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禁语(一)
若有天我不復勇往/能否堅持走完這一場/
踏遍萬水千山/總有一地故鄉/
紧闭的木门被用力推开,寒风长了眼睛似的挤了进来,给室内带来一丝浅浅凉意,又迅速被暖热的气流包裹,几秒便消失不见了。关门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将窝在上铺睡得正香的人惊动了,乌黑的发顶轻轻颤动了几下,又向薄被的深处缩了缩。
可此时日上三竿,大考结束,精力旺盛的室友并不打算放他安眠。正常男生需要爬两步梯子的宿舍上铺,对体育系的大二学生来说只需要一个轻松的引体向上动作。流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翻身就瞄到江平搁在护栏上的大脑袋,惊了一跳,差点一拳将他砸下去。
“流川……小流……川啊……醒醒啦……”北国特有的儿化音......
若有天我不復勇往/能否堅持走完這一場/
踏遍萬水千山/總有一地故鄉/
紧闭的木门被用力推开,寒风长了眼睛似的挤了进来,给室内带来一丝浅浅凉意,又迅速被暖热的气流包裹,几秒便消失不见了。关门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将窝在上铺睡得正香的人惊动了,乌黑的发顶轻轻颤动了几下,又向薄被的深处缩了缩。
可此时日上三竿,大考结束,精力旺盛的室友并不打算放他安眠。正常男生需要爬两步梯子的宿舍上铺,对体育系的大二学生来说只需要一个轻松的引体向上动作。流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翻身就瞄到江平搁在护栏上的大脑袋,惊了一跳,差点一拳将他砸下去。
“流川……小流……川啊……醒醒啦……”北国特有的儿化音叫什么都透着股亲切,流川刚来这的时候有样学样,常常因为“er”音放不对地方逗得同学们前仰后合,江平看他睁眼又闭眼,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忙努力扒拉被子:“别睡了!十一点了,有事找你商量啊!”
……你最好是有正事,流川一脸黑线地爬了起来。作为宿舍里最先结束期末考试的幸运儿,被教练以“放寒假容易懈怠所以要把握时间能练一天是一天”为由抓去特训三天,人早就累散了架,昨天回来昏昏然一睡就是十二个小时。
“给你带饭了,过来吃点。平平别闹他,这会肯定又有点低血糖了。”另一个室友秦嘉是田径队的,比两个篮球队员矮了一截但比他俩高一级。将手上拎的饭盒搁在桌上。蛋炒饭的香气钻出了塑料包装,流川的鼻翼动了动,又清醒了些:“谢谢学长。”
秦嘉摆摆手没多说,江平还保持着引体向上的姿势:“教练跟你说了没,就寒假那表演赛的事!”
流川刚醒的时候脑子转得慢,仔细想了几秒才点头:“说了,让我尽快确定,去的话要早点订票。”
“去呗,干嘛不去!”江平一米九几的长身板搭在他床边晃荡:“赞助商可大方了,包吃包住包温泉,奖金给得也多,打完了咱再进山玩几天,长曜山可是出了名的风景好啊。”
流川慢吞吞地翻下床:“我要先和家里商量。”
“你今年二十岁了,流川枫同学。”江平把自己放了下来,端坐在他对面义正词严:“一个二十岁的男大学生,放寒假了晚回家一礼拜不是很正常的吗?还需要爸爸妈妈写同意书吗?”
“小流川跟你那能一样吗,”秦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寒假不回去叔叔阿姨还能清静点儿,他可是家里的……叫什么来着?”
江平冲秦嘉做个鬼脸,俩人异口同声:“小宝啊……”
“……白痴。”流川没好气,虚踹了江平一脚,正准备把他怼进敞开的橱柜门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
拿过来一看,信息来自置顶群:“猫狗双全”。
群里一共就四个人,聊天记录不算多,最上面的一行字蹦跶着映入他的眼帘。
妈妈:小宝啊,哪天回家?如果考完试了就早点回来啦!
爸爸:机票买了没?不用太赶时间,别坐夜里的。
R.K:没买。学校有个活动,我想晚几天回。
爸爸:什么活动,还有比赛吗?正规吗?
妈妈:能跟学校请假吗?
R.K:……
江平也急吼吼的:“咋样?跟你家里请假了吗?”
流川冲他翻个白眼,低头打字:
“正规,表演赛,就一周。”
正准备按“发送”时,一条新的信息出现在聊天背景里,他的手指瞬间僵住了。
妈妈:别去了吧,哥哥回来了,你难道不想早点回家吗?
那一刻他的表情必然变得十分古怪,让紧盯着他的江平都吓了一跳:“咋、咋了?你家里有事?”
流川垂着眼睛半晌没说话,最后只是摇摇头,将对话框里还没来得及发送的话删除了。
下一秒,那个备注被他从“哥哥”改成“仙道彰”,过了几年又改成“哥”的头像亮了起来。
哥:我来买票吧,明天有一班时间不错,到鲤州五点整,正好赶得上回家吃晚饭。
流川一口气闷在胸口,心脏剧烈地跳动,开始手速飞快地输入:
R.K:不用,我自己买。
哥:常规渠道已经没了,我找朋友帮忙买。
哥:你自己买至少还要再等三四天。
哥:妈妈刚买的几只面包蟹可撑不到那时候了。
妈妈:对啊,你明天回来,晚饭就能吃到啦!
爸爸:小枫,跟学校那边还是要讲清楚,真答应了也不可以不讲信用。
……
流川反复看了几遍聊天记录,脑子里一团乱麻。最后匆匆回了个“嗯”放下手机,江平正眼巴巴地看他。
“不去了,我明天回家。你们好好打。”流川冲他一摊手。
江平生无可恋:“得分王,你不去我们怎么打啊?”
“何止,”秦嘉补刀:“啦啦队人头都要少一大半啦。”
“你爸妈也太粘你了,流川枫小朋友!”江平叹气:“当年你跑这么老远来冰城读大学,是怎么说服他们同意的?这次是什么理由,家里又有海鲜想你了?”
流川哪怕心里千头万绪,闻言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站起来开始收拾行李:“我哥回来了。”
“哎?”两个室友惊讶地对视一眼,秦嘉问:“哪个?是那个去阿非利加洲修电线的哥吗?”
“……能有几个?”流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修铁路!”
“差不多一个意思。”江平说:“援建工程师嘛,很辛苦的,我记得你考上大学那年他走的?那也两年没回家了。”
流川在衣柜里翻找的手顿了顿:“嗯。”
江平了然:“算了算了,你早点回去吧,乖宝宝。”
“……”流川刚想怼他,手机又连震了几下。
仙道没在群里说话,单独拍了拍他,发来一大串航班信息,外加手机号和车牌号。
哥:航班时间和航站楼存着,接送机约好了,明天等司机联系你,手机别静音。
哥:明天临时有工作安排,没办法接你,家里见。
哥:鲤州早晚温差大,厚外套还是要带两件。
流川盯着聊天页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越看越气闷,终于忍不住在仙道打字的间隙回复了。
R.K:好的,谢谢哥哥。
“对方正在输入……”瞬间消失,过了几秒又显示出来,流川拿着手机心情复杂地等着,看那行字来来回回闪现,最后终于变成空白。
仙道没有再回消息了。
哼。流川冲着彻底黑下去的屏幕做了个鬼脸。
谁知手机突然又亮了,流川愣了下,定睛一看和仙道的聊天页面上并没有新增,一条新的会话被弹出来,他给对方的备注是:学长(有钱)。
学长(有钱):有活,速来。
流川轻轻吁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R.K:年前不接,我明天下午要回家。
学长(有钱):太好了!
R.K:?
学长(有钱):打字说不明白,这活你不回家还真不好干,明天上午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R.K:不,寒假之后再说,谢谢学长。
学长(有钱):别啊,你再想想,我估计这单的功德至少能换三个月。
学长(有钱):是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R.K:……
R.K:好,明天见。
他把手机放远了点,打开饭盒闷头扒饭。离体育系最近的第五食堂做蛋炒饭是一绝,饭粒裹着蛋液,炒出来颗颗金黄饱满,混着火腿丁和豌豆粒,满满一勺塞进嘴里,香得人头昏。
只比那个人做的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味道,可能是因为没放虾米吧……火候也不对。
发觉自己在想什么的流川回过神来,气呼呼地又往嘴里填了一大口。
下午得赶飞机,流川只能第二天起个大早。冰城冬天的清晨永远在零下二十多度,他又特别怕冷,羽绒服长到脚踝,头上带着棉帽,围巾一直缠到包住鼻梁,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出租车师傅一路总从后视镜里偷瞄他,快到的时候忍不住问:“帅哥,你……不热吗?”
流川正被车里的暖气蒸得昏昏欲睡,闻言扯了扯围巾:“不热。”他抬头看了下前面:“师傅,右边停吧。”
寒假即将开始,这会应该是物流公司最忙的时候,可印象中总是挤满了人的铺面却紧锁着。最近一两个月大学生联赛加上期末,流川一直没来过这里。难道换地方了?他左看右看,门头上的牌匾清清楚楚写着“菜狗驿站”四个大字。
没错啊,流川挠挠头,刚想按铃,大门就从里面“哗啦”一声被拉了条缝,“学长(有钱)”那张原本挺帅的脸这会胡子拉碴的,黑眼圈快耷拉到下巴上了,看到流川眼睛顿时亮了,伸手将他一把拽进屋里。
“学长,你这里倒……关门了?”流川差点踩到散落一地的快递,大白天的屋里所有的灯都开着,灯火通明下,快递站的角落一览无余。
他有钱的学长——三井寿从桌子底下翻出瓶水,骂骂咧咧地丢给他:“暂时停业了!真没法干,这不才火急火燎地找你来嘛!”看他那穿成那样又呲着一口白牙敲桌子:“你就那么冷吗?”
流川喝了口水,站在屋子中间慢悠悠地摘帽子,解围巾,脱羽绒服,脱厚毛衣,脱薄毛衣……三井刚想大叫“裤子就算了”,这才发现他穿的是挺正常的薄运动裤,裤脚严严实实地塞进雪地靴,衬得双腿愈发笔直修长,几百块的裤子穿出了走秀效果,一时不知从何吐槽。好在流川是真的赶时间,把自己从衣服堆里挣出来,用眼神示意他有事快说。
“这次没主顾,‘那东西’跑我这来了。”三井丧丧地趴在桌子上:“前段时间快递总丢件,查来查去,不管地址写到哪,最后都寄到鲤州了。本来以为是系统出了问题,后来越丢越多……投诉率太高,只能停业整顿。我一开始还以为同行恶作剧,后来试着自己寄了件同城,好家伙,也发鲤州去了!这才觉得不对劲,找办事处借了个探测仪,你自己看……”
三井从抽屉里掏出个迷你罗盘状的东西,不知拨了哪个开关,指针便开始疯狂旋转起来,却像卡不准方位,嘀嘀叫着转了十几秒也不停下。
流川接过来把它按掉了:“好吵,不用这个。”
“靠你了,”三井双手合十:“佣金另算,三个月,至少的!”
流川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问:“你要看吗?”
“……”有钱学长满脸挣扎,最后一咬牙:“看、看吧!应该不会特别……呜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惨叫声,屋里的光线陡然黯淡下来,最中间的快递架上突然出现血淋淋的一团,勉强看得出是个人形,长发乱糟糟披在脑后,手脚像断线的木偶无力地垂着,五官在满脸血污中模糊不清。“它”似乎在正忙着什么,又被三井的惨叫吓了一跳,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了两人这里。
三井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又觉得躲在学弟身后似乎更安全些:“你能不能给我点心理准备的时间,怎、怎么这么吓人啊!和之前那些不一样啊!”
“忘了来路,又不甘心离开的,偶尔会有这样,维持‘走’时的样子,”流川早已见怪不怪:“把散掉的魂补上就好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把三井从他背后扒开:“学长,你这样我没法工作了。”
正说着,那团东西像是发现了什么,从货架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向他们挪了过来。离得近了,血肉模糊的身躯更是惨不忍睹,三井吓得发抖:“这、这是碰到厉鬼了吧!”
“不,它没有攻击的意图。”转眼间那东西已飘到面前,正好与他一臂之距。流川深吸口气,抬起右手,指尖轻轻点在对方早已塌陷下去的眉心:“归位。”
下一刻室内灯光大亮,血肉疯狂生长,断裂的手脚恢复正常,连破烂的衣服都现出了本来的颜色,“它”被这股力量震慑,惊叫一声捂住了脸,皮肤久违的触感又令“它”惊讶地放下了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什么啊……”三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姑娘,怎么会……”
眼前的人,不,眼前的鬼看着只有二十几岁,长发梳成马尾,白裙过膝,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架着眼镜,不可置信地转了一圈,又瞪着眼前两个男子:“你们……看得到我?”
外形不再吓人之后三井就不太怕了,理直气壮地质问道:“乱改快递地址的是你吧!你知道我损失有多大吗?你留在这不走,到底想干嘛?”
“我……”那女孩愣了下:“对不起啊老板,我、我就是想回家。”
“你家在鲤城?家人知道你出事吗?”流川问她。
她一脸茫然:“我不记得了,我没有家人……不对,不对,我有家人,我家在鲤城,我要回家。”
流川见她魂魄不稳,紧接着又问:“鲤州哪个城区?街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些问题女孩都答不上来,眼神逐渐开始恍惚,只是喃喃道:“家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姐姐……还有刺桐花,好多刺桐花。”
三井头大:“啥都不记得了,怎么办?这种孤魂野鬼,心愿未了就不肯投胎,在阳间滞留越久魂魄越弱,最后全都得变黑/户。”
流川冷哼一声:“所以学长才找我。”
“呐,起码确定是你老乡嘛!”三井嘿嘿笑着:“带回去带回去,一个寒假时间,你们鲤州也没多大,问问谁家丢孩子了,好找。”
帮他们寻回遗忘的来路,满足未尽的心愿,想起自己究竟是谁,最后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这样的“工作”流川做过无数次,却也难得赶上这个时候:“学长,老师说寒假工是有额外补贴的。”
“那必须。”三井说我穷得只剩钱了:“但功德这东西……不是我说了算,是‘他们’决定的,只给三个月,所以……”
流川不置可否:“行,那我先回去,有进展通知你。”
“等下,你走了她怎么办?!”
“拜托您了,带上我吧!”
三井和女孩同时出声,流川恍然,这活得带回家干了,想了想对女孩说:“你跟着我,不太方便。”
“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走……”她绞着双手为难地说:“你把我挂在行李箱上,行吗?我不会占位置的,也不会突然跑出来……”
“不用,”流川看了看周围,从旁边的桌上抽了张快递信封,掏出手机扫了个码:“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见女孩点头,他展开信封口:“没名字不方便召唤,就叫你菜……菜菜吧。”
“……”
三井瞪他:是不是太敷衍了。
流川看了眼菜菜:她没意见啊。
接着他抬起手,在面前的空气中轻轻划了几下,菜菜没看清,只觉得那只手白皙修长,做得动作也好看极了。一晃神的功夫眼前突然黑了下来,明亮的室内顿时变成了暗不透光的空间。她唬了一跳刚要呼救,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冰块在水下轻轻相撞般好听:“睡一觉吧,醒来就到鲤州了,我会去接你。”
“你、你这是……什么封印吗?”三井犹疑地看看周围:“她走了?”
流川把那信封往他桌上一拍:“年前最后一单快递业务,学长,走个加急。”
三井拿来一扫:“你把她寄自己家去啦?!”他喷笑出声:“真有你的!”
“她魂魄不稳,跟着我一路颠簸,见到的人太多了,不安全。”流川不欲多说,捡起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又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三井看他都觉得热:“你回鲤州也这样吗?”
流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鲤州才不冷。”
不冷,但有点凉——流川拖着个大箱子,在家门口打了个喷嚏。
除了夏天,这座海边小城始终保持着几乎恒定的温度,风卷着海水的碎片化成薄雾,清新中带点咸咸的味道,随着呼吸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老巷尽头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房,一簇簇花枝顺着院墙垂下。
刺桐花……鲤州谁家不种刺桐花啊,流川想起还在路上跑的快递,为难地挠挠头。钥匙被塞在背包内袋了,他腾出手按了下门铃,没反应——又没换电池吗?
“阿彰回来啦,怎么还带着箱子……哎?是小枫?”邻居家院门半敞,须发皆白的老人探出头:“又放假了啊!”
“颜阿公好。”流川冲他点点头:“放寒假。”
颜阿公笑眯眯地从桌案上拿起一颗橙塞给他:“你们爸妈这下开心咯。我把你认成阿彰啦,兄弟俩都长那么高!是先回家,还是先陪阿公喝杯茶?”
他刚想说“我要先回家”,身侧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公,喝茶明天再说啦,我们等着小枫回家吃饭呢。”
流川猝不及防,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看进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里。
眼睛的主人温和地与老人谈笑着,目光却像把无形的锁,从看到他的第一秒就将他死死地锁在了原地,分毫也不曾动移开。
“怎么没穿外套呢,这几天降温了。”仙道看了眼流川的薄卫衣,伸手接过他的箱子:“阿公,我们回家了。”
流川向老人点头道别,跟着前面的人进了小院。
“妈妈问了好几次,你手机又静音了吧,在车上睡着了?”仙道抬手锁上门,拎起箱子沿着石子路往小楼走:“我联系司机才知道路上堵车。”
黑了,瘦了。流川没说话,盯着仙道的背影出神:阿非利加洲待久了都会这样吗?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路尽头,仙道停下脚步回过身,流川没防备,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当弟弟的决定恶人先告状:“你干嘛突然停下?”
“因为没路了。”当哥哥的早就习以为常:“好好走路,发什么呆,累吗?”
流川没接话,两人之间的距离很短,是抬手就能把人抱在怀里的距离,仙道上下打量着他:“长高了?”
