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的你也在昨天死去/流浪地球/启强/一发完
·对某些人来说是刀是刀是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故事特别中二。
·利用出差短小时间随手写,顺畅度不保证。
·已经刀预警了,只是个故事,不要上纲上线。
1
刘启拎着防护服走入棋牌室时一哥正在玩老式摇杆机,不知道又是谁孝敬的战利品。看到是他后按下暂停键扔了手柄朝他笑了笑:“哟,启哥。”
他点了下头懒得废话,把这次远出任务时顺手带给一哥的小玩意儿抛过去,一哥接到后拆开布袋看着手中的违禁品差点儿亲吻上去,立刻眉开眼笑:“就服我启哥,说一句就把兄弟记在心里。”
刘启连续出了14天任务,路上又遇见叛军劫...
·对某些人来说是刀是刀是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故事特别中二。
·利用出差短小时间随手写,顺畅度不保证。
·已经刀预警了,只是个故事,不要上纲上线。
1
刘启拎着防护服走入棋牌室时一哥正在玩老式摇杆机,不知道又是谁孝敬的战利品。看到是他后按下暂停键扔了手柄朝他笑了笑:“哟,启哥。”
他点了下头懒得废话,把这次远出任务时顺手带给一哥的小玩意儿抛过去,一哥接到后拆开布袋看着手中的违禁品差点儿亲吻上去,立刻眉开眼笑:“就服我启哥,说一句就把兄弟记在心里。”
刘启连续出了14天任务,路上又遇见叛军劫路,负了伤。结束任务后匆匆包扎就往家赶。此刻胡茬冒出,眼下一片青黑,高大的身体也略微佝偻,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颓然中仍然带着不可一世的锋利:“我爸呢?”
知道他什么意思,一哥从手中也扔过去一个东西给他,刘启接过来别到衣领处。
一哥赶紧点头:“叔叔在这儿休息的好得很,等你接他回家。”
刘启和他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推了最里面的门,顺着楼梯到二层,进屋了。
他进去的时候刘培强正坐沙发那里靠着软垫子看书。即使休息看着书的姿势,也一等一的笔直,像他记忆力的每一个父亲的画像。刘启见到人的瞬间,一直强撑的力气瞬间消失,进门的时候甚至有一点踉跄,将进门毯用脚勾的卷起来一块儿。
刘培强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刘启跟前,撑住这个已经成为男人的男孩儿。
刘启因连日吃苦而消瘦的略尖下巴放到刘培强的肩头,将鼻子埋在他脖颈深嗅,像是野兽在寻求一种安全的熟悉气味。胡茬刺的刘培强直想瑟缩。
他的父亲用手指摸着他后背的脊骨心疼的说:“你瘦了。”
刘启不甚在意:“你好就行了。”
他只怕回来不能第一时间见到刘培强,其它皆可抛弃。
下楼的时候他还是单肩背着他那大大的,装着外骨骼的包裹。他早已强壮的身体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地将钢铁扛在肩上,然后单手牵着刘培强下楼。一哥还是歪在那里玩儿着他的摇杆。
整间棋牌室即使有强劲的空气过滤系统仍然弥漫着颓人的烟草味道。这也是刘启熟悉的味道。连夜任务,他早已学会同维生素补充能量饮品和烟草和解。
青年还是进门时不笑的表情,抿着唇角,些许阴侧。但是眼光已然柔和许多。刘培强没有看这些人,只专心地跟在刘启身边。
他对一哥摆摆手:“走了啊,一哥,谢谢你替我照顾我爸。”
一哥也摆摆手:“兄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伯父觉得我这儿还算舒服就行。”
刘启头也不回地带着刘培强走了,踢门的时候甚至能听到他爸的小声抱怨:“有礼貌些…”
对于曾经熟悉的小刺儿头,现服役少校的人,一哥这里是没人敢也没人愿意招惹的。
确定人走远了后,一哥近身的一个人凑到了他跟前儿,手贴在唇边弯着腰在一哥耳边小声的说:“刘启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每次都当咱们这儿是补给站。”
一哥游戏正打到要紧处,手一抖。他的眼前又浮现起木星事件时,天边乍亮的白色火焰,几乎点燃整个地球一半的天空。
游戏里的人物这时死了。
“滚。”他说。
2
他们到家后刘启先到浴室去洗刷自己浸染鲜血的躯体,刘培强还是略有焦虑的开始打扫卫生。
好不容易放好了一池子水,刘启把自己浸了进去。被刺刀和子弹擦过翻起的皮肉绽开,洇出淡淡血丝,丝丝的用疼痛抗议着再次被浸湿。
也正是这拉扯般的钝痛,令他麻木的头脑唤回一点清明。他隔着关上的门的磨砂玻璃,去看客厅亮起的温暖亮光。
刘培强此时正在客厅拖地,传来拖把蹭到桌椅腿发出的清晰声音。
他听到后放松自己滑了下去,将头颅也浸进水底。
“小启?”
刘培强推门进来。
他憋进水里大概有一分半?有两分钟?
刘启浮出水面大口喘气。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刘培强。他的父亲正打着赤脚,长裤卷到小腿处,露出那细瘦的脚腕。
他亲手给他戴过一个皮质,自己在出任务的时候无聊坐在运载车里亲手编织的脚环,上边铁片刻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家庭住址跟电话。
他也不记得刘培强什么时候弄丢了。刘培强压根儿忘了这回事儿。他自己时间久了也忘了追究。
刘培强从架子上拿起泡膏,刘启眯着眼睛看他凹进去的腰窝儿。
他的父亲手沾了水,扯过一个凳子坐在他跟前,刘启长臂伸出浴缸,着迷地用单手圈住刘培强的脚腕,好像这样就能摸住对方的脉搏。
他们之间俨然形成旁人无法插手的默契。刘启百无聊赖地关注着他光滑纤细的小腿的时候,刘培强已经熟练地在青年的下颌和侧脸涂上厚厚的泡沫。
“仰起头。”刘培强说。温热的指头捧着他的脸逼他抬起头直视着灯光。
暖意融光下刘培强温柔的面孔有些失真。刘启觉得是刚刚浸入浴缸里时眼睛也进了水汽。
“车里没有随身带着剃须刀吗?”刘培强一边给他刮着胡子一边问他。手指擦过耳侧时有些痒。
“没有,不爱弄那些东西。”刘启干巴巴地说着,反正他有刘培强为他打点好一切。
刮完胡子后刘培强浅色的裤子已经被刘启扑腾的水弄的湿了一半。他也毫不在意。伸手按了些洗发露,在刘启的脑袋上揉了起来。
刘启被热水熏的只想睡觉。他当时负责的车上载有供应给行星发动机站的重要物资,被叛军追袭时绕着城市跑,整整三天没有合眼。刘培强不轻也不重的手劲儿按压上来后,立刻露出那种昏昏欲睡的神情。
刘培强揉了揉他的太阳穴,按了按他的鼻梁,使手盖住他的眼帘后用一盆清水冲净了泡沫。
他看着刘启满身的刮伤与青紫露出心疼的表情。那些翻起的皮肉被水泡的边缘发白,有些涨。当刘启闭着眼睛时,终于显出符合年龄的年轻。
“回屋去睡吧。”他推了推刘启。
刘启迷迷糊糊困顿地点点头,然后撑着自己从浴缸中站起来,赤条条的。刘培强拿浴巾递给他,他把自己卷进浴巾,就打着哈欠一路滴着水珠光着脚上二楼了。留下刘培强无奈的捡起拖把又跟着他的足迹把水迹拖干净。
其实刘培强不应该那么焦虑的做这些重复性动作,因为军衔上升后,刘启已经有独立的家政帮他打扫,可是刘培强仍然坚持凡事亲力亲为。
做完一切后,他捡起青年进屋后一路乱扔的衣服又放到洗衣盆中。放进浓缩洗衣液泡了泡,又把自己身上被打湿了的衣物脱了下去扔进盆里,一起搓了起来。
刘启上了二楼后睡意反倒没那么明显了,也许是卧室温度较浴室低的缘故吧。
他走到卧室自带的洗手间打开了镜前灯,看着自己颓废发青的面孔,用力揉了揉眼睛。
“就知道他不能一次性弄干净。”他看着仍然泛着青灰的下巴自言自语。刘培强下手总是很轻,怕割伤他。他只能认命地对着镜子再一次清理自己。
等刘培强终于把衣服都从烘干机中掏出来再叠整齐后已经快凌晨了。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刘启的房间。刘启习惯性睡在床的外侧。
把衣服脱到床尾凳后他绕到里边儿掀起被子的一角钻进去时,被子早已被青年温热的躯体弄的暖暖的。
放轻松躺好后,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模拟屏播放着模拟平时夜晚的白噪音,微微亮着蓝色的边光。
刘启的拥抱圈了过来。他被青年牢牢抱在怀里。刘启的手伸进他衣服慢慢的抚摸他的肋骨,没有任何其它意味。仅仅是确认他还在这里而已。
他的大手摸过他的锁骨,侧腰,还有柔软的腹部。刘培强抓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握在自己手中。他触摸着青年结实的手臂。没一会儿刘启比他大一圈儿的手就把他的指头都包裹在手掌之中。
他的指尖被刘启轻轻揉捏,刚刚在洗衣服过程中被泡皱的手指有些明显的纹路。
青年责怪地在他耳边说:“不是说了吗,叫你别在洗衣服了。”
他笑了一下,暖暖的:“机器怎么会有人的温度。我给你洗肯定更干净。”
刘启把他的手递到唇边轻轻在指尖印上一吻:“下次别这么傻了。”
没一会儿刘培强的呼吸便悠绵起来,沉沉静静地在自己身旁呼吸着。刘启在幽暗中睁开双眼,看着刘培强起伏的胸膛好一会儿。
他盯着刘培强闭上眼睛,即使在看不清细节的光线中,仍然明显的眼角纹路。如同干涸的河流。
电视一直亮着,却没有台。
刘启关闭了手中的遥控器。
3
白天刘启去部队里汇报上次任务情况。事实上视频实时报告队里早已拿到,他们需要刘启的口头分析。刘培强就待在家里继续看书,做卫生,给刘启煮饭。
整个分析会议一直从上午8点持续到下午6点。刘启勉强休息一夜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但他就是有办法强撑着一口气,冷静地讲述整个作战过程。
解散后,李一一追上他问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刘启推开了,得到了青年的嘲笑:“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离开刘叔叔一回。”
刘启不想回答,趁着轨道车来了后就跳上了车。
车程共计四百公里,按照正常的速度需要走40分钟。刘启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想着一会儿刘培强会给他做什么吃的。
列车紧急制动时他已经陷入浅层睡眠,没有和其它乘客一样扣好安全带,刘启被刹车带来的巨大惯性甩了出去。
周遭一片漆黑,夹杂着恐慌的尖叫声音。刘启的头重重地撞到了铁质扶栏上。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滑了出来,刘启抹了把脸,按下自己手臂带的通讯器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对面的声音也没有慌乱,如实报告:“报告刘启少校,地下城线路故障,将大范围停电7小时,军用非紧急组织也只能在3小时后提供供电。”
7小时。
刘启茫然地仰起头。
随后他穿戴好背包中的手臂外骨骼,在众人的震惊中,一拳砸碎了轨道车的防弹玻璃。用手亲自将那些阻隔的玻璃撕成碎片,在废墟中跨了出去。
手腕上的定位器显示距离他的家只有30公里了。他如果按照在作战部队实习时的速度,应该可以在一百五十分钟内赶回去。如果再快一点的话,努努力也是可以。
刘启跃出轨道,奔跑起来。
4
他刚赶回去的时候,正好一百四十分钟。整片干部家属区,全部是黑暗着的。
刘启浑身有如水浸,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整个人的灵魂好似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徒劳奔命的躯体,驱使着他不停向前。他穿着粗气推开门的时候,刘培强正趴在刘启养了十几年的小小水生生态缸那里看着游动的小小的金鱼。
他撑着膝盖。汗水几乎顺着脊背汇成小溪,慢慢地跪坐到地上。
“你……”他说。声音颤抖,细弱蚊呐。
“我还好,你忘了你做过备用电源吗?”
刘培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刘启不停地粗喘着气。他拿着毛巾赶过来的时候刘启已经呈大字型躺在了客厅的地板上,用手臂遮住了双眼。刘培强只能看到他咬紧牙关的下颌。那么拼命。
仅仅十分钟后,这片地区就恢复了供电。刘培强眨眨眼睛,有点不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刘启身上的温度烫的吓人。呼吸已经渐渐地平复了,只是什么话也没说。
他坐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直到晚上的冷气一点一点从地底漫了上来。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还是一里一外的躺着。刘启没有像昨天那样挨得近的抱住他。
在他以为刘启即将睡着的时候,刘启转过了头,面向着他。青年好闻的气息也吹向他。
刘培强转过头对上刘启黑亮亮的眼睛。
“今天会有晚安吻吗。”刘启问。
“像小时候那样。”
刘培强倾身在他额头轻轻的用嘴唇印下一吻。刘启闭上双目。
模拟屏投来点点星光,遍洒周身。一如他在空间站时看向他的眼睛。
刘启被吻过后,重新睁开了双眼。带着令他陌生的神情。
“为什么总是我对你提要求。你也可以试着向我提出要求。”刘启忽然说。
刘培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半晌,他慢吞吞地说:“可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并不知道能对刘启有何要求。他只知道他们,或者是他,单方面,现在很好。
刘启闭上眼睛,和他中间隔了大概有十公分的无法逾越的距离。
“睡吧。”
他年轻的儿子说。
5
第二天短讯传来调令时刘启掐断了通讯器。
刘培强起的稍晚一些,他起来后刘启已经处理好食材,等着他起床后下锅了。屋子中有温暖的水蒸气的湿热香气。
刘启在那儿穿着背心好像不怕冷。将剪刀塞进鱼肚子里,剖开了对方的胸膛,揪出鲜血淋漓的内脏。
刘培强倚在门框那里还有点儿无法摆脱起床气的困扰,懵懵地。直到刘启洗干净双手走到他跟前倾身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他想回吻,刘启躲了一下,他只吻到了青年的下巴。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
刘培强煮汤的时候刘启坐在餐桌那里看着他,支着下颌,忽然说。
“但是现在随便给我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支钢笔,我都有办法了结一个人的性命。”
他的儿子在身后对他这样说。
他忽然想起自己加入领航员时,举起右手宣誓的一些东西。遥远的一瞬间恍如隔世,这个世界的原则一向令人困惑。
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对刘启的记忆,只能停留在他撞击木星之前了。
刘启到底是如何成长成为现在,令他陌生而又有些惧怕的人呢?
通讯器此时第二次传来调令。刘启依然关闭了它。
“你在世界上最关心的人是谁。”刘启用陈述的语气,问出了疑问句。
几乎不需要思索,刘培强自然而然汇聚出答案。他关闭炉灶。
“是你。”他说。
他走到刘启的对面,和他双目对视。坦诚的目光一如和地球不停相遇的无数行星。柔软又坚硬,安稳而带着毁灭刘启的力量。
“我在空间站时,每一次想到的,只有你。”他说。
十七年。6205天。
沉睡的十二年,清醒的1825天。
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
当他拥有自主意识时。
当他沉默地用手贴上冰冷的只能看到星空的玻璃,连眼泪也无法挥洒在地球的土壤时。
他想的只有刘启。
他看着这个四岁的泥团子,从他单手便可举起来好让刘启可以离星空更近,如抽高的树苗,一点一点,拔高骨骼,渐渐从柔软变得坚强。
看着他的孩子以血肉之躯,披上钢铁的骨骼。
他从来想的只有刘启一个人。他所有的思念,都倾诉给了空间站的录像带。
夜晚的时候格外的冷。刘启一个人抱着被子睡到了客厅。
刘培强忘记了闷闷不乐的一整天,不放心地又走了下去看看刘启。
客厅的模拟屏正实时传送着地面上的一切。真切的光影投映在刘启的面庞上。刘启一直睁着双眼,红通着眼眶,了无睡意。
窗外,风雪正漫天。
刘培强赤着脚走过去,为他掖了掖被角。刘启一如既往地报以沉默。但刘培强没有感到惧怕。毕竟他看了刘启这么久,这么久。
他们对视片刻后是刘培强先转过头,刘启握住他即将转身离去的手腕。
青年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澈。
“你不是他。”
刘启的声音斩钉截铁,割裂黑暗。
“因为谁也无法比得上他。”
他这样说。
刘培强闭上眼睛。
客厅的电视播放着助眠的白噪音,电视一直亮着,却没有台。
刘启关闭了手中的遥控器。
6
刘启去找一哥的时候令一哥久久地震惊。握着刘启塞给他的遥控器,要很努力,才不让它从自己手中跌落。
“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刘启笑笑说,眼神中已经没有初见时那样的阴霾。
木星事件后。他失去了刘培强。然后从一哥这里得知了《家园》这款游戏。是一个地下组织开发出来,用以慰藉失去35亿亲人的另一半通过抽签得到幸运的35亿人。
他将从上面领来的刘培强在空间站服役时录下的所有视频传了进去,软件自动合成了一个新的刘培强陪在他身边。
因为说到底,他也无非是失去35亿亲人的另35亿中的沙海中的小小一砾。
他总是过于沉迷于刘培强。从他刚刚领到木星事件后的勋章开始,一直到他积累功勋成为少校。他仍旧深深沉迷于刘培强。
因为沉迷,他抗拒政府委派的任务,拒绝密集的调令。
也因为沉迷,他忽略了真实的生活,被系统检测到后,一次次销毁掉刘培强的数据。
他一次又一次的,执着地上传上刘培强的数据,却不知道,这只是个聊以慰藉的游戏,从未有过通关的说法。而他也早晚要自己面对自己的人生。
“我失败的次数够多了,这是我唯一能进行到最好的结局。我不能再继续了。”刘启说。
一哥有些失落,他握着遥控器,那里面是虚拟刘培强的所有数据。
“行,哥给你收着。什么时候你想开了再拿回去。”
一哥也认识刘启许许多多年了。
“但我真的希望,你真的真的,不要再碰它了。”他最后说。
刘启最后对他点了点头。收拾好行囊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青年将亲吻落在食指,又用食指点了点额头。他想起刘培强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吻,然后抬起头看着根本看不到,也不属于他的星空。
“我在赌,到底是沉沦一生,还是就此找到自己。”
“希望我可以拥有我从未拥有的运气。”
他沉沉地呼吸着。弥漫在整个地下城机械沉重而冰冷的气味提醒着这个天地发生真实的一切。
地球脱离太阳系,即将泊入别的航道,成为新的太阳的一颗伴星。
他失去自己的伴星。终于也要成为一颗新星。
fin
【启强】股掌之上番外——溺爱
☆ 番外名为动词+名词
☆ 如果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原文TXT及完结感言被吞,需求请照旧私信
——☆———☆——
【番外.溺爱】
第一缕人造日光照进来的时候,刘培强刚刚醒来。
那道光就落在他脸上,让刘培强不舒服的动了动,向前蜷了一下。嘴唇碰到年轻人光洁的后颈,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刘培强贪婪的挨紧了一些,胳膊松松环住年轻人的腰,侧脸紧贴坚实的脊背。人造光被抛到脑后,他迷糊的又想睡了,也很快就要睡着。
手背被另一只手覆盖,手指钻入指缝中扣紧掌心的知觉让睡魔未能得逞。刘培强不满的呜了一声,换来脊背...
☆ 番外名为动词+名词
☆ 如果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原文TXT及完结感言被吞,需求请照旧私信
——☆———☆——
【番外.溺爱】
第一缕人造日光照进来的时候,刘培强刚刚醒来。
那道光就落在他脸上,让刘培强不舒服的动了动,向前蜷了一下。嘴唇碰到年轻人光洁的后颈,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刘培强贪婪的挨紧了一些,胳膊松松环住年轻人的腰,侧脸紧贴坚实的脊背。人造光被抛到脑后,他迷糊的又想睡了,也很快就要睡着。
手背被另一只手覆盖,手指钻入指缝中扣紧掌心的知觉让睡魔未能得逞。刘培强不满的呜了一声,换来脊背轻微的颤动,刘启好笑似的声音传来:“睡迷糊了?”
刘培强不想睁开眼睛,怀里的体温也太舒服了:“……刺眼。”
刘启偏过头看了看,抬起刘培强的手臂,翻过身,再让手臂落到自己的腰上,然后抱住还想继续贴着他的刘培强:“这样呢。”
年轻人用下颌和肩膀为他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刘培强满意极了:“嗯……”
这原本是刘培强的卧室,现在那面大衣柜已经移了出去,原先的床也是,取而代之的是刘启选中的双人床。很宽敞,也很舒适,不过前者在很多时候显得不是那么必要。
刘启仰起头打量了一下窗口:“看来还得挪一下,放这儿不太合适。”
这是他们正式进入工作的第三年,项目最紧张的阶段已经过去,他们终于能较长时间的停留地面,回家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虽然两人同住的基地宿舍条件不差,但家终究是家,何况是完全经由自己心意动手布置起来的空间。
刘培强没答话,他还想再睡一会儿。老屋自带一种陈旧温暖的空气,像穿旧的贴身衣物,加上休息日爱人的拥伴,服帖随意的叫人慵懒。
“还困呢?”刘启用鼻尖摩挲着刘培强的脖颈,感觉到痒的刘培强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忘记后天发布任务了,嗯?今天该回去报到了。”刘启又等了一会儿,轻声说。
刘培强在最初的几秒依旧毫无所动,然后猛地撑住床单想抬起身来——但他失败了,因为刘启大笑着收紧了手臂,让他无法如愿,最后也只能放弃挣扎。让刘培强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单纯的力气上,自己已经不是年轻人的对手了,好在他依旧有经验和技巧。
“几……几点了?”刘培强想到时间。
“就算现在出门也赶不上早班车了,”刘启抚摸着他的后颈以作安抚:“没事儿,赶晚上那班就行。我算过时间,不误事。”
如果刘启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有问题,刘培强彻底放松下来。如今他已经习惯了把计划都交给刘启,刘启也从未让他失望。只不过经过刚才这阵折腾,他也没了困意:“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今天想做点什么?”
他猜刘启可能会想见见朋友,但刘启毫不犹豫的给出回答:“想吃你做的饭。”
基地缺乏下厨的机会,能在宿舍料理的方式也很有限。刘培强笑了,反手攀住年轻人的肩膀:“好。”
……
刘培强从新发布的任务资料上抬起头,用食指和拇指按摩着鼻梁,这样很能缓解视疲劳。稍事休息后,他转头看房间另一头的刘启。
这是基地中一间属于他们小组的办公室,刘启正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日程表和一名机组成员交待注意事项。他没穿制服,套着工装裤的腿长长伸出去,踏在旁边的资料柜边沿上,柜顶有张表格飘落在地,他无暇理会。
虽然刘启刚结业时,两人组成了互为搭档的最小机组单位。但随着时间流逝,巡航飞船项目逐渐步入正轨,工作要求也不同以往,他们的小组扩大了规模,迎来了其他的组员。这没什么可抱怨的,不如说是天大的好事,刘启的负责任和上进心获得了上层极大的认可,所以尽管机组规模不大,他是整个项目里最年轻组长的事实却无可辩驳。
是的,穿梭机驾驶机组组长,还是相当受欢迎的那种。从这个角度刘培强能看到刘启的侧脸,鼻梁高挺的棱角分明,眼角上挑,眼睛很亮,神情认真,伴随说明的手势简洁有力,那个比刘启还大两岁的组员单手撑桌全神贯注的听他讲话。
没过多久,两人的表情放松下来,工作上的交待应该结束了。组员笑嘻嘻的说了什么,刘启皱起眉头,用手里的文件夹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对方的脑袋,再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
组员在离开前转向刘培强打了招呼,刘培强微笑着颔首回应。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其他人都去为明天的任务做准备了。
刘启的目光随组员移到刘培强身上,在门关上之后,刘培强也转过来看着他。刘启笑了笑,蹬了下文件柜,转椅带着他来到刘培强身边:“嗯?”
“该休息了。”刘培强提醒他。
“唔。”刘启用力压住靠背,让自己半躺在刘培强面前。刘培强摇了摇头,两手按揉他的肩颈,看他舒服的闭上眼睛。
“别把自己弄得太累。”刘培强叮嘱。
“还行吧,组长不就是干这个的。”肩膀在柔韧的力道下完全放松。
“你还有副组长。”
“我负责全组,你负责我就行。”刘启握了下他的手,刘培强笑了。
这个机组大体都是年轻人,在刘启的带领下不怎么爱穿制服。平常氛围轻松,有任务时能立刻紧张起来,还很服从这个全组年纪最轻的组长。
“还有人当你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谁知道这么爱操心。”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不你教我的嘛。”刘启享受着加重的手劲,漫不经心的说。
刘培强闻言,想起机组规模最初扩大时刘启的茫然。他在原来的单位只带过实习生和后辈,从没在真正意义上当过领导者,很是无措了一阵,最后还是刘培强以他年长者的经验为茫然的初学者指引和分析:如何展示亲切,如何在必要的时候保持距离,如何树立威信,如何避免年龄的弱势以及转化为优势……
实际上刘培强从未扮演过领导者的角色,也对此无甚兴趣,只是有着过来人的见解。最重要的是,刘培强确信自己比起钻研人际关系,更习惯于和所有人都保持一个友善的距离。
也因此,刘启的进展出乎他的预料。当他看到刘启和新成员打成一片,并很快在小群体中竖立起必要的服从意识时,他很惊讶。当然过程不是看起来这么容易,他还记得刘启在研究成员履历之余,还要自己帮他留意新成员的各类动向。
也许在外人看来,刘启和他们的相处只是年轻人交朋友那样自然平常。而刘培强清楚刘启下过的功夫,他是如何尽快分配适合的职责,公平对待所有成员,才得以营造出现在的氛围。
偶尔刘培强也会迷惑,察觉这或许是刘启自有的某种素质。
“你做的非常好,爸爸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刘培强轻声说。
刘启不赞成的哼了一声:“差得远了。再说就算是这样,你也必须在。”
“怎么?”
“你是我最好的搭档。跟你比起来,其他人都是——”刘启做了个怪相,逗得刘培强笑起来,他继续说下去:“其实总有人说我绷得太紧,冲的太狠,大概是改不了了。你不知道你上次开会走那几天,那帮小子一天到晚问我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组里心神不宁的。”
“是这样吗?”刘培强歪歪脑袋,有些不解。
“刘培强,”刘启睁开眼睛,刘培强看到他愤慨的表情:“你有点自觉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其他组抢着要你,我费了多大劲才都给挡回去啊。”
刘培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但也不想就这个问题争辩,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刘启抓住他放在自己肩头的一只手,再靠近到唇边:“好烦。”
“又怎么啦?”刘培强配合着他执拗的温存,柔软的温度从手心蔓延到胸口。这是最大的限度了,他们都知道,天花板某个角落的监控镜头。
“一忙起来,都没时间跟你说话了。”刘启小声抱怨。
刘培强不由想起年轻人片刻前的侧脸,利落的手势和凌厉的眉眼,还有踏在资料柜上的黑色工作靴。热度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他弯下身,附在刘启耳边,一个模糊了暧昧界限的距离。
“没关系。”故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鼻音,和着超出体热的温度:“我喜欢……看你跟人说工作的样子。”
手被握住的力度倏忽变大,刘培强能看到年轻人手背上微凸的脉络。
“明天有任务,”刘启收紧下颌,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你他妈晚上不想睡了是吧。”
刘培强笑着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刘启一副想就地将他拆吃入腹的凶狠神情。趁刘启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之前,再把刘启的转椅远远蹬开。恶作剧带来的愉悦感总是十分有趣,虽然结局往往自食其果。
比如说,虽然当天晚上的刘培强早早装睡,却依然无法避免被钳制在薄被之间,被迫聆听甜蜜到几乎令他融化的耳语。
“只要一次,爸。”刘启的声音像丰满的鱼饵一样饱含诱惑:“乖乖的……给我。”
尽管刘培强知道,只要他真的拒绝,刘启绝不会强制于他。他依然选择了拥住年轻人的脖颈,送上早已同样滚烫的吻。
……
刘培强从固定在舱壁上的睡袋中伸出手,查看腕上的数据显示屏,绿色的读数彰显着穿梭机平稳的运行。
这是执行任务的第五天,身为机组工程师的刘培强刚刚结束了轮班休息。他又花了一点时间彻底清醒过来,再拉开拉链将自己从睡袋中解放。看了看轮值表,又顺手整理好刘启的睡袋。
在去往驾驶室的路上,他于窄小的舷窗前停留了片刻,那里有无论多久都不会看厌的风景。
驾驶室主位上是同行的组员,刘启握住扶手悬在一旁。刘培强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刘启好像知道他来了,转过来看着他,挑起一边嘴角:“睡醒了?刘大校。”
刘培强笑笑:“我来换班,去休息吧。”
刘启点点头,叮嘱了组员几句,轻推椅背向门口飘了过来,在驾驶室的半空和刘培强相遇。刘培强向他伸出手,两人彼此借力向对方的身后而去。错身而过后,刘启流畅的回转,向他扔过来一样东西:“早餐。”
刘培强伸手接过,银白色的包装里是太空常用的膏体食物。他抬起头,刘启在刚才他停留过的舷窗前驻足片刻,曾吸引刘培强的星海也吸引了他的目光,接着才回到了生活区域。
“有情况吗?”刘培强询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机组成员,轮到自己休息时,就由他来负责监控设备数据。
“一切正常,大校。”年轻的组员笑嘻嘻抬头看他:“什么事儿都没有,您快吃吧,队长特意给您留的。”
刘培强低头看包装,黑色的印刷体文字是他曾经对刘启说过觉得不错的口味。因为补给资源都是随机配给,特定口味的数量不多。他无奈的摇头:“我吃哪种都行。小沈,你要吗?我记得你挺喜欢这个味儿,提提神。”
另一名成员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一脸坏笑:“不敢不敢,大校您饶了我吧,回头被队长知道能念死我。”
刘培强虽然还是一脸无奈,但已经流露出不自觉的微笑。包装上的吸口被剥开,他吮吸着淡黄色的膏体食物,淡淡的甜香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下次,想让刘启也尝尝这个味道。
休息时间随早餐完全结束了,刘培强开始投入节奏紧张的工作当中。这是一次与以往稍有不同的任务,本来绰绰有余的日程,因为一次欧洲地区的进修安排而压缩了不少。关于这次进修,刘培强所知道的只有名额不多,且是由组长主动申请所得。
他还记得刘启来问他想不想去,考虑到任务日程的压缩会让工作节奏在一定程度上紧张起来,但机会难得,再说也不一定就能获批,于是同意了。刘启询问他的时候,眼睛很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所以他猜刘启是一定很想去的,尽管不知道原因。或者,一向审慎的他能同意这个提议,就是为了刘启那时高兴的样子吧。
他真喜欢看刘启那样笑。
……
来到苏黎世地下城,是在任务结束后第三天的事。
虽然日程有些赶,但好在有顺路的派遣飞机作为交通手段,路上没费多少功夫。比起这个,真正让刘培强吃惊的,是这座地下城的节日氛围。
现在正值新年历十一月下旬,因为新旧年历的差异,不同地区对于传统节日的日期定义也有所不同。而苏黎世的居民们,正在尽其所能的为本地圣诞节做着庆祝。
虽然刘培强以前也因进修而去过其他地区的地下城,但唯独在这种大型节日里,才能真正感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当地人,尤其是对于过去有着浓厚记忆的人们,就像中国地区的地下城庆祝春节那样,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尽可能庆祝这盛大的节日。
和刘培强对圣诞节的印象不同,这里并没有很多红绿相间的装饰。也许是当地传统的缘故,比起那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配色,这里使用的更多是银色和金色的灯球和彩带,映照在穿着鲜艳旧服的居民身上,热闹而又温馨。
“还挺好看,是不是?”刘启在他身边说。
“真美。”刘培强由衷感叹,又想起什么:“你以前来过吗?”
“第一次,只是听一个打这儿来的研究员说起过。进修明天才正式开始,怎么样?机会难得,好好逛逛?”刘启兴致勃勃的作出邀请。
“好。”刘培强笑了。
“还有——”刘启向他伸出手,眼睛里映出灯球星星点点的光:“既然这里没人认识我们。”
刘培强没有答话,只是自然而然的握住那只手,十指交缠,看星星点点蔓延成一片星海。
街上人很多,不少上了年纪的居民拿出从地面带下来的乐器,演奏着欢快的节日乐曲,充分调动起周遭的氛围。有人聚在一起唱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还有人端着蜡烛在街上行走。刘培强不太清楚这是哪种习俗,但治安员紧张的注视让他和刘启不住发笑。
陌生新奇的环境使人情绪高涨,热闹的街景更是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个街口和拐角都值得期待。刘培强向刘启描述着他从书本中看过的苏黎世,只是现在已不见被誉为欧洲最富裕城市的风光。
交握的手轻轻晃动,头戴兜帽的刘启饶有兴味的听着他的讲述:“这里的特产是糖?”
刘培强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又突然停住了。
“嗯?”刘启探询的看着他。
“对。现在应该不是了。”刘培强笑笑。
刘启看向街道前方,掀起兜帽一角:“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刘培强嗅了嗅,空气中飘来一丝香甜的气息。
很快,他们就来到气味来源的店铺,只是个普通的食品店,门口支着卖糖块的小架。比较引人注目的是,糖果被做成了动物面部的形状。
刘培强对这类稀罕小食了解不多,只知道它们从食物品质上来说并不精致,本身是用粗谷物、麦芽糖、甜味剂之类的原料制成,比起黄金时代定义中的糖果,或许更接近饼干一类的点心。虽然数量不多,不过很多地方都有,只是没有这么精巧的外形。
刘启很感兴趣的靠近观察,看起来是店主的女性走过来迎接他们。刘培强启动了翻译机,向店主称赞这些外形精巧的点心。
“是我母亲亲自动手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传统风味,在这种特别的节日就该拿出来和大家一同分享。”上了年纪的店主显得很骄傲:“我也会做,但手艺不如她。考虑到材料难得,我们不想浪费哪怕任何一点。”
她介绍道,这些糖果用了合成奶油和真正的蔗糖——虽然分量少得可怜,而且作为非量产试验品也很难得,但足以让这些烤制糖果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刘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买几个呗。”
店主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刘启已经拉着他过去挑选了。正在刘培强犹豫的时候,刘启想起什么:“还没跟这边单位对接的联络呢,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找个安静地儿。”
刘培强嗯了一声,目送着刘启边看时间边快步走远。他选了两块,在店主拿纸袋包装的时候,他开口问到:“请问,全部的货品都在这里了吗?”
“都摆在外面了。您还需要什么吗?”店主让开一点,向他展示店内的摆柜。
刘培强看了看一览无余的柜面,除了这些糖果,都是随处可见的量产货。他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有巧克力吗?”
店主惊讶的睁大灰蓝色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甚至很久都没人提过这个词了。”
“替代品呢?”刘培强不死心的问。例如这种特别的糖果,或许作为过去的特产地……
店主露出遗憾的表情:“没有,哪里都不会有的,我可以向您保证。”
刘培强有些抱歉的道了谢,在结账后拿着袋子等待刘启。在等待的时候,他注意到周围很多人都开始向同一个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边的温度似乎降低了。
肩膀被人攀上:“我回来了,等着急了吧。”
刘培强回过头,耳畔是年轻人温热的呼吸。
他们本来就是漫无目的的逛,经刘启建议,他们也向人群聚集的中心广场走去。
“买了吗?选的什么?唔……好香。”刘启好奇的去闻他怀里纸袋的味道,拱的刘培强想笑。他展开袋子,露出里面的糖果。
刘启捏起一块:“这是兔子?”
“应该是。”刘培强看看纸袋里剩下的那块,是犬类的形状。
“为什么选这个啊。”刘启端详着兔子外形的糖果。
“属相。”刘培强简短的回答,避开刘启恍然的坏笑。
“这个归我了。”不等刘培强反对,刘启先下手为强:“另一个呢,我看看。”
在看到袋子里的形状后,刘启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是属狗的吧。”
“嗯,怎么?”
“这不是狼吗。”刘启比划了一下:“你看,耳朵是尖的,还有牙。”
刘培强看了看,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自己不太会辨别这种动物图形。他有点不好意思:“还真是,爸爸弄错了。”
刘启却很满意:“不是正好吗。”
他凑到刘培强耳边,故意压低嗓门恶狠狠的说:“我要吃了你,啊呜!”
兔子形状的糖果就握在搂住刘培强肩膀的手里,伴着最后这声,糖果在刘培强眼前被丢进刘启嘴里,甜香味在两人鼻尖萦绕。
刘培强脸上发热,于是没拒绝刘启用指尖推进他嘴里的另一块糖。刘启用身体和手臂挡住了可能的视线,刘培强被他牢牢按在怀里。他慢慢咀嚼着那块糖,刘启轻吻了他的唇角:“怎么样?”
“……很甜。”刘培强眯起眼睛。
中心广场很快就到了,这里是人流的目的地,他们停在较为隐蔽的一角。刘培强发觉自己刚才的体感没错,这里的温度显著降低了,不过因为和刘启靠的很紧,倒是没觉得冷。周围人有的在交谈,有的在看时间,有的在左顾右盼,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而刘启也流露出同样的神情。
“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刘培强拉拉他。
刘启眼神乱飘:“不知道啊,我看别人都在等。”
瑞士来的同事,进修申请,任务日程。刘培强笑了:“是你计划好的吧。”
刘启转过来把下巴搁在他颈窝里,耍赖一样的哼哼,嘴里倒承认的爽快:“嗯。”
“为什么?”刘培强轻声问。
刘启抬起身看他:“不到时候,一会儿告诉你。”
刘培强没有反对,他在等待的间隙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景物和陌生的人群,尤其是各处标示着苏黎世地名的德语标牌。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有机会来这儿。”
而黄金时代的苏黎世,已经只存在于部分人的记忆中了。
刘启按着他的后颈,让他的额头贴在自己肩上:“从来不晚。”
刘培强闭上眼睛:“好吃吗,糖。”
“还行,我不怎么吃糖,感觉跟我们那儿的差不多。主要是味儿好闻,我从来没闻过。”刘启不以为意的回答。
“瑞士特产巧克力。”刘培强忽然说。
“啊。嗯?”刘启应了一声,然后皱起眉头:“你那时候想说的就是这个?”
