,他觉得世界都空了,周围所有都变得不真切了一般,唯独焉栩嘉的那一句“一个玩偶”在他耳边不停的播放着,让他不得喘息。
那时候夏之光在想什么呢?他甚至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脑海中只浮现了四个字。
造化弄人。
原来错过是这般含义,原来不是翟潇闻没做选择,而是他压根就没看到那个选项。
原来,他也曾经一直在等自己。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他只记得焉栩嘉给他送回了家,然后他什么也不做,就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看,眼眶中透露着血色的红。
最后一次,让他把几年前没送出去的选项,最后一次送出去。
他孤注一掷,借着酒精壮胆,拨通了他大概有一两年未曾拨通的电话。
“喂。”电话被接起的很快,传来翟潇闻带着睡意的声音。单单一个字,好像把他所有的醉意都浇醒了,他突然不敢说话。
“光光?”翟潇闻的声音再度传来,夏之光抬头看了看窗外的车水马龙,深吸一口气,带着酒气的声音格外明显。
“小翟,我好想你。”
那边明显沉默了,他听着自己心脏的跳动不安的等待审判,良久过后,翟潇闻的声音再度传来。
“是多久没见老朋友了?我其实也挺想你的哈哈。”他故作轻松的声音,可在夏之光听来重若千钧。
“小翟,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再次开口,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却被打断。
“夏之光。”翟潇闻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他一步开口。
“别说了,你喝醉了。”最终,审判降临。
他握着手机苦笑,没发觉自己泪流满面,他听见翟潇闻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冰冷而理智。
“不是所有故事都要有结局的,我们都不是二十岁了,你知道的,什么都过去了。”
是啊,早在他把玩偶留在那里的时候,就都过去了。
他们早就不是二十岁时有着满腔热爱与勇气的少年了,翟潇闻终究先他一步,退到了安全线之外。
还能做什么呢 我连伤感都是 奢侈的
翟潇闻在国外待了整整一年,回国后又马不停蹄地进入剧组,除去那场颁奖典礼,他是真的很久没有出席过公共场合了。
而就是那场颁奖,让他遇到了许久未曾见过的夏之光。
不过,除去在后台说的那两句寥寥可数的对话,他们口中那句客套的“台下见”,最后也真的演变成了在台下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再无其他。
颁奖结束之后,他们也正常的没了联系。
他辗转于剧组,夏之光忙于巡演,说来好笑,夏之光这个科班出身的演员,做爱豆却做的风生水起,盛极一时。而翟潇闻自己在当年一部戏后也奠定了观众心中演员的形象,甚至到了如今,已经鲜少有人知道他在十年前,是爱豆出身。
他们最终,还是停留驻足在了不同的领域。
二十岁的夏天他们约好了,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他们如今在各子不同的领域圈子发光发热,做最耀眼的星星,满天星终是达到了,散也是真的散了。
再次听到夏之光有关的消息时,已经是他们碰巧重逢的半年后。
周震南来他拍戏的城市录节目,于是理所当然的来剧组探了他这个旧队友的班。想来R1SE解散也有八九年了,好在他们一直来都有联系,更何况当年的小队长虽然毒舌,但却永远一语中的,所以翟潇闻也乐意和他吐吐苦水,只是大家都忙,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们坐在密闭的包房里,彼此说着身边不疼不痒的琐事,即便说不上嘘寒问暖,但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周震南看着对面翟潇闻笑得柔软的脸庞,想说的话几次到嘴边都被他咽了回去,眼神格外的不自在,回答翟潇闻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手里的筷子低头思忖着怎么开口。
“南南。”翟潇闻把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碰撞出轻响,抬头微笑着,语气颇为无奈。
“你今晚想跟我说什么?你说吧。”
是周震南忘了,翟潇闻从来都是心思细腻的人,何况他一晚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明显,他确实会猜得到自己有话要说。
“之光和你说了吗?他要结婚了。”
像是被一颗石子扰乱了一片静默,继而引发了骇浪惊涛,如山崩地裂般喷涌而出,让人瞬间被淹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指尖,置身冰窖,不得解脱。
他用了几秒的时间来收敛僵住的嘴角,垂下眼眸片刻再度抬眸,便已经是缓和好后略带惊讶的神色。
“真的吗?什么时候啊?女孩子是什么人啊?没想到光光是我们中最早结婚的……”语气正常到,若不是周震南知道这二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都要信了翟潇闻的表现。
“翟潇闻。”他说到一半,被周震南打断,小队长沉着脸色,不知是在怨他的不坦诚,还是气他把自己当外人。
“这里只有我们,你也要这样吗?”周震南声线原本就低,现在更是压的极低,莫名带上严肃。
翟潇闻张了张嘴不知该反驳什么,到现在他微笑祝福的表情才有那么一丝裂痕,攥紧自己衣袖的手猛地松开,错开周震南的眼神,低着头像是犯错了的孩童,酸楚上涌,声线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那我该说什么呢?”
一句话像是打开了洪水的闸门,他放弃抵抗,所有伪装与逞强的围城瞬间轰塌,他握住桌角,抬头看周震南,眼眶含泪,哭腔尽显。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我除了祝他幸福我还能说什么呢?”
周震南看他即使是情绪崩溃至此,却还是强撑着理智,这件事情,所有队员都知道了,唯独翟潇闻不知道,夏之光没有勇气告诉他,又不想瞒着他,于是便落在了来探班的周震南身上。
“你……别太伤心。”
翟潇闻闻言扯出了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深呼吸来阻止自己的眼泪,随手抹了一下,对他说。
“我不伤心的,我真的替他开心,他也三十岁了,不是小孩了,也改成家了。”
“女方是圈外人,他家老人催得急,原本他想亲自告诉你……”
“南南,真的不用在意我,好朋友结婚,我真的替他开心。”平静的仿佛刚才的眼泪刚才的失控都不存在,翟潇闻用他近十年的演艺经验来维持此刻的沉稳与脸上的笑容,却发现,什么都演得出来,可是心不行。
是他在少年时代太胆小不肯多跨一步,也是他在几年前亲手推开了夏之光不让他把电话讲完,如今这样,是他活该。
他是全世界,最没有资格伤感的那个人。
周震南眼看着他崩溃的情绪消失,又用平静为自己搭建起一座牢不可破的城墙,只得暗自叹息,而后再不在他面前提夏之光的名字。
倒是翟潇闻,近乎自虐一般的问周震南夏之光结婚的情况,亲手把自己结痂痊愈的伤口一点点撕裂,任由他在每一个自虐的问题中溃烂,不得愈合。
疼吗?那是痛彻心扉,可是只有这样他才能清醒,他才有实感,每一刻的疼痛都在提醒着他,他们那暧昧不清的两年,互相想念的数年,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周震南临走前,像是不死心一样问了他一个问题,他问。
“如果回到2019年,你们会不会……做不一样的选择?”
翟潇闻只是笑,温软而哀伤,却又带着追忆往昔的释然,就在他以为要等不到答案时,翟潇闻开口。
“如果我今年二十岁,我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他。”
“只是我今年三十岁了。我终究,是个胆小鬼。”
可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
我一想念 你就那么近
婚期将近。
说来讽刺,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他结婚会这么早。但好像自从年龄变成了三开头,父母长辈催他也就催得越来越紧,也不是不能找理由搪塞过去,只是老人身体每况愈下,每每给他打电话都要问他是否是在谈恋爱,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他能躲一二次,也躲不过三四次。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老人把他成家看成愿望,他理应孝顺。
女方是家里人介绍的,从相识到现在也无外乎不到半年,更何况那半年里他奔波于巡演与节目的录制现场,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那为什么会和她结婚呢?大概是因为合适吧。身边的朋友,家人都觉得他们很合适,性格也好家境也罢,里里外外都绕不开“合适”二字。
至于感情,他一个上戏毕业的科班生,在众人面前演一出相敬如宾夫妻和睦轻而易举。因为合适而妥协,又因为合适而成婚。
既然不是二十岁的时候肆意爱恋的那个人,那么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公开的很顺利,大概是年龄也不小了,当年陪着他的粉丝不少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加之他也转型早就不吃青春饭,因此反响堪称平静,除了挂在热搜榜首挂了整整一天之外,也没什么太大的风波。
圈内好友纷纷来祝贺,问他婚礼定在什么时候,问他要一副请柬,他笑着答应,倒真有几分甜蜜,若不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告诉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勇气去和翟潇闻说。
即便总是以朋友的身份自居,即便一直说是对方的好哥们,可他还是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口吻去和“好哥们”说,我结婚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未曾梦到那两年的人和事了,他曾经那么想念翟潇闻的时候,好像都没有在梦里见过他,可谁能想到快要结婚了,翟潇闻的影子,却频频入梦来。
他梦到他们住在一起的那两年,梦到小翟出差回家给他准备夜宵,梦到他们一起养着四只猫咪,梦到两个人躺在床上打游戏。
真实到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直到梦境里的时光辗转到解散那一晚,他才彻底清醒地感觉到,这是梦,这不是现实。
因为在他梦里,他弥补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梦境中的他们于演唱会的后台摊开心扉,互道爱意,十指相扣,紧紧拥抱。得到了他再也不会得到的青春与幸福。
他们搬到了一起,虽然聚少离多但却总是包含爱意,没有通告的时候就窝在他们的小家,下厨,打扫卫生,打游戏,看电影,过着琐碎却温暖的同居生活。
分开的时候总是互相视频,总是把对方的好挂念在心上,翟潇闻会在他巡演现场的VIP座位,他也成为探翟潇闻的班最频繁的那个人。即使被媒体拍到他们一同吃火锅,一同逛街,他们也是以朋友为解释,在无人的角落将所以有爱意诉说。
他轻轻唤他。
“小翟。”
梦醒了。
他坐起身来,看着对面的墙壁发呆,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子端着杯水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问他。
“你梦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感觉你一直带笑,刚才还叫了队友的名字呢,小翟,你梦到翟潇闻了?”