两年了,要是不长了才麻烦吧,去年联赛的MVP选手腹诽:“一米九三,点五。”
仙道笑了:“嗯,这个点五很重要。”
有什么好笑的,流川鼓了鼓脸,早晚超过你……反正你也过了再长身高的年龄了。
房门打开,与饭菜香味一起围上来的是系着围裙笑逐颜开的父母,不管长到多高,走得多远,回来了也还是家里的小孩。流川被妈妈拽过去好一阵揉搓,流川千裕有一张和幺儿极为相似的脸,贴得近的时候就更凸显了遗传的力量;爸爸拎着饭勺挤不过来,咳了声“吃饭了,还有客人呢。”
这时候有什么客人?流川低头踩住毛茸茸的黑猫拖鞋,一眼看到玄关摆了双浅色的运动鞋——女式的,但不是妈妈的风格。
抬起头才发现沙发上坐了个年轻的女孩子,卷发垂到肩膀,眉眼弯弯笑得很甜,注视着他的眼神带着很明显的惊艳。
“是哥哥的同事啦,叫姐姐。”千裕推了推流川的后背。。
流川没说话,看了眼正帮他放箱子的那个人。仙道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目光一滞:“我同事,胡琳。我们今年有个海事项目,要从鲤州开始起步,所以整组的人都回国了。她和几个同事先来考察。”
“姐姐。”流川冲女孩点了点头。
“是小枫吧,我们整天听老大说你,听了两年,大家都认识你了。”胡琳冲他笑起来:“阿姨,你们家的基因太优秀了呀,哥哥和弟弟长得都比电影明星还好看呐!”
千裕笑着说就是两个臭小子罢了,你大老远过来,应该由我们招待的,阿彰什么都不说,要不是街上遇到你们俩,我们都不知道他有同事来鲤州呐。年前要是没工作,让阿彰带你……你们到处转转吧。
胡琳站起来和她一起摆碗筷,看了眼面色淡淡的仙道,忙不迭地摇头:“不了不了,老大两年没回家,多陪陪你们……还有弟弟呢。”她冲流川眨眨眼睛:“小枫真人可比照片好看多了。”
什么照片,流川头上冒出个问号,仙道过来“咚”地一声把鸡汤搁在桌子中间:“开饭了。”
面包蟹确实如妈妈所说,个个都长得很是强壮,早就被拆开又重新拼装,掀开盖子,鲜香之气扑鼻而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流川举起筷子正跃跃欲试,一只剥好的大蟹钳就空降到面前的碗里,他想也没想,夹起来一口咬下去,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千裕无语地看着一脸自然的两个儿子,小的那个吃得头都不抬,大的那个筷子已经伸向第二只蟹钳了。
“阿彰……”她冲仙道使了个眼色:不给人家来做客的姑娘夹菜吗?
仙道不知是没看懂还是故意的,筷子转了个弯,把蟹钳放到了千裕碗里:“妈妈辛苦啦。”膝盖却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流川的:“爸爸也是。”
流川咬着蟹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手速飞快地夹了块蟹肉给仙道拓真,拓真哭笑不得:“吃你的吧,别夹来夹去了。”
千裕只得自己给胡琳夹菜,偷偷瞪了仙道一眼:“小胡,你住的酒店附近几个夜市不错,吃完饭阿彰送你回去,顺便可以去逛逛。”
仙道正给弟弟盛汤,闻言“啊?”了声:“不用吧,晚上我要帮小枫收拾东西。”
流川莫名其妙,有什么好收拾的,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群名“三缺二”的消息跃到了屏幕最上方。他看看对面和千裕相谈甚欢的女孩,把屏幕向仙道的方向推了推:“阿武和小彤喊我吃夜宵……”
“我去找你们。”仙道扫了几眼:“也很久没见他俩了,请你们吃大餐。”
流川没说话,用干净的那只手解锁屏幕,在飞速刷新消息的发小三人群里回了句:订四人位,我哥也来。
仙道看到了,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模样,花甲炒得那么辣,也没让他的嘴角的弧度掉下来。
胡琳上挑的大眼睛在兄弟俩之间转来转去,忽然趁着仙道起身去倒水,用力地盯了流川几秒。
从小到大被善意和恶意的注视过无数回,流川对他人的目光早就习惯了,可那一瞬他却像被牛毛般细的针轻轻戳了两下,后颈上滚过轻微的颤栗。
“?”流川猛地抬头,凝神探了一圈,却没有在胡琳身上发现任何异常,别说鬼了,一缕生魂都没。女孩周围的气场温和舒缓,干干净净。
奇怪了……只是巧合吗?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流川帮忙收拾碗筷,拓真出门丢垃圾,千裕开始把大儿子往外赶:“太晚啦,送小胡回去吧,下次再来玩啊!”
“谢谢阿姨。”胡琳揉揉肚子:“好久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啦。下回再……”
两道铃声突然响起,仙道与她对视一眼,同时拿起了手机。
“组里突然通知加班,我晚点回来。”仙道对千裕说。
千裕挑起眉毛:“去吧,太晚了就去吃夜宵啊。”
仙道被母亲逗乐了,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流川说:“小枫,夜宵你们先吃吧,我忙完就去收尾加结账,好吗?”
“砂锅粥?”流川歪歪头问他。
仙道点头:“要粘一点的那种。”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喊了声胡琳:“我去卧室拿个东西。你的包呢,是不是也被妈妈放里面了?”
胡琳对上他的眼神,微不可见地一激灵,忙跟了上去。
流川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千裕拍拍他:“小宝,你觉得他俩有戏吗?”
“……”流川张了张嘴,没说话,千裕也并不是真的想和他讨论:“我看还是悬,你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真担心他哪天想开了把头发剃光了,唉……”
虽然心情不太好,但想想光头的仙道流川还是忍不住笑了下,然后脑门就挨了妈妈一记。
“位置拿到了吧,”仙道拉开抽屉,抓了几样东西塞进口袋,又把小包丢给胡琳:“确定有情况?现在才八点多,那片海域确保没其他人在吗?”
胡琳拿着手机,点开地图反复看:“目前没有,也保不齐有人突发奇想跑过去,我们得快点。”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靠近了仙道:“组长……你这次突然要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吧?”
“什么?”仙道转过头。
“我之前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对‘那个东西’如此执着,林副组长说,他认识你多久,你就找了‘那个东西’多久。”胡琳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沉浸在自己的念头里,没注意仙道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哦?所以,为什么呢?”仙道淡淡地问。
“不就是为了你弟弟吗?”胡琳诧异地问:“那么漂亮的孩子,可惜了,偏偏命里注定是短折之相……呃!呜……”
她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喉咙像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卡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挤出几声破碎的哀鸣求救。可仙道明明纹丝未动地待在原地,是他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样子,散散地靠着桌子,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件死物。
“你从哪借的胆子,敢窥他的命格?”
胡琳恍然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想求饶却发不出声,只能用眼睛拼命示意,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腿一软扑倒在身后的床沿;更可怕的是身体各处都开始蠢动,头顶、指尖、后腰……所有早就能控制自如的部位全在跃跃欲试。
不……这样下去我会……不……
压迫感忽然消失了,新鲜空气重新流入气管,胡琳像是做了个短促的噩梦,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濒死恐惧其实只有几秒,却像半个世纪般漫长。她茫然抬头看着仙道,似乎才明白为何一贯温和的领头人在“那边”嘴里是近乎恐怖的存在。
“没有下次。”仙道说。
胡琳忙不迭点头,想站起来却发现还有些腿软,正要撑着床起身,门忽然被推开了。
“我的箱子是不是……”流川想找件外套,进门就发现屋内两人诡异的姿势,尤其胡琳正“柔弱”地靠着床边,脸上带着红晕,眼里似乎还含着泪;站着的那个更是脸色都变了,表情写着满满的“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打扰了?”流川愣了几秒,试探着问仙道:“我就是来拿……”
不知是不是错觉,胡琳觉得此时仙道身上的杀气突然比刚才重了几倍,她慌忙捂住发痒的脑袋——再这样她可就控不住本性了,直接跳窗逃吧。
好在仙道平复的也很快,从身边的衣柜里拎出件外衣:“箱子还没开,我这件你先穿吧。”
开箱是什么很麻烦的事吗,胡琳边挣扎着站起来边腹诽,流川却没什么异议接了过去,又听仙道解释般地说:“胡琳有点低血糖,可能是水土不服,刚说头晕就摔倒了。”
胡琳理理头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是……老毛病了。”
流川眨眨眼,“哦”了声,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吃这个会好点。”
——是块花生糖,胡琳忙接过来:“谢、谢谢小枫。”
“要出去?”仙道眼睛跟着那块糖转了转,又回到弟弟脸上。
“吃夜宵。”流川套上外套——果然大了一圈。
仙道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不到九点:“这么早就去?”
“先取快递。”流川转身出门,仙道好奇:“取什么快递,和你同时到家?”
取个鬼。流川心说。
但这话就不能讲出来了,讲出来像带着火气——我可没有。
接他们的车就停在巷口,两人刚在后排坐定,仙道就冲胡琳伸出手。
“拿来。”
“什、什么?”今晚受的冲击太大,胡琳有点魂不守舍,还没反应过来。
仙道惯常平静无波的表情中泄露出一丝恼意,在他英俊的脸上就显得尤为明显。
“那颗糖,拿来。”
新的故事开始啦,不敢立字数的flag了而且逻辑还是一如既往的混乱所以大家就让让我吧🥺
《禁语》CP31场取本宣
忙忙叨叨的《禁语》本宣来了!🥳
获取方式请将长图拉到最底,时间截止4月30日,目前仅限cp31的Day1的场取,场取,场取(Day2目前没办法安排,如果有调整再说)。通🍚方式(如果有)会等cp结束再公布🙏
这次会寄放在芸知老师的摊上,摊位信息还在等通知,大家记得上传凭证,验证之后以确认为准哈。
这本三十几万字、六百多页的故事整整写了十个月,它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小宇宙,也可以当成是补全《胡不归》的遗憾,这次还准备了个小礼物——将随本附送《胡不归》的独立册,不过建议没看过的朋友可以等《鲤州卷》看完再打开啦!
总之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图片]
忙忙叨叨的《禁语》本宣来了!🥳
获取方式请将长图拉到最底,时间截止4月30日,目前仅限cp31的Day1的场取,场取,场取(Day2目前没办法安排,如果有调整再说)。通🍚方式(如果有)会等cp结束再公布🙏
这次会寄放在芸知老师的摊上,摊位信息还在等通知,大家记得上传凭证,验证之后以确认为准哈。
这本三十几万字、六百多页的故事整整写了十个月,它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小宇宙,也可以当成是补全《胡不归》的遗憾,这次还准备了个小礼物——将随本附送《胡不归》的独立册,不过建议没看过的朋友可以等《鲤州卷》看完再打开啦!
总之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仙流】穷途(番外·二)
番外二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闹市街尾一处阴凉角,彤红桌布上摆着两套香案,道士猛摇蒲扇,大热天一头豆粒大的汗水,但仍孜孜不倦地给摊上的善主继续吹:“公子这手相,啧啧,实乃上上好,只是姻缘这块还需填补一角——”
他面前的布衣男子一身浅灰,发髻松松地挽着,落拓的衣着却配着一张玉容仙貌,道士掐指一算今日这桩婚若能成,那只看脸嫁人的员外小姐必少不了他的好处,于是口干舌燥吹嘘半天,不想眼前人轻笑一声,才说:“可是我已经成亲了。”
那道士面色一菜,立刻摆手劝道:“这不要紧,成了亲还能和……”
唾沫横飞之间道士面前霍地又横来一只手,掌宽指长,修竹一般的手型,只是...
番外二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闹市街尾一处阴凉角,彤红桌布上摆着两套香案,道士猛摇蒲扇,大热天一头豆粒大的汗水,但仍孜孜不倦地给摊上的善主继续吹:“公子这手相,啧啧,实乃上上好,只是姻缘这块还需填补一角——”
他面前的布衣男子一身浅灰,发髻松松地挽着,落拓的衣着却配着一张玉容仙貌,道士掐指一算今日这桩婚若能成,那只看脸嫁人的员外小姐必少不了他的好处,于是口干舌燥吹嘘半天,不想眼前人轻笑一声,才说:“可是我已经成亲了。”
那道士面色一菜,立刻摆手劝道:“这不要紧,成了亲还能和……”
唾沫横飞之间道士面前霍地又横来一只手,掌宽指长,修竹一般的手型,只是上面的剑茧太重,几乎裹着肉眼可见的杀伐之意——道士不是真道士,他早年落草,一眼就认出这只手绝非善茬。
道士木楞着脸,再顺着那手往上一瞧。
善主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玄衣束袖的男子,昂藏七尺气势凛人,光是往他摊前一站,道士便忽觉这六月天无端冷了几分,蒲扇都不用摇了。
“我就是他的姻缘。”
那男子面冷声硬,也不坐下,就往香案前摊开肃杀的左手,盯着道士说:“你给他算,那角我能不能补。”
道士上下两颚彻底不会动了,呆看面前一坐一站的两个男子,那布衣公子但笑不语,把手落在玄衣男子的腰间,安抚地揽了揽:“先别气。”
玄衣男子喉间不屑地一哼,但似乎果然不那么气了。
道士好容易才续上一口呼吸,第二眼才看清来人的面容,不由得贪令智昏,豹胆重拾。
“正所谓阴……阴阳调和,”道士仿若唱喏,摇头晃脑,把往日诌人的本事找回三分,“两位公子如此这般,有损……”
本是要说有损天理常伦,道士话到此处,眼角一瞥那抱胸冷眼的玄衣男子,重重一呛:“有损身体。”
流川还没反应,仙道已经低头笑出了声:“大师算得真准,有时候是挺伤身的。”
道士天灵盖都快冒烟了,此时硬装听不懂,道袍一摆图穷匕见:“更何况子嗣之事大过天地,夫为人者,切不可将祖宗传承抛之脑后,我息止山无名观入世救民,必然要解救二位公子于不义,恰好我这有两位适婚小姐,八字绝配——”
“爹!”
道士又一次卡住喉咙,眼睁睁看着不远处跑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嫩娃儿,头顶一只小花帽,两手抓满糖葫芦泥人麦芽糖串,风风火火撞进玄衣男子的怀里,又中气十足地喊了声:“爹啊!钱钱!”
流川数了数萨一手里的串,直接从腰间的朱红钱袋里掏出几块碎灵石,金色的:“拿去付钱,要道歉。”
萨一拿了钱钱就跑,被仙道趁机抓住理了一遍帽子,把露出的几根白毛头发藏好。
“犬子顽皮,失礼了,”仙道又坐好,清朗和煦地朝人一颔首,“大师刚才说到哪儿了?”
“大师”说不下去了,他虽不会算卦,道士的本事一样没有——但有着行走江湖四十多年的直觉,于是立刻起身收摊,香炉符咒胡乱一卷:“不算了不算了,二位公子好走,今日卦满了。”
正抓起桌上一柄桃木剑,道士忽觉腕上一痛,疼得哑叫起来。
“大师方才收起的那张符是压阴宅镇怨魂的,”仙道不动声色按着他,依旧用刚才那把温润客气的口吻说道:“需双指捏住西北角才可,否则大难临头。”
假道士疼得出气有进气无,龇牙咧嘴地瞪仙道:“你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是出身息止山无名观?”
回话的却是那玄衣男子,只见他目似寒刀,手往身侧一指:“那得叫他大师兄。”
假道士一声嚎叫散在闹市里,没多少人注意到。
只有远处的萨一耳尖一动,倒没掉头去追,还是费力抬着头,用一只肉乎乎的手递出一块金色灵石,勉强往比他高出两个头的摊子前放:“你好,老板大吉大利,要三个馒头,热热的!”
六月芒种。
正逢连城都渔获丰收,来往商客游人挤得满满一城,他们一行三人本不爱凑热闹,奈何事出突然——也不算突然,只是忘了怀玉与小君仙的婚期,昨日突然才想起。
这事还怪怀玉。
大抵是为炫耀,婚期一定,怀玉便立刻给那跟男人跑了的大师兄发请帖,足足比正日子早了一个月——料想着虽然他家大师兄不着调,起码还有一个遣魂使也在。
谁想这一对逍遥混账根本是隔天就忘,带着孩子在参天雪避了一个月的暑。
于是慢慢赶,一路玩一路赶,赶到此处仙道便懒懒地不赶了,左右一算赶回息止山那边洞房都入完了,便决定中途路过连城都给新婚夫妇备点赔罪礼,再顺便尝尝当年把他拖在盲山下的那口馒头。
很快他们就发现,中原如今到处都是假道士。
三界大门开后中原四大仙门几乎被血洗,天方十二宫彻底湮灭,如意岛元气大伤,君仙早于岁初便归隐退位,如今战乱休止,也唯剩宣肃庭与无名观留存大部分势力,现今分治荆河两岸。
这半年来宣肃庭广收门徒,自从楚家长子继任家主,孙辈楚新月主掌大权后,她所行最大的变革除了将“楚家枪”正式更名为“山海神破”,还有一项,便是打开宣肃庭长达数千年的血缘制约,允许所有天赋允许的弟子进入鸣鼓台,接受道心石遴选。
而相对于当初前线应战鬼王的宣肃庭,无名观收治百姓驱鬼逐妖的行事更得人心,是以今年宫观大增,处处有人拜山求道。
更有这样招摇撞骗,打着无名观名头拉皮条、作婚介的,一顿饭的功夫能抓住四五个。
收拾完假道士,一家三口吃着馒头在城中逛,吃着吃着发现萨一吃完了一个还有一个,两个爹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停下,低头看他,萨一嘴巴一扁,那眼睛瞪他俩:“老板送的,他说我喜庆!”