“你还有印象吗?巧克力。”刘培强没直接回答。
“不太记得。那时候好吃的东西挺多吧,印象都不深了。”刘启想了想。
刘培强的手指不自觉揪紧了他的下摆:“我问过刚才的店主,没有了,哪里也没有。还有好多东西。”
你应该拥有的东西,爸爸想让你看到的,吃到的,感受到的东西。虽然他很久前就接受了这一切,也不认为生存应该为此让步,但偶有丁点空隙,会让他在想到刘启的欠缺时感到空落的疼。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不理解身为父母之人那种想把一切都塞给孩子的狂热。而在拥有刘启之后,他就拥有了一切狂热。
刘启重重揉了揉他的后颈:“说什么傻话啊。”
然后他垂头,让接下来的话只能传达给眼前的人:“我现在有的,比那些要多多了。全部都是因为你。”
刘培强笑了一下,很短的一下。
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年轻的情侣彼此依偎,兴奋的孩子拉扯着父母,也有垂暮的老者独自侧立一旁。
他越过刘启的肩膀看着他们。
“可是刘启,”刘培强说,声音艰涩发哽:“爸爸没办法陪你一直到最后。”
总有一段路,刘启会独自走过。他不是今天才想到这件事,偶尔刘启不在身边的午夜梦回,他会因此痛到痉挛。
“十九年,差很多吗?我等你都差不多这么久了吧。再说,你说不定比我还……”刘启没说下去,因为刘培强把脸深深抵进他的胸口。
真没办法。刘启呼出一口气:“行啦!我答应你。”
刘培强没应声,刘启接着说:“就算你……我也会好好过下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会把每天都当倒计时一样过。工作也好,出去玩也好,除非我走不动了,我就每天都出门,让别人看看我过的有多开心。要是有人跟我聊起你,我就好好聊一聊,把我这辈子知道的关于你的事都说给别人听,让他们都知道你到底有多好,我就特得意。你们看,他这么好,这辈子都得用来陪着我。”
刘培强想笑,嘴角弯出一点弧度,可又抽动着撇了回去,几次往复。刘启安抚的轻拍他的背,他听到周遭人群逐渐泛起的骚动,零点报时声从未有过的响亮。
“爸,”刘启在他耳边说:“抬头。”
刘培强让自己照做,先看到的是刘启柔和的神情,然后是天顶洒下纷纷扬扬的银白。满街的灯球和彩带,映衬出他阔别二十余年的落雪。
刘启也仰起头,兜帽从头顶滑落,泄漏出惊喜而纯粹的笑意。
人群彼此拥抱,交换着满含心意的节日礼物,为对方送上独属于今天的美好祝福。在周围一片圣诞快乐的嗡嗡声中,刘启重新紧拥住他:“纪念日快乐。”
刘培强怔住了,刘启笑起来:“就知道你不记得。第一年我在训练,第二年你去进修,已经是第三年了。”
人造雪很快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而房顶和附近的彩带上就更多了,它们在灯球边盘旋,在人群头顶漫舞。虽然广场之外的建筑仍是寻常的金属和水泥,人造雪并未蔓延到那里,但也足以构建出在现如今堪称奇迹的一夜幻境,展现出一座城过去的荣耀。
这是刘启送给他的纪念日礼物。
刘培强有些无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爸爸什么都没准备——”
刘启却忽然提了一个问题:“巧克力是什么味儿的?”
刘培强努力回忆着那种黝黑细腻的糖果:“甜甜的,很浓郁。有时候,也有点苦。”
他还在搜肠刮肚想找出更多形容,刘启垂头,轻舔他的眼角:“苦的。”
然后顺脸颊而下,形成一个缱绻的吻。不久前糖块的滋味还没完全散去,刘培强能尝到年轻人嘴里的丝丝甘甜。很甜,很浓,比苦更甜,比泪更浓。
“甜的。”唇舌分开后,刘启这么说,伴着挂在嘴角的坏笑。
刘培强的全副身心都被眼前的年轻人占据了。此前和此后的所有生命,这个人蛮横的占领了他每一寸光阴。总在刘培强认为已到极致的时候,惊觉自己竟一天比一天爱得更深,直至痴狂。
他已经把所有一切都给了出去,刮尽血液里每一滴养分去哺喂这份爱。有的,没有的,从空气里汲取,从灵魂中绞榨。但还是不够,不够,最起码,也得有更实际的纪念日礼物。他能做什么?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刘启毫不犹豫的回答:“还真有。”
虽然雪依然在下,但人群开始互相招呼着离开广场,场地渐渐被嬉戏追逐的孩子们占领。和春节一样,圣诞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大多数商店已经准备打烊了,而那些不愿太早结束节日的人们则涌入剩下的店铺。
刘启苦笑:“本来想过完零点再找个餐厅吃东西的,没想到大过节的这么早关门,跟我们过春节完全不一样。你买糖那阵儿我跑了几个店打听,就算不关门的也早被人预订完了。”
刘培强开始笑,笑得停不下来。刘启抱着他摇晃:“怎么办啊刘培强,我要饿死了——”
“趁店还开着,去买点菜,有半成品也买上。安排的临时住所不远吧,赶紧回去,我看着做。你想吃什么?”
刘启乖乖回答:“你做的,什么都行。”
于是刘培强就开始盘算在街上见过的食材了,组合起来味道应该很好的,刘启会喜欢吃的。
刘启本已松开手臂,然后又一把拖住了他:“等一下。”
刘培强莫名回头,刘启轻扫他的头顶,有雪从那里飘落,再汇入身周纷纷扬扬的同类。
“看,”刘启笑着:“白头了。”
【完】
【流浪地球】【启强】他的桃源
Summary:电影之外,刘启见到了他自己和他父亲的扮演者。
启强亲情向,涉及启强角色以及两位演员!雷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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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对面这位已经呆了足足十分钟,一直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出神。刘启相信自己和他一样惊讶,或许更甚。可这位除了开头一句用力的“我操”之外一直不说话,刘启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实在很少。
一直面面相觑,让刘启有种照镜子太久,镜像自顾自动了的微妙感。室内恒温,还挺热,他却觉得脊背上冷嗖嗖的,喉咙又干又...
Summary:电影之外,刘启见到了他自己和他父亲的扮演者。
启强亲情向,涉及启强角色以及两位演员!雷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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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对面这位已经呆了足足十分钟,一直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出神。刘启相信自己和他一样惊讶,或许更甚。可这位除了开头一句用力的“我操”之外一直不说话,刘启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实在很少。
一直面面相觑,让刘启有种照镜子太久,镜像自顾自动了的微妙感。室内恒温,还挺热,他却觉得脊背上冷嗖嗖的,喉咙又干又痒,他咳了一声,带出一背的白毛汗。
“我操!”对面这人终于说话了。这第二句话跟第一句没半点区别,连语气都是全须全尾复制了的惊叹号,“这什么情况,别是工作人员玩儿我。他们从哪里把你找来的?真的和我一模一样,你到底擦了多少粉,往脸上画了多少个零件啊……”
意识到对面这人伸手要摸他,刘启往后一仰,力道太大,椅子腿离了地,差点自己把自己掀翻,他赶紧的用手往桌上一把。“你说归说,上手算怎么回事儿?我比你更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跟平时一样到点出门,要去地面做任务。门一开我跟一女的撞在一块儿,她看了我一眼,大呼小叫地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什么发布会要开始了,问我怎么穿得脏兮兮的还剪了个头。”
“哦,去地面做任务?”男的奇道,“说起来你这头型怪眼熟的。还有这身衣服……你继续往下说,下一句是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叫刘启啊?”
刘启眉一皱:“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认识我啊?”他又自我开解,“不过你都跟我长一样了,知道我大概也不稀奇。”
对面这男的笑起来。一开始他还闷笑,笑了一会儿索性坐没坐相地歪在桌子旁边,出气多,进气少。他一抹眼泪,还乐:“不好意思啊,我就觉得这太魔幻了,听起来跟假的一样。要不是你真跟我长一样,说起话来又正儿八经不像造假,我现在都能叫保安把你轰出去。”
紧关的房间门被叩响,外头好大一嗓门的男的对里面喊话:“屈楚萧!屈楚萧等会儿到你上了,你准备好没有啊?刚才有个妹子老慌张地跑来跟我说你剃头了,那是在驴我吧?你把门关那么紧干嘛呐,把门开开!”
“我没剃头,她开你玩笑!”顶着一张刘启脸的屈楚萧站起来,隔门跟人喊话拉力,“我换衣服呢,锁门啦,别捶啦!”
外头那人不敲门改打了退堂鼓,一阵脚步声之后总算清净下来。屈楚萧松了口气,说:“不能让工作人员进。要看见了你,明天这事能上各大报纸头条,我得在全中国火个遍。”
他起身,在角落一大袋子道具里挑挑捡捡。“我火了,估计找上门的不是拍片儿让我挑剧本的,而是动物园或者博物馆,要把我关进去特别展出,让我阐述一个人是怎么自己把自己搞分裂了的。”他觉得自个儿特别幽默,脸上笑得形容狰狞,手一刻不停地在道具袋子里淘宝贝。
刘启问:“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别人叫你的我没听清。”
“屈楚萧。”屈楚萧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哎,刘启,如果你真的是刘启,那我大概也弄清楚我跟你是个什么关系了。”
摸索了半天,他终于从一大堆道具里划拉出个有用的——一个兔耳头饰样子的应援灯,戴在头顶打开开关,兔子耳朵上的“屈楚萧”三个字就会闪起来,五颜六色的比霓虹灯还烧眼。
刘启没注意到屈楚萧拿着应援灯朝他走过来,仍靠在一边托腮沉思,眼睛眯细了,一脸头疼样子。“那你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一会儿我还得回去呢,我去我刚出来的那扇门再试试,既然我进得来这里,那应该也能回得去。”
“这真的挺复杂。说起来你可能还不太相信,我是你的‘扮演者’。”屈楚萧把兔耳朵掂了好几回,连同一个口罩一起扔给刘启,“等下跟我一起出门,边走我边跟你解释。但只有一条,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脸。你把口罩和这傻了吧唧的兔耳朵戴上跟我一起出去,有别人问起来你别说话,我会说你是我粉丝,这身衣服是在玩cosplay。”
刘启一个疑问三连:“什么玩意儿?这兔耳朵是你什么趣味?粉丝……?屈……小屈,你能不能说人话?”
屈楚萧觉得被叫小屈也还行,听过就算,还是忙着把刘启摁在座位上给他正兔耳朵:“别问,等会儿我跟你解释完再说。我把你送到你来那门口,你听不听得明白都等你回去再反刍吧。”
刘启想到有个兔耳朵在自己头顶闪,觉得这一切都傻透了。还好有个口罩遮一遮,丢脸仿佛丢的也不是自己脸。他跟着小屈往外走,两个人贴着墙角走一步张望三回地避开人,像搞情报机构的。
“……总之就是这么个事。你爱信不信的吧,你就是个电影里头的角色。”小屈三言两语解释完,走转角时碰到个人,立马堆起礼貌的笑,“吴京老师!你准备上台了?一会儿加油!”
这位吴老师拍了拍小屈的肩膀:“哎,好,谢谢你啊!等会儿我们一起加油,我先过去了,你也去做做准备吧。”
小屈又跟他前辈打了声招呼,看他前辈在工作人员的前呼后拥下走了才松口气。他特别怕刘启看清楚人忍不住冲上去叫人爸爸,但还好刘启看上去是傻了,就只是站在原地,用眼光一路护送人直到瞧不见人影。
“活的刘培强。”口罩都挡不住刘启夸张的面部表情,虽然闷在口罩里的声音听不出来沉稳不沉稳,但这时候他一双眼睛红了,看起来倒真像在cos个兔子,“我去,我都十七年没见他人了,冲击还是有点儿大。那次撞击里刘培强没死?改头换面来了这里?”
都说三岁一代沟,要按设定集里的辈分来,小屈都是刘启的爷爷辈了,这代沟着实有点大。不是同时代的人,事情解释起来就特费劲,小屈尽量耐着性子,心想等他以后有了小孩儿,如果小孩儿做作业时也是这么个懵的样子,他能不能有同等耐心不掀桌子还两说。
“那可不是刘培强,不是你爸你知道么?”小屈说,“那是我前辈。哎,这怎么解释呢,你爸跟我前辈看上去长一样,那是因为你爸就是我前辈演的。”
他把刘启送到来时的那扇门,就要请神:“好了好了,赶紧走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理解不了,回去再想吧。我也得消化消化。”
刘启摸着那门把手,垂着眼睛问:“你刚才是不是说要登台表演?刘培强……我是说你前辈,是不是也要上啊?”
小屈寻思他明明说的是“参加发布会”,但还是点了头:“对,把你送走我就去。你赶紧的啊。”
刘启说:“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想……再看看。不同意我就直接摘了口罩去每个隔间晃悠啊。”
前半句还能算得上商量,到了后半句那可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小屈噎了一会儿,冲他挥了挥手,“行,我带你进去,你就坐下面。口罩绝对不能拿下来听见没有?”
两人并排走了两步,他还是不放心,眼睛直盯着刘启头上的兔耳应援灯。“这个也不许摘。在下面安安分分的,出了乱子,你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我还要善后呢。”
二十分钟之后,刘启混在一堆记者里挤在台下,胸口还挂着小屈从另一个工作人员那儿给他抢来的工作证。应援灯不停地闪,他在人群里也不突兀,不知道哪儿来的几个粉丝小姑娘,挥着荧光棒不说,还特夸张地拉了俩横幅,又蹦又跳的,比他吸睛多了。
等小屈嘴里的吴老师上了台,刘启忍不住站起来,全然顾不上这举动会不会给他吸引不必要的眼光。但还好,这会儿抱着设备的记者也都田里插秧似的立住了,闪光灯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他被闪光灯逼回了座位,看到台上他爸——他想管他的呢,长着一张刘培强的脸,那可不就是刘培强么——还在朝台下挥手,面带微笑。
小屈说的“你和刘培强都是电影里的人物”,刘启没太大认知。电影这东西他只听过没见过,后太阳时代人人靠劳力换信用点吃饭,一个坑里必须有个萝卜,坑比萝卜多,没谁还能做个演员娱乐大众,他们的时代不兴这个。
所以小屈说这是个虚构故事,就给刘启带来了极大不适:他身上发生的事全都是真的啊,怎么到别人嘴里就成了故事,全是虚构的?
台上小屈和吴老师站在一起,看得刘启挪不开眼。
他想:原来我跟我爸站一块儿,看起来是这个样子。
吴老师开始发表“养儿防老”的言论,小屈把话筒交了,摩拳擦掌地准备起小动作。扛吴老师的第一下没起来,小屈硬是分开了吴老师的腿,发力把吴老师抡在肩头。台下交头接耳地暗笑,主持人一句“这是二十一世纪新型父子关系”把笑声摆在了台面上,大家没了顾忌,全都轰一声笑开了。
单就刘启一个没笑的。他一向不大喜欢凑热闹,旁边俩小粉丝抱在一块儿就差眼泪哗哗的,他就只是觉得又吵又烦。
他把吴老师那句“你爸被你折腾死了”听进去了。现场除了刘启以外,大概也没第二个人觉得这句话正经,显然吴老师说这话是没有过脑子的,甚至还带着种直男不经意间开黄腔的正直萌感,大家听过笑过就算,只有刘启把这当成一句好话,在脑子里过了又过。
羊肉片儿反复焯水都走味,一句话咀嚼太多遍也会被人歪曲了意思。刘启把话从前半截断,又自说自话地在上面加了重音。
他想:这个吴老师跟小屈没关系啊,可他还自称是“爸爸”。那他就是刘培强,就是我爸啊。
年轻人认了死理就怎么也拉不回来,犯了犟脾气的刘启在发布会之后非要见吴老师,小屈怎么拦都拦不住。他把刘启塞柜子里,摒退一干闲杂人等,才把刘启重新放出来,好言相劝:“刘启,你别轴了行不行,那真的不是刘培强。你就……你就当这是你爸的孪生兄弟,你管一叔叔叫爸,那是乱辈分。”
“我不管。”刘启把兔耳朵往桌上一扔,接触不良,上面的字从此不闪光了,“我就要去见他一次。你让我去,我就一个人去,你不让我去,我就绑了你一块儿去。是要让他见一个还是见两个,你自己选。”
小屈举手投降。他把自己塞进衣柜示意他在接下去的一小时里都会变成透明人,没有谁能瞧得见他。
“那你快去快回。还是这句话,口罩不许拿下来,带着工作证去,就说你是他的小粉丝,让他给你签个字。不过你会不会被当做可疑分子扔出去,这我就不知道了啊,你自求多福。”寄居蟹小屈说。
吴老师的休息室在不同地点,要连续拐三个弯。刘启走得急,拐弯不带急刹车,漂移得晕头转向,他差点以为能在转角撞上一个迷路的他自个儿。
还好他路没走岔,还是顺利找到了地方。才敲了一下门,第二下还没来得及落下去,门就唰一声开了。开门的是吴老师本人,看上去很温和也挺迷惑。
“你找谁?”
刘启还没做好准备,冷不防看见了他爸的脸,把小屈给他准备好的粉丝说辞全都忘去了脑后。他愣在原地说不上话,干脆把口罩摘了。
“怎么是你啊?来,快进来。”吴老师把刘启迎进去,让他随便坐,还把别人给他准备的硕大一个瓜果点心盆往他面前推,“找我有事?吃口再说吧。”
他看着刘启,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诶,你这头发怎么和我刚才记得的不太一样,你不是扎了个小辫子么……”
“刘培强,”刘启说,“我……我来看看你。”
吴老师一巴掌落在刘启背上,一笑,眼角就游鱼尾,看着比任何影像资料上的都更柔和,“你怎么还没出戏啊?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占你便宜,”他笑,“儿子,怎么了,想爸爸了?”
刘启猛地把手背摁在一边脸上。他脸和胸口都烫得要命,别说手脚摆正,他慌得连自己手和脚在哪都要找不着了,勉强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把手脚栓在原位,动起来像个木偶。
“我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他重复两遍,“就是想过来看看你,跟你聊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刘启也没什么话可讲。吴老师被他看得没辙,又扯了个话头:“你说来看看我,就真的是傻看着我?虽然我好看,毕竟是十分能打十一分的颜值,可你老这样看,就没新鲜感喽。”
他徒手掰了个苹果,递一半到刘启手里。“想点好玩的。诶,对,要不要来自拍?我手机没电熄火了,用你的?”
听了这话,刘启忙朝口袋里摸手机。他摸了个兵荒马乱,工作服六个口袋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可尴尬的是最后他是从裤兜里把姥爷留给他的手机摸出来的。
吴老师把朝外翻的口袋给刘启一一翻回去,接过刘启的手机先转了一圈。“真新鲜,”他感慨,“你这手机像用了好多年了,你看这划痕。年轻人里像你这么节俭的不多了,好孩子。”
被一个顶着刘培强脸的人夸,即使心里知道这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甚至连次元都不同,刘启心里还是有点高兴。他一笑,吴老师就来勾他脖子,开了摄像头拉着他往镜头前面凑。吴老师翻了半天没找到滤镜,勾着刘启的手又放下了。
“你这手机没有那什么……没有美颜吗?你拍照怎么拍,就这么耿直地怼镜头?”
手机原主韩子昂没装美颜app,直男审美,认为美也美得很有限,刘启摇了摇头。吴老师倒也没觉得遗憾,可能“真男人就要去掉姑娘兮兮的滤镜直面镜头”不管哪个年代都被男人们奉为金科玉律。
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地拍了一张自拍照。直男自拍的平均水准线之下,丑得魔幻,两个人都被镜头压成大小眼,一个硬拗笑容,另一个眼神能把前一个盯出洞,画面十分难看。吴老师自己看了看也觉得不行,可大概是拍个九宫格也没信心挑张好看的,就建议说:“算了,要不我们不拍了吧。这张也删了。”
刘启却从从容容地把手机放回口袋,“留着吧,我觉得还行。”
他又留了一会儿,吃了两口苹果。他吃不惯这东西,觉得噎得慌。他起身同吴老师道别,吴老师跟了两步把他送到门口。
刘启低声说:“别送了,我自己走过去吧。再见……爸。”
吴老师觉得自己占了口头便宜,高兴之余又很迷惑。他拔高自己去碰刘启的头顶:“怎么啦今天?进剧组第一天我就让你喊我爸,你没同意,今天怎么自己叫上了?”
刘启笑了笑:“没什么,就觉得应该补上。”
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对话却能奇妙地合上,像两块拼图套嵌在一块儿,各自都很窝心。门在刘启身后阖上,他走了一个拐角停下,把自拍照调出来,看着自拍照走完了剩下的两个拐角。
出了柜门的小屈在送刘启去他任意门的路上把刘启一顿编排。
“说好的粉丝要签名呢,你全给我忘了是吧?我就不该让你去。”他朝刘启手机上一瞥,一眼望到那张丑绝人寰的自拍照,痛心疾首,“同一张脸,你怎么照出来那么难看?”
刘启调亮了屏幕:“我觉得挺好。”
“你干嘛非得跟他合影?网上铺天盖地他的照片,你挑两张好看的存起来,不比这张丑自拍强?”
“我要他的照片,你给我弄。”刘启把手机往小屈手里一塞,一副理所应当的大爷样。
小屈拿过手机,研究了好一会儿,型号不算太老,可磕磕绊绊的伤太多,接触不大灵光,他千难万难才连上了wifi。点开网页,他顺手在搜索引擎里打上吴老师的名字,想了想,又删掉换成刘培强。
这是个大众名,搜索结果一下跳出许多不相关的张三李四来。小屈噎了一会儿,还是乖乖把关键字换成吴老师。他把手机递给刘启,“喏,你自己选。”
刘启挑挑捡捡,看上一张吴老师穿连体工装服的。他按下保存,这张图就连同自拍一起,永远留在刘启的手机里。
他想:刘培强这样看起来真精神,真年轻。
边想,边走进了他的任意门里。
-完-
我真的好喜欢这个梗的,可为什么写成了这样……我写东西是真的不行,我急得像个在猫屎咖啡边上的猫猫头拼命刨地。大家都神仙写文而我整天都想把头埋在沙里。
不知道这篇文能不能打启强tag……如果不合适我就删了QAQ 谢谢大家把这么一篇平淡的凉白开拉到底还看完了我的逼叨逼。
【启强】《股掌之上》TXT全文+完结感谢+启强分析
经历一年有余,终于连载完毕,完结撒花~
全文40万字,整理后的TXT文档大约800K。除格式重整外,部分内容也有一定修正。
【因安全考虑全文已凹见,不再单独发送,请谅解】
【高亮】:在此感谢 @夜光仓库 太太给第32章高潮部分画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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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一年有余,终于连载完毕,完结撒花~
全文40万字,整理后的TXT文档大约800K。除格式重整外,部分内容也有一定修正。
【因安全考虑全文已凹见,不再单独发送,请谅解】
【高亮】:在此感谢 @夜光仓库 太太给第32章高潮部分画的插图,
还要感谢 @私人の生活 太太做的股掌之上衍生MV!
下凡辛苦了,鞠躬(╥╯^╰╥)
——☆——☆——
感谢这一年来一路追文,留下评论和点赞的小伙伴。
因为刚开始完全没有想到会变成大长篇,脑内只有首尾和简单的脉络,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现在的规模。还记得写到十几章的时候,还满心觉得能到二十章结束;写到二十几章的时候,被人问到还有多久完结,那时候也只想无论如何再有一倍的篇幅也该结束了。
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不管是关于CP还是三次元,也有好几次觉得写不下去,干脆就此弃坑的时候。但每次看到认真的评论,部分小伙伴私信里的鼓励,尤其是评论区里关于剧情的探讨和分析,看到自己脑补的两人的关系和情感脉络能被大家接纳,引起某种共鸣的时候,又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写下去,写完它。
虽然最初写启强的动机是刻画出自己心目中父子两人的模样,描绘出自己设想的只属于这两个人的、在整个世界都独一无二的情感关系,究其根本是为了满足自己对CP的想象。但在这一过程中,自己的脑补能受到大家如此之多的认可,真的有一种找到同好的喜悦。
每一条评论和私信,我都有反复看过很多遍。每次看到能精准点到自己设想的评论,都会有种心脏被戳到一样的感觉。还有很多评论,会说出连我都没发现到的地方,这又是另一种惊喜:好像在一个自己建立的理想世界里,突然发现了一处从未被发觉的美景。而其中的部分,又可以被拿来融入到之后的剧情脉络中。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棒,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心目中的启强,但就我心目中的启强来说,他们已经不单单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而是由很多人一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所以形象愈加丰满,感情愈加真挚。我更爱他们,也更想同大家分享。
能和你们谈论股掌中的父子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因为你们而变得更好,笔芯~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
【关于股掌之上的一点感想】
剧透注意
在连载结束后的现在,我想对股掌里面的父子重新进行一次上帝视角的剖析。
首先,是父子二人的性格和联系。
刘培强的形象应当是沉静和内敛的,他善于在得失之间作出衡量,将思考置于行动之前;而刘启则完全相反,有着年轻人的满腔热诚和冲动,信己所信,不计后果得失,彻头彻尾的行动派。但两人之间必然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一脉相承的执着和强硬。不管外在性格表现的如何差异巨大,他们骨子里有着如出一辙的品质。
在相当长的篇幅里,或许都是刘启表现出了更明显的压迫性,他强硬的索求父亲,固执的表达情感,将过于年轻的感情孤注一掷的投注,不留一丝一毫的炽烈。而父亲的形象总是压抑的,似乎总是以被强迫的状态出现,在外人面前保持平稳的假象,竭力平衡已经因年轻人而彻底失衡的二人世界,却又为了爱和愧疚不得不对儿子予取予求。
因此“股掌之上”这个名字,似乎就可以被理解成“被刘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父亲”。
这是非常片面的。
原作中,刘培强给人的感觉,除了在面对儿子时的柔软以外,更多展现出的是身为军人迅捷果断。在两次毫不犹豫的让MOSS“闭嘴”的行动中,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个会在儿子的指责中以手捂面的愧疚父亲,而是一个具有强大行动力和压迫感的成年男性。
同样也是在原作中,看似不管不顾任意妄为的刘启,却强烈的表现出了保护妹妹、不顾个人安危解救一面之缘的TIM、对失意的王磊伸出援手、在危机来临时果断挺身而出的一面。包括面对李一一时认可及信赖的态度,无一不证明了刘启绝不是愣头青型的角色,他有自己的标准和准则,只是在“思考”来得及变成“顾虑”以前,执着的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行事,并因此产生了矛盾和冲突。
回到股掌,刘启并非因自身欲望而逼迫父亲,在第一次的错误告白后,他的选择其实是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及逃避和刘培强的接触。但他想要远离的不是这份感情,而是远离可能对刘培强造成的再次伤害。
但刘培强想要救他,再一次的。于是告白被再次复述,由父亲的口中。
关系的产生,是由刘启构成了起因,而由刘培强达成了起点,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剧本删减部分对刘启的塑造其实表达了这样一个信息:他爱着父亲,而父爱中不容选择的部分变成了桎梏。父亲爱他,但从不听他。
从剧情角度来说,这是刘培强无可奈何的正确,是让所有人都能认可的唯一解。但从刘启的角度来说,他渴望的是承认和认可,客观的正确解不了他的执念,他既希望于挑战父亲,又希冀得到父亲的尊重。他同样能打心底里明白刘培强的正确,于是只有用年轻的暴躁和任性来表达他无法正面抗争的愤怒。
这样的关系模型套用在股掌里,就成了刘培强最为无私的一次献身。以爱为名,他依然正确到无可挑剔,依然对刘启予取予求,将自己的一切打碎揉烂献给刘启。而刘启,再次因刘培强的爱感受到撕裂般的痛楚,也同样产生了无法抗争的愤怒,并由此催生出其后种种。
刘启是病态的,即便他最开始想放手,也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后变得越发无法放手,产生出甚至可以被形容为欲杀之而后快的狂暴情欲,和疯狂的报复心理。
但刘培强同样病态,甚至是疯狂的。他明确自己对于刘启的感情仅限于亲情,但却能为了挽救刘启的生命,而用上最不择手段的手段。从这一点上来说,或许他比刘启病得更加厉害。
最开始抱持逾越情愫的人是刘启,而最无法放手的其实是刘培强。
他们之间曾有过最纯粹的亲情,演化到如今虽然有种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但其中最重要的,是两人对彼此不断的试探和逼迫。分不清谁在攻击,谁在防守,有时刘启已经要放弃,刘培强却又伸出手来;有时刘培强想要结束,刘启却又诱迫他不得不抓紧。
个人设想中的父子关系,就应当是这样绝无仅有和独一无二的。他们已经超越了复杂和特殊的定义,再没有任何人或环境能够复写。
也因此,由这样的他们所构成的故事脉络,就绝不可能是那类不情不愿受被攻单方面调教成功的模型。那样的关系总是可以轻易分出是非黑白,分出施虐者和被虐者,分出主动方和被动方。但启强,绝对不是。
在股掌之上的父子关系里,实际上没有人占了优势,更无所谓对错。只有互相折磨,互相凌虐,撕扯着坠落,在伤痕累累中加深了对彼此疯狂的执念。
父子两人都在对方掌控之中,无法脱离,无法排解。爱或死,只得其一。
那么,是否存在一个刘启单方面囊括了主动,单方面对父亲施以强制行为,并仍旧可以得出goodending的展开呢?个人认为,起码以上述父子特征为基础绝不可能。一个刘培强一样的男性,必不可能接受单方面的虐待关系,不管对另一个人的爱和愧疚如何深入。
即便抛开父子,仅针对强制型关系而言。从逻辑上,单方面的压迫和索取是与美好结局相悖的存在,因为如果感情的沟通从一开始就仅仅只是单方面的输出,那么结果的好与坏都与另一个人无关。
刘启对刘培强的执念不可谓不深重,且带着年轻特有的激烈,这条线索的前后因果在正文中已经做了相当的阐述。但在描写的时候,我发现关于刘启的部分是很容易被说明的,他很直白,愿意把内心袒露出来,他的行为经常等同于他的语言。而刘培强,即便在内心独白时也有下意识的隐藏,文字绝对无法告诉你他的全部,他拒绝彻底的剖析。这是由他决定的,而不是我。
(刘启的口是心非说不定也是某种遗传特质。这对父子的相似之处比我们所能想到的更多。)
所以下面要说的,是跳出心理活动概括刘培强隐藏的那一面。
很多对刘培强这个角色的评价,或者说期待,都会将其塑造为无欲无求、粉身碎骨的完美奉献者,乃至完美受害者。本质上是把角色摆上了“神坛”,否定其作为人类的阴暗面和需求。以原作而言,每个人心中都必会有自己的解答,也都有能够自洽逻辑的二次设定,这是一件美好的事。但及至一向厌恶所谓神祗而热爱凡人的我,起码在这篇同人中,强烈的希望能够为他填充属于人类的本质,在符合神祗式完美的同时,也有着全世界只有刘启一个人能够感受到的混浊。
或许刘培强时温柔而强硬的无私奉献,才正是他专有的索取形式。
换一个角度来看,能让所有人都产生亲近欲望的刘培强,实际上已经是再也无法进一步接近的存在。而只有剖开他的同时也被他所剖开的刘启,在亲身体会到那种固执与阴暗,接触他身为人类最混浊的部分后,方才能真正贴近他的内心。
直到两人都能发现自己是如何给对方造成伤害,并学着对彼此坦率以后,他们才能开始拆解这团纠结的关系。刘启在刘培强身上需要得到一个承认,而刘培强等待的是一个成长。正因为是父子,承认和成长才会贯穿了关系的全部脉络,从亲情到爱情。
启强最让我心动的地方就在于此。
本篇的最后期,有关于两人未来的蓝图。刘启拥有从父亲身上一脉相承的优秀品质,他还年轻,一往无前,爱人就在身边。刘培强也必会用自己拥有的阅历指引刘启,刘启就是他的方向标,而他是刘启最好的支援和港湾。
在前方,是两人共同向往的未来。
也想过,如果没有这段关系,也许刘启会就作为运载车驾驶员度过一生,从未向往曾夺走父亲的星空;而刘培强也会默默生活在地下城,持续着弥补自我缺失,彻底放弃作为刘培强个人曾经的梦与想象。
他们成了彼此的契机,彼此执念的救赎。生活不止有爱情,但爱让他们都变得更好。
关于本文主角的分析就到此为止。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比如说其他角色(尤其原创的那些),背景设定,一些线索和细节之类的,但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说看过全文的小伙伴也会自有判断,一定比这里无故拉长篇幅的体验更好。如果看过正文还有什么问题,非常欢迎来滔OVO
再次感谢,超级喜欢大家的留言和私信❤~
最后就是小小的总结了。
想要描绘出心目中的启强,描绘原作中的世界,描绘出一套完整的能够逻辑自洽的关系模型,描绘出被启强触动的最为敏感的神经,也描绘出想象中流浪地球的终结。
有没有稍微成功的做到一点呢?重看正文的时候只觉得很多很多地方都需要修改,但能够写出来已经很开心了,想象终于不再只是想象。
前面说到,爱应该让人变得更好。对启强的喜爱,成为了我第一次动笔同人的动力,当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以后,或许它会变成给未来的某件事注入的勇气。
那么,就是这样啦。
期待再会!(*^▽^*)
【启强】股掌之上——尾声【全文完】
【真.完结】
友情提示:复看【第五章】后再食用口感更佳
———☆———☆———
尾声——很久,很久以后
广播器在同一时间发出喑哑的噪声,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作出播报。它们太久没被使用,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时刻的来临,不知会一直沉睡到何时。
频段稳定之后,流畅的电子音作出重大宣告,丝毫不起波澜。
我们成功了。
同样的信息在所有通讯系统内流动,从最新的程序,到老旧的街道广播器。它在空荡的街道回响许久,终于被旧街区的寥寥数人所注意。
一部分人类正处于冬眠状态,剩下的对此漠不关心。他们之中感情最为激烈的个体,至多也只是...
【真.完结】
友情提示:复看【第五章】后再食用口感更佳
———☆———☆———
尾声——很久,很久以后
广播器在同一时间发出喑哑的噪声,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作出播报。它们太久没被使用,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时刻的来临,不知会一直沉睡到何时。
频段稳定之后,流畅的电子音作出重大宣告,丝毫不起波澜。
我们成功了。
同样的信息在所有通讯系统内流动,从最新的程序,到老旧的街道广播器。它在空荡的街道回响许久,终于被旧街区的寥寥数人所注意。
一部分人类正处于冬眠状态,剩下的对此漠不关心。他们之中感情最为激烈的个体,至多也只是心生一丝畏惧。
高度效率化运转的社会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人类化为其中的零件日夜运转,直至枯竭。古代诗歌总爱以海洋多变比喻丰富的情感,而今海洋化为冰川,曾经的多变亦如诗歌,已从记忆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许我们终将彻底习惯黑暗,再也无法走到地面上去。也许苦修一般乏涩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上千年,曾经的敏感与激昂一点点从记忆和灵魂中抹消。
2783年后,公元4857年。人类,我们,终于抵达了半人马座α星系。
曾经有一个故事,它漫长到用去一年来讲述,也不过只涉及两个个体的纠葛。放在两千余年里,在这颗流浪星球上发生过的种种背叛、革命、屠杀和重建中,短暂的如同辞海的一段注释。而所有这一切,放在以万亿年尚不足以产生变化的宇宙里,比沙海中的一颗砂砾还要渺小。
曾经在故事中登场的人物,即便是他们的后代也已不留痕迹。人类来去匆匆,在前行中无以为奠。无论是波澜壮阔的历史、还是许下铭记的承诺,都永恒的湮灭于时光,甚至不能对此痛斥一句无情,只因它视一切为无物的平等。
怀念已无凭依,感慨亦无意义。
如今的我们对地表毫无向往之情,只是从过去的历史中,达成了这是唯一选择的共识,于是就这样机械的走了下去,近乎一场与死为邻的朝拜之旅。不同的是,我们对此既无期待,更无虔诚,只余物种延续的本能。
联合政府——暂且把这当作人类最高指挥系统的代称,因为我们原本熟知的那个早已不复存在。只不过无论更改名称或是架构,它的职责倒是从来未变。
在抵达星系后的第三十二年,地球正式泊入轨道,成为了目标星系的新行星。在确认了外部环境的稳定后,联合政府派出的先遣队成为第一批重新踏上地表的人类。由于人工智能发展及地下通轨的落成,人类不再亲身前往地面工作,加上漫长旅程中发生过的诸多灾难,地表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区,上千年再未有人类踏足。
——每个生命都有务必维持下去的义务。每多一个人尽可能活得长久,我们的计划就会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但地球已经抵达,无人为此欢欣。不管是休眠者还是清醒的人类,地面勘查结果都与之毫不相干。保持原状也好,遵从指令前往地表也罢,我们没有选择或愿望的概念。
无人询问,更无人讨论。由于我们对其他个体的漠不关心,以及技术的丰富和便利,缺乏交流需求的人类已失去了大部分语言功能。指令通过通讯系统传达至个体,告知工作或休眠的时机,没有家庭观念,亦不需要固定配偶。
先遣队如同出发时一样沉默的归来了,联合政府没有作出公开表态,一切如常。新型日照设备开启一个钟点即可维持人体所需,接着全城落入昏暗,地底世界的居民不需要更多。
我们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出发。
有一天,通讯设备里传出了古怪的声调,和平时的指示音不同,它高低错落,连绵起伏。声调的频率和节奏时常更替,听来完全不同,但都缺乏意义,因为它既不代表避难,也不代表任何新的指令。声调总是于固定时段播放,在寂静的大脑中循环,日积月累。
监控数据是一项极度枯燥的工作,但必须有人来做,比如现在,一名个体正坐在显示屏前,偶尔做些记录。绿色的线条在纯黑底色中上下跃动,个体的心灵和头脑一样干枯死寂,一如过去的上亿名个体。
又到了古怪音调出现的时间,他不为所动的继续自己的工作,盯着,然后记录。
就这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个体偶然间发觉音调频率和线条的跃动达成了某种一致,相似的拔高和降低,相似的回转和延续。
工作实在太过枯燥,不知不觉的,个体口中哼着相似的音调,跟随数据和节奏,轻轻晃动肩膀。像一滴润滑油,落入艰涩齿轮的紧密咬合。
类似的事情正逐渐发生在黑暗世界的各个角落,在播放之外的时间,音调也在从不同个体的声带中传出。即便广播器里的音调更替,也依然有人不自觉的哼唱偏爱的节奏。
联合政府解禁了部分数据库内容,有人经过系统查询得知了对这类音调的统称——音乐。一种既不代表避难,也不代表工作指令的声音。
这是长久以来我们发现的第一种与生存毫无关系,却依然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同的音乐依然在每天播放,我们开始搜索之前令自己印象深刻的曲调,并对不同个体之间的选择差异感到吃惊——在此之前,没有人感觉到他人与自己的区别。
区域式播放停止了,选择的权利被交付给个人,整个地下城从此回荡着不同的音色。不同的偏好使我们产生出亲近相似个体的欲望,在这一过程中又催生了交流的需要。
联合政府进一步解禁了数据库,我们得以阅览到其中更多的内容。那些产生于黄金时代的、因为导致了太多悲剧和软弱因而被彻底封禁的资料。我们看到来自过去的图片和文字,那是被称为诗歌和艺术的遗产。
选择和差异被进一步扩大了,哪怕是同一段文字也会因个体差异而得到不同的理解。过去充斥着电子音的地下城,而今也加入了我们尚不熟练的语言——想要表达的太多太多,单纯的指令输入已无法满足需求。
随着数据库的逐步解禁,我们了解的越多,就越是产生了不解。时机已经成熟,在联合政府的组织下,人类开始正式接触地表。在通向地表的大门打开后,真正的阳光让所有人捂上眼睛瑟瑟发抖,直到很久以后才开始有人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我们脱下鞋子,让赤裸的脚底接触土地,冰川消融后的大地充满土壤独有的温度;我们开始奔跑,动作生疏笨拙,再因为崎岖的地面而摔倒在地;我们哭泣,并不是因为疼痛。
更多人匍匐在大地之上,用尽可能多的皮肤去接触人类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古老的记忆沿着肌肤,重新回到了我们的血液之中。
地表之旅的成功证明了人类重返地表的可行性,除了迁移的准备工作外,外部刺激也加深了我们对于真实世界的理解。人类开始试图重新创作,从最初奔跑一样的笨拙到完全的新生,属于新时代的歌声响彻沉寂千年的地下世界。
冰冷的电子音慢慢被人声所取代,在距离地球抵达新星系的二百二十余年后,人类的声音在重新述说这一事实:我们成功了。
在迁移过程中,人类的创造力与创作欲望史无前例的高涨。长达千年的黑暗世纪已被抛在身后,新的文艺复兴正在来临。正如古代人敬畏并挑战神明,我们也在艺术中赋予宇宙同样的意义,面对它带给我们的终极试炼,人类胜利了。
因为技术的便利,人类得以将封闭许久的感情完全投注在创作上,爆发的文艺浪潮使得集体情绪逐渐高涨,不同思想在交流中产生了冲突,随之矛盾不可避免的出现。人类的个体特征越发显著,个体的重要性被无限放大,艺术开始极端,极端又延伸到艺术之外的领域。自由与个性、艺术与思想的价值被无限制放大,并以此为契机催生出极端的个人主义。
“反思”出现了,成为了新的潮流,越激烈的言论越能得到大众支持。当我们摆脱生存威胁回顾过去,只觉得一切不堪回首。有人声称,流浪地球计划就是人类的自我毁灭之旅,个体价值至高无上,哪怕是全人类的生存也不能以抹杀自由为代价,所有人都应当为采取这种计划感到羞耻。
这是被大众认可的言论中最为温和的一种,到最后,对流浪地球计划的否定几乎达成了全面共识。就像上千年的冰川在新太阳底下奔腾暴涌一样,人群组成的浪潮席卷大地。自由的思想落实成行动,我们尽情挥洒没有任何限制的本能,而过去的秩序太过脆弱,无法经受这样的冲击。
新世界的建设也受到了极大影响,在“流浪地球即是否定人类天性”的思想基础上,我们之中最为极端的那部分人(他们数量众多)发出倡议,如果毒根上只能结出恶果,那么为了让此类事件彻底结束,也为了“谢罪”,更是为了让与生俱来的自由天性发挥到极致,摧毁这颗星球和整个人类文明就是唯一的选择。
如同浪潮遇到礁石,人群中开始出现反对的声音。否定一切同样意味着放弃当下,而对反对者来说,过去就只是过去,未来同等重要。
分歧越来越大,人群也不再只分为支持者和反对者,拥有不同诉求的人类聚集在一起,派系越来越多。当语言不足以表达感情的激烈,就必须由行动补上剩余的部分。于是,水到渠成一般的,战争爆发了。
在流浪地球时代中后期,因为无法为宇宙求生之路提供任何帮助,武器从人类世界中彻底绝迹了。但现在,我们又找回了使用它的对象,那就是彼此。武器从拳脚到石块,再从金属到火药,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人类的武器水平就回到了黄金时代末期的巅峰,古人上千年的武器进化历程,我们只用了这么久。
最后,与毁灭者站在对立面的人群结成了同盟,在联合政府以开放所有权限和资源为前提的允诺下,赶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我们终止了这场几乎将人类毁于一旦的灾难。
直到这时,很多人才意识到一件事。流浪地球计划的展望以泊入新星系作为迎来胜利的终结,可就像古老故事中的第八十一难,在人类自以为胜利的两百余年后,其实才刚刚度过了最后一次考验。
战争结束后,世界势力重新洗牌。在经历新文艺复兴、大分裂时代、战争洗礼后的人群面前,联合政府曾经规划过的大一统局面终究只是梦想。地区和种族观念再次兴起,与黄金时代不同的是,现代人类以艺术倾向、政治诉求、思想主张等不同特点为区别,经过小规模冲突和谈判桌上的明争暗斗,划分出种种崭新的国度。
这一切都是在联合政府的主持下进行的,而将资源及各类权限全部让渡后的它,余下的也只有明面上得到各国尊重的调停者地位。在这一过程中,它重又改换了名称,确立了让各个国家能进行和平谈判及调解纷争的机制。
新模式的联合国组织就此成立,其前身即是失去所有权限的联合政府。我们当然不能做出形而上的简单评价,只粗暴的认定一切又回到了三千年前的过去,但相隔漫长时光,过去与现在的种种重叠之处,不禁令人为之感慨。
在新文艺复兴时期,遍地都是的艺术家先是将人类比喻为天使,又在文艺恐怖和大分裂时代,痛斥人类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到最后,人类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跨越三千年,我们再度成为自己。
——《人类复兴史——后流浪时代的自我审视与变迁》
……
报站提示音响起,地轨列车即将到达下一座地下城,同时也是这趟旅程的最后一站。“时光”叹了口气,点击了一下浮空显示屏,明亮的文字就像搅动的水波一样散去了。
“时光”,这是他的名字。全名很长,但在周围没有重名者的时候,这名字就只属于他。
列车吱吱呀呀的停靠在车站,时光走下车,走进空无一人的站台,人工智能为他一人点亮前行的照明,又在他身后很远处关闭。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作为仅存的数座地下城遗迹之一,只维持着最低程度的设备。
时光展开手册,查看前往本地数据中心的路径。作为战后出生的人类,他的童年在大人物们无休止的政治谈判中度过,到他长大成人,世界局势才真正稳定下来。目前,他已经取得了一个国籍,但在这份工作结束前,他依然为“新联合国组织”效力。
这一次,他的工作是确认流浪时代留下的记录数据。在前途未卜的过去,人类作出了各种各样的尝试,也留下了相应的记录,这些东西既无利用价值,也无研究前景,只不过是作为古代遗产的一部分保留下来。
“砂。”他呼唤,浮空屏随之闪烁了两下。
“我在。”一个拟人电子音回答。这是属于时光的个人智能终端,“砂”是他为它起的名字,取自于名为沙漏的古代装置。
“能帮我找到去数据中心的路吗?”时光问。
……
数据留存处比他想象的要难找,可以想象,当时的人们似乎也感觉到这些数据的无用。他将砂联入本地系统,开始逐步清查。
时光喜欢这份工作,除了物质上的待遇,他更中意的是独自工作的环境。他不擅长与人相处,即便是家人,也因为他爱好文学和历史而早早同他分道扬镳,时光不怎么觉得遗憾,他同样对家人的狂热艺术偏好敬谢不敏。
就算人类终究有交流需要,但砂已经足够满足他。
“跟我聊点什么吧,砂。提问也可以。”时光说。对于新型人工智能而言,砂的系统还是崭新的,能录入很多个人化信息。
砂让自己的处理能力分流过去:“关于刚才那本书里的内容,你会为此感到难过吗?”