他一时不知道做何反应,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好在妻子也只是送了一杯水就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他在那里继续沉默。
怪不得,这个梦境会给他这么强烈的熟悉感。
因为与其说是梦,不如说,那是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但都终究败给了现实的未来。
和翟潇闻息息相关的未来。
第一次,翟潇闻没收到的那封信没有回执,他错以为那就是答案,所以被迫释然。
第二次,借着酒精拨通了翟潇闻的电话,可什么都没说完便得到了审判,再次被迫释然。
第三次,他真的,该亲口说再见了。
夏之光点开了那个许久没有对话的头像,手指却久久未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缓冲好了一般,他终于敲打了键盘。
XLight:小翟。
XLight:我要结婚了。
但终究 你都不能 陪我到 回不去的远方
周震南的消息,无疑给翟潇闻原本尽力平静的世界,投下了一颗炸弹。
一瞬间,风平浪静演变成断壁残垣,他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中静默,漫天灰蒙,不得安稳。
好在那时候他的戏份也快杀青,他在杀青后能得空给自己留出个喘息缓和的时间,这些事情,这些情绪,他无人可说,只能自己慢慢消化,最终变成被强制压在心底,触碰不得也痊愈不了的伤口。
其实翟潇闻有时候很唾弃自己,他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矫情,解散前胆小不肯先迈出第一步,等夏之光开口的是自己,解散后一直保持清醒,一直清醒的告诉夏之光都过去了的也是自己。
他比谁都希望夏之光能幸福安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是他需要时间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所以,这几年他第一次给自己放了个假,推了不必要的通告,而后买了一张机票。
那时候应该还是2019年的夏天,他们刚刚成团,还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带着一切的期许与美好。
翟潇闻记得第一录制团体综艺时,夏之光曾经说,想去欧洲的小镇。
既然他们再没办法共同去他们曾经约好的地方,那就自己一个人去走走,也不枉他曾经肆意又荒唐的二十岁,等再回来就要彻底成为朋友了。
那张机票的终点,是挪威。
这里很浪漫,带着北欧独特的闲适与舒缓,和北京车水马龙的快节奏全然不同,傍晚时分在人流稀疏的街道上,看着过往散步的情侣和牵着宠物的老人,那一刻,真的很放松。他看着港口停泊的船只,看着长椅上坐着的老人,又只身一人坐着轮船观赏如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偶尔会感慨,如果是两个人就好了,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想也只会转瞬即逝,翟潇闻总是在强迫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清醒而现实,都要知世故而不世故。
他在小镇闲逛,在四面环海的小岛驻足,去走走岛上的路,看那里一边是山和村庄,一边是海。
他从小到的看过太多的海,去过太多的海边,但不知道是心境还是风景,他总觉得这里和他去过的每一处都不同。
他的脚步很慢,大概因为这场旅行从一开始就是说走就走,没有计划也没有终点,他可能会在一个小镇停留很久,也可能想到去哪里就立即买了前往那里的机票。
后来他去了斯德哥尔摩,也买了一些独具北欧风情的书刊衣物,去看那些老城区带着岁月痕迹的建筑,偶尔会看着街道上成双成对出入的情人,微微含笑,眼中的情绪说艳羡太深刻,说释然太浅显。
无意刷微博,热搜榜高高挂起的话题带着“爆”的红色闯入他的视线,或许是他早有准备,或许是他被一场慢节奏的旅行带来了超然,即使他感觉到心脏像是撕裂般疼痛,可他脸上的表情,也却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祝福。
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走。
夏之光,想和你一同旅行是我未能达成的愿望,所以我要自己先来了。
也算是给我们的二十岁,一个最后的交代。
安全线是我先退出的,所以我准许你,先和我说再见。
原来我很快乐 只是不愿承认
夏之光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又是一个过分热情的人,总是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去照耀身边的每一个人。虽然随着年岁的增长沉稳太多,但是他始终还是十五岁初入娱乐圈的少年赤子心。
决定结婚的时候,是他见那个女孩的第二次。在双方家里人的注目中,他做出的决定,这么快并不是草率,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做的最终的抉择。
第一个知道他要结婚的人,是彭楚粤。那时候他在北京,被家里人央着把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孩送回家,而后开着车在城市里一路游荡,不知是什么驱使,他竟然停在了他们当年一起住过的别墅门口。那里早就换了租客,可能也在承载不同人的故事,但终究这里尘封了他的意气与孤勇。
正巧他接到了小粤哥的电话,于是他站在那栋已经不属于他们的别墅门口,眼神中闪烁着过去流转的光阴,对着电话那头的彭楚粤说。
“哥,我决定结婚了。”
没有惋惜也没有遗憾,他的语气平淡如常,就仿佛在告知晚餐吃什么一般,与彭楚粤近乎飙高音的一句“啊?”鲜明对比。
而后他们在一家隐秘的酒吧坐下,彭楚粤显然没从这么一个爆炸般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见到他的时候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光光你刚才没在逗我吧?”
夏之光给了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慢悠悠地开口。
“没有逗你,都见过家长了,有什么可逗你的?”语气平和,却也是过分平和。只是要很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而彭楚粤与他相识超过十五年,自称很熟悉他的人不足为过。
“怎么突然决定要结婚了?”他思忖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他想问的太多,却没有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地问出来。
“也没有突然,我也三十多了,要不是进了娱乐圈或许早就成家了,况且我爸妈我爷爷奶奶都很喜欢她,也都觉得我们还挺般配的。”他吹着眼眸,晃荡着酒杯里度数不高的酒。
饶是彭楚粤足够机灵,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夏之光口中的“她”是谁,眉头紧锁,数次欲言又止。
夏之光转头看了一眼彭楚粤的表情心下好笑,也不等他开口自己又慢慢说着。
“认识的时间不长,见过的面也不多,但是确实从各方面看都很合适……”突然沉默,然后嘴角扯出一抹甚是苦涩的笑容,喃喃道“比谁都合适。”
他最后的一句话,听起来十分无厘头,却听的彭楚粤心惊,他可以笃定,夏之光口中的“谁”,是翟潇闻。
可是那个名字,在夏之光身边的好友里可以说是讳莫如深,他们从来不提,也不敢提。
如今被夏之光自己提起,他才带着不确定与试探,不安地问他。
“光光,合适……”只是他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粤哥,你知道吗,我们是真的很合适,合适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都是情深深雨濛濛。”
彭楚粤刚刚还抱着或许是他想开了的侥幸瞬间破灭,睁大了眼睛满是惊诧和担忧,可即便如此,他居然从心底觉得,意料之中。
情理之外,却意料之中。甚至倘若真的和翟潇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才会真的觉得奇怪。
“光光,你要不要再冷静思考一下。”夏之光是他最疼的弟弟,于情,他确实应该站在夏之光的角度,于理,他始终觉得这是不是对女孩子不太公平。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个弟弟端起酒杯喝光了里面的酒,又再次开口。
“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会负全部的责任,我会承担起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与担当,会用心的去宠她,保护她,包容她,照顾她,不会让她受到委屈,哥,我没有冲动。”他的眼神甚至带着笑意,可是真正与他对视才能察觉出,那是一片荒芜。
“那……你爱她吗?”
