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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

【原顾】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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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民国,不过写的很现代哈

大家看个开心

ooc预警 渣文笔

  

正文:

  

【原顾】善始善终

 

1926年3月,辽宁。

 

天气虽转暖了些,但雪依旧未化透,初春的风冷的彻骨,像是要把人皮肉一起割掉似的。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储存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但还没到能播种的月份。眼下时局动荡,饿殍遍野,家家户户都窝在屋里不愿出来。

 

顾青裴是去就近的一个小村庄拜访好友的,两人许久不见,聊得火热,自然就多喝了些,一出门,铺面的寒风向他袭来,因体内还留着股热气,此刻竟没觉着冷。

 ......

全文免费!12000+

时间在民国,不过写的很现代哈

大家看个开心

ooc预警 渣文笔

  

正文:

  

【原顾】善始善终

 

1926年3月,辽宁。

 

天气虽转暖了些,但雪依旧未化透,初春的风冷的彻骨,像是要把人皮肉一起割掉似的。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储存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但还没到能播种的月份。眼下时局动荡,饿殍遍野,家家户户都窝在屋里不愿出来。

 

顾青裴是去就近的一个小村庄拜访好友的,两人许久不见,聊得火热,自然就多喝了些,一出门,铺面的寒风向他袭来,因体内还留着股热气,此刻竟没觉着冷。

 

回程途中,酒气蒸腾而上,顾青裴脚步略有些虚浮,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依旧杳无人迹。

 

隐约间顾青裴感觉脚下一绊,他往前栽了去,慌乱之际顾青裴下意识用手撑着,这才免于五体投地的窘境。

 

顾青裴察觉到自己的腹部被一块很长的硬物硌着,他摸了摸,还没觉出不对来,手撑着旁边起身时又与一处柔软相触,顾青裴因为喝了酒,思维比平时慢些,他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顾青裴那点快被寒风吹散的醉意登时散了个干净。

 

他赶忙把覆在上面的雪清理掉,那是山脚不远处,距顾青裴居住的地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眼下四下无人,白茫茫一片,连天都泛着青白。

 

就在这一片白色之中,顾青裴看到的,是一个已被冻得发青的男人,这还是次要的,更让顾青裴震惊不已的是,男人身上衣裤上遍布的血迹。

 

顾青裴没理由看他冻死,他半拖半拽地带男人回了他家,请过医生包扎一通后顾青裴更加头疼,男人似乎是从山崖摔下来的,一处腿骨已然折断,一双手臂不知滚落途中被什么擦到,伤口鲜血淋淋地糊在一起,肋骨更是摔断四根。

 

最严重的可能还属脑袋,应该是下落时被石块什么的硬物砸到,给他剃了一大块带着血痂的头发才能处理。

 

顾青裴虽不是什么特别有爱心的人,但那天他既然栽在人家身上,又无缘无故地踢了人家几脚,再视而不见,就显得太没人性了不是。

 

顾青裴是个爱干净的性子,他早上给男人换好药,然后去他的铺子看看,等到黄昏时分再回到家替男人擦洗干净再换一次药。

 

男人冻得发青的脸渐渐变得白皙起来,饶是顾青裴接触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也不由一惊,男人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剃了大半的头发也没太影响他的外貌。

 

任谁见了都会说这是一副好相貌,英挺的鼻梁,如墨的眉,眉尾像一把锐利的剑划向两侧,脸部线条流畅,组合起来,因为太过锋锐,给人一种既俊美又危险的感觉。

 

不过再俊美再危险,此刻亦不过是一条任人随意摆弄的尸体罢了。顾青裴不知晓男人到底什么时候醒来,按医生的说法或许还要二三十天。

 

顾青裴家里只有一张床,地上凉,他怕冷,又不能怠慢伤患。索性把男人往里挪了挪,他靠边躺着,钻进厚实暖和的棉花被子里,屋里烧着炭火,就这么休息了。

 

就这么过了一天、两天、三天,顾青裴起初还有些不适,身边多了个陌生男人,不过那点微弱的不适,伴着男人均匀平缓的呼吸,渐渐也就消失不见了。

 

枪声,还是枪声,凌厉的破空而来,他避无可避,纵身一跃,跌落山崖。

 

坠落的失重感让他的心悬在半空,内心猛地一颤,再次睁眼,却不是熟悉的景色了。

 

他试着动了动四肢,痛得他肝颤,他是个很能忍痛的人,大大小小的伤几乎受了个遍,却都没有这次伤得彻底,也痛得彻底。

 

哪哪不能动,看他这样子是被人救了,他原炀一辈子是个野兽般的人,从没对什么人好,但他也知道,这是救命恩人,是当好好对待的。

 

屋内的炭火泛着暗红的余光,仿佛快要烧尽了。原炀转动眼珠打量这间屋子,屋子的主人应是个爱干净的,物品摆放的整齐规整,桌面地面擦得光洁干净。

 

原炀现在全身上下都渗着难闻的中药味,整个人像是从药罐子里泡出来的。他想起来,可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泛着撕裂的口子,每动一处都是难以言喻的疼,他现在就是个废人。

 

原炀是六十里外山上匪帮的匪首,他原先是个孤儿,没爹没娘,在县城靠东躲西藏偷东西生存,后来,山上青黄帮下来抢夺粮食,他那时实在饿的昏头只剩一口气。

 

他不顾后果的拽住路过的一个匪徒求收留,表示自己什么都能干,青黄帮那时本就青黄不接,之前与另一匪帮争斗已损失惨重,原炀这才有机会加入青黄帮。

 

少年成长的速度总是出奇的快,他每日除了在山上干活就是拼命的吃东西和拼命的睡觉,个头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青黄帮待他并不很好,大家都只当他是畜生,谁都能踢两脚打两下,原炀皮糙肉厚,耐打得很,往往挨一顿拍拍身上的泥还能站起来,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了。

 

青黄帮的老大并不多优秀,不然青黄帮也不会这样良莠不齐,难以壮大。原炀这时已是十五六的年纪,这时候的他如同出生牛犊,一身的蛮力,老大并不费力就被原炀除去了。

 

他花费了一段时间获得帮内众人的服从,及至现在青黄帮已从当初的一二百人壮大到如今的六百人了。

 

只是异变突生,他在运送大批粮食布匹返程途中遇到一伙枪支弹药极其充足的队伍,那些布匹极其易燃,对方投掷了几枚燃烧弹那些布匹连着粮食就烧起来了。

 

届时马匹受惊四散奔逃,浓重的烟雾下众人都没分辨出敌人的位置,等知晓枪口所向己方已倒下几个人了。

 

这次行动堪称失败,这是来自另一座城市的匪帮,他们有着比原炀更为充足的弹药和炮筒。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原炀的时候,原炀并未感到害怕或是不甘,他本是个孤儿,颠沛流离走到今天这步。

 

那时,原炀脑子里想的依然是,我要活下去。他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吃饱穿暖的日子,求生的欲望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在枪响的前一刻,他跳下山崖。

 

再睁眼,就是这样了。

 

原炀躺在床上脑子飞快转动,他在想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已算个半残,帮内现在铁定换上新老大了。

 

他想着要把这位置夺回来,思来想去不由出了神。及至顾青裴捧着一堆白面和两斤猪肉回来,他着急去看原炀的状况,东西还未放下,就与原炀对上视线。

 

顾青裴微微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床上这个医生说还要许久才能醒来的男人,他把东西放到厨房,回来思索着开口:“你醒了。医生说你伤得太重,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下床,这段时间你就在我家中安心住下吧。”

 

顾青裴的语气不徐不急,明明没带什么语气,原炀却觉得好像融融的阳光,渗进他泛着彻骨寒意的伤口中。

 

“好。”原炀的声音嘶哑不已,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像是锈掉的铜片。

 

顾青裴继续给原炀换药,“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

 

换完药,顾青裴才发现,原炀将嘴唇咬得渗出了血,额头上浮起细细密密的汗珠,愣是一声没出,他这才意识到,原炀是很疼的。

 

“下次记得告诉我,我再轻一点。”

 

这几天,原炀是被顾青裴喂着吃饭的,顾青裴的手艺很好,饭也挺合他胃口。

 

只是一个男人喂另一个男人吃饭,原炀怎么都觉得不自在。于是在他稍微能动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吃了。

 

顾青裴无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从他照顾原炀开始,擦洗换药,甚至接排泄物,顾青裴都为他做着,没有丝毫不耐。

 

原炀不擅长表达情绪,他早年偷东西因为被打怕了,变得沉默寡言,这几年成为青黄帮老大,凭着一身蛮横的武力回复了本身的直言直语。

 

原炀心中隐隐知道顾青裴是个好人,只是他这一生几乎从未遇见过什么好人,自然也就不会表达善意。

 

原炀的身体好得出奇的快,快到让顾青裴惊诧的地步了。

 

再加上休养的这些日子吃得好,因受伤消瘦的部分慢慢地补回来了。

 

顾青裴见他面色红润,生得是比自己高大健壮得多的体魄,不由得羡慕起来。

 

原炀只告诉顾青裴自己的名字,其余只装作自己摔坏了脑子,什么也记不清了。

 

顾青裴见原炀疼得厉害,便信了。

 

匪首的身份饶是原炀也知道可能会吓到顾青裴,顾青裴一看就是个斯文人,跟他山上那些满口污言秽语的杂碎不一样。

 

晚上顾青裴依旧是和原炀一起睡的,没办法,他家只有这么一张床。

 

冬末春初的天气,饶是地上铺了再厚的垫子,寒气也会渗上来,顾青裴受不得那种冷。

 

原炀的身体出奇的热,像个小火炉,顾青裴睡着后总会无意识的向原炀靠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臂压在原炀身上,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青裴低低道了句,“见笑。”原炀没听懂那是什么意思,故作深沉的没搭声。顾青裴逃也一般地跑去洗漱了。

 

原炀很快便能下地行走了,只是骨折的右腿还不太灵便,顾青裴每次见他颤巍巍的挪到门口等自己,总是很担心原炀的伤处。

 

“我好了,我想帮你。”原炀固执地说道。顾青裴去寻来了一根木棍,找县里较好的木匠做成一根拐杖。

 

那天回来顾青裴将拐杖递给了原炀,无奈道,“你会做饭吗,实在想帮忙的话就帮我做饭吧。”

 

原炀闲的无聊,一身蛮力没处使,他现在就剩那条骨折的腿还没好全,所以也不影响他做什么。

 

顾青裴每次回来总能看到明显收拾干净的卧房、厅堂,还有小厨房,他拗不过原炀,只得随他去了。

 

原炀是个学什么都很快的人,因着偷偷看过顾青裴做了那么些天饭还有他那偷鸡摸狗的孩童时代,故而只有头两天的饭菜叫顾青裴微微皱了眉,现在已能称得上是青出于蓝了。

 

打家劫舍的日子实在难过,有时候劫不到什么东西不说,还会受到政府和其他势力的侵袭,时刻生活在炮口之下。

 

原炀当上匪首之后就满足了,他以前从未想过,吃饱穿暖的生活是这样幸福。而现在的生活更是他从前无法想象的,不用辗转腾挪,不受风餐露宿,远离枪支和弹药。

 

小锅炉每天热气腾腾的,棉被是松软厚实的,不需要为几百人的吃食犯愁,他只需顾好他自己。

 

更重要的是,原炀从未遇见过如顾青裴这样的人,他没念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知道他喜欢跟顾青裴呆在一起。

 

原炀以为那叫别人说的救命之恩,是要好好报答的。

 

直到有一天顾青裴赤条条褪尽衣服在厅堂后的一间小屋内洗澡,顾青裴并未关门,原炀刷好碗去寻顾青裴,于是就从半开的门户中见到如此情景。

 

顾青裴的身体与原炀完全不同,虽也是个男人,骨架却小,腰背也没有原炀宽厚,似乎只有薄薄的一片,由两肩向下收束,至窄窄的一处,股间却是饱满浑圆的两瓣,似乎那二两肉都长到那处了。

 

顾青裴整个人都是修长纤细的,他的两条腿笔直细长,皮肤白皙,此刻在屋内蒸腾的雾气下,更显得缥缈起来。

 

原炀只觉腹中一片火热,那热气好像熏坏了他的脑子。

 

顾青裴回身时看见了原炀,他有些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自顾自洗了起来。

 

鬼使神差般,原炀朝顾青裴的方向靠近,他第一次知道,同为男人,原来也是这样的不同!

 

顾青裴不一样,他太不一样了,他好看,却不仅仅是好看,如果只有好看这一条原炀也不会怎样。

 

顾青裴不会像幼时那帮人一样打他骂他,亦不会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畏他惧他。

 

顾青裴对他好,不带任何目的的对他好。这叫原炀很开心。

 

当顾青裴身上笼罩一片严实的阴影,面庞直冲着原炀昂扬的那物时,他有些慌乱,不过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你的腿不能碰水。”原炀此时已听不见顾青裴说的什么了,他眼中只见那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样子看起来很软糯。

 

心使行役,原炀俯下身以非常迅猛的速度堵住了顾青裴的唇瓣,那感觉太过美好,原炀不自觉地便往深处探去,顾青裴被他搅得乱了呼吸,双手使劲推拒,只是那力道在原炀看来却是微不足道。

 

顾青裴的蛇/尖被原炀叼住又吮又吸,他抵抗不过,抬手使劲给了原炀右腿一下,那一下正中伤处,原炀闷哼一声,松了力道,顾青裴如此得以呼吸。

 

顾青裴看着原炀昂扬的那物,再念及这次作为,不由得感觉被针扎了眼。

 

他将目光移至原炀脸上,轻叹一声,“等你腿好了去寻个活计,我替你寻门亲事吧。”

 

他看原炀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血气方刚,正是青春萌动之时。

 

他照顾了原炀这许久,自认是他半个长辈,今日原炀如此怠慢自己,顾青裴倒没多生气,只觉得该为原炀安排终身大事了。

 

不料原炀听他这样说,心里便不是滋味,他大声吼道:“不行!”顾青裴被他吼得一愣,他问,“为什么?”

 

“就是不行!”原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此刻已不太想着山上那帮兄弟,一门心思随着顾青裴转。

 

顾青裴被他闹得也有些心烦,年轻人怎么想他不知道,近一轮的年龄差让他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原因。

 

“算了,你过来,我帮你洗。”顾青裴尽量忽视那个巨大的东西,仔细为原炀搓洗,末了他拍拍原炀的背,“好了,去吧。”

 

顾青裴不知道,正是他的纵容助长了原炀的荒唐念想。

 

两个男人睡在一处总是不好,原炀睡觉不喜穿衣,健壮漂亮的线条显现出来,连带着身上横贯的伤疤,显得极富野性。

 

而顾青裴又是白皙纤细的,他的骨架较原炀小了一圈,连肌肉也是薄薄的覆在上面,在原炀的衬托下显得那么脆弱,惹人怜爱。

 

最近几天,原炀总是做梦,梦里都是顾青裴不同的模样,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顾青裴。

 

饱暖思淫欲,原炀的欲望呼之欲出。

 

晚上,原炀将顾青裴拽过来抱住,他的手带着摸枪留下的薄茧,在顾青裴腹部摩挲着,原炀明显感觉到顾青裴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他附耳念道:“别动,你身上好凉,我替你暖暖。”

 

顾青裴的背贴着原炀胸膛,他没应声,将自己的手覆在原炀的手上。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原炀喷洒于顾青裴颈间的灼热气息。

 

原炀真的只是想抱顾青裴而已,他想同顾青裴亲近,于是手不安分的游移,从胸前往下,腹部、脊背、胯、腰、大腿,最后,他找到那处最好的地方。

 

顾青裴被他弄得不住轻颤,原炀的手劲太大了,他疼的眼里沁出泪来。

 

原炀掐住了那一点,不停揉捏轻拽,他发现,这里顾青裴反应最为激烈,他拧动着向后躲避,却把自己送进原炀怀里,后面明显抵着滚烫,激得他慌了神。

 

镇定自若的顾先生此刻失了风度,双眼溢满水雾,使劲推拒着原炀,不想他那点力气在原炀看来就同猫挠似的,原炀一手便擒住顾青裴一双细瘦腕子,翻身压着顾青裴,一双眼浮起野兽般的目光。

 

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无师自通的。原炀找到入口,几乎就要动作下去,被顾青裴惊惧的目光生生止住了。

 

他有些不明白,顾青裴明明舒服得抑不住声音,现在为何如此排斥。

 

到最后,原炀只是拢着顾青裴睡觉。他没心没肺的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光着上身哼着小曲去做早饭了。

 

顾青裴洗脸时听到原炀唱的内容,不由得脸上一阵青红交错,歌词之露骨,内容之污秽闻所未闻。

 

他用细棉麻布胡乱擦了把脸就拎着一件小布包走了,原炀做好饭见屋里没人,他大声叫嚷了两句,没有人应,他知道顾青裴这是去店里了。

 

于是他一个人哼哧哼哧把做的早饭全吃光了,连带着顾青裴的份。吃饱喝足后他又心满意足的洗好碗筷,开开心心的出门去了。

 

原炀找了份短工,是给人拉车的,他力气大,腿也完全好了,顾青裴家里没有背心,他就把袖子挽到胳膊上,露出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裤脚也挽上,露出漂亮的小腿。

 

人家见他生得高大,便都往他这边去。所以尽管他一时不太认路,生意却是不错的。

 

干完一个时辰,他哼哧哼哧的又回了家,把午饭做好放在一个小篮子里用粗棉布盖上,再把它送到顾青裴店里,他做这个已有半月了。

 

是因为有一次他无意间撞见顾青裴在外面吃饭时猫似的只叨了两口,顾青裴吃的优雅体面,原炀却生出了怜爱的心思,这便高高兴兴的开始为顾青裴准备午饭。

 

送完饭,原炀下午还能拉两个时辰,拿到的一把零钱都被他藏到床下一个铁皮盒子里,顾青裴不知道这事。

 

原炀想的是,顾青裴现在太忙太累了,他要多赚些钱把顾青裴养的白白胖胖的,到时候抱起来就不硌肉了。

 

“顾先生!”原炀在小巷口张望顾青裴,他手里提着一小包刚买的酥饼,用牛皮纸包着,见顾青裴出来了,原炀接过顾青裴手里的东西,将那一包点心递过去,顾青裴只见牛皮纸被浸满了油,酥饼金灿灿的,有的已经裂开,露出里面油汪汪的馅料。

 

他们慢慢的步行回去,一路上,顾青裴吃个不停,眼见那一小包酥饼就要见底,原炀赶紧夺了去,不满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等会还能吃饭吗”

 

顾青裴揉了揉已经半饱的肚皮,没敢附语,因为他确实吃不下太多了。

 

晚上,顾青裴擦干身子爬上床就被原炀一把抱住,他像个孩子般感叹道,“顾先生,你真好。”

 

“哦?哪里好。”顾青裴见原炀眼里闪烁着罕见的天真,好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与你亲近。”

 

说着便紧紧抱住顾青裴,顾青裴被他勒得有些难受,就叫他松手。

 

原炀只以为顾青裴是不想与自己亲近,就像那天残忍的拒绝了他一般。

 

顾青裴三十三了,没结过婚,因为他喜欢男人,不是原炀这样的,是那种干净可爱的小男孩,一看就像个小兔子那种的。

 

但原炀的身体真的很漂亮,肌肉饱满,紧紧的包裹着大骨架子,顾青裴看着不免都有些自惭形秽。

 

那天之后,他甚至开始想到,如果他真的和原炀做那档子事,也不是不行。

 

“你想怎样亲近?”顾青裴起了逗弄的心思。“当然是一直和顾先生在一起。”原炀的目光有如实质,瞳孔里面闪着熠熠的光芒。

 

顾青裴也憋了许久,他一直忙着照顾原炀和去店铺打理,也是压着一股火。

 

他将手默默放在原炀的大家伙上,顾青裴的手温润细腻,原炀一下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青裴。

 

“别动。”顾青裴低声道。原炀绷着身体,呼吸愈发粗重。

 

两人忙活了小半夜,顾青裴起了一身薄汗,他将自己擦得干净清爽才爬上床,这一觉睡得尤其舒适。

 

“喏,给你的。”顾青裴捧回一大卷布包,原炀打开一看,里面是青灰短衫和长裤,棉质的,比他身上这件粗布褂子好得多。

 

原炀高高兴兴地换上,对着顾青裴不住的问“怎么样”,顾青裴也很是满意,笑答:“不错。”

 

原炀把这套衣服规整的叠好,再放进一旁的小木柜里,顾青裴晚上回来问他为什么不穿,原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褂子,浑不在意道:“我总干活,把它弄脏弄坏就不好了。”

 

顾青裴笑说他还有很多,原炀一把将顾青裴抱到腿上,颠了颠,疑惑道:“怎么感觉又轻了,你穿的好就行,我也穿不出什么来。

 

未来的日子好像就是这么水到渠成,顾青裴的布匹店收入可观,只凭他一个人就能过得非常不错,原炀白天也会去一家铁器店铸剑,他手艺好,干活细致,铸出来的花纹看着繁复漂亮,因此也能落得不错的收入。

 

日子充实而有盼头,白天各自出门做活,晚上厮混在一起。两人计划以后有钱买一件小阁楼,店面红火可以交给别人来管,日子别提多舒服惬意。

 

只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要过上安逸舒适的日子,何其困难。

 

这天,顾青裴在柜台拨弄算盘,木制算珠拨弄的噼啪作响,下一秒,那称得上清脆的声音被几个大嗓门的糙汉严实的压下。

 

这是匪徒来收取保护费了,顾青裴依照惯例,从柜台里掏出一沓拇指厚度的绿票子。

 

不想被那男人一抬手打飞了去,青绿的票子洋洋洒洒铺了满地,顾青裴镇静地看着男人,等待他的下文。

 

“烧了,带走。”男人一摆手对身后几人道。几个小弟得了意,屁颠颠地把那些布匹都抢走扔到大街上,然后顾青裴被强硬地拽出来扔到地上。

 

几个男人心满意足的向他走来,背后是迅速窜起的熊熊烈火,浓重的黑烟蒸腾而上,染黑了天空。

 

顾青裴这才看见,街道四处都燃起火光,四下里除了噼啪作响的灼烧声,还有女人尖厉的哀鸣,幼童震耳的哭叫,男人绝望的惨叫。

 

这个暂时安宁的小县城瞬间被撕裂了口子,匪徒们扛着猎枪将脆弱的人们赶尽杀绝,他们抢了马和骡子,把抢来的粮食和生活用品堆在上面,一群人牵着马,志得意满的尽兴而归。

 

顾青裴踉跄的跟在后面,他的手腕被一根指粗的麻绳捆住,因为走得慢,他不时被后方的马鞭抽打。

 

七月流火,正是东北最热的时候,顾青裴穿的薄,马鞭挥下,结结实实的打在背上,他总是要哀叫一声。这叫匪徒们笑得更开心了,接二连三的鞭子落在背上、腿上、甚至股间。

 

顾青裴被打得摔到土石路上去,男人拽着麻绳把他拽起来,啐了口唾沫不耐道,“真TM不经打,快点,不然把你四肢砍下来拖着走!”

 

顾青裴被吓得一抖,踉踉跄跄的跟着队伍,再抽他,他也不叫了,一口白牙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顾青裴开始了噩梦般的日子。

 

烈火恶鬼般贪婪地吞噬周遭一切。滚滚浓烟窜进屋内,原炀拿起颈上挂着的毛巾边擦汗边疑惑的向外走去。

 

他被外面的景象惊呆了!

 

来不及细想,火焰勃发的那刻原炀下意识的就往顾青裴的店面跑,一双长腿跑得重了影,沿途撞到两个同样失魂落魄寻找亲人的孤魂,绝望死寂的眼神几乎叫原炀发疯。

 

熟悉的路线,不同的情状。原炀确认这就是顾青裴的店面,可这几近坍塌一片惨烈的小砖房是怎么回事。

 

他猜想顾青裴大多时候都在柜台,那离门口很近,顾青裴是逃出来了吧,应该逃出来了吧,原炀不敢想,顾青裴没能出来的情况。

 

可若是顾青裴真的站在架子旁,站在布匹旁,火苗沿着布匹爬到他身上,木架子真真切切倒在顾青裴身上。

 

是有这种可能的,是有这种可能的吧!

 

原炀疯了般朝里跑去,顾先生!那可是顾先生啊,顾先生什么都懂,他对自己好,他救了他,他爱他!

 

里面噼啪作响,几欲倒坍的架子终究是塌了,铺面的浓烟熏得原炀眼里流出泪来。

 

小小的铺子一览无余,原炀一颗心将坠未坠,他又奔着住处跑去,烧红的木梁剐蹭到他的胳膊,原炀疼的深吸口气,脚步不停。

 

等他转过七扭八歪的小路来到门口时,万幸这间房砖块外面叠了铁皮,比那间铺子更为坚固,原炀捂着口鼻挨个屋子寻人,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料想顾青裴或许已经逃到一处安全地带,原炀逃出屋子剧烈咳嗽起来,浓烟顺着口鼻吸进肺管,他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

 

县城里死的死伤的伤,人口没了大半,一片废墟中,原炀魂不守舍地找寻顾青裴。

 

顾青裴凭空消失了,哪里都没有他的踪迹。

 

原炀想不通,顾青裴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其间有太多缘由太多可能。顾青裴一直是县里顶好的知识分子,原炀寻遍也没寻到一丝消息。

 

原炀用仅剩的钱买了几张大饼和馒头,再装上一壶水,放进背篓里,向着县外走去。

 

顾青裴没提过他太多的人际关系,所以原炀没头苍蝇般乱走。

 

或是命运使然,或是心之所向,原炀走到他滚落山崖的地方,积雪早已融化,露出里面黑色的泥土,植被将其盖住。

 

原炀已不停走了一天,他停步站在一旁树下,拿起买的干饼大口啃着,一张饼尽数到他肚子里,他又咕咚咕咚喝了小半壶水,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刚准备继续前行就听见山坡不远处传来人声。

 

原炀侧身用粗大树干遮掩身形,他听到那两人说,“那姓顾的忒不识好歹,好吃好喝的供着,就让他给咱们写写字,出出主意,三番两次想逃跑。”另一人附和,“可不是么,这下好了,让咱们老大圈进院子里,听说啊,窗户封的死死的,还用链子拴上了。”

 

“我怎么听说他还是要跑,铁链都拴不住。”

“嘁,能跑哪去,哪次不是被抓回来让老大一番收拾,早晚是要服气的。”

两人一唱一和往原炀这边走来。

 

原炀从树干后站出来,阴恻恻地看着那两人。那两人作势要拿刀威吓,一见原炀,刀登时便掉在地上。

 

他俩战战兢兢地答道:“大哥?”