时光有点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根据记录显示,很多你这个年龄段的阅读者在看到结尾时都很沮丧。他们的批注充满消极思维,使用的字眼也很激烈。”
时光摇摇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我一点都不觉得沮丧。”
“介意说的更详细点吗?我可以为你增加新的批注。”
“算不上批注,我确定别人会有更好的看法。不过你可以加到个人日志里,说不定以后我会想看。”
在得到砂的确认后,他开始叙述:“历史之所以经常被比喻为车轮,不仅是为了形容它的疾驰,也因为运行过程中不断呈现的重复状态。有人说这是因为人类的愚蠢——”
叙述被一团混乱的记录打乱了,时光不得不仔细校对,在将其完全梳理好后才又开口:“——才会使得错误和悲剧也不断重复。但车轮之所以能够运行下去,是因为有固定用的轴承。我认为人类就像车轮的这个部分,它让车轮运行和循环,没有它,就什么都没有。我们顽固到亘古不变,轧出的痕迹歪歪斜斜,不过总是在向前。”
记录很快同步上去:“大多数人会把这评价为人类的毫无长进。”
“不见得是坏事。或者说,本就应当如此。”时光说:“正因未曾改变,那些感动过前人的事物,也同样令我们感到触动。哪怕相隔千年……哪怕悲剧重复,歌颂过的景物和精神同样不会被遗忘。当音乐传进心底,我们才能被过去唤醒。”
他忽然想到什么:“能帮我加条注释吗?就在最后一段。”
屏幕应声浮现出那段文字:
——在新文艺复兴时期,遍地都是的艺术家先是将人类比喻为天使,又在文艺恐怖和大分裂时代,痛斥人类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到最后,人类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跨越三千年,我们再度成为自己。
——“这是人类真正的胜利。”
时光满足的叹了口气:“说不定,很久以前就有人预想到现在的结果。想到和过去的某人有着同样的看法,我体认到自己身为人类的事实。”
“从过去留存的记录来看,那时人们对此感到悲观。”
“是的,所以才会留下这些数据。”时光扫视着列表,此时一段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比如这个,感性映象工程。我看到它的简介很有趣,砂,调取详细记录。”
砂沉默了一会儿,它在检索时光可能感兴趣的内容。在描述了该项目的前因后果及中止原因后,它又补充道:“当时技术水平很不成熟,研究人员误将表层意识神经元分布当做所谓感性数据。”
“不太成功的尝试。”时光评价道,他翻着成像后的图片:“这些画面似乎都很抽象,缺乏具体内容。”
“根据现有技术,我可以重新进行解析和再成像。”
“我会看到什么?”时光好奇的问。
“受试者在数据采集过程中的意识表层图景。”
数据转换花费了不少时间,但与之不相匹配的是,重构后的成像也大多没有意义,失去耐心的时光快速翻阅着图片,在经过某一张后又翻了回来。
左边是过去记录的成像,画面很单调,在纯黑底色中有一大块空白,里面有着或浅或深的阴影。提升亮度后,看起来就像太阳上的光斑。不过引起时光注意的是右边的重构——像是人类的肖像,虽然只是模糊的轮廓。
“再细化一点。能帮我从数据库中找到符合的人物吗?”
通过成像时间与记录对比,砂很快给出结论,这张肖像大概率对应的是过去巡航飞船计划中的一名巡航员。
这引起了时光的兴趣:“为什么会有这么明确的成像?大多数图片都毫无意义。”
“受试过程中长时间意识集中的体现。数据采集过程需要一段时间,很多人只会胡思乱想。”
时光好奇于两者之间的关系:“我想看看受试者的资料。”
“很抱歉,该项目涉及私人生物数据,你的权限不足以查看详细资料。当前权限许可获取部分显示,受试者是一名四十三岁的男性。”
这多少令人感到意外,时光对此颇有兴致:“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时光能想到几个可能性,比如家人或者情侣,不过都只是猜测,再说他也很难体会这种情感。停了停,时光又感叹了一声:“真奇妙。”
“怎么了?”
“这些资料是过去那些人真实存在过的证据,来自两千多年前。有人在很久以前一直想着另一个人,这份数据记录了这一刻,我看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绝想不到我的存在。但我看到了。无论他们度过怎样的人生,无论跨越多少岁月。”
“关于那位巡航员,相关项目数据库内保留有他的档案。”显示屏上铺开一份履历,上面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名字。时光略略扫了一眼,看到诸如八十七岁、终身未婚之类的字样。寥寥几行,是曾经存在的证明。
于千万年中,时间无垠的荒野。茫茫沙海,每一颗砂砾都留下过纪念时光的意义。
数据转换还在继续,砂找到另一张近似人类肖像的成像,但时间不多了,时光还要继续剩下的工作。人工智能分析出两张成像的关联性,在来得及说明之前,处理功能就被切换到工作上去了。
数据清点完毕,工作结束。时光做完最后的整理,看着坚实的金属门在眼前缓缓闭合。在以后很久的时间里,他都是这里唯一的来访者,随着他的离去,整座地下城又会陷入恒久的沉睡。
砂的交流模式再次被开启,因为时光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位同伴。
“这里的数据会保存多久?”他问。
“永久留存。”砂回答。
大门上,复杂的组合栓正在沉重的扣合。
“永久是有多久?”时光喃喃地说。
砂知道他要的不是冰冷的词义解析,于是打开了录入功能:“你可以作出个人化定义,我会为你记录。”
面前的建筑和大门都属于那个时代的设计,沉重粗犷,充满钢铁原本的质感。看着它们,时光想起自己读过的故事,一个在古老数据库中,保存了很久很久的故事。
“直到所有的星星都变成铁。”
【全.剧.终】
【启强】股掌之上(67)
【预警☆】tie me up ,tie me down
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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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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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去跟他们说不要来了。”刘启半真半假的抱怨,惹得刘培强笑起来。
朵朵的实习期快结束了,李一一有时出差也会去陪她一阵;周倩和TIM婚后住在了一起,因为工作岗位的调动,虽然还在同一座地下城,但距离这里甚远。得知两人短暂归来的消息...
【预警☆】tie me up ,tie me down
归路
大众版不影响观看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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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去跟他们说不要来了。”刘启半真半假的抱怨,惹得刘培强笑起来。
朵朵的实习期快结束了,李一一有时出差也会去陪她一阵;周倩和TIM婚后住在了一起,因为工作岗位的调动,虽然还在同一座地下城,但距离这里甚远。得知两人短暂归来的消息,大家决定小聚一次,连朵朵也难得的请了假回来。
收拾妥当的家迎来了第一声门铃,刘培强赶在刘启从厨房出来前开了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捧花,尽管绿叶的部分比鲜花多上许多,然后是捧着它的周倩。等刘培强把两人请进门后,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她坚决拒绝了TIM代为开口的暗示。
“你好,很久不见。”周倩寻觅着表达的词汇:“这是……送给你们的,欢迎回家。”
刘培强在微怔后笑着接过花束:“谢谢,很漂亮。”
很快,李一一和朵朵也到了。朵朵刚进屋就说个不停,灯光似乎都因为她而变得更加明亮。她说着实习的经历,各种难得的体验,还和终于抽出空来的刘启打打闹闹,不停拿他和两年前做对比用以嫌弃,再被刘启无情还击。
这个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充满人间的烟火。朵朵在信心满满的攻击后被刘启几句话打压下去,跺着脚跟刘培强抱怨:“刘叔叔,你管管他啊!”
还没等刘培强发话,刘启立马举手投降,又作出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惹得朵朵更加愤慨。直到所有准备都告一段落,餐桌也已摆好,刘培强才忍笑劝了一句:“行了,多大人了,别总欺负你妹。”
李一一在旁边猛的点头。他刚才一直试图承担居中的角色,但不断重复被刘启和朵朵一起怼的命运。
刘启真的闭嘴任嘲了,态度特诚恳,朵朵很满意:“还是我刘叔叔说话管用。”
“那是,他说话我哪敢不听啊。”
刘培强低下头忙着摆弄餐具,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
餐桌边的交流最能令人放松,刘培强知道这些朋友对刘启的重要性,他们好的不分彼此,即便是两年未见也不会改变分毫。但令他略感诧异的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能毫无芥蒂的融入其中。刘启不在的那段时间,他探望过休养的周倩,也协助过TIM居留手续的收尾,后来拜访和联络不知怎的延续了下去,加上偶尔回来的朵朵,和总是伴随身边的李一一。不知不觉的,刘培强和他们之间有了刘启所不知道的交往,也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餐桌边,让刘启听他们说着两年间的各种小事。
“哎,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啊。”刘启故意皱着眉头说。刘培强另一边坐的就是朵朵,闻言后笑的一脸小狐狸似的就要去抱刘培强的胳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启迅速揽过肩膀避开攻势:“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朵朵撅起嘴:“怎么啦,知道要吃醋还特地叫我们过来。”
刘培强有点不解,刘启只说过小聚,并没说是谁的主意。他回过头,迎上刘启的目光,意外发现他的表情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而且依然没有松手。
“今天请大家过来,除了难得一聚,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刘启说,他的声音很平稳,但只有刘培强知道他指尖的发颤。接下去要说什么,刘培强全都明白。屋里变得这样安静,静的连心跳声都如此分明。
这时候,刘培强脑海中忽然冒出刘启因紧张过度说不下去,当着大家的面慌慌张张看草稿的样子——这样想着,有点想笑,紧张感消去大半。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刘启一鼓作气说下去:“这段时间,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
屋里静的吓人,一时没人接话,直到TIM说了一句:
“卧槽。”
李一一弱弱的开口:“你不会觉得事到如今这里还有人不知道吧?”
“知道是一回事,亲口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我们注定不可能……也不应该让更多人来见证,但最起码,我要向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宣布这件事。向所有我不想再有所隐瞒的人,关于我们的选择和心声。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也希望是对你们的尊重。”
在这个角度,刘培强能看到他喉结的颤动,感受到胸膛不安定的起伏,他心有怯意,也同样勇敢。刘培强明白到眼前这些人对刘启来说有多重要,也再次确认了他绝不可能再有像刘启这样的独一无二。
周倩举起杯子,今天他们没有弄到酒,杯中是淡淡的饮料。大家都看着她,她看着刘启,也看着刘培强。
“祝福你们。”她说。
刘启的眼睛有点红,他知道在这个漫长的故事里,她曾扮演过怎样的角色,也有过怎样艰难的经历。
“谢谢,倩姐。真的。” 还有你所做过的一切。
TIM挠挠脑袋也举起杯子:“突然这么正式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那什么,刘启,刘叔,真挺不容易的,我我我绝对没问题,双手双脚赞成,啊。恭喜恭喜。”
李一一跟上:“我也是,祝贺你们了。”
朵朵偷笑着小声嘀咕:“光说你了,还没问人刘叔叔答不答应呢。”
刘培强闻言下意识低头,看到无名指上的莹白珍珠。明明没戴多久,却已经自然到能忘记它的存在。
TIM的视线也随之落到戒指上:“哎哟,动作挺快啊刘启,我还以为今天叫我们过来就是看你戴戒指呢,居然偷跑了?”
“等不及呗。”刘启说。但刘培强都明白,刘启真的担心过无法就这样被接受,于是把最好的时刻留给了只有两人的私密世界。他的视线扫过桌旁周倩的礼物:花束,祝福,亲友的聚会。如果可以,他愿意将它想象成一场婚礼。尽管戒指已经戴上,但总可以有些别的仪式。
TIM还在絮叨:“就是有点可惜,你要最好的,我还专门跑了好几个地方,除了这个之外就连能看得过眼的都没有了,不然打一对儿多好。”
“给他最好的就行。”刘启淡淡的说。朵朵故意呀——的叫了一声,刘启的脸有点不易察觉的发红。
誓约的馈赠是两个人的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刘启,我反悔了。”刘培强仰头,轻轻抚摸刘启的耳畔:“虽然之前说过等一等……不过现在,戴上吧。”
他低头,掏出黑色的绒布袋,刘启曾经装过戒指的那个。接着,小心地从里面掏出一只耳钉,其上贝壳制成的饰物在灯光里反射出珠母虹色。它很小,也非常精致。
刘启有点发怔,不过很顺从的让刘培强取下临时填充物,再仔细佩好耳钉。不管是珍珠的戒指还是贝壳的耳钉,两样饰物的款式都很简单,也很低调,并不引人注意。但在此刻,它们汇聚了屋中所有人的瞩目。
被母贝包裹挤吮的砂砾,在暗无天日下也成了母贝无法放手的痛,直到成就那颗珍珠,方才得了彼此的解脱。
我的珍珠,我最耀眼的珍宝。即便已不会再因难以割舍而带来过分激烈的痛楚,我也希望在往后所有的时间里,成为你最好的港湾。比恋人更贴合,比父子更亲密。
“虽然不是戒指。还有,我亲手做的。”他最后说到。不需表白出所有心迹,他能从对视中明了刘启懂得一切含义。
刘培强揽过他的脖子,因惊讶而微张的丰厚嘴唇就在眼前,但他最后偏过头,只是轻吻了一下耳畔。不知道谁先开始起哄,刘培强看到年轻人红透的耳垂。在聚会剩下的时间,刘启总是有点走神的样子,被大家好一通调侃。
……
信纸终于滑落,回归长达两年的彼此思念之间。
朵朵坐在窗台边晃着脚,咬住笔头凝神细读手上的资料。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个能够在项目提案中表达设想的机会,虽然想法很初步,也不太可能进入最后讨论,但总是个好的开始。
这里是她正式参加工作后分配的住所,不大的面积收拾的妥帖。朵朵非常满意,从小她就有个能脱离大老爷们自己布置房屋的梦想。在今年初刚住进来的时候,过来参观的刘启难得诚恳的表达了赞赏,朵朵鼻子一哼,嘴角翘起个弧度。
卧室窗台是她最喜欢的位置,因为临靠小巷很少有人经过,又因为房屋构造而做的造型宽敞,像这样坐在这里看书或者发呆,总有种身处室外的自由感。
思维正发散的时候,她看到有个人迅速从外街拐进小巷,又伸手从外面拉进一个人来。
说曹操曹操到。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朵朵一直等到那人走近才开口。
刘启抬头冲她笑笑:“好久不见,来看我妹啊。”
“鬼信。”朵朵嗤之以鼻,又在看清他身边人时甜甜的叫了一声:“刘叔叔。”
刘培强微笑着招招手,另一只手还被刘启握在手中:“朵朵,有日子没见了,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朵朵重重点头,在刘培强面前她比谁都乖。可能除了刘启?她也不知道那两人独处时刘启会是什么样子。
“有点小麻烦,过来躲一躲。”刘启语焉不详的解释,接着刘培强补充了细节:“刘启结业了,下个月就得入编出任务,我们回来收拾点东西。就是这里宣传的不放人,采访做过几次了还不行,刚才路上远远看到相关人,想着实在不行就避开。”
朵朵深以为然的哦了一声,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大红人了,难得回来一趟,被逮住也不稀奇:“要不要进来?开门太麻烦,你们直接从这儿爬进来算了。”
“不了,回去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刘启说,又注意到朵朵手边的资料:“看书就回屋看去,当心摔下来。”
朵朵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才不是闲书呢,是项目报告,有我做的部分!”
刘培强有了兴趣:“朵朵都这么厉害了啊,还是虚拟环境应用吗?”
朵朵向刘培强比划着内页:“虽然还是应用方向的提案收集,但我好歹也能做点工作,不用总是给人当助手了……如果能用上的话,项目名我都想好了。”
“叫什么?”刘培强笑着问,朵朵却不好意思回答了,因为那个名字来自于李一一特地从地表带回给她的一本书。
“叫……那个,叫什么来着……”朵朵支吾了一下,好在立刻被刘启打断了话头。
“他们刚从巷口过去了,不会是那会儿看到我们了吧。”他拉了拉刘培强:“走吧,有话回头再说,走之前还有机会。”
刘培强颔首:“那朵朵,我们先走了。”
“别总在窗台上坐着,哪天真摔下来。”刘启走之前不忘叮嘱,笑的一脸揶揄,惹得朵朵到处找东西丢他。资料本不合适,她向桌上扫视,那里搁着本精装书,封面印有身穿蓝色衣裙的少女绘图……算了,舍不得,便宜他了。
刘启牵着刘培强穿行在小巷里,凭借空荡无人与遮挡视线的悬挂,他们偶尔也能这么大胆。刘培强任由他的指引,像他们早已经历无数遍的训练磨合,刘启就是他前进的方向。
他视线向下,看着他们彼此交握的手,难分难舍,无论谁先放手都不会分离。曾经固执的将对方囚禁于股掌之间的他们,而今也视彼此为掌上挚爱的唯一。从头至尾,就像刘启牢牢握着他,他也同样一直紧握着刘启。
刘启在间隙中回过头,停下脚步好笑的问:“你在笑什么?”
他笑了吗?刘培强抚摸嘴角,那里的确带着微笑的弧度,好像在彼此承诺后的一年里经常这样。他变得爱笑,当和刘启相处的时候,笑容不再只是他与人交流的表情之一。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么笑。”刘启凑近他,装出恶狠狠的声调:“我会亲你的。”
刘培强干脆的闭上眼,听到刘启狠狠吸了口气,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还没等刘启真的做什么,身后不远的拐角处传来说话声。
“嘁,居然真追过来了。”刘启咋了下舌:“怎么说?”
“怎么走都行,我跟着你。”
脚步声渐渐近了,快要转过拐角,悬在巷道的轻薄被单微微飘荡。
“那就——”刘启紧了紧他的手:“跑!”
刘培强大笑着由刘启拉着向前,一层层悬挂被毫不犹豫的甩开,崭新的路径总会出现在眼前。
不论去哪。
【启强】股掌之上(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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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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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地面,同星云和刘启之间,又相隔了遥远的距离。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刘培强毫不怀疑这一点,因为未来就在唾手可及的前方。学习与训练,交际与往来,他又去过很多地方,不同的见闻一点一滴充盈着他的生命,又凝结成一封封笔触柔软的书信。
屉中的信件摞起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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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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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地面,同星云和刘启之间,又相隔了遥远的距离。
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聚,刘培强毫不怀疑这一点,因为未来就在唾手可及的前方。学习与训练,交际与往来,他又去过很多地方,不同的见闻一点一滴充盈着他的生命,又凝结成一封封笔触柔软的书信。
屉中的信件摞起了一沓,属于他们的半年之约也来临了。
“那天看到我的时候,你怎么那么冷淡啊。”刘启半开玩笑的抱怨。这是他回来后的第十八天,经历了繁忙的后续工作,他们得以回到家中享受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
刘培强想了想,此时他正倚在床上,刘启坐在旁边,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这个动作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自然。
“那么多人呢。”刘培强温和的笑着,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飞船预定在凌晨四点着陆。从前一天早上开始,刘培强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回归到失重舱,情绪有些亢奋。地面中心派人从训练基地接走刘培强,期间他看了很多次时间,直到毫无睡意的迎来那个时刻。
整个基地似乎都没有入睡,地面中心的工作人员在走廊来回奔走通讯。刘培强待在等候区域,心情反倒平静下来。回想起来,也许是在为冲击预备铺垫。
飞船依照程序准时降落,停机检查又用了一个多小时。作为唯一能来到这里的家属,刘培强耐心的等在通道附近,工作人员从身边来了又去,他微微点头打着招呼。
两年前,相似的地点,相似的场景。刘培强在纷扰的人群中见证了刘启的离去,又独自一人迎接着他的归来。
结束检查的巡航员开始陆陆续续的走进来,在这里等候下一步指示,他们的步履因真正的重力而有些迟缓。刘启是在最后几个出来的人之一,像刘培强上次见到他一样,制服上衣在腰间松挽着,光裸的结实手臂擦拭汗津津的下颚,漫不经心的和同行者交谈着。
上次在船舱里,照亮他们的只有群星。而在此刻充足的照明下,刘培强深深看着迎面走来的年轻人,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他轮廓和体格上的变化。流畅的轮廓摆脱了少年感的青涩,形成有些成熟的棱角;过去乍眼可见的锋芒从眉眼隐藏起来,却同样不羁。还有他的步伐,不经意间的手势和动作,他的——
刘培强觉得自己该开口叫他,但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站在等候室中央,看着刘启一步步向他靠近。直到刘启无意间一抬头,然后猛地顿住。同行者还在说话,他充耳不闻。
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拿束花来……或许太奢侈,那么一条毛巾也好。人在激动或不安时如果两手空空,会平添溺水者似的眩晕感。可刘培强没有料到的是,见到刘启比想象中更让他动摇。
或者他就该回到被安排好的宿舍,等到刘启彻底安顿下来再去见他。尽管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对面的注视已经完全虏获了他,让他无暇顾及旁人好奇的视线。
他是否开口了,想不起来,只记得刘启向他走过来,向旁边的人作出介绍。刘培强下意识的颔首,微笑,一切都很妥帖,只是没有操控身体的实感。刘启就在身边这么近的地方,他渴望亲近,却也丝毫不为此焦灼。如同开启第一次的来信,它或他就在那里,他们可以拥有未来所有的时间。
甚至,他还说了这样一句话:
“能看到你爸爸就安心了,一会儿还有其他安排吧?我先回宿舍,晚点再去找你。”
没待他转身,刘启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肩膀。瞬间,所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没那么快,这儿我比你熟,先送你回去。”
说完,和同事打过招呼的刘启就搂着他进了走廊。动作本身不显暧昧,只是身体就这么靠在一起,让刘培强几乎有点站立不住。
临时的宿舍很快就到了,他们刚进门,灯都没来得及开,门锁就被刘启反手重重扣上。接着,头昏脑涨的刘培强被扯入一个凶狠的怀抱。他象征性的推了两下,终于没能抵抗早已沉溺的自己。熟悉的触感、气味和温度,又还有一点点不一样。刘培强尝试彻底的放松身体,刘启依然能稳稳抱着他。
“装什么蒜。”刘启闷闷的说。
刘培强埋在他脖颈处寻觅着气味,迷迷糊糊的答非所问:“……力气,是不是变大了。”
“唔。”闻言后的怀抱渐渐温柔,竟让他感到遗憾。
“刘启,”他轻声说:“可以用力点,没关系。”
“喜欢吗?”刘启的声音带着上扬的笑意,即便刘培强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唇角处勾起的坏笑。
抚摸脊背的手指痉挛着揪紧了:“嗯。”
怀抱变得比刚才更加有力,也带着温柔。白色的背心在手指下扭结。
一阵突兀的小小噪声打断了这一刻,刘启手臂上的通讯器发出提示的红光。
“我该走了。”年轻人在他耳边说:“不会很久。”
但后期的工作和刘培强的训练安排都没能让他们继续,直到十八天后的现在,终于得以一并返回家中。这是个久已疏落的家,两人回来的很晚,又收拾了很久,现在都很疲惫了。
刘启沿着交握的手而上,给了他今天最后一个拥抱:“早点休息。”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去做,刘培强明白。只是抱着年轻人,他想到那个让他有些困惑的问题。他叫了年轻人的名字,得到耳畔带着热气的回应。提出这个问题得动用不少勇气:“我以为那时你会亲我。”
其实在那之后也没有,直到现在,他们有过很多拥抱,但还没有过哪怕一个的吻。
“太刺激了,我怕你晕过去。”刘启带着和那天一样的坏笑。
“那,现在呢。”刘培强用比刚才更轻的声音问。
温暖的嘴唇落在颈边:“最好的要留在第一次。”
刘培强明白他的意思,那个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的时刻。他会等。
“这几天我可能会经常出门,可以吗?想要准备一下。”刘启问。
“早点回来。”刘培强回答,接着手指得到了承诺式的紧握。
就这样,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刘启隔着餐桌问刘培强有没有喜欢的地点。
“这是什么意思?”刘培强意外的笑笑,顺手夹给刘启爱吃的菜。
“就是,喜欢的地方,想去的地方啊之类的,哪里都行。”看刘培强一副苦思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以前去过,就总想再去一趟的也行,如果人不多的话就更好了。”
刘培强看着期待回应的刘启,一个答案在脑海中浮现。
“有的。”
一个对他和刘启来说,都意义重大的地方。也是他一直想要面对的地方。
“你愿意带我去吗?”刘启半开玩笑的说。
我只想和你一起去。刘培强想,但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水杯挡住了表情。
那是必须经由地表到达的地方。不远,车程不到两小时。他们收拾妥当后办好通行,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了那里。
前台护士是那时熟识的人,刘启看刘培强向她打着招呼,自己有些发呆。他跟着刘培强走在过去熟悉的走廊上,明明暗暗的通道里,恍若隔世。
站在那座温室门口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刘培强回身,向他伸出了手。刘启没有犹豫的握住,任刘培强带着他走进一片郁郁葱葱。
刘启对自己的认路能力很有信心,可这一路上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刘培强牵着他,在下午时段空无一人的温室里梭巡前进。比起三年之前,这里培植的很多植物种类都不一样了,多了不少会开花的品种,在刘启视角的余光下混合出迷离的色彩。
最后,他们在一片植株丛边停下,它们都长着宽大的叶子,密密掩住其中的两人。刘启没有说话,也并不是在等刘培强作出解释,只是自从来到这里,语言就变的困难了。
刘培强向周围看了看:“本来想找到最开始的地方,可是布置都变了,找不到了。还好,这里没什么变化。”
刘启艰难的回应了一声:“……最开始的地方?”
其实他知道,从踏进温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本应漫不经心的散步,一次言不由衷的告白。
刘培强低下头:“你让我选想来的地方,我一直都想回到这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想去的地方吧。”刘启说,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刘培强看着他的眼睛:“所以是这里。也只能是这里。”
刘启觉得有点难过,为着刘培强:“不用一定要这样。”
刘培强沉默片刻后才又开口:“我从没跟你说过,我总是梦到这里。梦到你在这里很难过,梦到爸爸又骗了你。还有那些药。”
刘启不说话了,他明白到这是对刘培强来说很重要的事。
“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这里。尽管如今看来,那时我也只有这一条路,但一想到我对你……”刘培强顿住了,不是因为混乱的情绪,而是刘启安抚一样的拥抱。
“别说这种话。”声音从头顶传来:“该道歉的从来都是我。”
刘培强想否认,张开嘴发觉了自己的哽咽。
“为什么我总是在骗你。”
“是啊,为什么呢。”刘启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因为你特别讨厌我?”
刘培强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得使劲在他怀里摇头,衣服的布料蹭的脸上发痒。
“那只能是因为你爱我。”
刘培强愣住了,刘启用力抱着他揉了揉,然后放开手,别扭的把脸偏向一边:“我靠,行不行啊,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太不要脸了。”
刘培强真的笑出来了,笑得停不下来,直到刘启满面通红的要求他停下。这个时候,他又像是过去那个跳脱的刘启了。
等他终于停下,刘启清了清嗓子以示认真:“说真的。我以前觉得你太……太霸道?差不多吧。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不管自己有没有的都想给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把我放在第一位,但总是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受了罪也不吭声,自虐一样。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全都受下来,那样子……看着真的很难过。”
刘培强默然,他知道这是刘启的真心话。
“但是,”刘启的声音变得明朗起来:“后来我想明白了。大概是因为遇到很多事,我才发现自己还有多不成熟,被朵朵和单位那些小孩儿天天哄着,还当自己多大能耐呢。我就想,大概就是因为这种不够格,才会让你根本没法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些事儿。”
刘培强呆呆看着他,刘启用拇指磨蹭着他的脸:“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只要追上你就好了。真不容易,毕竟从那么久以前到现在,你都是我见过最优秀、最棒的人……但我会努力的。一年两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不论多难,我都会追上你。然后,如果可能的话,还要超过你。只是可以商量的对象还不够,我想成为能被你依靠的人。一个当你遇到任何事,都能第一时间想到的人。”
刘培强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刘启开始手忙脚乱的用指腹蹭着他的眼角,湿润的感觉从那里被抹开。
“刘启。”他的声音居然有点委屈。
“嗯?”刘启认真的看着他。
“我要说了。”
“好。”刘启笑了。
三年前,在这座温室里,在作为父亲的刘培强得知了刘启的病况,不顾一切的做下决定之后所说的话,在三年后的现在,再度由他口中复现。
“——我爱你。”
爸爸真的很爱你。
刘启的眼神柔和深沉,似乎能让他溺死其中,他也愿意选择这样的结局。
“本来计划该由我先开口的……不过没关系,还有别的。”
刘培强看着刘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黑的像他从舷窗中幻想过的天鹅绒宇宙。接着从袋中露出的,是莹白的恒星……一粒珍珠,镶嵌在朴素的银色戒托上。珍珠光润洁白,刘培强以前没怎么注意过这类首饰,此刻只觉得它完美的独一无二。
“我自己做的镶嵌打磨,珍珠是TIM花了挺大功夫搞来的,说是作为帮他搞定居留的谢礼,虽然只有这么一个。你知道吧,他们现在挺好的,婚也结了,还搬了家……嗯?不对。”刘启哑了片刻:“这种时候不该说闲话吧,抱歉,我好像有点紧张。”
刘培强也很紧张,他想努力看着刘启的眼睛,但视线总是不自觉的落到那只手工制作的戒指上,再被莹白的色泽灼烧过视线。
“等一下,稍微等一下,我想想原来打算怎么说的来着。”刘启有点语无伦次:“对了,跟工作有关。那个什么,爸。”
“什么?”刘培强看向刘启,心脏跳动的厉害。
“我看下草稿,你不会生气吧?”
在得到刘培强忍笑的许可之后,刘启迅速从另一边的兜里掏出张纸条,转身飞快的看了一遍,再揉成一团塞回原处。
“那个,就是那个……喂。”刘启刚开口又不满的停下:“笑的未免太厉害了吧刘培强,给点面子。”
刘培强摸了摸脸颊,自己真笑得那么厉害?手指下的嘴角高高扬起,也能感觉到眯起的眼角。他用力揉了揉脸,又轻轻拍了两下:“嗯,我在听。”
刘启深深呼吸,再开口时显得很严肃:“最小的驾驶机组单位只有两个人。”
“没错。”刘培强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后,分别由一位驾驶员和一位工程师组成。”
刘培强点点头。
“驾驶员负责导航和硬件操作、载体对接,工程师负责设备维护和通讯保障,并在需要时对驾驶主要工作进行辅助。两者承担的部分互相补足,驾驶员引导前行,工程师担当后勤。”
刘培强知道这是培训项目的内容,在巡航员训练时也会有所涉及,他等着刘启说下去。
“我很快就要接受穿梭机驾驶的培训了,再有一年,应该就能接受正式任务。我向上级申请,在结业之后和你组成搭档,也得到了正面的答复。”刘启停顿了一下:“我想和你一起看着这片星空,想引领你继续前行,也想让你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所以,”
接下去是刘启说过最为郑重的一句话,鼓足了他全部的勇气:
“你愿意作为家人,作为同伴,作为搭档,以及,作为爱人。允许这样还不够成熟的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吗?”
刘培强垂着头迟迟没有答复,刘启忽然开始担心起来:“是不是话太绕了,说的不够清楚?那——”
不,很清楚了,他全都听懂了,全都能听明白。刘培强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一句轻飘飘的“我愿意”,完全不足以担负这承诺的重量。膨胀的感情溢满全身,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那么,就只有用行动来表达了吧。
还在手足无措的刘启就这样被爱人拉向自己,强硬的按下脖颈,让那张吐出终生誓言的嘴唇落入热吻。它激烈和热烈到似乎能在瞬间就将人蒸发殆尽,却在接触片刻后立时转化为温柔的潭水,深不见底的引诱彼此献出自己的全部。
刘启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以更热烈的感情回报爱人的回应。他们有过很多次的吻,生疏不安的,沉溺情欲的,纠缠恨意的,心口不一的。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过,彻彻底底将自己全部的弱点袒露给对方,也不顾一切的攫取对方所有的温度。所有的,无论是暴力还是温柔,是青涩还是成熟,是悔恨还是享受,是过去还是现在,有关两个人所有的一切都被彼此毫无保留的容纳和接受。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吻。最好的,被他们留在了第一次。
吻的末尾变得更加缱绻,混杂着刘培强断断续续的言语:“愿意……我愿意,刘启……和我一起,带着我一起,继续走下去。”
珍珠戒指在吻和许诺的间隙被套在了无名指上。
[邢张/伍史] “燃灯者”中篇 完
「邢佳栋想找张译来点燃这盏灯。」
燃灯者
从市里出发已经够早了,但刚下过暴雨,这边的山路不好走,再有经验的驾驶员也开得战战兢兢。
山里的路七拐八绕,越往深处走,罅开一缝的车窗飘进潮湿的土腥味——是罕有人至的深山被暴雨开膛破肚之后的气味。
等张译坐的那辆小中巴晃晃悠悠开进会屏县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会屏县城被很多山抱在当中,由于山影巨大,太阳没得格外地快。所以张国强早就提醒张译,要坐稍微早一点发的车,夜路不安全。
那一天是张国强送来的消息。
除了是把邢佳栋的地址、电话从微信发过来,完事还不放心,前一天特地开车过来,跟张译吃了一顿饭做了心理建设。...
「邢佳栋想找张译来点燃这盏灯。」
燃灯者
从市里出发已经够早了,但刚下过暴雨,这边的山路不好走,再有经验的驾驶员也开得战战兢兢。
山里的路七拐八绕,越往深处走,罅开一缝的车窗飘进潮湿的土腥味——是罕有人至的深山被暴雨开膛破肚之后的气味。
等张译坐的那辆小中巴晃晃悠悠开进会屏县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会屏县城被很多山抱在当中,由于山影巨大,太阳没得格外地快。所以张国强早就提醒张译,要坐稍微早一点发的车,夜路不安全。
那一天是张国强送来的消息。
除了是把邢佳栋的地址、电话从微信发过来,完事还不放心,前一天特地开车过来,跟张译吃了一顿饭做了心理建设。
“……不是,他叫我去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啊?” 张国强一脸懵逼,叫服务员送菜单,又看一眼张译莫名其妙的表情——
张译和邢佳栋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了,但充当牵线搭桥人的张国强显然比张译本人更加紧张。
张国强勉强说了一遍邢佳栋联系他的所谓来龙去脉。脸色有些尴尬、还不停觑着张译神色。
“你一人去没事儿吧?” 快吃完的时候,张国强皱紧了眉头。五官担忧地拧巴成一团年深日久的担忧。“你助理不跟着?”