他突然笑了,弯着嘴角与眉眼,伏在案台上笑出声,半晌才转过头直视彭楚粤。
“谈什么爱呢,哪有那么多爱啊。”这才发现,夏之光好看的桃花眼,竟然盈满了水汽。
他会做一个好丈夫,却无法做一个好爱人。
不是所有婚姻都会带着爱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余力再爱别人。
夏之光终究要选择遗忘,遗忘爱情,也遗忘他。
我都快要忘了你,不,是我故意忘了你。
在我怀疑世界时 你给过我答案
这场漫无目的的旅行,持续了大概一个月。
经纪人总是在催他回去,可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劳模,这次却像是到了叛逆期,无论经纪人怎么催,都迟迟不买回程的机票。
身边知道他出门旅行的人不多,除了周震南,其他人就算是知道也不清楚他突然前往北欧的缘由。他一路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有时不愿意走动,就在酒店窝上几天,竟然是这几年少有的闲适。
偶尔接到身边朋友的来电,询问他北欧好玩吗,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国,更有李昀锐这样的吐槽他。
“刚从美国拍戏待了小一年回国,还没多久呢就又去北欧旅行,我看你别回来了。”
“你怎么突然要去旅行?”
他也只是笑笑不反驳,任由李昀锐在一边念叨他,胡乱搪塞他个理由就挂了电话。
他知道李昀锐不会信,毕竟那婚讯公开的众人皆知,但是他不说,他身边也不会有人主动提。
少年的时候,他还是不谙世事,被难学的动作折磨得遍体鳞伤,好像即使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赶超身边的人。
是啊,自己两个月的训练经验要怎么和其他人数年的练习相比较呢?可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总是有点心高气傲的,不肯低头也不肯承认自己比别人差,即使心里清楚明白有些时间上带来的差距不是一两天可以抹平,于是他拼了命的训练,拼了命的努力,拼了命的改变一些人对他的看法。
周震南总说他,虽然是队伍里最闹腾的,但也确实是心思最细腻敏感的,他做不到忽略一些难听的声音,所以有沮丧也有难过。
可夏之光总能为他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确定找寻一个答案,你训练我就教你,你难过我就陪你,总之你不会一个人就是。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翟潇闻到底只剩一个人。
夏之光微信到来的时候,是他决定回程的两天前。
他站在小镇的街头,看着那个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之前的头像,看着还没来得及给他换掉,还是当年夏之光自己要求的备注,看着那两句不长甚至有些短的中文。
夏铁刚最帅:小翟。
夏铁刚最帅:我要结婚了。
是不是自己国外待久了,他居然觉得这两句话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他不认识这段中文。
他直愣愣地看着手机,知道屏幕上倏地出现了水滴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早知道了吗?不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吗?不是早就有所准备吗?不是看到微博都能平静吗?
怎么换成他亲口和自己说,情绪就失控了呢。
他发现他压根控制不住他的眼泪,第一滴掉落的时候,所有崩溃的负面情绪在那一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由心脏撕扯着疼痛,眼泪划过脸颊被微风吹着有丝丝凉意。
他终究,不堪重负。
失去力气一般蹲在街边,眼睛被眼泪氤氲着已经什么都看不清,可他还是死死抱着手机,哭到停不下来。
是不是哭完,就什么都结束了。
他的光,成为了别人的太阳。
或许是他与街道上其他人格格不入,好心的路人看他哭得太惨甚至递给他纸巾,然后和他说。
“开心一点。”
是啊,应该开心一点,结婚是多么开心的事情,他的好朋友结婚,他没有理由不开心。
于是他哭着接过纸巾和路人说谢谢,其实还算庆幸,这里的小镇没有认识他的人,不然翟潇闻当街痛哭话题传到国内,只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他在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缓和着情绪,等他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时,才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被很快接起,他像是害怕什么一样抢在了对方前面说话。
“你都公开了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该罚啊。”说完他便有些后悔,这过分熟稔地语气,并不适合现在的场景。
夏之光大概也思考回答他什么,许久才带着平缓又柔和的语气和他说。
“是啊,该罚,你罚什么都可以。”
像极了当年纵容他胡闹的语气,一时间让翟潇闻觉得恍惚,继而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生怕自己刚刚得以控制的情绪再度崩塌。
“那就罚你,婚礼的时候,让我当伴郎吧。”
让我做你的伴郎。
没去到过对方的前程似锦,那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
既然不能亲手给你幸福,那亲眼看着你幸福也算是慰藉。
我感觉到幸福 是看见你幸福
婚礼前的最后一晚,往往都是最疯狂的,地点遂了家人的愿,定在了上海,他朋友众多,一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实在是吵得他有些头晕。
“之光!光哥!最后一晚单身夜就问你喝不喝酒!”
室内昏暗得不像话,映着斑斓的灯有些晃眼,好像距离远一点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一群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格外嘈杂,他一时也分不清谁在叫他。
“喝也不能喝太多,万一明天起不来了你替我结婚啊。”他玩笑着把手里的就一口喝光,而后低下头却不见了笑意。
手机上的消息没有回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去联系他。
或许,他永远对翟潇闻说不出拒绝,所以自从小翟跟他说让他做自己的伴郎后,他婉拒了所有其他想当他伴郎的人,甚至包括焉栩嘉,包括彭楚粤。
他什么多余理由也不说,只是笑眯眯的对着这群兄弟们说。
“伴郎吗,一个就够了,我才懒得请那么多人呢,别到时候还跟着伴娘来坑我,况且伴娘也只有一位,我总不至于带十几个伴郎吧。”
若说前半段话还无法让人信服,后半段话才让他们不再磨着夏之光要做伴郎,不过夏之光也从来没告诉他们,这个伴郎的人选究竟是谁。
“那你不喝你让伴郎喝酒,快你伴郎呢,让他来喝酒不就完了。”他这时候才看清,说话的是他曾经一起拍戏的朋友,偏偏对方说着还去看焉栩嘉,好像近乎默认了他伴郎的人选。
夏之光刚在思索着要怎么告诉他们这个能让所有人觉得意外的事情,焉栩嘉倒是先行反驳,低沉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格外明显。
“别看我,我确实需要去做伴郎的事情,但我可没有伴郎的名分。”
“光哥你伴郎到底是谁……”
就在那人话问到一半的时候,包厢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映着走廊亮堂堂的灯光,翟潇闻进来了。
最简洁的白衬衫牛仔裤,浅栗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都带着些柔软,对着他的方向微笑着,眉眼弯弯灿若星辰,第一眼望去,仿佛还是曾经的模样。
就像三十岁的夏之光,突然见到了二十岁的翟潇闻。
“不好意思,北京天气不太好,飞机延误,来迟了。”嗓音带着夏日的薄荷气息,生出清凉的意味,居然让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夏之光很熟悉的朋友,诚然十年过去,这里却不是所有人都熟悉翟潇闻,知晓二人当年算不上过往的过往,除了队友好像也就只剩一个彭楚粤了。
也正因如此,才没显得翟潇闻的突然出现有多么尴尬。
“闻闻你坐我这来吧。”周震南看了看其他人或是略显复杂或是全然不知的神情,生怕发生点什么,抢在夏之光之前把翟潇闻拽到了自己身边。
“光哥你伴郎到底是谁,你别被翟哥的到来打断了。”他的这位朋友并不熟悉他的队友们,因此也不熟悉翟潇闻,也没察觉出夏之光一直不回答的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依旧在刨根问底。
夏之光握着酒杯稍显尴尬,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想转头看一眼翟潇闻才发现他正凑在何洛洛耳边不知说着什么,一时只对上了周震南的眼神。
如果他没会意错,昔日小队长此刻的眼神只写着两个字。
警告。
他错开目光,缓缓开口。
“我的伴郎是……”
“你们在问伴郎吗?伴郎是我,怎么了吗?”