仙道“噢”了一声,伸手把他嘴边的馒头渣撇开。
流川蹲下来,仔细看看萨一手里的第四个馒头,有纸包着,看来还是老板精心选了个喧胖的。
“萨一不抢东西吃了!”小孩委屈得不行,倔驴一样噘着嘴,“你们不能把我送回去!”
想当初,他发现自己就那样被遗弃在妖界,整个狐气得不行,摔东砸西地要回人间,法妖长老们来回劝,又说唯一的渡口被削断了,又说如今没有妖能渡过那个南海,小妖王气呼呼哭了好几天,最后在柳姑娘的一声提醒下,悄悄去找了他的太太姥爷。
萨一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只九尾狐的太太姥爷,会是个鲛人。
只听说那鲛人曾经在人间复仇后又一路逃回妖界,现在已经老得只能栖身在海底蚌宫中,五百年才醒一次。
那蚌宫的门被他哭了三天终于是哭开了,鲛人问他为什么要渡南海,萨一说要去找爹,养了他好多年的爹。
鲛人最后答应送他渡海,就这样背着妖界所有长老把小妖王送到了人间。
路上萨一问他帮了这么大忙有没有条件,鲛人说你是我的孩子,谁会向自己的孩子提条件。
可我是只狐狸,你是一条漂亮鱼。萨一实在搞不懂。
谁知鲛人也搞不懂。
他告诉萨一,原本他的那颗鲛卵已经快碎了,却在他逃出人修领地以后忽然发萌,慢慢有了形状,最后孵出一只眼睛大大的小狐狸。
很凶很凶,哭起来跟你一样的。
妖语没有声音,在沉谧寂静的深海里,鲛人怀抱着一只要回到人间的小狐狸精,告诉他自己的由来。
萨一觉得这大概是妖界骗小孩的神话故事,但他谢谢太太姥爷,离岸时亲了亲鲛人的脸。
鲛人眺望一万年不曾来过这片人间海域,长途跋涉使他觉得疲倦,莫名地像是出现了一些幻觉,似乎曾在这里见过两个人修。
最后他叮嘱萨一:你是妖王,终究要回妖界,等你要回来的那天就在海边喊我,我还能再送你一次。
萨一目送太太姥爷漂亮的鱼尾翻进南海的日光碎金里,转头还没走出几步,就碰上本来要去妖界接他的两个爹爹,顿时又哭又闹,连人话都不讲了。
萨一刚回人间,一是不讲人话,二是爱抢东西吃。
他从前没人教养,但好歹有柳姑娘一步未离地带着,如今有了人样还没学会怎么做人,流川就给他下通牒,一是要讲人话,二是不许抢东西吃。
“做不到就送你回去。”
那几日萨一半夜做噩梦都是这句话。
馒头吃完,孩子用一串芝麻糖球哄好,给新婚夫妇选了一只琉璃乐盏,放一颗灵石就有妙音传来,安神也怡情。
逛灵宝铺时流川还拿了一只玉佩,玉面图案古朴,雕着一棵上古漆金树,他入手摩挲几下,看出这东西是万年前的老物,渡劫御雷的。
想了想准备送去宣肃庭,就当还了弥宗古都外楚正阳的一臂人情。
店主还挺识货,玉佩挂价是整个铺子最高的,不过左右如今他们不缺钱,早不是当初无中生有只能换两吊钱的光景,灵宝铺里的东西能当石头买。
挑完东西流川已经开始打瞌睡,三人便擦着日色出城,他们的小舟停在城外码头,被熙熙攘攘的大小渔船轮渡挤在角落。
盲山崩毁后,不悔海被填平,然而鬼门关后盲山残骸上又燃起了一夜天火,直到被数日的绵雨浇灭,至此不悔海又渐渐浮现,仿佛是吞尽了整座盲山的硬骨,最终又化成了绕指柔。
盲山融进水中,不悔海便真成了一片陆中之海,连绵扩大了数倍,港口也多了起来。
天色将暗,渔民船家都在码头卸货,见他们两个倜傥公子带着个小娃竟逆着人群要上船,便劝他们等明日再走,说近来不悔海夜里生风有水怪在湖底作祟,吞了好些大船了。
仙道一一点头道谢,流川直接掏钱,跟好心人买了几麻袋新鲜鱼干给萨一磨牙,只说他们是乘船向西面走河道的,这才得以钻进那别有洞天的小蓬舟。
小蓬舟晃晃悠悠地正离岸,栈桥上又行来几个和尚,海青枯黄,一个个瘦若柴鸡,双手合十地向收渔的商户化缘。
“清觉寺的师父又在屯粮啦,”几个船家擦着汗,笑嘻嘻说,“如今盲山都没了,往后这雪啊恐怕下不了那么大的。”
和尚们不言语,只朝每个东家耐心求施,等到一点点攒满了背篓,又返身向葱郁的林中走去。
寺庙清苦,草鞋沾了泥水,一串步履在落日间深深印下,再慢慢晞干。
当初盲山下的那座小城早已随山体被掩埋,仅仅留下官道上的那座佛庙。
擎天的山石曾经隔开无数命数与生死,没人想到有一日什么都会填平,犹如愁苦怨憎,终究是空。
今夜两只阿烙鸟无声掠过不悔海,没有血泼山崖,只有绵长的一声啼叫。
两份小礼跟随玄真大陆最大的鸟群分别向西北两方送去——最先收到东西的是刚拜过堂的新郎官,怀玉在一众宾客的惊叹中收下阿烙鸟衔来的一方琉璃宝盒,没有礼单,但他立刻知道那个他等了一天的家伙不会来了。
一时无可奈何,怀玉骂骂咧咧几句,给阿烙鸟喂了几口梅花肉,随即抱着乐盏入了洞房。
彼时仙道在舟头用新竹钓老鱼,猛地打了个寒战,大热天的脊背一凉,流川在船尾打水漂,闻声回头看他:“上钩了?”
仙道摇摇头,又抿抿唇,看流川:“也许时辰晚了,它睡了。”
没听说过时辰晚了就睡觉的水怪。
但流川隔着舟蓬看清那人一双温温的笑眼,余光里水波晃动,他立刻明白这是一句什么话。
于是把手里最后一颗石子一丢,水花顺势漂出数百丈,流川站起来走到舟头,拽起仙道的衣襟,掀开蓬下珠帘一并钻了进去。
时辰确实到了,该睡了。
入夜的水域雾霭缭绕,岸边红树葱茏如汁墨,看去却不觉得阴森,芒种时分月半圆,如此又多了几分将圆的温柔惬意。
小蓬舟伶仃飘摇,窄窄一艘地驶进黑水云雾,船头一杆新削的青竹悠悠然垂进水中,涟漪随风波动。
舟上清静无声,只剩一个五岁小儿拿着青竹学大人钓鱼。
终于,水面上泛起一圈波纹——一圈大到几乎不可见的波纹,像整片不悔海落下的一口呼吸——下一瞬,黢黑的水底骤然翻涌怒浪,狂风大作,铅云凝聚!
一条獠牙犹如钢叉的大鱼睁开眼,山起般从浪中浮出,腥血鱼口洞穴般漆森,猛地朝小舟张开血盆大口。
然后船头的小孩看了它一眼。
风停浪止。
萨一说话,凶得很:“别吵,我爹爹们在练功!”
那一口能吞下两艘大船的鱼怪就这么僵住了,随即缓缓地,轻轻地收下牙口,再一点点,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沉回水中。
水怪小心翼翼,结果还是在水面溅起一条窝囊的小水花。
萨一拽了拽手里的新竹,觉得生气:“钓鱼真无聊!这么久都没上钩的!”
小孩最后倚着鱼竿睡着了,天微亮时,一群小鱼被进贡般呈上来,自投罗网地从水里摔到了他脚边。
同一时刻西北荒原上已经有人睡醒晨练,楚正阳推开门,被停在窗台上的巨大赤鸟吓得差点挥枪,好半晌才伸手接下东西。
随玉佩而来的还有一张信笺,楚正阳看了两眼便匆匆往校场跑去。
宣肃庭寨城校场经过又一次修葺加固,地面是能承受金刚一锤的玄石铁木,此刻校场正中站着一个身阔非常的形影,一头雪白长发依旧固执地拖在地上,冷声训着面前所有人。
楚正阳快步向那人走去,口中焦急地喊:“老,老!老——”
见尘阴着一张灰脸转过来,怒斥:“说谁老?!”
“……老师。”
楚正阳跑到见尘跟前,毕恭毕敬地递上信笺。
流川在信里简要地写了几句,讲明玉佩用法,最后提到山海神破第八式的收枪要改,让他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自己琢磨。
楚正阳大喜过望,跃跃欲试。
见尘心却一沉,只想,主人这是一辈子不要他回去了。
天大亮时,不悔海上的雾霭还未散去,朦朦白一片。
小蓬舟中仙道翻了个身,没摸到人,于是睁开眼,只看见脱了一地的衣裳,阁楼里没有流川的身影。
这座吊楼木屋,全然是仿着时涯花树上的小舍建好,上下两层,扶栏藤萝环绕,屋前还有一颗葱茏的椿树——有宅有院的一方天地,用了倒进宫的功法,就这么藏进了小蓬舟见方大的肚子里。
仙道披了外衫,掀开珠帘走出结界,看见流川也只披着一件干净道袍,正把睡熟的萨一从落水的边缘拖进船头,举止堪称粗暴。
没一个会养孩子的。
仙道抿着笑,从身后裹住流川,两个人一起把孩子送进木屋安顿好,又一起懒懒往舟头坐下,对着茫茫不知多远的杳雾,不时吻一吻。
看着比新婚的小夫妻还要黏糊一些。
仙道靠在流川肩头,慵然一叹:“我上一次也是在这片水上失期,没赶上回山的渡船。”
流川也有种吃饱后的倦怠,闭着眼用喉音轻哼:“这次明明来得及。”
仙道吻他的后颈,笑笑地:“想喝喜酒?”
流川只说:“是你师弟想见你。”
仙道鼻尖蹭着他颈后的碎发,“嗯”了声,但他们都清楚,此番若真去赴宴,大抵要搅得婚宴不宁。
这半年多来他们远走遁世,即便许多冤结早已解开,但外界对他们的揣测与想象何止这些,单是为了神居秘境,更多的必然还是那些探究、忌惮和别有用心。
世人识短,何必多言。
如今他们在天地间,最自在的不过就是待在彼此身边。
此外倒也无别处想去。
仙道顺道想到了什么,跟流川说:“你还记得,先前在息止山后的水下有个地方……”
流川想了想,点头:“蜗牛壳。”
仙道捏捏他手指,这双手旧伤痊愈已久,但他总是习惯地揉几下,然后说:“卢遇真死后,我把闻书和殷斐送到了那里。”
他们很少谈起这些早已了结的前尘,流川刚醒的思绪有些飘忽,随即思考了一下:“不错。”
那蜗牛壳沉在地心深处,隔绝于人世之外,又黑漆漆的,待几年什么瘾都能戒了。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流川。”
仙道慢慢说完这句话,侧目看着流川,烟云未散,微风里有股青木腐朽的味道。
流川睨他一眼,嫌他废话:“什么好人坏人没有意义。”
“你是仙道,”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仙道把下巴搁在他颈窝里,对这两句话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有的事他后知后觉已经明白,只不过早饭未进,不如听听心上人说些情话来暖腹。
他收紧双臂,抱着流川又捡起船头那杆青竹小竿,一甩入水。
那连片的万里云烟便乖觉地让了道,翩然一散,旷目无尽的水上便霍然出现几座起落高悬的湖岛,其间飞石瀑流,绿野妖冶。
应是盲山成了鲸落,鸟却不悔自此消失,而上古战神的遗迹却又滋养出了一片奇绝新景。
“此处恐怕不止一只水怪了。”仙道忍不住来了兴致。
想起那说要出海钓大鱼的自在先生,不知他有没有找对地方。
流川双指一掠召出不服,听话随即跟上,两道流光破风入水,游龙般蹿行入底,惊起一片仿若天外传来的巨兽呜鸣。
仙道把船头堆叠的鱼虾拨回水中,不好意思地一拱手:“犬子不吃生食,抱歉了诸位,不收贿赂。”
求饶有什么用。
害人之物,终须斩尽杀绝。
一炷香后晦雾重开,徘徊的船只终于敢驶进不悔海,近来渔民们为保安全皆是成群出船,今日却发觉有些不对:几座湖岛消失了,又增了几座未曾见过的绿地,不悔海中鱼群反常地浮于浅水,似在分食什么巨型残骸。
渔民一网抄上数百斤,轻而易举大获丰收,便未曾注意飘远的一艘窄舟,湖上悠风渐渐,吹得蓬船珠帘碎响。
舟上人懒懒伸腰,依偎着补下一眠。
不掌舵,不用掌舵——
且随风走,不问东西。
—— 完 ——
粗鲁不专业医生与仙流蟑螂塑有区别吗?
答案是没有。
一边是不尊重病人隐私,在关乎人命的工作场合却想着调情的医生,一边是传播疾病,令人厌恶的害虫,二者的共同点就是给观众带来不快的情绪,我想不到任何一点能证明这样做对仙流有爱意,是对仙流的正面塑造。
仙流这么美好的两个人应该被塑造成可爱的刺猬和小猫还是肮脏的蟑螂?应该被塑造成专业、关爱患者的白衣天使还是粗鲁猥琐的“医生”?
一件作品公开发表之后,评价的权利自然就落到了观众的手里。当初包括我在内很多仙流姐就对蟑螂塑公开表达了不满,明确地告诉作者,这样画既不美观也不有爱,仙流不应该这样被拿来玩梗。
而我对妇产科一文的评价只针对文章的人物和逻辑,既没有编造内容,也没有超出文章本身而去...
答案是没有。
一边是不尊重病人隐私,在关乎人命的工作场合却想着调情的医生,一边是传播疾病,令人厌恶的害虫,二者的共同点就是给观众带来不快的情绪,我想不到任何一点能证明这样做对仙流有爱意,是对仙流的正面塑造。
仙流这么美好的两个人应该被塑造成可爱的刺猬和小猫还是肮脏的蟑螂?应该被塑造成专业、关爱患者的白衣天使还是粗鲁猥琐的“医生”?
一件作品公开发表之后,评价的权利自然就落到了观众的手里。当初包括我在内很多仙流姐就对蟑螂塑公开表达了不满,明确地告诉作者,这样画既不美观也不有爱,仙流不应该这样被拿来玩梗。
而我对妇产科一文的评价只针对文章的人物和逻辑,既没有编造内容,也没有超出文章本身而去扒皮作者的个人属性或者侮辱她的私人领域,甚至我都没有完整地提到文名或作者名。这又何来的rsgj呢?
有些人一直在混淆对作品的评价和rsgj的区别,急吼吼地就上来扣帽子搞审查,甚至还围攻评论区路人,你们这是在怕什么?蟑螂塑事件的时候,你们明明一个个目眦尽裂,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啖其肉,怎么到了另一个作品就是另外一幅样子了呢?
至于意外忝居榜一,实在非我所愿,多谢各位抬爱。有些人也用不着酸,谁会真拿这个热度当回事,只是不想沾上你们的正常人无声反抗罢了。
仙流文个人向扫文记录
完结文扫文年终盘点,纯属个人口味,免杠。
扫文扫文,只看剧情合理不合理,文好不好。
声明:口味宽泛,性转背德骨科强制都不是问题,但既然选了hard模式,文必须得说服我才行。否则,我的建议是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
喜爱:
《穷途》by 夜行衣
文艺复兴以来仙流第一长篇,甚至我认为去掉“文艺复兴以来”这六字限定都不为过誉。全书四十余万字气势磅礴,前世今生交织跨越万年,人间鬼域妖界三境来回穿插,出场人物数十个各个面目生动,作者下笔之际似乎漫不经心,在画布之上随意点染,东一笔西一笔看似无关,谁知道当作者落下最后一笔时,所有之前埋下的梗竟草灰蛇线千里衔接呼应起来——整幅画卷浑然天成,......