张译眼睛都不抬,“你没事儿吧?” 这个你是加了重音的。但语气里却很松快。
张国强沉默半天。这在他是不熟悉的体验。
“跟你说不了,那地方我和你说,开不了车啊,你也不行,到了之后只能从市里买汽车票。” 又把路线说了一遍。
张译说好。
过了一会儿,“不是,他是怎么就想起我了的?”
张国强听着语气不善。吸了口气,就不知道怎么接,浑身上下摸烟,点上,也不看张译。
“不知道,” 张国强吐出一口烟,垂下头,又抬起来,“跟你说,你这次……我首先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多少年了,但是他这个事情吧——”
“神神叨叨的。” 张译去拿桌上的杯子,直接接了,下了定论——张国强以为自己看错了,发现张译的眼角神色变得缓和。竟然是有些高兴似的。
张国强心想,你自己也够神叨了,怀着些无奈——
“好不容易见个面,这些年大家——” 把到嘴边的那个词换了一下,“撺掇多少次了,你看,老段,我,陈思诚,前段李晨,”张国强挨个数,“哦,还有威葳!” 声情并茂,“年前,啊,刘威葳的面子都能不给哈。”
“没有的事——”张译说,语气有些低。
张国强其实也知道怪不了他。大家不是没感觉到他们这被李晨和王宝强形容为鳞次栉比又参差不齐的出现概率。要想让这俩人同时出现,比不得当年剧里,连王宝强都不再好使。高峰的微博勉强算硬凑。
过了一会儿。
“大家各奔东西是一回事,但是好不容易有机会,你们俩——” 张国强梗了一下,要让他说这个话题,实在是难为人,“——没误会最好,要有什么误会,趁着说开了最好。”
张译其实这些年经历的什么样的事情都有,什么都能拿捏得当。但是邢佳栋也确实是六年没有打过交道了。
他在小中巴出发的时候,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讯息。
微信名片当然张国强也推过来了,张译没有加。
短信,这年代居然还用短信。张译按完那个绿色的小箭头发送后,觉得有意思。
盯着看了一会儿。
但是车开出去之后就信号时有时无的,这反而使人放宽了心。就不用去担心对面是不是没回复,或者回复了。
张译想自己不是这么不洒脱的人,这些年那么多后辈都看着自己。
但事情就是,当去往会屏县的小中巴,在途中一半的东理乡客运站中转——那里信号满格——停留的时候,那时候好多人就下去,买点零嘴,什么卤蛋,饮料,鸡爪,西南地方的腌制品。
手机也还是没动静。
张译查看了两次。
发出去的信息在绿框里还是好好躺着。
张译有时候想,是不是国强给错了。张国强的微信都点开了,想了半天,又退出去。
所以他压根没有料到邢佳栋会来接他。
当时天色灰得很。山抱着的县城,仿佛下一秒就要黢黑。小中巴开进汽车站,张译从车上跟着背着大包小裹的乡亲一起下来的时候,邢佳栋就站在县城客运站那个非常简陋的出站口。
远远地能探得到的犀亮的一双眼睛,那么看着张译。
张译脚步停了一下,六年前见邢佳栋是什么样子也记不太住了。但那个人在心里一直以一个完整的形象出现,一尊不动如山的什么,难以冒犯的、甚至是令人烦躁的东西。
当时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他温润如水。但张译想你们只是不知道他上蹿下跳的部分。
张译飞快地皱了皱眉。
然后邢佳栋走过来——途中有两个老乡从有点堵了路的张译背后挤出去,嘴里用方言嘟囔着让挡了路的这人怎么回事让一让让一让——
邢佳栋第一句话说,“有行李没?”
张译愣了一下,其实他是光顾着看邢佳栋鬓上有一点飞起来的灰。天色太暗了,分不清究竟是白头发还是反光。
不多的光线沿着这个男人的还是聚挺的眉峰,昏暗的天色里打下一道又一道阴影来。
很多年以后张译回想起来觉得那一层影子,非常像是统治着会屏县的三千层大山。
“……”
张译还没答,就见到邢佳栋已经转头,似乎准备去问那个刚从驾驶室下来的司机,就忙道:“哦我没有行李,没有行李。”还重复了一下。“我就一个包。”
邢佳栋就转过头来。
好像似乎有些惊奇的样子。
大概很多年没听到他在这么近的地方说话。
张译就问,“你怎么过来了?”
邢佳栋看了他两眼——是真的两眼,第一眼是看张译的眼睛。第二眼就是很快地从头到脚扫了他一下,最后落在张译肩上单挎着的不算小的旅行双肩包上。然后邢佳栋嘴角竟然稍微勾了一下,又松回去,神情其实已经不如刚才紧绷,“是该我问你怎么过来了吧,张译?”他非常轻松地说。
嘴里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因为是反问,所以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喉咙里磨过许多次、才释放出来似的。
张译握着背包的带子,手都攥紧了。他几乎听呆了。完全没打算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当然了,最近的后辈喜欢叫他张老师、张译老师。那个本来是高元音的长长拖着的韵味,被老师的老字吞没了。
张译没回答,邢佳栋也没有追问。“我给你发短信了——”张译过了一会儿说。他的声音很沉、很致密地垂到地面上。
邢佳栋回头看他。好似只是为了听他说清楚这几个字似的,脚步都慢了。
“我算着时间,差不多这会儿到,就过来了。”邢佳栋就认真回答,“碰碰运气。”
张译看他一眼,“什么?”
“碰碰运气,万一你真来了。” 邢佳栋说。他讲话的时候比年轻时候还要柔和,表情却没有那么丰富。
他就还是比张译高一点,走路的时候板正,手揣在裤兜里。仿佛这样轻松和柔和就可以化去他正在陈述的话语里,原本包含有的、对面前这个人来到此地的期待。
张译心想,哦,行,这样。心里轻轻震了一下。嘴上一个字都掉不出来。这些年内心的体验很多,全部放在戏里,回到自己身上,竟然乏善可陈。
要讲,当然能讲出来很多。但是对着邢佳栋,像沿着山路走来被暴雨开膛了的土壤。
表层森林再丰茂,翻出根系来,剩下发芽时候的稚嫩。
一层层古老的根,被山洪暴发砸落的巨大山石碾碎了,汁竟然是甜的,这种甜蜜和其中包含的酸涩,无远弗届。
它穷山距海而来,令人难为情,又使人软弱。
走出来以后张译发现这个县城是真的小。夜幕降下来,只有客运站旁边的馆子还给面子亮着灯,放眼望去,是完全不知道晚饭应该上哪儿解决的样子。
会屏县城依山而建,客运站所处的位置,是方便车辆出入的山脚。
缓坡向上行才是县城中心,被一条长街分成两半,靠近会屏江的那一面的坝子,建筑风格看着还是解放前的侗族木楼,一层由结实的木梁撑起来,存放木材。而更高处,似乎有些半新不旧的房子,大多似乎是居住所用。
夜色下来,会屏江变成漆黑一团。但是依岸而起,逐渐有一些虚弱灯火亮起来。
张译眯起眼睛也看不太清这小城全貌,只是隐约感觉到邢佳栋能在这儿猫这么久,恐怕是真的是个别致的所在。心里就记着隔天天光好时,要好好在这儿走走。
“走吧,还得再往山上走。” 邢佳栋在旁边招呼他,就引着他走向客运站门口停着的一辆吉普车。
张译既没问晚饭在哪儿吃也没问自己该住哪儿,他清楚邢佳栋的习惯是让他客随主便。没有人生地不熟自己瞎跑的道理。
客运站出口就算天色晚了,也还是聚集着一两个三轮摩托车主,顶着红布顶篷,可能看张译背个双肩包穿得干净,像城里来的游客样子。本地的景点不多,就凑过来问去哪里,去县城中心还是会屏江招待所,山路灯太少了你走路是走不到的之类,一大串话。
对方讲的方言,但是西南官话辨识度挺高,张译也听惯了,就问,“云顶寺远吗?”
对方一听有戏,“不远不远,跟我一趟十五分钟就到。在山上,收你二十。”
“在山上啊?……您这车能行吗?” 张译看了一眼三蹦子。
“你莫管啷多,上得去就是上得去。”师傅大手一挥。
“半路车坏了怎么办?”
邢佳栋走在前面,刚开了车锁,回头一看怎么张译还在客运站出口跟人唠上了。
“张译!” 忍不住拉开车门,叫他一声,挥了挥手。
张译才抬眼,紧走了几步过来。神情终于松快了一些,然后抱着包坐上副驾驶,“哎,收我二十块钱。” 竟然有点兴高采烈的样子。
邢佳栋瞥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副似乎觉得特别划算的样子,奇异地引发了他心里一点熟悉,发动了车,“二十。” 摇了摇头。“这就两步路,张译。”
张译转过头来,有些惊讶,“不是云顶寺……你不是在山上吗?”
“是在山上,那也要不了二十啊。” 邢佳栋往后倒车,右手抬起来扶在张译坐的副驾上。身子探过去看着后面。
张译就把头转过去了。
很多年没有见的人居然基本的寒暄也不需要,在这里絮絮讲车费。
但也没有觉得坐在这辆车上,需要费心去找点别的话出来说。
车挂是个有点褪色了的莲花。
车里头有一点很轻的什么熏香的味道,还有一些吉普车不知道是油还是什么的味儿,踏垫上却干干净净,明明开的是山路,副驾的踏垫却没有尘土。想是没太有踏足的客人。
张译转头看了一眼,后座上丢着夹克外套和一些杂物,应该是平时堆在副驾上,临时才扔后头去的。
车路狭窄,天色一暗,简直像在此路不通的林子里乱钻,又是上坡。但好在通往佛寺的路面应该是有人特地修缮过,路面勉强算平整。
“……回头我看从这儿修个灯呗。” 张译皱紧了眉头,看着车窗外头。
邢佳栋扶着方向盘,沉吟了一下,“我也想过,但其实天黑了就很少出来。寺里帮忙的,要不然就住上头,要不然都是走路。” 眯起眼睛看着外头。“我怕你走不惯。”
较为熟悉又因为久违而显得新奇的声音,掷到一片昏暗中,似乎就失去了其实还隐含的一点关切。
“夜里开车下来多危险哪。”张译使劲去看也看不清后视镜里能瞟到什么。黑糊糊一片。
“没事儿,” 邢佳栋说,瞟了一眼张译,见到对方是认真担忧,“……我平时也不下来,今天正好去县里给车加油。”
张译就不说话了。
邢佳栋再转眼看他。清了清嗓子。“……也行,明天早一点跟刘老师说一声。寺里他主管这一块儿。”
“嗯,” 张译低头,从裤兜里把手机翻出来,“不能……我也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翻了一下,打了一行字给谁。
太暗了,没人互相观察对方的表情。
只是一种显得和缓的陌生,非常轻地降临在彼此之间。
云顶寺是在一个离县城不远但也不算近的、可以俯瞰坝子的位置,如三蹦子师傅所说,开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寺庙是仿唐制的建筑,精心修缮过,非常小巧的三进院落。再高处的山上,零星灯火照出一小排禅修房,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基本上都长住了些修行人。
它们掩在茂盛得收不住野的高山巨木之中,地势的缘故,显得屋檐好似被温和地拥在怀里,无棱无角地隐没在山中。寺门左近的树冠参天而起,在大夜里显得宁穆,使人生出敬畏来。
如果没有蜿蜒上云顶寺的两株灯火指引,否则是被这些巨木团团围住的、漆黑不见五指的所在。这些年因为拍摄辗转过许多地方,但是每一次见到这样的、南方的树,心里某个地方总引起一些印证般的震荡。也许是此刻旁边的人的缘故。
过去了的岁月愈多、年龄愈长——不似年青时代,随便一个新鲜涌出的事物,都将在心中占据完全新鲜的领地、造就特别的记忆。
年纪到一定的程度,个别一些意象就成为特定象征,当它们、哪怕是第一次的出现,都像是重新登场般,将某个旧的、使人怀念的物件,重新印刻一遍。
停车的这片平地权当是寺里的停车场,有简单的平房在旁边,白日里似乎是充当值守之处——或者不过是个普通柴火棚罢了。
邢佳栋就把车停在这里,熄火了以后抬手把车里的灯打开,见到张译还不动弹。
张译本来开口想问什么,灯一亮起来就抬起眼转过头——
“……长皱纹了哈?” 邢佳栋冷不丁道。
张译一愣,莫名其妙。心想这人怎么还是吐不出象牙的嘴。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向来不知道怎么接——“您不也是么。” 张译忍不住回嘴,开了车门,“到了哈?”’
邢佳栋下车,“到了。你来得巧,门口这灯才修好。” 锁了车。
伸手过来。
张译愣了一下。
邢佳栋又看了一眼他背包,手放回去了——张译才明白是帮他拿包的意思,心里就有些奇异。
邢佳栋转过头去,“……哦,对了——” 先行一步走上微弱灯光照着的台阶,“——我跟寺里的老师、师父们讲过你,都介绍过,你不用紧张。”
张译一愣,心想你怎么介绍的。但又觉得问出来奇怪。这下反而搞得他有点不自在。就跟着走上去,一脑门子问号,心里终于开始问自己怎么就夜黑风高的跟这人来了深山老林。“……佳栋。”
前面那个人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这个名字好像不是隔了六年。是像隔了六十年一样从身后传来。邢佳栋转过脸来,看他,“怎么?”
张译瞧一眼离寺院森穆而朴美的门,仅距他们几步之遥。
张译紧走两步,“你还没有和我说,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呢?” 问出来。几乎有些小心翼翼。就觉得既还没有进这清净地,就应当问明。
邢佳栋一愣,脚下停住了,“国强没和你说吗?”
张译抬眼看他,“啊?” 心下一沉,想这个张国强到底怎么回事,“他就……他就说你找我过来啊?”
邢佳栋神情几乎是忽明忽暗的,眼睛里倏忽有了什么,又沉落下去,但是再展颜的时候竟变得有些释然的放松——“……那你什么都不问明白,就跑来了啊张译?” 忍不住失笑。
张译这下真有点紧张了,立刻伸手拽住还要往前走的邢佳栋的胳膊,“不是,到底干嘛……你要贩卖人口啊?” 站住了。
“不是,” 邢佳栋被他的动作惹得笑起来,“不是!” 加重了点语气,“……就是我借住的寺里,师父跟我说了个事,详细的一会儿跟你说。我本来都跟国强说过,让他转达给你的——”
——张译心里嘀咕,你没嘴啊不能自己跟我说吗。
“——是我……” 忽然迟疑了一下,夜色深沉,张译去看他的时候,感觉到隐约瞥见他的鼻梁和眉毛之间的眼神有一点细微的亮光。“想供一盏灯。”
就是电光之间的那一点点空隙之中的沉默,好像在这山门前爆开零星的火石。张译好像大概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哦。”张译点头。
——你要供灯,为什么找我?
张译没有问出来这句,不知为什么没问,大概是觉得隐约知道答案,又不想知道答案。
于是两个人变成低头走路。
过了一会儿。
“好。” 张译忽然加一个字。
邢佳栋走在前面半步没有回头,可能点了一下头,或者笑了一下,实在见不到他的表情。
来开门的师父身着便袍,夜里露重,又披着长长的深色大衣、戴着帽子。竟看不出具体年岁,或许是五十左右,眼神里神采奕奕。
目光落到张译身上的时候,那师父眼睛只是稍微停留了一下,轻轻行了礼。打过招呼,简单地嘱咐了两个人院中热水、盥洗的所在,斋饭时间。看起来是把张译当作客人,又叮嘱说如有不方便处找邢佳栋来和寺里说。邢佳栋规矩同他行礼。
那师父转过头来,注视着张译,“小寺虽然简单,胜在清静。久被尘劳封锁,偶尔来这里,也可以洗净烦恼。” 温和道。
张译连忙称谢,说实在冒昧打扰了。
师父摆摆手说你们住在寺后的禅修房,不算打扰的,天色也晚了早些休息的好。然后又转头和邢佳栋提醒,似乎是叫他到后头找人去拿钥匙之类。
夜中的建筑,又在山中,本该凉寒凄索的。
但夜中的寺虽说冷,却因为有着一片好地势,就没有风。行在巨大的石板上,加上院落间偶然的一两处灯,反而在两个人的脚步声中显出温柔沉实。
使人觉得心被妥善安置。
“你先放一下东西,饭好了叫你。” 邢佳栋一面走,一面说。
张译一面走却在一面四处看。夜色中虽然光线昏暗,小灯却照出整洁美好的院落似乎种了不少的花草、多肉。夜风很轻,檐角有一颗铃,非常轻地响了一下,“你在这儿住了多久啊?” 张译问。
“两三年吧。” 邢佳栋说。
院落实在小,将将转弯,就听见那面似乎已经迎出来一个人。张译只是听见脚步,心忽然就提起来。
“回来了?” 来人这样说。
张译抬眼去看。
“回来了,刘老师。” 邢佳栋恭敬道,又示意张译过来。
那人的眼睛落到张译身上的时候,竟然有些惊诧似的,来回打量了一番。
张译见到这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的眼神——他戴着黑框眼镜,目光只是停留了一下,便转过去同邢佳栋讲话,“住持嘱咐我留给你们的钥匙,离你的屋子不远,拐角原来冯嬷她们住过那间,早上刚打扫过。” 说着将一串钥匙数了数,解开递过来单独一枚。
——原来是邢佳栋在路上稍微提过一嘴的刘老师,现在一看,仿佛是负责着寺里杂务后勤一类。
张译不知怎么,心忽然放下去一些。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邢佳栋接过钥匙,道了谢。两人由刘老师引着,向禅修房那一侧走去。
但是刘老师下一句让张译把心重新提回了嗓子眼——
“还以为是和小姐。” 刘老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张译感觉自己脸都僵住了。也没有去看邢佳栋那边的神色。
“……”
没有人出声。想是邢佳栋也不知怎么接话。
“……” 刘老师意识到不对劲,想是也应对不惯这种场面,一时间有些无措,踟蹰半晌,“对了,厨房……有饭菜,客人可以自己去热来吃。” 生硬打岔。
“哦,好的。” 邢佳栋说。
张译心想,你是怎么介绍的,怎么哪里还出来一位和小姐。无奈又不想去和邢佳栋对视徒增尴尬。
但现在好似大家都只适合做锯嘴葫芦。
“这是张译。” 邢佳栋为时已晚地走到前面去和刘老师说。
刘老师忽然有点恍然的意思,特地回过身来,“你好,张先生。”
“您好。” 那张译只能紧走几步,礼貌回答。
邢佳栋没有看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张译瞧着他背影。
院子幸好不大,刘老师引着人到了地方,就算是大功告成、得了解脱,示意了一下,嘱咐了两句用电相关的,就连忙告辞。
邢佳栋看他走了,没说什么,拿钥匙走上前去低头开门。
张译在背后看他低着头的样子。“是你刚才说的刘老师啊。” 刻意找出来话头。
“啊,是。” 邢佳栋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已经先走进去一步,把灯打开。“……你用电什么的,老刘刚说的,还是得小心,” 皱眉四周围看看,“线路老化好多年了,正常用没问题。”
张译进来,见到是个普通的一居室,木质装潢的朴素禅房。陈设简单清洁,窗边上罅开了一隙窗,临窗的桌上设着造型古朴的香案——
然后邢佳栋快步走过去,将那木窗格往里一拉,“晚上就别开窗了,” 反复检查是否关严,“容易进蚊子。”
“好,我知道。” 张译说。转过头将背包放下来,放到进门右手的椅子上。
邢佳栋走过来,越过他去把门掩上——山中生活惯了,对抗各季蚊虫成为本能。
“……就那个,你们上山路上那个修灯的事儿,我是明儿跟你们刘老师说?” 张译扭头问他。
说得邢佳栋失笑,“光记得这茬儿了你。”
张译看他笑,牵动一下嘴角,也跟着低头笑一下。然后笑容变成个细痕似的,一层层淡下。
这屋子里本来敞开着的门一旦被关上,似乎夜的声音也都统统关在了外间,既安全,又危险,还单调。张译揣着裤包低头,又开始不知该找出什么话头。
“嗯,明天——”
“佳栋——”
两个人同时开口。
张译抬头看他。
见灯下邢佳栋也注视着自己。
那双眼睛似乎从始至终没有变化过似的,里头有一汪滚水,在对着他说话的时候,很烫地劈头浇下来,往往招架不及,使人狼狈。
有的东西可能永远都没了,可是剩下一丁点儿原汁原味儿的印记,在原地生了根,见到久违的磁极,就迫不及待地将整颗心脏染成他的颜色。
这令人苦恼。这苦恼折磨了他许多年。
张译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到鼻梁有些发酸,也不好意思别开眼睛,这样显得大家之间的不自然过于明显。眼睛有些热,但正在训练有素地慢慢降温。
“你先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叫你吃饭。” 邢佳栋反而是先转开头,不再看他,低头看了下表,“十分钟吧。”
“嗯,好。” 张译说,顿了一下,“麻烦你。”
“不麻烦。” 邢佳栋顺口,然后转身开了门就走出去,回身替张译把门掩上。
禅修房本就是木结构。木质的楼板,门口有什么响动、有几声脚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邢佳栋离开房间以后,还在原地站着的张译,听见那个人的脚步似乎只往外走了两三步的样子。
接着就停住了。
听起来是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
张译抿了抿嘴。在察觉到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在凝神听着——
——他站着做什么呢?
于是张译自己也就在室内那么原地站着,像要跟年青的自己对峙似的。
过了一会儿,又才听见响动。是邢佳栋往远处去了。
张译于是想了一下,转过身到床边坐下。
翻出手机。
找了一下张国强的微信记录,点开邢佳栋的名片。按了“添加到通讯录”。
邢佳栋从来不惯于面对这样的场面。而且今天他第一没有想到张译会来,第二没有想到交锋这样温和。
甚至没有交锋。
像只是一场专程而来的雨。明明自己平时一点事也没有,可是雨来了,才发觉心里有一处地方是久旱的。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邢佳栋是个出色的演员,但听见那副嗓音,不受控制的一层火,就从人格与心脏中间逃脱出来。带出来一些熟悉到几乎令人厌倦的记忆。
很难说那团火是恶。因为它困锁不住的时候,才能烧化了胸腔的隔板,借此机会,目睹心在跳着。
邢佳栋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才向前走去。
张译处理了几个工作电话。打开手机发现微博刷的很慢,大约是这里网络不够好,电话再响起来说下个季度的戏的事的时候,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哎,哎不是,我现在在外边儿呢,出差了——不是,没跟组,在——” 门打开,看到邢佳栋穿了件深色的T恤,似乎是刚才在忙活着什么,手上拎着一袋什么东西,张译一看,赶紧把人让进来,手上电话还没放下,“在的远着呢你不用管,我大概还得两三天吧。……都安排好了,有人喂它们。这两天有事随时电话就行。”
眼睛里看着邢佳栋把袋子里东西给他放桌上。
张译挂了电话,“什么东西?” 走过来。
“洗漱的,插线板什么的。” 邢佳栋说,又拿出来两三瓶花露水无比滴,给他放到桌上——
张译奇异地看他一眼。“……我带了。”
邢佳栋像没听见似的,然后看他,是听到了方才电话的对话,“猫怎么样?”
张译一愣,有些想笑,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有挺多事到嘴边想说,“都挺好。”
——他是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行,” 邢佳栋好像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似的,“走吧,饭好了。”
张译点点头。有那么几个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寺里有专门的一片菜畦。品种虽然简单,可是春夏秋冬,每一季都时时新鲜,现吃现摘现做。制作斋饭、伺侯菜畦的本来有专人,但是刚刚下锅、又上桌的新鲜菜蔬,冒着恰到好处的清油光彩——张译越端详,越觉得是有人,刚才趁黑去拔下来的。
蒸得粒粒饱满的稻米香得三间房以外就能闻到。
厨房之外,是一排由伸出来的半檐房顶遮挡的,将就着半面巨大原木所支撑长桌,作为就餐处。灯火明亮,巨大的玻璃窗掩得严实,蚊虫没有想象中多。
丛林和群山近在咫尺,树枝之间似乎暂住了来回游荡的风神,在往不同方向摆。
木头窗格和高高翘起的古朴檐角,远处有一道能被听见的涓细的流水,这样的南方的宜居处,张译从前也想过的。
邢佳栋给他递过来一杯水,“用不了两三天。” 忽然道。
张译看他,“什么两三天?”
说完反应过来是刚才自己电话里说的,说两三天回去。
“哦,那——” 硬是咽下去了那句刚准备脱口而出的“那你意思我明天就走呗”。
“法会是后天,” 但邢佳栋率先开口,他坐下来,“你来都来了,参加吧。” 他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是语气却几乎带了些商量。眼睛恳恳望过来。
从以前开始,张译哪能禁得住这样的眼神。
张译低下头,心里想我为什么要参加,“嗯,好。” 点点头,拿起筷子。
邢佳栋看着面前低下去那个脑袋,听着那句一无挂碍的“好”,心里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张了张口,有点忘了要说什么。
“不是你说的……供灯?不和法会一起?” 张译又抬头问,充满了既来之则安之的信任。
“哦……我以为你赶时间,” 邢佳栋回答的时候,几乎显得有些局促。为了溶解这种局促,他就笑了一下,“可以提前的。”
张译就没有再接茬。
过了一会儿,瞟了一眼菜碟,“……你自己做的啊?”
“啊,” 邢佳栋说,“材料都是刘老师他们准备好,我就下个锅。”
“那行啊。” 张译说,权当是表扬。他声音轻一点的时候,眼角也就不重,温和地扬起来。
吃了两口。
张译放下筷子,“你看着我吃啊就?” 抬眼。
邢佳栋说不是,站起身来去拿碗筷。
张译看他那个样子,抽了下嘴角,无奈的笑一下。
不知这些年互相是怎么过,风花雪月风光十足还是风吹鸡蛋壳。可一旦见面,包括岁月在内的一些东西,就遭到天然的隐匿。六年像六天一样短暂。
那个开关一人手中握着一半。
——这恐怕是不要见面的原因之一。
张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以前也不是没有等过,但也从来没有说真的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十分肯定的话语。要是他真的像姓兰的笔下的,那个炙热如火的、痴情的士兵一样,那倒好了。
“明天我带你在寺里转转,还有县城。” 邢佳栋走过来,这样说。
“嗯。” 张译尝了一下菜,低头思考了一下,十多年前那个剧本设定里的副班长,是会炒这样的菜不会炒。“供灯……你和我说说呗?” 状若无意地、不会放过这茬。
邢佳栋坐下,筷头朝下理了理,执在手里。表情一时有些为难。垂下头,“是这样,” 还是一五一十地讲,抿了抿唇,“我这么和你说吧,供灯也是供功德,积大的福报。法会三年一次,” 邢佳栋声音平和,却低下去了,“云顶寺的供灯很热闹,比较难得的吉祥的机会吧。”
张译一听,绕了个巧妙的弯子,还是没有说到重点。“那国强怎么不和我说呢?”
邢佳栋抬眼看过来,那眼神几乎令张译瑟缩了一下——好像是,你既然这样问,那真的要听答案吗——
“我都和他说了的,” 邢佳栋道,“他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和你讲。” 失笑一下,转开眼睛,几乎是摇了摇头,抬起筷子去夹菜。
张译却停了筷子,神情里没有了开始的诘问,反而语气平缓下来——“佳栋,” 顿了顿——
“那为什么要我来呢?”
两个人在静谧的山中饭桌前,对坐。食不甘味地吃一顿迢远的麻烦的饭。
邢佳栋张了张口——
“我听刘老师的意思,” 张译干脆将碗放下,“他问你那一句——” 张译斟酌着用词,和小姐三个字在嘴里嚼了八遍,还是吐不出来,“——一起供灯,是不是——”
“他以为是我的爱人——” 邢佳栋给他直接打断了。
张译听得愣住。
——什么意思?
察觉到他的话语里的意思以后,感觉坐着的地方、握着的筷子都变得逐渐地凉下去。
这饭厅太过于宽敞,几乎使得他要立刻打个寒噤。
邢佳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张译几乎想立刻站起来。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似乎是没法这么做。他是从前腿受过伤,他感受到过疼。但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从脊柱里抽空了一些什么是怎样的感觉。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却觉得吸不到氧似的——
邢佳栋别开了眼睛,却继续开口,“他以为我的爱人,是和菁。” 声音很低地传过来。
张译的那口气忽然缓上来了,但是抽空了的东西好像没有回来——他还是动弹不得。
“他弄错了。” 邢佳栋继续说。
张译宁可没有听见,他简直想落荒而逃。他的精神可能早已经逃走了,顺着山路狂奔回了客运站,只是他肉身还在原地。被迫听着,心跳如雷。
“本来我没有打算……要麻烦你,” 邢佳栋自顾自说,“或者像刘老师说,找师兄也可以,但点灯讲究虔诚专一之心,一同点灯的人也同理。我想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
张译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一圈”是什么用词?要不是佛门清净地,张译可能已经把筷子插到了他脑门上。
而且邢佳栋现在看起来释然得让人想揍他,说出这种话来竟然理所当然地丝毫不害臊,仿佛错的是张译似的。
“其他的人,都是谁一起供灯啊?” 张译就非要逼着他说出来。
“……你要是不愿意——”
张译简直想给他两下。“不是,我说了吗?” 声音都忍不住高一点。
“你叫唤什么——” 邢佳栋皱了皱眉看过来。
张译抿了抿嘴,哦,行,好像找回一点儿之前吵架的感觉,蓄势待发——
“刘老师是和他爱人,每三年都这样。其他的我们认识的人也都是,大多都是会屏县城和周围的,法会还有讲学,有的一家几口一块儿来。”
邢佳栋竟然就平铺直叙地这样讲。
张译就一下儿哑了。
咽了咽口水。何必把自己安置在那样的位置呢。他垂了眼睛,外间起的风,愈入夜愈烈。“那我要是不来呢?” 这样问道。
他声音平和。
一生都遭受着情谊的胁迫的,不该只有一个人。
“……那我也没有办法。” 邢佳栋诚恳地道。
张译说不出话来,就拿起了筷子,几乎有点恶狠狠地吃饭。
——确实是邢佳栋式的处理方法。
是第二天朝早起身,张译才意识到这个山腹之中的小寺院有多漂亮。
山间有雾,水汽不知是山的吐纳,还是从底下的湖边升腾至此,显出寺院的建筑们,腾云驾雾降落在林间。
早晨比夜间凉,及至太阳出来、落到院子里的时候,邢佳栋是和刘老师和两位师父在堂下说话,见到张译手里搭着一件薄外套下楼。还是背包,只不过拿了相机出来挂着。
瘦得可以,尤其单穿一件T恤,握着相机,身量简直显得像个男学生,逢着假期来社会实践。
邢佳栋伸手过来。
张译就把外套递了过去。
自然得刘老师看了俩人好几眼。
而后就和刘老师提了两句关于山路修灯的事,大约是昨天之后同刘老师介绍过张译,老刘自然是感谢不已,又说这本来是大好事,今天找找文件给他看看,明天忙完法会的事情,要和他好好坐下来说一说。
张译给刘老师递了名片,还给了他助理的电话,说之后一定要联系。
下山是走了铺好的石阶,反而挺快。沿路上的时候张译有问说,这边的少数民族是哪些,看建筑很特别。邢佳栋就讲说侗族啊,建筑的话依水建的都是这样子下面有个空出来的木结构,可以放木材,也有些家里有年长的人,提前预备好上好的木材做福棺,又叫寿棺,见到棺材也不要害怕,反而是吉利的、是要做一个预备着才能保佑长寿的意思。
“会屏江有赛龙舟可以看,五六月份的时候,” 邢佳栋一面走,一面说,走到林子开阔处,可以见到县城的坝子,他就指给张译看,“以后对了季节,你再过来。”
“好啊。” 张译嘴上答应着。类似对于将来的约定,简直听起来像承诺似的,令人期待而又畏惧。邢佳栋不知道到时候还在这里不在。
但是张译搞不好要记得的。可他现在不愿去想这些。“明天法会,你不用在寺里帮忙吗?”
“不碍事,晚上早一些回来就好。” 邢佳栋说,“该弄的之前差不多都预备好了。”
又走了两步。
“怕你着急走,来不及到处看看。”
张译心里想,那我也可以自己看看,你爱看的我也不一定爱看。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还是觉得熨贴,但嘴上不说什么。
是在张译驻足街市上,注意到一个竹编的精巧小玩意的时候,邢佳栋听见的那个问题。
那个店家除了把摊点放在街边,后头还有纵深往宅子里的店面。摊子上是竹制的工艺品,往里的一个柜台里头则放满了精致的银质首饰、器具。
店家就要招徕生意,一看是说普通话的外地青年打扮,就讲,“这个镯子很漂亮的,带一个回去给女朋友吧,女朋友来了嗦?”
张译就忽然失笑,“啊,没来——不是,没有,” 一时间都笑得有些拘谨,他又戴个墨镜,县城里几乎就没人能认出他、或者想到是他,可还是紧张了些,“没有女朋友。” 补充道。
“哪可能嘛。” 店家大姐这样说,是瞧两个人穿得体面,“那你预备下一个,以后送嘛。来我给你两个倒杯水。”转过身就去倒水。
邢佳栋在旁边乐得看戏。
大姐那么热情,不好拔腿就走,张译也就下不来台。回头看邢佳栋一眼。邢佳栋立刻转头假装研究门边挂着的一版耳饰。
“快点坐下,我一个个拿出来给你瞧。” 大姐把纸杯递过来,放在柜台上——邢佳栋也走近前来。
大姐就真的把一堆漂亮的银镯拿出来,放在张译的面前。“来,你选一个。” 大姐热切地道,“总会有用处,就算不送人,也留个纪念嘛。” 声音低下来时候的西南官话就不泼辣,软软的温和。“来我们这里旅游一趟也不容易,路不好走。”
张译招架不住,回头看一眼邢佳栋,“来,你选一个。” 指挥邢佳栋。
大姐一愣,觉得是开玩笑。
邢佳栋也一愣,站在旁边,“你有毛病吧张译——” 嘴里咕哝,但是人真的也居然凑过来。
张译就觉得好笑,转而对着老板,“有没有……有没有男生戴的?”
“啊?男娃儿戴啊——” 大姐倒是认真考虑起来,“你戴,还是他戴?” 瞥一眼这旁边个儿高的男子。
“有没有嘛?” 张译只是问。
“男的……“ 大姐就转去左近的另一个柜面,够着身子,拿出另一版银饰来,“……男的可以戴戒指嘛,平安锁是小娃戴,或者你拿一套酒壶去也可以啊。” 出着主意,把一版古朴的不同款式银戒指,放在了张译面前。
“但是戒指不如手镯哦我和你说,手镯上我们民族特色的花纹多,戒指上就简单一点。” 大姐给出建议。
“没事儿,简单的好。” 张译就认真看起来。
邢佳栋一看,张译竟然真莫名其妙挑上了,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在旁边拉了个凳子坐下。
他打量这个铺子。
在这里住了两三年,却一次也没有踏进来过。大概是本来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仔细瞧了她们自己做的手工物件,也算是件件精致——是真正的手艺人。
“这个挺好,但是怎么只有一个?我看其他都成对。” 张译拿起一个三分之一个指头宽、上面有些纤细花纹的银戒指,它被打磨得极其光亮、造型利落别致,在一堆闪亮首饰中也出彩,若是放在奢侈品配饰柜台,想来不输价值五六位数的设计师特别款。
“啊……这个只剩一个了,你要买两个?” 大姐问道。
张译嗯了一声。
“……那,那你后天来行不行?估计要去我姐姐店里拿才有了,我姐姐在隔壁村,来回怕要点时间——我正好打电话给她,哦对,让她明天来县里带来!” 大姐碎碎念,念着念着念出解决办法来。
张译皱眉笑了笑,想着要被大姐说懵了,“老板,那既然是明天带来,怎么是叫我后天拿?”
“哦,你可能不晓得,明天我和我男人,还有我姐我姐夫,要去寺里供灯——” 大姐倒是一打开话匣子什么都说,一字一句,“云顶寺的法会,三年一次,上次就没去成,这次一定要去……所以只能是后天你才能来取。”
“您也去?” 邢佳栋转过身来。
“法会……有什么讲究吗?” 张译却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只顾着问大姐。
“我就想,想许愿,做功德嘛。这次机会难得,是要和男人一起去的,我们这里讲究这个。” 大姐说到这个,神情认真起来,“其实不在于多,寺里面师父讲过,对于虔诚的人,好香只要一枝,蜡烛只要一对,油灯只要一盏。”
“这样,” 张译的眼睛落在那枚唯一的戒指上,“……我明天也去。” 抬眼看向老板。
“你一个人啊?不得行吧……虽然好像也有人单独,但最好和你女人一起。云顶寺这次法会供的灯,大多是要许姻缘、许家宅平安的愿嘛。” 大姐真情实感地插手面前这位墨镜男青年的感情生活,恨不得马上要给他介绍个姑娘的样子。“要两个人一起许愿。”
“……还有这样的?” 张译不去看邢佳栋在旁边的表情,摆出游客的好奇模样。
“有啊——”
邢佳栋听不下去了,“他不是一个人去——”
“老板,这戒指我要了,两只总共多少?后天来取另一个。” 张译立刻站起身。
“啊?” 大姐一时不知道该搭谁的话,转向张译,“哦,行……这个克数不多,你要两只就算你优惠点,另一只大小要——”
“和这个差不多就行。” 张译拿着,往手上试了试,就戴上了,“后天什么时候能取?” 然后去拿钱包。
“啊……”大姐有些懵,这客人忽然就要走,又不想耽误收钱,“啊,下午,下午两点左右你过来嘛。”
走出来的时候,邢佳栋还是没忍住问他,“买两只,干什么?”
“后天下午两点……我怕我要坐早上的车,来不及过来取。” 张译抬起手看了一眼中间手指,打算就在县城里的时候,算个限定戒指。然后回头看他,“吃你的喝你的,送你个礼物呗。”
邢佳栋愣了一下。就转开头,揣着裤包,跟在他后头。
“你想要的话,就后天自己过来取吧。” 张译把老板开的单子给他递过去。意思是不想要我也不会强迫你,你取不取的我也不会知道。
邢佳栋接了。
然后居然咕哝了一句,“怎么是你买呢。”
张译皱了皱眉,当然听见了,脚步停下来,“什么玩意?”
邢佳栋就没再吱声。钱包打开把单子放进去。“……吃饭。”
示意前面有家小馆子。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下起了雨,而且雨势渐大。下山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的,刚吃了中饭走在县城坝子的半中途,忽地落起雨来,天幕连着会屏江都下黑了。拍照片都没捞着机会。
张译问说这怎么办,这边雨一般下多会儿停?
邢佳栋就说应该一会儿就停了。顿了下又说,早知道开车下来。
张译只是想着别晚回去耽搁了事情,就道,那要不找地方避避雨就好。
只是这豪雨来的突然,却去得缓缓。他们那个时候已经走到坝子中间最繁华的地方,找了一家临江的小馆子去坐下。隔着屋檐,半露天的木台子被雨浇的透湿,他们坐在离窗边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瞧着江岸被大风大雨天的灰色波浪不停撞击。
而脚边和临近的几案,几乎也是跳珠乱入地遭到雨水飞溅,南方山地或丛林的雨,总是凶的。有一艘小船是系岸边的,正紧紧瑟瑟地靠着码头,受着偶然而来的巨浪的颠簸。
天幕沉沉吞没了群山,弄不清是云太黑,还是已经到了傍晚。
张译低头一看表,六点半。忍不住皱了皱眉。
回头看邢佳栋从楼下上来。
“怎么说?”