夏之光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随后他看着那人满眼笑意的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微微疑惑地看着问话的人。
翟潇闻此时好像橱窗里的洋娃娃还漂亮些,被精致的外壳包裹隐藏住了所有的情绪,只留下满是祝福的笑容。
可是这幅笑容落在他眼底,却只剩下呼啸而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一时间,山洪崩泄。
与此同时,在场知情人士好像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啊,光哥说喝醉了耽误明天的婚礼,才说着让伴郎替他喝的。”
翟潇闻微微一怔,看了看说话的人,又看了看夏之光,忽略了一众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昔日队友,拿着杯子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好啊,我替他喝吧,他确实不能耽误婚礼。”
只是还没等送到嘴边,便被伸来的一只手拿了去。
他转头看着夏之光没有半分犹豫的直接喝光了酒,把杯子放下,扯了个不甚好看的笑容。
“不用他替我,我自己喝。”说着去倒第二杯。
翟潇闻脑子混乱得很,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阻拦也不退后,最后还是何洛洛起身把他拽到座位上,才缓过神来。
算是闹剧,闹剧过后,夏之光游走在各个好友之间,翟潇闻安静地坐在那里,除了与来和他说话的队友偶尔对话,其余全程都只是带着笑意一言不发。
一群人不敢闹得太晚,怕耽误了明天的正事,最后的时候,他们起哄让夏之光许愿,说是结婚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在意,可唯独现在,他突然安静了下来,看了一圈周围的好友,又在某一处停留了许久的目光,最后双手交叉,闭上眼睛。
翟潇闻察觉出他的目光,可是他不能抬头,他也不敢抬头,只是佯装着侧身和周震南说话,等他错开目光才转了视线。
准新郎站在最中间,在许婚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他暗自祷告,如果真的有上天,就让夏之光的愿望实现吧,不管是什么。
夏之光那天许了一个愿望,一个他此生最想实现的愿望。
希望翟潇闻,平安健康,幸福美满,前程似锦,一世安然。
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我们无法挽回的错过。
曾经亲手把时间变慢 可惜我们没有等 我们
当日,翟潇闻是一个很合格的伴郎。
他忙于婚礼现场招呼客人,忙于帮夏之光打点一切,甚至比夏之光这个新郎还要尽心尽力。
夏之光不拦他,也不敢拦他。
现场的一切都很美好,带着中国的华贵和西方的梦幻,完美相融,绝美无仑的婚礼现场。红毯,鲜花,水晶,香槟,各色元素交织在一起,给这份原本就受尽祝福的婚姻更平添了美满。
翟潇闻看着这一切,心中只有两个字。
真好。
夏之光很忙,无论是谁他都要出面,忙得有些晕头转向,甚至都快忘记了是自己的婚礼现场,翟潇闻看着他和客人握手,看着他眼下的泪痣伴随着笑意映着光芒,看他眉眼满是柔和,看他一身西装笔挺,俊美而潇洒。
从今天起,他就是别人的丈夫了。
“光光,理一下外套领子。”大概是刚才的动作导致了夏之光的领子有些乱,他站在一旁出言提醒。
夏之光闻言看他一眼,微微点头,而后伸手去整理衣服。只是大概在身后的缘故,他几次都没有整理妥当,领子依旧尴尬地翻在那里。
翟潇闻几次想上前,都又停滞在一旁,可是最终还是沉默着叹气。
于是走到他身后,抬手替他整理衣领。
夏之光一瞬间就愣住了,翟潇闻的手指有些凉,无意间触碰上他后颈的皮肤,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可只是短短一瞬便离开,又语气平缓地和他说。
“好了。”
他怔在一旁,想去看翟潇闻的表情,可却发现翟潇闻并没有看自己,而是转身去忙别的事情。
后来夏之光在被人叫走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起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当年的时候,好像很多次上场之前,总是翟潇闻站在他身后帮他整理的耳麦。
一如现在。
夏之光离开的时候,翟潇闻才转身看着他的背景,眼底原本的平静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化不开的伤痛。
二十岁的时候替你整理挂在脖子上的耳麦,三十岁的时候替你整理婚礼上的西装。
不过无妨,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后来婚礼正式开始,那是翟潇闻第一次亲眼看到夏之光的新娘,他们说得没有错,夏之光和他的新娘很合适,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新娘穿着雪白的婚纱,手里拿着捧花,满眼皆是幸福的甜蜜。
周震南曾经问他,问他为什么要到婚礼现场来,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在原本就溃烂而无法痊愈的伤口上狠狠地插上几刀。
他当时只是带着苦涩的笑容,和周震南说。
“我只是想看看,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幸福,能嫁给他,能让他护得周全。”
“南南,你知道吗,她的新郎,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所以时至今日,他以好兄弟的名义,成为了夏之光的伴郎,出现在了他的婚礼现场,见证着他曾经珍藏心底之人,牵起了新娘的手。
这个红毯很漫长,漫长到翟潇闻觉得时间被延长变缓,他始终像其他客人一样,眼角眉梢都带着祝福的笑意,毫不掺杂其他。
这是夏之光的婚礼,他本来就应该只有祝福,不掺杂任何其他。
“夏之光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都将爱护她、珍惜她,对她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他看着夏之光拿着话筒,那一瞬甚至给他一种错觉,他好像想回头看自己一眼。可是最终,他还是用着郑重的语气,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愿意。”
一时众人欢呼,全场雀跃。翟潇闻眼中容不得其他,只能看到台上那一人。
后来翟潇闻成为了第一个敬酒的人,他拿着酒杯,注视着夏之光的眼眸。两年,五年,十年,都已经成为了过往,不论刚才的错觉是否真实,都彻底地结束了。
他带着初见时最甜的笑容,带着满心满眼的祝福,用最好听的声音说道。
“光光,新婚快乐。”
酒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
他以为,自己在这场婚礼上一定会流泪,可是真正到了现在,他却能笑着祝他,新婚快乐。
你要幸福。
你一定要幸福。
翟潇闻想,他今晚应该能梦到二十岁的夏之光,梦里小少年带着最炽热的笑容和他说。
“小翟,再见。”
“光光,再见。”
我们依旧是我们,我们不再是我们。
END.
Ps:因为为了对应歌词不是按时间顺序写的,所以以防看不懂,我来捋一下这个乱七八糟的时间线。
R1SE解散(暧昧期)——解散后光收拾行李并留信——闻收拾行李却没看到信——光错意而后逐渐生疏——过了五六年——光得知闻不知道那封信——给闻打电话——闻告诉他都过去了——又过了五六年——颁奖典礼遇到——光认识妻子并粤哥聊天——南南探班告诉闻——闻去旅行光公开——光梦到闻然后亲口告知告知婚讯——闻看到后在旅行最后大哭一场并给他打电话要做他的伴郎——婚前聚会——结婚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最后挣扎,我还是那个睡前读物选手,我说真的。
【博君一肖】《他住在我心中的无人区》★第七章 第八章★
●故事是我瞎编的,bjyxszd
●谨以此片,献给两个清澈如水的少年,和我爱上他们的夏天
●现实向清水,略胡说八道,勿上升
●尾声 完结。
【引】
从前有个小王子,住在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
那里有未盛开的花,未成熟的果,还有不停轮转的春夏秋冬。
小王子很忙,忙着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第七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
*
*修首饰的工匠说,以前有个长得干干净净的男孩,拿着一个牛头项链来找他,要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修好。
可碰巧,自己当时伤了手,就...
●故事是我瞎编的,bjyxszd
●谨以此片,献给两个清澈如水的少年,和我爱上他们的夏天
●现实向清水,略胡说八道,勿上升
●尾声 完结。
【引】
从前有个小王子,住在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
那里有未盛开的花,未成熟的果,还有不停轮转的春夏秋冬。
小王子很忙,忙着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第七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
*
*修首饰的工匠说,以前有个长得干干净净的男孩,拿着一个牛头项链来找他,要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修好。
可碰巧,自己当时伤了手,就耽搁了几天。
*
乐华的一个小助理,酒局上喝多了跟人抱怨,说以前跟着王一博的时候可是遭了不少罪。
不会说好听的话,也做不来巴结的事,性子还倔的很。
除了《陈情令》那会儿,真就再没好好配合过营业。
*
美容院的师傅闲聊,谈起有一次给王一博做造型的时候,那人睡着了,说了些稀奇古怪的梦话。
用的还是不太标准的重庆口音:
“嘎子哇!” “扎起!”
*
剧组负责伙食的阿姨,乐呵呵的八卦王一博最爱吃川菜。
说原来拍陈情令的那会儿,那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蹑手蹑脚地凑过来,脸憋得通红,好久才吐出一句:
“今天晚上...能吃水煮肉片吗?”
*
好长时间了,小模特都记着第一次见面时王一博与她搭讪的台词:
“请问,你看过极光吗?”
还真是唐突的有趣,让人摸不着头脑。
*
经纪人说今年8月5号那天,王一博一直守着手机,却一个电话都不接。
也不知是在等着什么,
等了整整一天。
*
众人谈论王一博花花公子,私生活乱得荒唐。
无人知,他只是在寻找...
寻一个,如他一般的姑娘。
——
*
坚果特别喜欢趴在一个垫子上,蹭来蹭去。
那垫子上的味道它很喜欢,与从前经常来家里做客的一个哥哥的味道很像。
*
一个出租车司机,跟客人炫耀自己载过的一个明星,前段时间得了影帝。
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大雨天,那人满身酒气,嚷着要去横店。说是自己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找不到了。
*
肖夫人向闺蜜介绍经验:
“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我家先生最爱吃粉,时不时就惦记着要我给他做, 多加香菜,多放醋。”
*
朋友笑肖战跟不上时代,还喜欢多少年前的老曲儿。歌单里反复听的就那么两首歌。
“快40的人了,还听什么《男孩》啊。”
“不过,你还真算得上年少有为。”
*
妈妈埋怨肖战浪费,净买些没用的东西。
又不会骑摩托,干嘛大大小小买了一堆,摆在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
警卫跟组长反应,
说前天夜里有个男人,挺高挺瘦,手里拿着个蛋糕盒子在小区门口转来转去,不进来,也不走远。
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没见了影儿。
*
众人都说,肖战是难得的模范丈夫,婚后不接感情戏。
无人知,他只是害怕。 万一,万一呢...