“嗯。”原炀随意应着,他心中已有一番思索,对那两人道:“走,回山上。”

“啊?”

 

原炀没兵没武器,但几年前他也是这样亲手杀死了青黄帮前任首领。

 

上山途中,他跟那两人道:“你们跟谁。”两人信誓旦旦的选择原炀。原炀也不计较那两人是不是权宜之计。

 

他们一行人到了山上,原炀做了个封嘴抹脖子的动作,那两人吓得赶忙答应不说漏嘴。

 

这天夜里安静无风,万籁俱寂,原炀放慢了脚步,半年过去,除了人员变更,好像一切都还是一样。

 

他接近了以前居住的院子,院外只有四个男人把守,都是生面孔,全都神情放松,居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终于,其中一人要去放水,旁边的人无奈地摆摆手。原炀跟着那人一路来到一小片密林,男人站在密林边缘,稀稀拉拉的放着水。

 

原炀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背后,抢过对方的短刀捂住嘴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他将那人往里拖了拖,拾起男人身上的枪支弹药准备离去。

 

原炀扫了眼自己身上烟熏火燎不成样子的衣服,把那小兵里面的短袖和长裤扒了套上。挺合适,就是裤子短一截。

 

他悄没声地结果了三个门卫,干脆利落,不怪原炀,他们太懈怠太迟缓了,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被原炀迅速的结果了。

 

第三人甚至只发出一声气音。原炀捡起他们身上的子弹袋绑在腰上,他拎着把老式长筒猎枪走入了熟悉的院子。

 

他想着先干掉那个老大再去救顾青裴,寻了一圈却没见踪影,最终原炀走出那几间屋子,看到外面似乎是新搭了一间小屋,墙面粗糙,一看就是随意建的土房,外面的窗子被里面糊上看不到。

 

原炀慢慢接近那间屋子,三五步处,他以极好的耳力听到一声微弱的哀叫,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恶毒的咒骂,那声音有一丝熟悉,好像是他的跟班。

 

原炀本想等男人出来兜头给他一梭子,却听着听着便忍不住了,操着枪便一把推开了门。

 

男人反应很快,他掏出手枪就是一枪,原炀故意往门后撤了一步,他抬起猎枪从门缝也是一枪,这一枪极其刁钻迅猛,男人没躲开,子弹打进他的大腿,他跪了下去。

 

原炀再给他的手一枪,手枪掉到地上,原炀走进去把它捡起,顶着男人下巴道:“小张,你不安分。”

 

“大哥,求你,给我个痛快。”原炀看着男人的脸一阵恶心,他不想让他痛快,他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顾青裴缩在一角愣愣地看着原炀,原炀的样子让他陌生。

 

陌生的目光仿似在原炀心间剜了一刀。他向顾青裴走去,视线在顾青裴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梭巡。

 

顾青裴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身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口,有的伤口还在发脓,有的与衣服黑乎乎黏在一起,手脚还被栓上牲畜用的链子,漂亮的脸被打得肿起来。

 

原炀把链子解开,他轻轻将顾青裴放到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床上,那只是一块木板,顾青裴在他怀里发着抖,一双眼睛溢满了水,顺着红肿的面庞滑落。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顾青裴这么愿意哭。

 

顾青裴现在的样子太不顾先生了,顾先生像春风一样,温暖且无痕。眼前的这个人太脆弱了,乌黑浓密的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原炀感到自己很难受,很不舒服。

 

顾青裴哭起来很漂亮,但他不想顾青裴哭。

 

原炀环着顾青裴肩膀,他把手枪递给了他,顾青裴抬起了手,原炀握着他,随后顾青裴颤巍巍地放下了。

 

他低声道:“我不想看见他。”男人连滚带爬地逃了。

 

原炀将新任首领杀了的消息被那两个小兵传遍整座山寨。他抱着顾青裴回到自己的屋子,小心意意地查看伤口却发现那布料早已与皮肉撕扯在一起。

 

原炀这边心疼着,顾青裴那边说道:“放我走。”

“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怕你听了不跟我好。”

 

顾青裴苦笑道,“你们都是一样的”

原炀急道:“我跟他不一样!我……我”他我半天没个所以然来,最后表决心道:“我都听你的。”

 

顾青裴也知道原炀不一样,可他太虚弱了,他被折磨了太久,那些情绪泄洪似的冲开了他的面具,他无声地抽泣,泪水糊了满脸,原炀见他头发也长了,身上也脏了,倒是个自己配得上的样子。

 

顾青裴没能走出院子,原炀好声好气地求他养好伤再走,山高路远,房子被烧成一片废墟,他还要从长计议,再做打算。

 

就这么,顾青裴住下了。

 

所幸那些伤看着惨烈,到底没伤到筋骨,顾青裴养了一月,便差不多了。

 

原炀是个匪帮头子,顾青裴以前没往这处想,现在却不知怎样面对他。

 

他书读得多了,就沾染了些文人墨客固有的陋习,他不想同原炀这样的人搅在一起,他心理建设了半天,又被原炀再三劝阻,于是到了秋季,他还是没能下山。

 

山上一帮小弟被原炀规训得很是听话,再没有恶意的咒骂传入顾青裴耳中。

 

顾青裴皮肉上留下了浅淡的粉色伤疤,原炀总是要对那伤疤看上许久,他说这让顾先生不漂亮了。

 

顾青裴说我一个男人讲究什么漂亮,但他确实是有些在意的。

 

他幸运的没被烧死,却不幸的受尽凌辱。

 

养着这么一帮人也要生存,顾青裴问原炀帮派的谋生手段。原炀支支吾吾的却也不愿再骗顾青裴,嗫嚅着说了实话,以前也是做些打家劫舍的活计,现在很少干了,山下的村子都抢光了,也没什么吃的。

 

他们给路过商队护卫,山下算是个比较重要的要塞,他们靠这项生意,勉强也能维持一众口粮。

 

顾青裴屈服了,他有什么要固执的呢。世道这样难,人人自危,他还在这念着那些没用的伦理道德。

 

顾青裴的身体这些天已被原炀调教得食髓知味,原炀一抚弄,便前后吐着水,他们闹到后半夜,顾青裴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不住的求饶,原炀见他实在不行,便止了动作。

 

顾青裴窝进原炀怀里,听着他沉重有力的心跳,“我不走了。”

“什么?”原炀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走了!”顾青裴贴着原炀胸膛,满足道。

原炀乐得一把翻起,顾青裴被他搞得差点磕到了头。

 

听到这个好消息,原炀又有全身的气力没处使了,顾青裴再次被他掀翻,气息紊乱。

 

原炀弄到第二天天光微亮才沉沉睡去,而顾青裴早就失去意识了。

 

两个人甜滋滋的过着快活日子。顾青裴真的在山上做起了参谋。有顾青裴的头脑,大家的日子过得比之前好多了,已经能吃上白面大米。

 

陆续有不少人加入他们,现在山上已扩大至一千余人。

 

一日,原炀接了个大单,他带着几百人备好充足的枪械弹药,依依不舍的拜别顾青裴,去邻市接送那伙商队。

 

原炀从不舍得顾青裴去,每次也都是留恋许久才动身,他聪明、机敏,使得一手好枪法,往常也有折兵损将的情况,但原炀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次,原炀刚一离去,顾青裴无端觉得心脏闷闷的有些难受,秋风萧瑟,送走一群人,却无法将他们送回来。

 

十月、十一……一月、二月,顾青裴没等到归人,他遣散了大伙,原炀似乎是回不来了,顾青裴将山上的粮食吃净,这时准备下山,他将衣服卷在一起塞进背篓中,再铺上一层厚油纸,放了两个碗和一点干粮。

 

他将绳子仔细捆好,确保东西不会掉下,半蹲着把东西背起,慢悠悠往山下走去。

 

顾青裴心里依旧是痛的,他痛的太久,此刻和着凌冽的寒风,倒有些舒坦起来。

 

他想,他两年前遇见原炀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那时,冷风吹散了他的醉意;如今,寒风却也带不走苦痛。

 

背是重的,心是重的,步伐是重的。

顾青裴也想不通,那样一个粗人,怎么就走进了他的心呢。

 

寒风刀一般划着顾青裴的脸,他依旧走着,这条路很漫长,他今后,要一个人走下去。

 

他每一步都踏的很慎重,他想,去山下攒些钱,他要去邻市,顾青裴不相信,原炀那样一个人,就这么死掉。

 

顾青裴从晨光熹微走到日薄西山,他终于见到山下的情形了。

 

天是淡蓝的缎子,一边被晕染成了金黄,顾青裴眯起眼踩在一片苍白之中,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萧瑟寂寥。

 

他啃了几口冻硬的干粮,捧着一口干净的雪咽了。

 

暮色苍茫,他仍在远行。

 

走到现在,他的脚早已冻得发麻,每一步似乎都是靠本能,他心里还是念着原炀,念着他英俊的面庞,故作天真的眼神,漂亮的身体,还有一颗紧紧相依的心。

 

最后,他的世界变成一片灰败。

 

雪很凉,很舒服,像极了那个雪天。

 

再睁眼,顾青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干涩的眼却流不出泪来,他颤声道:“原炀……你回来了。”

 

原炀坐在铁床边,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颧骨突出。顾青裴探出手去抚原炀的脸,原炀任他摩挲。

 

原炀眼眶乌青,嘴唇苍白,顾青裴摸着,倒觉得是骨头上挂着一层皮,那些跃动的肌肉线条完全消失。

 

顾青裴疯了般撕扯原炀的衣服,“干什么,刚见面就想做那事?”原炀的棉衣不知是从哪偷来的,看上去棉都跑光了,里面只有一件粗布衫子,被顾青裴无情地拽开。

 

左肩有一处寸长的伤口,胸前的弹孔刺痛了顾青裴的眼眸,新生的皮肉长在上面,看起来愈发丑陋。

 

原炀抓住顾青裴继续探寻的手,浑不在意的笑笑,“别看,不好看。”

 

顾青裴挣开原炀,泪水断了线般滴在原炀裸露的躯体上,原炀被那滚烫的热度激得无法言语。

 

他紧紧拥住顾青裴,声音也颤抖起来,“我回来了,顾青裴,顾青裴,我回来了。”他反复重复着。

 

肚子不合时宜的叫起来,有如雷鸣。原炀不好意思地看着顾青裴,“那个,有吃的吗。”

 

顾青裴翻了翻自己的背篓,只找到一块干硬的饼子。顾青裴看着原炀狼吞虎咽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心想,这么个大男孩,究竟遭遇了什么,他是凭怎样的毅力回来找他的呢。

 

他想问,原炀却不愿说。

 

“原炀,以后我养你。”

“啊?不行!我是你男人,这像话吗”

 

“那,你跟不跟我去南方。”顾青裴看着原炀认真道。

“那这山上……”“早散了。”“山下……”“烧光了。”

 

原炀与顾青裴对视,顾青裴如水的眸子里盛着星星点点,盛着温柔,盛着热烈,还有,原炀。

 

他吻了顾青裴,这个吻干涩粗暴,带着两人日日夜夜的思念,带着满溢的缱绻,带着一起活下去的希望。

 

“好,你去哪我去哪,都听你的。下半辈子,我得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顾青裴看着原炀如今这般消瘦模样,心疼道,“不用你养,我在那边,其实还有一间铺子。”

“啊?那我岂不是你养的兔子。”原炀赌气道。

“哦?你原来不是吗。”顾青裴笑说。

 

此后,原顾二人一齐南下,躲过了东北三省沦陷,没躲过政权混战,顾青裴的铺子再次在战火中湮灭。

 

万幸,他们无事,顾青裴用剩下的钱购置了一块地皮和一间小阁楼。后来,原炀经由顾青裴朋友介绍入了军队,原炀投了国军,因之前山匪的经验,加之身体强健,原炀成了团长。

 

后国军败,原炀失了军衔,因原顾二人并无太大过错,两人相安无事。

 

1949年,新中国成立。

 

顾青裴带原炀从商,安度余生。

 

此生安了,倒也称得上平安顺遂。

 

这是他们的故事,或许还有其他版本,愿每个世界的他们都是快乐的。至此,一生终了。


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完-


余白

【原顾】消解

全文免费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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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酒入喉肠,发热的不仅是身心,还有那颗愈发昏沉的头脑。

 

两年半的失而复得,原炀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空荡的心突然被填满,饱胀的,温暖的,他不自觉地便多喝了些。

 

及至混沌地摸索回家,已至午夜。

 

顾青裴本想住进另一间客房,他刚答应与原炀重修旧好,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泛着隐秘的刺激。同时理智又在提醒他循序渐进,原炀的火热身躯让他快活,却也使他头痛。

 

顾青裴有意拖了一会儿才驱车回家,不想直到他已经洗漱完毕,甚至处理了些明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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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酒入喉肠,发热的不仅是身心,还有那颗愈发昏沉的头脑。

 

两年半的失而复得,原炀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空荡的心突然被填满,饱胀的,温暖的,他不自觉地便多喝了些。

 

及至混沌地摸索回家,已至午夜。

 

顾青裴本想住进另一间客房,他刚答应与原炀重修旧好,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泛着隐秘的刺激。同时理智又在提醒他循序渐进,原炀的火热身躯让他快活,却也使他头痛。

 

顾青裴有意拖了一会儿才驱车回家,不想直到他已经洗漱完毕,甚至处理了些明日的工作,仍不见原炀归来。

 

顾青裴拿起手机在聊天界面看了一眼,随即又把它关掉。然后在word文档删删减减最后发现只是改几个字体后,他摇头叹息,重新点开界面,给原炀发了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已过了他歇息的时间,却也不愿回那客卧。

 

顾青裴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看各种文章,不知怎的,他就是想等原炀回来。

 

原炀开门的时候顾青裴在厕所,他隐约听见了门外的声响,试探地喊一句,没得到回应。

 

及至他走出门看见原炀胡乱踢掉穿着的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像是被热气蒸透了,原炀半眯着眼分辨来人,“顾青裴?”

 

“是我。”顾青裴一边冷冷地答道,一边把原炀扶到沙发上。

 

他转身要去厨房倒蜂蜜水,醉酒的人蛮横无理,力气出奇的大,顾青裴被原炀一把拽下,结结实实的拉到了他怀里。

 

浓重的酒气熏得顾青裴不住地想跑,他扭过头去,忽然见原炀屁股下压着一本他晚上闲来无事翻看的书,书面被原炀的大腿挤压得皱起。

 

顾青裴急忙伸手想抢救那本书,却不想上半身和手臂被原炀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锢住。

 

顾青裴无奈低声道:“松开。”

原炀固执地回答:“不要。”

“我再说一次,松手。”

这次原炀没应声,顾青裴感觉身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原炀的胳膊铁钳一般愈来愈紧,他换了语气,温声道:“乖,我去给你倒水。”

 

这次原炀听进去了,顾青裴腰间的禁锢缓缓松开,他偏头扫了一眼已有深深压痕的书页,心想改天再买一本吧。

 

顾青裴半拖半拽地伺候好原炀上床、脱衣,忙活下来,已起了一身薄汗,他顺势把上衣脱掉,进了浴室。

 

顾青裴闭眼冲水,水气氤氲中,浴室的门被无声拉开,下一秒,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已深陷在柔软的床铺之中了。

 

满身的水珠蒸腾着向外散去,顾青裴被激得打了个喷嚏。

 

眼前的身影有如巨兽扑食般向他压下,顾青裴身上的水珠濡湿了原炀身上顾青裴给他刚换好的丝质睡衣,衣料贴合肌肤勾勒出原炀完美而富有张力的身躯。

 

顾青裴心里一慌,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逃无可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这场激战温和一点儿。

 

都说醉酒使人难受、无力,可好像原炀的这场酒唤醒了他心中潜藏已久的暴虐因子,让这场间隔许久的云雨变得暴力而又漫长。

 

顾青裴不知几次受不住原炀的攻击往上逃离,都被原炀凶狠地拉回来,转而是更加凶残的狂风骤雨。

 

到后来,顾青裴已摊成一片,身体上的战栗让他害怕不已,口中只能泄出无声的哀鸣。

 

终于,顾青裴在原炀无休止的动作中失去了意识。

 

翌日清晨,原炀在一片难耐的头痛中醒来,一抬眼,顾青裴的惨状赤裸裸展示在他面前。

 

顾青裴显然睡得极不安稳,呼吸紊乱,眉头紧锁。本该红润的唇变得干裂,身上片片青紫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昨夜的恶行。

 

残存的记忆中是顾青裴无可奈何的妥协和喑哑的哭叫。

 

他似乎,再次弄伤了顾青裴。

 

替顾青裴盖好被子,请好假,接着去做早餐,把昨天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等他忙活了一通回来,见顾青裴已经醒来,此刻正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枕头。

 

原炀赶忙帮顾青裴递过去,眼睛却不敢直视顾青裴,他偷偷摸摸的看顾青裴,顾青裴视线一转过来他就赶紧移开。

 

“那个,假我帮你请好了。”原炀终于挑起话头。

顾青裴没搭理他,他嗓子好像叫刀刮了一般,干涩得疼,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绝计难以说话的。

 

身上就像被车辗过一样,可是又粘腻的难受,顾青裴察觉那东西还残留在他体内。但他现在拾不起几分气力,于是顾青裴抬眼打量着原炀,终于开口说了话,“去浴室。”

 

一开口,声音喑哑得让两个人都感到意外,一人心里更加愧疚,一人心中愈发难堪。顾青裴见原炀还愣在那儿,索性拖着疲软的身体,慢悠悠下了床。

 

断了线的神经再次接上,原炀赶忙抱着顾青裴去浴室清理,红肿的入口看得他心惊,饱受酷刑般的身躯让原炀内心泛起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夹杂着水珠,顾青裴回身握住原炀的手。

 

他笑着摇摇头,“罚你每天给我做饭。”

 

顾青裴眼神那样温柔,声音嘶哑却依旧那么缱绻,原炀有些不敢直视那样的眼神。

 

他轻手轻脚地把顾青裴抱回床上,接着出去做他的事。

 

傍晚时分,原炀踏着残阳归来。他拎了两兜菜卷着一身风尘进入家门,客厅里亮着灯,顾青裴正倚靠在沙发上捧着昨天那本被原炀压皱的书认真翻看着,室内开着空调,顾青裴索性只套了一件长款睡衣,此刻大腿交叠搭在沙发一角,领口因坐着而向一边敞开。

 

黄澄澄的余晖顺着光亮的窗户透进来,给顾青裴融了一层暖光,那是极富肉感的颜色,衬得矜贵的顾总都带了丝朦胧色情的意味。

 

原炀顺手放下东西,走过去俯身轻触了下顾青裴脸颊,“不怕着凉?”

顾青裴将书签夹在那一页,抬头道:“回来了”

 

顾青裴近视度数不高,而且刚从卧室出来不久,头上敞着明晃晃的大灯,他索性没戴眼镜,把书捧起便读了。

 

此刻才觉出眼睛有些干涩,他无奈起身把面前的原炀推开,去卧室寻他的眼镜了。

 

原炀目光落在顾青裴柔韧腰腹下浑圆饱满的两团 ,还有那随着走路不时露出的极富肉感的大腿,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顾青裴身上现在还满是他留下的惨状,原炀只能尽量对顾青裴好,他有些怕他们才刚在一起顾青裴就变得没那么喜欢他了。

 

他拿起顾青裴随手放在沙发上的书,看着那两道抚平后却还是那么明显的压痕,小心地把它放到一边的桌面上。

 

顾青裴最后还是睡在主卧,那间整理好的客卧被原炀无意间看到,他有些赌气地把那间房门重重地关上。

 

顾青裴望着原炀意气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水声停了,原炀顶着一头水汽,身上挂着未干的水珠踏进室内,顾青裴向他招了招手,原炀依令走过去,顾青裴拿过一旁的毛巾,仔细地为原炀擦起头发来。

 

“别动。”顾青裴的眼神堪称温柔,这让原炀愈发惶恐。

“啧,说了别动。”顾青裴按下原炀不住上抬的脑袋,不愉地警告。

 

“好了,去吧。”顾青裴把毛巾搭好,转头看原炀还在床边站着,“怎么了?”

“要不我还是去书房吧。”

 

“站住,上来。”顾青裴在床上挪了挪道。

 

原炀依言上床,这是两人和好后少量的宁静的夜,原炀身侧终于微微塌陷下去,终于不是冰凉而又孤寂的漫漫长夜。

 

顾青裴轻轻拉住原炀的手,轻声道:“下次少喝点儿。”

“抱歉,我只是”
“我明白。”顾青裴打断了他的话。

“原炀,其实我和你一样。”顾青裴侧身看向原炀。

“什么?”原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

 

“这次重来,我会认真对待。你不必”顾青裴握着原炀的手微微用力,“你不必那么患得患失,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四下静谧里,顾青裴将手覆在原炀宽阔的胸膛上,一颗鼓噪的心在为他跳动,那么鲜活,那样热烈,满溢了他空荡许久近乎空寂的心。

 

“还有,少抽点烟,两年不见你的烟瘾这么大了。”

原炀有些惊愕地望着顾青裴,原来那些辗转反侧的深夜,吹着夜风站在阳台独自消解愁绪,竟不是一个人。

 

末了,他肆意笑了起来,将顾青裴拉入怀中,“都听你的。”

 

是以,两个走散的人再度重逢,他们的灵魂彼此契合,早就密不可分。

 

顾青裴会慢慢化解,原炀两年半来积攒的所有恐慌、无措、偏执、阴郁。

 

如果可以,他会融进阳光里,带走那些阴暗的、不堪的、悲伤的、痛苦的,以浓浓的暖意包裹着他。

 

只希望原炀,这个小他十一岁的固执的男孩,不要再独自承受这些了。

 

“原炀,这一次,只要你不犯浑,我陪你走到底。”

  

-完-

  


 

 

 

 

 

 

 

 

 

 

 

余白

【地笼】逆鳞之殇

全文免费!一发完

ps:第一小节写得有些无聊,大家看不下去可以自行跳过,不太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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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都说邪不压正,邪道之流人人得而诛之。然而正道修习起来总是受许多约束,条条框框规训得人施展不开手脚,连心胸都跟着不那么宽广了。

 

好在六界安逸惯了,几千年来也没什么需要他们刻苦修炼的。就这么浑浑噩噩,不争朝夕,只谈风月的活着。

 

可没有长久的安逸,总归会有那么些事、那么些人,搅开这乱世。

 

魔族因所修功法邪恶,一直以来为六界所不齿,但他们又实力强横,性情暴虐,好在他们生活在草都长不出一根的极寒之地,长久...

全文免费!一发完

ps:第一小节写得有些无聊,大家看不下去可以自行跳过,不太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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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都说邪不压正,邪道之流人人得而诛之。然而正道修习起来总是受许多约束,条条框框规训得人施展不开手脚,连心胸都跟着不那么宽广了。

 

好在六界安逸惯了,几千年来也没什么需要他们刻苦修炼的。就这么浑浑噩噩,不争朝夕,只谈风月的活着。

 

可没有长久的安逸,总归会有那么些事、那么些人,搅开这乱世。

 

魔族因所修功法邪恶,一直以来为六界所不齿,但他们又实力强横,性情暴虐,好在他们生活在草都长不出一根的极寒之地,长久以来受天庭压制,暂时没机会出来兴风作浪。

 

那西边势力冗杂,这个族那个国的星罗棋布地盘踞于那,各过各的,也没出过什么事,这么多年来也就派一个封疆吏稍微看着。

 

就在天庭众仙都在观风赏月、维持那仙人之姿之时,和煦的春日,刮着微凉的风,那风稍纵即逝,还没来得及在人们心中留痕,自然更无人意识到那潜藏在微风背后的狂风骤雨。

 

又是一天晴日,莺飞草长,云淡天高。

 

照得人都跟着暖洋洋的,劳作的百姓跟家人道了别,开始了新一天辛苦而又充实的工作,只是他们还没走到地方,只听得自己拖沓的脚步声,疑惑地停下,再往前走,或是一处拐角,或是一片密林,亦或就是一块儿开阔的平地,就被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这天,一股潜行已久的势力在这个春日,掀起了第一波狂风骤雨,西方诸国,被他们蚕食殆尽。

 

而东海,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怎么样,跟我一起?”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鎏金长袍,在一片洁白的龙宫中,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和压迫感。

“不怎么样。”敖光咽下某人送来的补药,苦得他连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都跟着僵了一瞬。

 

“你不怕我到时候……也罢,这是我最后一次请你,你不愿,就不愿吧”说话的人看着年纪不大,眼皮很薄,眼睛狭长,只在眼尾处稍稍扬起,嘴也很薄,鼻梁很顺畅的延展下来。

 

整体看来该是个很清俊顺眼的长相,只是穿的太黑了,脸又太白,整张脸没什么表情,让人无端想起一些非人的情状,也便没了欣赏的念头。

 

敖光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呼出一口气。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道:“希望你袖手旁观,既不愿帮我,那就不要管我。”

 

只是某些人、某些事,终究是要叫别人失望的。

 

2.

天庭。

 

“你同意了?”那声音冰冷、带着威压,像是要把人压进尘埃里。

“是的,陛下。”敖光弯着腰,看着脚下聚散无形的流云,淡声回道。

“给你的东西”

“回陛下,很好,臣很喜欢。”

 

与昨天的青年相比,天帝长得就锐利了些,虽也没什么表情,但五官藏着锋芒,尤其是眼睛,淡淡地一瞥,便带了叫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敖光想,或许天帝更适合那一袭玄色鎏金长袍。

 

“那个魔尊找过你?”