完结文扫文年终盘点,纯属个人口味,免杠。
扫文扫文,只看剧情合理不合理,文好不好。
声明:口味宽泛,性转背德骨科强制都不是问题,但既然选了hard模式,文必须得说服我才行。否则,我的建议是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
喜爱:
《穷途》by 夜行衣
文艺复兴以来仙流第一长篇,甚至我认为去掉“文艺复兴以来”这六字限定都不为过誉。全书四十余万字气势磅礴,前世今生交织跨越万年,人间鬼域妖界三境来回穿插,出场人物数十个各个面目生动,作者下笔之际似乎漫不经心,在画布之上随意点染,东一笔西一笔看似无关,谁知道当作者落下最后一笔时,所有之前埋下的梗竟草灰蛇线千里衔接呼应起来——整幅画卷浑然天成,一副跨越了三界万年,融合了腥风血雨与真情挚爱的玄幻爱情故事跃然纸上。
《鬼家人》《不许改造》《凶神与世子》by 夜行衣
如果说《穷途》是夜行衣精心烹饪端出的满汉全席的话,那么这三个短篇就是她随手挥洒的三盘小甜品,但大手之所以是大手,就在于即使是随手挥洒,也是咳珠唾玉,不落俗套。《鬼家人》里阿飘仙道对流川的那句“接吻应该是,很好的事情的”,又甜又苦;《不许改造》里年下仙道对留住流川眼睛的执着,浪漫动人;《凶神与世子》里仙道递出的那颗荔枝,啊,甜到了我整颗心融化……三个短篇都是没有一句废话,段段放钩子,夜大在微博速打,多少人大半夜抱着手机又哭又笑一遍遍刷新,等着看最新的一段。私以为,这三篇速打充分体现了夜行衣讲故事的能力,就是毫不讲理的吸引人,让你看一眼就掉进去爬不出来,最后夜行衣填完坑拍拍手潇洒离开,读者起码还得半个月才能回过魂——这种天赋我等凡人只有羡慕的份。
《聚沙 》by 艾菲尔
实在没想到,十多年后,还能看到《灰》的后续,只是,说好的甜版看礼花,怎么会让人心头酸涩如许?故事发生在最后战争结束后一百年,仙道彰的克隆体灿与冬眠醒来的流川相遇,完全不知前情的灿仍然不可避免地为枫队吸引……我不敢想象无法忘记仙道彰的流川在面对着灿说出那句“我们都尽自己的职责吧”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又是不是心上人?艾大真是魔鬼,将流川和读者一起架在回忆与现实的炭火上烤,回忆里排山倒海的痛楚,眼前小小却坚实的幸福,可是流川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他”……文章最后是开放式的结尾,枫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读者大可以自己去想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官方记录中一笔勾销的仙道中校,他的英勇、慷慨和沉痛,会长留在流川和我们的心间,永志不忘。
《私语时》by 艾菲尔
如果说《穷途》是文艺复兴后长篇压卷,那么《私语时》就是中篇top,短短三万字不到,却将仙流少年时相爱相许到中年时相守相知的故事交待得丝丝入扣。文章背景应该是非典下的美国,仙道作为医生在医院坚守岗位,退役后成为高中女校篮球教练的流川独自在家,遭遇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对学生性骚扰的指控,两人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作者笔力沉着,在用仙流一次次电话通话推动着现实故事线的同时,不忘插叙仙流少年时的往事,双线叙事一丝不乱,文中提到的仙道童年阴影,流川受伤事件,流川被诬陷性骚扰,都有着真实而粗粝的现实感,让读者觉得,哦,如果仙流走出二次元,他们是真的可能有着这样的经历,而有过这样的经历,仍然心无挂碍,一路前行,从痛苦中开出热烈的花儿,这才是我们心目中闪闪发光的仙道与流川啊。无法表述我对《私语时》的热爱,只能说,常看常新,百看不厌。
《Sexsomnia》by 三叶
上天揽月小太阳仙和爱喝雪顶牛奶的小古板东京之月流。太太靠清新的文笔和跌宕起伏却不狗血的情节拯救了先婚后爱这个很容易烂俗的梗。剧情八分甜二分虐,本质是一场爱的双向救赎。每次读三叶的文都甜得心中踏实,掩卷安睡,仙流入我一夜好梦。
《胜于昨日》by 在大阪卖花衬衫
花衬衫老师的短篇可以和夜大掰掰手腕,其中翘楚当属《胜于昨日》。一场球赛,一个生日,一次互咬,爱意与求胜的意念无论在球场还是在床上同样熊熊燃烧,小情侣又爱又相互较劲的戏份可真是太有趣了,十多岁的男高,可不就是这么绝不服输(在床上)!
《Born to be alive 》by 略略略略略略
仙流哨向类型文里的优秀长篇。作者笔下仙道和流川有一种原漫中少年特有的锐气和真诚,就那样栩栩如生地战斗由在作者丰富的想象力编织出来的世界里,让我一边舍不得小情侣再受苦再受伤,一边想请作者再开十张地图,没看够!温柔的仙道和勇毅的流川,他们的爱是生就的缘份,是再见的怦然心动,是日积月累的欣赏,也是坚持不懈的寻找。我的重读文档里总有这篇有笑有泪,生而爱你的故事。
《安全地带》by 莲七白
一篇很丧的仙流文——仙道不霸道总裁,反而成了疲惫社畜,背负着巨额房贷动弹不得,连XING能力都挺接地气的——不能连着做几天,看到这里怕是不少读者要弃文了:我是来看同人的不是来温习真实日常的啊!别急,后半截作者拨云见日,让流川一轮一轮直球,直接击溃了社畜仙道的心防:一个如此沉默又如此温柔的流川,一个说不出漂亮情话但可以放下一切从美国另一头飞过来陪仙道四天的流川,终于让少年时的一点心动,变成了成年后的相互奔赴,他们是彼此的“安全地带”。
《一万次思念》by 别闹
大电影后仙流文坛最可爱的收获,别闹!千万别在上班摸鱼时候看她的文章,因为你肯定会忍不住笑出猪叫,在同事面前社死的。说回这篇《一万次》,我就说两个点,第一,这篇全文用流川第一人称叙述;第二,文章开头流川就死了——怎么样,是不是耳目一新?第一人称的文看过,但是多半用仙道视角,可能大家都默认流川这种“单细胞生物”心理活动单纯,写起来难度太高,但别闹就是艺高人大胆,她笔下的小流完全没有OOC,一个活泼的鬼鬼流川,真是可爱我一脸!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篇文章的立意,在最爱的人离我们而去之后,我们该如何自处?仙道那句,“我曾经被连绵不绝的十三秒淹没”,是最好答案——痛苦是真实存在的,但不被痛苦淹没,带着痛苦也带着思念,好好地继续自己的人生,这是对爱人最好的纪念。
《逆流》《恶意》by dadalotus
Dadalotus的文立意都很深刻,《逆流》披着ABO的皮,却在讨论AO平权和战胜本能的问题,《恶意》借仙流故事,讽喻世间乱象,作者的思想性在一众仙流作者中独树一帜,但有时候想表达的观点和文之间结合得不够圆融,会让阅读体验有点生硬。但是瑕不掩瑜,仍然强力推荐这两篇,值得一读!
《爱情逻辑》by snowinsnow
其实仙流并不适合套“破镜重圆”的梗,这两人一个执着一个宽广,只要在一起了,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让他俩“破”,但《爱情逻辑》作者以其超强笔力,硬是将一个不怎么适合的梗写成了一篇可读性颇高的仙流文。作者文笔极佳,无论是推情节还是描场景,营造氛围感还是拉扯感,都轻松裕如,听说本文在2023年成为现象级仙流文,实至名归。
《谈情说案》by 自然野
刑侦类型仙流文里的佳作。能看得出来作者有在认真地有逻辑地构思案件,而不是让案件成为仙流二人搞对象的背景板,最终沦为披着刑侦皮的都市言情文。仙流二人,一个警察,一个私人侦探,在案件当中分工不同,却能因为心有灵犀而合作无间,在案件侦破过程中头脑火花的碰撞带来了超强电流。信我,智性恋什么的,最带劲了。喜欢推理侦探类故事的人,强力推荐!
《Diamonds and Pearls》by 桑桑
正文加番外洋洋洒洒十几万字,时间线从高中横跨二十年,作者不急不徐用清丽隽永的文字将仙流二人相爱相守的故事娓娓道来。随着剧情的展开,不洒狗血,也没有误会,作者靠人物有逻辑的互动让我们确信,仙流二人本身就有着璀璨的灵魂,他们就是这样产生坚不可摧的爱,点点滴滴汇成涓涓细流,最终化为山呼海啸将二人紧紧包围。纯真又绵长的爱,仙流永远共同渡过。
《兰艾同焚》by 卢一匹
文艺复兴,众神归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谁能想到继艾菲儿再提笔写仙流之后,24年又能看到卢一匹回归?只能感叹,仙流实在是个有魔力的CP,不小心爱过就一生难忘,神仙写手太太们也实在是长情的人。说回《兰艾》本身,一个狗血到有点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偏偏在卢大笔下,就这么合理了起来——两个各有缺点但无比执着的人,因为阴差阳错而分开了十五年,在十五年里从未联系但从未放弃过对方……啊换了别人我肯定要大骂什么八点档剧情,但是这是卢一匹啊,但是这是仙流啊,我选择相信,他们就是应该在一起,别管分开多久,只要再见到彼此,两人中永远容不下别人。
《大小通吃》by 凌人
一篇以“约...”开始,以“纯爱”终结的文——谁能想到,看似随意的约...短信之后,藏匿着一颗执着了近十年的恋心?当流川带着仙道来到神奈川县体育馆时,揭开了本文埋藏最深的一个梗,何为“大小通吃”?原来是,少年流川,成年流川,大小流川都会忍不住为仙道动心啊。嗷嗷嗷这是什么纯爱战神,吹尽黄沙始见金,流川千回百转的一颗真心,终于得到了爱人的回应。
《万相彩虹》by 凌人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高种田文!作为朋友日常打球斗嘴,却早已把恋人会做的事做了个遍,字里行间埋藏了众多小细节,处处让人露出姨母笑会心一甜,感叹青春的爱恋纯粹美好。
《Awaken》by 屋顶的三花花儿
末日废土向哨文,是非常难得的镜头感很足的仙流文。关于末世异能和场景的渲染堪称一绝。文章开头铺设的线索非常吊人胃口,随着剧情的展开关于仙道"死番"队伍和流川身世的谜团逐渐揭露。仙流人设非常贴,配角无论正派反派的人性探讨也非常出彩。
《猜心》by 小锦鲤
在仙流的众多同人文里,有大气磅礴,有缠绵悱恻,有细腻温情,有纠结虐恋,但是有几个能做到,让人在轻松搞笑、会心一笑之余,还余音绕梁,回味悠久呢?幽默绝对不是卖蠢。看似简单的一个猜心的设定,通过诙谐逗趣的对话、真实细致的日常,在仙流两人中间制造了无数让人忍不住捧脸姨妈笑的瞬间,让人直呼太甜了太甜了,我的CP就是最配的。
还有一篇未完结但真的很吸引人
《三十而立》by 赤野
三十岁的SD众人,重聚于日本职篮联赛,齐心协力让一只濒临降级的球队脱胎换骨的故事,是不是足够热血?牧是老板,仙道是经理,藤真主教练,樱木、宫城、清田是球员,而球队的定海神针,是流川,且看球队经理仙道,能开出怎样的吸引条件,让在NBA效力的流川回国打球,而另一方面,仙道又要怎样将少年时的一点心动,落实为三十岁时的实在恋情呢?作者显然是阅历丰富经验老道,闲闲写来,每一个细节都很扎实,每一个人物都立得起来,一篇有情怀但不悬浮的好文,唯一的问题,未完结而且很可能要坑。
说完了喜欢的文,再说一下让我皱眉的文,以及我皱眉的理由。一切都是个人口味。
为避免口舌之争,不会给出文章全名和作者名。
《保X》
让我全程地铁老头脸的一篇文,心里嘀咕,再坚持一下,万一接下来脑子就正常了呢。首先搞清楚一件事,傲娇并不等于刁蛮愚蠢,前期流川就像个只会逞能的熊孩子,私生活被人毛骨悚然地入侵还嘴硬不肯请保镖,请来保镖还搞那种给你喝加料水的幼稚把戏,小朋友你几岁啦?剧情铺垫告诉读者保镖非请不可,那就请吧,结果只请仙道一个人?他那么nb能把大明星该有的保安团队一个人全干了?那情况到底是危险还是不危险啊?南烈暗恋流川而不得,但他居然在公共餐厅的包间就要对流川用强,大哥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你想qj能不能挑个隐蔽的地方!洒狗血也是要讲究逻辑的。
《猫X游戏》
又一篇让我全程地铁老头脸的文,仙道流川幼年相识,成年再遇时,仙道已经成了黑帮大佬,流川作为警方卧底去接近仙道——但,流川警官你能不能专业点,卧底卧到了大佬的床上?卧底给自己卧了个纹身?卧底卧完,流川你从警视厅转监狱系统了?嘿,日本的警察系统真是开玩笑一样的存在,允许警员如此放飞自己,在卧底期间公器私用谈恋爱、纹身,最后为了完成监狱PLAY,还善解人意地把警员调去他情人所在的监狱工作——最基本的避嫌都不顾了是么?
《镰仓XX论》《棋X对手》《XX妇产科》
生活阅历不足却爱凭空想象,在缺乏逻辑的共同作用下,让写出来的文能有多么可怕,这三篇给出了生动的展示。《镰仓相X论》中NBA这种商业帝国却可以被NASA这个科研机构的大佬影响决策?大学老师仙道一对一能完胜NBA球星流川?《棋X对手》中文科流川临危受命替计算机大佬仙道上台汇报居然也能胜任?《XX妇产科》……哎算了,离谱八千里。有时候哪怕逻辑清晰,受困于文笔和剧情的组织能力,文可能并不会特别好看,但是如果连基本的逻辑都不具备,那一定是灾难。
《X道今天渣了吗》
古早台湾小言即视感,刁蛮大小姐管教傻憨大个子。只因为仙道跟别人说话对别人笑,吃醋的流川对他使用的手段就包括但不限于掏裆、锁更衣室、雪地剪裤子、胶水灌进发胶里、更换黑牙膏……仙道只是礼貌性地进行正常的人际交往,流川这种嫉妒又控制欲爆棚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两张影响甚差的仙流图:一张是仙道被扇耳光,另一张是仙道跪在颐指气使的流川面前。情侣之间,轻微的嫉妒是可爱,浓烈的嫉妒请远离。
《未X来电》
说白了就是原耽里渣攻贱受的套路文——渣攻伤害-贱受忍耐-渣攻悔悟-和好。且不说原著中温和睿智的仙道和自信直接的流川是如何装进这种188皮套里,前期洒狗血为虐而虐,仙道高中时就拒绝了流川的表白,在美国只拿流川当炮友,连跟家里出柜相亲都不找流川,流川最终伤心欲绝断绝关系,后期仙道后悔强行挽尊,原来他一边虐流川一边为流川做了很多事却不长嘴。WHY??仙道行为之矛盾、逻辑之欠缺令我想晃他肩膀:大哥你这是图啥啊?
《人非X木》
前面说了,我不会对仙流背德文学进行道德审判,只要你能说服我,能做到像原版日剧《昼颜》那样,让我感受到男女主在原配婚姻中的痛苦压抑,以及出轨对象为什么对他们有着致命吸引力,明明背德的事情,却能刻画得像初恋一样酸涩,这样就算这篇故事成功了。然而,剧情无聊又拖沓,人物普通且自信。不必要且杂乱的描述过多,不知能帮助情节推动还是人物塑造?最最关键的是,无用的信息太多导致留给值得出轨的动力的篇幅已经不多了,就打打篮球吃吃甜品聊聊天,人物魅力在哪呢?荷尔蒙的冲动在哪呢?就……死活爱上要出轨了??同人写作有时候会让作者偷懒,读者自动代入CP脑就可以不用去论述二人为何相爱。但这要写的可是背德文学啊,写来写去,也没看出来这德有什么背的必要,你说尴尬不尴尬。文中展现的生活经验也挺匮乏,模特流川去希腊拍写真,四六不搭的电视台广告部骨干的仙道跟着去干经纪人和助理的活,这奇幻的职场安排就不说了,到了希腊,为了硬拉郎,还让仙道流川住一间房间——这个项目组到底是穷是富啊?说穷吧,给当外挂的广告部骨干仙道都买了人生第一个商务舱,说富吧,多开一间房间开不起?奔着背德盛名去的,失望。
《S…by me》
这什么老套原耽换头文——仙道天龙人家的私生子上位,翻手云覆手雨,交际圈都是总统千金、某国公主……文中对“上流社会”的向往和憧憬颇有郭敬明《小时代》的风范。说回人物形象,仙道霸道总裁,商场上运筹帷幄还不够,流川打到了NBA还要带着仙道的“篮球灵魂”——我也不知道一个高中生的篮球灵魂在NBA赛场上能发挥什么作用,总之必须带着,否则怎么能体现仙道大总攻的全面优秀呢?
《T…of us》
灾难性的一篇——上一篇的天龙人味道这篇文好歹藏起来了一点,然而前篇没展开的仙道开后宫情结在此篇中发扬光大,前面写仙流少年时期的友情还算正常甚至有动人之处,但情节跳转到成人时代后简直一雷接着一雷:仙道和女友定情时,流川站在宿舍外面听墙角;仙道换女友一茬接一茬,流川回国借住仙道家的时候,床头柜上还放着仙道和女友的合照;仙道的女友嫉妒成狂,先是想害死流川,未能得手就打算仙流通吃,爬流川被窝……但是要论什么最雷,那还得说是流川的那句台词: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what?这是哪家拿着爱的号码牌的苦情小白花啊,要不,仙道高羽还是你俩把日子过好吧。
《Silent F…》
集天龙人情结与开后宫情结于一身的大作,其狗血、离谱、变态程度都在前两部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仙道是流川的养父,伪骨科的情节其实倒不算什么,可以有很多种写法让其合理化,但这对养父子的相处模式和互动可就太变态了:仙道评价流川“爸爸的维珍,情人的碧池”;流川拽着仙道非要在自己亲生父母的灵堂来一场PLAY;最后二人在可以解除养父子关系的情况下,却意犹未尽地保留了,誓将父子luan伦感进行到底……油腻大爹仙道和舔狗小白花流川,通篇毫不遮掩地怎么恶心人怎么来、怎么变态怎么来,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幽深曲折的恶意。这种文,还是扫进仙流的垃圾堆吧。
《向X奔跑》
看这篇文我总会忍不住看一眼日历确定一下今年是2024年,这是新型抽象爹味哥宝文学吗?“乖宝别嘟嘴,你都15岁了”“se宝,骑哥哥!”以上出自文中16岁仙道彰与15岁流川枫的对话。幼驯染怎么变成乡土文学,仙道怎么从青春男高变成从心思到行为都疑似炼tong癖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全篇充斥了大量不知所谓家庭对话和矫揉造作的幼童装可爱语气,强凹的青春稚嫩只能让读者脚趾抠地。
《不X挡》
开篇声明挺吸引人——仙道会心狠手辣,流川武力值爆棚,这得是何等爽文?然而,这些特质不应该是通过情节安排和一些细节来展示吗?为什么文里的仙道的狠辣流于表面,经常通过口头语言来耍狠斗勇,脑海里仙道的形象从起初的腹黑逐渐变成黄子韬……流川设定中爆棚的武力展示停留在体育生的初级阶段,最后逐渐沦为一个符号。在丧尸遍地的末世,只看见一个口头耍狠的仙道和甜得发腻的流川,最终让人不免遗憾。
《X轨》
既要吃骨科的饭,又写不来真骨科,背德禁忌感全靠吆喝,哥宝文学的小学生文笔版。开头说要写很深的羁绊,结果仙流爱情的唯一根据似乎是仙道的忽悠?人设也存在矛盾,如果仙道的人设是很强大,自控力也强的人,为什么会被记忆回溯控制?尤其是后面紧跟着的是一段强制爱,如果将两人设置在同等水平的情况下,以仙流的体格发生强制爱这合理么?强行开车、强行刺激只能是站不住脚的。既然说到了车,“初次承欢、怜香惜玉、破布娃娃”这……是不是串到古风宫廷片场去了……唉,仙道让流川去挖别人眼珠子,这羁绊感给你要不要啊……
以上,纪念2024疯狂扫文的一年。
【仙流】制作人与鼓手
之前在微博随手打的东西,除了已经发过的后面还有一些当时未发布的片段,一直没空再写,不过未完待续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吧,有喜欢的同好想接龙随意接,我就写到这里了。
所有的文就还剩下最后一篇穷途番外,已经构思好了内容,我会尽快写掉的,谢谢大家的等候。
——————————
有时候觉得小流很适合做鼓手。
强悍的身体力量,热烈的情绪投入,但同时要稳定到冷酷的精神状态,管你台下呼声震天,他一脸冷漠,鼓棒是他的凶器,打在定音鼓上的每一下似乎能随机敲碎一个脑壳。
流川枫做鼓手的话大概不喜欢整花活,转鼓棒什么的不爱玩,只是看见台下有个喜欢的人时,会假装不在意地在复合跳的间隙翻个花,把主唱吓个半死,再从容接...