万一某个傻孩子碰巧看见了...
他可不能再让他伤心了。
——
*
王一博没和人说过。那次小龙坎不欢而散,其实他没走远。
若那天,肖战追了出来,他是不是就能鼓起勇气,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
*
肖战没和人说过。那次小龙坎不欢而散,其实他等了好久。
若那天,王一博回来找他,他一定会不管不顾的抱住他,再也不松手了。
——
世间其实很残忍,上帝本来就是个坏蛋。
它用时光过滤所有过往,只留下那么一点,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无光之地。
可是,人嘛,也是偏执又奇怪,
就剩这么一点,还能强撑着继续爱你。
是遗憾,却也算幸运。
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视若珍宝的那个男人,也曾爱透了他。
---
★第八章 尾声
那样小的人儿,抱在怀里竟比想象中沉了许多。
咿咿呀呀,听不出她在讲什么。
结婚第三年,妻子生了个女儿,把肖战高兴坏了。成天“小祖宗,小祖宗”的叫着,摘星捧月的供着,一眼不见都要念叨个没完。
孩子满整十月那天,开口叫了“爸爸”。
小家伙连叫了几声,声音还挺洪亮,只是吐字不清,听起来有点像是 “bobo”。
肖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到处跟人炫耀孩子先喊的是他。
也难怪,
这是他头一次可以明目张胆的喜欢一个人,
便是一丝一毫也舍不得憋屈了。
*
年初听舆论传,王一博的绯闻女友小腹微起,疑似有孕。
没出半年,正主就官宣了婚期,并举办了婚礼。
在8月5日,王一博32岁生日那天。
穿着婚纱的新娘已经显怀,
精致的妆容配着满面笑意,还略羞涩的轻挽住自己的新郎,甜蜜的紧。
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定是幸运的。
能娶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应该也是吧。
肖战翻着网上的新闻图,只是轻轻感慨了一句。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儿啊。”
没有接到请帖,自然也不好上赶着自己到场。
婚宴上没见得肖战的身影,媒体纷纷猜测两人关系转淡,不同往日。身边朋友也好奇的来问一声,
“王一博,你和肖战怎么了?”
是非恩怨,自己都理不清楚,又怎么说与外人。只模糊地搪塞一句“时过境迁,疏远了”,便不肯再答了。
多少是埋怨的,总要允许自己委屈吧。
倒也并非那人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就只是...
他让他伤心了。
所谓‘藕断丝连,或许便是这般。
他陪我熬过千难万险,却离开在最晴朗的那天 。
*
忙了一大通,好不容易能得空,坐下吃口饭。
服务生端来两盅汤,一人一碗递到新郎新娘面前。
新娘尝了一口,侧头跟旁边人说: “ 汤里有茄子。你不爱吃就给我吧。”
朋友见了,一脸嫌弃的调笑。
“王一博,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孩儿啊!”
*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儿啊。
与那人相反,又同那人一般。
*
三个“庞然大物”送到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进口哈雷最新顶配机型,一台几十万的价格。
新娘过来打量,瞧着外包装并未署名。
“这是谁送的?
看款式,应该很贵啊。
一送就送三台,还真是大方得可怕。”
“一个很好的朋友。”
王一博轻描淡写的解释,所谓‘他们’的关系。
“骗人,好朋友连你不骑摩托了都不知道?”
“很久不联系了。
或许.....他也是知道的。”
王一博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硬拉强拽的带着肖战去看摩托展。
那时候,自己最钟情雅马哈。
价格合适,款式好看,配置性能也都不错。
可肖战却盯着中心展台那辆进口哈雷。问:
“这种不好吗?”
“贵的不一定好,好的不见得适合。我现在这个水平,骑雅马哈最正好”
王一博瘪瘪嘴,内心os:
那么贵的车,也就适合在家摆摆。要不然划了碰了要多心疼。
“一分钱一分货,等哥有钱了,给你买最好的。
买三台,摆在家里,换着骑。”
“行行行,我等着。”
当时,王一博是不肯信的,只当个玩笑听听。
本也没人会想到,此般随意的对话,会被人当作诺言,记在心里。
自然是不用署名了,
世上哪里会有第二个人待他如此。
这种没了限度的宠溺,似乎只是因着自己一句:
“只要顺着我,顺着我就好。”
- 你惯要给我最好的,却也不问我想不想要。-
*
“He was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nd West. ”
“他曾是我的南,我的北,我的东,我的西。”
“But now,he's just my past.”
“可如今,他只是我的过去。”
今天的夜空美得很,繁星满天。
会不会有一颗,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心中有片世外桃源,水木清华,百卉千葩。
而你,就住在那里。”
------
关于后来
*
近几天,肖战总听女儿提起一个玩伴。
是个妹妹,比自己小了一岁。
女儿说,那妹妹向她抱怨自己的爸爸脾气不好,还总是抢她的乐高。
女儿说,那妹妹向她炫耀家里有个不会坏的蛋糕,放在客厅,能摆一辈子。
有天,女儿带回家一张软笔字簿,说是在学校和朋友胡乱写的。
肖战拿起来随意看看。
那么大一张纸,不过写了两个名字而已。
一个王思夏,一个肖忆欢。
*
夏天搬家还真不是个明智之举,天气热不说,还有苍蝇蚊子到处飞。
到底是老了,连女儿都到了豆蔻之年。
王一博在家中仓库里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一个头盔和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
女儿探头去看,那上面写着:
--
愿有一女,面容姣好,玲珑剔透,秀外慧中。
知汝喜恶,得汝倾心。
爱汝如斯,不亚于吾。
魏婴
--
“爸,你一个八百年不看书的人,怎么还热爱过古典文学啊?
这魏婴又是谁啊?”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这是爸爸拍戏时收到的生日礼物。
魏婴,是那剧中一个角色。”
“哦。那....”
女儿起了八卦的心思,凑到他旁边:
“您找没找到这上面写的‘小女子’啊?”
“自然是找到了。”
“谁啊?我妈妈?”
“不是。”
“那是谁啊?”
“是你啊...”
*
住在我心中无人区的你,
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我原谅了所有误会与欺骗,
但是,可没说会释怀我们之间的彼此亏欠。
别忘了,
你还欠我一次碧海青天。
你还欠我一次极光之夜。
-End-
★小番外
*
“最美夕阳红之浪漫极光行欢迎各位叔叔阿姨,希望大家跟紧我,好好享受这段极光旅行!”
“俗话说,老当益壮,不输少年。老年人也要积极寻找乐趣。”
“那个,两位大爷,有什么需要吗?”
“有话好说,您们都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回事???”
“哎,别,冷静啊!”
“别打别打,快住手!”
聚民生新闻为您报道一则消息
据传,某北极圈极光旅行团今日发生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事件当事人是两位花甲之年的老人,王某和肖某。
据相关人士,两位老人打架的原因,是因为一个老人想指导另一位滑雪,而另一位则嫌弃他教学不标准。
幸亏导游劝阻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俗话说,相互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相互让一让,和谐乐满堂。
此事件告诫我们。
珍爱生命,远离斗殴。
感谢收看。
【九辫】说好的一辈子(一发完)
有声书地址:
感谢cici @cicitravelling 姑娘的有声书实在做的太好,远远要比原文更吸引人,谢谢姑娘给了这篇文一个最美好的句号。
***伪现背延伸、小学生文笔、无逻辑
***重度OOC、好都是两位老师的、锅是我的
***甜不甜要看个人想法了
0、
快要四十岁的张老师觉得自己莫名有点焦躁,他左手食指不耐烦的敲着桌面,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果然这种时候杨九郎不在...