“是的,陛下,他想拉臣入伙,臣没答应。”

“退下吧”

“是”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是很难清除掉的。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经不住考验的。

 

自西方燃起的熊熊烈火,以预料之外的速度,将他们周遭的一切吞噬殆尽,不出三月,这场火就烧到了天庭。

 

水族答应与天庭合作,敖光望向眼前一片黑白交织,宛如混沌初开的景象,来不及伤春悲秋,便被天帝拉进了战场。

战争如火如荼,将流云卷成阴云,将彩虹化作闪电,那些好不容易等来的春日,仿佛也被这场战役搅散了,余下春寒料峭,一时间变得阴冷起来。

 

蛰伏了这么久,暴动起来便势如破竹,望着杀不尽的魔界众人,天帝感觉有些头疼。

 

那魔尊不知从哪找来的功法,至阴至暗,仿佛天生就是为克制天帝而量身打造的。他又从广袖里掏出一件泛着暗紫光晕的法器,在那法器的加持下,天帝竟有一瞬行动微微受阻!

 

但那一瞬,也就够了。裹挟着劈山填海般力量的一刀朝天帝袭来,而与此同时,目睹了一切的敖光瞬移到天帝面前,生生受了这一招。

 

他扶着那把剑猛地吐出一口血,支着剑摇晃着单膝跪地。

 

那一式魔尊用了十成十的功力,为的就是要致天帝于死地。突来的变故扰了二人心神,魔尊与天帝怒不可遏地打了起来,威力之大,周围的人自动避开,整个战场仿佛只有他们兵戈相向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场蓄谋已久的暴动,以天庭暂时胜利告终,魔族暂时退回西边。

 

在一片浓郁苦涩的药味之中,敖光缓缓醒来,他的伤从左肩一直贯穿到右侧腰腹,皮开肉绽,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一睁眼,便与床边不远处伏案而作的天帝对上视线。天帝执笔的手停下了,手腕悬着,一双眼再次看向桌案,似乎在等着敖光。

 

敖光半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天帝放下那支被他攥了许久却未题几字的笔,在敖光坐起之前把他按了下去。

 

“陛下,这是哪儿”天帝凑得有些太近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兰桂之香顺着天帝颈侧、双手、胸膛慢慢浸染了敖光。

 

敖光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他想让天帝离远一点,呼之欲出的话在五脏六腑转了一圈,将将滚到舌尖时,一双近乎温情的不带任何威压的眼睛注视着他,那话转瞬便被他咽了去,再想拾起,早无踪影了。

 

“陛下”敖光喉结上下滚动着,干涩的喉咙并没有口水可供他咽,“陛下?”

 

身旁的人像是终于回过神似的,天帝拿了个软垫放在床头,又把敖光扶了起来。

 

满室苦涩的药味熏得人头脑发昏,连行为也不受控了起来。

 

3.

此后天庭重整旗鼓,天帝亲自出征,逼得魔族节节败退,一众魔头身死魂消,湮灭在这场战火中。

 

这时,敖光的伤已好了大半,胸前横贯翻起的皮肉已经处理好了,黑红的血痂覆在上面,边缘新生的皮肤透着粉,此刻敖光正在给自己的伤口换药,换好后,他弯下腰把瓶子一个个放回隔层去。

 

他的腰半塌着,白皙的肩背顺着脊骨滑下显得腰只窄窄一片,由于没穿外衫,臀部只在薄薄一层亵裤的包裹下显得浑圆挺翘,天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一身血腥气还没来得及卸下,就被敖光这一满面春风的场景砸了个神魂乱飞。

 

把窗户关上,留下一句“小心着凉”就带着一颗鼓噪的心沐浴更衣了。

 

敖光听到关窗的声音才惊觉天帝回来了,紫微宫平时没人,天帝出征也不知何时归来,他一个人便放肆了些,此刻他才觉出不妥来,而天帝早没了踪影。

 

等再次见面两个人都穿得一丝不苟,敖光行了个礼,“陛下,臣的伤已好了大半,臣也不便,也不便在此久留了”

 

天帝伸出的手一顿,他看着弯着腰恭谨知礼的敖光,默不作声地将手收了回去。

 

“既如此,本座准了”

“请陛下容臣再休整一日,待到明日,臣便启程”

“准”

 

残存的那点飘忽的眷恋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敖光的话搅得支离破碎。

 

天帝觉得,敖光还是受伤更讨人喜欢。

 

那些微微浮起的遐思仿佛只是浮光掠影的这么一飞,将将停在天帝心头,就融化在了绵绵的春日。

 

变故就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敖光若是预先知晓,定不会多留这一日。

 

第二天一醒,敖光便被外面等待的仙娥催促,及至殿前,满厅肃杀的氛围萦绕其间,他依旧沉稳地走到殿中,不慌不忙地低身行礼。

 

事情究竟何如?乃是一大臣答道,敖光与魔族关系匪浅,似有通敌之嫌。曾多次查出他前往魔族之地,必有龌龊之事。

 

他还带了几个证人,天帝叫他带到殿前。定睛一看,赫然是水族族人!

 

经由这几人的哭诉演绎,敖光此时便成了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敖光只是在一旁漠然地旁观。似乎并不想说些什么。

 

天帝亦未相信此事,他只是看了看敖光,再看看那几个水族,神色冷峻起来。

 

突然,其中一个水族拿出一件东西,一片银白色的龙鳞,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只是上面环绕着浓重的魔族气息,看起来这鳞片在魔族那里已很久了。

 

是以,敖光被打入天牢。

 

4.

他没什么可说的,或者说,他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现状。

 

自他站在天庭这边起他便做好了今日下场的准备,只是,他也未曾料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即将启程的清晨。

 

他无意间救过那个魔尊,因果轮转,他被那魔尊纠缠近千年。及至他亲人中毒,他别无他法,只能向魔尊寻解药,寻得的过程自是波折了些,倒也不算太为难。

 

那片龙鳞是他的护心龙鳞,当时那魔尊说得一口荒唐话,搅得他一时气愤气血上涌,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横陈胸前。年轻的魔尊被他一时怔住,他便无阻碍地回了东海,带着解药,和胸前血淋淋的洞口。

 

不是什么可值得叙说的记忆,敖光想。

 

他年轻时候太过淡漠,空有一身武力,寡言少语,不善变通,树敌太多。

 

以至于天牢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他淡漠的态度叫众仙无比气愤,好像他仍是那个无坚不摧、不可战胜的龙王一样。

 

腐臭的气息充盈满室,敖光周身灵力被锁,被两个狱卒踢到满是腥臭气味的枯败稻草上,破败的衣物被鞭子抽打成一条一条,将掉不掉的挂在身上。

 

纵横交错的伤口上,殷红的血涓涓地留着,顺着稻草汇入地面的污水。

 

狱卒们阴狠地笑着,被众仙欺压的他们将郁气全部施加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囚徒身上。

 

那鞭子狠厉抽将下去,势要打得人皮开肉绽,任凭他们如何鞭打,敖光都忍耐着不发出声音。

 

他们逐渐便没了兴致,阴暗死寂的天牢中,沉重的铁链紧紧缠绕着敖光四肢,那稻草像是细细密密的刺,戳进敖光皮肉伤口处。

 

无人时,他才发出几声微弱的轻哼,在寂静的天牢中悠悠回荡。

 

不出三年,魔尊残魂卷土重来,四方世界再次陷入动荡。

 

他不知修习了何种术法,修为大涨。兵刃相接时,天帝被震得手腕发麻,魔尊不怀好意的声音悠悠响起,“我略施小技,你就将他打入天牢了,真是,愚不可及啊。”

 

“你说什么!”刀剑相接几乎擦出火花,一招一式快得众仙众魔眼花缭乱,衣袖翻飞兜起气流旋转而上。

 

天帝招式越来越快,气息也愈发不稳,连脚步都变得凌乱起来。不多时,他便被逼得连连后退,直至魔尊一刀直向他胸口袭来。

 

天帝连忙闪躲,以剑相抵,刀剑相撞爆发出刺耳的哀鸣,那刀抵着剑硬生生将天帝腿压弯了去,魔尊嘴角扬起一抹肆意张扬的弧度,那刀还在向下。

 

直至,剑慢慢进入皮肉,在天帝肩膀处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痕迹。

 

魔尊方才所言种种在天帝脑海中回荡,其实情形究竟何如,天帝已然有了推断。

 

他误会了他。

 

或者可以说,他近乎残忍的加罪于他,在事有蹊跷之时,在一切还未分明之时,而天帝依旧记得,敖光被带下时那淡漠的眼神中分明藏着失望与恨意。

 

所以现在,他得到报应了。

 

5.

这么些日子,敖光被折磨的狠了,听到熟悉的开锁声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潮湿布条,半睁的眼睛有精无彩地搭着。

 

直到一股熟悉的不该出现于此的兰桂之香渗透在一片腐臭难闻的气味中,敖光如梦惊醒般睁了眼,来人依旧身着一身洁白长袍,只在特别处绣了几道金色云纹。

 

长至鞋面的洁白布料已被地面的污水染得脏污,敖光看到,天帝紧皱着眉,一张本就冷峻的脸此刻更是紧紧绷着。

 

敖光作势便要起身,只是那绳索不仅束缚了法力,更深深嵌在他的皮肉里,此刻牵一发而动全身,涓涓的血水顺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在地上汇聚成一片,此刻正穿过铁门,流到天帝脚下,染红了他的鞋面。

 

“见笑”敖光嘴角牵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天帝更是却步。

 

天帝就那么静默地看着,肩上的伤已觉麻木,心口有如乱洪泄闸,冲撞得他发酸。

 

“是本座,是我,我……”而一时心头百感交集,悔、憾、痛、胀、苦,千种滋味百种铺陈跃至舌尖,而那平时游刃有余周旋于各个大臣之间的能言善辩在此刻都被堵在了齿间。

 

敖光意识到,那一双眼,饱含愧意。

 

“我明白,那,”敖光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只是声音愈发颤抖,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顿了顿,接着说道:“帮我解开”

 

天帝明可以用术法自行将束缚解开,却见他只是将压制敖光法术的封印解了,接着就见一双苍白的手覆了上来,敖光看着天帝颤抖着手屏住呼吸认真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笑。

 

敖光就那么站着,任由天帝动作。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敖光身上的血污染上天帝的衣物,近到那股微弱的香气将他完全笼罩。

 

可是这时,他又不想像他了。

 

敖光近乎恶劣的拽住天帝腰带,大力的一拉,天帝本就小心翼翼,这一下被他拉了个踉跄,他整个身体登时与敖光紧紧贴合。

 

敖光明显感觉到,天帝的身体变得僵硬了,他又恶劣的在天帝颈侧呼出一口气,“陛下,臣站不住了”

 

语罢,他便向前倾倒,将自身重量大半压在天帝身上。

 

天帝被他惊得恍惚,一双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将敖光抱起。

 

而此刻,敖光那点微末的笑意也像是被冰封住了,他使劲挣脱出天帝怀抱,像条离岸脱水的鱼,他拂掉天帝伸过来的手,几乎摔在地上。

 

天帝向前的步伐被敖光那冰冷的带着恨意的眼神止住了。

 

末了,他留下一句,“我会帮你”。

 

再追出去,敖光已没了踪影。

 

几月后,敖光携着一众水族,加入了这场魔族与天庭旷日持久的战役。

 

最终以魔族惨败收尾,他们无奈退至边境,天庭设下封印并派兵驻守,及此,此事告一段落。

 

6.

该吩咐的事都吩咐了,敖光走在一众大臣后面,只听得后面有个小仙不停唤他。

 

他回过头去,被带至殿中,那小仙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陛下”他依矩行礼,天帝闪身移到他面前,这次,他稳稳地托住了敖光下行的双手。

 

“不必”相触的手一个温热一个微凉,暖意逐渐顺着一个人的手传至另一人。

 

敖光抬起头对上天帝的视线,那双眼睛是血红色的,里面隐隐能看出他的身影,此刻这双眼被室内的光折射,竟显现出幽微的惑人心魄来。

 

天帝不由想起了许多,那些他初识敖光的日子,那些敖光在战场上耀眼夺目的画面,那些敖光在他宫中养伤的记忆,及至后来,敖光被自己打入天牢,而后又不计前嫌的帮助自己,还有现在,敖光淡漠又疏离的态度。

 

他无意中没能抓住许多,甚至错上加错,所以他配拥有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么?

 

“你能不能,”天帝咽了口口水,“留下来?”

 

“臣事务繁重,还要回东海处理”敖光将天帝的手推回来,转身便要离去。

 

只是衣袖又被拽住,敖光回身要第二次将天帝的手拂下,

 

“院里的桃花开了”那骄傲自矜、俯瞰众生的人这样说道。

 

敖光的手顿了顿,然后那冰封了似的脸好像化开了,化作了蒙蒙的雾气,天帝只听到他说

 

“那陛下等臣归来,在那棵桃树下”

 

下一秒,敖光便化作一条通体银白的龙,在漫天华光的映照下洒脱而去。

 

7.

那是一个日头极好的春日,桃花开得极盛,扑簌簌落了满地,连带着还有那人肩头,那人依旧一袭白衣,在石桌上不知写着什么。

 

全神贯注间,他被人猛拍了一下,笔一歪,笔触便飞了,像条自由不羁的游龙。

 

他听到拍他的人这样说,

 

“陛下,是在等臣吗”

 

7.

后来,敖光无意间瞧见那幅画,画上是一条生动恣意的龙,整个画面运笔流畅,浑然一体,只是龙尾处墨迹重了些,一尾飘扬极远,倒显得自由了些。

 

等他再来紫微宫那画就没了,他瞧见天帝换了身黑衣,不由得看痴了,等再回神已被压在那石桌上。

 

他听见昊天冷脸道,“本座与那魔头何如?”

 

他的回答被堵在一场温柔绵长的吻里。

 

而答案,他们再不需要。

 

-完-

 

 

 

 

 

 

 

 

余白

【地笼】囹圄(三)完结

全文免费!

背景不合理之处大家见谅哈,完结啦  就是说到后面本人也不清楚自己在写些什么

ooc预警 渣文笔


    

正文:

  

11.

“怎么这么久?”敖光伸手拿过昊天手上的花瓣。

“嗯,有些事要处理。”昊天面不改色道。

 

“之前我不告而别,如今你又骗了我,我们扯平了。”

“我何时骗过你?整理文书,记录在案,还有”

“行了,我不在意这些”他不想听天帝那些无用至极的话。

 

“这地方,不太适合我,今后,我就不来了。”敖光望着这片地方,咬了咬牙。他说完就要走,只听得一声爆呵,“站住!”

 

昊天没......

全文免费!

背景不合理之处大家见谅哈,完结啦  就是说到后面本人也不清楚自己在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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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

“怎么这么久?”敖光伸手拿过昊天手上的花瓣。

“嗯,有些事要处理。”昊天面不改色道。

 

“之前我不告而别,如今你又骗了我,我们扯平了。”

“我何时骗过你?整理文书,记录在案,还有”

“行了,我不在意这些”他不想听天帝那些无用至极的话。

 

“这地方,不太适合我,今后,我就不来了。”敖光望着这片地方,咬了咬牙。他说完就要走,只听得一声爆呵,“站住!”

 

昊天没想到敖光竟真的停下了,他转过身看着昊天,等待他的下文。

 

昊天却没有下文,奇怪的是,那些他从小习得的巧言令色,在这一刻好像都被融掉了,就因为他的身份,他之前才如此行事。

 

天帝和龙王搞在一起,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个好结局。

 

两人之间隔着一棵桃树,那花瓣簌簌而落,敖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心也被狠狠揪了一下。

 

“昊天,放手吧。”他们不过也才相处短短半年而已,半年,对于他们两个而言,能留下什么,再过个百年、千年,那点执念,早就叫流光散了个干净。

 

昊天却不这么想,他是天帝,他是万物主宰。他早早的便得到了他人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东西,除却权术,这么些年,他很久没有对什么东西提起过兴趣了。

 

这份心中鼓胀的酸涩,他必定要自己消解掉。

 

没有抗拒的,他们连在一起,敖光浮浮沉沉,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尾音却带着缱绻的弯,勾的昊天不能自已。

 

天帝不清楚,他比他想象的更害怕失去。

 

敖光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他昏昏沉沉地醒来,手腕上的沉重让他不禁皱眉,那是一个金属手铐,金属链的另一端连在床脚,敖光试了试,这链子长度够他走到殿内门口,也只限于那里。

 

他试了很多种办法,法术、蛮力、符箓,通通没用。

 

令昊天惊讶的是,敖光态度出乎意料的和缓。他没有冷脸,没有跟昊天吵,更没有动手。那双红色的眸子是他身上不多的颜色,敖光的目光平静地看过来,没有质问。

 

他就像与昊天最初的那个月那样,做他自己的事,打发自己的时间。只是话少了些,但他本就少言,这点也无妨。

 

一日,敖光身上法器接收到东海那边的消息,那边不知怎的,周围各方势力知道了他消失的事,都在蠢蠢欲动。

 

信上说道,恐不出两日,便会开战。

 

这些天他在暗中尝试解开手铐,多次尝试让他的手腕渗出血,天帝每次看到动作便愈发凶狠。

 

他本有信心再过几日便能打破这上面施下的术法,但现在显然没有时间了。他咬牙将大拇指骨狠力一扭,整只手的圆周都变小了,他顺利离开了这座宫殿,再一次没有告别,不问归期。

 

敖光心急如焚,右手指骨火辣辣地疼,他使劲把它掰回原位。远远地,敖光便看到临近东海的水流湍急,巨大的漩涡盘旋其中,搅得周围鱼群不敢靠近。

 

搅浑了的水中,已有短兵相接之声。

 

敖光裹挟着一身还未散尽的风尘一头扎进战局中,接二连三,一场又一场,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暗暗透支着他的身体。

 

各个种族似乎是计划好了的,一个接着一个,不给敖光喘息的机会,等到后来,他的右手不停颤抖,几乎没有攻击能力。

 

那个手铐还是伤到了他的右手,他使着那把通体银白的巨剑,从海水到天上,从白天到黑夜,等到他累得呼吸困难,双腿颤抖,只能用剑半撑着身体。

 

他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向他走来,那是天庭仙使一贯的装扮,象征着至纯至善,这个一脸良善的人表明了来意。天庭可以助他,只要他答应上界为官,只要他愿意让他的同伴入了天界军籍。

 

敖光啐出一口血沫,笑着拒绝了。

 

他还没有到要用同族未来做筹码来换取一时安宁,他还没有到唯唯诺诺寄人篱下的地步,他心底还燃烧着烈火,生生不息,愈挫愈烈。

 

12.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足足持续了三个月,天界的想法昭然若揭,各族被当作枪使而不自知。

 

而龙族,被盯上了。

 

那些镜花水月宛如南柯一梦,敖光不知昊天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参与了多少。

 

逼退了外敌,喧嚣似乎终归平静,桌案上积压的公事好像总也看不完。

 

而那株桃树,那片竹林,甚至那间困住他许久的房间,总会在他的心头缭绕,敖光不知该以什么心情什么态度去见昊天,想念有之,气愤有之,酸涩有之,那些人世间常见的几种情感全部杂糅在了一起,搅得他的心一团乱麻。

 

那些存在于脑海中的回忆,终究由他独自消受了。

 

天有不平事,要做不平人。平静的日子总是过不了太久,有传言说仙界出了个叛徒将天下封存于深渊中的妖魔尽数放出,他们集合起来攻打天界,由此天界大乱。

 

东海龙族隔岸观火,他们没有义务帮助任何一方。只是天界浩大的动荡搅得一方天空生出不详之色,灰暗的天空似乎在朝着陆地缓缓推进。一时间乌云蔽日,山河倾颓。

 

每分每秒,敖光都好似如坐针毡,他换了身黑色斗篷,朝着那心神牵绊处飞去。

 

那些上古大魔似乎并没有因被封存千年而日渐衰弱,反倒是天界这边,已隐隐现出颓势。

 

敖光一边左右周旋,一边茫然四顾,朝着天庭内部靠近。他在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没有!

 

眼前白色与黑色交织一片,像极了水墨风的笔触。他艰难地穿行于人群中,终于在一片最密集也最混乱的人流中心寻到了那抹金色身影。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就要落下,敖光闪身替他挡下,招式交接震得他手臂发麻,“快走!”可是那人不依不饶地便冲了过去,敖光无暇他顾。

 

他被包围在密不透风的群魔中,那抹金色身影是其源头,担心则乱,敖光望着那一直往前冲的人,一时间乱了阵脚,叫敌人有了可乘之机,背后袭来的一把巨斧擦过他的肩膀,连带着他半边胳膊都跟着震颤。

 

眼见着敖光视线所及之处的‘昊天’就要身死道消,而敖光又被团团围住,终于他心心念念的人被一把长枪捅穿了胸膛,身体渐渐化作金色星光随风而逝。

 

身处于涛涛血海之中,急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和挤压于心的种种僭越心思几乎让敖光无法思考,他亲眼见着那个人幻作金光,于是此间种种全部转变为不计后果的杀招。

 

黑色的斗篷上逐渐显现出红色暗纹,随着敖光的动作竟显现出几分嗜血的凶性。

 

他的帽子不知何时在战斗中被人截断了,连挡着半张脸的面具都一齐被掀了去。寒光刮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倒是极配他那双眼睛。

 

这场腥风血雨旷日持久的战役最终以天界的胜利告终,当然,仙人们也惨不忍睹,他们早已过惯了安宁祥和的日子,这么些年,有些仙说是酒囊饭袋也不为过。

 

敖光起伏的心还没来得及平和就被人认了出来,他条件反射般的试图用广袖遮住脸,只是旁边的人早就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拉去,他只得跟着。

 

入殿,只见天帝赫然端坐于上,底下众仙七嘴八舌地讨论这些上古大魔该如何处置,数量太多,又一时斩杀不掉,不多时,众仙的目光便都若有若无地朝敖光投了去。

 

13.

他有意遮掩身份,还是暴露了。不过这都不打紧,当他看到昊天好好地端坐在那的时候,心里第一时间生出的竟不是欣喜,反而是酸涩,他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头发在战斗中不幸落下几缕,而他为之不停战斗的到头来只是个替身,他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不甘,这可能是天帝的计策,他也不知道他会赶来,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甘。

 

如果说此前种种算得上他自讨苦吃,那么接下来众臣的话就如同一把把钝刀,残忍又缓慢地将他开膛破肚,他感觉周遭一切都变得缓慢,身侧不绝于耳的提议似乎灌满了水,哗啦啦淹没在水流之下。

 

沉默良久,久到众仙都以为他想反抗。敖光才幽幽地拾起飘忽的神智,他咽了口不断上涌的血水,嘶哑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艰涩的说完这句,他转头看向天帝,“昊天。”

 

“大胆,胆敢直呼天帝名讳!”一众大臣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唯恐谁慢一步让人感知不到他对天庭至死不渝的忠心。

 

天帝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避开了视线。

 

敖光自嘲地笑了笑,“好,我答应了。”

 

他毫无留恋地回了东海,任凭后面一众武将押着上古大魔。

 

天帝出来时连半片衣角都没看见。

 

天帝的心犯着针刺般细细密密的疼,他不断在心中暗念,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一个人踽踽独行了那么久,久到突然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便有些不习惯。

 

权柄、荣耀、地位、控制,这些早已深深扎根在他身体里,填满了他四肢百骸,所以那些人世间最常见也最复杂的情感似乎从未近过他的身,而现在,他早已被那些最幽微的情感所笼罩,所淹没,而他却恍然不知。

 

敖光早料到有这么一天,龙族的百姓也深谙此道。他们美丽、强大、长命,而又不依附于任何势力,树大招风,天庭早把他们盯上了。

 

这次,是他敖光犯了错,叫天庭抓住不放。回到东海,同伴们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敖光。

 

他们知道的,身边不知有多少种族被天庭肆意灭杀,美其名曰诛杀逆贼,但是不是逆贼大家心里都清楚。

 

好在龙族实力强大,天庭总归不能做的太明显只能先招安再做打算。

 

时至今日,或悲或喜,是欢愉亦是悲苦,敖光已不愿再想这段他因莽撞而误触的孽缘了。

 

是蓄谋已久还是顺势而为都不重要,他只知道,或许在天帝那里可能存在过那么一丁点的喜欢,只是那点喜欢,早已被被滔天的权势压得逃无可逃,再无容身之处了。

 

敖光化身为一条通体银白的巨龙,盘桓在定海神针之上。这几日,他的身体不太舒服,总是有些头晕,他只以为是底下那堆魔物的作用。

 

不料时日一久,他那龙身的腹部便鼓胀起来,竟有些微微凸起。这些变化没能瞒住同族的眼睛,但他们只是有些犹疑地看了下,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月份逐渐大了起来,腹中交融的二人之间的气息很快被天帝感知到,待他算清冥冥之中的命数,双手已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去了东海,见到了恪尽职守守着海底妖魔的龙王,也惊呆了那一众海妖。

 

敖光没有给他好脸色,但还是叫属下退下,退入那深海牢笼。

 

他的龙须随着水流而上下飘动着,眼皮一闭,昭示着他不欢迎来客。

 

昊天下意识便又想拿出那番派头,冷脸说放肆。但敖光腹中的异动叫他心生欢喜,他便缓了缓神色,好言相予。

 

“你先在这里镇压,本座会定时送些补药,再过些时日,本座试着找别的法子来镇压,到时候本座再来接你入宫。”他一番好言相劝把敖光的后半生都安排好了。

 

“不必了。”敖光化身为龙的时候声音带着威压,在天帝听来就显得更不悦耳了。

“这孩子跟你没关系。”

 

这是他们相遇以来第一次争执,两个人似乎都抛却了身份,场面看起来那么歇斯底里和面目全非。

 

不欢而散是争吵的常见结局。

 

此后天帝来过几次,无一例外都被气了回去。

 

14.