“……车都不愿意去,又不好走,还下雨。”邢佳栋说。
“那赶紧给寺里他们打个电话吧,别让人着急。” 张译只说。
邢佳栋已经在拨电话。对面应该是刘老师,听邢佳栋寒暄了几句,然后大概是寺里都是准备好的,是让他放心,往年法会都挺晴朗的,然后听邢佳栋语气有点着急,张译大概听明白是老刘他们要开车下来接他们上去——“千万别让他们来接咱,那路多危险啊雨这么大,我们自己能对付。” 实在忍不住插嘴。
邢佳栋点头示意知道,好容易给对方劝好了,说再等等,不行就在县里凑合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去,法会时本来他们也只是供灯的、寻常善男信女众,明天按时和县里要供灯的人一起步行上寺就好。
本来瞧着雨势小了些,而他们连伞也没有,差不多七点,将将预备出门,雨又瓢泼似的下来。好在说这临江馆子的老板正好要去县城西边,合计了一下看晚上估计也没有车能上山,就给老板了车费,托他把他们载到会屏招待所。
张译开门,坐到床上的时候都有些发愣。
怎么会这样。
现在这个局面,搞的大家都很局促。
正要站起来,外间忽然一个响雷,蕴着势头更大的雨,瓢泼似的,击打在房间的窗棱上。给张译怼得坐了回去。
打开手机一看,都快没电了,滑下来一看,危险的百分之二。想着吃个中饭就回去,连充电宝都没有。
邢佳栋还没进来,在外间打电话。
张译就翻出手机来,怕手机直接歇菜了,给助理发了一条微信说快没电了,明天再联系。一想,怕助理以为自己被绑架,按下了语音,说,“放心啊,我今天就是出门也没拿充电宝,有事儿给我微信,明早再回啊。”
微信语音发出的声音。咻的一声。
张译看着。
然后就眼看着手机屏黑了,彻底没电了。
一下儿就整的有点慌,站起来往外看了一眼,邢佳栋挂了电话走进来。
“我没电了。” 有点无奈,张口就是一句。
邢佳栋看他一眼,“我下去给你借个线,” 拿出来自己的手机,“……我还好,但肯定撑不到明天。”
对于手机没电的不安,已经立刻战胜了张译刚才还在纠结于同住的、诡异的局促,“我去吧,前台是吗?打电话行吗?”
邢佳栋看他的样子,有点好笑。“我去吧,你打了电话他也得让你下去拿。”
张译说,哦。
夜下来得劈头盖脸。电视电视打不开没有信号。暴雨造成的天然监牢。
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反而更致命的,不免会想起来些从前类似场景、场所时的事情,那就更没话好说了。
卫生间的灯是那种惨白惨白的灯管,招待所的盥洗盆,边沿还缺了一角。张译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取下了中午的时候戴上的那一圈戒环。
拿水泼了一把脸。奇怪的,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是康洪雷首先说的,首先介绍的说,这是佳栋,你班里的伍六一。
张译是事先认真读过剧本的,当然知道谁姓甚名谁,背后故事是什么,抬起眼瞧见高个的青年站在旁边,随着导演的话语,就在他左近坐下。瞧着眼神烫烫的,是年轻士兵的样子,大约比自己小。
张译就先入为主——自然而然地——要把他当成比自己小的兄弟。对方竟然受之泰然。对戏的时候,非常、几乎是乖巧地,叫自己“班长”。当时张译可真是喜欢这个“弟弟”。后来晓得弟弟实际比自己年长,又是另一回晴天霹雳的事情,恨不得把这伍六一揍一顿。
但张译每次仔细回想,会有些分不清——或者是十多年前记忆都模糊——那双眼睛究竟是透过伍六一还是邢佳栋在看他。可是在眼泪和怒吼在台词里涌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即便是豪雨之中,别人喊了停、喊了卡,那两个人,伍六一和邢佳栋,好像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似乎偶然重合地,看着自己。
这种花了十年才意识到的事情,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寰。
如果说真的是……
张译把那个词、那个概念在脑海里犹豫了一下,才允许思维缓慢地吞吐出来。
如果说真的是爱过的人,或许对方对自己也是这样的双重影像。这是他隐约排斥那个角色的原因。
但角色本身从他的身上长出来,难道就不是他本身吗?再年轻一点时的创作,总不如现在切割得如此利落。反而在那片强大灵魂的统治之中,遭到时常的唤醒。
冷水顺着他的鼻梁、脸颊再流淌到下颌。
记忆的细节十分模糊,甚至几乎都有了包浆与磨损。只有人是清晰的。甚至新鲜的。
张译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就看见邢佳栋那么立在窗边,不知道在往外看什么。屋里只有一盏床头灯,外间反而显得亮——尤其是偶然掉下的闪电。招待所一共五层,他们在四楼。下方是县城最宽的马路,拥有一排此刻也算明亮的路灯。从下往上透进来些光。
邢佳栋听见他出来,回过头。
“水还行。” 张译只是说了一句。
邢佳栋说了声好。从这声好里,听出来大约也有些别扭。然后说你要是累了先休息。
张译听着浴室水声和窗外的雷雨声,等着充电的手机醒过来。
发呆的时候又想到,当时和邢佳栋呆的近的时候,开初是在腾冲。腾冲也下这样的雨,云南的雨比这霸道得多,走出去两步,打得人脸疼。
拍团长的时候每个人战壕里土沟里刨,冲天的炮火里头呛灰,每天回来都是泥地里滚出来的,除了邢佳栋因为角色的缘故可能稍微利索点儿;除了师座之外,其他的人都恨不得一洗澡把酒店的下水管全堵住。
已经快十二年了。后来进了那么多组,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是件件都记得,但今天就专门会想起来。
会明显地意识到曾经是爱人。
“还没睡。” 邢佳栋出来时把卫生间的灯关了。
“……明天几点啊?” 张译把手机够过来,坐在标间自己这一侧的床上。
“六点吧,” 邢佳栋说,又沉吟了一下,“或者五点半吧,稍微早点儿。”
“行。” 张译垂下头去调闹钟。没有多余的话。
夜下来了,县城的夜竟然好似比山中更静,山中至少总有风林相伴。县城的惊雷砸过几轮,现在只剩了簌簌的雨声。
床灯的暖光温柔。
张译低头对着手机,好好看着显示闹钟打开的绿色滑钮。却没有接下去的动作。
互相真的没有渴望过拥抱吗。
或者已经忘记那是什么样的情景,从炽热的、宣示要厮守终生的勇敢的青年,终于变成了笨拙的中年人。
张译想到这里嘴里有些发苦。他饰演过那么多的角色,那么多的各行各业形形色色,没有敢、或者再没有敢踏足的,只有那一类,老段到处宣称要演。
他张译就没有开这个口。
那是会让他想起谁的。
但大家现在开不了口。
从前开不了口就错过五六年。
这么一算,一生倒是很快。
张译瞧着手机上被自己打开,又关掉,只剩下那个唯一的“05:30”的闹铃,显示绿色的滑钮,打开的状态。
看着看着,他是低着头的。绿色的那个按钮,忽然好像变大了——又好像是模糊了一些。
他想起来,这个时间,北京的家里的样子。原来其实对方也在家里住过一阵。所以他昨天才觉得他问起猫,忍不住心中五味杂陈。
当时是自己先行离开。当时觉得斩断了一切了,后来每次回想起来,对着猫咪都会恍惚,觉得不是斩断过去,而是斩断了自己罢了。又只能沿着来路,一点点去找,把自己拼回去。
这一生可太快了。已经认识了十五年。
眼前还是那个模糊的按钮。
——回过神来,是放在手机屏幕上的大拇指的指尖,忽地落上了一点湿润。
张译眨了眨眼睛。
然后手背上也有了一滴。
他几乎是立刻自己吓着自己了。
眼睛不敢抬,只能希冀着对面没有看着这边,可是还没来得及去找纸——
“张译?”
邢佳栋声音都有点变了。
张译想,完了。
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然后就听着那边站起来,很快地走过来,不是坐在自己床的旁边,而是直接蹲下去——蹲在他的面前,几乎有点小心地、试图去看他的眼睛。
“不是,我,” 张译说不出话来,声音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好。鼻音有些重。实在是太糟糕了。就伸手,要去床头柜拿纸——招待所,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抽纸。张译简直想打人了,也做不出拿手去抹眼睛的动作,而且找不出借口,“你——” 往后一伸手,还好摸到刚刚擦头的毛巾,得救了一样,立刻抓过来,往脸上糊。
邢佳栋什么话也没有说,就那么看着他。
本来是蹲着,看着张译把脸埋进了毛巾。
然后他站起来,坐到张译的旁边,几乎有些陌生的、但是也熟稔的,非常小心的,抬起手臂,直到揽住了他的肩膀。
张译的呼吸窒了一下,却没有反对。
只是像溺水的人。或者邢佳栋才是那个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块,从天而降的、前来救他的舢板、救生筏。
他就那样揽着他,轻轻地用力,使他的头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其实邢佳栋知道自己。
知道那种温和的、却几乎有些奇怪的俄狄浦斯情结从何而来。是他既往所陌生、也是他不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独特的缺失。他曾见过强的女性,年轻的、貌美的、温柔如水的,甚至他也类比过一些似乎知书达理的、甚至是与这个他所向往的形象,相类似的女人。
可是他们或者她们比起张译,仍然似乎在哪里,有着覆盖不到心中唯一的一隅的一种遗憾。
他本来以为,那可能是从那个温和的班长的角色里,致密地长出的一层牢笼,困住了张译也困住了他。
但过了许多年,偶然回想起那些年岁,邢佳栋意识到,那都不是。那些情感没有困住任何人——是因为那种向往,本来长在生命之中,只会随着岁月与日俱增,试错的成本也与日俱增。
想念与日俱增。
他所怀念的、珍重的,是他和那个人共同建立起来的那种关联,是由他们的共同创作而生的,角色和他们本人之间,几乎是隐形的四角而生的对立与融洽。
那是不可替代的一生中只会发生一次的事情。
可能是史今和张译身上的重合点——那些被对方拼命摒弃过的东西——被自己和自己所不能操控了的那个角色,所占有和掳掠、做梦都想拥有的爱人。
有的事情不能当作是没有发生。
他爱着张译。但他没有说。
好像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没有机会,现在就更没有了。
邢佳栋还是握着张译仍然瘦的肩膀。
感受到他半干的头发贴着自己的脖颈。从冰凉湿润,到变得因为紧紧挨着自己,而从肌肤逐渐传递了温热过来。随着对方的呼吸起伏,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
那一刻似乎有些混沌了许多年的东西沉淀下来,飘在半空的帆被钉在原地,筏流落到岸边,忽然搁浅,船长通知大家下船、上岸、在这个岛屿定居。
他没有说话。
反而是张译放下了毛巾,清了清嗓子,拧了一下身子试图脱离——
但是邢佳栋感觉到他的动作,就用了力气。仍然紧紧揽着。或者说箍着。
张译挣了一下,放弃了。
“哭什么?” 邢佳栋声音轻的听不见。
张译没有打算理他。
过一会儿,“你松开。”
邢佳栋好像没听见。
“松开,佳栋。” 张译只能和缓了声音。
邢佳栋对这种声音立刻投降。松了手。
张译就直起身子。
但是离邢佳栋远一点那一侧的手,握着床单,慢慢地、有些无措地收紧。床单皱起。
然后邢佳栋转过脸来看着他。他几乎显得有些沮丧。
那一刻他的年岁奇异,不是今年,也不是十五年前,却几乎像二十三岁、二十二岁的年轻的那个爱人本人。
张译垂下眼睛,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但只是一秒钟之后,他还是转过脸去,伸了手——
他居然伸手,摸了摸邢佳栋的头发。
这在他、在他们——睽违已久的、并不年轻的年轻人之间——几乎是最温柔的动作。
像对待什么无法招架的动物——
邢佳栋就抬起手,仿佛是担心那只手过快地离开。他把张译伸过来碰了一下自己、又试图收回去的手,立刻握在了手中,然后牵引着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脸上。
然后邢佳栋闭了闭眼睛。就着那样的姿势,低下头。
——然后张译轻轻吸了口气,抖了一下。
他感觉到,对方似乎是垂下头,很轻地吻了一下自己的掌根。
眼前一热。
为什么是这样的亲吻。显得小心而爱重。
——他竟然有些畏惧。
畏惧于承认这个,他们竟然仍然相爱着的答案。
他的手没有办法收回来。
好像之前碎过的部分,其实从来没有拼好,或许对方也没有。
掌心里除了邢佳栋的呼吸。忽然还感觉到了眼睫的震动。然后是温热的湿润。
张译怔怔地。
感觉什么东西填进了从前碎过的裂隙之中。但重新的冲刷,仍然为伤口带来了疼的震颤。
“我想你。”
对方忽然低着头这样说。
张译再次想,我完了。
深吸一口气,就抬起另一只手,去抱住他的肩膀。
片刻,“知道了。” 张译很慢地说。
次日的晴朗几乎反常。地面的潮湿和潭潭积水,被巨量的日光极快蒸发。日头烈起来没谱,连蒸腾成云的影子都没有。走了两步,竟就开始落汗。
还在山脚的时候就能听见寺院宏伟的钟声,它们荡着山风款款降下。沿路都是虔诚信众,即便出发得够早,两个人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闻讯赶来供灯的人。拾级而上排到两个人进山门的时候,几乎已经是中午。
冲天的香火,挤挨的肩膀,与这寺里寻常的清幽静谧所不同的热闹,组成隔着烟和飘飞的幡的今天。张译远远地眯着眼睛只见到层层人群,很挤的时候,他会伸手拽一下旁边邢佳栋的胳膊。
他要说话,邢佳栋就微倾了身凑过来,试图去听。
那灯火在远远的大殿之中,是叫人联想起刹那无常、刹那生灭。摇摇曳曳的火焰众、呼吸吐纳着温和的光明,令人觉得走入其中无比安全。
终于到了佛和灯的面前,讲道的人说,燃灯是为了打开众生的眼睛,不必是修行人,但要是同行人,才能点诚实的灯。
“……使你们流转世间,常离暗处。”
他们在供的灯前合十。
那一点细小的火焰,沿着油,缓缓地、稳定地燃烧起来的时候,张译几乎能听得到声音——实际上堂上堂下讲法、木鱼声此起彼伏,虽然庄严却也热闹,这么细微的烧灼声是不至于落入耳鼓的。
但它烧得韧韧,光亮永永。
——是他们的灯。
那灯盏呈到专人手中,再专门布置和安放在堂内特定的位置。和其他的灯放在一起,明明是一簇簇的火,看着却像是一丛丛春草茂盛得发亮。
两个人在那里看了半天,直到别人来示意他们后边有人在等,才退出去。
远处能瞧见会屏江粼粼的波光,在这个时候像是条金色的带子、活的游龙,蜿蜒入群山的阴影中。
殿前实在人来人往,两个人就下了石阶,捡了人少些的偏殿边上的空地站着。
“明天走吗?” 邢佳栋多余地问一句。
“嗯,说好了,回头有人市里来接。” 张译说。扶着回廊一侧的柱子,眺着远处。
“一年来一次呗?” 邢佳栋只是说。
张译转过头来看着他,神情里有些奇妙的东西,像是想要对这邀约诘问什么,但是又转开眼睛,存了心,觉得好笑,低声道:“怎么,为了你啊。” 垂着脑袋踢了踢脚下的地砖。
“为了这灯。” 邢佳栋皱了皱眉,“为了我——” 他一时间竟敢有些无奈,“——你该一星期来一趟。”
张译一愣,被这话的不知羞耻程度震惊了,几乎起鸡皮疙瘩,抬眼看他,“你做梦呢邢佳栋?” 莫名其妙。
邢佳栋没有回答,却是岔开了话题,“……回北京?”
“嗯。”
“以后你来,提前告诉我。”
张译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说我不告诉你。
“啊,张译。” 邢佳栋继续说。
张译抿了抿嘴,实在忍不住啧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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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小伙子怎么没来?” 老板从柜台后迎出来。这大姐认人还挺厉害,接过邢佳栋手里的单据,就赶紧把一个小巧的盒子递过来,“你检查一哈,有问题没得。”
邢佳栋没有打开看,“不用不用,谢谢了。” 他只是说。
“……吵架了?和好啦?”
接起来张国强的微信电话,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你打电话不行吗,这山路上信号也不好。” 张译却这样说。
张国强给怼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这呆了三四天了就一条消息?我们以为你被绑架了。”
张译敏锐地捕捉到,“你们?……怎么你给我宣传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是不是?”
“你自己看群。” 张国强说完,电话就啪一下挂了。
张译一打开那个八百年没有响动过的十几人的群,就是数十条消息,莫名其妙翻到最上头,是一图片。
看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邢佳栋发了一张背影——是张译当时站在偏殿外头,眺着远处的样子。
群里的众人现在一个个一半以上都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主儿,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冲出来吃瓜。
属于张国强附和得最热烈。
张译心想,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似乎显得特别不自然。
刚打了两个字。
王宝强跳出来一句,[太好啦!]
段奕宏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改天大家碰面一定要一起吃饭,我请。]
张译脸都僵了。打了一行字又删掉。
两千年都不说话的兰晓龙,发了一条:[太阳从西边出来把你给揍了?@张译 ]
张译翻了翻眼睛。
虽然说这好像是现在唯一一个明着向着他的人。
勉为其难地打了两个字,[不是 ] 发出去。
然后紧接着见到邢佳栋在艾特段奕宏,艾特完非常简单地也发了两个字,[我请。]
气氛诡异得像是谁在这儿宣布了婚讯似的。
李晨不失时机地发了一个发射爱心的表情包。
这帮人可恨地,竟然是最了解过去的人。
然后互相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张译就退出去了。
邢佳栋发来一条,问他到哪儿了。
张译看着,也不想回。抬起眼睛看看窗外的山路。
然后拿起手机开了摄像头,录了一段车窗外的样子,飞驰的树丛,间或闪过的房屋。
没说话,给他发过去。
过了一会儿,邢佳栋发来一张照片。
——一个朴素的盒子里,躺着的戒环。
张译看了。
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按熄了屏幕。
车继续在路上行驶,绕过一座大桥,远远的几乎已经瞧见辖着会屏县城的主市区的不算高的楼宇。
[佳栋你好,我是张译。国强跟我说了你的地址和电话,我现在已经坐上了去会屏的车。]
邢佳栋是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清晨刷着牙出来,听见短信的声音。
走过来看到亮起来的手机锁屏。愣了一下。
打开信息。
发信人还是那个名字,说明没有换过号码。
那发信过来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还自我介绍了一下,仿佛提前预设了,自己已经把他从联系人里删除了似的。
邢佳栋来不及想这么多,他打开回复框,却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然后咬着牙刷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开始预算时间。
邢佳栋下车的时候,踏着几乎是暮色的阳光的余晖走进的客运站。
站实在太小了,两步路就走完,几乎是不可能错过人的。他等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来,又看了一遍那条短信。
[佳栋你好,我是张译。……]
邢佳栋看着那个名字,努力地去想,上一次在很近的、真实的地方,看他的面孔时,是什么样的。
第二次打开了回复框。
打了几个字,犹豫了一下。
就是犹豫的这当口,听见有大车的引擎声以及一声短促的喇叭,似乎是入站口有什么摆摊的占了道儿。是有车到站了。
邢佳栋一看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就把手机放进口袋,往前走去。
熄灭的回复框中,是给六年未见的他的,诚恳简短的回复。
[我来接你。]
END
2020-04-05 05:49 AM
这是一篇偶然的回想。坐在十年前写54邢张的同一间书房写出来的、访问文档里虚拟的故人的故字, 写下他们的名字的时候有些害怕——毕竟名字建立起一个个饱满的人像,使只能在键盘上敲击的我显得寡言无助——但又有种夙愿达成的快乐。十年前认识的你,有空时、有缘时可以来看我新的旧故事。
再次写他们的时候,意识到这原来是个难得的精神故乡。
【启强】股掌之上(65)
【预警☆】tie me up,tie me down
星海之上
前文请看合集
———☆———☆———
刘启离开的第十八个月,刘培强在航天中心度过的第六个月。
预定的先期训练已经结束,这几天是参与临时任务的适应性测试。其实对于刘培强来说,这些都只是“复习”而已,较于相隔二十年的“上一次”,这次他更加用心。因为这份努力,在如今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他在即将成为短期搭档的驾驶员配合下进一步熟...
【预警☆】tie me up,tie me down
星海之上
前文请看合集
———☆———☆———
刘启离开的第十八个月,刘培强在航天中心度过的第六个月。
预定的先期训练已经结束,这几天是参与临时任务的适应性测试。其实对于刘培强来说,这些都只是“复习”而已,较于相隔二十年的“上一次”,这次他更加用心。因为这份努力,在如今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他在即将成为短期搭档的驾驶员配合下进一步熟悉流程。告一段落后,对方不由感叹了一句:“不愧是空间站时代的工程师,这些东西根本不成问题。”
刘培强还在翻看流程资料:“哪里,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安排来的是你我也放心多了。不瞒你说,之前听说这趟要带实习,我还有点紧张。”
“那我可更得加把劲儿了。”刘培强开玩笑的说:“好在不是全线任务,应该应付得来。”
驾驶员看了看预定路线图:“没错,目标是四分之一赤道轴上空近地轨道的三艘飞船,包括……我记得你提到过,有你儿子在上面的那艘?”
“是的。”刘培强温和的说。
“那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刘培强笑笑,手指划过页面上逐日者号的名称。
启程的那天,刘培强登上穿梭机,和搭档的驾驶员一起检查各项设备参数。坐在副机位上,刘培强仔细注意着搭档的操作流程,进行着自己那部分的辅助工作,直到穿梭机离开地面,正式起航。
刘培强轻轻呼了口气,搭档问他:“紧张吗?”
“有点,好久没有……”刘培强寻找着能描述自己感想的词汇:“跟我们那时很不一样。”
“这可比不上空间站吧。”
“起码起飞方式要舒服多了。”他回答。还有更多不同,尤其是,它不是一段几乎无法回头的旅程。
进入轨道要经过漫长的操作和校准,刘培强在过去的六个月中已经很熟悉这样的操作了,只是实践的感觉还是大不相同。好在,这与他在空间站时代的工作有非常多相似之处,虽然操作不乏复杂,但带来了新奇和得心应手混在一起的奇妙之感。一定要说的话,他觉得开心,或许可以用兴奋来形容。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不是欣慰,也不是松了口气。只是叫刘培强的这个人,久违的因为单纯的乐趣而感到由衷高兴。
在最后一次数据校准时,刘培强回忆起在空间站的第一次工作。那时他的感想又是如何?时间过去太久,记忆也在休眠仓度过的漫长时光后淡化,但一定不是现在这种心境。
穿梭机正式步入轨道,接下来主要是驾驶员的工作。刘培强扶着舱壁,透过窄小的舷窗看向星空,相似的视角忽然令他想起了什么。不是第一次工作的感想,是在更早之前,宇航员培训的时期。那时能够登上空间站的人选还没有最终确定,每个阶段都有因客观条件无法适应的人员退出。刘培强还记得他的压力并非来自于高强度的培训和学习,而是担心自己会在力所不能及的哪个阶段被淘汰。偶尔他也会胡思乱想,如果他被淘汰,如果家人的抽签结果不理想,那么刘启……
因此,即便他真正热爱这份工作和人类的理想,恐惧与压力却始终与他相伴。即便进入空间站,他真正投向宇宙的也只有最开始那短暂的一瞥,其余的,全部被倾注向身后那颗流浪的星球。
地球和刘启,他都从未远离。但这二十余年间,没有一天他曾留给过自己。
“你在这儿都待那么久了,这种光景一定没什么好稀奇的吧。”刘培强飘回原位的时候,驾驶员向他搭话。
“地球一直在走,那么久,能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了。”刘培强扣好固定带,回话道。
“所以又想上来看看了?”驾驶员笑了。
“也是机缘巧合吧,联合政府的人找上我的时候,我还考虑了几天呢。”刘培强也笑了:“这个决定真不好做,想想,当初费了那么大劲儿要回去。现在技术更新,很多东西也得从头学起。”
“那怎么又答应了呢?”
这个问题让刘培强思考了很久:“大概,是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驾驶员有些茫然,而刘培强已经笑着转移了话题。
他的半生已经过去,而从现在开始,他终于要为自己而活了。
刘培强以前只透过电视屏幕见过的逐日者号,此刻正在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最开始,它显得那么小,即便是冒出耀眼蓝光的引擎喷口也不能将它与背景的星辰区分开来。渐渐的,光芒变得独特,船体为它镶上一层边框。而当穿梭机靠近飞船闸口,刘培强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庞大。
引擎的光很刺眼,他们从靠近船体一侧到进入闸口时,穿梭机自动开启了暗光保护模式。
“引擎不总是开着的,这个时间段飞船要调整轨道角度。”驾驶员介绍到,此时穿梭机已经驶入停机舱,滑入固定轨道。外部舱门闭合,气阀打开,舱室环境正逐步接近自然状态。
刘培强将面板调整到外舱对接指示上,各项数据从跳动的红色转变为稳定的绿色,驾驶员迎接上他的视线,肯定的点了点头。刘培强开始做最后的停机修正,他则联通了飞船的通讯回路。
“负责对接的人很快就来了,我告诉他们把你儿子也一并叫过来。他知道你要来吗?”
刘培强摇了摇头:“这算保密事项,直到这次实习前才会告知飞船最高负责人。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
“那来个突然袭击怎么样?”驾驶员挤了挤眼睛:“舱室外面有个分隔间,我有时候会去那儿,还有个很大的舷窗,视野特别好。他们过来时一定会经过那里,交接手续我一个人就行,你可以先跟你儿子说说话,清点物资的时候再回来。”
刘培强无法拒绝这个提议,他和驾驶员飘到通向飞船内部的舱门,舱门打开后,就看到了那个分隔间。面积不小,但空无一物。听驾驶员介绍,这是临时放置物资的地方。
舱门在身后关闭了,刘培强小心的扶着墙壁移动到舷窗前。它是长方形的,像驾驶员说的那样,视野确实非常开阔。星河无边无际的嵌在里面,又仿佛一抬手就能触及。与很多人的认知不同的是,星星并不只有雪白、或孩子画在纸上的金黄色,它是多彩和多样的。视线穿过没有一点杂质的空间,能眺望到几千万公里之遥的星云。红色、黄色、蓝色,甚至还有紫色,散碎的星子和星云糅合在一起,像碾碎的宝石颗粒落入漆黑的天鹅绒。
在听到驾驶员与对接人员的通讯时,刘培强才终于有了要见到刘启的实感,心口柔软的像被剖开暴露在外,又如同失重的身体,轻飘飘落不到地。
可看着眼前这片景色,有些躁动的心境又宁静下来。他扶着窗框稳定自己的位置,用指尖摸索出星云的形状,等待着刘启的到来。
在相隔十八个月的分离之后,终于得以与你重逢。那么多话,想要让你知道。
刘培强正沉浸于眼前的星河和内心的自白时,忽然看到舱壁与舷窗正在移动。他收拢心神,这才发觉飞船大幅度的倾斜。
这一定是刚才提到的轨道角度调整。刘培强本着过去的经验,下意识将手伸向固定扶手,却抓了个空。对了,这里的舱壁空空如也,整个隔间和刚才的舱室,没有任何像空间站那样便于抓握的着力点。
身体飘在半空中,刘培强只得伸长手臂勉强够住窗框,下身却又随着惯性飘的更高,他哭笑不得的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头下脚上的姿势。还没来得及利用唯一的着力点慢慢调整位置,飞船再次开始变换角度,手指抓不住窗框窄小的凸起,连最后的着力点也失去了。
舷窗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天王星幽蓝的表面晃动着视线,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好吧,难得的重逢场面,大概会变得非常好笑了——
就在他产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他无意识伸向地面的手。
那只手非常温暖,有力。
刘培强睁开眼,眼前除了片刻前的地面,还有仰头看他的刘启。
“抓住你了。”刘启说。
一定是这个姿势害得他大脑充血……不对,这是失重环境,理由不能成立——可又怎么解释他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或许还张开了嘴,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英俊的青年。
刘启的样子有些变了,头发长长了一些,不再是过去看着就觉扎手的寸头。脱下的制服上衣在腰上随意挽住,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色背心。在刘培强这个角度看来,他比以前要强壮了不少,里衣显得有点紧绷,勾勒出胸腹的轮廓。
但笑起来时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还是那样一边嘴角挑起,有些坏的笑容。他这样笑的时候,热度就从掌心沿手臂传递过来,让毫无防备的心口为之搐动。
刘启又伸出另一只手,刘培强抓住了它,任由刘启把自己向他拉去。手掌交错而过,摩擦过手臂,直到搭住彼此的肩膀。
随着距离的拉近,有一种东西在刘培强心头越发明显的膨胀开来。是刘启,他的刘启。
刘启揽住他的背,再来是腰,直到让他的身体恢复正确的位置,一个完整的拥抱。刘培强觉得脸上发烧,虽然还没来得及注意,但这里一定是有监控的。有个声音让他放开刘启,可他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
“抓紧了,还有一会儿才能停。”刘启没有松开手,就这样贴在他耳边说。
刘培强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觉到年轻人的温度,真切而真实。他好像轻轻回应了一声,却没勇气直接抬头去看年轻人的表情,只得抱紧他,偏过头看着身旁的舷窗。
随着轨道的调整,印入眼帘的又是不同的色彩。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星海都同样美丽,刘培强看待它们的眼神也一视同仁的平静,怀着对星空那种冰冷美感的欣赏。而怀中的身体温热有力,像片刻前被紧握的双手,全副感官都欣喜的沉浸在令人融化的和煦中。
对了,就像太阳。
星空璀璨,漆黑的幕布中勾勒出闪耀的星团。但其中唯有一颗属于人类的恒星,也只有一颗属于刘培强自己的恒星。就像感性映象工程的那幅图景,有颗太阳始终存在于他的脑海和心灵。
刘培强忽然联想起这艘飞船的名称,逐日者号。他也终究得以在此,寻觅到自己的太阳。
直到听到旁边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刘培强这才意识到来的不止刘启一人,而刚才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刘启。来人和刘启一样,脚踏实地的踩在地面上,他能听到走向停机舱门的脚步声。
轻微的振动停止,飞船完成了角度调整,舷窗外的星海也终于固定。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让我看看你。”
刘培强从来不知道仅仅是抬头的动作都这么费力。等他抬起头,看到刘启正细细打量他,眼睛深处像星海一样闪亮。
“你怎么——”刘启眯起眼睛,有点语无伦次:“刚进门就看到有人在那儿乱飘,再看竟然是你,我还以为我终于疯了。”
刘培强不知道说什么,他好像只会看着刘启了。
“怎么啦,一直不说话。哎,难道不是真的?”刘启开玩笑的用拇指蹭蹭他的脸:“没错,就是你。”
“刘启。”刘培强总算能开口了。
“嗯。”
明明想好了那么多话,可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刘启也只是低头看着他,在这样近的距离,刘培强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有点傻,还有点不太像话,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刘培强发觉他在说服自己和刘启拉开距离,可就是做不到的事情才需要自我说服。
“我在呢。”刘启又说。
“——”刘培强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无奈的笑笑:“怎么搞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就先别说,我陪你待着。”
说完,刘启微微退开一点,只扶住刘培强的双臂帮他稳定。刘培强忽然觉得安心,不止是因为距离。他们就这样沉默的站了一会儿,刘培强终于找到了自己最想说,也是最该先告诉刘启的话。
他抬起头,发觉刘启还在看他,脸上带着笑意:“好点了?…这么快,我还想多看一会儿。”
“我快四十四了。”刘培强突然开口:“再没那么多时间去用来等。”
刘启有点发愣:“啊。”
然后他的表情渐渐带上了惊喜和不可置信:“你是说……?”
刘培强强忍住避开眼前灼热视线的冲动,他要看着刘启,无论如何,接下去的话也要看着他的双眼来述说。
“第三批巡航飞船也要投入应用了,联合政府需要更多的穿梭机驾驶组。他们找到我,询问我加入项目的意愿。”
作为联通飞船以及地空传输的桥梁,穿梭机驾驶组的岗位具有相当的特殊性。比起技术能力的优先,联合政府更倾向于那些“值得信任”的候选者。
“我考虑了两天,不是因为他们提供的条件或者别的什么。你知道再度回到这里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都意味着什么。”
刘启没有插话,也没有提问,只是认真的看着他,和倾听。
“后来,航天中心邀请我去参观。在那里,他们告诉了我关于你的情况,和你能得到的机会。你知道这件事吗?”
刘启还没从惊讶中完全回过神来:“是说成为预备驾驶员的事?机长跟我提过两次,可是我不能让你……”
刘培强摇摇头:“还记得你带我去地面车场的那次吗。”
“嗯。”
“那时我问你喜不喜欢那里的工作,现在我仍要这么问。”刘培强转头看向舷窗外的星海,刘启追逐他的视线一并看过去:“喜欢吗?”
不用更多回答了,刘培强能看到刘启脸上那种熟悉的表情,那是他在调整机械臂时会露出的浅浅沉迷模样,也是自己在观望星海时的遐想神态。
“……喜欢。”刘启喃喃地说,然后他低下头,盯着刘培强,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刘培强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他告诉自己刘启只是在指这片宇宙,但却无法否认他眼神中远比面对星海时更炽烈的温度。
“我也是。”刘培强努力的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关于你,关于自己,关于过去。而现在,我终于可以这么说,我喜欢这里,也属于这里。我不会再允许自己继续停留下去,或是将你捆在这样的我身边。如果你愿将这里称为归宿,那么我希望,它能成为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未来。”
还不够,远远不够,他到底有没有清楚的表明自己的想法?刘启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勉意答应什么?但不是因为任何事,也不是因为任何人,甚至都不是因为刘启,只是叫做刘培强的男人在相隔二十年后重新真正面对自己,作出了与所爱之人共同的选择。
还有,还有其他想要说的话。他想说他收到了刘启的那些信,还写下了许多回信。有的很长,有的很短,有时遇到一件小事都想马上写出来让刘启知道,尽管他一个字也无法收到。
而刘启在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后,突然提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怎么没戴重力器?”
刘培强哑了一下,似乎是该有这么回事:“忘了。”
刘启牵起嘴角笑了笑:“没那个不方便,我的先给你。”
刘培强来不及阻止,刘启已经撩起挽住的上衣,拆开那下面薄质的金属腰带,再利落的环绕到刘培强腰上。不知道为什么,刘启把带扣系在他后腰的位置,手指摸索带扣的时候,手臂就磨蹭着刘培强的腰侧。这让刘培强觉得很痒,而且距离更近了,刘启的下巴就压在他肩头上,好像在往下看那个怎么系也系不住的带扣。
耳垂边传来滚烫的气息,让刘培强有些头昏脑涨。
“我他妈真想亲你。”刘启极轻微的说,声音却带着股狠劲儿。
刘培强的手指痉挛着揪住他挽在腰际的上衣:“……我也是。”
“先欠着。”
随着轻微的嗒声,刘启退开一点,音调恢复了正常:“还有控制器。”
刘培强看到他拆下指根处银白金属片围成的圆环,接着他拿起刘培强的手,将圆环小心的套在刘培强手指上。
刘启的声音再度变得微不可闻:“抱歉,现在只有这个。等我回去……”
刘培强已经没有余力去在意他接下去的话了。
“至多六个月,只要答应接受新岗位,就能提前结束服役,回地面培训……你愿意等我吗?”
还有其他路可走吗,刘培强想。我已经等过你半辈子。
他用拇指来回抚摸指根上光滑的触感,尽管标准的佩戴方式应该是中指,而非现在的无名指上,可这小小的错误在现在看来,既无关紧要,又意义重大。
“我愿意。”
刘培强轻声许诺,余音嘶哑。
临时任务的时间并不宽松,穿梭机在逐日者号上只能停留至多三个小时。在舱室的运输物交接完毕,并由副机长认证过全部信息后,他们又要启程了。
刘培强和刘启的重逢只持续到那个承诺的结束,之后两人都还有需要负责的工作。在刘培强临行前,刘启才终于找到前来送别的时机。
驾驶员已经知趣的进了机舱,将告别时刻留给了许久未见的父子二人。
“你下次还会来吗。”刘启问。
刘培强摇了摇头:“培训还没结束,这次只是临时任务的实习体验。在结业前,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听完他的话,刘启装作若无其事的四下看看,用身体和舱壁形成的角度挡住了监控器好奇的眼,飞快的牵起刘培强的手,轻吻了一下已经空无一物的无名指,再极快的放开。重力装置和控制器已经归还,随机人员不能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
从驾驶舱传来预备界面自行启动的提示音,除非特殊情况,离开飞船的启航时刻都是由机组程序联动确认的。
“我该走了。”刘培强轻声说。
在他即将转身入舱的时候,刘启又开口了:“戒指。”
刘培强有些莫名,刘启认真的看着他:“戒指,你喜欢什么样的。”
“……”刘培强本想说随便什么都好,即便没有也无所谓,只要能和刘启一起。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这样的回答,谁都无法满足。
他真的好好考虑了一下:“珍珠,可以吗。”
刘启没有丝毫犹豫:“等着我。”
【启强】股掌之上(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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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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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然后是第四个月,刘培强始终没收到下一封信。
他去办公室问了几次,后来干脆自己联络了负责对接家属的工作人员,对面说会帮忙留意。又是一周后,那边传来答复,确实没有信件。也许是因为地面审核没有通过。
刘培强并没怎么惊讶,这是意料之中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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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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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然后是第四个月,刘培强始终没收到下一封信。
他去办公室问了几次,后来干脆自己联络了负责对接家属的工作人员,对面说会帮忙留意。又是一周后,那边传来答复,确实没有信件。也许是因为地面审核没有通过。
刘培强并没怎么惊讶,这是意料之中会发生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依旧照着习惯的节奏工作和生活,等待下一次的重逢。
直到有一天,一通特殊的联络找上了他。
刘培强坐在来访室的金属椅上,等待即将到来的会面。虽然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来自背后的视线,那是守在门边的警卫,既是他的向导,也是他的监督者。虽然面前有色泽舒缓的绿植,但心情很难放松下来。
他同联络者一起来到这特殊编号的基地,离上海基地不算太远,这条路线都让他觉得熟悉了。虽然以前就听闻过关于特别审判及收押机构的传闻,只是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刘培强回过头,刚进来的另一个警卫向他示意:“可以进去了。”
两个警卫带领他走入铁灰色的走廊,他走在中间,感觉有点像押犯人,不可避免的令人产生不快的情绪,尽管知道这与他本人无关。在路过一排排没有标签的铁门后,他被带到了一个色调较为明亮的房间,布置要比等候室舒服些,起码椅子是软的,尽管只有两把。它们分别被陈设在一扇玻璃幕墙的两端,前面还装设有配套的小桌。
一名警卫示意刘培强坐下,他注意到另一名警卫不在屋里。稍后,警卫从墙角的置物柜拿出两个带有翻译功能的通话器,将另一个递给了刘培强。
他道谢后接过,很久没用过这样的东西了。一切刚准备就绪,玻璃幕墙对面的一扇门紧接着打开,刚才不见的警卫带着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贝伦.道森,就这样穿着浅灰色的松垮收押服出现在刘培强面前。
警卫关好了门,让他坐在刘培强对面的椅子上,刘培强沉默地打量着他。
道森瘦了很多,突兀的锁骨从过大的领口显露出来。但神情很平静,没有刘培强在电视上看到的照片那样阴森,只是确实显得苍老了一些。
他没有戴着镣铐或者别的什么束具。不知为什么,这个事实让刘培强多少松了口气。
道森那边的警卫也拿出了通话器,道森佩戴好后,他们依然沉默的看着对方。警卫就站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其中一个看了看手腕上的显示器。
“你们只有十五分钟。”他告知到。
道森先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话,语速非常缓慢,好像很久没像这样说过话了。
“我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来。”
“你当然能想到,否则怎么会选择我。”
道森苦笑了一下:“你是对的。”
按照流浪地球时代的法律,所有被判处终生劳役的重刑犯,都能获得选择一位最后告别者的权利。也许,也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次权利。
道森接着说:“最近我的头脑不太灵敏……大概是使用药物过度的后遗症,不知道是长期还是暂时的症状——我甚至有点希望是前者。在过去的几天,我一直在想见面之后要对你说的话,那时候想了很多,可现在我找不到它们。”
“时间对你而言比对我更宝贵。既然我已经来了,就代表我愿意听。何不从最简单的说起?”刘培强平静的看着他。
“不错的建议。”道森垂下头:“……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刘培强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尽量简化它。首先我得确认你是否知道,我在——我们那个团体里的意义?”