有声书地址:
感谢cici @cicitravelling 姑娘的有声书实在做的太好,远远要比原文更吸引人,谢谢姑娘给了这篇文一个最美好的句号。
***伪现背延伸、小学生文笔、无逻辑
***重度OOC、好都是两位老师的、锅是我的
***甜不甜要看个人想法了
0、
快要四十岁的张老师觉得自己莫名有点焦躁,他左手食指不耐烦的敲着桌面,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果然这种时候杨九郎不在,只有自己的话,真是烦透了。
他心中暗忖谁要是敢把他半个月后的生日专场搞砸了,他可能会生吞了谁。这一场,无关其他,只对他与九郎来说,太重要了。
1、
休息室里气氛很沉,后面的商演有个流程怎么安排都显得有些硬。
这次为了力捧新的孩子,他和九郎出场的时间要把握的很巧妙。多了少了都不行,还要卡十二点庆生,这就很麻烦。
张云雷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过于粗略的流程表,蹙着眉不说话。
外面的雨点子裹着雪砾噼里啪啦的砸在玻璃上,让人越发的不敢言语。
走廊尽头的书馆有霄字科的师弟在说书,说的是《德云纪事》,现在火得不要不要的。
透过漫长的走廊,隐约能听见说书人又在拿三庆园的‘老两口’在砸挂。
——要说九辫那是谁?德云子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平西王侯和他的王妃呀,那就是天造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
潮涌般的掌声与叫好声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张云雷无奈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得,现在全社磕九辫都快成了传统了。
不管什么演出,只要气氛稍有一点泥,这帮小兔崽子准就爱拿他俩砸个挂热场子。说来也蹊跷,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们居然还就吃这套。
从前玩微博刷抖音玩儿的飞起、自诩为潮的很的张老师,莫名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懂现在的这些孩子们了。
他轻轻咳了两声,没说话。
从昨天起,他隐隐就有了点感冒的迹象,嗓子生疼。只是他不爱将这些小病小痛挂在嘴上,挺挺也就过去了。
看着屋子里毕恭毕敬的小师弟们,他不由得低头默默叹了口气。
这群家伙怎么跟杨九郎就一个两个都皮的像个猴子,到了自己面前,反而成了被压在了五指山下的德行了?
说来也是感叹,他和杨九郎一手捧起来的小角儿们,现在基本也都能独当一面了。
说是师弟,其实霄字科以后,师父就很少亲自带徒弟了。大都是社里这些个前几科的师兄,三个一帮两个一伙的带着。
从小园子到商演,尽心尽力。
张老师私下里认真负责性子也冷,分到八队的小师弟们很少有不怕他的。
上次壮壮过来说书,看着几个龙字腾字科的师弟在挨训,笑指着一堆小孩儿调侃上一句,瞧瞧这还真叫慈父严母。
杨九郎摊在沙发上看球,听壮壮这么说也不生气,就笑着一挥手,说了捧哏的四字真言——去你的吧!
就算是真懒得理这对儿幼稚的师兄弟,板着脸的八队队长还是没忍住露出几分笑模样来。
2、
参加商演的几对小角儿都在低头研究这次出什么活儿,有的捧哏和逗哏意见不和,难免你来我往的争执上几句。
张云雷不自觉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和搭档。
那时候他和杨九郎也是从小角儿熬过来的,却好像从来没有为了出什么活而吵过。他和杨九郎的默契,有时候好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
正感慨,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以张云雷的性子本应该马上挂断电话的,可他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就起身说了句不好意思便出门接电话去了。
不过一分多钟,拿着电话回来的人,脸色有点不好看。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一会儿。
你们九郎师哥明天回,流程的事我再跟他商量一下。还有你们要出什么活儿都赶紧定下来,最迟明早,单独发给我或者是给九郎都成。
流程的事你们自己关注着点群啊……”
谁都没想到被称为工作狂的云字科师兄会早退,大家都有点懵。这人一向是以工作为先,会发生这种开会开一半人先闪了的情况实属罕见。
大家赶忙乖乖应声,生怕触了队长霉头。
张云雷现在的助理是个腾字科的师弟,是个好苗子,就是性子有些浮。为了磨一磨这孩子的性子,张云雷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看着。
一方面是怕他自己把自己耽误了,另一方面是有空也能教教柳活。
见张云雷要走,这孩子极有眼力见,赶紧从衣架上把张云雷的白色大衣给小心翼翼的拿了过来。
德云家谱上的大师兄洁癖严重,这事儿全社上下没人不知道。
这大衣还是九郎师兄给买的,越发得小心着伺候。
3、
张云雷出了三庆园,火急火燎去了隔区的一所重点小学。
进了学校大门,张老师便门熟门熟路的奔着保健室去了。往日里走路慢悠悠的谪仙师哥,此时简直称得上健步如飞。
小助理跟紧了师哥,按照班主任电话里说好的楼层,伸手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九郎师哥家的小摩卡有气无力的倚坐在病床上。
白白净净的孩子看上去蔫蔫的,真是可爱又怜人。
校服前襟和裤子上都有黏糊糊湿漉漉的污渍,虽然看得出是简单处理过,但要是稍微靠近点,还是嗅得到呕吐物的酸臭味。
小助理眼睁睁看着洁癖严重的张老师连心爱的外套都没脱,三两步上前就把脏兮兮的小男孩抱到了怀里。
心疼的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头发,还不忘细心的试一下孩子有没有发烧。
班主任明显有些被张老师的气场杵到了,赶忙上前解释:“孩子下午那会儿还好好的,就是上完体育课回来不知道怎么就吐了。
联系父母都联系不上,就给您打电话了。
刚才校医给看过了,说没什么大事。家长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带着医院看看。”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
张云雷点了点头,压着嗓子说了句谢谢老师了。
杨九郎这会儿正在外地参加朋友的婚礼,孩子的母亲是医务工作者,估计这会儿是在跟手术,手机没开机。
张云雷抱着孩子,温柔安抚的模样,像抱着幼小的幼兽。
六岁的男孩子不算轻,小助理想上前帮着抱,孩子却死抱着张云雷不撒手,低着头软软的叫着辫儿爹。
张云雷心疼的拍着他的背,软着调子问还难不难受了。
医院总是要去的,轻声细语的哄着,眉眼温润。恐怕任哪个师弟都不敢想,下了台冷清疏远的云字科师兄,居然也会有这么温和柔软的一面。
4、
张云雷在车上的给孩子妈妈发了微信,告诉人家孩子今儿让他接走了,主要也是怕她一开机看到那么多未接来电担心。
去医院检查了一大通,所幸最后没事。
医生说应该是中午吃的东西硬了点,有点消化不良,再加上剧烈运动才会吐了。
检查结果出来,又给孩子家长发了信息报平安,张老师这才放心的把孩子带回自己家。
回去的车上,小孩子许是累了,斜着趴在张云雷胳膊上睡的倍儿香,湿漉漉的口水就沾在张老师价钱五位数的雪白大衣上。
小助理从后视镜瞄了一眼,整个路上都心惊胆颤的,生怕师哥一怒之下给这孩子人道毁灭了。
结果再看师兄,温柔的给小罪魁祸首掖了掖领子,生怕他着凉。
………………
总是兢兢业业给师兄干活、还得提心吊胆堤防师兄随时抽查作业的小助理欲哭无泪,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5、
晚上张云雷耐着性子哄着孩子喝了点粥,这才放心的进了书房。越到年末,就越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忙。
他媳妇自然带着自家女儿和杨九郎家儿子上了二楼,两个小祖宗睡觉的睡觉,做作业的做作业。
忙到半夜快一点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张云雷困倦的从书房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可视监控这么一瞅,就瞅着一张有点浮肿、胡子拉碴的脸。
笑着给开了单元门,叫了电梯,张老师开了家门斜倚在门框上。
没两分钟,打电梯口就看到自家搭档拎了个巨大的大箱子出来。
“不是说明天下午回来吗,又不急,怎么今儿就回了?”张云雷看着杨九郎累的像个孙子的模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杨九郎见他就穿了件单薄的半袖,下意识的半搂着他,轻轻给人推进门,回身把门关上。
在门口换了拖鞋,这次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早上打电话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对,是不是嗓子又不舒服了?他们要是没注意不问你,你也就不说硬挺着。”
眉眼之间尽是担心,张云雷这个倔劲儿,不回来又哪里放心的下。
从箱子里拎了好大一个包出来,放在了茶几上:“冬天本来就干,您可省点心少抽烟。我给你磨了川贝粉,以后得天天盯着炖梨知不知道?”
看着那一大包川贝粉,沙发上懒洋洋坐着的人有点懵。其实连他媳妇都没听出来他嗓子难受,就这家伙,光是打个电话都能听出来。
张云雷又好气又好笑,难免想起了早年间的事了。
从前他俩在粉丝中间流传广泛着一个哏——有一种冷叫杨九郎觉得你冷。
要是换个人这么盯着他嘟囔他他早就烦死了,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偏偏就吃杨九郎这一套。
傲娇的哼哼了两声,算是应了。
杨九郎这才抽出空来关心别的:“慕斯睡了?摩卡呢,也睡了?”