之前在微博随手打的东西,除了已经发过的后面还有一些当时未发布的片段,一直没空再写,不过未完待续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吧,有喜欢的同好想接龙随意接,我就写到这里了。
所有的文就还剩下最后一篇穷途番外,已经构思好了内容,我会尽快写掉的,谢谢大家的等候。
——————————
有时候觉得小流很适合做鼓手。
强悍的身体力量,热烈的情绪投入,但同时要稳定到冷酷的精神状态,管你台下呼声震天,他一脸冷漠,鼓棒是他的凶器,打在定音鼓上的每一下似乎能随机敲碎一个脑壳。
流川枫做鼓手的话大概不喜欢整花活,转鼓棒什么的不爱玩,只是看见台下有个喜欢的人时,会假装不在意地在复合跳的间隙翻个花,把主唱吓个半死,再从容接上一个layback。
live现场稍有变动很正常,粉丝听不出,内行看门道,阿仙制作人立刻听出这突出的一拍是打给他听的,他在livehouse的二楼吧台要了一杯柠檬气泡水,身边的朋友问他这支乐队怎么样,阿仙灌了一口饮料,盯着台上就穿一件破洞背心的朋克鼓手说:不行,空调太低,容易感冒。
感觉会是小时候在街头敲桶练得节奏感,拖地的塑料桶,拧毛巾的脸盆,扣过来就是他的架子鼓,干架时会跟别人说:你打起来还没两块钱的垃圾桶好听。导致对手破防。
鼓手的节奏感是天生的,这玩意儿很残酷,但是事实,流川大抵就是天生的鼓手,手稳反应快协调性一流,睡着的时候跟耳聋了一样,睁开眼屁大点的碎拍都能听出来。
一开始没想搞乐队,因为合作需要合群,他看起来首先就不是太合群,后来再学校里玩鼓被主唱跪着求他加入,请他吃了两天猪排咖喱饭他就答应了(主唱:?吉他手我甚至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帅哥你是不是有点草率。
乐队的名字特别二逼叫做排骨便当,主唱写的歌偏日系摇滚,歌词看似绝望爆裂实则一副饭吃太多的气质,粉丝积累起来全靠鼓手巨他吗帅。
流川其实并不喜欢他们乐队的歌但是跟着朋友们一起演出他很快乐,富二代主唱给他买的架子鼓是血红色的,打起来像打在一颗巨大的心脏上。
跟仙道认识是在一场拼盘演出,富二代主唱走关系把乐队放在了暖场节目单里,演出结束后庆功宴,主办方受托给富二代介绍圈中大佬,仙道暖场时还没入席,在外头只听见不错的起鼓随后是令人想跑的演唱,当下只是客气回应适当鼓励,主唱眼见没戏就走了,随后从洗手间回来的鼓手来这里找主唱,说想回家,仙道看了眼他,他看了眼仙道,两个人三秒没说话。
流川:你是什么乐器。
仙道心想好稀奇的问法,然后说:我弹吉他的。
流川对今晚弹吉他的印象都不是太深刻,点点头说:加微信吗?
主办方在旁边尴尬了一下,想替仙道回绝,这头二维码已经伸出去了。
申请发出了流川才想起来没问名字,于是给仙道那张大提琴头像旁边放个备注:弹吉他的。
括号很帅。
微信加了但没有聊天,等到某天新闻图出来,流川给弹吉他的(很帅)转发现场图:你在哪。
弹吉他的(很帅):发送定位。
打扰我睡觉的敲烂:……
定位是一家评分3.5的小吃店,流川点开看了一下菜单,嗯富丽堂皇他只吃得起免费茶水。
于是就没回话,他隐约感觉这个吉他手可能不是吉他手,随即弹吉他的(很帅)拦腰砍断,只剩下(很帅)
随后几天两人微信框空空如也,某天仙道朋友圈发了一首古典乐新编,流川点进去听了一下,没听懂,又过几天流川发朋友圈,一张图没有字,是新买的鼓棒,吊牌一百八还没拆。
当晚收到仙道的信息,给他推了个爵士鼓展的链接,流川没回,给他发了一首名叫《无意义》的歌,他们乐队的。
他俩微信加了一个月,愣是只说三个字,是流川开头那句你在哪。
除此之外全是链接,流川给他推歌,仙道给他推各种展,两个人一句人话也没有,就隔三差五丢个链接,活像两个掰头的公众号。
第三十七天仙道发了一张截图过来,是在大学城的鼓乐协会展演,下附二维码票券,留言是:赠票,听不懂,你帮我听吧。
流川洗完澡收到这条消息,半点没扭捏地回了个:行。
三天后他去看了展,破天荒给仙道写了三行观后感,用词犀利专业性为零,胜在真情实感大实话,仙道彼时正在监棚,棚里是战战兢兢的小提琴手,手边是工作了十五小时的录音师,他把手指放在昂贵的监听音箱上,轻轻扣了两个小节的鼓点。
是那天在外场听到的前奏,他有点遗憾自己没早点到。
仙道给这段观后感也回了三行读后感,用词温和全是干货,胜在调性恰好不装逼,流川听得摄入良好,给他回:你不是弹吉他的吧。
(很帅)回了个笑脸:会点儿。
打扰我睡觉的敲烂:哦。
打扰我睡觉的敲烂:我不会。
仙道在回复界面停顿一会儿,拉到聊天记录最开始,点开流川转发的现场图,有一张是排骨便当的,鼓手在红光后面,敷衍的舞美根本没照到他的脸,只用刻薄的光影照出一道依然极帅的轮廓。
他有点记不清那天庆功宴时看到的脸了。
(很帅):下次一起去看这个吗?
转发了一张音乐节海报,流川点开大图,看到上头有几个自己喜欢的乐队。
他回:又是赠票?
(很帅):不是,我买了两张。
流川眨了眨眼,心脏像是小军鼓敲了一下,身体的节奏有一点点变速。
(很帅):但我女朋友出差了。
鼓棒掉了,这一下敲得很难听。
流川面不改色回:闲鱼卖吧,说不定能回本。
仙道笑出了声,给录音师示意大家休息半小时,然后点了语音通话。
响两声就接了,流川正经八百地说了声你好,仙道也说你好,抱歉晚上打扰了,但是现在有点事不方便打字,我们那天还去音乐节吗,去的话他要定行程把原来的事推到。
流川在看到他说女朋友去外地的时候已经不想去了,但接了电话听人说了三十秒话,那双能听碎拍的耳朵就从这三十秒里听出了两件事。
第一,音色很舒服。
第二,他在笑。
于是流川盘腿坐在自己宿舍床上,手里把新鼓棒转了个花:去。
然后第二次见面,就成了第一次约会。
三月底的音乐节,办在樱花盛开的植物园附近。
见面的时候一阵暖风卷着春日阳光过来,早樱被吹碎了,显得仙道的纯白T恤带着一点点春色的粉,流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耐克外套,黑色底,有一条蒂芙尼绿的点缀。
挺配的。
抬手招呼,隔着一条横贯二十米的栏杆对视,仙道用手指轻轻划了一条掉头的路线,跟流川说:排队在这边哦。
长途跋涉走到仙道又过去五分钟,蜿蜒的排队路程里,流川不时看见仙道,温和地站在阳光底下等着他。
排队的人群一点点越过他们。
流川终于到达检票口,门口一排乐队海报,他目不斜视手插口袋,掠过一片樱花大步走来。
甫一看高冷帅酷,口袋里的指尖轻轻卷了卷。
有一种上台前的快乐。
人群拥挤,他们队伍的末尾碰头,两个第二次见面的家伙,第一句话是仙道说的“排队在这边哦”,第二句话还是仙道说,没有寒暄,很自然就是一句:“你喜欢的那个乐队在试音了,要快点啦。”
流川的第一句话:你怎么知道。
仙道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胳膊,把他带进队伍里,一边说:听到的,只有他们用竖琴。
至少五十个人在排队,声音混乱噪杂,两个人靠近了,仙道的语气就显得清晰。
流川侧过脸,看过(很帅)那张很帅的实体帅脸,选择忽略那个问题的完整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支乐队,说了第二句话:抱歉地铁太挤,错过了两趟。
仙道眉眼弯了弯,朝他笑: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流川撇开眼,手指微动,鼓棒不在手中。
但他突然很想敲点什么。
流川喜欢的这支乐队来自海外,相对小众,于是演出顺序很靠前,甚至没排到主舞台的资格。
音乐节分了几个区域,主舞台离分舞台隔着一片人工湖泊,分舞台的乐队在试音,主舞台来了个名气挺大的年轻歌手,刚拿麦克风说了声“哈喽”,回声就将人群吸引过去。
他们几乎是逆着人流一路走向分舞台,很远听见竖琴的拨弦,随即是很响的两声通鼓。
身边一路闷走的人忽然抬起头,仙道似有所觉地侧过目光,捉到流川远眺的视线。
像雨落进土地,一棵茁壮的树苗应召而生。
分舞台聚集的人群稀少,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冲到舞台最前,而是在扩声系统的交叉线上,距离舞台三十米左右,因为个子都高,视听绝佳。
下午两点的第一场演出,分舞台没有开舞美,在简易到简陋的修饰下,乐队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流川站得笔直,日头有些晒,照得他睫毛投下很密的一片扇影,仙道中途离开了一次,给他们各买了一杯柠檬气泡水。
一支乐队的表演内容是8首歌,大约45分钟,流川几乎一动不动,只在第七首歌的末尾猛地转头看了一眼仙道,问他晒不晒。
仙道终于找到机会把饮料递给他,只笑了笑说:他们的鼓手去年手腕受了一次伤,但看起来影响不大。
流川点点头,又看他:你怎么知道。
音乐节的水杯开口都很大,有种不管人死活的恶意,柠檬气泡水上的冰块摇摇晃晃,仙道单手提着那杯子喝了口,眉眼微微弯了弯,没来得及说话,台上最后一首歌的鼓点已经开始响起。
流川的注意力立刻转走,仙道也把目光投向舞台。
事实上如果流川敏感一些,就会想起自己发在朋友圈的那根鼓棒照片,背景就是这个乐队的CD,如果他再仔细看看,会发现CD背后的staff栏里有一行名字,AkiraSendoh。
仙道把名字告诉流川的时候,后者除了掏出手机开始改备注没别的反应。
意料之中,仙道莫名觉得这家伙大概连刚才那支乐队的鼓手叫什么也不知道,鼓手识别喜欢的鼓手不用名字,用的是音乐本身。
那他会用什么来识别我呢,仙道微微垂眼,看见流川已经在备注栏输入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平平无奇。
他刚收回视线,流川却目不转睛,快速打下“仙道彰”后,想了想,把删掉的“(很帅)”连同括号一起又加了回去。
第一次自我介绍是在肩并肩听了45分钟演出之后,这事儿就显得没那么生硬,草坪上搭起各式各样的帐篷和充气沙发,他们也找了片树荫,仙道说完自己的名字,又把真实的职业告诉了流川。
流川:制作人都会什么乐器。
仙道“唔”了声,抬头想了想:也可以什么都不会。
流川:我们乐队没有制作人。
仙道点点头:也可以不需要制作人。
流川神色冷静地看着他,心想这真是个很容易失业的工作。
“晚饭我请。”最后流川说。
仙道没拒绝:好呀,你饿了跟我说。
树下风细细的,人声裹在里面流动,仙道的声音意料之中,也就比电话里好听十倍吧。
流川终于完全从专注的思考中跳脱出来,想起自己来之前想问好几个问题,最后什么也没问。
只问他这杯气泡水多少钱。
仙道:30。
流川瞳孔地震,口中的甜味素顿时苦涩起来。
仙道忍不住偏头笑出声。
那开口极不科学的水杯终于被他晃出了几滴水,流川眉头狂皱,伸手扶住他的杯子。
一滴5毛钱!
打鼓的手和弹钢琴的手始料不及地撞在一起,发出很暧昧的一声轻响。
于是向来极稳的两只手一起把整个水杯打翻了。
电光石火间,他们做的最后一点努力就是合力把水杯往空地上翻。
仙道的白T恤幸免于难,但却洒到两个拍照的小姑娘,把她们放在草坪上的包打湿了。
两个女生惊叫了一声,转过头来,跟树荫下的两个大帅哥面面相觑。
仙道立刻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们:实在非常抱歉。
姑娘笑眯眯地,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原谅你们。
流川在仙道身后,手插口袋一语惊人:他有女朋友了。
其余三个人都猛地看向他,于是姑娘把手机转向流川:加一个也行。
仙道思考两秒,有样学样:他有男朋友了。
在场所有人:……
姑娘们看看他俩,笑容变成另一种灿烂:懂了,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对吧。
说完就接过仙道的纸巾,擦了包快乐继续拍照——只是时不时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流川还拿着自己那杯可以拿去物价局投诉的香精气泡水,在仙道说“男朋友”的瞬间差点也要洒出去十块钱。
他看仙道从从容捡起地上的水杯到不远处扔了又回来,突然地澄清:我没男朋友。
“打配合嘛,”仙道目光清朗,朝他笑笑,“我不是也没女朋友。”
流川“哦”了一声,转头拿起水杯,狂炫一口五块钱。
下午的演出穿梭在两个舞台,期间两个人分头行动过,流川有一次看见仙道朝着侧台就过去了,控制台的幕布为他打开一条缝隙,他的白色T恤在灰扑扑的设备间显得太过干净,流川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快要喝完的水杯,觉得主舞台的这支乐队风格太花俏,转头就离开了。
人工湖泊边是后备箱集市和饮料摊,流川过去以后才发现30是一瓶巴黎水的价格,柠檬气泡水一杯59。
大学生小流前几次来音乐节都是跟乐队成员一起,有富二代主唱在,根本轮不到其他人去看价格,他沉默片刻,决定晚上不请客了。
反正一个可以随意进出音乐节后台的制作人看起来短期内不会丢失工作。
往回走的时候手机震了,一条微信,仙道彰(很帅):饿了吗?
人工湖上夕阳像颗快要落进汤里的蛋黄,流川看饿了,低头回消息。
打扰我睡觉的敲烂:还行,我在集市这边。
仙道彰(很帅):看到你了,等我一下。
流川立刻抬头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仙道提着一个袋子就过来了。
两盒套餐饭。
流川低头一看:……
难道是二百五一盒的音乐节套餐。
仙道“嘘”了一下,朝他一眨眼:后台偷的。
流川抬头看他:……
这家伙很快要没工作了!
春天太阳落得很快,还没吃完盒饭天就黑了,绚烂的舞台射灯穿进云层,他们远远地听了一会儿某个很火的乐队,仙道忽然开口:你也想在上面打鼓吧。
流川吃了一口米饭,看着远处红红绿绿的灯柱,震耳欲聋的低音让他的手指发麻,他点头。
仙道:你可以。
流川:我知道。
仙道: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流川:不需要。
他斩钉截铁,平静到有些冷酷,但仙道听得出来他没生气,甚至情绪还不错的样子,于是换了个换题:那下次还一起听音乐节吗?
流川想了想:算了。
仙道就有点意外了:啊,我以为你开心的。
流川:嗯,但不专心了。
他看向仙道,还是用那平静到冷酷的声音说:跟你一起看的话,会分心。
仙道没有想到,今天会是大学生先下手为强,用一句话撩到了他。
大学生还继续说:下次一起吃饭,我请你。
仙道说好,又笑了笑说:不生气了吗?
流川:?
仙道:我骗你女朋友的事。
流川睨他一眼:为什么骗我。
仙道:想看你会不会生气。
筷子虚虚地落在他掌心里,挑了挑一块红烧肉,他眼中带着笑,盯着流川:你为什么生气?
流川呼吸微顿,灯光飘过来。
照得他整个耳朵通红一片。
仙道夹起红烧肉给他,心情悠扬:别气啦。
1:1,追回一分打平。
仙道又说:我有个朋友,他的livehouse设备跟这里差不多。
流川嚼着米饭,口气平静到冷酷:我不换乐队。
仙道不意外,只是问为什么。
流川:我答应过大学毕业前不换乐队。队长唱得不好听,但他会进步的。
仙道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掏出手机把那个招募信息转给流川:那你们一起去试试。
“过了你请我吃饭。”他扬扬筷子。
流川在想他会不会为了这顿饭走后门——于是转发给队长,还补充一句:听说这里设备好。
队长秒回一个苦笑:呵呵,这个地方我知道,不会要我的。
流川:有熟人。
队长又回一个“杰瑞大耳朵”表情图:多熟啊?