直至三千年后他的儿子降生,他把他取名敖丙,申公豹将灵珠与其融合,此后种种,发生了太多事,敖丙在外面也算是有了一番作为,交了个魔丸做朋友,名叫哪吒。

 

又三年,用全龙族最坚硬之鳞片所成之甲,被敖丙用来帮哪吒挡天劫了,天劫过后,二人双双殒命,太乙真人保住二人魂魄,以七色宝莲加之莲藕为二人重塑肉身。

 

及至哪吒中计以为敖光杀害他父母,将他打入天元鼎。

 

而这所有均为无量仙翁一手策划。众人在天元鼎中苦苦支撑,陆陆续续地,不少妖怪被炼作仙丹。被炉火炙烤的滋味并不好受,敖光勉力支撑着,炉火烤得他昏昏沉沉。

 

一时间,思绪又回到了那间屋子,回到了那片竹林,回到了那抹金色身影。思绪总是不全由自己控制,它可能是个人潜意识的折射,表达着人内心深处最幽微的喜怒哀乐。

 

而所思所想终究不是所作所为,心口不一之人比比皆是,大家都有不得不的理由,都有不能、无法、只恨的苦衷。

 

而那些内心的诉求并不会被他人知晓,沉溺于此只是徒增伤感。

 

15.

不得不说,敖光被年轻人的冲劲儿和莽劲儿感染了,终究一死,倒不如奋力一搏,成千上万的妖族同伴跟着他,他们齐心协力,想要推翻这座压在他们身上的食人血肉的巨鼎。

 

只是刹那间金光四溢,头上盖着的不见天日的鼎盖霎时间化为齑粉,就在敖光化身为人躲避从天而降的碎片时,他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拽住,下一刻,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敖光听到那颗鼓噪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而在那些夜不能寐的夜晚他不由自主回想的记忆也在漫长的流光里变了味,直至今日,那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填满了他整个五脏六腑,而他也再分不清究竟何如了。

 

那些称得上欢愉的日子,那些他被天庭利用的岁月,还有那永远不见天日的海底炼狱,敖光忍住内心鼓动的酸涩,颤抖道:“我先同敖丙和哪吒说些事情。”

 

天帝笑了笑,往日平直的嘴角轻轻上扬,那股冷冽的气场似乎也随着春风化开了些许。

 

所以敖光一边望着敖丙与哪吒密语的岸边,火红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边却又迅速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而当他远远地看见在一片废墟中长身玉立的背影时,他便再一次栽了进去。

 

但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他终究不知该怎样面对天帝。

 

数不清的碎片慢慢拼凑出本人不愿提及的回忆,光怪陆离的画面一幕幕缠绕不止。

 

那点微末味道的‘安神香’,终于在敖光沉溺其中的时候,悄悄燃尽了。

 

敖光悠悠转醒,微颦的眉渐渐舒展,他扶着昏沉的额头,看着那炉燃尽的香灰,一切就此明了。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帝的伤已好了大半,榻上时而微微颤动的眼睫昭示了一切。

 

敖光故作冷静道,“我走了?”

“别!”榻上的人以迅猛的架势拉住了他的手,看到敖光嘴角噙着笑意,便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所以伤是真的?”

“嗯。”

“那你何必”

“中了计,不小心受了点伤。本座不能让这些伤白受。”

 

“唉,服了你了。欸,你干什么……”

 

这回是春日,桃花开了一树,竹子也更有势头,一天能窜一节。

 

旖旎春风洒了满室,敖光被抓住龙角,一双红色的眼睛蓄满泪水,昊天动作越发凶猛起来,腹部的伤口在他的动作下撕裂开来,滴在敖光背上。

 

滚烫的触感把他从浮沉中唤起一丝理智,他回过头来看清了那渗出的鲜血,他被那鲜红的血晃了双眼,抑制不住的低哑从喉咙深处溢出。

 

一室旖旎,满溢了他们鼓噪的心。

 

愿岁月漫长,不囿囹圄。


-完-

  

  

余白

【地笼】囹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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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人物剧情越来越偏了哈哈 以及本人也不知道有多长 随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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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

数千年前,龙族还未归天庭管辖。敖光亦不是龙王。

 

他还是个易被窥探的青年,身体的本能反应藏不住情绪,那些纷繁复杂、权柄争夺还没有在他心底扎根,族群的使命更没有压得他喘不过气。

 

龙族的大长老说,他是新一辈中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其实他对这个龙王并没有多少憧憬,他现在只想遍游世界,做一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由他人决定命运的龙。

 

就像现在,他偷偷跟着回程的仙使踏入九霄云上,无形的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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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人物剧情越来越偏了哈哈 以及本人也不知道有多长 随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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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

数千年前,龙族还未归天庭管辖。敖光亦不是龙王。

 

他还是个易被窥探的青年,身体的本能反应藏不住情绪,那些纷繁复杂、权柄争夺还没有在他心底扎根,族群的使命更没有压得他喘不过气。

 

龙族的大长老说,他是新一辈中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其实他对这个龙王并没有多少憧憬,他现在只想遍游世界,做一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由他人决定命运的龙。

 

就像现在,他偷偷跟着回程的仙使踏入九霄云上,无形的云在他触及的刹那向四周缓缓逸散开来,他兜兜转转,一条龙在偌大的御花园四处游荡。

 

不知怎的,他误闯入一片密密的竹林,苍翠的叶片在云雾的掩映下令人心驰神往,穿过层层遮挡,里面竟是一处温泉,热气蒸腾而上缭绕着整片区域。

 

“谁!”一道罡风朝敖光面门袭来,他堪堪躲过,余光一扫,背后的一片竹子均被拦腰斩断!他竟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人,从他进入这片区域开始,他竟丝毫没有感知到另一人的气息。

 

那招式未停,接二连三的劲风向他扫去,他一边艰难地躲避,一边解释,“在下无意惊扰,误闯阁下这里,实属无心之举。”

 

敖光离那人十数米,他余光只瞥见那人一头金色长发,如瀑般散在水中。

 

数息之后他终于躲闪不及,那股凌厉的劲风截断了他一截发尾,紧接着,那截断发还未散于池水便被一人接住,那人瞬息间便移动到敖光面前。

 

接着,那股突如其来让人不可忽视的压力倏的一减,只听得一声轻笑,“原来是条小龙。”

 

敖光没有见过这样的仙,一身至纯的强大力量不参一丝杂质,长得也比他见过的仙要俊美,全身的皮肉、肌理没有一处是乱长的。

 

“看够了吗?”天帝未着寸缕,就那么大剌剌站到敖光面前。听到这句,敖光才赶紧收回自己无礼的视线。

 

天帝穿好衣服,看到敖光依旧站在那里视线飘往别处,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他们的视线短暂的相交,敖光慌乱地转过头向殿外飞去,却不想无论他怎么飞,天帝总能正好挡在他面前。

 

敖光只得放弃抵抗,有些赌气地问:“是我做的不对,可你打也打了,也该消气了吧。我又不知道那里有人。”

 

天帝有些好笑地看着敖光,“那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就是天庭?”

 

闻言,天帝嘴角微微上扬,“鉴于你误闯我的住处,还对我如此冒犯,陪我一个月,我就不将此事说出去,否则,整个天庭都将知道有一条龙偷看别人洗澡。”

 

“你!”敖光捏紧了拳头,他不敢叫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让龙族知道了,那他就将沦为三界笑柄。

 

“好,我答应你。”敖光忍耐道。

 

8.

“你叫什么名字?”

“昊天。”

“就这样就行了?”

“怎么,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像好人。”

 

出乎敖光意料的,昊天并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每日陪他读书、写字、练剑。

 

偌大的一座宫殿,几日来,敖光只见过昊天一个活人,他不禁有些困惑,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吗。昊天每日都会出去一段时间,他说自己在天庭有个挺闲的差事,每日把一部分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好就好。

 

一日,敖光实在呆的无聊,就出去转了转,人生地不熟的,回来的时候便忘了时辰。暮光顺着窗沿落到坐在椅子上的昊天,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你去哪了?”昊天隐在黑暗中,他的声音不徐不急,甚至没有起伏。

“没去哪。”敖光随意道。此时已过大半个月,他平静的情绪变得有些焦躁。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个月,然后回到东海。

 

不想敖光无谓的样子激怒了昊天,今天在外面一群大臣当着他的面虚与委蛇,一个不大的事争辩了半天,遇到正事却谁都不想担责,昊天怒从心起,回来后又见敖光不在,这便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猛地抬眼,彻骨的冷意从眼底溢出,对上敖光投来的疑惑视线。

 

四下静谧里,昊天后知后觉自己在敖光目前不该外溢的情绪,他叹了口气,还是觉得烦闷无比。

 

底下的神仙们死死地盯着他,伺机蚕食吞并掉他的权利,他地位还不稳固,坐在天帝的位置上容不得出现半点纰漏。

 

“走,陪我去那个地方呆会。”敖光依旧是平静的,他其实不知道昊天要带他去哪,也知他心情不佳,他只是跟在昊天身后半步,静静地跟在后面。

 

这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昊天褪下衣衫缓缓走入水中,水位正好居于腹部。敖光也跟着走进去,不过留下一件极薄的白色里衣。

 

衣物沾湿贴身的滋味并不好受,初冬的时节,冷冽的寒风被一圈竹林挡在外面,阳光从斜上方倾泻而下,照得敖光整个人暖融融的。

 

他索性幻作龙身,昊天看见一条通体银白的龙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睛半眯着,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昊天羡慕的美丽而又鲜活的生命。

 

他情不自禁地将手覆了上去,微凉的触感从指腹传来,敖光似是被吓到了,龙身猛地一颤,整条龙瞬间化作蒸腾的雾气。

 

昊天惊觉手上的触感变了,柔韧温热的触感浮于指上,往旁边移动,手下的狭窄一片便微微颤动。

 

“呵……抱歉,我”敖光不自然地往后退去,他的眼往别处看去,不敢直视昊天的目光。

 

那只覆在敖光腰侧的手在他后退的瞬间便使了力气,他挣扎不开,退无可退,一双血红色的瞳孔盛满了震惊,因为紧张而微张的嘴被瞬间堵住。

 

那一刻,昊天鼓噪的心顺着水流,裹挟着冬日的暖阳,一起沿着相触碰的皮肤融进了敖光的四肢百骸,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

 

(一些不可描述)

 

日头西斜,昊天有些好笑地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敖光,他试着拨弄着他粘在额角的碎发,再忍不住抚摸他头顶红色暗纹的白色龙角,终于得到了一声不耐烦地轻哼。

 

“回去睡。”

敖光起身换衣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东西残存着,此刻顺着他的大腿蜿蜒而下。绯红瞬间爬上了脸,他想默不作声地穿上衣服走掉,却不想被昊天尽收眼底,他拉着敖光处理干净,动作之缱绻惹得敖光几次想要逃离但被昊天牢牢压制。

 

9.

一个月很短,短到对于神仙和长命的龙族来说不过凡人几息,在漫长的流光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练剑、看书、写字,偌大的宫殿,可供他们消磨的事情不多,可他们就像呆不够似的,昊天一天回来的比一天早,敖光每天都比前一天多了份期待。

 

但心照不宣的,他们都没提及那个约定。

 

临到那日,两人在卧榻上抵死缠绵。

 

昊天回来时,室内已是空空荡荡,残存的那点旖旎气息,也早已消失无踪了。

 

一个没有挽留,一个没有奢求。

 

东海。

 

龙族大乱,王位空缺。一时间依附龙族的全都有了能耐,他们挺起了腰杆,推举他们认为的王。

 

敖光心中那点酸涩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龙宫门口混乱的局面压了回去。他本就是个中翘楚,外面的乌合之众见他回来,不自觉地便给他让了路。

 

龙族自然是以武为尊,敖光与每个争夺者都进行了比试。龙王之争,非死即伤,不知多少个回合,亦不知何时是尽头,等到敖光几近力竭,终于再无人迎战。

 

他并不深谙为君之道,亦不懂四两拨千斤,怀柔之策,他甚至还在想着浩瀚的星、皎洁的月、苍翠的竹和澄澈的水。

 

他有他不得不前行的理由,龙族的道,不能亡在他手里。

 

天很清,云很淡。他刚继位,不服者甚多,要处理的事小山一样堆在桌面,鬼使神差的,每当他有些烦闷的时候,都会飞到天庭看一看,看云的无形,寻风的无意,听竹叶沙沙。

 

他时间掐得极准,每次昊天都不在。

 

这天,他一如往日踏进那寸天地,不想前脚刚落地就听得几声极轻的银铃声。他顿觉不好立马往回飞,可没飞出多远便被一人挡在面前,那双熟悉的金色瞳孔倒映着敖光的身影,里面燃烧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执念。

 

敖光被不由分说地拽着走,不容拒绝地掼在床上,床沿磕到了他的小腿,他轻声嘶了一声,面对昊天扑面而来的怒气,他想解释些什么,关于他的不告而别,关于他们纠葛许久的关系。

 

可当那些话在他心里辗转腾挪,终于涌上喉头,昊天剧烈起伏的胸膛,不停呼出的怒气,还有死死盯着他的双眸让他那些话又滑下喉咙,敖光突然意识到,他说什么,昊天都不会听的。

 

那些昊天无法消解的愤怒,随着两人相融的体液,随着他们交融的呼吸,慢慢变得又清又浅了。

 

“为什么总是偷着来?”昊天只是在心里问着。


“留下吧。”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什么?”敖光迷蒙间没有听清。

 

“没什么。”

 

“我们约个时间,每月这天,你来我这里。”昊天平静道。

“好。”敖光答应了。

 

10.

之后他们就这样,见面的时候便抵死缠绵,再带着一身旖旎气息回到归处。

 

那是敖光第一次与天界众臣周旋,神仙们并没有什么世外高人、孤芳自赏的气质,天帝没来前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于殿,以他敏锐的耳力早已听出这些神仙赤裸裸的用意。

 

他向引路的仙娥点头致意,接着自顾自走了进去,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无论是哪路人马,是何种族,稍稍有些渊源的无一不想踏进这座宫殿,外面的人挤破头,里面自是另一番风景。

 

天帝是任何长辈在教育子孙时都不得不提的人物,敖光也时常听族中长老提起。他那时想到,大抵是个雷厉风行一生气就怒目圆睁的老家伙吧。

 

雷厉风行说得对,老家伙么,倒也确实比敖光大上许多。

 

当那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敖光面前,还是居于主位,敖光顿时想转头就走,但那帮乌泱泱的神仙都弯腰行礼,他被挤在中间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突兀地在那站着,堂而皇之的与天帝的视线撞了个满怀,旁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这才弯了下腰,却也是不情不愿的。

 

他这次来为的就是他继任的事,新任龙王来天庭受天帝册封,受众神认可,这便成了。不过古往今来这事就是走个流程,东海太远,天界更是无暇顾及。

 

他接了印,受了礼,自觉退到一侧。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正高坐堂上,敖光隐隐感觉天帝的视线总是飘过来,他试着往后挪了挪,试着让众人将他挡住。

 

昊天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问道,“诸位还有什么事吗?”

 

果不其然,事情是说不完的,更解决不完。几个神仙似乎提前对好了台词,话题直奔着敖光去,他们意思是新任龙王据说实力强大,又颇有德行,不妨在天庭谋个官职,也好为龙族后代打下一番基业。

 

意思何止明了,简直就是把饭端到嘴边了。敖光自是不肯答应的,他推脱东海事物繁忙,他没法照应得来两边,因此只能顾此失彼,他说着各位大人见谅,他没有这份殊荣,更恐无法担此大任,一套漂亮话说得滴水不漏。

 

在天界为官多年,能在天庭说得上话的,自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两边周旋了几个来回,磨得敖光喉头干涩,他开始想念东海的水了。

 

这便是司马昭之心了,提一次倒也罢了,如此上赶着让你干,自然不是为你好的。

 

敖光突然觉得他自己也不是那么不善言辞,逼急了还是能周旋一二的。

 

朝会结束,天帝一早便寻不见敖光的身影,人陆陆续续走光了还是没见。旁边的仙使都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家天帝坐在这干什么。

 

他的怒气总是能轻易被敖光激起,只是这次他在外慢悠悠转了许久,等到上界的风干涩了他一双眼,等到朝会中敖光错愕地望着他的双眼都变成了未置一词的离去。

 

而当他终于迈进紫微宫,熟悉的身影背对他坐着。庭院中,桃树下,那人一身白衣,淡粉的花瓣落于肩上而那人浑然不觉。

 

天帝闯入那抹春色中,给它添了笔艳色。

  

  

余白

【地笼】囹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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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背景不太了解,所以大部分都是乱编的,第一次写地笼,应该还有后续,更新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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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无量仙翁一战后,敖光带领他的子民们回到他的东海,在一片灰败浑浊的海底废墟中,一抹金色的光影闪烁其间。

 

那是他时隔多年不愿再见的身影。

 

他与亲信低语几句便遣散民众,几近无光的海底乌泱泱一群海洋生物散往各处。

 

比毁灭更艰难的是重建。

 

“你来干什么?”敖光面色不愉,面对这个他不用细想便立马猜得出的老熟人。

“我已经召见你了,但见你没来,我就不请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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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背景不太了解,所以大部分都是乱编的,第一次写地笼,应该还有后续,更新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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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无量仙翁一战后,敖光带领他的子民们回到他的东海,在一片灰败浑浊的海底废墟中,一抹金色的光影闪烁其间。

 

那是他时隔多年不愿再见的身影。

 

他与亲信低语几句便遣散民众,几近无光的海底乌泱泱一群海洋生物散往各处。

 

比毁灭更艰难的是重建。

 

“你来干什么?”敖光面色不愉,面对这个他不用细想便立马猜得出的老熟人。

“我已经召见你了,但见你没来,我就不请自来了。”

 

“什么?”话刚出口,敖光才想起是有这么个事儿,但当时他正分神盯着哪吒和敖丙那两个小孩离开的方向,心思全在分身上,这才想起回东海路上是收到过这么一条通知。

 

“哦,咳,嗯,不好意思,我现在去。”

 

他连礼都懒得回,甚至都不愿多看那背影一眼,就转过身去。没等他双脚离开那混不成样子的焦土,便被一个巨大的泛着淡金色光晕的高大身影笼罩了。

 

“无事,本座,咳,我已处理好了。只是天上那帮老顽固非得叫你去,我知道,这次主要是丙儿和哪吒出了力,你不去也好。”若是旁人见了,定是要震惊,堂堂天界天帝,为何对一小小龙王态度如此,岂不失了礼数。

 

“敖丙也去了?还有,丙儿也是你叫的?”敖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语气急了起来。

“你放心,没事,那帮酒囊饭袋还不能把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丙儿也是我的孩子,我连名字都叫不得吗。”

 

敖光不欲与他多言,他绕过他转去找那几个办事麻利的手下,不管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的天帝。

 

跟过来的天帝这些年岁不大的小龙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见他那身打扮,一看便知是上界来的,又见自家龙王视那上仙如空气的态度。虽心有疑惑但还是下意识一起行礼,有的人眼珠不自觉地朝天帝身上乱瞟,又被敖光全身上下都在外露的我很烦的气势给吓了回去。

 

在天帝的加持下,虾兵蟹将们干得更卖力气。唯恐上仙一个不满意又要将他们打入那不见天日的无边炼狱。

 

“我看这龙宫修建还需要些时日,不如先去我那住上几日,等这边修建完毕了,再回来也不迟。”

敖光斜睨了天帝一眼,转身走开。

 

天帝看着敖光毫无留恋的背影,哀叹道,“唉,这可如何是好。”

 

2.

此后数日,天帝频繁下界到东海,一众虾兵蟹将们不敢言语,不知自家龙王是怎么招惹上这位上仙,只有少数几条不知活了几万年的龙,曾经跟着敖光一起出生入死,稍微知道些内情,却也不会跟任何人说,只是每每看着天帝一反常态的背影,暗暗替自家龙王忧心。

 

东海的这些民兵自是人间的肉体凡胎所不能比的,不出半月,龙宫便已初具雏形,虽说离完工还差得远,好在敖光有了可临时歇脚的行宫,一些子民也有了安歇之所。

 

“我说,你有完没完!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多日的骚扰终于让敖光不胜其烦,他那刻在骨子里的修养,好像也随着这涛涛流水,飘往别处了。

 

“我”天帝看着敖光冷冽的神情顿了顿,他几乎无法想象,从前那个温柔、深情、事事纵容他的小龙去哪了。“我只是想我们能回到从前。”

 

“呵,从前,别做梦了。以前我那么求着你顺着你,可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七百年昼夜不休的各处征战和千年暗无天日的海底囚笼,怎么,后悔了?你的一生中可曾有过后悔二字?”

 

“敖光!”天帝怒道。

 

“你不就是想和我做吗,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就没有你昊天得不到的东西。也罢,结束了之后我们各自安好,你好好做你的天帝,我呆在我的龙宫,谁也别再找谁。”

 

“敖光!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说罢,天帝怒不可遏地动起手来,他一把将敖光压在新建好的洁白墙面上,力道之大竟引得那墙面微微晃动。

 

“你轻点,别把这住处弄塌了。”敖光只皱了下眉,淡淡道。

天帝感觉有一股无法克制的怒火汹涌地从腹中向上窜,一直烧到心头。

 

天帝的动作粗鲁至极,敖光却还是不温不火的,除却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连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

 

他躺在材质温润的床铺上,脸正对着俯身的天帝,瞳孔却略过他,射向天帝不知道的别处。

 

突然,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大片的阴影从敖光身上缓缓移开。天帝替他拢了拢凌乱的衣衫,看到敖光那个样子,无喜无悲,仿佛心如死灰,他突然就不想继续下去了。

 

敖光自嘲地笑了,理好衣服顾自离去。

 

留昊天一个人坐在这座充斥着龙王气息的新建的宫殿里。

 

3.

“啧,怎么还在。”敖光回来时已是晨光初露,他见天帝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床,他累得晕头转向,撇了撇嘴,把天帝往里一推,拽过被子就睡上了。

 

天帝听见旁边沉稳而均匀的呼吸声,悄悄抬了只眼,胳膊一捞,把敖光拢在怀里。

 

敖光属水系,体温偏低,又是龙族,睡觉时便无意识地往热源处靠拢。虽都是成年男子的体型,天帝的身形却比敖光大了一圈,他们两个越睡越近,身体的记忆被渐渐唤醒。

 

整个画面看起来就像天帝牢牢把敖光包裹住了一样。

 

龙族本是不太需要睡眠的,只是敖光最近太过耗损心神,在无量仙尊的天元鼎中损失的元气又还没来得及恢复,他这才多睡了一会。

 

他一醒,身后的灼热身躯烫得他发慌,腰间的手铁钳一般将他牢牢锁住。

 

他拍了拍天帝,毫无反应。无奈之下给了天帝一肘。

“嘶,下手真狠。”天帝揉了揉受到撞击的胸口,终于睁开了眼。

 

“天庭没事吗?”敖光视线来回梭巡,最后停留在天帝捂着的那块地方。

“自然是有的,还有好些公务文书没有处理。不过我还是想先把我们的事情处理好。”

“行了,我看看。”敖光不耐道。

 

他非常自然地在天帝怀里转了个圈,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对。

“根本没事,一点痕迹都没有。”敖光将他的衣服扒开,凑上前去看了看,因为看的仔细,微凉的指尖划过天帝胸口处的皮肤,连带着还有呼吸喷洒出的温热鼻息。

 

意随心动,这一瞬,欲念滋长,压着他全身。不容拒绝的,敖光被迫与天帝交换了一个漫长而又深入的吻。

 

“闹够了吧。”敖光因为缺氧而面颊有些透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加狠厉。

天帝看着昔日乖顺的小龙变成今日模样,苦笑道:“以后东海便是你的家,我不会再来干涉。”他叹了口气,“我改日再来看你。”

 

4.

几日后,东海龙宫大厅处一青年男子长身而立,敖光归来后神色一冷,在青年还未察觉时及时放缓了神色,“何事?”

“天帝重伤,需龙族最强大之人的心头血作为药引。”青年见到他神色慌乱,好似天帝真的重伤卧榻。

 

“我又岂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敖光冷哼一声,不耐道。

“自然是真的,”那青年更加慌乱,一双手忙得不知往哪放,雪白的服饰被他攥得皱皱巴巴,他从袖口掏出一个泛着莹润光泽的东西,急忙道,“你看,这是尊上给我的,他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敖光见到那物时内心一惊,“这是,他的龙鳞?”那龙鳞比敖光现在身上的足足小了一大半,是他年纪不大时因受伤掉落的鳞片,他记得因为要处理箭伤,他便把那片龙鳞拔掉了。

 

那鳞片还没等落地便被天帝接了去,鳞片底部浸满了暗红色的毒血,天帝也不用术法,就用他自己的袖子,直到衣袖上云纹金线全变得脏污。

 

那片龙鳞经年累月早已不复当年光泽,青年恭敬地将龙鳞呈上来,满眼期待地看着敖光,敖光在空中接过龙鳞后,在青年震惊的目光下,那片龙鳞顷刻间化为齑粉。

 

“龙王,你这是?”青年惶恐不安地看着敖光。

只见敖光从他那座位走下,一步一步距离青年越来越近,青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走过了青年,一步步向殿门口走去。青年呆愣地原地站着,龙王突然停下了,低沉的声音顺着水流穿过他的鼓膜,“怎么不走?”

“哦,好,这就走。”他赶紧快步跟上。

 

呼啸的风铺了敖光满面,眼前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这些风景,千年前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守门的依旧在插科打诨,入宫的路上依旧冷冷清清,时隔多年故地重游,那份纯真与炽热再无处可寻,再次遇见,敖光奇迹般地发现,他竟比他想象的要更平静。

 

紫微宫。

到了地方,身后的女仙识趣的自动退下,敖光穿过设计繁复的一间间屋子,撩过一幕幕厚重的帘子,熟悉的内室熟悉的床铺,连各种零碎摆放的位置都没变,一切好像还如从前。

 

浓烈的血腥味氤氲满室,身边竟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敖光想到,好像自认识昊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受这么重的伤,屋内的血腥味不似作假,厚重污浊的感觉熏得他头疼。

 

他用神识探查了一番,确实感觉到天帝状态比平时虚弱得多。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一刻,他真的辨不清了。

 

5.