刘培强颔首:“我看过报道。你是为了寻找真正适合进入逃离飞船的人选,这就是感性映象工程的真实目的。项目组里并非所有人都是飞船派分子,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你将它掩饰的很好。”
警卫轻咳一声:“请注意话题方向。”
“只是些个人感想,还有老朋友的叙旧,我保证不会牵涉到任何实际操作。”道森对他点点头,他现在看起来比刚进门时自信多了,让刘培强更能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道森博士。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交谈。”刘培强说。
“对,其实那时我已经说了很多。不得不承认,你是个非常好的交谈对象,那时我压力很大,而面对你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倾吐出很多真实的想法。”道森以手抚额:“我们在寻找,具有能在割断与地球的链接时依然能保持强韧精神的对象。这种人选是送上飞船的最理想选择,可社会观察的结果只能表明这种人选几近不存在。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想抓住一切机会,去增加逃离最终成功的可能性。”
“你在来到医院之前就盯上刘启了。”刘培强说。
道森点头:“包括刘启在内,我们讨论出一些可能具有这种素质的适格者——至于具体标准,恕我不能说明。另外,我们也以项目的名义去大批量筛选适格者。唯一没想到的是,接近刘启的机会来的如此迅速。”
“可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你们找到了适格者,然后要怎么做?至少刘启我确定他绝对不可能配合——”刘培强顿住了。“禁药。”
“传闻一直都是真的,是我们散播的药物。在从人群中筛选出适格者之前,我想要他们进一步开放大脑,找到更明确的自我……这种药能够舒缓和麻痹神经,造成致幻和成瘾,以及开放深层意识,使用药者更容易被他人或环境引导。如果能找到理想中的适格者……”
“……你们还能利用它来洗脑。不管适格者是谁,他的意愿是你们唯一不用担心的事。”刘培强的眼神有些冰冷。
道森苦笑了一下:“其实在第一次交谈后,我就发觉到你可能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候选。你更加成熟,富于知性和理性,对人类最后的结局抱有明确的信心,作为前领航员的意志也更加坚定,即便离开地球也能——那之后我就与同志们探讨过,再加上刘启的受试结果并不乐观。我曾向上级提议,但因为你的身份比刘启更加敏感,轻易出手会造成不必要的戒备,于是被否决了。后来,由于我们拿不出足够漂亮的成果,高层命令我们放弃这个想法,全身心投入到更加实际的行动中去。”
“可你自己并没有放弃。我的单位有一位实习生,在暴动发生之前,他就被查出与之前的标语事件有关。他可能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加入了飞船派……所以我的药,也是在你授意之下,被转交给我的?”
道森真的开始吃惊了:“我知道现在很多情报都公开了,但我不知道你竟能推测到这个地步?”
刘培强揉了揉眉角:“只是因为听到刚才的话,就当我瞎猜吧。因为他之前就已经开始配合你们的行动扩散药物,我猜调查组没能调查出唯独给我的药具有针对性。”
道森叹了口气:“那时我已经完成了分配给我的任务,有了一点自己的时间。于是我就想,何不继续当初的计划?你理应是个非常优秀的适格者。事实上,你后来的受试结果也证明了我的猜测。只是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计划已箭在弦上,无法换人。到最后,也不过是我无谓的坚持。”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劲。”刘培强皱着眉头:“你甚至对自己也用了药?”
“这是另一件我必须对你道歉的事,为我那时不受控制的粗暴态度。虽然实习生成功的将药转交给你,但我不知道要如何让你来到基地受试。那段时间我头疼的厉害,绝望,悲观,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眠。我始终认为即便成功占领了飞船,我们的事业也将葬送在不够格的逃离者身上。逃离,逃离!他们只知道这个,却一点都没想到离开地球以后的事。当一些人类转身背对地球,它就同他们再无瓜葛了,这难道会是地球的损失吗?难道在人类的精神乃至细胞中,最无法割舍地球的不正是他们自己吗?我们尽可以占领飞船再让它远远的飞走,可等到上面的人终于领悟到这是同这个星球的诀别,他们难道不会发疯、不会咆哮、不会自相残杀吗?如果地球毁灭而只有飞船上的人类存活,来自物种延续的本能好歹会令他们产生出庄重的使命感来,可他们是逃离者!这才是飞船派真正的问题所在,人类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否决飞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封闭生态球实验!我要说,飞船派甚至还不如地球叛军更值得注意!”
道森越说越激动,已经快站起来了。警卫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固定在椅子上。道森有一个瞬间似乎想要挣扎,后来颓败的垂下了肩膀。
“请原谅……我刚刚摆脱了成瘾症,还没彻底走出戒断期。刚才那些话非常偏激,并不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刘培强淡淡的说。
“总而言之,那段时间我走投无路了,于是就产生出一个想法——我筛选过这么多人,为什么没看过自己的大脑?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再没法摆脱,我开始服药,预备让自己也成为受试者。直到接到刘启的联络,他告诉我是时候兑现当初的承诺,而我将让你受试作为了实现承诺的方式。
刘培强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道森长呼出一口气:“这就是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抱歉对你和刘启做了这些事,但就算时光倒转,我也依然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可我想你应该知道真相,你有权利知道,这是比任何形式的道歉都更好的——如果可以这么说——补偿。所以当他们问我,要选择谁来成为我最后的告别对象时,我选择了你。再次由衷的对你表示歉意。”
“我接受你的态度。你为了当面对我说出这些,甚至放弃了同尊夫人再见一面的可能。我注意到,她的名字并未出现在判决名单上。阿加莎.道森,我应该没有弄错?”
“阿加莎。”道森脸上浮现出非常苦涩的微笑:“她在三年前的木星事件中就已经去世了,这也是我加入飞船派的契机。我们没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遗留下来的我也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只能抓住最后的、我唯一剩下的对逃离地球的憧憬。哪怕登上飞船的人不是我。”
刘培强低下头:“我很遗憾。”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警卫的提醒恰到好处的插了进来:“还有三分钟。”
道森张了张嘴,他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么,就是这样。或许你想现在就结束会面,或许你还有什么问题,请尽管说出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希望不会给你再留下任何疑惑。”
“事实上,我确实有一个问题。”刘培强慢慢的说:“你刚才提到,你们预备使用那种药物进行洗脑……被环境诱导,对吗。”
“是的。”
“那么,如果不辅以其他手段,仅仅是服下药物呢?”
刘培强这样问道,但对面的道森没有给出回答,神情还显得有些疑惑。接着他这一侧的警卫开口了:“注意话题。还有两分钟。”
刘培强注意到警卫的手放在耳机后面,那里可能有个紧急切断通话的按钮,道森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他低下头表示歉意,警卫将手拿开,对话继续。
“刚才提了个蠢问题,不用在意。”
“要是我没猜错,令你产生疑问的是,你在服药期间产生了某些方面的动摇?”
刘培强停顿片刻,接着缓缓点了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如果说有动摇,也不是在服药后才产生的。”
道森身边的警卫已经在低头看时间了。
“请告诉我,如果可以。”道森身体前倾,恳切的看着刘培强:“不用说明所有的事,你知道我一直能够理解,我希望能帮上忙,哪怕现在所能给予的只剩语言。请放心,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从此以后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或者说,”他略为苦涩的加了一句:“与整个外界都不会再产生交集。”
刘培强垂下头,沉默了几秒:“我同一个人相恋。”
道森没有轻率的表达祝贺或其他什么,他的神情严肃,这使刘培强能更容易说出接下来的话:“我们本应不可能。”
简单的话语中似乎找不到任何端倪,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垂着头,没有去看道森的眼睛,而道森迟迟没有回答。当刘培强抬起头,他也只是坐在那里,脸上和眼里没有遗留下任何可被察觉的情绪。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能给你的只有语言,那是从过去我同阿加莎一起的研究中得到的一点心得。”
刘培强无声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有关系模型的,不管环境是家庭或事业,身份是恋人或仇敌。我们认为人类最初不确定如何处理这些关系,但因为有共同生产的需要,就不得不一起磕磕绊绊的生活下去。就像震荡机里的石头,直到最后打磨出适合彼此的形状,学会一种能在保证自由的同时不伤及彼此的相处方式。这样的模型通过交互行为蔓延到整个社会,就形成了人类彼此之间的学习和效仿,我们在极幼小时就被教导如何对待自己的伙伴和家人,在上学时被教导如何从老师那里吸取知识及形成更长久的同窗关系,在学习之外的时间去理解何谓尊重他人。如此就形成了整个社会的稳定,我们也能从这种关系中尽量获得益处而避免害处。”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能被学习到的只有自古以来具有普遍性的模型,可仍会存在这样的关系,无法通过效仿任何已知的关系模型来融洽,当事人通常会为此感到极端痛苦。可如果我身边有为此难过的人,我会告诉他,人类最初就是从这样的碰撞中走出来的。诚然,无法适用普遍模型的关系是相当特殊的,但我相信一个总是令我感到欣赏的人,他一定不会让这样的关系伤害到其他人,也必然有能将石头打磨到底的勇气。”
警卫把手搭在了道森的肩上,而他还在继续:“另外,如果你还没有看过自己的数据,我希望你能去看一下。”
“时间到了。”警卫说。
刘培强身后的警卫也过来了,刘培强缓缓站起身,看着对面的道森:“谢谢你。再见。”
道森仍紧按着耳机,他在说话,刘培强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通话已经被切断了。但他能分辨出那个口型:上帝保佑你。永别了。
警卫也摘掉了自己佩戴的通话机,道森被警卫带着离开那扇门。出去的时候,警卫靠外面一些,刘培强最后只能看到宽大的灰色收押服微微飘荡着消失在门口。
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道森。
这个特殊的地方不适合留下客人,刘培强按照安排坐车回到了上海基地,他最初也是经由这里过来的。
虽然从没停留过很久,但这里已经给他留下了很深的记忆。
道森最后提到的数据,他明白,指的是在过去的感性映象工程下,采集脑部数据制作的绘图。
刘培强向单位多要了两天假期,开始打听这方面的事,很快他得到了一位热情的向导。
“虽然项目无限期停止了,但这些数据采集的很不容易,还花费了不少资源,再说感性映象工程在理论上也并非完全虚构。所以他们最终决定不销毁数据,而是保留下来,我觉得这才是聪明做法,毕竟飞船派再也不可能翻身了,这些数据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我想看它,不会违反什么规定吧?”刘培强问。
“当然不会,既然数据要按照原计划永久留存,当初的条件肯定也得保留。你想怎么看?打印出来留份纪念,还是就在屏幕上?”
“打印,谢谢。”刘培强温和的说。
他在机房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等待着看到只属于自己的图景。向导操作了一会儿仪器,他能听到打印机的出纸声,但直到全部打印出来了,向导也没有拿给刘培强的意思,只是盯着图纸有点奇怪的样子。
刘培强问他:“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机器有点毛病,你先等等。”
刘培强站起身走过去,看到了被放置在一旁的图纸。图像的底色是纯黑的,中间有一块硕大的圆形空白,里面是斑斑点点的影,占据了大半的图纸。
“奇怪,怎么还是这样……”向导嘟嘟囔囔的去看机器:“你先等一下,我找找日志里有没有说明。”
刘培强默默的看着图纸,过了一会儿,向导松了口气:“找到了,这图就得在机器上看,打印出来只能这样。”
他让出地方,指给刘培强看显示屏:“就这样看的话跟打印出来的没有区别,对吧?”
刘培强低头对照了一下图纸,一模一样。
“但是呢,之所以只能在机器上看,是因为……”向导示意刘培强注意自己的操作:“我把亮度调高一点。”
中间的圆形区域变亮了一点,向导继续调整,直到稍显昏暗的室内都被白光照亮了一块。
“现在,你看它像什么?”向导得意的问。
刘培强微眯着眼看屏幕上那个放出炫目白光的图形,之前或深或浅的阴影都不那么明显了。在光的映照下,深黑底色同仪器边框模糊在一起。
“……太阳。”他喃喃的说。
“挺有意思的,对吧,幸好保留下来了。”
刘培强没有答话,他只是看着屏幕。
【朱瞻基X萧定权】《蜜酥食》全(鹤唳华亭大明风华拉郎,mv之子于归配文)
《蜜酥食》
是全文整理,就不打tag啦~
朱瞻基X萧定权(大明风华X鹤唳华亭,之子于归mv配文)
1.
“得君于身侧,”萧定权眉眼浅笑,他瞧着柳下的少年郎——要向来矜贵的太子吐露如此已甚赧然,“是我这辈子遇见最幸运的事。”
“臣不敢与太傅争辉。”朱瞻基懒洋洋地拨弄那柳条,此刻不在宫中,他装了半句便放弃那君臣以礼的幌子,拿翠枝去抬萧定权的下巴。
“你……”...
《蜜酥食》
是全文整理,就不打tag啦~
朱瞻基X萧定权(大明风华X鹤唳华亭,之子于归mv配文)
1.
“得君于身侧,”萧定权眉眼浅笑,他瞧着柳下的少年郎——要向来矜贵的太子吐露如此已甚赧然,“是我这辈子遇见最幸运的事。”
“臣不敢与太傅争辉。”朱瞻基懒洋洋地拨弄那柳条,此刻不在宫中,他装了半句便放弃那君臣以礼的幌子,拿翠枝去抬萧定权的下巴。
“你……”
“三郎果是笑起来更美些。”
“你……”萧定权给他逗弄得结巴,年轻的太子殿下并非少年得志的东宫卫指挥使的对手,他只得垂了眼,举杯掩住半张绯红的面,轻斥一句:
“你放肆。”
便是这斥责,句尾也是软的。
太子殿下方豁出脸面表了白——那话于他已是极出格孟浪,可这杀千刀的仍只与他嬉笑,不尊不卑,不礼不臣,不、不知羞耻……
朱瞻基站起来。他何等聪明人,花言巧语惯挂在舌上的,但他偏爱逗他的三郎脸红,鹤驾镇日端方如仪,言念君子,唯有此时才生动些,像终于从画儿上走出来的人。
朱指挥使通常——暂时通常——也只敢在与储君私相授受时如此,可天知道他多想扯着那丹朱色的朝服吻他,令他霞晕双鬓,凤目满春。
于是他凑过去,拉住对方腰间未嵌玉的绢带,萧定权想后退,可朱瞻基将一只手虚压在他肩上。
这男人偏首,与春和景明间与他耳鬓厮磨,吐息较春阳更暖。
“臣……”朱瞻基咬这那些字,志得意满地发现他的殿下在怀中发软。
他轻轻地将面前一缕碎发掖进黑亮绵密的髻里,指尖蹭过快染红鬓角的那一小块肌肤。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念得字字逾矩。
“臣还可以更放肆。”
2.
顾逢恩回来了,见他家阿宝襟首上座,满面的雍容华贵,一身威仪更胜往常,便扔了手里的蜜酥食,一脚踹在朱瞻基屁股上。
“你又轻薄他!”
萧定权对他的用词怒目而视。
“怪道打发我去买,”顾逢恩一甩发带,撸起袖子,“来来来,再行一令,说好了,这次若你输,便你负责带我俩上城南酒馆,不能教姑父与我爹发现!”
“臣惶恐。”朱瞻基笑着饮一杯酒——他不若这等王公贵胄家教森严。像他这般年少得志平步青云,因爱金玉、爱美人、爱琼浆,建康城里销金的去处尽都尝过,开始接掌这两位贵人时贼像带孩子,觉着俩酒馆都不敢去的小孩儿怪可怜的。
萧定权放弃参与这两人的斗嘴,他拆开顾逢恩带回的纸包,去寻他最爱的蜜果子。
点心还热着,金黄酥亮,香味儿很浓郁——萧定权是跟他江南水乡的太傅学着吃这个,自卢尚书……那念想便只剩下西城墙根下的小馆子,萧定权每必差人去买。
西城龙蛇混杂乱糟糟的,朱瞻基来东宫卫之前,愁白了头的游鸣正想将那老板捉来东府当差。
后来朱瞻基来了,便同顾逢恩一顺娇惯他,轮流去买。三人坐一处行令说笑时,萧定权饮不得酒,便自吃他的果子:马蹄酥、蝴蝶酥、红豆馅儿的、枣泥馅儿的……那一包都是他的,顾逢恩若伸了爪子去拿,朱瞻基便举杯碰他,萧定权更眼疾手快,不见他伸手,最后一块都已到了嘴里。
顾逢恩笑骂他俩狼狈为奸、奸夫淫夫、夫唱夫随、臭不要脸……萧定权便很得意,声也高了,调出半个平日里藏掖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来:
“便说你手底功夫不硬,平白耽搁我这么些年。”
朱瞻基就递他一盏菊花茶:“就爱吃些甜的,当心要蛀牙。”
3.
才不会蛀牙。
萧定权想。他爱的这些:他的老师、舅舅、逢恩,他爱的蜜酥食,这些东西都是他生活里珍而重之的甜蜜,有了这些,他才能这般撑下去。
太子殿下此刻还不愿承认,东宫卫指挥使朱瞻基,也早被他悄悄列了进去。
——这些他爱着的,都不舍伤他,自更不会害他。
4.
朱指挥行令投壶始终没输过,只是看着两个小孩儿可怜,于是仍践了诺,带他们去城南酒馆。
那日是重阳,宫里有宴,萧定权陪着小心端了半日,出来只觉得脸僵。一进府见他俩都收拾停当,想先前也未听着什么计划,便很诧异。
“走,带你上酒馆去。”
“今日?”萧定权心里一跳,又一沉,他重复了一句,“怎么是今日?”
朱瞻基朝他眨眼:“重阳日,自是要喝菊花酒的。”
哦。
萧定权胡乱点头,意兴阑珊,他自骄自矜的劲儿上来,想这人竟也说重阳,不知说初九,便觉委屈——可他自个儿也从没跟人说起过初九的。
太子殿下这会儿想不起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他跟朱瞻基生闷气,还偏不要显出来,他扶了逢恩的手,按了按额角。
“今日宫宴却不过,饮了半杯,本宫有些乏了……”
“哪个竟敢灌你?啧,我一日不在,瞧你又给人欺负去!”顾逢恩一听便竖了眉,他今日躲懒没去宫宴,不想表弟就又落了虎掌。他酒量那般浅,重阳宴又净是些不能食的鱼虾,那酒空腹烧下去,胃也会痛。
朱瞻基却挡住他,手腕一转,将他家殿下从愤愤不平的表兄手里掳了过来。
“过了今日,三郎便弱冠了。”
萧定权一愣,忘记了装醉。
“三郎若不愿与我等庆贺,属下便只得在此仓促……贺千秋。”
朱瞻基挨近他的殿下的耳朵:“冠而字之,是天子事,殿下若情愿,属下虚长几岁,倒愿教殿下些……成人之道。”
萧定权瞪着他,像一只预备炸毛又被撸了耳朵尖儿的猫。
顾逢恩:“……什么?你们俩悄悄说什么?”
朱瞻基退半步,含笑做了半揖:“殿下见谅,臣——得寸,便忍不住进尺了。”
萧定权深吸一口气,倏地转身,他忘记自己还一身华服玉冠,头里轰轰的响,到得门口,又转回去,觑着茫然的表哥和那僭越的佞臣,眉目试图锋利,然却不过眼波流转。
“愣着作甚,不是去城南么!”
5.
后来渐渐的,萧定权竟被带得能略饮上两杯。
东宫储副,无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皇后去后,朝局愈发波谲云诡,君父为天,却吝于给他这太子半分为君之悦信,更遑论尺寸为父之亲怜,萧定权面上笑意被磋磨着日渐少了,于东府与朱瞻基顾逢恩对坐,酒量却竟涨了。
他时常感觉喘不过气,却心知这偌大的东府,那清明的朝堂,不说九十,总有六七分系于自己荣辱一身,便只得挣着命扛着。
为那些他不曾到过的江山,不曾见过的万民,他合该扛着。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只不曾想过,那日相国寺中,老住持的偈语成谶,竟来得如此之快。
边关战事,北国进犯,太子恭立于天子侧后,垂目注视着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臣工。
他心里也在转,思索这一战,朝廷怎么应,派谁去,与党争纠缠多寡,而前方将士浴血用命,又该怎么才能止小人在后进谗,浮云蔽日,阴翳天下万姓……
可太子不得干政,他沉缄默然,唯独不曾想过,会从君父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东宫卫指挥使朱瞻基——”皇帝以手触额,似未注意到身后太子骤然惊起,他屈指敲敲几案,意味深长地瞧过面前每一张神态各异的脸。
“何如?”
6.
弱冠那年生日,酒酣耳热之际,逢恩已醉到桌子底下,萧定权端坐着,看似注视前方的双目也早失了神,朱瞻基唯一幸存,在酒馆对面的楚馆里给嘉义伯随意开了间房子,丢下他便牵着太子扬长而去。
那时萧定权牵着他的袖子,朱瞻基知道他那时说什么做什么都该是呓语,却不知太子异于常人,最后反越清醒,只那些妄图以酒镇下的苦痛、忧惧或渴望,也越喧腾起来,闹着争纷不休。
“你,不要走。”
萧定权想说你不要离开我,可他说不出来。但“不要走”这件事,逢恩也答应过,他、他也该答应……想来答应过的事,总该要遵守的。
他们自然不会离开他身边了。
朱瞻基拢着他冰凉的手,对这路都走不稳的小醉鬼半哄半劝。
“我不走,”他拉起自己斗篷,给他尊贵的三郎当下夜风,“我永远在你身边。”
7.
萧定权不知何时在浴池中失了神,直到背后忽然一凉,他惊觉转身,不意外见到那张脸。
“三郎?”
萧定权愣愣地看着那个人,这次却未再羞赧闪躲,边慌张着衣,便半羞半怒地斥他“非礼勿视。”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他忽然间小声说,“朱瞻基,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朱指挥撩着水,他将那只萧定权钟爱的小舟弹出去,懒懒散散地见它渐行渐远。
萧定权瞧了那舟一眼,似是难以启齿,可他定定神,仍道:“你答应我,我就准你……得寸进尺。
朱瞻基一怔,他隐约猜到什么,有关近日逢恩的警告,还有那些出现在住所周遭的,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控鹤卫士。
他却只仍懒懒笑了一下,从后拥着他矜傲的鹤驾,无声滑入浴池,去亲他光滑白皙的侧脸。
“殿下吩咐?”
“你要……”萧定权转身,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印进他眼里,朱瞻基一愣,缓了行动,却竟倏觉唇上一凉。
萧定权闭了眼,语出清缓,似恐惊了流水潺潺。
“……活着回来。”
8.
鎏金瑞兽首的香炉溢出一缕烟气儿来。
萧定权跪在地上,脸色在朱红袍服的映衬下尤显得白。
庄严恢弘的大殿里空空荡荡,点翠描金的浮雕装饰白日里自是金碧辉煌,现下却生生凝出些奇诡的厚重之意,萧定权倏尔有些恍惚,他从生下起似乎便跪在这儿,被那权威厚重压得喘不过气。
朱瞻基身无尺寸之功,又是东宫僚属,皇帝突发奇想要命他去边关,朝中无人能摸透陛下的心思,几方势力暗中纠葛,谁都不愿他去,谁又都不愿就此事当面忤逆皇帝。
何如?
自是不妥,不妥至极,国是军情,岂容儿戏?
唯有萧定权知道个中缘由,他跪着,背脊笔直,金砖上的凉硬顺着膝盖往骨子里钻,他微微颤着,抬眼乞求觑向上位。皇帝兀自垂目披着奏折,没有抬头。
“太子。”
镇纸被轻轻磕在桌上,萧定权一抖,噤颤抬头。
皇帝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微屈,在那镇纸上敲出“咄咄”金玉之声。
“没有什么,要和朕说的吗?”
9.
晏安宫廊下的内侍们都深深低着脑袋,没人想知道殿里发生了些什么,人人都恨不得自己没长那双耳朵。
“荒谬——!”
萧睿鉴摔了砚台,方才整齐堆叠的奏章散乱一地,太子跪伏于前,袖上沾满了淋漓的朱墨。
萧睿鉴沉沉地注视着他。
他的太子。
太子与那谄君媚上的指挥使之间的苟且事,他竟今日才闻得,堂堂国之储君,明堂礼器,竟如此……
行事荒谬!不知廉耻!
皇帝深吸一口气,绕过书案来,饮一口凉茶消火,额际却愈发突突跳着疼。多年以来,掌控天下的圣天子头一次感觉有什么东西超出了掌控。
“朱瞻基。”
萧睿鉴压低了声音,这三个该千刀万剐的字从他尊贵的唇舌中吐出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苍白的儿子,斩钉截铁:“决不能留!”
“陛下,”萧定权惶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瞻基他、朱指挥使——”
“他该死!”
“轰隆”一声,殿外酝酿半夜的雷雨竟在这是忽然冲破天幕而出,电闪雷鸣一瞬间遍布整个深暗的天穹,殿中烛光隐隐,暖香阵阵,父子君臣相对,却似乎比外头更加深冷。
萧定权有些六神无主,他如今怎能还不知他们之间的事已达天听,又何尝不知君父的心思:
如此丑闻,欲盖弥彰,借此中事让他消失得无声无息,对圣天子而言绝非难事。
他在明堂上将朱瞻基的名字提出来,非是真要遣他去边关,反而——
“陛下!”皇帝的杀意如此浓烈不加掩饰,萧定权再顾不得许多,声音不由带了哭腔“爹爹……您再、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太子。”萧定权的手在背后握成了拳头,他眯起眼睛看着脚下为一个男人如此狼狈不堪的儿子,倏然将一盏茶水全泼在了他的脸上,“你可真是——”
“让朕失望。”
那个词简直如同梦魇,萧定权甚至被那锋刃般冰冷的语调刺得瑟缩了一下,可他不敢后退,见萧睿鉴转身便走,更不顾一切扑倒在天子脚下,试图去抱君父双膝。
“是臣的错!臣……臣愿受惩!”
萧定权不管不顾,惶惶然抬头看向君父,“这不关朱指挥的事,爹爹——”
“称陛下。”
太子重重叩首于地,眼眶殷红,却半点未曾落下:“陛下息怒,臣愿请罪——臣愿往宗正府,陛下!”
“啪——!”
愈发盛怒的皇帝一脚踹开跪着的人,细腻的瓷盏在仓皇爬起的太子耳边碎了一地碎片,溅起的热茶与四下纷飞的碎瓷便飞掠而过,萧定权鬓发至肩颈皆湿了半边,侧颊甚至被划出一道血痕,殷殷血色浮在白皙的面孔上,衬着他通红的眼眶,竟显得娇艳。
“为了一个外臣,连身份体面都不要了吗!”
萧定权愈是如此,却不知皇帝心中反怒火更盛,他从来以为自己失爱于君父,却不知喜怒难测的皇帝心中所思所想,远远比父子君臣要复杂许多。
“爹爹,求求你……”
萧定权抬起头,泪早淌了满脸,他自当这个太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终日惶惶不得解脱,上见疑君,下未安民,如时回首,实在失败得很。
而那个人,是他幽如囚牢的生命之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求您让他去长州,让他去边关吧——”
萧定权试图再次叩首,却被骤然俯身的皇帝狠狠钳住了下巴。
“朕的……太子殿下。”
萧睿鉴原本玄黑的瞳孔在昏暗的灯下更显幽深,他盯着眼前俊秀凌乱的面孔,一字一句:
“自身都难保,想要护着的人,倒是很多啊?”
10.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萧定权站在浴池里,虚望前方,他爱的男人正因他方才若像允诺的一句话欣喜非常,怀抱温暖,吐息炽热,在身后与他耳鬓厮磨,正一寸寸吻他。
“什么?”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萧定权重复一遍,他回过身来,不着痕迹地将透湿的内衫系紧,掩住那些不愿他看到的痕迹,“你还会选我吗?”
朱瞻基愣住了,他讷讷地张了张口,头一次在他的三郎面前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明明他们是头一次站得这么近。
他却头一次感觉这个人那么远。
最后他拉出一抹惯常的痞笑,试图将不知何时消失无踪的暧昧温暖的味道重拉回他们之间。
“你说这话的样子……倒活像个受气包。”
朱瞻基调笑似的说出这句话,他圈住他的殿下的颈子,微抬起他的头,早不满于方才的浅尝辄止蜻蜓点水,俯首深吻,欣喜又急切。
“嗯……”
萧定权的手在他肩上抓紧了:“……疼。”
朱瞻基一顿,他心尖儿上不知为何一痛,那般炽烈,痛得他竟一时直不起身。
不知是否幻觉,似乎有殷殷血色,自华贵温暖的浴池中浮上水面,三郎俊秀的面孔在热气氤氲中看不真切,似在温柔的笑,又似在呜咽泣诉。
萧定权低笑出声,又主动去吻他,抬手蒙了他的眼。
“陛下器重你,我求他的恩典,叫你去边关。”
“……”
“你答应我了,要打赢了,活着回来。”
你答应我了,要在我身边。
11.
萧定权总觉得,自己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求所有,也许都不过一场幻梦。
老天爷似乎格外爱与他玩笑,便像十七岁那年宫门外落不尽的那一场雪,像金水桥上白衣染血的艳烈,还有……那陌上杨柳依依,却仿佛永生不得相见的诀别。
他望着眼前军报上触目惊心的血,头脑混沌,迟疑地将手触上去,竟那般热烫,似涌于那人心口,欲将他焚烧殆尽。
“叫太医!”
君父似从不曾如此慌乱的声音都隔了层纱,萧定权迟钝地眨眨眼,又抬手抚上自己脸面,他心中脑中似乎都漏了一个天大的窟窿,冷风呼呼在灌,所有思绪情感都被吹得纷乱,全然忘记了身处何地。
你……
他眼前一黑,梦中再不复当年春日。
12.
战事未稳,边关险急,他作为太子没有整日枯坐报本宫伤怀的资格,前线情况不明,舅舅,逢恩,还有他……
他实不愿面对这些人的名字,此刻若有人赐他往生,他定虔诚谢恩,恭领如仪。
那些人全都失了消息,而此时竟又有风闻边关寇已平,逆军起,朝中奸佞参武德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萧定权甚至不愿与他们一哂。
可他再一次跪在天子面前,粗服赤足,镣铐满身。
皇帝叫他:“定权……”
萧定权抬头望去,控鹤衙门并不像传言中可怕,他望着上首仍威严持重、一丝不乱的君父,忽然发现,他似乎也老了。
“你去,”皇帝叹了一声,“劝劝你舅舅。”
萧定权很想笑:“顾家满门忠烈,失途于战,不得承皇命召返,原来是臣的过错吗?”
“……”
“臣倒很想知道,如今臣在这里,将此处的刑具全都试一遍,顾思林,顾逢恩还有……朱瞻基。”
“他们,明日便都能回来了吗?”
“萧定权!”萧睿鉴沉声斥喝,似乎倏然又回到一年前的晏安宫,那时窗外暴雨如注。今夜……却还是个难得的晴天。
“若真如此,臣还真愿——拭目以待。”
“你不要再任性了!”皇帝猛然起身,“你听得到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定权嘲讽地望着他,直身跪下,昂首以视:“臣请陛下——废太子!”
到底有什么可怕?他敬了、惧了、爱了又憎了二十年的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可怕?
将军报国捐躯,竟还要被疑为反贼奸佞,浮云蔽日,万民哭号,这天下的道,究竟在哪里!
皇太子殿下被扯起身,锁在那张浸透了鲜血而格外黑沉的椅子上,他轻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那次廷杖。
不是不冷的,不是不疼的,也不是不怕的。
痛之入骨,莫若往生,那些根本不值得的,被撕裂的身体,被污蔑的清白,被践踏的尊严……与今日,何其相似?
他勉力睁开眼,视野中又满是模糊的血色,面前的方寸之间,皇帝的面孔忽明忽暗。
“爹爹……”
声音如此微小,便如他这一生的挣扎与呐喊,如天下易碎的万民,即已用尽全身力气,上位者,却全听不见。
萧定权闭了眼。
父是天,子是地。君是天,臣是地。
你告诉我……
天地……之间,人,在哪里?
13.
萧定权确定了,这老天,确是爱与他玩笑。
这一年重阳,前东宫卫指挥使朱瞻基,养寇为患,拥兵自重,密联武德侯顾氏一门,于长州兵变。
顾家军骁勇,威名远扬,万民受难已久,天下归心。
王师溃,不成军。
朱氏打入建康的时候,废太子尚未能从控鹤衙门里出来。
萧定权不知道那些——他被关在控鹤,自朝中风传前线兵变时起。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单只固执地相信:舅舅不会反,逢恩不会反。
他……也不会反。
他会回来的。
他答应过的。
直到朱瞻基提着染血的剑,一身煞气出现在他面前。
14.
“皇太子殿下。”朱瞻基一身战乱,他尘垢满面,眼里却着了火,他热切地望着惊滞的太子——他的,现在是属于他的太子。
他换了口吻:“阿宝,”眼前这赤血战将身上再不见那春日少年的影子,他握着萧定权的手,手心灼烫,“你要准备登基了。”
15.
萧定权被他老师教养成群狼环伺中唯独那只孤高的鹤,但他不傻,他向来是聪明的。
但他愚,不懂审时度势,不懂为几谋算,不懂背信弃义,也不懂旧日新天。
他不能登这个位,如了这乱臣贼子的愿。
萧氏皇朝气数已尽,伏输归葬了往日便是。他来时一身清白,走时亦不可沾染泥污……凤子龙孙,受天下供养,也当傲然其身,为天下而死。
“你不要放肆!”
是前朝的废太子,萧定权白衣单薄,身上还缚着镣,但他轻声慢语,脊梁笔直,对跪在榻前的乱臣字字如剑。
“阿宝……”
“称殿下!”
16.
“我告诉你的。”顾逢恩摔了马鞭,他想冲朱瞻基发火,可看见他嘴角新新的淤伤,竟然有点儿不落忍。
他带了些同情:“三郎打的?”
朱瞻基闷闷地哼了一声,和顾逢恩坐在晏安宫前的金玉阶上,抱着头,可可怜怜。
“他就那个死性子。”
“我知道的。”
“但他忠,他孝,比忠孝更重的是国泰民安,海晏清平,”顾逢恩叹了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在给谁出谋划策,“你不妨登位——我姑……萧睿鉴多疑成性、治国不明,三郎虽不得干政,未尝没有怨望于心。”
“我怕他不开心。”
“他就没开心过。”
“还怕他怨我。”
“他不会。”
“他会不恨我?”
“怎么可能?”顾逢恩苦笑,“但你不杀萧睿鉴,他不至于想要你的命;你勤政爱民,他哪怕心中不愿,也定会助你理政……你要敬重他,要对他好。我爹和我随你助你,都是为了我家三郎。”
16.
十月初九,新帝登基,定新国号明,为宣德元年。
朱瞻基坐在他的宝座上,昔日的晏安宫挤满朝贺的臣子——曾经他也那般立于阶下,卑微渺小、如履薄冰。
那时他不能为自己爱的人做任何事,甚至不能爱他,更遑论拥有他。
现在情况不同了。
萧定权被带了上来。
他被细心打理过,虽仍是一身素服,但发髻高束、面容整洁,他仍挺着脊梁,在一群或熟识或陌生的臣工中间走过,那些人不由自主地了头,他们让出一条宽敞的道,如同被分开的河流。
朱瞻基很紧张,他手心都出汗,但他坐在那儿,总要装出沉稳且大权在握的样子。
萧睿鉴遥遥抬头看他,没有说话,但那双上挑的眼睛不再柔软,里面写满了“乱臣贼子”。
“……”朱瞻基有些不舒服,攻进皇城的一个月,他忙着清除乱党、忙着登基,前后左右都是诚惶诚恐的恭参拜贺,他逐渐掌控了天下的权力,一天比一天更清晰地意识到:
他是这天下的皇帝。
他是萧定权的君主。
这个人是他的……是他的了,他怎么还敢那般对着自己?
但那是他爱的人,即使如此,他也愿殚精竭虑,保住他的清名。
朱瞻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戴罪的前朝太子调笑道:“朕做的是天下人的皇帝。”
殿中响起一片喏喏附和之声,萧定权无知无觉似的站在那儿,他身周围着无数面孔,可眼中只有最上位那一个。
那张英俊的面孔动了动,对他道:“你做朕的皇后如何?”
17.
新帝荒诞之名,在登基第一日传遍天下。
民间向来对上位者的阴私如饥似渴,尤其是如今——册立皇后总该昭告天下,而即使是皇帝也没有一手遮天到那个程度,能将皇后的名字与身份全然隐去。
民间众说纷纭,有说新帝以旧日皇族全族性命相胁,是强取豪夺有意羞辱;有说皇后龙章凤姿,曾与帝相悦,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荒唐的,传得那东府者可得天下,旧朝太子废储,即分崩离析,新朝立为中宫,便可保国祚太平。
升斗小民,说什么的都有。
帝后大婚当日,萧定权瞧着自己腕间不变的镣铐,只觉得讽刺。
18.
这不算他们的第一次。
朱瞻基遣退了宫人,他知他的三郎面皮薄,那些宫人虽都是新近调来的,也难免他触景伤情,心中纠结屈辱。
新皇饮了些酒,吐息间都是香醇的酒气,布置一新的婚房里烛影摇曳,红烛软帐、帘幕低垂,到处是喜庆的艳色,他的皇后就是唯一那一抹素白。他端坐正中,礼服熨帖堂皇,冠旒驯顺,如玉的面孔温润娇美。
朱瞻基笑了,他心口满是火热,直到此刻他才觉得,如今这国家天下,终究尽被他征服了。
“三郎……”
萧定权抬起头来看他。
“你放心,”朱瞻基斟了两杯酒,温柔地覆上他的手,“你的族人,我给他们留了一处宫室,你的老师和臣子,我也着人留意照顾,定让他们山水恣意,安享晚年。”
萧定权的睫毛微微一颤,眼中不能说是惊喜还是什么,竟逐渐显出些软弱。
“你……”
“你想要的,朕都可以给你,”朱瞻基轻轻吻他的手背,“不仅仅是册封皇后,朕还要赐你摄政的权力——我们共享这锦绣河山,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萧定权看着他,目光晃动起来。
“但是三郎,”朱瞻基笑着,手指的禁锢收紧,把酒盏递到他唇前,“你要听话。”
萧定权眨一眨眼,不管那是什么,终究碎掉了。
19、20.
这里的三千多字我真的写了,但emmmm无处安放OTZ,先让它们待硬盘吧
21.
“你这个……乱臣贼子。”
“臣不懂那些,”朱瞻基微笑,又换了称呼,“臣只知道,想要的,就得去夺。”
22.
“陛下。”
朱瞻基伏在他的桌案后边,手中朱笔缓缓绕着圈,在奏折上勾勒出鲜红的颜色。
内侍静悄悄地走上来,垂头奏道:“殿下他,已经几日水米未进了。”
朱笔一顿,饱蘸的墨汁“啪嗒”一声,滴落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
皇帝面色有些阴沉,他搁了笔,卷卷袖子,站起身来。
“走,去延祚宫。”
23.