流川没回。
身边的仙道起身去打了个电话,他看着舞美灯光飘移照射下的那个仙道彰(很帅),酷酷地想:想泡我的那种熟,哼。
后面一个多小时的演出果然谁都看得心不在焉。
最后大热的乐队反而不是两个人最想看的,仙道拉着流川在大部分撤退前先走,结果到了门口还是人山人海,所有人往地铁口冲刺,流川皱着眉,跟着走了几步就被人拉了拉胳膊。
仙道带他往反方向走:别坐地铁了,我开车送你。
仙道给他送鼓棒,进口的带签名,流川说不认识,仙道笑了笑说:没关系,这是给甲方看的。
流川开心的时候会敲个音镲,不高兴就踩一下底鼓。
流川偶尔会给乐队唱和声,他的声音低频很足,弥补了乐队贝斯弹得烂的不足。
后来他们一起去露营,是仙道自己开车找到的一片小雨林,连路都没有,全靠越野车平推。
焚火炉,帐篷,灯架,气罐灯,尼龙袋,登山杖,折叠椅。
下雨了,流川用树枝敲不锈钢碗,教仙道打节奏型。
营地里有仙道自带的Marshall小音箱,放歌到下一首,流川听出来是自己以前给他发的一首,在新古典乐的列表里显得横冲直撞,嚣张无比。
流川就看他:你有听?
仙笑了:当然啊。
原来有人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随时复习你呢。
仙道又说:你给我分享过一首电子鼓,一般鼓手都讨厌电子鼓。
流川不以为然:厉害的都喜欢。
仙道托腮看他:流川想做第一的鼓手?
流川没否认:但我没系统学过,也不能考级。
仙道敲敲碗,心想:笨蛋,技术是一种单一的表现,好的音乐人贵在灵魂。
却想逗他:“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第一?”
流只是专注而平常,平常而专注地低头吃饭。
好像在说四分音符为一拍,他打了个哈欠:“我会知道。”
仙道呼吸静止了一瞬,眼前被深绿的雨声侵占了,第一次避开了不去看他。
夜里睡觉,睡袋里会有仙道刚躺过的温度和气味,流川躺上去,像被仙道整个抱住了。
仙道有一个很喜欢的酒吧,一般一个人来,但看到流川及其融入的氛围,自然地好像是他在这段旅途中相遇的同路人。
他们在同一条离调里,是一段和谐的旋律。
【711一发完】痛觉残留,跗骨之疽
一万四千字
一个曲折的HE
主题是太多人写过的救赎文学,但那又怎样。
尽量的光明、温暖了,
或许也算预警。
---------------------------------------------------------------
仙道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法看太阳沉入海平面。
橙色的、粼粼的光洒在海上,像一片揉碎的枫叶。
1. 俯瞰风景
仙道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窗外...
一万四千字
一个曲折的HE
主题是太多人写过的救赎文学,但那又怎样。
尽量的光明、温暖了,
或许也算预警。
---------------------------------------------------------------
仙道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法看太阳沉入海平面。
橙色的、粼粼的光洒在海上,像一片揉碎的枫叶。
1. 俯瞰风景
仙道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樱花。
他的教室在四楼,天花板之上只有教学楼的天台。
庭院里的这株樱花树非常高大,树冠的花枝抵在他左手边的窗台上,只要他想,伸手就能拂下那些开得正好的樱花花瓣。
但是就这么耐心地等着,等它们自己想要凋落,也没什么不好。
仙道这么想着,教室的门开了,老师带着一位生面孔站在他们面前。
班上的女生几乎瞬间就兴奋了,悄声细语又热烈非凡的交换着鸟儿一般的叽叽喳喳。
老师说,“这位同学刚刚从神奈川转学过来。”又仰头对他身侧的高个男生说,“你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男生的头发漆黑如墨,皮肤苍白,瞳孔像嵌在雪人脸上的两团黑煤球,嘴巴却很红润。
如果不提他超乎常人的身高,脸上的五官别致到不分男女看到他都以为是异性的程度,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风姿凌然。
“初次见面,我叫流川枫。”
水流般的声音,男生里不算洪亮,但教室在他开口的瞬间,霎时安静了下来。
于是这个名字像泉水一样淌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对方迈着很大的步子,毫无异议地穿过一排排的课桌来到教室的最后面。
他坐下的时候仙道觉得右手边卷起了一道细小的风。
但是下一秒,这道细小的风被更加活泼的春风盖过了。奶油色的窗帘在仙道身后胡乱飞舞。
一些花瓣被送了进来,扑在仙道和流川的课桌上。
流川扭头看过来,无机质的目光撞进了仙道的眼里,流川说了第二句话——
“请把窗帘系好。”
仙道愣了一下,下意识想的是,这家伙说话,还挺有礼貌的。
礼貌的印象很快被颠覆了。
他们学校总是喜欢把数学安排在第一、第二节连堂。
流川对数学应该是毫无好感的。一周下来,仙道没有见他在哪节数学课上是清醒的。
教任数学的小池老师是位矮小但精明的中年男人,从一年级开始就教导他们数学,仙道深知他的严苛,和暴躁。
忍了一周,周五这天小池老师看见流川又将脑袋埋在臂膀里大睡特睡,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板擦扔到了流川头上。
‘咚’——很响。
响得仙道甚至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但是流川先站起来了,目光带着强烈的怒气。
仙道看见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仙道在内心哀嚎,殴打老师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问题啊。
他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下一瞬间他已经伸手将流川往座位上拽了,嘴上说,“老师,请您继续,课堂时间宝贵啊。”
流川意外地没有过多挣扎。他坐下了,双臂垂在身体的两侧。
剩下的时间里,仙道频频侧目,但流川一直垂着脑袋,安静得像一只突然断电的人形。
下课铃响了,流川立即起身。
小池老师还未离开讲台,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流川身上。
流川恍若未感,直接推开拉门离开了教室。
仙道扭头看向小池老师,对方手捏着粉笔的手在空中颤颤巍巍。
气得不轻啊,仙道心想,随后紧跟着追了出去。
走廊里尚还空无一人,仙道看见流川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仙道跑了两步,对正在上楼梯的流川问了一句,“还痛吗?”
流川扭头看他,目光很冰冷。
他可能会杀死我,在和那道目光汇聚的一瞬,仙道竟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流川站在楼梯上,说,“别来管我。”
仙道站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流川一步一步走上了天台。
随后一整个上午,流川都没有再出现。
学校里漫延起了关于流川的流言。
太多了,千头万绪。
蜂鸣一般嗡响在女生向往又揣测的情报交换里,啐一口吐沫般唾弃在男生不屑又轻视的自吹自擂中。
仙道很少加入这种聊天,他像一个虚构史学家,只负责冷眼旁观和悄然分析。
好奇,他当然有些好奇。
转学生、休学者,各种揣测漫无止尽。
有女生在开学仅三天的时候就向他告白,毫无疑问地被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也有单纯看他不顺眼的男生向他约架,毫无悬念地被轻而易举的打倒了。
仙道偶尔会在流川睡觉的时候托着腮观察他。
流川的眼里真的看得见别人吗?
有一次课间,越野凑过来说,“你对他很感兴趣嘛。”
仙道耸了耸肩,并不否认,“大家都在好奇。”
越野早就习惯了仙道的顾左右而言他,指着仙道的鼻孔说,“鼻孔看人的家伙遇到了眼高于顶的‘怪咖’,敢不敢跟我赌,你们俩谁先看到对方?”
仙道故作讶异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么平易近人,哪里鼻孔看人了,你个黑子请离我远点。”
越野不屑地掉头就走。
仙道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管不顾的流川,心想,这根本赌不起来。
我已经在看你了。
后来仙道偶尔去天台透风,经常碰见流川在睡觉。
有一次流川睡得沉了,一直睡到各种部活都彻底散场,校园里一片安静。仙道怕他着凉,还是推了推他。
仙道附耳说,“5点了。”
隔了半晌,流川揉着头发坐了起来,头发挡在额前,看不清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
但是那个礼貌的流川又回来了,他说,“谢谢。”
可能是睡懵了,流川起身的动作不算利落。
仙道笑了下,问,“是把手肘睡麻了吗?要拉一把吗?”
仙道只是随口客气一下,但流川竟然很认真地回复,“麻烦你了。”
仙道只好走过去,拽着他的手腕去拉他。
手腕的皮肤很凉,仙道忍不住说,“四月的天气可不能这么直接躺在地上啊。”
流川‘嗯’了一声,很好说话。
仙道忍不住侧目看他,对方的眼睛失焦地看着太阳。橙色的光迎面覆盖着流川的脸,让他显得温暖了很多。
仙道说,“黄昏真是很好看。”
流川竟然微微地笑了一下,整个脸都生动了起来。
仙道心响,这是做了一个美梦吗?
流川说,“能描述下,现在的太阳是什么样吗?”
仙道说,“像一个巨大的橙子,放在烤箱里,被烤出了焦糖色,变成了橙子布丁。”
“谢谢你。”流川说。
“不走吗?”
“不,再过一会儿。”
“大门会落锁哦。”
“我会翻墙。”
仙道笑得双肩颤抖,“不怕我告诉教导主任吗?”
“你不会。”
“那,一会儿一起翻墙吧。”仙道笑着说。
流川抿了抿嘴,说,“行。”
随后的时间里,仙道看着手中的小说,一直看到字迹在昏黄的光线下模糊成一片,而流川,一直站着看远方的太阳慢慢地沉入地平线。
“你喜欢落日?”
“我……只是喜欢光,所以舍不得。”流川说。
仙道诧异地看他,对方的脸上没有表情。
仙道看了一眼手中的《人间失格》的封皮,忍不住说,“从高处眺望太久并不好哦。”
“会怎样?”
仙道说,“古人将天空视为另一个世界。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眺望太久,风景会变成张开的怀抱试图拥抱你……”
流川回头,微微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橙色的光,打在流川身上,像在他身上下起了黄金雨。
仙道闭上嘴,今天的流川好说话到吓人。
下楼的时候一个男生迎面朝他们走来。
原本仙道没在意,直接越过了他朝拐角走,没想到流川和那个男生竟然都停住了。
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隔着两层台阶站在下方。
流川本来就高,此刻巨大的身高差造成的戏剧性让仙道忍不住发笑。
仙道隐约听见男生说,“流川君,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仙道笑着摇了摇头,真大胆啊。
到底是别人的私事,仙道干脆走到楼梯拐角的另一边等。
校园里人太少了,走廊里实在安静。
就算仙道不想听,一些话语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
“不要说‘不’,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是个同志,被父母发现了,他们觉得我很奇怪,总是带我去做些奇怪的治疗,请答应跟我交往吧,就当是,给我一些力量……”
“不。”
“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愿意为你去死。”
仙道原本懒洋洋地靠着扶手插兜站着,闻言下意识站直了。
楼梯间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仙道转回到通往天台的阶梯上。
流川被推了一把,跌坐在台阶上。
那个男生跑向了天台。
仙道弯下腰,伸出手,递到流川面前——
“能站起来吗?”
流川没理仙道伸出来的那只手,自己摸着栏杆站了起来。
仙道耸了耸肩。
翻墙的时候,仙道先跃了上去,隔着墙和流川遥遥相望,只一眼,仙道没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流川沉默地站在墙下,目光又冷又硬。
太阳彻底落山了。
仙道自己从墙上翻了过去,真是个怪人啊。
***
樱花季的尾声,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一个男生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第二天学校被封闭了。
学校BBS的聊天室里已经炸了,层出不穷的消息弹窗从各个终端发射到公屏。
不知道是谁,竟然开启了匿名。
——这里是北泽学园DuRuRuRu聊天室——
昆布: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之前就听说了啊,是因为表白被流川君拒绝了。
芭乐:嘘——那个人说不定现在就在Drrr里啊
味淋:不可能啦,他一定连注册都没有~
骑士:+1
饭团:+1
梅干:你们在说什么啊,跳下去的是男生、男生啊!
昆布:不觉得他来了之后校园氛围变得很奇怪吗?
梅干:你是白痴吗?哪里奇怪了。
昆布:他一直待在天台,还不奇怪吗?
味淋:不会是那个家伙推下去的吧……
梅干:这种事情是能瞎说的吗?
香蕉:可是我听说那天RK确实也在天台啊。
梅干:那你有告诉警察吗?你敢告诉警察吗?
骑士:你在激动什么啊,跟你有关系吗?
梅干:见不得白痴而已。
苹果:少管这种事情比较好哦^_^
——梨子进入聊天室——
♂♀
悄悄话【那个…苹果,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悄悄话「好啊好啊」
悄悄话「你想问什么?不方便让其他人看吗?」
悄悄话【梅干一直都这么我行我素吗?】
悄悄话「hhhh,学校里这样的女生不是很多吗,好像加入了什么亲卫队」
悄悄话【亲卫队?好夸张www,不过是梅干邀请我,才来这个聊天室的】
悄悄话「我也是啊,虽然梅干是过度自我中心,却不会惹人讨厌」
悄悄话【因为她的话都很正义嘛~~】
悄悄话「只是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就是了wwww啊,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悄悄话「刚才香蕉不是说RK那天确实在天台吗」
悄悄话「我也亲眼看到了」
悄悄话「我们的那个‘天才’也在」
悄悄话【啊!你有告诉警察吗?!!】
——苹果离开聊天室——
悄悄话【啊?】
悄悄话【哎呀,他怎么跑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悄悄话【唉,管他的……】
——梨子离开聊天室——
***
越野一脸铁青的来找仙道。
“有人传言你和流川都在事发地点啊。”
仙道正在做一张数学竞赛的试题。
越野的大嗓门吵得他脑子嗡嗡的。
仙道抬头,看着越野,不可置信地说,“你在说什么?”
越野崩溃地抓头发,“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装了。”
仙道愈发诧异,“装?”
越野猛点头,“对啊,怎么会扯到你的?”
仙道继续问,“对啊,怎么会扯到我的?”
越野看着仙道,呆若木鸡,这个神!大声叫道,“你有没有一点紧迫感啊,这可是命案!”
仙道困惑地问,“不是自杀……?”杀的尾音消失在了越野的手掌心里——
越野捂着仙道的嘴,越来越用力,“别瞎说,警察到现在都没定性,只说是坠楼……”
仙道奋力扒开越野的手掌,大口喘气,“不说就不说嘛,这里差点成第二命案现场了。你不要知道点内幕就浑身激动好不好。”
越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仙道,一把扯过仙道的试卷,“别做题了,金牌绝对是你的囊中之物,你不是天才嘛?赶紧洗刷自己从犯的嫌疑吧。”
从犯?仙道看着越野,微微低头,将下巴埋在自己的掌心里。
听起来像是需要背负罪孽的一个身份。
但是仙道不这么认为。
2. 矛盾螺旋
仙道去千叶市参加IMO竞赛。
刚从返回东京的大巴上下来,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仙道走进门,父母和几位警察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面对面的会谈。
他一进来,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注到他脸上。
仙道鞠了个躬,走到沙发前,在母亲身侧坐下。
对面的警察非常符合仙道对刑侦剧里老练干员的印象,他微躬着身体,眼睛半眯着,故意遮掩一些凌厉的精光,试图扮成和蔼的大叔——
太失败了,经年累月的审讯经验让他的眼睛和皱纹里有遮挡不住的压迫感,仙道心想。
问的问题倒很常规——
“4月28日下午,你几点离校的?”
“18点。”
“为什么这么晚?”
“看书,忘记了时间。”
“看的什么?”
“《丰饶之海》。”
“在哪里?“
“我们班所在的教学楼的天台。”
“还有人和你一起吗?”
“嗯,我的同学流川君。“
“你们俩一直在一起还是有分开行动过?“
“没有,流川君习惯在天台上睡觉,他一直躺在我面前的空地上。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听到这里,警官紧紧地盯住了仙道的脸,“你们俩关系好吗?”
“一般,他今年刚转学过来,他的课桌就在我右手边,我和他说过的话不多。”
警察看了看仙道,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又问,
“你当时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听到了‘咚’的巨大声响,流川君因为这个声音醒过来了。”
“所以你说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睡觉?”
“是的。”
“那你们之后有做什么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既然听到了‘咚’的巨响,你们没想着要四处看看?”
“没有。”
“为什么?”
仙道抬头,微微歪了下脑袋,对警察说,“因为那会儿太阳下山了,流川君大概有夜盲症,他看不清。基本上,都要我扶着他才能出校门。所以,我没有离他太远。我当时想着,可能是垃圾桶倒了这样小事。”
“你说什么?”警察站了起来。
仙道微微仰头,继续直视着警察。
“是流川同学告诉你他有夜盲症的?”
“不,是我观察出来的。”
“细说。”
仙道回想了一下,开口道,“他睡醒之后需要缓很久才能适应光线,对距离的把控突然之间会差很多,平时日不会叫人接近,但是太阳下山之后如果我在他下楼梯时搭把手,他会说谢谢。”
说完,仙道突然微微又鞠了一躬,对警察说,“先生,能请教一下,为什么要调查我和流川君吗?”
“你的同学死了,你就在现场,你觉得我不该调查你吗?”