“怎么不过来,咳…咳”虚掩的帘子里探出一只苍白的手,那跟敖光的白不同,敖光的白衬得他本人尊贵,桀骜,难以触及。天帝的白是惨白,薄薄的一层皮覆在血肉之上,敖光竟觉得那有一点点透光,好像天帝下一秒就要消散一样。

 

“谁能伤你?”敖光忍着不适把窗户打开,他拉开帘子坐到床边,被床上的天帝着实惊讶到了。

 

“怎么伤这么重?”天帝的侧腰被硬生生豁开个大洞,里面一部分肉已经不见了,惨烈的场景让敖光沉默良久,他自己那点不争气的委屈与愤怒,全都在见到天帝狰狞的伤口后随着天帝涓涓不止的血,不知所以消失的皮肉,顺着满屋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沿着打开的天窗飘散在无人知的角落。

 

他探了探天帝的脉搏,内心一震,毫不犹豫地起身。天帝模糊的视线中一抹寒光闪过,他急道,“你干什么!”嘶哑的嗓音宛如破旧的鼓风箱,生锈的铁片兹啦啦划着。

 

只见敖光右手化作龙爪,尖锐的爪尖就要向自己捅去。

 

闻言,他失意地吼道,“不是要心头血吗!再晚些我的血也没用了。”

天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上半拉血窟窿还能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敖光见状赶忙把他扶好。

 

天帝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缓缓传给敖光,“不用,我已吃了药。只需静养些时日。”

敖光犹豫道,“你这伤,方便跟我说说吗。”

 

“没事,不入流的手段罢了。我不曾想他们竟真的敢。”

“哪方势力?”

“西天。”

 

“那你喊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6.

鬼使神差的,这句话便脱口而出。敖光有些懊悔,他想一溜烟赶紧跑回东海,却又想看看这个与他苦苦纠缠上千年,曾几何时骗他害他欺他辱他的天庭之主,无意间流露出的喜爱与悔意究竟有多深,有多重。

 

那些正常伴侣会宣之于口的剖白与承诺,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一方是怕太过深入恐坠入万丈深渊,一方是心有四方天地,其间纠葛,顾虑重重。

 

“自然是,想看看你。所以我费尽心思用那片你的贴身之物引你过来,所以我不惜骗你要用你的心头血来妄想你还在意我。不过好在,我赌赢了。”天帝嘴角扯起一个惬意的笑来。

 

人,要发生什么事,才会转了性?

 

敖光不语,只是坐在床边,他不太会照顾病人,只是倚在床尾,他难得放松,紫微宫的风还是那么惬意,吹得他深思倦怠,天帝的血腥味也散了大半。

 

龙宫已建了大半,大部分的族人都有了归处,他们终于摆脱了那海底炼狱。

 

无风无雨的日子里,数不尽的文书,谈不完的公事,还有永远存有异心的动荡局势。

 

自天帝离开后,敖光不知自己连轴转了多少个日夜,他想,那点被天帝激起来的旖旎心思,若是被他知晓,自己就又会处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被动局面,天帝又可以毫无芥蒂地利用他的感情,利用他的一腔孤勇,甚至他的族人。

 

当他耳边还回荡着鲛族首领喋喋不休的进言,看见穿着熟悉服饰的青年立于殿内,说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而如今,听着阵阵悦耳的雀鸣,闻着新点燃的熟悉的安神香,敖光昏昏沉沉,渐渐地合上了眼。

 

他走入了那些他从未忘却的故事里,在梦境里,在虚幻中,他深陷其中,无法逃脱。

 

望着敖光微微起伏的胸膛,听着他清而浅的呼吸,于无人处,天帝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待续—

  

  

余白

【藕饼】小甜饼——寡夫

全文免费!无彩蛋

时间大概在哪吒2电影结束,第一次写藕饼,快打

ooc慎入 小学生文笔 文笔很差,大家将就看哈

 

假如藕饼二人在外游历,因怕吓着百姓敖丙便戴着兜帽(连着白色斗篷)。只是旁人见了却不这么想。

  

正文:

 

1.

无量仙翁一众逃散之后,人族和龙族获得了久违的和平与安宁,发生过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分毫毕现的恍如昨日,但大家依旧干劲十足,即使面对这样一片狼藉,因为那股长久以来一直压迫他们的势力暂时消退了,他们现在,是单纯的为他们自己而活。

 

经此一役,敖光自知从前对敖丙管教太过,他将龙族全族的希望冷酷地扔给......

全文免费!无彩蛋

时间大概在哪吒2电影结束,第一次写藕饼,快打

ooc慎入 小学生文笔 文笔很差,大家将就看哈

 

假如藕饼二人在外游历,因怕吓着百姓敖丙便戴着兜帽(连着白色斗篷)。只是旁人见了却不这么想。

  

正文:

 

1.

无量仙翁一众逃散之后,人族和龙族获得了久违的和平与安宁,发生过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分毫毕现的恍如昨日,但大家依旧干劲十足,即使面对这样一片狼藉,因为那股长久以来一直压迫他们的势力暂时消退了,他们现在,是单纯的为他们自己而活。

 

经此一役,敖光自知从前对敖丙管教太过,他将龙族全族的希望冷酷地扔给了敖丙,让敖丙出生这三年来,每每活在龙族的使命之下,他没有普通孩子轻松愉快的童年,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学习、练功。他也只是个三岁的孩童。

 

此刻他望着面前的敖丙,几乎忍不住心中鼓动的酸涩,于是只叹了口气,并未言说太多父子之情,只简单交代了几句。那已是他三年来说过的最温暖的话了。

 

其中之意已明了,从今以后,敖丙便是他自己了。想如何,想做什么,他不会再干预。

 

回东海途中,敖丙脑中环绕着他父王方才说过的话,他看向父王的身影,永远坚定,永远无畏地向前游着。

 

他终于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敖光意识到身后消失的熟悉气息,了然地笑了。

 

果不其然他遇见了哪吒,哪吒已变得比他还要高,浑身释放着灼人的火焰,一如他这个人,赤诚、纯粹、夺目。

 

这是一场两个人的旅行,没有方向,没有终点,有的只是路途中那些不期而遇的惊喜,不认识的人,猜不透的事,百态的人生,沿途的风景。

 

大千世界,他们也只来了三年,而三年中不算完满的人生让他们对未来的旅途多了分探索欲。

 

2.

“你看看那人呐,生得一副好模样,怎么早早就死了妻子”

“可不是嘛,还带着个孩子”

“那孩子看着没心没肺的,黑眼圈又那么重,别是有什么隐疾?”

“我瞧着也像,带病的可要不得,估计哟媳妇难找了~”

 

习武之人耳力敏锐,哪吒听了面色不愉,他踢路边石子的力道加重了些。

 

他用只有敖丙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这帽子摘了不行吗”

“不可,我是龙族,百姓见我这副模样,是要害怕的”

 

“变身术你不会吗”

“自然是会的,只是整日这样就耗费了多余的力气。”

“嘶,真麻烦。唉烦死了,这些人嘴怎么这么欠啊。”

 

“没事,这是正常现象。有好奇心是人之常情。”

“啊啊啊忍不了了!”哪吒悄悄伸手捏了个法诀想给那些人点教训,省得没事闲的乱嚼人舌根。

 

“好了,别闹了”敖丙见状迅速蹲下握住了哪吒想要作乱的手,他语调温柔,一双浅蓝色眼睛没有太大波澜,手上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牢牢握住了哪吒的手。

 

旁人只见那好看的寡夫蹲下身握住那满目凶光浑身散发着不太正常气息的孩子的手,那孩子的表情竟变得柔和了许。

 

3.

漂亮的寡夫带着孩子,流落在无人知的小巷,未来的日子何其艰辛,若是身世飘零,家徒四壁,为亡妻置办葬礼已是那漂亮寡夫能拿得出的所有钱了。

 

回到家,房主便要将拖欠租金的他们赶了去,若是苦苦哀求,沟壑纵横的老房主只会不怀好意地笑着指着他的鼻子要将他卖到青楼去。

 

他脸涨得通红却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驳斥,只瞪着一双毫无威慑力的大眼睛大声喝道,“你无耻!我明明已经交过租金了,我还有字据呢。”老房主见状要抢,但终究行动慢了一拍,她拎着两个破布袋子朝他头上扔去,他只得红着眼,拉着不谙世事的孩童的手另寻住处。

 

只求哪位好心人能收留他们父子俩。这样小的可以卖钱,大的先享受够了再扔去服侍其他人,岂不一举两得。

 

以上种种实乃作者(呸,划掉划掉!)心思龌龊之人的臆想,小巷子里鱼龙混杂,其中不乏有带着有色视线看过来的。

 

4.

走着走着,敖丙便被一人拦住了。他本以为对方是想过去,他便往左边和右边都挪了挪,不巧的是,那人总是能稳稳地挡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见那人身着华服,气质不俗,便稍稍后退一步,问道,“这位公子,有事吗”

“无事,在下看公子一身白衣,可是家中突逢不幸?”

 

“这个······没错,正是如此。”

“你怎么!”哪吒震惊地看着敖丙。

 

敖丙不动声色地将哪吒往后拽了拽。敖丙想的是,若是解释了,恐怕更麻烦。

 

“我看公子一身缟素,还带着,emm这个孩子独自行动,有什么在下能帮助的地方尽管提,在下平生最喜广结友人,帮助受难之人”

 

“不劳您费心了,我还有事,就不麻烦了。”

 

那男人拉住了敖丙欲离开的袖袍,嘴里还在说着,“在下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公子······”他想着敖丙那张难得一见的脸心里一急下意识便伸手抓住了敖丙的衣角,反应过来后赶忙慌乱松开。

 

这时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掠过众人头顶,哪吒暗自一惊,心道,“不好!”

 

他急忙跳上去想要遮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只有巷口中,人群间,那个“寡夫”头上雪白的兜帽被掀飞了,阴影后的面庞完完整整地显露出来,那面容无疑叫众人心中一惊。只是那头上多出来的两个角,两个不在百姓认知中的角就那么大剌剌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百姓尖叫着作鸟兽散,连那位气质不凡的仁兄都瞪大了瞳仁,毫无眷恋地跑了。

 

5.

“你这是”

 

那点被众人激起的酸涩还未掀起水花,就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

 

哪吒不知何时变换了形态,他顶着一头乱飞的头发,就像他本人不羁的性格。

 

他们的手掩盖在敖丙宽大的袖袍里,那点微末的酸涩都被哪吒渡来的温暖驱散得无影无踪。

 

敖丙看到哪吒不屑地笑了笑,肆意道,“我们走!”

 

他扬起嘴角,轻声道,“好。”

 

6.

他本是冷冽的水,温柔却也无情,凡人的态度奈何他不得,只是这回,他遇到了他的火。

 

谁说,水火不相容。

 

他们本就是,同源的啊。

  

-完-

 

 

 

 

 

 

 

余白

【景柒】尘网 六、初显


  正文:

   

六、初显

 

他逃走了,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今日的功课,我晚些回来检查。”

 

人心危险,道心难觅,十七岁青年的一番话,竟惹得他心念飘忽,神思不定,他一个人驾着紫云剑在雪山上绕了许久,冷冽彻骨的寒风穿透皮肉渐渐让他冷静下来,柒夜收束起心思回到小茅屋给景向检查功课。

 

那功课做得比平常差许多,很多原本会画的符箓都画错了,柒夜叫景向重新改过。他轻轻说道,“走,我们上山。”

 

山门已开,凌霄峰灵气充沛,灵兽乱走,是个修炼的好去处,各殿配置均按峰主份额,仙器灵石灵药一应俱全。只是柒夜这等境界,这些东西于他......


  正文:

   

六、初显

 

他逃走了,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今日的功课,我晚些回来检查。”

 

人心危险,道心难觅,十七岁青年的一番话,竟惹得他心念飘忽,神思不定,他一个人驾着紫云剑在雪山上绕了许久,冷冽彻骨的寒风穿透皮肉渐渐让他冷静下来,柒夜收束起心思回到小茅屋给景向检查功课。

 

那功课做得比平常差许多,很多原本会画的符箓都画错了,柒夜叫景向重新改过。他轻轻说道,“走,我们上山。”

 

山门已开,凌霄峰灵气充沛,灵兽乱走,是个修炼的好去处,各殿配置均按峰主份额,仙器灵石灵药一应俱全。只是柒夜这等境界,这些东西于他而言收效甚微,他更喜欢呆在山脚的茅屋中,自在,清净。

 

之前的茅屋比较小,两人睡在同一间房只隔了个帘子,如今到了峰顶,柒夜便让景向自寻住处。景向开口便道,“我想住师父的偏殿,这样学习生活什么的也方便。”

 

道心触动的感觉仿佛还在,柒夜却还是答应下来,“也好。”

 

一月后,暴雪。七星潭震荡,一众峰主与长老前去查看,只见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道道波纹逐渐扩大、变换,上面变尖,下方一圈圈逐渐变宽,隐约是个塔形。

 

“寻龙塔!”大长老已是化神境,那封印就有他一部分功劳,因此他可以感知到,“不好,封印要破了。”“怎么可能!”一众峰主惊讶不已,且不说那封印是由多为长老合力设置,但就这么多年法阵对魔物的削弱,它也无力破开封印啊。

 

化神出山变数颇多,可能会给山下带来一些不可避免的影响,这次便是一众元婴下山除魔。

 

封印岌岌可危,柒夜同一众峰主合力压制不断外冲的力量,峰主们少有的感受到了难以抗衡的力量,就在柒夜竭尽全力将灵气灌输到封印中时,他神思一震,他留给景向的护身法器碎了。

 

他在景向的护身法器上留了一缕神识,此刻法器破裂,那缕神识没了依附,淡淡的紫色雾气围着景向飘来飘去,最后像是终于找到了去处,钻入景向眉心。

 

法器破碎不容小视,景向虽然只能使用练气期法器,但炼器道修士世间少有,能炼修士所用法器的更是少之又少,法器本就被赋予了数倍强度之于它的修士,若法器破裂,对方灵力也必定非常强大。

 

柒夜分了一丝心思在那缕神识上,画面随景向而动。只见景向走入一片茂盛异常的高大密林,目之所见俱是浓雾,忽然,雾散,远处隐约可见一个清瘦身影,景向执剑谨慎地缓缓走去。

 

下一秒,那身影似是坐下,一支婉转悠扬的曲子徐徐飘来,那声音由远及近,听得景向忍不住靠近,他不由自主向前挪步。

 

不对!“别去,景向!”元婴修士残留的一缕神识被雾气掩埋,那声音被雾气隔绝,景向没有一丝却步地向前走去,下一秒,迷雾散去,繁盛的桃树下,一个景向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坐在一地乱红上,他双手抚琴,满目温柔地望向景向。

 

自景向身处迷雾时柒夜就看出这是幻境,但他发不出声音,操控者不知用了什么禁制竟让他这个元婴受到限制。

 

此刻,他一双眼睛借助神识看见那树下的‘自己’,不由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前了解过一些用特殊方法让人外形和另一人一模一样,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况且他神识还附在景向眉心,那感觉就像身体脱离控制,自主行动了一样。

 

另一边寻龙塔周身魔物气息越发强悍,那封印在双方灵力的冲击下被撞得愈发微弱。

 

“大家撑住!”所以还是不行吗,元婴与化神终究差了一个大境界,虽是加固封印这种无需劳烦长老出手的小事,但看眼前的阵仗,怎么也不像小事啊。

 

众峰主拿了十足十的架势,毕竟若魔物重现,第一个遭罪的就是他们。但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柒夜看着自己绷直的手臂和眼前灵力冲撞爆发出的刺目光彩,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担忧。

 

这边景向下山是为了完成柒夜布置给他的历练任务,无非就是一些采药锄强扶弱之类能力之内的事,若有变数,也有护身法器傍身,哪承想闹了个大的。

 

柒夜一边勉力稳住封印,一边又见‘自己’拉着景向往里走,路上各种零星碎花点缀,这幅画面看得柒夜很不舒服。

 

一路走着,突然见路上冲出一人,是之前的‘无上仙君’,‘柒夜’护住景向与那‘无上仙君’对打,只是幻境里的自己不知怎么的,只模仿了外形,花里胡哨的招式看着倒吓人,却没几下就被‘无上仙君’打倒。

 

景向倒是厉害,红了眼似的三两下就把那邪祟打跑,他顾不得追上,急忙看倒在地上衣衫凌乱的‘柒夜’,柒夜想说他没这么脆弱,起码这么久他还躺那儿不起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景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清晰敏捷的思维像是混入了沙石,那思路堵在四通八达的神经网络中,游走不了一点。

 

他只是在这样的虚假幻境中,一心一意的心疼柒夜,默不作声地流着泪。

 

‘柒夜’腿上的伤深可见骨,现实中本该迅速愈合的伤口在幻境中就像真实发生一般,淋漓鲜血顺着雪白华服滴了一路。

 

不远处忽然出现一处房屋,景向背着‘柒夜’步伐沉稳地走去,‘柒夜’像是真受了伤,趴在景向肩头便昏迷了。

 

柒夜本该冷冷观看这一切,他这样的年岁,本不该轻易被挑起情绪,但他越看心里越隐隐地生出一股酥麻温软的痒意,不想去看却又忍不住再看。

 

他附在景向眉心的神识微微颤了颤,景向对此毫无察觉。

 

接下来,景向为‘他’擦洗身子,处理伤口,柒夜忍着不断起伏的心绪尽力冷眼旁观,下一刻,景向俯下身来,将唇覆在昏迷中‘柒夜’的脸颊上,他像是还嫌不够,脸颊被他濡湿一大片,就这样他缓缓挪到‘柒夜’唇上,小心翼翼的贴近。

 

他像是不懂得浅尝辄止,愈发深入,吻得床上的人呼吸不畅面颊通红,‘柒夜’手指微动将要醒来。

 

下一刻,‘柒夜’睁开双眼双臂柳条似的缠上景向脖颈,景向感觉到脖颈处的温热触感,震惊的抬头。

 

下一秒,四目相对!柒夜没来得及解决自己看了这一通行将开演的活春宫的躁动心思,男主其中之一还是他自己!

 

就见寻龙塔这边,封印下方灵气暴起,其中几个近几百年虚无度日荒废修为的师兄眼看就要被吸进封印,柒夜赶忙提起冒着耀眼紫光的佩剑勉力抵挡,那剑身原是把通体莹润的古琴,此刻剑身嗡鸣,似是古琴不堪此重,发出沉闷嘶哑的抗议。

 

柒夜终是不抵,他还未收敛心神只堪堪挡在前面,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在几位长老来临时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前他顺着神识回到景向身上,刹那间灵气暴起,裹挟着元婴修士最后力气的一道剑气劈开了这背徳刺目的虚影,微弱的神识自主地回到虚弱不堪的主人身上,无暇顾及幻境崩塌时景向嘴角扬起的微妙弧度。

余白

【景柒】尘网 七、雷劫

  

  正文:

  

七、雷劫

 

凌霄峰,柒夜寝殿。

 

几位长老给柒夜输了些灵气便走了。元婴重伤,不是简单疗伤和丹药就能治好的,到那个境界,已不是外物能左右的了,所以长老们看了下便自行离去。

 

他这样的命,需自救。旁人奈何不得。

 

等景向怀着雀跃的心思回到凌霄峰,却见偌大的主殿空无一人,柒夜给他布置任务时正在悠哉游哉的喝茶,他总是这样,慢悠悠的,好像没什么能劳动他着急和动怒。

 

这下,沉稳的人更安静了,景向练气期还不强悍的神识探查到旁边异常的灵气波动,他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卧榻上,无需睡觉的元婴修士此刻安......

  

  正文:

  

七、雷劫

 

凌霄峰,柒夜寝殿。

 

几位长老给柒夜输了些灵气便走了。元婴重伤,不是简单疗伤和丹药就能治好的,到那个境界,已不是外物能左右的了,所以长老们看了下便自行离去。

 

他这样的命,需自救。旁人奈何不得。

 

等景向怀着雀跃的心思回到凌霄峰,却见偌大的主殿空无一人,柒夜给他布置任务时正在悠哉游哉的喝茶,他总是这样,慢悠悠的,好像没什么能劳动他着急和动怒。

 

这下,沉稳的人更安静了,景向练气期还不强悍的神识探查到旁边异常的灵气波动,他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卧榻上,无需睡觉的元婴修士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

 

本就白皙的脸更无血色,仿佛一尊精致的瓷质人偶。

 

景向雀跃的内心登时如坠冰窟,他能感觉到自己沉溺的是幻境却还是不愿醒来,他也感知到柒夜熟悉的气息。

 

那道剑气劈过去时,他还以为柒夜终于忍受不了这等违背伦理纲常有悖人伦的荒诞画面。

 

却难道只是昏迷前下意识护住的一剑吗。

 

他刚刚沉入冰窟的心又被捞了上来,他或许,在柒夜心中,比自己以为的要重要一点点,是不是?

 

深思飘游间,床上的人突然抬手,景向只来得及闪身,却还是被擦到手臂,身体登时被定住了。

 

“师父!是我。”定身符没有限制他的嘴,景向哀叹道。

 

“噗……”话音刚落,一口黑血喷了满床,柒夜撑起上半身,靠着身后硌人的雕花围栏,悠悠念道“知道是你,坐在旁边看了我半天,也不倒杯水。”

他的嗓音微微喑哑,语气似乎因身体虚弱柔和许多,看不出多生气,连眼神都变得缱绻起来。

 

景向呆呆的看着,入门这么久,柒夜永远都是自若的、强大的、遥远的、他难以触及的,此刻虚弱地半倚着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得不像人,更像是天上哪个下凡的仙,但景向却觉得他离自己更近了。

 

柒夜随手解开定身咒,看了眼脏污的寝被,凭空将那团血污变没,床榻恢复洁净,他呼吸不稳地急促咳嗽着。

 

景向赶忙过去扶着,顾不得师徒礼节,一下下隔着薄薄中衣轻抚柒夜的背,“师父刚受伤,怎么这样乱用灵力?”

“一时忘了。罢了,你下去吧。”

 

顺着景向的视角,雪白的脖颈下是随着急促呼吸剧烈起伏的白皙胸膛,因寝衣轻薄,细细密密的薄汗润湿胸口,景向喉头不自觉地滚了滚。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那天密林丛中,回到那个师父对他百依百顺的桃源仙境。

 

而他还未等深思倦怠,沉溺在那温柔乡中,就见眼中闪过什么,他一把拉住柒夜欲藏起的手,随后心中那点以下犯上的悖逆心思全部转化成了无法言说的震惊,他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袖口,低声道,

 

“你不是元婴吗,谁能伤得了你?不是说和众峰主一同下山开设讲坛吗?你去做什么了师父!”

 

凌霄峰只有他们两个,所以消息比较滞后,大多事情都是柒夜告诉景向的,景向也不太在意外面那些琐事。

 

柒夜避开目光,淡淡道,“我无事。”

 

景向被他这句话激得气血上涌,他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谈何为生民立命,谈何护佑苍生!

 

他想起来了。他和师父的道本就不同,他无法做到像柒夜那般不旁顾不回头,他的道上总有别人,或是柒夜,或是民生疾苦。

 

他还记得那个雪夜,柒夜站在峰顶,头顶是浩瀚渺茫的星空,脚下是白银一片的雪地,柒夜的声音划破彻骨寒风,如一杯清酒,激荡在他心头。

 

那酒太醇厚,后劲太足,他还年轻,到现在都没能品尝完全。

 

“你的道心很坚韧,里面柔软地包裹了许多易碎的东西。以后的路还很长,未来有一天,你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可能回头质问曾经的自己,可能道心不稳。无论如何,万望记住,无论是仙还是人,都在大道三千之中,公理之下,万物皆为蝼蚁。”

 

那些入骨浓情与无处不在的教条法度纠缠撕扯,满目猩红与剧烈震颤的道心遥相呼应。

 

强大如柒夜某天也会消失在无人的角落,渺小的流民亦会奋起反抗,瘦骨嶙峋的身躯拼起仅剩的力气保护他们的‘神佛’。

 

他眼中泛起红色血丝,似乎被柒夜袖口的鲜红晕染,攥着柒夜手腕的手越来越紧。

 

柒夜倦怠的精气神瞬间被空气中弥漫的不正常灵气波动激得紧绷起来。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强行坐直,凌霄峰上丰沛的灵气源源不断的往景向的方向流动,并在景向周围汇成丝丝缕缕密不透风的剑气,柒夜唤出芥子,取出一堆大大小小金光闪闪的丹药,摸了一把囫囵吞下。

 

几个瞬息间,他好像好了,没事人似的站起,身上泛着盈盈淡紫色光芒,隔绝了殿内暴乱的剑气。

 

只是那只似铁钳一般拽住他的手仍旧死死攥着,饶是柒夜,也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

 

一边把涌来的灵气尽数退回,一边为神志不清的景向护法。不然再这么吸下去,凌霄峰以后恐怕变成一座荒山。

 

天边响起几声闷雷,隔着厚重的云层与庄严的主殿声音竟如此清晰。

 

不好!这是要!