萧定权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他是这国家明面上的皇后,可此刻被禁锢在这华丽的宫室,仍是不得自由,仍是镣铐加身。
因为他最爱的人。
“三郎?”
朱瞻基遣退了左右,他没有强硬地把萧定权拉出来,而是轻轻跪坐在他面前,想去抚摸他的脸:“你听话,别犟了。”
锁链哗啦啦一声响,萧定权拂开了他的手。
皇帝面色一沉。
“你可有……政事问我?”
“……”
萧定权无力地牵牵嘴角:“出去。”
“萧定权!”朱瞻基猛地站起来,他宽大的九龙袍袖甩起烈烈的风,“你不要恃宠而骄!”
他的皇后顿了一下,抬起头,苍白的嘴角嘲讽地勾了起来。
24.
这里有一段比较失控的车,然后权权就被强制带进晏安宫再也出不去啦!(这段我……写不动了,包括书案普雷,羞辱和爱,以及两个人都有的古代情侣版刺青~等什么时候可能期待一下番外吧orz)
25.
萧定权在那副淋漓的山水上,画了一只鹤。
朱瞻基……
他想。
留你在身边,是本宫之前做过,最愚蠢的事情。
【启强】股掌之上(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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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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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刘培强这句话,刘启停了几秒才勾起嘴角。
“谁打来的?”
刘培强转身面对他,然后摇了摇头:“先回答我,在医院里的,是TIM还是周倩?”
刘启想说什么,大概是反驳,后来又放弃了。能让他和朵朵都这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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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刘培强这句话,刘启停了几秒才勾起嘴角。
“谁打来的?”
刘培强转身面对他,然后摇了摇头:“先回答我,在医院里的,是TIM还是周倩?”
刘启想说什么,大概是反驳,后来又放弃了。能让他和朵朵都这么在意的人,还能有多大的范围。
“知道能怎么样,跟你又没关系。”他硬邦邦的回答。
刘培强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来还不确定,看来是真的有关系。如果是他们,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出了什么事,到底是受伤还是生病。这么多天了,连楼上住的是谁都不肯提一句。朵朵也被你交代过吧?”
“说就说……是倩姐。她受伤了,暴动的时候,被推倒了。”
“伤的严重吗?”
“反正得住院。”刘启想去拿旁边的毛巾:“就这么站在水里干什么——”
“那TIM呢。”刘培强平静的问:“为什么我一直没听到你们提起他。”
刘启的手停下了:“他在照顾倩姐啊,一直都在上面。”
“爸爸只是断了几根肋骨,腿还能用。”
刘启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刘培强继续说:“我随时都可以出门,比如说,明天吧。我可以自己去医院,上楼,跟护士打听周倩的病房,但我不觉得能在那儿看到TIM。而你会担心我的伤,既没法拦着我,也没法就这么在家看住我自己不去医院。所以告诉爸爸,别让我这么做。”
有那么一瞬间,刘启好像有些愤怒,但最后没让它表现出来。
“他被关押了。集体审查。”
刘培强很惊讶,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而刘启没再继续说下去。刘培强喃喃自语着自己的推断:“周倩受伤了,TIM被关押……你一直不肯跟我说,不会是因为周倩……那就是因为TIM。为什么在我面前连提都不提?”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刘启的肩膀:“是因为药,对不对。就因为他帮我拿过药。”
刘启啧了一声:“不是因为这个。……不光是。”
在刘培强急迫的目光下,他只得继续补充:“他跟那些人一直有联系,拿药也许只有一次,可记在账本上了,成了铁证。量不大,之前扫毒的时候没想把这种程度的事也算进去,但现在毒品来源已经被证实了,是飞船派的手脚。所有关系者都在审查之列。”
刘培强呆呆的看着刘启,这种状态只维持了两三秒的时间,又很快镇定下来:“你还去过爸爸单位,也是因为这个?只是用药也许不会被审查,但之前出过标语那件事。我昨天联系过单位的人……处理结果是无限期停职,直到最后审查全部结束再行定夺。你不是去请假的,是去帮爸爸求情……?”
刘启沉默了一会儿:“真是事无巨细啊,刘培强。”
刘培强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但仍保持着冷静:“再说回航天中心,那又是怎么回事。”
刘启的目光有些茫然:“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他们告诉我,你拒绝了安排好的心理咨询,让我劝说你。可我不明白。”
刘启彻底僵住了,刘培强恳切的看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启?有没有人为难你?”
刘启想撇过头,被刘培强捧住了脸颊,掬着热水的掌心滚烫,刘培强的眼神温和坚定。
“儿子。”
刘启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松到刻意:“我杀人了。”
刘培强愣愣的看着他。
一声枪响。
刘启听过枪声,但他从不知道当这声音来自自己手中时,竟会显得那么震耳欲聋。幸好之前他开启了红点镜,当研究员向后飞去时,他确信自己打中了。只是因为刚才李一一的冲撞,他不确定射中了哪里。
李一一也滚倒在地,他惊魂未定的上下摸索着胸口确定没有中枪,又看看不远处毫无动静的研究员,旋即站起身向朵朵的方向冲去。
他犯了一个错误。
距离更远的刘启垂下握着枪的手,也想赶往那里,刚走两步却从视角余光发现了正在缓慢移动的研究员。
刘启重又举起枪,刚才的耳鸣还没恢复,自己的声音听来如此含混。但无论如何,威胁的意图也表达的非常明显。
研究员已经摸到了掉在一边的枪,颤巍巍的用它对准了李一一的背影,损坏的广播还在刺啦作响,他没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距离够近了,刘启才看到研究员整个脖子和胸口都一片血红,也许打中了致命的地方,他不知道。刘启大声威胁着用枪对准他,红点镜的光点在脸上不断移动。而研究员只是偏过头,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带着血的微笑,扣住扳机的手指缓缓下压。
就像要让刘启看清他动作般的缓慢。
刘启的冷汗顺着耳鬓流下,开刚才那枪时他都没有流汗。耳鸣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严重了,合着心跳声一起在胸口鼓噪。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更近。
躺在地上的研究员重重弹动了一下,像是很厉害的抽搐。刘启这次瞄准了他的头部。
奇怪,跟电影上演的不一样。
刘启在放映厅看过那种带枪战的老电影,受到枪击的人就算给了特写,也不过就是片刻前还表情丰富的角色,突然一脸呆滞的直直向后倒去,外加额头上一个指头大小的红点。再过分点,顶多就是从那个点里流出条黑红的血线。
可躺在地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就在刚才还能被一眼这么辨认出的存在,原来是脸部的地方模糊一片,碗口大小的血窟窿露出一半牙床,牙齿残缺不全。不像被子弹射中,倒像有个小炸弹就在他脸上炸开了。
刘启当然不会知道枪械打在人身上时真正的威力,哪怕是手枪,在这样近的距离命中脆弱的头部,会造成什么样的创口。
他呆呆的看着那个窟窿,直到跑回来的李一一将他紧握手枪的双手按下,再使劲抠开手指拿出手枪。他把刘启的脸扭过来面对自己,刘启只能看到李一一不断开合的嘴唇。
耳鸣声很大,比刚才还要吵。
李一一成功唤回了刘启的意识,刘启能听到自己一直在说他没事,还看到朵朵正一脸关切的向这里靠近。他使劲推开李一一让他拦住朵朵,不要让她过来,不要让她看到这种东西,李一一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赶忙去挡着朵朵了。
刘启重又低下头去,看的不是尸体,而是掉落在尸体手边的枪。不知出于何种心境,他弯腰捡起了那把枪。
在被特派调查员询问时,他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了。这是正当的防卫,他的朋友和妹妹都处于危险之中,被杀之人并非善茬,那是参与暴乱的反叛分子。虽然刘启认识他,和他交谈过,他知道刘启受试不舒服时试图缓解他的情绪,教刘启可以从食堂带些吃的过来,刘启后来叫他来北京地下城的话一定来找自己——
只是刘启弹出弹匣,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他又打开枪膛,里面也是空的。整支枪,没有一发子弹。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只看到桌子对面的特派员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在得知计划失败后就已经没有了生存下去的欲望,从一开始就在有意引导你开枪。这是他咎由自取,你没必要……”
说话的那个人停下了,另一个人和他小声耳语了什么,接着他从桌子对面走过来拍了拍刘启的肩,要他喝水,然后两个人都出去了。
后来,来见他的就是航天中心的人。
刘启的回忆到这里就中断了,他的视线对上刘培强的。这是另一件让他无法理解的事,面前的那双眼睛里充满疼痛,愧疚,和——
责备。
“这些事,你竟然一直瞒着爸爸?”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又是什么时候找去的爸爸单位?这段时间还一直往医院跑,一天都没停过,你什么都不跟爸爸说?还有朵朵,李一一,他们也都知道,没人想到告诉我一声,哪怕就只提一句?”
“你在住院……”刘启嗓音嘶哑的说,刘培强打断了他。
“我之前是在住院,可现在全都好了,爸爸什么问题都没有。TIM被关押了,这是爸爸的错,爸爸去想办法。单位你也不用去了,去也没有用,现在没工夫管那边的情况,等审查结果出来就都清楚了。周倩那边,她有其他家人吗?照顾她有问题吗?朵朵是不是也还在那边?一定要你来做饭送饭吗,街上现在还有没有危险?明天开始爸爸去做这事,你只要在家待着就好。”
“……”
“还有——还有,”刘培强渐渐开始手足无措:“爸爸不该在那时候对你发脾气的,让你一个人上街去找妹妹,还遇到那种事,都是爸爸的错。”他的声音里带上哽咽:“如果不是爸爸、如果不是爸爸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还有调查员,传讯你的时候你就没想到叫爸爸一起吗,他们还问了你些什么?没人能因为这个给你定罪,你还这么年轻,你——”
刘启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在竭力忍耐,直到刘培强说出那句话。
“——还只是个孩子。”
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
“你他妈想干什么刘培强!”
一声暴喝在这么近的距离响起,刘培强脸上的表情就像刘启第一次开枪时那样,而他还在继续:“我不是你的狗!不是你的犯人也不是贼,你犯的着这么对我吗,啊!?我在你面前瞒不了任何东西任何事,你总是让我在你面前觉得自己只有四岁!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你就乐意看我这样,是吗,乐意看我跟没有骨头一样趴在地上,等着有人给我端水喂饭!?”
“你变成那样都是我害的,但我绝不会自以为是的说全都是我一个人的行为弄到今天这种地步。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我犯的错干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觉得不值或者可怜,我自愿的我愿意的我心甘情愿我可以自己做决定,我不是冲动也不是白痴,我是想过了才去做的!是,我是做过后悔的事做过不该做的事,可那都是我做的,我不需要你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是对是错都是我的决定,撞得头破血流是我活该我该这样,你可以骂我恨我,可我不想要什么全知全能的人来告诉我,我做得一切事情他都知道他都原谅,因为我根本不配下任何决断!”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TIM的居留申请已经被撤销,下一步还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去,知不知道周倩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他们一直在吵架,李一一知道这件事,他们甚至没一个人想过告诉我就因为我们这摊烂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一天到晚头疼的是怎么把你从医院弄回家里,怎么继续偷偷摸摸的瞒天过海!你知不知道周倩在暴动那天被人推倒,多少人从她身上踏过去,她可以恢复她的伤可以好,但她的——”
刘启突然说不下去了,悲哀和自责攫住了他,刘培强的目光刺痛了他。
“……爸,对不起。”他虚弱的说,刚才的话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似乎连落在肩上的水流都能将他击倒。纠缠两年的背德,混着成长中积累的愤怒,成了此刻所有的热爱与仇恨。
刘培强拼命摇着头,双手无力的搭在刘启胸口。他想说什么,嘴唇一直在蠕动,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许你是对的。我谁都照顾不好,也什么都做不到。周倩还在医院,TIM可能连大家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送走,而我连你的工作都保不住。”
他按住刘培强放在他胸口的手,再轻轻抓住:“刘培强,我总说想给你最好的,总觉得也许真能有一个未来在等着这样的我。可如果我还是个孩子,如果你还只把我当成孩子,那我们怎么可能有什么未来。”
刘培强的手在颤抖,刘启用它捧住自己的脸:“我总是,总是只想着你的事,我们的事。想给你什么,想以后我们会怎样过。结果,想象只是幻觉。”
“别这样,刘启……”
“我问你,刘培强。你有任何时候,哪怕只是一秒钟,有过觉得站在你面前的,是个男人,而不单单只是个你的孩子?”
刘培强很混乱,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混乱。即便是在刘启向他告白,又或是这么久以来所有刘启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时刻,他都可以坚定的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压制刘启,施以束缚或是关爱,又或是予取予求的献上所有,全都是出于他自身的意愿。但现在面对刘启的一连串发言和问题,刘培强却第一次发觉了自己的无力。
“我不知道……”这也是第一次,刘培强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我不知道。”
刘启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心:“我努力了,我在努力,我想努力。可还是不够。”
“可是我爱你。爸爸真的爱你。”刘培强有些想哭。
“但你真的能就这样跟我在一起吗。自从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变好过,尽是些坏事……”
刘培强只能摇头,他想说让刘启不要害怕,什么都不要担心,爸爸去解决一切。可就像刘启说的,清醒的他也许从始至终,都没有将刘启摆在对等的位置上过。压制和束缚从来就不是爱的形式,那是一种对待奴隶和宠物般的……傲慢。
或许他能。刘培强想。或许他能就这么回答刘启,他可以,他愿意,他会抱住刘启,像那段被药物惑乱神智的时光,用肉体的融合去迷惑刘启,也迷惑自己。然后,他们会走上另一条路,从此刘启无法再拥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可他做不到,那是他的儿子。
“我想过了……两个人如果想要在一起,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我想成为能承担起这些的人,就算终生不能见光,就算以后还会有更多想都想不到的问题,如果我连眼下都解决不好,如果我跟过去没有任何区别,还怎么有胆量去说什么以后。”
刘培强垂下头,他的视线落在刘启遍布伤痕的手臂上。那是刘启的伤,为他而受的伤,还有更多伤在眼睛所看不到的地方。
“联合政府想重启巡航飞船计划……航天中心的人,他们找到你是为了这个?”他喃喃地说。
刘启没有否认:“我一直在想怎么告诉你。心理咨询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担心我在那件事之后会有心理障碍。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重新振奋希望,如果我能加入,会很有宣传上的价值。政府的人答应我可以满足我的条件。我……没办法让周倩的孩子回来,但我可以让TIM留下来,还有你的审查,应该也能作为担保。”
“会去多久。”刘培强只能想到这个问题。
“算上培训时间,第一期三年。”刘启回答:“……我还没答应。”
刘培强不能否认从心头涌起的希望,随即又为这样的希望而感到狼狈不堪。
“我不想就这么自以为是的一走了之。走或不走,我听你的,刘培强。”
【启强】股掌之上(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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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线索在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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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提着饭盒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医院人很多,他不得不小心的让手里的东西不至于蹭到路人身上。饭盒盛的过满,从边缘处溢出点汤渍。
自几天前的暴动以来,医院里收治的各类伤病人员肉眼可见的增加了,更不用说前来探望陪伴的家属。病房不够用,走廊上搭着简易的支架床,只受轻伤的人或坐或躺的同旁人聊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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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提着饭盒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医院人很多,他不得不小心的让手里的东西不至于蹭到路人身上。饭盒盛的过满,从边缘处溢出点汤渍。
自几天前的暴动以来,医院里收治的各类伤病人员肉眼可见的增加了,更不用说前来探望陪伴的家属。病房不够用,走廊上搭着简易的支架床,只受轻伤的人或坐或躺的同旁人聊着天。
墙上有正在播送新闻的显示屏,刘启在等待护工推着病患路过时扫了一眼,好像是在说暴动的后续调查情况,最近新闻全是在说这个的。他想听听今天的最新消息,但走廊里实在太嘈杂了。
刘培强的病房在另一个病区,除了身上的伤外,他还有其他情况要处理。
这边人要少很多,刘启沿着惯常的路线走到病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虚掩的门就此滑开,刘培强应该没睡。
病房和刘培强之前接受心理治疗的房间很像,但要小不少。毕竟大部分病房都供给了伤员,能像这样安排到一间独立的病房已经很难得了。不过房间的布局很奇怪,一进门还得拐个弯才能看到病床。
刘启刚进门就听到了说笑声,往前走了几步后,朵朵从拐角处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零食,一见到他就嚷嚷起来:“你怎么才来啊,刘叔叔都要饿死了。”
“哥第一次炖出汤来,你不得夸夸?”刘启走到桌边开始收拾饭盒。
刘培强卧在床上,敞开的住院服露出包扎在里面的胸带。他在上次的事故中断了三根肋骨,大面积的胸带就像穿了层背心。从刘启进门后他就垂下头,直到看到朵朵起身穿外套他才开口。
“你哥都带饭来了,不一起吃吗?”他问。
“不了,李一一在楼上呢,我去找他。”
刘培强点了点头。最近几天都是这样,朵朵在刘启不在的时候会过来陪护,其他时间都是在楼上和李一一在一起。他之前以为李一一也受了伤,说自己只是卧床休息不需要陪护,让朵朵多陪陪她的……男朋友。后来才知道李一一除了擦扭伤没有大碍,只是在陪护另一位好友,再多的情况朵朵就不肯说了。
“不过难得大少爷炖个汤,我尝一口。”朵朵跑到桌边,弯腰嗅了嗅:“勺呢勺呢,给我用一下。”
“管谁叫少爷呢。我分个袋你带上。”刘启开始分装。
朵朵紧紧挨在桌边,装作在看饭盒里的内容,她偷偷瞥了一眼刘培强,再用胳膊肘捣了捣刘启的腰,好像想说什么。刘启没理她,迅速收拾好袋子递过去。
朵朵瞪他,刘启就当没看见:“嫌不够啊?剩下可都是我爸的,别搁这儿凑热闹,去去去。”
朵朵气呼呼的拿着袋子跑了,刘启拉开病床便桌摆好餐盒:“今儿是汤,要不我喂你。”
刘培强笑了笑:“没事,我自己来。”
“弄脏衣服我不管啊。”
刘培强接过刘启手里的餐具,又想起什么:“你吃了吗?”
“等汤好的时候吃过了,不饿。”
刘培强想把勺子递给他:“看着真不错,你也喝点。”
刘启没接,一脸坏笑的张开嘴:“你喂我。”
刘培强顿了一下,真的舀起一勺轻轻吹气,用嘴唇轻碰之后才递到刘启嘴边。刘启喝完了,他还用勺子刮了刮刘启的下巴:“怎么跟小孩似的。”
刘启笑了,刚想说什么,刘培强已经低下头默默吃饭,就像他刚进门时那样。刘启偏开视线盯着房间空荡的一角,笑容渐渐隐去。
吃过饭,就到了该包扎胸带的时间。刘培强在刘启的帮助下小心躺平,原来的胸带很快打开了,他帮刘培强重新调整。
两片底布被放置在刘培强的胸口,刘启用手掌仔细的将它抚平。棉布很薄,材质有一点点粗糙,刘启这么做的时候,刘培强能感觉到手指的温度和摩擦。手掌不可避免的触到胸前某块地方,刘培强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随之而来的疼痛让他不由轻哼。
“别乱动。”刘启说,他做的很认真,眉头专心的皱起。刘培强脸上发烫,挺身将胸口送到他手上。
病房里的空气不知怎的让刘培强有些呼吸不畅,刘启就在他的上方,做着与平日并无不同的包扎。虽然已经做过几次,他还是不太熟练,这本该是由护士来做的,但这段时间并没有这样的余裕。
沉默的时间令人难以忍受,刘培强想找个话题,刘启先开口了。
“今天的新闻你听了么?”
刘培强嗯了一声:“朵朵刚那阵儿给我放过。”
“我早觉得他不对劲了,只是没想到连这也有份,”刘启系着束带说。
这次暴动的起因是盯上了巡航飞船计划的飞船派,而暴动的规模则是史无前例的。位于政府各类系统中的飞船派分子虽然曾被内部大清洗过,但总有人成功留存下来,这些人分布在政府的各个层级,甚至也隐藏在部分核心系统里。这次项目被视为绝无仅有的最佳机会,飞船派动员了他们所有的资源,早在项目启动之初就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甚至在新闻之外,人们也在窃窃私语着这项计划在立项之前,飞船派究竟起到了多大的推动作用。
很可能这并不是人们的猜测。对陨石到达时间负有重大责任的近地防卫部,其排查工作在第一时间就展开了,而真相则是在数据核算环节中有两个飞船派成员,他们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刚好起到了互相印证的作用,被精心修改过的路线数据就这样报送了上去,直到为这次暴动完成了最后的铺垫工作。
随着排查工作的进展,更多原本隐藏着的敌人纷纷暴露在民众视线之下。如果说在之前,他们还被年轻学生和无所事事的游痞视为值得推崇的对象,是乏味生活中堪可调味的叛逆成分。那么现在,尤其是在遭受直接损害的地下城,飞船派已经被当做病毒和罪犯一样的唾弃了。
新闻每天都在播送被排查出来的飞船派分子,他们的照片和头衔在屏幕上不断滚动播放。有些人民众在之前就已认识,而有些则不认识,但通过照片后的头衔可以确定,他们几乎就是发动叛乱的核心群体。
今天有一张照片,很多人并不知道,却与刘培强和刘启关系匪浅。
那是道森博士。
屏幕上的他显得苍老而阴森,和他过去给人留下的印象差别很大。刘培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是用音频广播收听的,新闻里提到道森博士利用一众不知情的研究者扩大影响力,瞒骗政府获得了相关支持以研究某些课题,实际上真正的研究成果是为飞船派而服务的。
朵朵不清楚这件事,刘培强默默听完这段新闻就关闭了广播。
现在听到刘启谈起这事,他的注意力终于从棉带中穿插的指尖上转移,叹了口气。
“他总算帮过我们。”
刘启哼了一声:“不定图什么呢。他那时候还说大概对你的病有帮助,我——”
话头猛地停下,同时包扎也完成了,刘启再开口时拐了个弯:“医生说今天观察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他开了点药,回家坚持吃,身上的伤别乱动就行,回去以后什么活都别干,知道吗。”
刘培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早知出院是迟早的事,断了几根肋骨听来吓人,其实远不到需要占用宝贵床位的地步。之所以住在这里,主要是因为他的人格障碍。而这一点,也被医生确认为基本恢复正常了。
“怎么不说话,在这儿住上瘾了啊。”刘启轻松的说。或许说出了部分真相。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刘培强不再是恐惧儿子伤害自己因而予取予求的父亲,也不再是沉溺肉欲的恋人,更不是纠缠于暧昧中的陌生人。他是刘培强,刘启的父亲,和刘启的恋人。
当他看着刘启,就无法忽视从心头流淌的亲爱之情。当他被刘启触碰,也不得不面对自己难言的情态。
他一直不说话,刘启也不说了,开始拖出床下的行李包:“现在还有人往医院里送,床位太紧张了。医生也说本来该再观察一段时间,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叮嘱我要看着你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我不会碰你的。回去以后我做饭,吃不习惯就出去买,街面上修复速度特别快,很多店都开门了。”
刘培强抬头看着他,刚才的话里有一句不太一样。刘启注意到他的视线,停下了整理行李的动作:“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回家那天,刘启扶着刘培强走出医院大门,李一一和朵朵送他们出了门口,再三确认路上没什么不方便的就转身回去了。
刘培强有些好奇:“那位朋友还没出院吗?”
刘启嗯了一声,刘培强又问:“是你也认识的人?”
刘启扶着他下了台阶:“认识。”
刘培强还想问什么,但刘启的嘴角绷的紧紧的,他也就不作声了。
回家之后,刘培强被刘启安置在沙发上,看着他来来回回的收拾行李和一地杂物。刘培强想起身帮忙,被刘启拒绝了:“乖乖待着,骨头还没长好呢。”
吃晚饭的时候,刘启接到一个通讯,他去厨房里接,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起居室只剩只言片语。刘培强只能抓到诸如培训和报到之类的词汇。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默,刘培强起了个话头:“爸爸还没跟单位报过住院的事呢。”
刘启头也不抬:“我去过了,就说你受伤在住院,他们让你好好休息。他们说的没错,一会儿把药吃了就睡觉吧,屋子我都收拾好了。”
刘培强走进卧室,床铺很干净,地上也什么都没有。刘启扶他躺下:“躺好就别乱动,水给你放这儿了,伸手就能够到。睡得着吗?”
刘培强点点头,刘启不吭声了,他双手撑在床边俯身看着刘培强,距离渐渐缩短。刘培强闭上眼睛,刘启的气息喷在他的眼睑上,然后离开。
“晚安。”他说。
第二天,刘启出门了,他说有事要去医院,最迟晚饭前回来。
无事可做的刘培强打开了电视,新闻里在放关于逐日者号的最新情况。从发生在近地轨道的叛乱中保存下来得以主体完整的逐日者号,即将于本周内回归,在经过全面检查和维护后,在不久的未来将会与其他处于准备状态中的飞船一并升入轨道进行作业。
极少数具有反人类倾向的叛乱分子,其背叛人类、破坏流浪地球计划的意图不会对人类当前的终极事业造成任何影响,巡航飞船依然会成为保证这一事业顺利进行的极大助力,这一点绝对不会有所改变。
听着让一切尘埃落定的最后通告,刘培强默默的想,这其间不知要经过多少问题的解决才能让飞船再次上天。社会上的,政治上的,心理上的,这些问题加在一起,就连要耗费大量资源的飞船重整工作与之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屋里忽然传来等待通讯接入的声音,而放在手边的自己的通讯器没有任何反应。他四下环顾一圈,缓缓起身推开刘启的房门,刘启的新终端就扔在床上。对面的人似乎很耐心,一直没有挂断。
刘培强看了眼屏幕,出乎他意料的是,上面是政府单位的特殊编号。极简短的数字能表示出信号来源的等级,但刘培强对这个编号很陌生。
等待音执着的响着,刘培强拿起通讯器。
“喂?”
“你好,刘启。这里是航天中心的特别计划办公室——”
刘启又走在那条拥挤的医院走廊上,手里提着同样的饭盒,就像刘培强还没出院。只是这次他没有前往偏僻的病房,而是直接上了二楼。在找到房间后,他轻轻敲了两下门就站在旁边等着。
朵朵从门里探出头来:“你来啦。”
“她醒着吗。”
“刚睡着一会儿,你悄点。”
刘启从扩宽的门缝里进去,路上他朝另外两床的家属点了点头。
周倩就睡在最里面的病床上。
她消瘦了很多,双颊都有些凹陷。如果不是一直盖到脖子以上的被子,应该还能看到分明的锁骨。
朵朵轻手轻脚的从他后面过来:“我吃过才来换她家里人的,下午还有人过来。周倩姐睡前吃了点东西,你给她放那儿吧。”
刘启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看了眼病房里其他人,从病人到家属都是女性,病人年轻些,家属年长些。有人好奇的打量刘启。
朵朵拉他衣角:“快回去吧,你爸还在家呢,你待这儿也不方便。”
刘启无所适从的点了点头,朵朵送他出去,他在走廊上想起什么:“李一一是怎么待下去的?”
朵朵撇撇嘴:“可能有点难受,不过没事,也就是插个空,反正床前不能没人。”
刘启抬起她的脸,发现她的眼眶有点发红,朵朵挥掉他的手:“干嘛啦。”
“我会想办法的。”
“你已经想得够多了,不许乱想。”朵朵低下头:“……都没事吧。”
刘启摇摇头:“没关系。”
朵朵直勾勾的盯着他:“不许撑着。”
刘启扯出一个笑容:“我谁啊,你哥。”
朵朵突然狠狠抱了他一下,压得刘启腹部发痛,然后又猛地放开,再绕到刘启背后推他:“快回去啦。”
刘启到了家,正要去厨房就被刘培强喊住,说他已经做好了饭。
“吃完饭还要去医院吗?”刘培强问他。
刘启看了他一眼:“不去了,怎么?”
“帮我洗个澡吧,我不好弯腰。”
穿着衣服的刘启走进浴室,看到刘培强已经在试水了,刘启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儿放。
“不脱衣服吗?会弄湿的。”刘培强问他。
“湿了就湿了,帮你洗完我顺便洗衣服。”刘启还是不看他。
“脱了吧,一起洗。”刘启没吭声,刘培强又说:“爸爸也想帮你。”
他们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一起洗过澡,哪怕小时候。刘启想了想,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了。
但他还是没动,视线有些闪躲。刘培强关上水阀,平静的看着他:“让爸爸看一下。”
经过长久的迟疑,刘启终于解开长袖衬衣的领口,动作很慢很慢。暴露在灯光下的先是胸口,再是腹部,然后是肩膀,最后是伤痕密布的手臂,狰狞的触目惊心。
他低着头,脱下的衬衫被丢在一旁,然后走过来,默不作声的拧开水阀。温热的水从两人头顶浇下,刘培强轻轻拉起他的双臂。
“疼吗。”
“就是看着吓人,上过药就好差不多了。”刘启的表情不太自然,刘培强任由他收回了手臂。
“……那个时候,疼吗。”
“不疼。”刘启很快回答,然后担心刘培强不信似的说:“那阵太冷,来不及疼。……其实也没那么冷,真的。”
为减少厚重防护服对灵敏度的影响,及可能的勾带,刘启用光裸的手臂伸进废墟裂隙进行清理。坍塌的构造物交错层叠,凸起的残片在皮肤上来回划剥,它们或锋锐或迟钝,说不上哪样造成了最多的痛苦。
刘启一概不理。好在周围温度很低,伤口边缘皱缩着收拢,血液刚露出头就被凝固在其间。
等刘培强被送上救援车后,他才穿上防护服。常温环境让伤口绽开,直到一旁的女队员看到红色液体浸透袖管而惊叫出声,才使刘启反应过来。
只是些没必要让刘培强知道的事。
刘启全心投入帮忙洗澡这件事,他们好像忘了这个话题,直到刘培强再次开口。
“你去医院里,是去看谁?”他问。
正在擦背的刘启看不到他的表情:“没谁,就一个朋友。”
“很要好的朋友吧。是受伤了吗?爸爸也认识?”
“你别管了。”刘启闷闷的说。
浴室的温度渐渐升高,温热的水流拥着泡沫散开。
“我今天在家,接到一个通讯。”
刘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手掌反复摩挲光滑的脊背。
“是你的通讯器。”
手上的动作停下了,只有水一直在流。
“刘启,别瞒着我。”
【启强】股掌之上(58)
【预警☆】tie me up,tie me down
紧握
前文请看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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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强再次因寒颤而惊醒之后,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
伸出的脚踹到了倾倒的立柜,沉闷空洞的金属声响起,带起相连构造物嗡嗡的振动声。他立时想起自己位于何处,不敢再动。嗡嗡声却并未停止,一直传递到他所看不到的顶部,再回荡着变弱。
冷。
头脑再次...
【预警☆】tie me up,tie me down
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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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强再次因寒颤而惊醒之后,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
伸出的脚踹到了倾倒的立柜,沉闷空洞的金属声响起,带起相连构造物嗡嗡的振动声。他立时想起自己位于何处,不敢再动。嗡嗡声却并未停止,一直传递到他所看不到的顶部,再回荡着变弱。
冷。
头脑再次清醒了一些,刘培强寻找着低温的原因。他找到了,最近一处墙体因为扭曲破裂露出一道缝隙,光线也是从那里投进来的。他试着往外看,隐约能看到对面的走廊和墙壁,如果这道缝隙直通外界,那他决计撑不到现在。
但这份幸运也很有限,虽然刘培强不确定时间过去了多久,可温度的快速流失只能是因为供热系统的损坏或是走廊墙体的坍塌。无论是哪一种,留给他的时间都不多了。
刘培强再次尝试摸索头盔,仍然一无所获,它很可能被立柜隔在了另一边。
他又查看了一下防护服的剩余能源,调高了常置温度,接着松开了脖颈处的粘扣,让身体尽可能多的笼罩在防护服提供的热度下。在做完当下所能做的一切后,他蜷缩在防护服里,静静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指尖的冰冷,头脑的昏聩和无趣的时间——让他想起些别的。那些充满温度的时光。
刘启。
没人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别人,没有评价,没有可能的奚落和难以置信的目光。整个社会,所有人类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一个人,和他脑海中的刘启。
时至今日,即便他苦苦分辨着自己杂乱不清的情感,也无法究明对刘启所有的执念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慕。
搅缠不清,到彻头彻尾的变质。
——如果是刘启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伴侣,那他一定不会去刘启找不到的地方,他想看刘启生活中一切琐碎的幸福,直到刘启嫌他烦了,他就渐渐远离。即使是那样他也不会走远。等到刘启想起他,就一定能找到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想起这个,刘培强低低笑起来。
太久远了,他已经做不到。
一想到刘启会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他的心就仿佛撕裂一般剧痛。想抓着刘启,想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只要是和刘启。
是因为他是刘启的父亲?还是因为他和刘启那不可告人的隐秘。
唯一确定的是,当刘启靠近的时候,他只想远离;而只要一设想刘启的离去,他又想不顾一切的伸手抓牢。
如果他们在一起,就一定会毁掉其中一个,他绝不希望那是刘启。
刘培强发觉意识有些昏沉,似乎刚才又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这不是坏事。也许还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刘培强活动了一下手指,不是为了挣扎,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只想确定皮带仍在手中。这是与刘启之间唯一可供凭依的物件,如果他就这样死去,也想离它更近。
等到他的尸体被人发现——也可能不会。到那时,他手中的隐秘会展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只是无人能够参明。
刘培强忍不住想笑,这个想法竟给他带来点小小的窃喜。但转瞬间,他又抹消了自己的幻想。不,最好让刘启当他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了,不要让刘启知道他的死讯。
这个时代,人能跑到哪里去,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人隐姓埋名?刘培强不知道,可刘启肯定知道,他们不是曾有过一个出逃的计划吗,就让刘启以为自己自私的,彻底的从他们共通的生命中狼狈逃离吧。
年轻人总会恢复的。刘培强想。
但刘培强阻止不了自己发出的呜咽,他又要让这个孩子失去父亲了。
他蜷缩了一下身体,胳膊碰到了旁边的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摸索到一块破损的相框,上面的玻璃已经被撞的稀碎,相片光滑的质地反射出细微的光。
刘培强下意识的将相框拿到眼前,就着光线查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一切与人类相关的东西都叫人觉得亲切。相片里,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双手托举着幼小的男孩,背景是地下城随处可见的一角,两人都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相片的右下角写着:晨晨和爸爸。
笔迹稚嫩,复杂的晨字被写的大了一圈。刘培强联想到一个刚学写字的孩子,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再看着爸爸珍而重之的镶进相框。
刘培强记得之前来休息室的时候,这里就摆放着很多工作人员的个人物品,那时的他并未注意。但在这个时刻,这个相框碰巧落在他手边,像冥冥中的天意。
刘培强小心的拿开照片上碎裂的玻璃,再把相框端正的摆到一边。
他想到无数次叫出的,他所珍爱的年轻人的名字。刘启。
这个名字是刘培强取的,他想了很久,很久。太阳挂在天边,像永不瞑目的死神,人们惧怕和远离,也在抬头仰望时默默的计算还能看到它的时日。在不远的将来,人类将获得逃出生天的机会,迎来的却是长达上千年的暗无天日。
刘培强低头吻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的额头,他快回归部队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可这幼小的生命还没能得到一个正式的名字。
坐在一边的岳父看看登记表,又看看刘培强:“还没想好?”
刘培强没回答,若有所思的轻哄着熟睡的婴儿。
韩子昂用笔杆挠了挠头:“要不,我先随便写一个?得先把人家这表交过去呀。”
刘培强抬头看看窗外的太阳,工程带来的雾气萦绕在它的四周,使正午的阳光都显得柔和了。
“刘启。”他忽然说。
韩子昂把笔尖落到纸上又停下了:“哪个启?”
刘培强向上颠了颠襁褓,再次把嘴唇印在酣睡的额头上:“启明星的启。”
韩子昂填好后出去交表了,回来后才想起问他:“怎么想起用这个字啊。”
刘培强笑了笑:“兆头好。”
太阳升起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启明星预示着天明已经不再遥远。
他向躺在床上的婴儿摇晃着手指:“刘启。”
刘启一把捏住了他的手指,劲儿还挺大,弄得刘培强和他一起咯咯的笑。
时隔二十四年后的刘培强也笑了,搭在相框上的手指无声的落了下来。
朵朵一个人缩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握着通讯终端,对面是不时沙沙作响的电视,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那里。
在她的周围,屋里一团混乱,比她刚进屋的时候还要混乱。刘启像疯了一样,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家里活像被龙卷风刮过去。
李一一要他和朵朵好好在家待着,他去找可能帮得上忙的人打听,但刘启根本不听。
朵朵从来没见过刘启那种样子,陌生的都叫她有点害怕。
最后,李一一只得和刘启一起出去,跟朵朵保证一定会看住刘启,不会到没被军队接管的地方去。
爆炸已经平息了很长时间,军队正式接管了这片街区。巷口外就站着两名防卫军,配合护送市民回来的队伍逐一检查身份再送回家中,告诫大家短时间内不要出去,也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朵朵看了看终端,代表有通讯接入的灯还暗着。如果刘叔叔自己回了家,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刘启。可从巷口回来的邻人越来越多,她趴在窗户上看了好半天都没看到刘叔叔的身影。
李一一倒是打回来过两次报了平安,朵朵问他刘启怎么样了。
李一一沉默了几秒,回答的文不对题:“没事,我们再找找。”
“先别挂!”感觉李一一要关闭通讯,朵朵赶忙喊住了他:“……户口要是撑不住了就带他回来,你也是。”
对面匆匆应了一声挂断通讯。
朵朵又在沙发上蜷了一会儿,响亮的吸了下鼻子,一直这么等着不是个事儿,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站起身,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弄弄就能吃的东西。
他们今天都没怎么吃饭,朵朵想无论能不能找到刘叔叔,等他们回来了以后一定要让他们吃点什么,这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她还在厨房烧水的时候听到了通讯器传来的滴滴声,朵朵甩着手冲进起居室接起通讯:“喂!”
出乎她的意料,这次打过来的人是刘启:“朵朵,你在家吧。”
“怎么了,你说。”朵朵干脆的说,没问他有没有找到人。
“你帮我看下桌上有没有皮带,地上也看一下。”
朵朵瞟了眼乱七八糟的桌子:“行,你等着,我一会儿打过去。”
“别挂,把免提打开。”
朵朵把开了免提的终端放在桌上开始翻找,又弯着腰在地上看了一圈:“你说的是腰带吗?”
“不是,你看有没有像表带的东西。”
朵朵又翻找了一会儿,桌上桌下的杂物都被她腾到了一边:“没有,我全都找了。你确定放桌上了?”
“好,在家等着,我马上回来。”
刘培强在一阵连绵刺耳的电子音中醒了过来,又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他关闭了防护服上的警告提示,剩余能源显示已不足3%,能撑到现在反倒叫他觉得奇怪。
但噪音并未因此断绝,另一种声音接着显现出来。它很微弱,被刚才的警示音彻底盖过。
刘培强很想睡,刚才他好像在做梦。是一个美梦,他想不起梦的内容,但很想重新回归。于是他迟钝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发现来源不在这片小小空间的任何地方。
他用手盖住脸,手和脸都已冻得近乎毫无知觉。他摘掉手套把手塞进领口,较为温暖的身体为之悚然,一直等到手被焐暖,再狠狠揉搓着自己的脸。
待意识清醒些了,刘培强再度寻找声音的来源,确定它从缝隙外传来。
他应该感到庆幸,这很可能是来自救援队的声音,尽管他的听力已经分辨不出细节。可刘培强只是蜷缩着躺在那里,生的欲望已经随体温一起冻结,他对获救不抱任何期待。
或者说,是他不再希望。
和那时多像啊,就在三年前,他蜷缩在小型逃生舱里,在那个位于赤道附近的方位,一遍又一遍的发送着求救信号。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个错误,和刘启重逢,这整件事。
声音渐渐变弱,刘培强的意识也是。
“爸爸。”
他真的重新回到了梦里,正趴在温暖的床上逗刘启说话。
“你总也不在家,他还这么缠你。”妻子带着笑意埋怨。
刘培强笑笑,用手指逗着刘启:“爸爸现在很忙,等爸爸忙完了,就会一直陪着你的,陪很久很久。你说好不好?”