仙道点了点头,颇为认同地说,“当然应该,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背后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
警察诧异地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仙道君非常的优秀,来此之前,你的老师已经跟我介绍了很多了,是日本年轻一代里凤毛麟角的天才人物。”
“但是仙道君,警察知道的信息,往往比你们多得多。离流川枫远一点,你的人生会更加辉煌。”
仙道隔着客厅的落地玻璃窗、面无表情地看着警察们消失在庭院的高墙下。
那个大叔临走前高深莫测的眼神让仙道内心不可避免的动摇了。
仙道自嘲地笑了笑,他到底还是年轻。
感觉到母亲担忧地按在他上臂的手,仙道低头温声道,“妈妈,发生了这种事,我也很难过。虽然和那个男生完全不认识,但我真的非常遗憾,没有在当时做些什么。”
***
晚饭后,仙道说想要一个人出门散散心。
仙道妈妈扯过边牧的绳子递到仙道手里,仙道无奈地接过,笑道,“我真的没事,妈妈。”
仙道家在早稻田大学附近,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樱川。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如果夜空是纯粹的深海,那么城市的摩天大楼就是直通大海的高桥。
月亮是大海深处的洞穴,漫天的海水也遮不住洞口泛出来的光。
因为那光来自太阳。
太阳在洞穴的另一端,借着月之穴,窥视着这边的地球。
走到面影桥的时候,仙道又遇见了流川。
对方似乎比他更早地发现了他,瞳孔里反射着月亮的光,幽幽的仿若夜间的鬼火。
流川站在桥的中段,穿着一件和服,紫色的,被月光照得近似白色。
河两岸开了上百年的樱花正在他头顶一齐扑簌簌地往下落雪一样的花瓣。
仙道走进了,问,“你不冷吗?”
流川眨了眨眼,看向仙道。
仙道颇为耐心地回视。
这样的目光流川很少从其他人那里观察到,好像一切都被他看透了,还浑不在意。
仙道身侧的狗也在看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神情比主人活泼得多,应该从小就被教养得很好,安静地蹲在主人的脚边。
鼻头湿漉漉的、可爱的生灵。
流川开口问道,“为什么说谎。”
仙道歪了歪脑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流川转过身,看向漂浮着许多樱花花瓣的河流,“有些东西要消失了。”
仙道继续问,“什么?”
流川抬起头,脸迎向月光。
月光下流川的眼睛很亮,一如刚刚来到二年十班的那个早晨。
仙道迟疑了下,还是说,“今天下午警察来找过我,我说你有夜盲症。”
流川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你撒谎了。”
仙道走近了一点,和流川并肩站在桥上。
走近了,仙道才看出来流川的袖子上有鸢尾的纹样。
“我只是说了我之前观察到的东西。”仙道平铺直叙道,“这不算撒谎吧。”
流川抬起头,直直的用目光锁住仙道的脸庞。
心想,就算是事实,被重组后也会改变它本来的面貌。
流川说,“你的结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仙道默然。
是的,他已经做了决定了。
人并不是根据背负的罪来选择道路,而是先选择道路再背负起自己的罪孽。
流川又说,“我永远不会让他人的想法影响我的选择。”
仙道看着流川,流川亦看着他。
仙道觉得面前的流川陌生得像‘第一次见’。
流川知道一切。
无论是他暗自的决定,还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谎言……
流川是这么敏锐的人吗?仙道默默捏紧了拳。
***
隔了一个周末,学校还是复了课。事发地点摆了一地的白菊。
课间、走廊、操场、活动室,无处不是窃窃私语。
流川没有来学校 。
仙道瞄了一眼他右手边空落落的课桌,托着下巴,漫无目的地观赏空气里跳跃的光屑。小池老师从不管他在数学课上做什么。
仙道微微叹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消失了呢?
仙道总觉得怪怪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学校论坛的公共聊天室禁止了匿名功能。
但是学生有别的方法,使用学校计算机室或图书馆的电脑,发言ID自动变成电脑的注册编号。
——这里是北泽学园DuRuRuRu聊天室——
编号008:‘男明星’没有来,是不是说明与那件事多少有些联系啊
编号043:别瞎猜啦,‘天才’不是好好的吗?
编号045:‘天才’是被学校包庇了吧。
编号076:瞎讲,好歹是一条人命欸,这种事情不好包庇的吧。
编号098:现在天台被封闭了。
编号016:这是理所应当的吧……(/□\*)・゜
编号008:‘男明星’又要休学了吗
编号009:本来就比我们大一级wwww
编号023:HHHH,不会本体是一直在高校留级的幽灵吧
编号026:023号!流川君才不会一直留级,你等着被开盒吧。
编号008:啊……真无语,又来了,亲卫队里的女生都是一帮傻叉慕刃
【系统提示】编号008被禁言
编号034:没有人怀念一下A君吗?
编号065:别提他的名字啊……七天之内念名字的话魂魄会一直留在原地的。
编号083:O_o真的假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编号065:不信的话你可以多喊喊他哟,说不定他会跟你回家哦。
编号083:啊啊啊别吓我啊(ʃᵕ̩̩ᵕ̩̩⑅),下了——
编号026:那个人有什么好怀念的,又偏执又疯狂,伤害到流川君的人都死有余辜。
编号012:026你也太疯了吧。学校真是应该管一管了,哪有学校允许这种组织存在的。
编号013:就是说啊
BBS的网页内容突然消失了,左上角显示‘已取消到该网页的导航’。
微机课堂里的响起细碎的交头接耳声。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
‘是老师控制的吗?’
‘是想让我们不要再聊了吧……’
福田瞄了眼仙道,戳了下他的小臂,“喂,你刚才干嘛了。”
仙道扬了扬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福田无语地看着仙道,“我都看见了,你刚才在捣鼓那种黑乎乎的窗口……”
“是chm文件……”
福田没管仙道的纠正,继续说,“我还没来得及推销下我家的神社呢。我可是连夜做了几十个恶灵退散的御守……”
仙道哭笑不得,“哦好哇,编号065就是你吧。”
福田撇撇嘴,“所以你干嘛打断大家啊。”
仙道耸了耸肩,“这种七嘴八舌有些无聊。”
福田说,“让我把御守卖出去,你再黑掉行不行。”
仙道托着下巴,看着福田说,“你家的神社,迟早失灵。”
3. 静止黑暗
下学的时候,仙道在校门口的电车站被告白了。
仙道看着面前的女生,脑海里漫无边际地在想日本社会方方面面的一些奇奇怪怪。这个女生不是他的同班,两个人完全没有交集,这么看来,女生能鼓足勇气来告白倒足以令人钦佩。
仙道为难地说,“抱歉,同学……”
字斟句酌的拒绝还没有说完,女生硬塞了一本厚厚的硬皮日记到他怀里,转身就跳上了驶来的电车。
交换日记这样时髦的玩意儿仙道当然听说过,但是这种强制的‘单向输出’好吗?
越野用手肘给了仙道的腰部一下子,“你就知足吧,还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喜欢雪子小姐的人不要太多。”
仙道给了越野一个无语的眼神,很想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想想越野肯定是要的,无声地叹息了句‘伤脑筋啊——’,还是翻开了那本日记。
1991-4-1.晴
刚开学就被一个男生告白了,红色头发,恶,好粗鲁,是不良少年吧,残念。
……
1991-5-6.多云
被选为了学园祭晚会的主持人,好开心。
晚会安排和另一个男生一起主持,叫仙道彰。
啊,他好帅。
我真幸运。
……
仙道看到这里,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去年的事情竟然已经变得像隔了磨砂玻璃一般模糊。
他完全不记得这个女生的名字了。
1991-5.11.小雨
今天放学路上和晴子争执了起来,流川前辈哪里帅了,总是阴沉着脸。
校园里竟然有那么多为他疯狂的女生(包括晴子!!!),真是令人费解,都是只知道看脸的肤浅女吧(晴子快醒醒)。
据说总是上课睡觉来着。
还是仙道君好,一年级就拿到IMO的金牌,这就是天才吧。
但是,仙道君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呢?
……
1991-6.1. 晴
流川君竟然休学了,好奇怪,才开学两个月啊。
晴子说他转学到神奈川去了,那种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的。
……
看到这里,仙道心想,原来流川去年只在学校待了两个月,还是女生敏锐,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1991-11.11.晴
又一个男生来告白,烦死了。
总是拒绝别人,校园传言里我成高傲的家伙了。
才不是啊,仙道君要是也这么想就糟糕了。
我是不是应该主动出击?
……
1992-3.1.小雨
春假在家好无聊啊。仙道君现在会做什么呢?
希望二年级,我们的教室可以离十班近一点。
……
仙道一目十行的扫过, 少女的心思就这么直白地被文字展露,仙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无趣。
1992-4.1.晴
流川竟然回来了,还是念二年级,笑死。
但是晴子又开始在耳边叽叽喳喳了,真是的,只有脸能看的家伙到底哪里吸引人了。
不过,要是我也能像晴子那样,大声的把喜欢说出来就好了。
对仙道君的喜欢要把心脏撑破了。
……
1992-4.17 多云
总是看见他们俩在一起!
为什么?!!
……
1992-4.23 晴
晴子竟然说这样很好?仙道君和流川君都不要有女朋友最好了。
哪里好了?
晴子的脑袋真的不太正常。
……
仙道看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位晴子小姐,倒是很有意思。
但是翻到下一页,仙道的笑容凝固了——
1992-4.28 晴
为什么要把仙道君牵扯进来!
如果谁伤害了仙道君,我会跟那个人对立到底!
警察也不行!
我讨厌流川枫!
他就是个害人精!!
仙道‘啪’的合上了日记本,雪子小姐真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对暴露出‘苛厉’一面的女性心动呢?
***
仙道再次来到面影桥,此时的河面没有一点儿樱花的影子了,只有正要落下的太阳,万分奢侈地将流水染成黄金的熔浆。
太阳的末光从橙黄转为暗红,正如恒星迟早要走完的一生。
仙道看着水面发呆,背后响起了木屐踩在坚硬路面的踢踏声。
仙道回头,是流川。
“你这样简直像通灵一样。”仙道笑说。
流川又穿着和服,这次是蓝黑相间的竖条纹。
若是拿福田来比较,流川倒更像是神社的继承人。
流川说,“请问、你晚上有时间吗?”
仙道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流川的礼貌又回来了。
仙道点了点头。
流川又说,“可以来我家吗?”
仙道内心讶异,还是跟着流川一路一前一后的走。
流川一边走,一边用右手扶着沿路其他民居外围的灰色石墙。
流川家不远,从桥上下来,拐个弯就到了。
是一片巨大的和式建筑群。
门庭、连廊、主屋、别屋看起来都颇有年头。可以想象,当夜晚来临,隐在黑夜里,会多么像怪谈里幽闭阴森的老宅。
流川带着仙道去了别屋,坐在廊檐下换鞋的时候,流川说,“家人都回神奈川了。今天只有我在家。”
仙道客观地承认自己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屋子里的光源很多,从窗户打进来的刚刚升起的月亮微光、天花板的顶灯,茶几上的桌灯,五斗柜上的台灯,以及一进门就亮起的设置在墙壁上的环境灯。
照得屋子亮亮的。
流川在茶几的对面席地而坐。
仙道敏锐地发现,穿着和服的流川不止言辞礼貌了许多,连举止也变得文雅了。
流川说,“我一直想谢谢你。”
仙道抬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来,迎向流川的目光,说,“为什么?”
“为了你的沉默与谎言。”
仙道浅浅地哼笑了一声,“那不算什么,只是一些修饰,让我们未来的日子都少一点麻烦,它改变不了什么。”
仙道话音落下,流川从跪坐直立了起来。
仙道的脑袋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仰起。
“我还是要谢谢你。”流川说。
天花板的灯洒在流川的头顶,将他漆黑的头发照出了一圈天使环。
流川说,“那件事后,我睡了很久。 “
“我的力量相对虚弱,所以很少出现。好在睡眠让我积蓄了一些能量,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
仙道安静地听流川说话,流川的神情很专注,那种熟悉的感觉也回来了。
仙道伸出手,握住流川的肩,问,“只有你有夜盲症,是不是?”
流川垂眸,看着仙道,各种角度的光源在他的脸上打出千奇百怪的光影。
真是莫名其妙,一到晚上,他连自己鞋子的左右都分不清,却能看见仙道的鼻影在脸上忽浓忽淡的变化。
流川微微笑了,“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好笑。”
仙道垂下双臂塌了肩膀,什么嘛,连流川君也学会顾左右而言它了吗?
流川眨了眨眼睛,点头,“只有我有。”
仙道抬头看向流川,对方坐回到榻榻米上,坐姿端正,连最古板的名门望族也绝对挑不出错误。
房间安静极了,仙道自己的声音也跟着放轻了。
仙道问,“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Ryu。”
仙道问,“你身体里还有谁。”
“Kawa和Kaede。“
仙道抿了抿嘴,说,“告诉我没关系吗?他们应该不喜欢我。”
Ryu笑了下,沉默了半响,突然抬起头来,“你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我想要告诉你,才不管他们喜不喜欢。”
仙道被震得哑然,虽然他还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他很确定,所有的‘流川’,都一样任性。
Ryu看着仙道,目光缓缓地移到仙道的嘴唇上。
仙道感觉到了Ryu视线的移动,抵在榻榻米上的手掌心沁出了汗。
Ryu错开了视线,微微背过身去,说,“介意听个故事吗?”
仙道当然不介意,流川像一个谜团,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没有人能拒绝这个。
4. 两极境界
流川是神奈川一个古老的魔术师家族。
说是家族,传承到流川这一代,继承魔术刻印与回路的魔术师,也就流川枫一人。
在神奈川有个传说,‘冬之圣女’羽斯蒂娜与神奈川的地脉相联,变成了可抵达魔术根源的 ‘圣杯’。
争夺圣杯的过程是一场战争。
像地球上所有的战争一样,除去各种装饰,其本质都是一场骗局。
所谓‘冬之圣女’,是创造出来储存在争夺之战中死去的魔术师的灵魂的容器。
或者说,一开始,这位冬之圣女就是魔术与炼金融合而出的‘半人造物’。
为了追求魔法之根源而聚集的魔术师,沦为了饕餮的盛宴,在神奈川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被默默吞噬,灵魂与肉身都分别被‘圣杯’和土地收集,以其血肉来滋养日益干涸的魔力。
这是一个末法的时代。
每一个魔术师家族为了攫取和传承那越来越稀缺的魔力,都穷极一切。
流川枫,是这个时代的‘圣杯’。
也是一个,‘半人造人’。
仙道听完,背后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衣。
仙道想起小池老师的板擦砸在流川头顶,那一声近乎金属撞击的巨大‘咚’响。
即便没有亲眼目睹Ryu所说的画面,对于在和平年代安然长大的人来说,那语言所描述的,无异于一个怪谈。
仙道无法感同身受却非常理解,这样长大,根本就没有不疯的。
“所以……你……”
仙道张开嘴,却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Ryu微微一笑,说,“我是来道谢的。”
仙道愕然,“你已经,说过了。”
Ryu缓缓拉开自己和服的带子,两襟被褪到手肘处,莹白的躯干暴露在空气中。
仙道怔住了。
Ryu说,“常人无法理解,天才如你不想知道‘根源‘里是什么吗?”
仙道忙扑过去,将Ryu和服的两襟在他胸前拢上。
“根本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Ryu看着仙道,对方的神情虽然慌乱,却很坚定。
“需要!”Ryu挥开仙道拢住他衣襟的手,一向平静的声音近乎愤怒了。
但是,和强硬的声音相比,仙道发现,流川拽着他衬衣衣领的手有些颤抖。
“是我需要……”Ryu又说了一次。
手指沿着仙道的脖颈抚摸上他的脸颊。
“给我,你的……能量。”
魔术师的世界仙道不懂。
但是Ryu近乎赤裸的坐在他的腿上,双臂搂着他的肩膀,他没法拒绝第二次。
一半身体是用炼金术制作出来的,Ryu是这么解释的吧,如果他没理解错,他怀中的人并不能完全定义为‘人’ ……
可是,人造人的身体也可以这么温暖吗?
仙道近乎着迷的亲吻Ryu的嘴唇、抚摸他的身体。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如何将自己的‘能量’传递给他,现在也完全明白了。
“我现在,很高兴……”
Ryu躺在榻榻米上,看着他上方的仙道如是说。
***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流川终于来了学校。
脱掉了诘襟外套,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走在通往教学楼的步道上,像一颗插进土里的钉子。
天台是去不了了。
仙道以为流川会在课上睡个昏天暗地,结果对方一直好好的坐着,连小池老师看他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但还是搭不上话。
来学校上课的流川绝不是Ryu.
仙道将手覆盖在心脏的位置,还在跳动。
为什么会觉得胸闷呢?
下学的时候,途径一个小球场,仙道看见流川在里面打篮球。
仙道走了过去。
对方运球的速度很快,是超乎校队的水准。
仙道看了一会儿,终于等来对方停下来喝水。
“Ryu怎么样了?”仙道开门见山地问。
流川的眼神一瞬间从冷转为冷得像一柄刀。
“你还知道什么?”
仙道耸了耸肩,“你先告诉我Ryu的情况。”
流川像没听见一样转身就走。
仙道两步并作一步跃上前去,抓住流川的手腕,“你眼里没有任何人吗?‘别来管我’和‘与我无关’先生?”
“Ryu需要我。”仙道说。
仙道知道自己的话过于自恋了,但是不这么说,对方大概只会像对待空气一样对待他。
流川转过身,盯着仙道,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最后竟然扯出了一个微笑。
明明夕阳正迎面打在他脸上,那橙黄竟不带一丝暖意,只显得鬼气森森。
仙道克制住自己,宁肯僵直地站着也不要后退。
“你喜欢他?”流川好奇地问,难得他的语气也有流露情绪的时候。
仙道张了张嘴,默然,最后说出来的是,“我想是的。”
流川只是瞥了仙道一眼,就弯腰去捡篮球。
待拿起篮球和背包,流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小球场。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延伸进地狱的沉重铁链。
仙道闭上嘴,突然跑了起来。
他跑到流川面前,很大声地喊,好像从他记事以来,从未这样大声过——
“我喜欢他。”
当着流川的面,说的却是‘我喜欢他’,这实在诡异。
流川没什么耐心,依然要走。
仙道这回打定主意要问出一个结果,站在流川面前不动。
流川厌烦地说,“那是你和他的事,与我无关。”
少年如何忍得了他人搪塞自己的心意。
仙道终于被流川的态度惹急了,仙道抓住流川的手腕,强硬地说,“让他出来。”
流川眯了眯眼睛,看着仙道。
对方的焦急不似做假,可是多出这些无用的情绪对人来说,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流川伸出一只手指,直点仙道的眉心。
流川冷静又客观地问,“黄昏了,你的眼睛还好吗?”