慕斯是张云雷的女儿,刚满两周岁,大名叫张思九。
社里师兄弟家的孩子起乳名基本都是厨房里那些器具,等轮到杨九郎家孩子出世,大盆大碗这些的早都被抢干净了。
俩人一商量,干脆就叫了甜点的名字。
杨九郎家的儿子大名杨慕云,长得白白净净,名字温文尔雅。小名是俩人商量一下午商量出来的,叫摩卡。
小时候喊着还挺顺口,等孩子长大了点,偏嫌弃这像是个狗名字,死活也不让亲爹和辫儿爹叫了。
后来慢慢的大家也就都习惯叫他的大名——慕云,倒是也不难听。
至于张云雷女儿的乳名,是从杨慕云怀上的时候就定好的,不管男孩女孩,都叫慕斯。慕斯配咖啡,本就是绝配。
小女孩不讨厌这个名字,也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慕云慕斯,听着倒像是亲兄妹俩似的。
杨慕云可也护着这个妹妹,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小男孩,要是有人敢欺负慕斯,瞬间就进化成高冷狂躁兄长模式。
比起亲爹,眉眼间那种冷清的不近人情,倒是和他辫儿爹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养的像谁,这话总没错。
就像小慕斯,一笑起来软软萌萌的样子,和小眼睛河马像了十层十。
“睡啦,早睡啦,就知道孩子孩子,有了孩子就不管我了。”张老师在自家搭档面前,总有那泼的十个泼妇都打不过的气质。
睁眼睛说瞎话的能耐不仅没随年纪变大而退步,反而更加精进了。
搭档这样,杨九郎也不气,只歪着头笑着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下不知怎么就有种摄人的味道。
张云雷看他愣了一下,紧接着红着脸捂着心口别过头。
杨九郎看他这样,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个什么,俯身低头塞进张云雷宽大的领口,圆润微凉。
“早点睡,不要生病,我回去了。”
6、
角儿也看到了,生日礼物也送完了,杨九郎总算是放心了。
至于还生病的儿子:???爸爸你确定我是亲生的吗?
刚准备来个潇洒转身的杨老师动作尚未完成,就被自家角儿软绵绵的踢了一脚:“哎呀你可别作了,大半夜的往哪儿走。”
张云雷书房内间的床,永远都有仰杨老师的一席之地。
当然留也不白留,之后碰商演的流程、调整细节,顺利的水到渠成。半小时后,杨老师进了浴室,张云雷这才扭捏从衣服里掏出搭档刚刚塞的东西。
殷红的绳结,鹤鹿同春的玉佩,明明只是温热,张云雷竟觉得有几分烫手。
7、
后来商演的时候,张云雷见着了杨九郎的小助理。
腾字科的师弟,喜欢壮壮和九郎才入的社,尤其喜欢九郎。后来如愿被分到了八队,九力也带过这孩子一段时间。
等九力九天能自挑大梁开新队了之后,这孩子不知怎么就成了九郎的助理。
最开始张云雷对这个师弟还有点冷冷淡淡的,直到有一天他恰巧在师弟手机里发现了一个九辫文包,这师弟的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
磕九辫是被动技能,就连情敌和俩人的夫人都不能避免。
腾字科同云字科隔得实在太远,更何况张云雷是德云家谱上的云字科的头一个。后几科的师弟基本都有这么个毛病——一怕张云雷,一怕栾云平。
一个是天上天神,不食人间烟火。
一个是朝中权臣,主管山河尘事。
换句话说,谁都得罪不得。
按理说腾字科的师弟在张云雷面前除了打招呼问声好之外是不太敢放肆的,但偏偏那孩子看到了张云雷钱包里保平安长寿的玉佩。
有些羡慕的瞥了好几眼,看到师兄疑惑的眼神,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大家都说那药王寺的平安符灵,九郎师哥说走上去心诚一些,我们俩爬山爬了两个多小时呢,人家都坐缆车上去的。
那玩意多快啊,上去之后又排队排了一个多小时,才求了这么一个。”
张云雷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波动。
年轻的小孩到底还是气焰胜,见张云雷这个样子,他有些不解,又有些探究,慢慢的,两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成了淡淡的愤怒。
“张老师,您都不感动吗?”
张云雷别过脸,轻轻笑了一声:“我们俩都多少年了,不讲究这个。”
这个话题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瞥了一眼那个鹤鹿同春,勾了勾唇角:“要是为这么点事就感动,那我这一辈子哪感动得过来。”
他倒也不用干别的了,天天找个地自己默默感动就是了。
杨九郎对他的好,哪是别人偶尔窥探到的冰山一角可以概括的。
感觉有些扎心了的杨老师的死忠粉师弟:怎么忽然觉得我有点多余……
8、
张云雷四十岁的生日场,高朋满座。
霓影华灯之间,不惑之年,张云雷同着他的杨九郎,终于穿上了满绣大褂。兽卷云纹,玄青做底,端的是公子俊逸潇洒,郎君器宇不凡。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走的是堂堂正正不慌不忙。
从上场门到台中间,不过短短十几步距离,却转眼就走掉了两个人好多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底下的观众来来去去,身边的助演去去来来。
舞台上从来不变的,就只有他和杨九郎,还有他们共同撑过的这许多岁月。
这一天他们带出来的小角儿们上了台,赶场而来的师兄弟们上了台,乖巧伶俐的杨慕云和张思九也上了台。
掌声鲜花圣朋如云,此时眼中所见,便是二人少年时心中所想所念。
吹生日蜡烛时,杨九郎单手抱着慕斯,摘蛋糕上的小草莓给慕斯吃。眉眼之间温柔之极,让张云雷看了都有了点嫉妒。
小女孩软着调子问杨九郎叫大爸。
张云雷翻了个白眼,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挑——大爸,我还三峡呢!
也不知自家怎么排的辈儿,杨九郎不过虚长他几岁,怎么就在自家闺女面前排上了个大爸,他这亲爹反而沦落成了二爸。
不过还算女儿有点人性,知道叫杨九郎媳妇是干妈。
张云雷生怕他家宝贝慕斯叫杨九郎媳妇一句大妈,再叫他媳妇一句二妈,那可得了,可是真乱了套了。
思及此处,他舒了口气,眼里盛满了笑意。
杨慕云在旁边站着,人还没有蛋糕高,却认认真真的给辫儿爹唱着生日快乐歌。灯火之下,小小少年双眸如星辰入海,满是孺慕。
张云雷轻轻捂着自己胸口,满绣大褂下面,是温热到有些发烫的鹿鹤同春玉佩。他目及所至,便是今生难得求来的现世安好。
曾经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意难平,都化作了今日的一句多福多寿。
九郎生儿他生女,如此说来,他此生也算儿女双全了。儿女双全,知己在侧,这便是天大的福分。
9、
再往后十年,张云雷与杨九郎商演次数肉眼可见的渐渐少了,小园子去的次数反而多了些。
当然特殊日子商演还是要演的。
跨年、生日场、合作纪念日,诸如这些总是少不了的。两个人的活儿越磨越稳,台风也越来越游刃有余。
跟的年头多的饭都知道,老两口这是要奔着老先生的路数去了。
年轻的时候看尽了人世繁华、巫山车马,经年过后,收敛了锋芒锐气,自有天地了然于心的胸怀。
这两个人,聪明的可恨。他们无论何时,永远都能在尘世吵闹之中,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又哪管世人看不看好,路人喧不喧嚣。
就像当年张云雷死活塞给杨九郎的那块表。
就像当年杨九郎斩钉截铁的那句认哏。
十几二十几年前,张云雷就已经说过——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管得着嘛。前路难测,他们却早把对方划进全部余生里。
10、
辫儿六十岁那一年,杨九郎足球之外,又爱上了钓鱼。
那玩意水边一待一下午,倍儿晒。
谁都不愿意陪老爷子去打磨时间,到最后还是腰背挺直的张老先生,没事儿拿本书,要不就放首曲儿,光是发呆都能坐一下午。
后来又去了两次,杨九郎就不去了。
两家孩子都特好奇,杨老先生一个死倔死倔的老头儿,连杨慕云联合他妈劝了无数次都没用,怎么换成张老先生,就无往而不利了呢?
张云雷笑着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装傻。
其实他又不是真傻,他上次坐的久了回去腰疼了几天,他小眼八叉的杨线天还不是心疼他。
这世界上,总有些比爱好更重要的存在。
11、
七十岁那年生日场前两个月,杨九郎不慎得了风寒。
咳啊咳的咳了好多天都不见好,张云雷几天跑一次杨家,看着长了皱纹的河马越发憔悴,心里揪的不行。
一来二去,身体本来就不咋样的张老师也未免于难,没几天就也开始咳了起来。为避免交叉感染,慕云慕斯兄妹恨不得将两人隔离起来。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真是又磨人又顽固。
这俩人见面就相互埋怨,三天不见就又开始想着对方。
不管做点啥,总是三句话不离搭档。
俩孩子被折磨的几近崩溃,干脆把这两位亲爹关进了一个书房,让他们彼此祸害去。
不见面就想,见面就掐的两个老爷子在一块待了没四十分钟,就谁更喜欢谁的问题吵了起来。
“当初可是你追的我。”
“那还是你赖着我死活不走的呢,谁不知道杨老爷子认哏。”
“那大家伙儿也都听过,有人在台上说过我喜欢我搭档,我不需要朋友,有杨九郎就够了。”杨九郎据理力争。
顺手抓着理的张云雷掐着腰:“也不知道谁,在我结婚那天哭的门儿门儿的,抓着我的手话都说不出来。”
杨九郎有点老脸挂不住,哼了一声:“那不知道是谁,当初在后台,握着我的手跟我说,翔子,我不离开你,我不离开你。”
…………
岂有此理,张云雷一拍桌子,放大招:“那是谁,在三庆园出事儿的时候挡在我前面,冲别人嚷嚷谁敢动张云雷我就跟谁拼命的?”