黑亮的眼睛跟随着手指来回移动,然后一把握住了那只手指。
“嗬,力气又大了呀。”刘培强感受着手指上鲜活的力道:“跟爸爸拉钩呢?”
黑眼珠的注意力从手指上移开,盯着微笑的刘培强。
“爸爸。”
让刘培强心里发疼的声音从梦境追逐到了现实,跨过很久很久的时间。
“爸!”
一声接一声,伴着来回奔走的声音。
刘培强迷茫的抬头,声声呼唤不间断的传来,捉摸不定。
“——!”
声音远了,声音又近了。刘启来了,他来找自己了。
刘培强尝试张开嘴唇,它们毫无知觉,声音喑哑的不知所踪。
“——”刘培强拼命让迟滞的发声器官发挥作用,直到用上声嘶力竭的力度,可依然晦暗难辨:“——刘启。”
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发觉那是眼泪滚烫了冰冷的脸颊:“——刘启!”
缝隙外的光线突然消失,刘培强什么都看不到了。
“爸?”刘启的声音从未如此接近。
刘培强应该说些什么,说他在这里,说他很好,说他还能撑住。可唯一能叫出的就只有那个名字:“刘启……刘启。”
光线又回来了,他听到外面传来刘启的大吼,和更多人奔向这里的脚步声。
李一一成功联系到了救援队,本确定工作人员已全部撤离的调度站里还有生还者。
救援队凭借刘启的定位装置确定了刘培强可能所处的位置,利用器械很快就清理了外围的崩塌。考虑到生还者防护服可能存在破损情况,救援用保温棚迅速搭建了起来,救援行动有条不紊的开展着。
在外围成功清除后,刘培强所处的垮塌空间也被刘启找到,还确认了生还状态,救出刘培强似乎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
但内层垮塌的情况超出了救援队的想象,垮塌物堆积复杂,需要较长时间的人工工作才能打开逃生出口。可以直通刘培强所在位置的裂隙又过于狭小,备用电源无法顺利送入,保温棚的效果也十分有限,时间迫在眉睫。
站在一旁的刘启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几个救援人员用工具费力拆解着垮塌构造,提出了问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救援人员摇了摇头,刘启不死心的来回观察,又跪在缝隙前喊着刘培强的名字,里面毫无动静。
“这里能不能再扩开一点?”他问。
救援人员看了一眼他指着的缝隙:“那里构造不稳定,除非手伸进去清孔。”
“怎么做。”刘启开始摘防护服手套。
有人想阻止他:“就算扩开也有限啊,电源都送不进去。”
刘启没答话,一个救援人员打算过来:“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正面开孔要紧。”手指暴露在冰冷空气里的感觉让刘启打了个寒战,他看了眼那道深深的缝隙,接着开始脱防护服上衣。
刘培强感觉自己在被什么东西触摸,触感从手背上传来。
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连抬起手指都得用尽全身力气。
摸索的手碰到了他颤抖的手指,立刻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
“爸爸。”
刘培强想到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只手放开了,再顺着手指握住他的手,细微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它给了刘培强力量,刘培强用力的回握。用力,再用力一点。
刘启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他想,然后笑了。
无人能看到,无人能知晓。于黑暗中无声的十指相扣。
另一边,救援队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刘培强放松了一切心神,任由刘启牢牢握住他的手。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于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一个梦。
好像他以前也做过这个梦,梦比黑更黑。眼前有一个孩子,四五岁的样子,令他觉得非常怀念。
刘培强四下环顾,没有垮塌的杂物,只是黑。他单膝跪在孩子的面前,同他彼此凝视。
“你在等我?”刘培强轻轻问。
孩子看着他,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是个坏爸爸。”刘培强笑着说。
然后他抱住那个孩子:“可你找到我了。”
轰然一声巨响,光芒铺天盖地的从前方的开口涌入。
他放开手,孩子向开口处跑去,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有人从开口处踉跄着走进来,两个身影合而为一。
刘培强睁开眼睛,任由二十四岁的刘启伏在他身上,生怕弄疼哪里似的轻轻拥抱住他。
“你找到我了。”
刘培强无声的张嘴,舌尖尝到带着咸味的滚烫。
启强《股掌之上》配文衍生MV【有授权】
MV地址:【流浪地球 |启强】股掌之上(配文MV)
原文地址:《股掌之上》by灬翩翩灬噫~吁戏!
ps:看太太的文毫无负担,自己剪感觉超级悖德羞耻,还是继续做一只愉快的吃粮党><感谢太太写出这么好的文! @灬翩翩灬噫~吁戏!
启强《股掌之上》配文衍生MV【有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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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强】股掌之上(55)
【预警☆】tie me up,tie me down
风暴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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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走过街角时,遇到了朵朵。她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百无聊赖的低头用足尖磨蹭着地面,一旁搁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他愣住了,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孩像记忆一样的带来冲击。
朵朵抬起了头,刘启觉得自己应该要躲开,可脚下动弹不得。但朵朵似乎并未发现他,他们中间隔着那么多人,...
【预警☆】tie me up,tie me down
风暴前夕
———☆———☆———
刘启走过街角时,遇到了朵朵。她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百无聊赖的低头用足尖磨蹭着地面,一旁搁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他愣住了,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孩像记忆一样的带来冲击。
朵朵抬起了头,刘启觉得自己应该要躲开,可脚下动弹不得。但朵朵似乎并未发现他,他们中间隔着那么多人,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人潮,重又低下头去。那个样子,好像是在等着谁。
刘启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面容与繁杂的人影在他眼前交替,而人影留不下丝毫印象。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有一缕垂在脸颊边,被白皙的手指捋至耳后。
这个从那么小的时候就一直追在他后面到处跑的女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女孩忽又抬头,但没向着刘启这边。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到戴眼镜的青年从远处小跑过来,手里还拖着只箱子。女孩勾起的嘴角硬生生压了下去,故意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而青年不自觉的挠着后颈,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这个画面在刘启眼里停留很久,直到朵朵的视线无意中和他对上。李一一察觉到了她的呆滞,回过头来。
不知道是谁先让笑容回到脸上的,朵朵跳起来使劲挥手,过于猛烈的动作差点打掉李一一的眼镜。李一一一边手忙脚乱的扶正眼镜,一边瞪大眼睛向刘启的方向看,好像还不敢相信站在那里的人就是刘启。
刘启发着愣,一丝关于逃离的想法仍像幽灵揪着他不放。朵朵和李一一就在那里,他们在等着他过去,也只能由他过去。
最后刘启迈开了步,穿过纷扰的人群。可等三个人真正面对面站在一起了,又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朵朵又像刘启刚才看到她时一样,低着头不停拨弄耳边的碎发。
李一一推推眼镜,咳嗽了一声:“那什么,今天也出来逛啊。”
“嗯。”刘启应了一声。
“你一个人?”
“跟他一起来的。”刘启没指明,但李一一显然知道说的是谁。他噢了一声,刘启笑了笑,看到朵朵正从刘海下抬起眼睛偷偷看他。
“这什么啊,这么大包,买的东西?”刘启后退一步,歪着头看朵朵脚边的背包。
“对了,”李一一想起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接通讯,就一直没跟你说,刚好今天碰上了。”
“什么?”刘启有点茫然。
“我要去外地实习了。”朵朵开口了。
接下来,刘启才从李一一口中得知朵朵被安排到了合适的对口单位,但所在地位于半天路程外的其他地下城,幸好距离不算远。这几天就是报到的最后期限了,朵朵一会儿就要踏上前往那里的班车。
“这么突然——那怎么今天才走?来得及吗?”刘启皱起眉。
朵朵支支吾吾的没个清楚话,不自觉的用手拨弄头发,刘启干脆帮她把头发全都捋到耳后:“别玩了,非得薅秃了不行。”
朵朵不满的去拧刘启,刘启毫不还手任她摆弄,像过去那样。李一一看着这兄妹俩打闹,偷偷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她想等着亲口跟你说一声。”
话尾以一声痛呼结束,朵朵迅速转变了攻击目标。
“傻不傻啊。”刘启低声说,朵朵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我怕刘叔叔多想,又不知道你俩……现在什么情况……”朵朵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李一一适时接过话茬:“他怎么样了?”
“情绪稳定,但也没好转。老样子。”刘启低下头。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李一一有些担心。
“等避难结束了,我再想办法联系这方面的治疗。我——”刘启看了眼朵朵,他本来想避免在她面前谈论这件事的,但朵朵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于是刘启只得继续下去:“——我会陪着他的。”
李一一叹了口气:“有计划就行,找治疗是对的。等我陪完朵朵回来要还没靠谱的,我帮你联系。”
“陪完朵朵?”刘启有点疑惑,他又看了眼背包和箱子,那些行李显然大过一个人的分量,他明白了什么:“你跟她一起去?”
“啊——”李一一停顿片刻,感觉自己说漏了嘴:“你看嘛,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又没学校接,我多少也去过几次,反正最近不忙,就几天的时间,等她熟悉的差不多了我就回来,多方便啊?是吧,啊。”
刘启扬起下巴盯着李一一,眉头挑的老高,李一一镜片后的眼神开始乱飘。
“户口,我答应他了。”朵朵开口了。
“答应也不行,哥告诉你,这他妈就一趁火打劫的狼。”刘启开始撸袖子了,李一一的肩膀有些瑟缩,但顽强的站在原地没动,这莫名的更让刘启不爽。
“我不是答应他陪我去。”
“那你答应他什么了?”刘启下意识回了一句,但马上就明白了朵朵在说什么,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女孩的表情让刘启意识到他没想错:“……怎么就是他了啊。”
“他开的口,我又不讨厌,就答应了呗。”朵朵撅起嘴,声音有些心虚:“反正你不许揍他,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要欺负只能我来,敢动手就让你好看。”
“没事没事,我受得住,受得住。”李一一谦虚的说,现在刘启真的有点想捶他了。
他看看李一一又看看朵朵,朵朵从他的视线里读出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坚定的宣布。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起码能知道这个吧。”
“我说过想坐自行车,其实就随口提了那么一次。”朵朵有点不好意思,但仍决定对刘启说出来:“你们去基地后不久,他真弄了一辆回来,带我去东区玩了好久。就那个时候,他跟我说的。”
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刘启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虽然有些羞涩下的逞强,但朵朵讲述时的表情让他知道,那一定是她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快乐回忆。
刘启不知说些什么,这些时日,李一一接过了本应是哥哥的职责照料着她的一切。这让刘启感到失落,也觉得宽慰,却只得挑了最无关紧要的感想去表述:“他载你啊。”
朵朵一脸不屑:“哪儿啊,他就是个笨蛋,骑车都不会载人,我都能载他了他还没学会。”
李一一觉得自己该表示反抗了:“那是你一直霸着车,不然我早都——哎呀!”
朵朵两手扯住他的脸颊阻止了接下来的话,刘启忍不住笑了。他回头看向身后,那是来时的方向,刘培强还在等着他回去。
“什么时候的车?”他问。
“三小时后发车,再过会儿就能进站了,这两天最后一班。我们先逛逛买些东西,晚点再过去。”李一一看了看时间,发车口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刘启呼了口气:“你们去吧,路上小心,别耽误了时间。”
李一一眼睛一亮:“你同意啦?”
“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她都答应了,还有我什么事啊。”刘启伸手在朵朵脸上揩了一下,她偷偷笑了,像几年前,他们的另一次出发一样。只是现在,陪她出发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李一一。”刘启转过头来,李一一不自觉的绷直了身子:“有!”
“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哥,你又是我兄弟,我可还没表态。既然你俩一起出去,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预定了两间房。”李一一心领神会,并躲开了朵朵踹过来的脚。
“至于你呢,”刘启又看向朵朵,朵朵乖乖仰头看他,一副乖巧模样。刘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让朵朵作出咧嘴的怪相:“出去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到处乱跑,乖乖跟着李一一,有觉得很麻烦的事情就丢给他,知道了吗?”
“知道了,不是特别麻烦的事情也会丢给他的。”朵朵乖乖回答,不顾在旁边感叹自己上了贼船的李一一。
“他要是敢图谋不轨,你怎么办?”刘启问,无视在旁边抗议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李一一。
“我先揍他一顿,然后回来告诉你,让你再揍他一顿。”朵朵笑嘻嘻的说,不理旁边李一一的哀嚎。
刘启拍了拍她的头:“直接告诉我就行,飞船都开始运行了,只要通信网络没问题,有什么事想跟哥说就随时联络,听到了吗。”
朵朵低下头,不想自己开始泛湿的眼眶被他看到:“烦死了……户口你怎么这么肉麻啊。”
“没大没小的,叫哥。”刘启故意压低声音,假装很有威胁性。
朵朵动了动嘴唇,她很想像过去刘启很多次说这句话时那样顶撞回去,但是不行,这也太没新意了。这是她从小形影不离的哥哥,她曾经那么崇拜和依赖的哥哥,也是不顾一切保护过她的哥哥,兄妹俩从未分离过如此之久,也从未分离的如此明确。终究,他们都是要向前走的。
顶撞太过普通,也毫无特殊的纪念意义。朵朵决定打他个措手不及,吓他一跳,这才有意思呢。
于是在经过上述的心理准备后,朵朵突然扑进刘启怀里,脸埋进他的胸口。
“哥。”她叫。
这行为本来是带着恶作剧的性质,但朵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叫,眼泪就开始不听话的溢出来了。
“哥。”她又叫了一声,眼泪流的更凶,任由刘启拥抱着她,抚摸她柔顺的黑发。
“你好不好啊。”她用闷在刘启怀里的声音低低的问。
刘启感受着通过胸腔传来的振动,用朵朵从没听过的温柔音调回应她:“原来不太好,现在很好了。”
朵朵又想笑又想哭,真是太没面子了,幸好现在谁都看不到她的脸。等她从刘启怀里离开呢?管它的呢,谁敢笑,她就狠狠踹过去。
所以现在,再多说点也没关系吧。
“我一直、从来都没跟你说过。”
“嗯。”
“我特别喜欢你。”
“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朵朵用拳头捶他,虽然是那么无力:“我也特别喜欢刘叔叔,你们都那么好。”
周倩告诉过她的那些事,也许不是全部,但足以让她感受到什么。
“你们、你们要怎么办啊。我都要走了,你们怎么办啊。”朵朵带着哭腔说,就好像她在这儿能帮上什么忙一样。朵朵也知道这一点,但起码现在,她一定非这么任性不可。
她从脸颊紧贴着的胸口那里感受到一声叹息。她不想抬头,可刘启捧起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眼神里有从高架跳下时的坚定。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们都会好的,哥跟你保证。”刘启说,那话不是只对朵朵说的。
然后他笑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啊。”
朵朵嗯了一声,眼前的刘启能够让她相信这一点。她不好意思的把头又埋进刘启怀里,使劲拱了又拱。
“干嘛呢。”刘启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
“擦鼻涕。”朵朵闷闷的回答。
街对面的刘培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刘培强不知道如果换一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会怎么对待眼下的状况,他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只能是他自己。
最先注意到的人是李一一,他在后面小声的喊朵朵,朵朵还没反应过来,刘启先就着李一一不断的眼神提示回过头去。
走过来的刘培强就看到少女从刘启怀里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猫抓似的花,眼睛还红通通的,一缕发丝黏在脸颊上。看到他,少女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在场的人除了刘培强之外都有些尴尬,刘启和朵朵分开了,朵朵把脸埋在李一一递过来的纸巾里,不敢抬头多看一眼。李一一也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儿搁,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刘启。
刘启有点手足无措:“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等我吗。”
刘培强很平静:“坐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顺便看看是不是买的东西太多你拎不动。”
这话说的普通,刘启却莫名有种被针扎在后背的感觉。刘培强的眼睛只看着他,像旁边的李一一和朵朵不存在一样,但考虑到刚才的动作,这反而比直勾勾的盯着更彰显出注意来。
“这我朋友,刚才偶然碰上了,好久没见聊了一会儿。”刘启说的有些心虚,明明不算谎言。
他很担心刘培强突然见到过去关系匪浅的人会受到刺激,但刘培强表现的一如往常。听了刘启的话,他对旁边的两人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周围的环境还是那么嘈杂,但这里却陷入诡异的沉默。刘启又开口了:“还有我干妹妹,今天就要去外地实习了,小丫头怪舍不得的。”
李一一迅速接上他的话:“就说啊,东西还有一堆要买还得赶车,刘——留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你俩也是来逛的吧?那就都别耽搁了,来来来。”
李一一招呼着朵朵就想离开,刘培强若有所思的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啊?”李一一还没回过味来,刘培强体贴的补充了一句:“你刚才认出我了。”
“这个——”李一一向刘启投去短暂的一瞥,刘启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他们的疏忽。刚才是李一一最先看到了刘培强并向两人示意,而他们看起来又是和刘启关系密切的人,既不可能否认与刘培强的相识,也不能简单的承认,着实令人为难。
刘启现在体会到谎言只会带来更多谎言的含义了,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圆下去:“你们以前见过,我刚才还跟他们说我今天跟你一起来的。”
刘培强轻轻点头,没再提出质疑。李一一拉住身边的朵朵:“那……你们俩慢慢逛,我们有事就先走了,再见再见。”
刘启忙不迭上前两步送走两人,挡住了朵朵担心的视线,并用口型示意她不用担心。
回过身来,刘培强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刘启此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这副表情:“饿了吧?东西我还没买,直接一起去店里怎么样?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
“不用。”刘培强笑笑打断他的话:“再逛逛吧。”
说完,没等刘启作出反应,他就转身离开了,刘启只得大步追了过去。
地下城虽然不小,也不能与过去的城市规模相比。之前刘启一直很小心的注意周围,不想突然被什么人认出来,但现在刘培强一个人在前面走得很快,刘启盯着他的同时还要对碰到的人致以歉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潮稀落的地方,那里陈设着公用设备。
刘培强在其中一处装置前站住,似乎对它产生了兴趣。刘启终于赶到他身边,这才有功夫张望,发觉周边已经不再有能够掩护他们的人群。
他拉了拉兜帽,用哄诱似的语气开口了:“都这个点了还不吃啊,走吧。”
“我不饿。”刘培强温和又固执的说。
“怎么了?刚才不还跟我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吗。”
刘培强没吭声,像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装置上。刘启有些焦急,又有些茫然。
“可是我饿了。”他故作委屈的说。
“你去吃吧,我在这儿等你。”刘培强头都没回。
“是不是等着急了,刚才就是碰到朋友太久没见了,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的。”
刘培强没说话,刘启的音调又软了一个度:“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想什么呢。”刘培强回头笑笑,刘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说:“我就在这儿待会儿,你要是等无聊了,可以去找你朋友一起逛,你妹妹也在,你跟她也很久没见了吧。”
刘启哑口无言,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生成,又被果断的掐灭了。他正想否认时,注意到远处有两个身着制服的人向这里走来,大约是设备巡视员。
这本来不是多大的问题,但他们穿着的,是跟刘培强一样款式的制服。
刘启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刘培强,也不确定他们是否同一个单位,但他不能冒任何风险。巡视员从最远处的设备开始查看,刘启从身后扯了扯刘培强的手臂:“检查的来了,走吧,别妨碍人家工作了,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
刘培强也看到了巡视员:“我还挺想跟他们聊聊的。”
“认都不认识有什么可聊啊!”刘启着急的想要拉走刘培强,但刘培强纹丝不动:“看看他们怎么检查的也行。没事,我就在这儿待着。”
眼看巡视员要往这边走了,刘启咬咬牙,作了个决定。
正等待巡视员走过来的刘培强突然看到刘启转到他面前,然后弯下腰,接着感受到的便是天旋地转,胃部顶上了肩膀,整个人空落的无处着力。
刘启把他扛起来了。
这太不像话了,刘培强想要挣扎,又很想笑。虽然被大步走开的年轻人抱住了腿,但刘培强觉得自己快要掉下去了,不由抓紧了年轻人的兜帽,直到它滑脱下去。
这个姿势他能看清的只有地面,不知过了多久,待年轻人把他放下后他才有机会发觉自己被带到了临街的小巷,地面上堆积着杂物,半面立柱遮挡了好奇的视线。不远处就是街道上熙攘的人群,而他们所处的地方却很清静。
刘培强靠在墙上,开始无法抑制的笑起来。
“笑什么啊。”刘启喘着气问,刚才走得太急,刘培强也真不算轻。
然后刘培强不笑了,开始皱着眉头哼唧,刘启担心起来:“岔气了?”
“肚子疼。”他轻声说,笑容还留在眉梢,嘴角却因不住吸气而撇了下去:“刚顶到胃了,我没吃东西呢。”
刘启下意识开始揉他的腹部:“你怎么也不吭一声啊!是这儿吗?”
刘培强确实有点不舒服,可刘启的动作和紧张的神情让他想笑,在小腹上紧张摸索的手也让他浑身发痒。于是他一边痛哼一边笑,弄得刘启莫名其妙。
“到底怎么了这是,一副要哭不笑的怪样……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撞到头了?”
刘启故意捧着他的脑袋很夸张的查看,刘培强一把按住他的手,依旧笑个不停:“你才撞坏脑袋了呢。”
刘启没说话,待刘培强终于能止住笑了,他才低声说:“不生我气了吧。”
刘培强瞪他一眼:“谁说我生气了。”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的,我——”
刘培强突然有些烦躁:“不是这个。”
“啊……?”刘启愣住了。
两个人因为刚才的动作离的很近,年轻人的面庞近在咫尺,被手掌抚摸过的地方还在发热,刘培强的胸口因方才的喘息和大笑而起伏,喷出的气息带着潮湿的热度。
我是他男朋友。刘培强忽然想到了那句话。
年轻人此刻的表情因茫然而显得有些天真,他捧着刘培强的脸,好像要从他眼睛里找出什么答案。
这就是答案。
刘培强揽过年轻人的脸,给不知所措的唇印上了深深的一个吻。
A play
*我自封的没头没脑英文短标题系列第三篇,难以言喻,但我感觉很甜,起码是这三篇里最甜的大概没人能否认。
*有原创人物单恋主角情节,雷者慎入。
“我和李佳琦的关系……这种问题要问多少次啊。就是,他会问我结婚戒指买什么样的好啊。我就告诉他买什么什么,好看又保值。而且你很有钱完全可以定制嘛。然后他说好,接着买给别人。”
“就是这种关系。”
我终于决定写下我数十年来的单恋。
我也想要模仿《赎罪》里的女孩一样,给这故事一个属于我的完美结局。但我写下的一切全都是事实,虽然可能加上了一点点...
*我自封的没头没脑英文短标题系列第三篇,难以言喻,但我感觉很甜,起码是这三篇里最甜的大概没人能否认。
*有原创人物单恋主角情节,雷者慎入。
“我和李佳琦的关系……这种问题要问多少次啊。就是,他会问我结婚戒指买什么样的好啊。我就告诉他买什么什么,好看又保值。而且你很有钱完全可以定制嘛。然后他说好,接着买给别人。”
“就是这种关系。”
我终于决定写下我数十年来的单恋。
我也想要模仿《赎罪》里的女孩一样,给这故事一个属于我的完美结局。但我写下的一切全都是事实,虽然可能加上了一点点的粉饰。可大部分都是事实。
我是个爱看电影的人,这是我和付鹏一直保持联系的最大原因。当他找不到人和他去电影院的时候,他就会找我。我和他在一个城市,我会去看电影。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共同点。
我和付鹏看过无数场电影。他说,电影有一种力量,会让你渴望另一种生活。我明白,他曾因为看了一场电影就想要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住。
但很久以前的他其实也从没想过真的要过另一种生活。
付鹏很知足,也安于现状。直到李佳琦进入他的生活,又把他带走,让他真正意义上地过上了另一种生活。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开始讨厌他。现在想来,我讨厌他,大概差不多有十年。
接着在他三十二岁那年,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没人能比他对付鹏更好,我并没有讨厌他的权利。谁都没有,没人比他俩对彼此更好,除了他爸他妈他姐他妹,但这不是个亲情故事,我们暂且不提。
李佳琦三十二岁那年上了我终生难忘的一次热搜,因为付鹏的名字连在了后面。不是李佳琦的小助理,而是付鹏。而且这热搜还算是个刑事案件。真是多种元素结合于一身,可以拍个电影看看。
李老板的新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多说了,就是遇人不淑罢了,卷款逃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到最后也得到妥善解决。这故事里最有趣的部分还是,被人扒出来的,最初的51%和49%,是反过来的。其实大家也都知道他们两人是好朋友,甚至有很多人磕过这个cp,但谁都知道,再多的蜜语甜言,都比不过真金白银。
有人婚前去做财产公证,有人对着朋友还能把股份拱手相让。李老板这一仗虽败犹荣,人设一立起来,怕是若干年都不会倒。跟着李老板干,不可能得到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但我心知肚明,李佳琦不是傻子,这世间可能也只有一个没有血缘的人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我记得年初他的公司刚成立,付鹏带我去参加酒会。我虽然不懂,也乐意当个Plus One。李老板在台上致辞,我也没注意听,盯着他身后的logo发呆。不是,你这logo有点意思,你都把谁的名字放进去了。
直到他遥遥举杯,对着我们这桌的某个位置,用口型说道,愿友谊万岁。
这让我想起去年的冬天,我和付鹏一同去寺庙祈祷,我问他你会许什么愿,他说,愿无病无灾无别离。他那双特别透亮的眼睛闭了起来,虔诚的样子让人有点着迷,我希望上天能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我跪下去,不知是在跪谁。
然后我抬头,看见佛相庄严,突然心生惶恐,怕自己的肮脏心思被人看透,更怕上天不仁,会让一切成真。
但看来是我多虑了。李老板走下台去,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如同都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一般。他的确是会做人。我没有转头去看付鹏,但我知道他的嘴角肯定勾起来了个堪称完美的弧度。我感觉到他也举起酒杯,将那澄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我突然觉得他就像亨利八世的宠臣,查尔斯·布兰登,荣宠至极,伴君一生,他的每一项功绩里都有他的参与。而到最后最后的结局,那君王会命令他,不许他死。
即使他们这一生可能会和无数个别人相遇相知相爱,最珍重的,大概还是彼此。
所以在付鹏三十三岁那年,我真正意义上的停止讨厌李佳琦。我俩如同可可·香奈儿背后的两个男人一样,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我经常去他们公司接付鹏下班,然后我们去吃饭,接着去看电影。有的时候我会吃醋,故意说你为什么不找李佳琦。他就说,诶呀,他很忙啦。而且他也没那么喜欢去电影院,被认出来很麻烦的。
我想说,可是你被认出来也很麻烦,而且明明只要你说了,他什么都会做啊。但我决定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单恋对象唯一的联系斩断呢。我也不是傻子。
这份平静在半年后被打破。李老板被狗仔拍到和不知名女人出双入对。我在那个热搜还没到爆的时候打电话过去给付鹏,只听见他在另一边倦倦地说他好不容易睡着了这是干什么啊。我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叫他去看热搜。过了大约两分钟,他打过电话来,说没事啦,明天公关会发文,反正李佳琦又不是偶像,公司股价不会跌得很厉害。
我没忍住问他怎么这么不在意。
他原本睡意浓重的嗓音突然锋利起来,问我要在意什么。
“你不在意李佳琦和别人在一起吗?”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我听见很微弱的一声叹息,接着他说:
“你能别在当事人睡在我旁边的时候,问这个问题吗?”
那一刻我的妒忌达到了顶峰。我不知道我在挂电话之前说了什么,是否还有礼貌,是否仍旧谦和。我只知道,虽然付鹏一次又一次地和我说他和李佳琦只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那也不是真的。
第二天清早热搜就被压了下去。他们公司公关很速度,澄清说不过是工作伙伴,并且甩出了另几张照片,是从另一个人的角度拍的那两位,的确是一副工作中的样子。只是那角度有点刁钻,像是故意在拍李佳琦的丑照。真狠,你们公司真狠。到头来,老板才是被压榨的那个。
于是我便知道那是谁拍的了。
付鹏那天下午约我看电影。我回了他一个字,好。接着我依然去接他。傍晚的时候下了小雨,李佳琦撑伞送他到公司门口,又叮嘱我如果雨下大了就不用送他回家,在我家住就行了。我很久没注意过李老板,比起今早照片里的模样,平常看起来,他倒是好看许多。果然是钱气养人,他还真有点霸道总裁的派头,眼角初生的细纹也漂亮得像谁故意画上去的一样。
付鹏趴在车窗上跟他说好的好的,那你自己要注意早点休息哦。他撒起娇来特别自然。说来也奇怪,他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差了好多,但他依然好看。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一起玩,我懂。从来都是美人扎堆,凡人莫进。只是痴人算是哪一类目呢。
我向电影院的方向开去,他却说其实不想看电影,直接去我家好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知道这肯定和我昨天那通电话有关。
回了家,他很自然地就把自己放在了我的床上。是一只自来熟的橘色胖猫,仗着自己可爱在无数个铲屎官家里横行霸道。
我问他想干什么,他却反问我想干什么。我被他问懵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也不理我,自己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后来还是我忍不住,问他是怎么了。他才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李佳琦有那种关系。
我装傻,问他哪种。他抿抿嘴,就我曾经,和你差点有过的关系啊,如果我心软了的话。
我装不下去,只能点点头。他说,那就真的不算是有了,我俩真的,真的,就只是好朋友,就跟我和你一样,只是可能再好一点,就再好那么一点点。
我说,我不信。他有点生气,说那他也没办法证明。
我怒极反笑,说,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和自己的好朋友同床共枕的。
他却作出一副困扰样子地说道,可是最近睡眠真的很差,突然发现佳琦的心跳和自己很合才一起睡的。接着他又惋惜道,如果我和你合得来,我也能和你盖棉被纯聊天啊。
我叹了口气,问他,那你没想过你为什么觉得他的心跳和你很合得来吗?
他被我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可我俩也试过,真的没什么感觉,很多年前就试过了。就,就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我俩在一起嘛。本来没什么想法,可,可后来一想,就也试了一下。
“可真的,没感觉。”他强调道。
我对他说的话大概信了一半。我知道,有的人因为太珍惜彼此而没办法在一起,毕竟爱情总有保质期,而友谊天长地久。但付鹏和李佳琦不是这样的人。李佳琦是那种如果喜欢什么,就会尽力抓在手里的人。他有一种……说来有点俗套,是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近似传统神话角色的特质。而付鹏则是太宰治笔下那种碰到幸福会哭的胆小鬼,可他还是要边哭边去碰的。
他俩没在一起的原因,真能让我信服的,可能也就这一个。
他看我沉默,以为我还是不信,就继续说道,我很珍惜他,也很爱他,我们俩哪都合适,但我们俩就是不来电。我们拥抱、亲吻,嗯……但即使做到这种地步,睡都睡过了……
不是爱人依然不是爱人。
你能真心实意和曾经的情人做朋友吗。我想我做不到,但总有人做得到。
我笑他是被传染成了绿茶,明明和他“睡”过一次又一次,什么意义上的都有了,却还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你俩干脆撕一次得了,撕了干净。
他说我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天天刷微博。我明白他们这算什么。以前看过一个段子说,癌细胞是不是傻,人死了你也死了啊。我想说,他俩就是彼此的癌细胞,却都心知肚明,对方活不了自己也得死。不是爱人,是半身。是我的血中之血,骨中之骨。
都说世间八苦,他俩占不得别的,怨憎会可能沾点边,毕竟俩人天天掐架,你怼我我怼你,跟说相声似的。可其实也没人真正怨愤到如何如何,上纲上线就没意思了。竟是唯独占一个求不得,不是求不得彼此,而是求不得一份动心。
付鹏又说,如果他俩之中有一个是女孩,没准早就结婚接着再离婚了,离婚了还要接着做好朋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太自私,要不得别的,那就想要一份切切实实的证明。
昭告天下,友谊之上,亲情之外。只是没法再用一个别的词汇概括。
我说如果你是女孩,我都能想象得到,你没准就变成那种在小红书上晒值一套房子的包包的贵妇,一副脸蛋漂亮、脑袋空空的样子,最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不过是他的名字,还被人在暗地里骂不过是嫁得好罢了。接着突然你就离婚了,分走了他的一半财产,甚至更多,那些人还是照样酸你,只是可怜你的也多了起来。天知道你哪里需要别人可怜,你明明有得是钱,还和前夫不清不楚。
他想了一想,似乎觉得真会是这样,低着头自己笑起来。我却笑不出来,只盯着他看。他被我看得不自在起来,拿起一旁的平板说咱们看个电影吧。
我说好,接着他就在视频软件里翻来翻去,还碎碎念着,说,看什么好呢,看什么好呢。我突然明白他说的不来电没感觉是什么意思,是和我的感觉完全相反的感觉。如果你知道什么叫做那种喜欢,你也就知道了什么叫做那种不喜欢。我喜欢付鹏,但付鹏不喜欢我,就像他也不喜欢李佳琦。
他好像不喜欢任何人一样,就像李佳琦也不喜欢任何人一样。两个无性恋搞到一起,倒也不主动祸害其他人。但却上赶着有人想被他们祸害。
造化真的弄人。
后来又过了不久,我准备“结婚”了。为了帮一个朋友,和她“形婚”,就举办个仪式,骗骗她病入膏肓,只盼着她结婚的姥姥罢了。她们家早就接受她了,只唯独不敢告诉她姥姥,所以就求着我演了这么一出戏。
付鹏带着李佳琦来参加我的“婚礼”,讲真,很有面子。很多宾客应该都觉得我也是青年才俊。厉害的人只和厉害的人一起玩,这话倒也没错。
在场的大部分人,谁都知道这是走个仪式,付鹏却在台下感动得痛哭流涕,李佳琦一边笑着给他擦眼泪,一边又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估计是逗他的话。毕竟他听了之后不仅不哭了还咯咯笑了起来。
敬酒的时候,我偷偷问他当初哭什么,都是假的,还好没请你当伴郎。他白了我一眼,说,可是这氛围很好啊。
“那你接下来怎么又笑了?”我问他。
他扭捏了一下,还是说:“嗯,李佳琦跟我说,如果他没有出柜成功,被迫“形婚”的话,我在下边也哭成这样,他就立马下来对着我说这个婚他不结了,不是你喜欢的女人我不娶。这样被骂的人就不是他俩是我了……”
我后悔问他这个问题了。真的,太后悔了。
因为我知道,这话八成不是假的。不是付鹏喜欢的人,李佳琦不会和他们在一起。管你什么男朋友女朋友,他永远的小朋友才最重要。
我觉得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力。
我知道这故事会怎么发展,福尔摩斯爱华生,华生也爱福尔摩斯,华生不见得爱玛丽,玛丽也不见得爱华生,但福尔摩斯觉得玛丽可以,值得一娶,所以华生就娶了。得了,这让我可彻底没戏份了。我现在申请当莫里亚蒂还有用吗?这世上有没有反派补习班?
当然,我不是说他们真和这角色有相似之处,我只是被气到真的想不出别的故事来套了。
于是我开始思考和付鹏绝交,或者说,暂时绝交,冷静一下,起码别再那么喜欢他了。我拒绝了他的观影请求,说很忙,又说和别人有约,最后说,只想在家里歇着。
他倒是也不嫌烦,总来问我。只是渐渐的,次数变少了。我正一边尝着戒断的痛苦,另一边,被李老板找上了门来。
我想先跟他说,打人犯法。
他很有气势,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估计是在确定我没生病,今天推托的理由站不住脚。我心虚,给他倒了杯茶,就一言不发。
他没动茶杯,斟酌许久,才和我说,为什么要和付鹏闹别扭。
天啊,他俩加起来都七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要问我这种问题。他是真的看不出来我对付鹏有非分之想吗?
我只能含糊着说,嗯,我觉得这样不好,没有结果的。
他皱起眉来,说,凡事必须要有个结果吗?
我被问住了。他似乎有了底气,找回了主场,发挥他让人难以拒绝的优势,对着我说了一通。中心思想就是,付鹏被冷落好难过,他以为你们是朋友。他本来现在也没几个朋友好珍惜,你要是伤了他的心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前途。
最终我还是坦白了,说我一直喜欢付鹏,当初说和他做朋友是真不想和他绝交。只是现在,我不想再过这样没有回应的日子了,我也想给自己点时间找找别的人啊。
他被我说动了,半晌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你俩这样算什么啊。
他不心虚,理直气壮地说,同事吧,我俩连朋友都不算。
同事个鬼啊,你给你同事最终决策权一票否决权把你踢出公司权?就算你们公司现在不是这样,还有了几个股东,可是你一开始这么搞不就是世间最美的告白吗?
我不吭声,心里骂了一通。实在气不过,又问他,哦,怪不得你一点都不在意我这个对他有那种想法的人和他一起玩。
他点点头,依然是很不在意的样子。
我最后只能问他一个问题,那你是不是也和对你有想法的人一起才这么宽容大度啊?
他淡淡道,我在上海没有朋友。
我无话可说,他却粲然一笑,说骗到我了,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也不确定有的人对他有没有想法,只是付鹏告诉他就算人家喜欢你又没怎么样,你不要好像很害怕自己被强暴好嘛。
“反正付鹏又不讨厌我的朋友,我可是和很多明星做朋友诶。”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就和我道别,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我看到了狗仔拍到的,他和付鹏在电影院的照片。俩人都挺帅。只是我不是很懂,你俩出名后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电影,为什么要选儿童厅。快下映了没有排片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算了,还是我的错。
第二次,我又后悔了。但我好像也没什么弥补的办法了。
渐渐的,我还真和付鹏少了联系。偶尔看朋友圈,我还能看到他发的傻傻照片。李佳琦总出现在背景里,一般都很丑的那种。他被保护得挺好,到这个岁数还能发自内心地干些蠢事。我就不能,我非要搞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有一次,我一个人去和他去过的寺庙,有年轻的情侣在一起祈祷,很甜蜜的模样。也有看起来是真的信徒,肃穆庄严。我在功德箱里投下钱去,接着默念道,请让他幸福。
没了付鹏在身边,真的也是很孤单。不知怎么的,我突然也释然了,大抵是放下了。回程的路上,我给他打电话,是李佳琦接的,他说付鹏正在收拾行李,让他先接一下,问我是不是有事,他把手机给付鹏拿过去。我说不用不用,我回头再和他联系。他“嗯”一声,不说话了。就这么挂了有点尴尬,于是我就问他付鹏收拾行李要去哪。
他就也很大方地说,闲下来了,我和他出国旅游一趟,估计就是买买买吧。我心里想,哇,真世俗,我这一身的清白都要被染上铜臭味。但同时,我还觉得挺好。他俩能一直走到现在也是挺好。
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也实属没意思。
世间那么多关系都没法定义,比起说是琴瑟和鸣实则貌合神离的,他俩就算一辈子都说是好朋友,也是心心相通。
而且,我说句难听的,就他们这个德行,哪个真心实意喜欢他们的愿意横插一脚啊。真会和他们在一起的,那肯定是为了钱。既然是为了钱,那还能演多久,不被李老板的律师整死都算是好的。
劝各位,惜命。
别为一出和你没关系的戏,搭上和人家没关系的青春那么多年,他俩可不需要谁来成全。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