 

“景向!景向!”景向依旧没有反应,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只有眼中愈发鲜妍密密麻麻的血丝以及铁钳似的手昭示着他的不正常。

 

徒儿,你当真不肯放手吗。师父这把骨头,未必遭得住啊。柒夜被景向拉着站在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比他高大的青年,看着景向泛红的双目,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借由柒夜柔和的目光,有如实质般,一点一点渡给了景向。

 

柒夜肆意大笑起来,这一笑牵动新伤,他浑不在意。熟练画了个堪称完美的铭文,再从芥子中掏出一件元婴级别的仙器,随后把芥子甩手一扔,扔到某个犄角旮旯。

 

几乎是同时,刺眼白光闪过,第一道雷打在柒夜画好的铭文上,那铭文当即裂了个缝。

 

柒夜就这么站着,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身素白寝衣披在身上,竟真有种当世谪仙的感觉,只是寝衣太薄,领口又大,此刻被比他高大的青年拽着,就好似俗世话本中无法言说的禁忌爱恋。

 

第二道雷劫下来,铭文便被劈了个粉碎。这雷有了铭文缓冲再朝罩着他们的壳子砸去,元婴品级的仙器晃了晃,堪堪受住。

 

道心不稳,不知又被什么激得受了刺激,他这徒弟在这等毫无准备万般不合适的情况下竟又要筑基了?

 

这也太快了,柒夜额角抽了一下,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开始不安起来。

 

仙器被一道道雷劈成蛛网,最终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化作点点星光在一片刺目的雷劫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柒夜转过身,往旁边移了一小步,迎头对上雷劫。

 

许久,丹药效力散失,雷劫减小,在一片废墟中的耀眼白光下,柒夜向后栽去,落入温暖的怀抱。

 

虚影下,景向眼中血红褪去,他震惊地注视柒夜,眼中糅合点点碎光。最后一道雷劫落下,景向凝起一道剑气硬生生莽了上去,他抱着柒夜被打得后退数十丈,嘴角溢出鲜血滴到柒夜的洁白长袍上。

 

雷劫过,筑基成。

 

柒夜身上那点微乎其微的紫光也消散了,他整个人困倦地躺着,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余白

【景柒】尘网 八、命运


  正文:

 

八、命运

 

“师……师父,你这是做什么。”景向声音颤抖不已,眼中那点碎光伴随如获新生般的温暖日光一齐洒在柒夜胸口,柒夜觉得周围太冷,泪水太烫,烫的他心中酸涩,迎着日光,蒸腾着热气。

 

“谁叫你拽着我不松手,我才懒得管你。”清亮的嗓音变得虚弱喑哑,听得景向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他这才注意到柒夜被攥得发紫的手腕,在瓷白的皮肤上像是受了什么刑罚。

 

“你看你弄的,我的凌霄殿没了。”柒夜竟还笑得出来,如此惨状怕是百年未有。

“可是师父你的伤,”景向顿了顿,颤声道,“怎么办?”

 

“雷劫啊,本来就不是给我的......


  正文:

 

八、命运

 

“师……师父,你这是做什么。”景向声音颤抖不已,眼中那点碎光伴随如获新生般的温暖日光一齐洒在柒夜胸口,柒夜觉得周围太冷,泪水太烫,烫的他心中酸涩,迎着日光,蒸腾着热气。

 

“谁叫你拽着我不松手,我才懒得管你。”清亮的嗓音变得虚弱喑哑,听得景向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他这才注意到柒夜被攥得发紫的手腕,在瓷白的皮肤上像是受了什么刑罚。

 

“你看你弄的,我的凌霄殿没了。”柒夜竟还笑得出来,如此惨状怕是百年未有。

“可是师父你的伤,”景向顿了顿,颤声道,“怎么办?”

 

“雷劫啊,本来就不是给我的。天道落下的。没事,我闭个关,在这期间你好好修习,不要乱跑,要是让我知道……咳咳”

 

话音未落,景向抱起柒夜走到一处平坦的地上,放下柒夜把他摆正,双手贴到他背后,一股源源不断的灵力开始自背后输送,只是气脉走向与柒夜熟悉的完全不同。

 

他震惊道,“景向!快停下!”

“停不下来的,停下我就会走火入魔。”景向沉声答道。

 

以景向那点微薄的灵力哪够他用的,怕是十个他抽干了都不够。

 

“你……”柒夜被景向转了过来,面对面,“别乱说话,受到干扰走火入魔你就没有徒弟了。”

 

那点灵气果然不够用,景向抽出一只手拂上一根树干,刹那间,源源不断的的灵气自树干传入,像淅淅沥沥的水流,微末,但绵长,景向就这么坚持了小半天,最终身体透支晕了过去。

 

柒夜看着不听话的逆徒,扶着他靠树缓缓坐下。

 

夕阳渐落,火红的云霞落在他们脸上,苍白的面颊变得红润,两人总算有了血色。

 

太阳落下大半,只剩下小半圆,柒夜探了下景向脉搏,放下心来。

 

刚合上双目,一位看着儒雅温厚的中年男子凭空出现,柒夜瞬间睁开眼睛,低声道,“刘师叔。”

 

那男子扫视柒夜一圈,随后柒夜身边又出现三个更老一些的修士,他们四个坐在四角把柒夜围在中间,景向从地面浮起被移向远处。

 

化神期修士几乎可称得上是真仙了,柒夜的情况又好了些许。

 

“多谢师父和各位师叔。”柒夜起身行礼道。

“无碍。”

 

刘长老朝景向走去,强悍的神识扫过,柒夜身形微微一颤,刘长老神识何等强大,景向刚入门没几年,怎么承受得住?

 

“师叔这是为何?”从景向给他疗伤起柒夜就猜到最初景向并未讲述实情,他当时没有深究。此刻神识一扫,不知道能扫出多少纰漏来。

 

“柒夜,你的道心,可还如初?”

 

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柒夜攥紧袖袍,只得稳住心神答道,

 

“一如从前。”

 

“这徒弟,你还要吗?”刘长老平静无波的声音问道。

“当然,弟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他道心已乱,显然不适此道,我与众长老前来时又见他用其他门派术法,乃是禁术,有违门规。”

 

柒夜心中咯噔一下,他攥紧袖袍,犹豫着怎么开口,可长老已做出的决定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柒夜的师父注意到他的异样,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徒儿还有不同,待做了搜魂就叫他下山,让他别再来这里了。”

 

他这徒弟天资卓越,是众峰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早在一百余岁就结丹,然后顺利进入元婴期,再往前却怎么都不肯了,他一个人搬到山脚处的茅屋,晃悠了近五百年,境界只到元婴后期。

 

他想起一众长老相似的被天道规训的道心,看向柒夜,“柒夜,不要作茧自缚。”

 

柒夜看向变成长老后熟悉又陌生的曾教导他的长辈,规矩地答了句,“是,师父。”

 

他看向柒夜,眼中不复从前清明,想道,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进一步是因为这些吗?徒儿。

 

他携着众位长老一同消失于柒夜视野。

 

他们无力改变什么。

 

柒夜呆愣的站着,发觉脸上温热,一摸,一行清泪无知无觉的滑落,一朵花无声无息地在心间绽放。

 

现在他只能徒劳的坐着,等花落,等人离开。

 

他还未看清自己的心,就又要孤身一人了吗?

 

他一个人生活了七百年,俗世情感来得太晚又太热烈,搅得他的心不受控的乱颤,天空一片澄澈,地面一片残骸,柒夜没有御剑,只慢慢走着,步伐紊乱,呼吸不畅。

 

凌霄峰闲置的大殿还有许多,只是要走过雷劫波及的区域。

 

搜魂,可以让修士吐出真言,看到他们所修之法,所行之事。只是痛苦程度如全身血肉筋骨被砸碎再硬生生拼起来,搜魂后大多修为散尽,神智混乱,能撑得住的少之又少。

 

柒夜走着走着便不想再走了,他唤出紫云剑,周身笼罩薄雾般紫色光晕,一人一剑,晃晃悠悠地朝主峰飞去。

 

他刚踏上主殿外的台阶,化神期的几大长老顿时探查到了。

 

柒夜伫立门口,宛如随风摇晃但仍未倒下的蒹葭。

 

“各位长老,弟子一个人在凌霄峰住了五百年,期间未为门派做过什么,而今半步化神,却道心有异,弟子恐难再续此道,遂自请下山,再不入道。”

 

四位长老何等人精,登时便明白柒夜话里话外的意思,三位长老看着大长老点了点头,只听殿外传出洪钟一般的声音,好像天外之音。

 

“柒夜,你不必介怀,非常之事可用非常手段,你的弟子不会有事,且安心留下。道心么,可以慢慢稳固,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放心。”

 

几大门派势同水火,虽井水不犯河水,在自己地盘做成了天皇。但几个国家近年来暗潮汹涌,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性。各大门派又与皇室盘根错节,可谓是唇亡齿寒。

 

柒夜乃是上等资质,虽一个人境界停滞了近五百年,那也是无为道个中翘楚,各大峰主之中,他是年龄最小的,未来门派传承,不能少了这种人。

 

柒夜苦笑道,“是,那弟子就在殿外等候。”他早到了可以升至化神的条件,却暗暗压下修为,压下自己拼命上涌的灵气。

 

从前,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道心,但一次次地,他看到变为长老的师父,看到升至长老的师叔,他们在天道的规则下宛如机器,那点人味彻底消失了,好像真的成了仙。

 

然后,他开始疑惑。

现在,他的道心彻底变了。

 

他想起无上孤独又执着的背影,刹那间时光流转,无数被掩埋在记忆黄沙之下的碎片拼成一幅完整的、血肉绘就的红色画卷。

 

原来,在那个火舌窜天的白日,他一个人走出城门,最后只遇见那个满身破烂的小孩。

 

原来,在那段无人在意的青葱岁月,纵使知晓已被当作棋子,他还有拯救城中万民的勇气。

 

原来,那游蛇一般冰冷滑腻的眼神竟那么恶心。

 

原来,床幔之上铃声乱响,火红的血溅了满身。

 

原来,他攥着一根尖锐发髻刺向了给他解锁链的男人,而七百年过去,他们二人循着命运的轨道,又再次见面了。

 

这次,他又害了他。

余白

【景柒】尘网 九、分离

 

正文:

 

九、分离

 

门开了,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柒夜闪身入殿,景向跪坐在地,双手撑着,额头低垂。瞥见眼前不复雪白的长袍,他抬头嘶哑道,“你来了啊。”

 

“咳咳……对不起,师父,我什么都,”

“没事。”

 

“走,我们回去。”柒夜声音依旧醇厚如烈酒,烫的景向虚弱不堪的身躯暖和了些许。

 

他费力地摇了摇头,柒夜伤重,方才又着急,此刻觉察出不对来。

 

“你的灵力!”

 

“抱歉啊师父,长老们顺便帮我把那邪祟的功法一起去除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用再担心了。”青年的声音断断......

 

正文:

 

九、分离

 

门开了,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柒夜闪身入殿,景向跪坐在地,双手撑着,额头低垂。瞥见眼前不复雪白的长袍,他抬头嘶哑道,“你来了啊。”

 

“咳咳……对不起,师父,我什么都,”

“没事。”

 

“走,我们回去。”柒夜声音依旧醇厚如烈酒,烫的景向虚弱不堪的身躯暖和了些许。

 

他费力地摇了摇头,柒夜伤重,方才又着急,此刻觉察出不对来。

 

“你的灵力!”

 

“抱歉啊师父,长老们顺便帮我把那邪祟的功法一起去除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用再担心了。”青年的声音断断续续,进气少出气多,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我带你回去。”柒夜起身抱着景向就要往外走。

 

殿门突然被一道劲风吹得紧闭,碧色的门横在咫尺之间,跨过去却如隔天堑。

 

柒夜抱着景向的手指尖发白,他脸色更白了,那点刚好的伤被他折腾得雪上加霜。

 

“慢着,人留下。”化神的声音宛如降落的鞭笞,震得人心神动荡,柒夜依旧笔直地站着,直面化神威压。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那,做着无声地反抗。

 

半晌,景向被不由分说的强行装在一枚树叶状的练气级传输仙器上,大长老那被天道紧紧禁锢的心似乎还残存着点师徒情分,他对柒夜道,“送他回俗世中去,你二人的纠葛,也该断了。”

 

柒夜内心猛然一震,那点不知从哪来的胆量,被他师父轻飘飘的一句打回原型。

 

他看着昔日带他成长的师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又挂念景向。

 

大长老笑了,他道,“放心,他们修为不如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借着神识在柒夜灵台念道。

 

“师父小心道心受损。”

 

“无碍。”大长老张狂地笑起来,像是几百年来许久不曾笑过。

 

他肉身还是沉稳的站着,撑起无为道的半个天。

 

不旁顾,不回头。那便没有回路,那便不似来处。

 

而大长老的道心,在交错的三千大道中,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道。

 

那仙器是隔绝声音的,景向捶着透明的水膜跟他说着什么。柒夜疑惑地追出去,被刘长老一道术法拦在原地,再看去,已没有了景向的影子。

余白

【景柒】尘网 十、他的道


  正文:

  

  十、他的道

 

五十年后,柒夜出关,伤已痊愈。

 

又七年,破镜,登临化神。小半座山都被劈秃了,他一扬手,那些焦黑枯败的灵药仙草便恢复如初,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浩劫只是一场梦,化神便是这样的大能,可影响一方天地。

 

凌霄殿已着人复原,偏殿空虚,家具摆放一如从前。殿内无人,柒夜近几十年行事乖张,越发肆意妄为了。如今登至化神,不知道心变作什么样子,才能让他如此无拘无束,竟无一点惩罚。

 

他一个人蜗居在山脚处,那茅屋让他改了样式,如今已能称作是一处小院了。

 

闭关之前,他在此处栽了一株桃树,如今几......


  正文:

  

  十、他的道

 

五十年后,柒夜出关,伤已痊愈。

 

又七年,破镜,登临化神。小半座山都被劈秃了,他一扬手,那些焦黑枯败的灵药仙草便恢复如初,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浩劫只是一场梦,化神便是这样的大能,可影响一方天地。

 

凌霄殿已着人复原,偏殿空虚,家具摆放一如从前。殿内无人,柒夜近几十年行事乖张,越发肆意妄为了。如今登至化神,不知道心变作什么样子,才能让他如此无拘无束,竟无一点惩罚。

 

他一个人蜗居在山脚处,那茅屋让他改了样式,如今已能称作是一处小院了。

 

闭关之前,他在此处栽了一株桃树,如今几十载寒暑春秋,已是枝繁叶茂,落得一地桃花。他从桃树旁边的地下挖了一坛酒,仰头喝着,只是他这样的修士,怎么可能醉呢。

 

但他好像真的醉了,恍惚间好像看见那个人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只是更高,也更结实了。

 

他的影子将柒夜完全笼罩,捡起一片花瓣吹到柒夜脸上,幽深的瞳孔倒映着柒夜身影。

 

他听见了日思夜想的声音。

 

“师父,你在等谁?”

余白

【景柒】尘网 五、道义


  正文:

      

“走吧。”

“那这里...”

“会有人处理的。”

 

柒夜收了第一个弟子,山门虽开,他却还是带景向回了山脚处的小茅屋,既入了门,便要好好修习。

 

术法符箓法阵仙器各有其道,精通其一已是难得,柒夜便问,“你想修什么?”

 

“师父是什么?”

“我是剑修。”

 

“那我也想学剑。”柒夜被逗笑了,

“剑修艰苦,需心智坚定,毅力超脱常人。否则,剑能杀人,亦能伤己。”

 

“就学这个。”“好吧。”柒夜先教他一些基础招式,先用树枝作剑,三日后,柒夜拿出一柄桃木剑。

 ......


  正文:

      

“走吧。”

“那这里...”

“会有人处理的。”

 

柒夜收了第一个弟子,山门虽开,他却还是带景向回了山脚处的小茅屋,既入了门,便要好好修习。

 

术法符箓法阵仙器各有其道,精通其一已是难得,柒夜便问,“你想修什么?”

 

“师父是什么?”

“我是剑修。”

 

“那我也想学剑。”柒夜被逗笑了,

“剑修艰苦,需心智坚定,毅力超脱常人。否则,剑能杀人,亦能伤己。”

 

“就学这个。”“好吧。”柒夜先教他一些基础招式,先用树枝作剑,三日后,柒夜拿出一柄桃木剑。

 

“先用这个。”“多谢师父。”他塞给景向几本术法解析、功法大全,甚至还有各种经文道理、无为道史。

 

师徒俩坐在茅草屋里,景向听着柒夜慢悠悠讲述,讲得累了,景向就给柒夜倒水,水是新鲜的雪水,用来泡茶再好不过。

 

柒夜就像是忘记那天山上发生的事情,他像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过去被一个毛头小子窥探。就这样过了许久,到景向练气圆满,一日下山,他发现柒夜站在市井小摊之中。

 

“师父,你怎么在这?”“我,咳,我来探查最近这里有邪祟作乱。”“噢~”景向好笑地看着站在芥子中不染纤尘的柒夜,玩闹的心思就此打开。

 

那芥子没有防备他,他轻易便拉住了柒夜的袖袍,使了些力气把柒夜从芥子里拽出来。

 

单凭力气柒夜是不敌景向的,少年抽条抽得极快,初见时还与柒夜平齐,现在竟比柒夜高了大半头了。

 

景向细心的注视柒夜哪处多看两眼,便自掏腰包买了去,到最后,好好的芥子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柒夜扶额叹息,他只是好久没下山了好奇而已。

 

他收了芥子,在景向的带领下穿行在迂回的小巷中,拐来拐去,已不知行至何处。

 

在一处幽暗巷口,只见一人瞳孔涣散,眼眶乌青,错综蜿蜒的血管宛如一条条细长的虫子在皮肤下暴起,泛着青黑,那人像是没了骨头,歪歪扭扭的站着,身体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景向好奇地多看一眼。

 

柒夜一把将他拉开,一道清心诀过去,那人并无反应,柒夜用神识探查一番内心不由一惊,这人被做成了毒虫的器皿,五脏六腑已被吃得不剩什么了,他腹中还有大量毒虫的卵,密密麻麻吸食他的血肉。

 

不知是谁养了这些毒虫,竟用这样残忍的手段,也不知这人是怎样跑出来的。

 

应该在附近还有,柒夜外放神识,元婴修士的威压常人难以承受,因此他灵气内收,平时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练气修士。

 

找到了!只见一座古朴庄重的老宅卧房中竟藏有暗门,柒夜带着景向隐匿气息穿墙而过,潮湿阴暗的地下通道尽头,是一间足有十几米宽的石室,粘稠腥臭的气味萦绕鼻尖,柒夜皱了皱眉,瞳孔微微放大。这石室内竟有几十个养殖毒虫的人肉器皿!

 

已经没救了。

 

柒夜一道火诀就要飞出,被景向跑到面前拦住,他大喊,“为什么!”“已经没救了。”柒夜淡淡道。

 

“不可能!师父你看,他们还有呼吸,还能行走。”

“五脏六腑都被吃干净了,若是放任不管,不知还会毒害多少人。你让开。”

 

“我不!几十条人命,我们是修士,不应该除魔卫道,护佑苍生吗?”

 

“修士也要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做多余的事,听话。”

 

少年已经长大,高他半头的身影拦在面前,柒夜无奈地强行一道符把他关进芥子中,随后熊熊火光升起,景向奋力捶着透明的芥子,无能为力的看着这一切。

 

师父的道,他不理解。

 

那火光布满石室,在一片阴暗中也能烧得那样肆意,像极了多出来的记忆中染透半边天的战火。

 

回去之后景向便不怎么说话了,柒夜为他讲课也是沉默不语。柒夜便把书放下,“出去练剑吧。”

 

心中不忿,剑招便凌厉许多,只是心不安定,破绽便多。

 

柒夜收了灵气,只用剑招来来回回与景向打了许久。打得久,身上却依旧干爽,筑基以上的修士是无需饮食洗漱的。

 

他将那随手捡来的树枝丢掉,淡淡道,“好些了吗?”他带着景向再次回到室内,好笑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景向,恍惚间想起了当年那个一腔孤勇的自己。

 

谁年轻时不是满腔正义,见不得一点污秽,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

 

谁违背自己遵循的道义,就要头破血流的撞过去,山河万里,黎民苍生,关心的事情太多了。

 

但人只有一颗心,顾得过来吗?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拿你口中的道义来衡量真的对吗?圣贤书读得多了,真以为天下便是这样,正道便是这样,哪那么简单。

 

你说无上仙君是邪修,但仙门管不了的贫民窟、乱民窝,无数没了希望的人就把这当成一点念想,靠这一点念想活着的人,有错吗?

 

而有一些仙门大家与皇族纠缠不休,暗地里不知暗通款曲谋得多少利益。有一些邪修,只是投门无路才入了此道,反过来仙门却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这便是正义吗?

 

“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正义二字能说清的。大道三千,修行路上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柒夜放下茶盏,暖烘烘的室内二人身上飘起冷冽的雾气,落雪自肩头融化,茶盏上飘起朦朦白气横在师徒二人中间,这雾,什么时候才能清明呢。

 

景向多出来的七百年记忆,以及南下游历,包括这次他与柒夜山下的见闻,都在他十七岁的头脑中留下烙印,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记忆,这会让他成长,也会化作一把锋利的刃,悬在他面前。

 

“师父,修行此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是护佑一方吗?”

“各人有各人的道,你要寻你的道。”

“那您的道是什么?”景向的声音已然沉了下去,像醇厚的烈酒。

 

“不旁顾,不回头,终生寻剑意,直到远方或是归处。”

 

清泉般的声音飘散在雪山脚下,他望向师父如画的眉眼,内心的郁结似乎消解了些许。

 

“那也太孤独了。”

 

“没事,以后有我陪着您。不管你是要去哪,要寻什么剑道还是干嘛,我都跟着。”

 

景向沉稳的声音在小茅屋内响起,柒夜如水的眸子现出惊愕,这种承诺,已经七百年没有听到了。

 

错愕间柒夜感觉有什么被轻轻晃了晃,那是他的道心。

余白

【景柒】尘网 四、无上


  正文:

  

四、无上


景向恢复了意识,但一颗脑袋充斥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多余的记忆,黑压压的铁骑,陌生的环境,冲天的火舌。


他被过量的信息压得不能自已,泪水已流了满脸,那不是他的,是他身体里已经消散的意识遗留的影响。


柒夜就默默坐在一块还算干净起码没有被血浸染的树下,自己调息,几个周天,他身体里损失的灵气就回来了。紫云剑异常安稳,没有再刺景向的倾向。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景向,恰如之前他看景向练功一样,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片刻,景向恢复意识,大脑像是终于把过载的信息保存了,却没有分门别类,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他理不清,他有许多想问的,却不知该先问什么......


  正文:

  

四、无上


景向恢复了意识,但一颗脑袋充斥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多余的记忆,黑压压的铁骑,陌生的环境,冲天的火舌。


他被过量的信息压得不能自已,泪水已流了满脸,那不是他的,是他身体里已经消散的意识遗留的影响。


柒夜就默默坐在一块还算干净起码没有被血浸染的树下,自己调息,几个周天,他身体里损失的灵气就回来了。紫云剑异常安稳,没有再刺景向的倾向。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景向,恰如之前他看景向练功一样,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片刻,景向恢复意识,大脑像是终于把过载的信息保存了,却没有分门别类,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他理不清,他有许多想问的,却不知该先问什么,于是只愣愣地看着柒夜。


满腹疑问上涌,在喉头转了一圈他又将他们生生咽了下去,翻来覆去,最后只咽了咽干涩的喉,生硬地问道,“仙长,我看到你了。”


柒夜调转心思道,“看来我们以前确实见过。”“仙长,你不记得吗?”景向执着地问道,那记忆太深刻,也太具体,以至于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身体里骤然涌现的强烈情感。


“没印象了。”柒夜淡淡道。“可他记的非常清楚,您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景向着急问道,那些记忆就如同他自身经历过一般,模糊的隐约的空白的,唯独有柒夜的片段,分毫毕现的恍如昨日。


“这么多年了,没必要每段记忆都念念不忘。”他站在山顶,背对树丛望向远方,他的眼中装着什么,景向看不清楚。


柒夜低声笑了,“所以,关于无上仙君,你都知道了?”“嗯。”景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柒夜笑着,手却毫不留情,作势便要挥起。只是景向不仅继承了‘无上’的记忆,连他所知所识的一切几乎都一并留存下来。他猜出柒夜想要干嘛,他一个练气期,是万不可能抵挡的,他急忙喊道“师叔不要!”


一时忽略那些无谓的礼节,他向前一把拽住柒夜的胳膊,柒夜怕伤着他,收了术法。他刚刚失去意识任那‘无上’控制,现在衣衫破烂,满身血污,他一双血手抓住柒夜不染纤尘的月白长袍,现在回过神来,忙松开手。


“师叔我......”“无妨。”柒夜淡淡道。


他叹了口气,“这些不该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要强行把它留住,任其归去不好么。”“可是师叔,如果连我也不记得这些了,师叔与凡间,不就真的了无牵挂了?”景向一双眼中全是少年人的执着。


“修行之人,本就与俗世断绝,你若不忘,如何潜修?如何得道?”柒夜诱劝道,只是景向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或许就听劝了,但他是在皇宫中长大的,他是在勾心斗角阴谋诡谲中长大的,这种话对他来说一点用没有。


“师叔只怕是因我知道你的软肋,心中有隙才要清掉我的记忆吧。可我听说除掉记忆对大脑有一定的损伤,所以师叔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对我这个小辈做出有违修行之人的事。”


柒夜转头惊讶地看着景向,他苦笑道,“所以我讨厌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那‘无上’的功法,你知道多少?”“只有零星几个字,大多数是模糊的一团,我看不清。”景向皱着眉,眼中泛起细碎的血丝。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凌霄峰?”那清润如玉的声音好似一汪清泉,涓涓流进景向心里,他默不作声地继续装痛,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柒夜一道清心诀过去,景向顿时感觉自己身体轻松了不少。“多谢师叔。”自承袭了那邪修的记忆景向便不由自主的将记忆中的清俊身影与眼前超然出尘的人重叠,更无法克制地想一步步像他靠近,想一步步了解,七百年,一个人究竟能发生多大变化。


“既如此,你今后小心,那邪修的功法不要用,有违天时不说,对你身体也有影响,正常来讲那些东西一般都会设下禁制,你应该是不能使用的。尽快回去吧,我......”