仙道看着流川,心疾速地跳快了,强烈的,急促的、像是赛前击打在篮球场馆的篮球,一下快过一下,直到坠入篮筐,才能停下。
有什么东西命中了他杂乱的迷思。
仙道瞪大眼睛看着流川,对方精致到不像真人的面孔上、就在左眼的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像黑洞一样,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幽芒。
仙道有一种直觉,只要用什么东西攻击那处,流川整个人都会坍缩进 ‘黑洞’。
仙道看了下周围的一切,骤然发现,所有物体的表面都多了同样的黑点……
流川看着仙道,嗤笑了一声,“这是Ryu给你的遗产,直死之魔眼。收着吧。”
仙道哑然,再开口声音嘲哳得像许久未上松香的琴弦, “你说遗产是什么意思……”
流川推了仙道一把, “字面意思。”
仙道踉跄了一步,流川再次弯腰去捡那个篮球。
“别在我面前哭丧个脸,晦气。”
仙道忍不住想,他们在谈论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流川对‘他’竟然没有一点感情吗?甚至没有一个篮球重要吗?
流川又已经走开了。
仙道眨了眨眼,那些黑点还在。
小球场的篮球架看起来有年头了,在架子的底部也有一个黑点,仙道伸出手指,戳了进去——
感觉很奇怪,手指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既不是消失了,也不是接触到篮球架金属表面坚硬的感觉。
篮球架轰然倒塌。
在飞扬的尘土里,仙道如坠冰窟。
Ryu将魔术刻印留在了他的身体里,联通了‘他’与他之间的魔术回路……
‘遗产’……仙道打了个颤。
他回过神来,向之前流川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但是笔直的通向远方的马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5. 三重联觉
流川到家的时候,他父母都在家,流川父亲正在茶室里。
流川家的茶室和每一个传统和居一样,布置得局促逼仄。
流川不得不躬身像狗一样从那个低矮的入口爬进来。
“说了多少次了,我很不喜欢你的这身运动服。”
流川一脸平静地说,“我要打篮球。”
流川的父亲打量了一会儿流川,幽幽地说,“怎么,你又觉得你 ‘自由在望’了?”
流川双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如果他有一点毒舌的天分,那必然是遗传自他的父亲。
流川父亲拾起一柄水勺,敲在流川的头上,发出金属钵体一般的嗡响。
流川父亲笑了,说,“听见了吗?这份刻印是在你的血肉里的。那些‘回路’就跟血管和神经一样在你的身体里蔓延,你逃不开它。认清并接受现实,对我对你都好。”
流川没有说话。
这样的对话在流川家已经发生过太多次。
魔术师、魔术刻印、魔法回路,这些流淌在血脉里的东西比自由意志更为重要。
可是有再多束缚又有什么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他只需要等待,长大,就可以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为了其他人而白白消耗力量的那种傻事,他才不会去做。
***
仙道开始陷入混乱的梦境。
“我是来道谢的。”
“不要走,不要消失……”仙道想要抓住Ryu的手,却抓住了他的和服的带子。
下一秒,和服被解开了。
仙道从身后抱住Ryu。
Ryu的身体在他的怀里热得像要化掉。
“你需要的我全都给你,要多少都可以。”
“太热了……” Ryu的睫毛上挂着水汽。
真的是热的吗?
“别哭。”仙道的声音。
“我才没有……”Ryu混乱地摇头,仙道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下传来的。
仙道才是在哭吧。
仙道的大脑感知奇异地混乱了,似乎他自己的感受和Ryu的感受,交替着,在他的身体里翻涌。
仙道的手,好大。
腰肢被抓住了,应该是很用力的吧,但是感觉不到疼痛,本来这具身体,对痛觉也不敏感。
但是太多汗了,仙道的手总是在撞击下从腰上滑开……
已经这样亲密了,融合仍然是暂时的。
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好孤独啊……
仙道,谢谢你, 告诉我落日的样子。
仙道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仙道’的汗滴了下来,打在了他的胸膛上。
‘仙道’的胸口也有一个黑洞般的黑点。
仙道毫不犹豫的将手指刺进那个胸膛——
终于从梦境中醒了。
熟悉的天花板。
没有Ryu。
只有他自己。
世间万物的黑点还在。
仙道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湿透了。
如果世界没有眼泪、如果世界是一片沙漠
就好了。
***
仙道经过便利店的时候,一个黑影飞快地从他身后蹿过,仙道左肩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左手提着的塑料袋飞了出去,刚买的面包、饮料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紧跟着几个警察也冲了过去。
仙道暗自嘀咕了一声,这个时节还这么不太平。
随后仙道听到了一声尖锐的爆鸣——重物急速下坠的破空声。
仙道仗着自己的身高,目光越过前方几个路人的头顶,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三井住友银行大厦的天台飞跃而下,像一柄利刃坠击在那个逃犯的胸口。
警察一下子将猝然倒地的逃犯围了起来。
仙道走上前去,隔着忙碌起来的警察和那个红色身影的家伙对视。
是流川。
熟悉又陌生的家伙。
对方只瞥了他一眼,就弯腰从逃犯的手上拿起一把小刀,自顾自地边走边低头用袖口擦拭。
过于坦然的扬长而去——警察对他视而不见。
仙道透过人群缝隙瞄了倒地的逃犯尸体一眼。
追逃中的犯罪者因过于紧张兼剧烈运动而猝死的情况并不罕见,但尸体的胸腔被整个压扁、像一块被踩碎的威化饼干的惨状,则怎样也无法用‘猝死’含混盖过。
警察封锁现场的速度很快,但是他们自己也被这种超自然现象搞得一头雾水。
仙道顾不得他那些四处飞散的便利店食物,追着流川跑去。
刚拐进三菱大楼后门的小巷,仙道被红色身影一整个飞扑压在了墙上,小刀透着寒芒的锋刃抵在他的喉结上。
“我似乎警告过你,别来管我?”奇怪的是,流川的声音并没有像他的动作那般冰冷。
仙道咽了口口水,问,“你是谁?”
流川轻巧地收回了匕首,在离仙道半米远的地方站定。
仙道这才得以打量他今天的全貌。
已经是初夏了,流川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浴衣,上身罩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夹克。
不东不洋的装扮,由流川穿着,总是令人印象深刻。
流川说,“我们见过一次。”
仙道愕然,但是他已经感觉出了剩下的两个‘流川’的不同。
他只是需要一个名字。
流川似乎读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流川说,“我是Kaede.”
那另一个冷酷的家伙就是Kawa了,仙道想。
仙道问,“你是不是可以读心。”
流川勾起一边嘴角——
“我们都可以。”
心脏紧缩的感觉又来了,仙道看向Kaede,心想, 你能向我解答所有的疑惑吗?
你能告诉我,Ryu留下的巨大的空洞,该去哪里补完吗?
Kaede看了一他眼,仙道觉得那近乎于神的瞥视,只有怜悯和不为所动。
Kaede说,“我们一起去楼上看看吧。”
所谓的楼上是三菱大楼的天台,五十多层的楼顶,站上去,风很大,云很近。
天台的围栏很高,以仙道和流川两人的身高,也不过堪堪把手搭在上面。
“喜欢站在高处吗?”Kaede问。
仙道耸了耸肩,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触,很小的时候他就登上过东京铁塔,但是看着漫无边际的城市,他想的是,东京也不过如此。
目光、视野、终究有限。
“父母只分得出Kawa和我。”Kaede说。
“Kawa是个简单的家伙,他对魔术、家族、传承都不感兴趣。而我,则完全相反。”
仙道看向流川,“Ryu怎么了?”
“他使用了超出身体限度的能量,消失了……”
仙道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刺痛的尖叫。
“能量……”仙道低喃着这个词语,想起五月的傍晚,Ryu对他说‘是我需要……’。
云涌了过来,像一团灰雾罩住了整个楼顶。
或许要下雨了。
空气里的潮湿超过了限度。
“他为什么要把魔术刻印给我?”仙道迟疑地问。
“你说呢?”Kaede将问题抛了回来。
仙道不是一个随意下判定的人。
“请你告诉我。”仙道说。
Kaede直视仙道,心想,这就是恋爱中的傻子吗?
总是对恋人的真面目抱有一丝幻想。
“Ryu诞生的很晚,是去年在神奈川,因为吸收了太多其他魔术师的灵魂才分裂出来的‘新生儿’。”
“他不喜欢魔术,不喜欢直死魔眼,不喜欢看不见光的眼睛。”
“他早就想死了,恨不得像A君那样直接跳下去。”
仙道的背脊挨着天台围栏,缓缓地坐了下去。
他听见Kaede说——
“人都是活在限制里的。法律条例、道德约束、身份财富,各种各样的标签,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跳脱约束之外。A君很懦弱,但他还可以祈求Ryu。”
“Ryu同样懦弱,但我和Kawa的力量比他要强,他拿我们没办法,又不甘心在无人在意的地方消亡……”
“所以,只能死给你看咯。”
Kaede嘲讽地笑了。
仙道捏了捏拳,但是发现自己的双手失去了力量。
“不、不对。”
仙道拼命摇头。
天空中的乌云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过载的水汽。
大雨倾盆。
仙道抬头,雨水将他的头发彻底冲击成倒伏的刘海,在脸上滑出一缕一缕的细流 。
仙道在大雨中嘶吼,“你也好,Kawa也好,都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承认在某一瞬间崩溃到想死、承认自己没有那么强大……有那么糟糕吗?”
“一定要把你视为不该存在的那些东西全数灌注在‘另一个人’身上吗?”
仙道给了Kaede一拳。
理应是现世最强的魔术师被仙道击打得倒退了一步,身后是一根突起的管道,流川绊了一脚,跌坐在地上。
仙道看着倒地的流川说,“你觉得糟糕的地方,我却觉得完美的不得了。”
仙道捏成拳的手松开了。
他仰头看天空中的云和雨。
雨滴击打在瞳膜上痛如冰凿。
仙道说,“那明明不是懦弱,是羁绊。”
6. 未来福音
魔术刻印与回路是一种不被常人察觉的东西。
一旦在两个身体之间留下相同刻印,建立联通回路,双方就可以共享感知、记忆与魔力。
每一次情绪的激烈变化、每一次魔力的巨大消耗,都会在回路里留下共振的波纹。
这种波纹,叫做回响。
——学术塔,1987,第四刊《魔术世界》
Kawa和Kaede开始做梦。
极度荒唐的梦。
梦里他们一遍遍的回顾流川同仙道建立回路的过程,两人的肢体纠缠到不分你我的地步。
随后,血肉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回响。
流川父亲说过的训导此刻竟成为诅咒一样的东西。
“那些‘回路’就跟血管和神经一样在你的身体里蔓延,你逃不开它。认清并接受现实,对我对你都好。”
“Ryu!你到底干了什么?”
“你给我回来!懦夫”
然而无论他们谁如何的呼唤Ryu,脑海里一点回音都没有。
仙道的话更像是针一样扎进脑海,Ryu不是另外一个人,是‘流川枫’的一部分。
五月的第三个星期,学校的论坛恢复了正常,学生们又可以匿名发表各种各样的言论,楼下纪念的菊花一点影子也看不见了。
四月的那起事故最终被标记为男高的自杀案件,除了留下一些青春期早恋的疼痛传说,似乎一切都不足为奇。
仙道选在这个周的周末来到神奈川。
这里的土地确实闻起来和东京大不一样。
如果在获得刻印之前,仙道会以为这是海腥味。
现在才知道,是死去的魔术师,灵魂被禁锢的腐烂味。
来到魔力最浓郁的地方,那里的观景台上竟然已经站了一个人。
是流川。
仙道走过去,说,“我知道你在这儿。”
流川淡淡地‘哦’了一声。
“习惯以后,魔术回路的共感好像也没有多么神秘了。”
流川不屑地‘哼’了一声。
仙道又问,“现在是谁?Kawa还是Kaede?”
流川彻底转过身去,面朝大海,留给仙道一个背影。
“我不知道。”良久,流川如此说。
“我现在既喜欢篮球,也喜欢魔术。”
仙道忍不住笑了。
“现在可以叫你Rukawa吗?”仙道问。
“大家一直叫我Rukawa。”流川绷着脸说。
仙道愣了一下,终于哈哈大笑。
什么嘛,绕了如此漫长的一个大圈,竟然回到了起点。
仙道擦了下有些湿润的眼角,“黄昏了吗?”
流川‘嗯’了一声。
仙道说,“愿意跟我描述下太阳的样子吗?”
流川扭头去看仙道,对方的眼睛在夕阳下朦胧得像隔了一层雾。
流川认真地描述了下,“很大,很圆,像烤好的橙子布丁。”
仙道叹息,“当初一副乱感动的样子,结果你只记住了几个关键词啊……”
流川被仙道满脸的遗憾弄得挂不住脸,嫌弃地说,“你那些酸唧唧的描绘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仙道莞尔,“你这不是很有活力嘛。”
流川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仙道突然伸出一只手。
“我看不清了,你会牵着我走下去吗?”
流川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了那只手。
明明在梦里已经和这只手交叠过太多次。
在现实中握住时,还是分明地感知到一些共同的战栗。
流川说,“我在这儿。”
Fin.
那些隐藏在井上雄彦原画中的秘密
井上雄彦一共出过两本SD原画集,还授权万代做了一套原画卡。这些井上原画,有的是重现赛场上的经典画面,有的则从没有出现在原著中,甚至有些只是草图,描绘了很多原著没有的生活场景,让我们得以一窥原著人物赛场外的另一面。
比如这两张花形透的头像草图,井上在旁边写道,戴眼镜的角色一般是学霸,经常会被东京大学录取。这也是SD同人中花形学霸人设的由来。
[图片]
再比如这张樱木奔跑图,身后跟着樱木军团,虽然每一只脚都画得非常抽象,但代表了一直支持他的洋平等人的友情。
[图片]
还有画在一张稿纸上的两张流川枫,井上写道:画(流川)的草稿一般都是画脸(侧脸),不擅长画全身和(正面)...
井上雄彦一共出过两本SD原画集,还授权万代做了一套原画卡。这些井上原画,有的是重现赛场上的经典画面,有的则从没有出现在原著中,甚至有些只是草图,描绘了很多原著没有的生活场景,让我们得以一窥原著人物赛场外的另一面。
比如这两张花形透的头像草图,井上在旁边写道,戴眼镜的角色一般是学霸,经常会被东京大学录取。这也是SD同人中花形学霸人设的由来。
再比如这张樱木奔跑图,身后跟着樱木军团,虽然每一只脚都画得非常抽象,但代表了一直支持他的洋平等人的友情。
还有画在一张稿纸上的两张流川枫,井上写道:画(流川)的草稿一般都是画脸(侧脸),不擅长画全身和(正面)朝向,但还是画了(全身正面图)。如果留意大电影期间井上画的流川形象,比如阿根廷版封面、湘北头像明信片等,会发现确实流川侧脸居多。
基于第一本原画集的内容,井上授权万代制作了原画卡,也是今天很多海景谷的来源之一。在原画集中,井上画了牧绅一、仙道彰、流川枫这三位神奈川ACE在同一间教室打瞌睡,而授权万代制作原画卡时,则将牧绅一单独制卡,将仙道和流川合在一起,下标“SENDOH & RUKAWA”。
其实,这套原画卡下标内容,甚至符号也别有深意。
不同队的个体人物之间同场竞技,一概用“vs”,比如“HANAMICHI VS NOBUNAGA”(花道 vs 信长)、“SENDOH VS MAKI”(仙道 vs 牧)、“MINORI KISHIMOTO VS HANAMICHI SAKURAGI”(岸本实理 vs 樱木花道)。
而个体人物之间的队友关系、同学关系,则一概用“&”标识,代表队友情和校友情,说明此二人即使在比赛之外也有交往。比如TSUYOSHI MINAMI & MINORI KISHIMOTO(南烈 & 岸本实理)、FUJII & MATSUI(藤井 & 松井)、SAKURGI & MITSUI(樱木 & 三井)等。
除此之外,个体人物之间用“&”表示的关系,就只有:
原画卡中标识“&”的个体角色,仙流是唯一不同校、不同队的。所以,根据井上授权原画卡中的设定,不同于其他人仅有篮球的关系,仙流在球场之外也是有其他交往的,而且交情匪浅。
为铜桐大sf画的插图1P,这本不用多说真的很香,当时作为读者是追着看完的,所以桐大来邀稿的时候真的很开心!画的过程中对年差感的把控是最重要的,既要看得出有一定年龄差距又要不能把小流画过于幼感,仙道要成熟但不能过老,总之有花一定时间琢磨2(所以我画画是的真的慢,纠结不满意会重画也有好几次
关于sf当然会有想要张力和拉扯感诠释,在一定条件限制下也是有表现了一丢丢
最后希望大家能都喜欢这张画并阅读愉快❤️
为铜桐大sf画的插图1P,这本不用多说真的很香,当时作为读者是追着看完的,所以桐大来邀稿的时候真的很开心!画的过程中对年差感的把控是最重要的,既要看得出有一定年龄差距又要不能把小流画过于幼感,仙道要成熟但不能过老,总之有花一定时间琢磨2(所以我画画是的真的慢,纠结不满意会重画也有好几次
关于sf当然会有想要张力和拉扯感诠释,在一定条件限制下也是有表现了一丢丢
最后希望大家能都喜欢这张画并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