杨九郎冷笑:“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我只给喜欢九辫的人说相声。”
“明明是你喜欢我多一点!”
“哼,你喜欢我可也不少!”
慕斯端药刚想敲门,就听见自家高冷疏离的老艺术家亲爹像小孩一样嗷的一嗓子:“杨九郎,是谁给你的勇气敢质疑你的角儿?”
一脸懵逼的慕斯完全不懂这两个老爷子吵这个有什么意义。她和杨慕云的名字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思九,慕云。
还用多说什么吗?连干娘和亲妈都不愿意搭理你俩啊。
从这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两位老艺术家的生日专场算是彻底停了。往后每年就是八月份小园子里开个专场,更是一票难求。
12、
人人都说张云雷和杨九郎这对搭档好了一辈子。
他是他儿子的辫儿爹,他是他女儿的大爸。
无名时有他、伤病时有他、失眠时有他、苦闷时有他。
张扬时有他、鼎盛时有他、称王时有他、隐世时有他。
两家虽不比邻而居,却往来甚密。人世匆匆,兜兜转转,过客往往,行者憧憧,这一晃,便是一辈子。
兄弟搭档之间再好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许多年前杨九郎说过,搭档如夫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张云雷回了一句,他说的搭档如夫妻,这就是我媳妇,娶了一个好媳妇。
他们当年所有的挣扎、沉默、不被世俗所懂、唾弃、甚至骂名,未曾诉过一句委屈,都是为了能让对方过得更好一些。
世人不懂、但所幸他们彼此懂。
13、
树无得万年长青,人没有日月之寿。
慢慢的,就连不愿服老的张云雷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上了年纪。胳膊腿的常疼,身体也远不如当初了。
有时候上午进了书房,明明有想写的东西,可一不小心就小憩到日落西山。杨九郎比他还老一些,身体也不算多好。
有一次两人难得聚在一起,闲的无聊的张云雷拿杨九郎撒筏子。杨九郎也懒得跟他吵,就笑着看着他。
笑着笑着,那眼神里就流露出些伤感的意味来。
嘚吧嘚吧嘚的张云雷忽然就愣住,他心头一酸。杨九郎什么都不用说,他也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十好几年没在大场子开过专场的人,忽然来了脾气。
“咱们去蹭蹭哪个孙子的场子吧!”张云雷对着杨九郎眨眼睛。
这次说孙子可是真孙子、不是抄便宜了。
14、
时隔数年,大剧场的背景板终于又挂上了许久都没挂过的主题。
——张云雷 杨九郎生日专场。
当然让两个老爷子现在开专场全场high到十二点实在是有点太难为人了,他们俩整晚只要说一场,这票价就稳赚不赔。
上场前杨九郎咳得厉害,张云雷也不怎么精神。两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子,却偏偏挑了个《学哑语》。
孙辈们劝过,但完全没用。
张老师从小就是个仪式感巨重的人,这是当年他和杨九郎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使过的活。
他如此执着,这一辈子无论如何要做到有始有终。
他想演这出,杨九郎也不反驳。宠了一辈子的角儿,最后再宠一次又如何。于是学哑语,就这么被订下来了。
小哑巴到了这个岁数是不可能东颠西跑了,当桌子里的老头对着自己的角儿喊说“我爸爸死了”的时候,换回了一句“可不嘛,死了快有一百年了。”
不跑不跳不颠的学哑语,也还是引得哄堂大笑。
开场前有观众知道这场使的活,有心的送了个鸾凤和鸣的红盖头。流苏坠坠,银绣当中。十里红妆处,也不过求一人长守。
在这方寸舞台,他们也曾互诉爱意、交颈吻面、两赠指环、拜天拜地、互饮交杯。可这一次,张云雷反复的摸着这抹盖头,却再也做不出亲了盖头,盖住他小眼八叉一线天的事了。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点遗憾。
之后便是送蛋糕点蜡烛许愿的环节,明明是张云雷的九十大寿,他却偏闹着让杨九郎先许愿。
杨九郎闹不过自己的角儿,腰都有些咳弯了,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叹气。
舞台之上,这么多小辈,他不从,总不能让自己角儿的话掉地上。
眼神从左边到右边扫了一遍台上后辈,又深深看了一圈台下的观众,杨九郎压住咳嗽,满怀感慨。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角儿的身上。
这怕是此生最后一次,再在这个舞台上,看到自己如此光芒耀眼的角儿了。这一辈子这么短,却又那么长。
闭上双眼,白发苍苍的老人双手合十,许愿的模样无比虔诚。
“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个爷们,还讲相声。”
他温柔的尾腔,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掌声和叫好声淹没。纵使万人欢呼,杨九郎眼底全部的温柔,最终还是只落满了那一个人的身影。
张云雷笑眯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他背对着观众,面对着杨九郎,在五层蛋糕前面小声许愿。
只是这一次,他俩是真吹不到顶上的蜡烛了。
庆生结束,而后是后辈们的返场。
一场狂欢,粉墨盛装,帷幕拉下,观众离场,灯光熄灭。
吵吵嚷嚷,总要走上这么一遭。
张云雷与杨九郎的戏,前半场曲折离奇轰轰烈烈,后半场热热闹闹安安稳稳,便是再不舍得,也还是来到了尾声。
演出结束,杨九郎被孙子扶着,坐上保姆车要和张云雷分开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喊了张云雷一声。
“辫儿,你刚许的那个愿望,作数吗?”
夜色之中,张云雷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小眼八叉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保姆车门关上,两辆车行往不同的方向。
这一辈子,他们是最好的搭档。
15、
这一夜的北京城的雪下的很大,晚归的张云雷坐在落地窗前赏漫天雪景。他戴着老花镜,借着昏黄灯光,看着搭档发过来的信息。
不长,就一句话,张云雷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半天,他才懒洋洋的打着字,慢悠悠的点了发送键。
只是这一次,张云雷等了一夜,再也没有等到他小眼睛捧哏发来的回复。这一辈子,说着绝不让自己角儿的话掉地上的家伙,终于还是摔了他角儿一次。
晨霭过窗,霞光如绯,刚满九十岁的张云雷,在柔软阳光中,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曦景落在他鹤鹿同春的玉佩上,郁郁葱葱。
他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
16、
此生此世,张杨此二人,辛酸苦辣尝过,锦绣山河渡过,臻爱之人配过,儿女双全占过。
两个人哪个不是好搭档、好演员、好前辈、好徒孙、好丈夫、好父亲。
可硬要说起来,却也不能算不枉此生。
张云雷与杨九郎之间,到底有一句话,终其一生也没能告诉对方。但所幸默契之极,一个人不说,另一个人都懂。
他们之间的所谓成全,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这一辈子,倘若将这几十年的信任与依赖以爱情两字弊之,或许才是真真是委屈辱没了这两个人。
17、
这一年,他们到底再没能等到最重要的8月20日。
岁末年初,乍暖还寒。著名相声表演老艺术家杨九郎、张云雷于同日在北京先后辞世。
消息一出,业内剧震,后辈恸哭。
杨家小辈在收拾老人遗物的时候,看到了二人最后的聊天记录,不禁感慨万千,失声痛哭。
尔后将截图发在了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全网震动。
截图之上,并没什么华丽辞藻,也无煽情之言。
短短两句话,便是这两位老艺术家跌宕起伏精彩非凡的一生。
杨九郎:角儿,生日安康。愿你此生历遍山河,只觉得人间值得。
张云雷:傻berber,终我一生,你就是我的山河。你在人间,我便值得……
所以当他不在了,他甚至未等上一日,便撒下这大好河山,追随而去。
自此一生,无论年岁。他永远是他的角儿,台上台下光芒万丈;他永远是他的傻berber,人前人后有处可依。
他们曾说好的一辈子,到底真是相扶相持,走了一辈子。
18、
再往后岁月,总有世人闲时感叹艳羡张杨二人之间的搭档情谊。便就是夫妻,也最多不过如此。
人生漫漫,若得此一友,夫复何求。
可他们不在了,这世上便再没有人知晓,张云雷此生的最后一个生日愿望。
在杨九郎笑着看着他说出“希望下辈子,还做个爷们,还讲相声。”这句话之后,张云雷在万人喧嚣中,对着蜡烛,虔诚许下的那个愿望,其实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女孩子,嫁给个说相声的。”
19、
如果有来世,希望这次说好的一辈子,也真的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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