“师父!”就在柒夜一句句道清这些嘱咐时,景向跪了下来,膝盖砸在湿软的土地上没有声音,那一声却重重砸在柒夜心头,砸得他一时心神激荡,几百年没收徒的他迎来了自己的首徒,景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地面上留下了深深凹陷的印记。


凌霄峰开山了。


一个是为保护一个孩子不走向歧路,一个是被突兀出现的不属于他的记忆而吸引,似乎都不是什么常言道的拜师收徒,阴差阳错般,他们的命运,越来越近了。


七百年前,大燕。


“皇上!陵阳破了!再这样下去那帮蛮子不日就要攻到都城了!”“还有谁可以带兵?”皇上老态龙钟,感觉活不了几个光景,他视线扫视了一圈也不知是怎么盯上的,或许所有皇帝老了都会变得昏庸无能,不复当年盛状。


他毒蛇般的视线在柒夜身上扫了扫,随即用不知道含了多少痰的嗓子慢悠悠说道,“老七,你去吧。给朕拿下那些蛮子。”


“臣遵旨。”柒夜不卑不亢道,他没有拒绝的资格,他知道,他被抛弃了。


他赶到肇东的时候城中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易子而食,子不够了,拿老的填上。皇上给他拨了十日的军饷,以次充好,甚至表面功夫都省了。


他没什么可牵挂的,母妃早逝,他母妃是皇宫中少有的无权无势的妃子,没有母家护佑,只凭外貌在陵阳河被微服私访的皇上强抓了去,他母亲本是要过几日与当地一商户结亲的,商人很爱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今年订了亲,好好的喜事,就这么没了。


所以他没怎么见母妃真心笑过,母妃的笑意总是不达眼底,但母妃笑与不笑都美极了,胜过后宫中任一朵花。


后来,就有了他,听宫人们说母妃变得开心起来了,再后来她们容不下她了,她无权无势,很得圣宠,此刻又有了皇子。


她就碍着她们了,他想,皇帝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却不拦着,新养的小猫,几天就腻了,他是没什么情的,那点喜欢,还不如他豢养的鹦鹉。


他于是只剩自己了。


他继承了母亲的样貌,所以无论他怎么认真做事,别人看他的眼神总是不同的,他不喜欢。于是他便隐藏自己,隐藏自己的想法、谋划、欲望,似乎真的只是个平庸的空有一身皮囊的皇子。


然而有才不为人所容,平庸亦是错,有些人,自出生起,或许在别人眼中,就是错的。


他很喜欢看那些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平凡百姓,他想,要是他出生在那里就好了,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有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连空气都是甜的,现在他只闻到了血腥味。


就快坚持不住了,城墙已被打得坑坑洼洼,城中仅有的那些青壮劳力都来帮忙堵城门。


他不顾士兵的阻拦将一部分军饷拨给百姓,他走到城中巡查,见一十三四岁的小孩正被绑着,旁边的男人拿着刀就要下手,一群人围着目露精光,他将自己仅剩的粮食给了男人,又掏出一小块干巴的饼递给那小孩,他问那小孩叫什么名字,黑黢黢的脑袋摇了摇,柒夜笑着说那便叫无吧,希望你无忧无虑、心无外物的长大,要好好活下去。


那一身银色盔甲,在一片灰暗土色里,显得越发光风霁月起来,男孩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一看,就记了整整七百年。


那日,火光晕染了半个天空,阵阵厮杀声响彻云霄,血流成河浸入大地,染红脚下的黄土,土地吸纳不了的,就在地上形成一条条鲜红的汩汩小河,在一片暮色中显得那样悚然刺目。


尸横遍野,堆积如山。仅剩下的寥寥数人,已是行销孑立,精疲力尽,几欲扑倒。柒夜站在其中,身穿银色盔甲,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更加修长挺拔。


他从暮色中缓缓走来,手执一柄长剑,铠甲上沾满血迹,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一路滴下一条蜿蜒的血迹。北方蛮族能征善战,这次他们派出大皇子,像是要将大燕打得再无抬头之日。


柒夜站在耶律炀面前,他将头盔扯下,芝兰银簪束起的发髻早已凌乱,垂下的发丝搭在肩上,让本清俊挺拔的人添了分不羁。耶律炀毒蛇一般的目光在柒夜身上游走,那眼神他太熟悉了,柒夜神思翻飞,啐了口血沫。


那便,不死不休。


耶律炀用蹩脚的大燕话大声道,“又见面了,柒夜,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两年前,大燕与北狄皇亲达成交易,互通商路。韶华殿内觥筹交错,微醺之中,柒夜注意到那过分炙热的目光。


彼时耶律炀在宫墙外堵住他,滚烫的鼻息烫得他发昏,赤裸的话语烧得他恶心,他给了耶律炀一脚,离去时耳边响起的那句话如同魔音贯耳“我会来找你的。”


是了,他明白了,为什么父皇派他过来。那么多武将,当真个个年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他沦为了弃子,可保一方暂时安宁,他看着耶律炀狂傲的笑,心里泛起针扎般的痛。


他孤身一人,他无人在意。


他又坚持了一天。


最后一日,再没有多少人可以战斗,也没有多余存粮可吃。这日,他穿着一身雪白袍服,姚若高山之独立,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了某种东西,他缓缓向城门走去,无站在门前看着他。他揉了揉无的头,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回去吧,这里危险。”


随后他像是要赶赴什么似的,独自一人走出城门。


那日以后,北狄退兵,没有再犯。


从那以后,这个叫无的男孩活了下来,用力地活着。那个画面他一直记着,恍如昨日。

余白

【原顾】他与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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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

【景柒】尘网 三、民愤


  正文:

  

三、民愤

 

然而当柒夜刚用灵力将景向抬起就猛地觉察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放开神识把清净峰扫了个遍。

 

只见草木微动,颤颤巍巍地随风摇摆,暗地里,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中,树影似乎在向人招手,每个枝叶连晃动的幅度都完全一致。

 

只是这点微末的异样,在偌大的清净峰,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像极了蛰伏的巨兽,暗藏在植被之中,草木晃动的异样只当是风过留痕。

 

而那隐匿的神识,就如消散了般,藏匿在无人的角落。

 

柒夜带景向找任宁宇另寻了一处小院,与清净堂相去甚远,无他,近处的都被弟子们占用着,上早课也方便。......


  正文:

  

三、民愤

 

然而当柒夜刚用灵力将景向抬起就猛地觉察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放开神识把清净峰扫了个遍。

 

只见草木微动,颤颤巍巍地随风摇摆,暗地里,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中,树影似乎在向人招手,每个枝叶连晃动的幅度都完全一致。

 

只是这点微末的异样,在偌大的清净峰,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像极了蛰伏的巨兽,暗藏在植被之中,草木晃动的异样只当是风过留痕。

 

而那隐匿的神识,就如消散了般,藏匿在无人的角落。

 

柒夜带景向找任宁宇另寻了一处小院,与清净堂相去甚远,无他,近处的都被弟子们占用着,上早课也方便。

 

柒夜就在一旁坐下,房间里一切从简,木制器具更显得他那身绣了银线的月白长袍与这里格格不入。任宁宇就在旁边站着,柒夜没说话,他一时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只见柒夜凭空唤出紫云剑,紫云剑常年不见血,修长的剑身落在身侧就像装饰似的。只是柒夜这时把它拿出默默看着,然后似乎才记起到这里还有个人,低头说了句,“没事了,你下去吧。”

 

任宁宇这才收起犹疑的心,默默退去。紫云剑是他的本命仙器,此时那柄剑锐气突涨,直指床上昏迷的景向,柒夜一边控制一边思索,冥冥之中紫云剑似乎感召到了什么,将床上的少年视作妖邪,剑气直逼过去,要不是有柒夜这个主人在,恐怕它想直接把人捅个对穿。

 

不对!他遗漏了什么,那邪祟!

 

柒夜迅速探查一遍景向,没发现任何异常。但这并不能让他安下心来,越级探查本就困难,饶你天资多高,境界上的差异在某些方面依旧无法弥补,一个境界,仿佛云泥之别。

 

罢了,他从芥子中取出一青色小瓶,隔空将景向的经脉用灵气疏通一遍,临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什么,瓶子上浮现出几个小字——百草丹,那字体只亮了一瞬便又消失了。然后他起身,驾着他那还在颤动不止的紫云剑,回他的凌霄峰去了。

 

三日后,景向方才转醒,除了身上的伤还在疼以外,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灵气的流动,他成功了!那邪祟呢,是不是已经被仙长除去了?仙长呢?房间里没有别人,景向只能感觉到这不是他之前的屋子了。桌上放着一个小瓶,不知是谁给他的。

 

他拿过瓶子,里面是黄色的丹药,他记着师兄们说过百草丹的用途,于是含了一粒。那丹药入口即化,化作清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浸润他五脏六腑,只一颗,他内伤竟好了大半。

 

那边任宁宇收到来自柒夜的传信,“任其去留。无须下山令。”

 

景向厌烦这里吗,当然没有。这里一切都有秩序得多,心怀不轨者必会被天道抛弃,就算存在党同伐异也是在规则准许的范围内。他亦不觉艰苦,修士只是会克己,在漫长的岁月里,克着克着,七情六欲便被磨得没了脾性,这是好事。

 

但他还是收拾了行囊,临走前,他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任宁宇,望他转交柒夜。

 

那天他不是全然没了意识,他还记得柒夜紧颦的眉,温和从容的一面被那黑雾撕开一条裂缝,他有幸在全身剧痛中看到那人专注的表情,有幸在神识虚弱中,觅得四周庞大而温暖的力量。

 

镇定自若,不假于物。仙人都是那样的吗?

 

难道他不向往超脱世俗、六根清净吗?难道他不憧憬上天入地、剑气如虹吗?难道他不愿意寿数长久、体魄强健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大道三千,公理为何?

 

少年的景向,什么都懂了,又什么都不懂。他知父皇为何待他甚好,他知母妃何故早早离去,他知婢女私下窃窃私语,但他还有许多不曾经历过的。

 

他总觉得,他要再看看。此前十数年,他已经在皇宫里呆得腻烦了。

 

太子温良谦恭,会是个好皇帝。其余的皇子又太小,他无心皇位,但身处其中哪容得你想不想、愿不愿。

 

总有那么些人如海边的浪潮般一波一波朝他涌来,而他就是岸边的礁石,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动地接受。

 

派系、家族、势力,权与利,财与欲,总归就是那几个词,数千年来,寄生在人们的骨头缝里,寄生在他们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悄无声息地消失?有多少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叹息?在如烟世海中浮沉,纵使你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你就真的能置身事外,不被波及吗?

 

是本性使然还是被迫而为,最终都只是多了一具不为人知的尸体而已。

 

而这些,又有谁会记得呢?

 

景向那次正是借着郊游的名义南下游历,父皇耐心温和的话语言犹在耳,他陪自己东拉西扯绕了一大圈,甚至触及了那个近十几年皇宫中甚少提及的他的母妃,景向知晓这是父皇有意为之,最后兜回来让他南下体味民情,顺便处理几个最近生事的匪患。

 

不痛不痒,好像真的只是让他出去历练一下,只有景向注意到父皇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而眼中却是冰冷的,好像隔空漠然注视着什么东西。

 

南地穷山恶水、邪祟横行、官虎吏狼,搅得整个南地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他这金尊玉贵的皇子到这等穷乡僻壤,说不清是谁给谁带来变化,或者只是一块玉石蒙尘,无人知晓。

 

他只是被接待着引到客舍,他也没有为难人家,只贴心地询问了下民生公务、房屋田地,无甚特别的。

 

他悄悄隐匿气息,在一众侍卫严密看守下,换了身粗布常服,悄声离去。

 

然后,短短几日,他见到百姓易子而食,见到贫民食土饱腹,知道一个人可以卖多少钱,知道原来无上仙君竟真的有这么多疯狂且衷心的信徒。

 

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太大变化。

 

而他,又能做什么呢?少年总是勇敢向前的,他们愤世嫉俗,公道正义自在心间,圣贤书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名言初听便为之一震,而后在少年心间悄然生根。现在,他该何去何从?

 

读了一肚子圣贤书,面对盛世倾颓,他还是个稚嫩渺小的幼子。个人之力,微弱得激不起一点波澜。

 

他回了客舍,侍从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铡刀似乎已经接近他们皮肉了,于是他们寸步不离,再不敢放任景向独自活动。

 

那州牧就像只温顺的绵羊,景向要调一支城防兵剿了此地匪患。州牧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吓得只差跪在地上。

 

州牧果然还是不一样的,他麾下居然养了十几个练气期修士!那匪患不过都是凡人组成的乌合之众,三两下便不敌,堂中几十人围着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大有誓死相随之势。

 

突然,只听得堂外响起混乱的不知所言的呼号,士兵来报,原来是百姓们扛着农具一起上山。

 

民愤吗?

 

的确如此。

 

但,不是对那些被清剿的匪。

 

只见百姓群起而攻之,长期挨饿使得他们大都瘦骨嶙峋,撑着仅存的气力向那些官兵砍去。而这些官兵也并不理会景向难以置信的神色和气愤的面孔,像屠杀牲畜一般,那些瘦弱的身躯一个个倒下。

 

东倒西歪,像是狂风吹断的破败枝条。

 

最后,血流成河,染红整片厅堂,连外面的乌木都被浸泡得发红。

 

岂不荒唐?

 

最后上书的内容是,匪患已除,南地可安。

 

他不喜欢。

 

然后,景向周身气息顿变,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与之相对的,混乱破碎的记忆瞬间填满他脑海,整座山中源源不断的灵气朝他涌来,填进他刚打开的经脉之中。

而他身上缓缓飘出一片紫色花瓣,瞬间爆炸,在空中炸出一片淡紫烟雾。

 

那边柒夜神识一动,带上那把剑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景向所在处。还好他提前设下法阵,才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到景向那里。

 

那满山的花草树木全都枯萎凋零,土地变得干裂,地上数不清的尸体全部变成干尸,像是放置几十年之久。

 

情况不妙,柒夜飞速打出八根银钉将景向几处大脉控制住,然后又打出近百根银钉将他周身气脉全部封死,那源源不断涌向景向的灵气才终于停下,柒夜秀手一挥,那点灵气归于天地,总归是让开裂的土地变好了些,但大抵还是种不出作物。

 

大部分灵气尽数进入景向身躯,不知道他这刚踏入练气期的脆弱身躯能否承受整座山磅礴浩大的灵气。还好柒夜留了个心眼,在景向身上留下器物,藏了丝灵气,不然,恐酿大祸。

 

景向下山的这段时间,柒夜进藏经阁将他从前不甚熟悉的灭魂分魂等的术法看了不少,里面恰有如何处理的方法。

 

一个时辰后,景向身体一震,身上百余根银钉剧烈震颤,身上磅礴的灵气有爆开的架势。

 

只见柒夜一边瞬间打出近百枚更长的银针,一边将像如注暴雨一般倾泻的灵气尘归尘土归土,尽数归于天地。这座山又恢复了原貌,柒夜的手颤抖不止,此等灵气耗费,百年少有。

 

他一边慢慢收起那些银钉,一边将灵气缓缓引入景向身躯,直到畅通流淌几个来回,他才安心。

 

正邪有别,当无愧于心;若心性不定,修行便会受阻。那邪祟残留的一缕神魂借着满山灵气,修为竟逼近生前,只是景向的身体承受不了,过多的灵气会撑的他爆体而亡。

 

那神魂消散前,在柒夜面前留下一句话。

 

无上,无问西东,无愧于心。

 

山匪厅堂中摆放的,是一尊平平无奇的木质雕像,旁边的排位供着无上仙君。

 

柒夜只淡淡扫了一眼,随即转头在景向肩头轻轻拍了拍。

 

该还的没还完。

余白

【景柒】尘网 二、出世


  

正文:

  

  

 

 

二、出世

 

 

已经晚了。

 

柒夜人未至,先打出一个清心诀,等他身处马车之中时,车中已然不对了。

 

元婴期修士已能小范围内视障碍如若无物,只见车上一少年只感觉眼前一黑,心中有阻塞之感,再几个瞬息的工夫,他又恢复正常,视线逐渐清明。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马车里凭空多出一人,他当即就要喊叫,柒夜倒是个会为人处世的,可再怎么通达世故的人一个人在凌霄峰呆了几百年,总会遗忘些东西,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更加方便快捷的方法。

 

只见少年拉开帘子一看,眼...


  

正文:

  

  

 

 

二、出世

 

 

已经晚了。

 

柒夜人未至,先打出一个清心诀,等他身处马车之中时,车中已然不对了。

 

元婴期修士已能小范围内视障碍如若无物,只见车上一少年只感觉眼前一黑,心中有阻塞之感,再几个瞬息的工夫,他又恢复正常,视线逐渐清明。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马车里凭空多出一人,他当即就要喊叫,柒夜倒是个会为人处世的,可再怎么通达世故的人一个人在凌霄峰呆了几百年,总会遗忘些东西,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更加方便快捷的方法。

 

只见少年拉开帘子一看,眼前骤然出现一层薄薄的水膜,所以任凭他怎么喊外面的人都没反应么。

 

少年索性放弃,这才大睁着眼仔细端详起来,柒夜也不惧他视线,下山时被平民百姓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他早习惯了。

 

他今天身着一件淡青色长袍,广袖上用银丝绣着云彩和波动的银河,如墨的发简单用一根紫色发带绑好,这会刚打斗完,几缕发丝从额角滑落,静默地垂在肩上,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将那疏离冷淡的气场削了又削。

 

“这位,仙长,有什么事吗。”柒夜的衣着一看便是旁边无为道的修士,进无为道困难,作为当今五大门派之一,每十年只招收几十人,还只是外门弟子,真正要进内门的还要看天资,一般来讲,十年有一个能进内门就不错了。

 

这就怪这些弟子都是王公贵族想方设法保进来的,修习天资和后天努力缺一不可,人为干预很难有好结果。

 

“没事。”柒夜冷不丁这么回了句,就没话了。少年没了话头,他也不能拿柒夜怎么办。柒夜用神识扫过一遍未觉不妥,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景向谁依。”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怠慢。”柒夜这么一说,却未有行礼之意,修士本就超脱凡人,更何况做到一峰之主,元婴期修士,见到皇上也不必胆寒下跪。

 

有了名字,他便算上一卦,这少年十几年大小事宜一清二楚,条分缕析地出现在柒夜识海中。

“不妥,你跟我回主峰一趟。”

“啊?”年纪轻轻的二皇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发出一句疑问便被带到柒夜的仙器上,一路飞回主峰。

 

“师兄。”柒夜年纪不大,辈分却高,是一众峰主及掌门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青年时被大长老捡了去,看他年纪轻轻就一脸苦相,抬手一探,竟还是上等资质。

 

这便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富贵乡里拽出来,从此不问前尘,只向道心。

 

“这孩子被邪修侵入,因为他还没有引气入体,处理起来可能有些困难。”柒夜礼数一向周全,他先是不紧不慢地行了礼,才缓缓说道。

 

“没有引气入体怎么可能会被附身?不对,是......”掌门温和道,话刚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柒夜随即接上,“没错,龙气。”

 

“这孩子有龙气傍身,邪修附上,恐怕比一般练气期修士大补得多。”“这就难办了啊。”掌门发愁道。

“不过也无妨,邪修无法控制凡人的躯体,倒也无碍。就怕这孩子哪天阴差阳错引气入体让这邪祟控其心神就不好了。”柒夜解释道。

 

“现在有两种办法,其一是放这孩子回去,毕竟现在也束手无策,引气入体者少之又少,只是皇宫内比别处灵气丰沛得多,万一误入练气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其二,便是做个记名弟子,等哪天进入练气期也好及时将邪祟彻底清剿。”柒夜一字一句说道,在空旷的殿内一清二楚,没有避着景向。

 

“那便......”“等一下!”掌门话音未落,便被景向急促地打断了,他随即意识到不妥,但还是说道,“可以我自己选吗?”

 

闻言,掌门看向柒夜,柒夜点头致意,掌门道,”也好,那就你自己选择吧,是走是留全凭自己决断,先说好,自己得机缘能进入练气期的少之又少,在这里修行非心志坚定一心向道者不能来,可要慎重。”

 

“我想留下。”景向看着掌门坚定道。掌门注视着殿门大开的远方,回道“那好,入门一应事宜,就交由师弟了。”甩得可真是利落,柒夜想。他叹了口气,本来想回去喝杯茶的。面上却什么都不显,仍不动声色道,“跟我来。”

 

还真是得一步不落地跟着,这次柒夜没有拿出那载景向回来的仙器,反而御剑带着他,他有意放慢速度,却也不是凡人躯体能忍受的,景向一下去就感觉一阵头昏脑胀,他觉得柒夜是有意让他打退堂鼓,包括掌门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我们这等艰苦之地不适合他们这些皇子皇孙什么的,虽是修仙大派,却也存在着派系纷争,几个大姓连同朝中亲眷,关系同蛛网般错综复杂。

 

大道通天,当真是不问红尘吗?

 

“你是我带来的,我也就要负好责任。”说着他拿出一块泛着银月般光泽的一块白玉,递给景向,“这是测灵玉,可以随时检测你体内的灵气异动,进入练气期前可发出警示,我也好做出应对。”

 

“那我要如何联系你。”景向直接问道。“不用,我会在测灵玉上下一法阵,它的变化我都能知晓。”“噢。”

 

“这是清净峰,外门弟子都会在这里修习,你恰好赶上我们刚招募不久,一时半会也能跟上。”末了柒夜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领着景向一步步拐弯抹角地转着,“也不用太着急,没入练气期,你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如果你后悔了赶紧告诉我,入了前面那个门,可就再难回头了。”

 

因是皇子,年岁不大,长得又好,柒夜便不自觉多说了些。里面什么人都有,捏诀一算这些人生平琐事清清楚楚,柒夜不由得一皱眉,他不屑入此道,便上了山,不想山上也是如此。

 

清净峰,拼了命往里塞的这些人,当真清净么?

 

他说完便沉默了,步伐沉稳地朝内走去,景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见柒夜容貌端丽,眼角上挑,唇红齿白,换了这身道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是哪个王公贵族家娇养的小公子呢。

方才在主峰,柒夜开口便道掌门师兄,差点让他惊掉下巴,还好柒夜这人行为举止倒是足够沉稳蛮符合他这一身份的。

 

就是不知道年岁几何。景向心里嘀咕着。“仙长,仙长,你多大了?”不想他想来想去已被柒夜落下一大段,他快步跟上去,一脸好奇地问道,“问年龄不礼貌。”

没成想柒夜语出惊人,方才端着的架势登时卸了不少,一张面沉如水的脸也不似之前那样冷漠了,就是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抱歉,门派中这样问是冒犯的吗。”景向鼓起的勇气又瘪了下去。

 

“没有这个规矩,我信口胡说的。记不清了,大概七百余岁了吧。”柒夜面不改色继续走着,他不知道他这样辈分的人若是开起玩笑,小辈们是不敢接茬的。

 

“这么老了啊。”景向不自觉出了声,柒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与他计较。“那掌门他......”“不可妄议掌门,会被听到。”景向立马被吓得住了嘴,殊不知,像他们这等境界的,五感已不是寻常人的五感了,若是平时神识一直外放,怕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被吵得头疼。柒夜为自己吓到小孩扳回一城而感到一丝愉悦。

 

往前,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写着清净堂三个字,还真是堂如其峰。里面正在上晚课,看见柒夜领着好奇地探头探脑的景向过来,讲课的那位登时深吸一口气,赶忙停下从他那高高立于堂中的座位上下来。

 

柒夜倒没什么架子,随口说道,“无妨,你继续。”他好些年没有来过这里了,看着这一圈大部分一眼就能看透的少年,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上面的任宁宇倒是一改散漫姿态,正襟危坐起来,底下的弟子也意识到了什么,做出了竖起耳朵认真听课的模样。其中不乏还有胆大的,低声交头接耳,打探柒夜身份。

 

他们来得已经算晚了,没多久任宁宇便结束了授课。他颇有些毕恭毕敬地过来行礼,温声问道,“师叔何事?”柒夜也不管他看人下菜碟的做派,顾自说道,“这位是二皇子,从今日起入外门,只是身份略有不同,来日他或可下山去,姑且算个记名弟子吧。”

 

“师叔放心,我来安排。”无为派因每十年便要在凡间招募一次外门弟子人选,这辈分算来算去太麻烦,索性都以师兄弟相称,只有柒夜这等辈分的,往上算一辈,再往上,便是各大长老了。

 

景向初入无为派,在皇宫里对五大门派也知之甚少,如今见了任宁宇这副嘴脸,倍感亲切,随即多看了两眼。柒夜拍了拍景向的肩,再用神识仔细探查一遍,放下心来,声音也柔和许多,“去吧。”

 

那任宁宇一脸谄媚领着景向,景向心中触动,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他就从偌大的皇宫来到这略显清寂的无为道之中,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而他宁愿这场梦晚点醒来。

 

肩头柒夜的手只是轻轻地碰了碰,连温度都没来得及留下。景向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去,却见堂内空无一人,早就没有柒夜的影子。

 

那道淡青色身影,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师叔早走了,这会应该已经到他的凌霄峰了。”任宁宇见他回头看,笑着回道。“我还没将此事告知父皇。”景向又沉沉地道,“不必担心,这些我们会帮你做好的,这些后备事宜二殿下就不用多想了。”

 

因为是二皇子,又是柒夜亲自领进来的,授课的师兄都对他多加照顾,景向也不像一时脑热,倒像是真想入此道,师兄们便更满意了。

只是插班生到底不同,景向总会遇到同辈人偷摸使绊子,他也不是个能忍的性格,但动起手来哪打得过人家从小有意培养此道的。

 

于是往往一身伤的回到寝室。师兄都睁只眼闭只眼,晚辈的争执他们不好干预,即使那是二皇子,是柒夜送来的人。

但这段经历倒是助长了他修炼,不消半年,那测灵玉便泛起一层淡淡的绿光,景向倒没有对身体内暗藏一邪修神魂而有多恐惧,而是内心更坚定了某个想法,修习更刻苦了。

 

又过半月,测灵玉由纯白转为翠绿,大有继续加深之势。这天他早早便起来到院门外做些增强体魄的基础道法,一道月白身影便突然出现在院内,无声无觉,站在背后默默地注视景向。

 

柒夜一直很有耐心,像他这样的元婴修士,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一时片刻的等待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等景向满头大汗地停下,才发现伫立院中那道不染一丝凡尘气的清俊身姿,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擦了,赶忙小跑过去。到了近前,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说些什么。

 

柒夜也不与他多话,不加寒暄直接问道,“快到时候了。”“什么?”“你进入练气期也就是这两天了,测灵玉拿来我看看。”

他虽是这样说,那玉却兀自从景向衣襟飞出,飘在柒夜面前,“天资不错,就是不知那邪祟有没有助力。”说着他伸出手放在景向一掌距离,“资质中上,在一众皇族里,也算不错了。”

 

景向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不知这位柒师叔平时甚少夸人,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已是分外难得。

 

“届时我会为你护法,虽只是练气,也需心志坚定,摒除杂念,引气入体时经脉受损,爆体而亡的也不在少数。”

 

景向认真记下柒夜每一句话,柒夜继续道,“到时那邪祟会侵入你的神识,我将你的神识与那神魂强行剥离开,过程可能会有些痛,如果坚持不住就会被完全附身,或者在我肃清他神魂后你若失去意识,也算破镜失败,轻则神智全失,重则身死魂消。”

 

“我知道了。”景向脸上竟不见惧色,少年的眼瞳中像有一团火在烧,滚烫的热度一瞬间照进柒夜淡如水的眼眸,那一刻,他仿佛忆起久远的少年时期,自己也曾一腔孤勇,追寻自己的道。

 

不知是景向心念已成还是柒夜来得太及时,话刚说完没多久,他们这处院子上空便布满阴云,浓重的黑云遮天蔽日,似乎要压到景向身上,还没开始,景向就已经感觉到周身气流不畅,呼吸受阻。

 

“开始了。”柒夜撂下这样一句,随即闪身到景向数十丈开外,嘴中开开合合,念着什么口诀。“怎么离我这么远啊仙长。”

 

柒夜没理他,半步化神的邪修多大能耐他不算清楚,但百年就出这么一个,肯定比他这元婴要有本事得多,神魂分离是个精细活,稍有错漏,遗漏一丝他都可能卷土重来。

 

他拾起几百年不曾用过的无为道法,抽丝剥茧般将那邪修一缕缕剥离,细致的没有影响到景向的神识。

 

那边雷劫已经降下,那是景向的雷劫,因此柒夜退出十丈开外帮他护法。那惊雷不知是否受那邪祟影响,来得猛烈数倍于其他弟子。柒夜专心致志,没有被这轰然巨响与刺眼强光逼动半步,他手上动作细致得比京城最会刺绣的绣娘还要灵巧,分毫不差地把那神魂一丝丝剥离。

 

正当他剥离最后一缕神魂之时,那安静得如同死物般的一缕魂魄竟微弱地抖了抖,柒夜心里一惊,瞬间捏出一个法诀,却还是晚了。只见景向身上逐渐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而后黑气突然爆发,将他整个人全部笼罩。

 

“啧,真是麻烦。”柒夜轻声埋怨,那黑雾像有意识似的,听到他这句话,牵动着景向四肢,只见景向脸部肌肉抽动了几下,随后嘴角扬起木偶般诡异的弧度,那笑容越看越瘆人。

 

柒夜只觉内心烦躁,他冰封了几百年的假面,被这邪祟顶着景向的身躯机械式的一笑,给笑出了裂纹。

 

他随即法阵也不设了,口诀也不念了,手上动作一停,景向的身躯又不受控了些许,黑雾窜起数丈,就如那大齐南部密林深处涌起的浓雾一样,阴森可怖。

 

他分出一缕神识进入景向灵台所在,那神识还很微弱,隐隐泛着金色光泽,只是那一缕浅淡的金,也要被四周不见边际的黑雾尽数吞没了。

 

一缕紫色带着安抚的气息,刚一靠近,那一抹颤抖着即将消散的金色竟出人意料的安静下来。只见那紫色逐渐扩散、扩散,所经之处黑雾必退,最后,那小小的空间没有多余的地方供黑雾逃窜,那紫色凌厉的爆出一阵光芒,黑雾彻底消散。

 

最后那紫色又柔和起来,像是安抚似的缓缓退去。神识回归后的柒夜深吸一口气,若非生死关头,修士不会擅入其他修士平时神识栖息处,他将那口气缓缓吐出,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和刺目的日,眼前是坍塌的居所和人事不省的景向。

 

他更加烦躁了。

余白

【景柒】尘网 一、异变

 

 

 正文:

 


这日,七星潭突生异象,柒夜受其召引入内观测,他算了一卦,山下应有邪修横行,只是什么程度的邪修竟引得七星潭发生异动,要知道,自他入无为道七百年来,总共也就来过这里几次。

 

因七星潭变幻莫测,达到一定修为才可入内,饶是他也顶多只能进去半个时辰,再久恐怕灵台受损。

 

只是七星潭为何单只找他?柒夜不解其意,一切都要等下山才能知晓。他向掌门禀明去意,遂带着下山令一路向南。

 

无为道就在大齐都城临安之中,正好被临安囊括在内,再往北不过五里,便是金平了。

 

也不知当初选址......

 

 

 正文:

 


这日,七星潭突生异象,柒夜受其召引入内观测,他算了一卦,山下应有邪修横行,只是什么程度的邪修竟引得七星潭发生异动,要知道,自他入无为道七百年来,总共也就来过这里几次。

 

因七星潭变幻莫测,达到一定修为才可入内,饶是他也顶多只能进去半个时辰,再久恐怕灵台受损。

 

只是七星潭为何单只找他?柒夜不解其意,一切都要等下山才能知晓。他向掌门禀明去意,遂带着下山令一路向南。

 

无为道就在大齐都城临安之中,正好被临安囊括在内,再往北不过五里,便是金平了。

 

也不知当初选址是不是有意借势,反正现在皇宫之中也能飘些比之其他地方更浓郁的灵气,故而修士多出于临安,无为道的弟子也大多源于这里。

 

当然,不是说入了无为便真的无为,只晓得修道长生破境这样的大道,九州十地,与权贵宗亲勾连的大有人在,无为道有二十八峰,每峰有一峰主,其中与当朝皇室、王侯官吏有关系者近乎二十,只有剩下几座峰或是天资卓绝没有其他势力,或是一心此道心无外物,亦或还有柒夜这样的前尘从那锦绣丛中逃出来,从此再不回头。

 

柒夜手握下山令循着那愈渐浑浊的黑色雾气向南探寻,这雾气不是别的,正是邪祟修炼而成外放的灵气,邪祟不比正统门派,修行所需一干灵石术法甚至仙器都是很难有机缘得到的,他们只能寻些险之又险的秘法修炼,或是生吞灵石,将能得到的下等青石磨成粉生吞服用,这种方法得来的修为,每向上一步都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个来回,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因此邪修多残缺,缺胳膊少腿甚至内脏少一半的都有,这些并不像寻常受伤一样用灵气可以弥补,这些修行途中因天道落下的考验而遗留的伤疤是无法修复的。

 

柒夜越走越不对劲,虽说修行之人不问世事,峰主更是数百年难以下山一次。但柒夜却不受下山令的限制,他要用这个只是因为这次他收到七星潭感召,按流程该向掌门讨要。

 

平时他就住在凌霄峰山脚的一间小茅屋里,有时也会循着神识观察一二,元婴期不比寻常修士,神识可外放数十里,纵观整个无为道,也就只有掌门、长老、以及几个师兄达到化神期,柒夜一个元婴后期,基本上在整片大陆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神识散出去,他发现流民四散,往常一条若水河将都城分为南北两半,北边是有权有势或富庶人家住的地方,往南则尽是些农民工人、往往工作一年收成都抵不上权贵宗亲一件衣服的花销。

 

一条河隔绝了两个世界,一边天堂,一边地狱。

 

可如今究竟是这么回事,流民四散,像是失心疯了般完全不惧河这边的城防兵压榨暴打,柒夜神识一扫,见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嘴里说着什么无上仙君。

 

柒夜再一观察才发现,城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他没见过的牌位,旁边大多什么都没有,少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勉强能认出无上仙君四个字,想来平民百姓会写字的也不多。

 

这牌位并不寻常,雕的神像也略有不同。只见那神像全是用杨树修成的,因是木制雕像,受不得雨水侵蚀,因此许多神像已经面目全非了。柒夜没有驻足,径直朝灵气最浑浊处飞去。

 

他心里猛然一惊,算出邪祟所在。遂御剑加速,几个瞬息便到了地点。只见他人未到,音却在,只听飘渺清冷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不妨停下所行之事。与贫道谈谈大义如何?”

 

那邪修倒不同寻常邪修面目丑陋,回身一望,清瘦挺拔,看着倒有几分修行之人的冷冽。

 

只是他一开口,眉眼间便有几分戾气,含着些孤注一掷的狠厉。“原来是柒夜仙长,不想竟能惊动您大驾,真是鄙人之幸。”

 

“你认得我?”柒夜面有疑色,从自己仅存的零星记忆里搜寻一番,还是没有印象。

 

“是呢,仙长怎会记得小小鼠辈的名字?”他嘲弄似的笑笑,似乎对只有自己记得这件事心存不满,于是便不再多说,“那就不必多言了。”

 

瞬息之间只见周围气流暴动,方圆数十米的树猎猎作响,不堪其重的树枝从脆弱处断裂,柒夜飘在上空,冷眼注视下面这个来路不明的邪祟。

 

恰好这处正是寻龙塔所在处,方圆三里没有居民,因此柒夜可以放开出手了。

 

只见山石崩裂,树木倾倒,柒夜一边一手一个法诀扔出,一边低声问道,“敢问阁下什么境界?”他声音不大,却能穿过狂风乱石,一字不差地落在那邪修耳中。

 

“鄙人不才,正巧半步化神。”

柒夜内心一惊,不说结丹邪修少之又少,就连筑基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这半步化神,不说柒夜,就连当今无为道掌门恐怕也没见过这等境界的邪修。

 

那邪修见柒夜不说话了,更愉悦起来,

“不想压仙长一头,不若仙长稍稍让让,我打开寻龙塔,取个东西就走,不消半刻。”

 

柒夜不语,捏了道更狠厉的诀扔过去,那邪修不见费力,仍是一脸笑模样。

“无上仙君,是你本人?”,柒夜心念与手上动作配合,一道又一道无形的剑气向那邪修逼近。

“正是在下。”他承认得理直气壮,不带丁点儿犹豫。

 

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寻龙塔里面镇压着一个上古邪祟,因其很难被杀死,借着一点魂魄便能春风吹又生,因此把他直接镇压,靠着数不清的法阵与符咒千百年来不断削弱,这才有机会将其慢慢消灭,若是让他将其放出,后果不堪设想。

 

再加上半步化神实属罕见,柒夜这算知道了为什么七星潭会让他过去,可他一个元婴期修士打一个半步化神,要知道越往上的境界,差异越大,若他真是实打实的半步化神,他们之间的差距如隔天堑。

 

他叹了口气,默默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泛着淡紫色光晕柔和而修长的剑,如同它主人一样,优雅而坚韧。

 

下一刻,剑身周遭灵气暴涨,紫光闪烁,剑身颤抖,柒夜凝了凝神,他整个人与这道紫色华光一齐席卷而去。

 

那邪修瞬间被逼退数米,他笑得更开怀了,“想不到竟能引得这把剑出鞘,仿佛回到当年那个时候。”

 

柒夜无心与他伤春悲秋,他用起剑来好似换了一人,剑意凌厉,招招狠绝,他活了七百有余,凡尘俗世能记起的不过十之一二,回忆不起便罢了,人要朝前看才是。

 

他时刻注意用神识扫遍四周及全身上下四肢百骸,以防这境界高他一头的邪修暗地做什么手脚。

 

好在这等境界打斗什么阴诡计策也都近不了他们二人的身,寻常修士过来,不被汹涌澎湃的灵气扫成个破布人偶都算命大,只有远远瞻仰的份。

 

剑势已成,柒夜攒足了十成十的剑气,顺便再叠加上极其复杂的他早就熟记于心的几个诛邪阵法,长袖飞舞,在狂风如刃的空间竟没损伤半点。

 

两人从日照当头打到夕阳西下,火红的云霞照到二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不详的血色,那道剑招一出,那无上仙君当即便显出颓势,随后柒夜一鼓作气,招招致命,那无上仙君终是不敌,向前啐出一口血来。

 

“你已落败,跟我回去解仙阁。”柒夜似是很少做类似之事,他略一顿,随即又道,“只要你交代清楚,态度良好,你未酿成大祸,仍可保一命。”

 

“那便多谢仙长了。”那邪修颤颤巍巍地站着,双手向前朝柒夜作了一揖,邪修做到这份上,看上去居然比一些“正统大道”还像正派,他的腰背依然笔直,就如风雨不倒的青松一般,“想再问一句,你可能念出我的名字?”

 

柒夜清俊的面庞再次现起疑惑,他像是在浩瀚缥缈的记忆中搜寻,却找不到一星半点,随即想掐个诀算上一二又觉不妥,然后又恢复面无表情,没有起伏地说了一句,“抱歉,不能。”

 

然后就见瞬息之间,这名为无上仙君的躯体迅速干瘪下去,那躯体轻飘飘地向后倒去,乍一看仿若一具放了几十载的陈年干尸,柒夜未料到这邪祟在他眼皮底下表演了一出堪称完美的金蝉脱壳。

 

肉身被毁,元婴便会逃出,邪修自有其手段,只是这样的大能,轻易舍弃好不容易修成的化神修为,却是不常见的。

 

柒夜暗叹一声追了上去,那邪修也不知是挑三拣四还是怎的,眼见柒夜就要追上,他仍胡乱逃着。

 

越过都城最繁华喧闹之所在,再往西南,就是一片郊区了,那儿别说人迹罕至,就算有也只是农户猎户之类的普通人,远远达不到邪修附身夺舍所需要的条件。

 

柒夜一边犹疑一边加快速度,间或打出一两道剑气阻挠。

 

别说,还真让他给遇到了。就在一处遍地金黄的油菜花田中的小道上,正缓缓驶过一队马车,看那周围人员配备格式和马车生产样式,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官宦人家,柒夜内心一惊,不好!

余白

【景柒】命中注定(六)远方(终)

完结啦!虽然会被各种事情牵绊,喜欢过很多东西,但兜兜转转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们,放不下声音如此契合的两个人,放不下相处如此缱绻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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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景柒】命中注定


(六)远方


“景向,我在梦里梦见一只猫跟你很像。”景向斜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会柒夜越发不可收拾的胡言乱语,“欸,你不信吗,我和他玩的可好了,他可比你乖多了。”


眼看柒夜越说越不着调,景向自己端着饭盒走了,“等一下景向,我错了,景向~,回来嘛。”走出去的脚步又一步步退回来,柒夜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牵动了伤口,嘴里忍不住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他见景向过来,立刻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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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柒】命中注定


(六)远方


“景向,我在梦里梦见一只猫跟你很像。”景向斜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会柒夜越发不可收拾的胡言乱语,“欸,你不信吗,我和他玩的可好了,他可比你乖多了。”


眼看柒夜越说越不着调,景向自己端着饭盒走了,“等一下景向,我错了,景向~,回来嘛。”走出去的脚步又一步步退回来,柒夜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牵动了伤口,嘴里忍不住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他见景向过来,立刻投以笑脸,吧唧在景向脸上盖了个戳。


“啧,全是油。”话这样说着,他却没擦。任由那油印大剌剌显在脸上,柒夜满意地笑了。


风送微凉,月回清影。柒夜看向外面花坛中盛放的几支彼岸花,在暖黄的路灯照射下,给人一种轮回之感。坚韧与希望、思念与回忆、火红的颜色点燃了柒夜沉寂许久不敢向前的心。


一双手不合时宜的出现突兀地抱起柒夜回了房间,打断了柒夜新一轮胡思乱想。


“果然成长了许多啊。”柒夜意有所指般感叹道。景向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已经习惯了柒夜时不时冒出一句跳脱的话,问他也只说昏迷时做了个梦。


好吧,梦就梦,人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景向动作仍然平稳小心,连腹部伤口都没有轻易扯动。


好似无事发生,生活回归正轨。只有腹部纵横交错的伤口不断提醒他们二人当初的惨剧,从此景向不许柒夜乱出门,必须有自己陪着,他也尽量早回家不让柒夜点外卖。


“怎么办,这下要留疤了。”景向皱着眉细看那几处纵横交错的疤痕,柒夜倒不甚在意。“没事,一定有办法的。”景向下定决心道。柒夜被他碰的发痒,不等他说完赶紧撂下衣服。


这一次,柒夜有了前行的勇气。而景向,他一直都是勇敢的,不是么。


他们要在清空中,重新融合远方。


余白

【景柒】命中注定(五)牵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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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结啦,断断续续更了几天,如果有姐妹能耐心看完我会非常开心的!

爱他们,饭可能做得不好,大家见谅哦  


  

正文:

  

  

完成一半,便卸了三分气力。只是梦似苦海,需得他自己超脱。


幻境中,他一会被凶恶丑陋的怪物狠狠撕咬;一会溺入海水,深蓝色的海水没有任何生物,他手脚沉得像是灌了铅,直挺挺的向下坠去;一会被人狠狠推下,掉入万丈深渊;一会又自某个深夜,一辆开着刺眼前灯的大车飞速朝他驶来;画面轮转,他又被人锁起来,腥臭腐坏的味道充斥鼻腔,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一身黑衣背对他,柒夜惊恐地动了一下,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那人转过头,熟悉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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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一半,便卸了三分气力。只是梦似苦海,需得他自己超脱。


幻境中,他一会被凶恶丑陋的怪物狠狠撕咬;一会溺入海水,深蓝色的海水没有任何生物,他手脚沉得像是灌了铅,直挺挺的向下坠去;一会被人狠狠推下,掉入万丈深渊;一会又自某个深夜,一辆开着刺眼前灯的大车飞速朝他驶来;画面轮转,他又被人锁起来,腥臭腐坏的味道充斥鼻腔,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一身黑衣背对他,柒夜惊恐地动了一下,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那人转过头,熟悉的记忆填满脑海,身体应激般瑟瑟发抖。


男人咯咯的笑着,声音难听得像是金属摩擦,他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头部45度倾斜,拿着一把光洁程亮的刀一步步向柒夜走来,每向前一步,柒夜心就狠狠缩紧。下一秒,就在刀刃刺破他血肉的前一刻,画面破碎。他回到熟悉的床铺,景向担忧地搂住他,一下下顺着背,他身体已被汗水浸透,几缕发丝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柒夜仍陷于恐惧之中,汗湿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景向一根一根的拨开,牢牢握住。


柒夜愣愣的看着景向,湿润泛红的眼睛像离群的幼兽,慌乱地寻求庇护,他像是恢复神智,一把埋在景向胸口,泪水决堤一般,濡湿了景向整块前襟。


景向耐心地一下下为他顺气,手掌轻柔拂在柒夜背上,像是要抹平柒夜一切伤痛。静默的泪水逐渐转变成啜泣,微弱的轻哼声自景向心脏鼓动,顺着四肢百骸传到鼓膜,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


良久,景向真怕柒夜喘不过气,往后挪了挪,试着拉开些距离,只是柒夜见他离开,抬起脸,整个脸颊被闷得通红,泪水更凶猛了,一颗一颗断了线似的,从红肿的眼眶里溢出。柒夜见景向皱着眉不动了,又追过去,双手游蛇似的缠上,又把脸埋了过去。


景向忧虑但又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两年他从未见过另一面的柒夜。终于,柒夜别扭的移开,一把用被子将自己蒙个严实。景向好笑的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前胸,识趣的没有发问,“不至于吧,柒夜,昨天也就两次啊。”被子被一把掀开,露出闷得发红的脸和东倒西歪不安分的头发,柒夜少见的没有回击,


“不是因为这个,我做噩梦了。”景向当然知道,知道柒夜每每不一样的细微变化,知道柒夜深夜梦中不明深意的呓语,知道他时而微颦的眉,紧抿的唇,遥远的目光以及笼罩的浓浓阴云。


他都装作不知道。但这一刻,他又不想装了,每日全心全意的陪伴和调笑好像全部转化为柒夜浓重的哀思,他不知道柒夜的愁绪从何而来,可既然他们在一起,他不想再不管不问,像条蠢笨的只会围着柒夜的狗。


“柒夜,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景向斟酌了下用词,“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想,他这句刚说完,柒夜便剧烈的颤抖起来,额角的虚汗一颗颗浮出,顺着侧脸滑入方寸阴影,他死死捂住肚子,忍不住翻滚起来,不住地呜咽自唇齿间溢出,纠得景向手足无措,眉头又深了些。


“没事,我,我过一会就好。”柒夜剧痛间看到那光幕上冒出红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心下了然。他突然身体一轻,意识昏沉间被抱到车座上,他咬牙从齿缝间憋出几个字,“别动,不需要去医院。”


景向意思坚决,柒夜更甚。白皙的手死死抓住景向手腕,力气之大抓得景向一阵发麻,另一只手用力到指尖发白,死死捂住腹部,柒夜靠着椅背,景向的影子半罩住他,过了一小会,柒夜松了口气,轻声道,“没事了,抱我回去。”


那道不知道是什么的光幕给他警告,所以,有些禁忌,是碰不得的。柒夜也不急了,这横在他眼前不知道是什么的劳什子并不能阻挡他如何,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他清了清嗓,昨夜一通胡闹闹得他嗓子哑了,他不急不忙地徐徐说来,眼里温柔似水,那笑容看得景向害怕,仿似下一秒就要消散于天地间,“景向,你想听吗?”


“什么?”景向满心都是柒夜刚才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人都要给吓没了,哪里还有心情问东问西。故而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刚才被柒夜一打岔早忘了,他本不想再问,但柒夜好死不死主动牵起,所以他心一边被狠狠揪着,一边充满疑问地看着柒夜不知所以的笑模样。


然后他反应过来,心里生起一股无名怒火,在刚填满的心房横冲直撞,又不能泄出来。随即只好回道,“不用。”听着比深闺小姐还别扭。


闻言,柒夜又不知死活地笑了,他这时胆子大的出奇,好像刚才这阵剧痛顺带把他脑子也给疼坏了,那些纷繁复杂终日萦绕的焦虑与恐惧,都被那阵惨烈的腹痛搅得稀烂,随着疼痛一起消失了。


“好,那我今天就来告诉你。”

景向步伐沉稳,呼吸都没乱,他把柒夜放到床上,不想听这个只会让他忧心的人继续说下去了,但他又实在好奇。便背对柒夜坐下。


柒夜凭借这些天不时冒出的虚幻影像,将那东西的调性估摸个大概。他攥紧被子,稳了稳,“我来自六年后。”话音刚落,比之刚才更甚的剧痛袭来,疼痛程度有如开膛破肚,一块块挖出里面的血肉,人在极度痛苦的状况下是没有意识的,等柒夜回过神来。


他感觉眼前被一片阴影挡住了,他鬼使神差地伸出颤抖的手想撩开,下一秒却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牢牢握住,他不慎清明的眼睛眯了眯。看见景向眼里竟急出水光,惨白着脸呆呆地注视他,柒夜嘴角上扬想笑一笑,可肌肉不停抽搐不由他支配,那向上扯的嘴角就咧得更大微微颤抖着。


“别哭。”他想说什么又忘了,景向别扭的扭过头狠狠抹了一把,转回来继续望着他。


好了,他满意了。


他这不是没被疼死吗。


他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般凑过去,惹得景向脖子转了个弯,他也不恼,顺势凑在侧脸,把景向侧脸弄得湿漉漉的。


不知怎么的他又来了活力,作死般拉过景向跨坐在他身上,动作熟练的完全不像之前推拒羞愤的模样。只是景向这时没心情跟他胡扯,柒夜甩给他一道天雷,他还没从轰鸣的雷声里出来又被扔了个炸弹。


“你嫌我年纪大是不是......唔”一张嘴烦人得紧,景向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没理由由着柒夜再折腾个没完。他索性封上那张不停开合喋喋不休的嘴,景向被顺势压在下面,他看着上面的柒夜,说出了纠结半天的话,


“你是不是拿我当代餐。”


这话听得饶是柒夜也一愣,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代餐?”他看着天花板思考起来,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他释然一笑。“不,不是代餐,我从来都把你和他分得很清楚。”


“就像是一只矜贵磨人的白色布偶和一只装凶还不听话的缅因的区别吧。”


景向没料到柒夜会这么说,“喂,为什么是猫,我看你才像又娇气又难养的猫,有时候不耐烦了还会挠人。”

柒夜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嗯,也对,我记得粉丝说我像猫来着,欸算了管你像什么干嘛。先办正事。”柒夜思维跳来跳去又油盐不进的回归主线。


那东西没来烦他,柒夜也没再在床上翻滚,噢不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另一种方式的翻滚。总之这一天他过得很开心,他确实没把这个景向当代餐,谁是谁他分得很清楚,他都喜欢,毕竟都是景向。这个更容易猜,被抓住尾巴也很好哄,顺毛撸就好了;那个就不是了,柒夜可不敢对那个这么玩,到时候难过的是自己。


精神上的兴奋终于抵不住身体的疲累,他抱着景向陷入深眠。

“睡吧,我在。”


这一夜,无梦。


心照不宣的,他们都知道有分别的那日,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第二天一早,柒夜感应到般睁开眼,就见景向胸口处发着金光,很微弱,他试着伸出手,便有东西慢慢从胸口渗出,最后落到柒夜手上。


柒夜哭笑不得地拿着这颗泛着金光的小球,又看了看景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对不住,这样更好受些,我把自己,还给你了。


他一闭眼吞了那颗珠子,下一秒四下黯淡,五感丧失,等再次有了意识,却睁不开双眼,只能听到周围的脚步声,他狠命挣扎终于迎来一片清明。


这是医院,他在病房里。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