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秋水一色 秋水一色 的推荐 skyrian583.lofter.com
KH才不咸

    吴恙推开书房门时,何欢好看的手指正与杯口的水雾交缠。

    用咖啡捂手是何欢的常态,霜降过后她的手长时间是温冷的。于是在每个冬日的午后,何欢总会花两三个小时在书房的落地窗下沐浴阳光。

    吴恙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欢的时候,她就这样坐在少年宫的一角暖阳里,指腹摩挲着手中的一支白钢笔。

    她问吴恙,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的吴恙处在小学时光的末端,在第一批佩戴红领巾,第...

    吴恙推开书房门时,何欢好看的手指正与杯口的水雾交缠。

    用咖啡捂手是何欢的常态,霜降过后她的手长时间是温冷的。于是在每个冬日的午后,何欢总会花两三个小时在书房的落地窗下沐浴阳光。

    吴恙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欢的时候,她就这样坐在少年宫的一角暖阳里,指腹摩挲着手中的一支白钢笔。

    她问吴恙,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的吴恙处在小学时光的末端,在第一批佩戴红领巾,第一批当上国旗队后,又赶上了第一批青春疼痛文学的列车,不假思索回了句“逃课”。

    逃课多酷啊,吴恙扯了扯肩上的两根书包带,听到那人“嗯”了声,这声答得云淡风轻,然后又跟个活死人似的补了句,“好巧,我也逃课。”

    

    现在何欢在翻阅一沓皱巴巴的纸,低领毛衣贴在胸前,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她抿了口杯子里的咖啡,镜片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湿润的眸子像极了一只昏昏欲睡的猫。

    “亲爱的,你的文想让我睡着。”何欢往后捋了把头发,可能是真的困了,她打量人的速度也变得比平时慢许多。发丝柔软服帖,倚着耳根如纱般泻下淡淡的金色——阳光的缘故,惹得门边人一阵心动。

    吴恙解下围巾,踩着地毯走向何欢的小沙发。每一次迎面而去,吴恙就会想起何欢穿风衣的样子,那天她们相约在秋日的银杏林,单膝尚未跪地,她听见何欢在耳边低语,“你也是新娘。”


    不用海誓山盟,也不用单膝跪地,你永远值得我付出一切。

    只因你是我的新娘。


    那时的吴恙还不知道何欢抽烟,交集在许多年前早就把两人织进同一张网里,又是让人措手不及的重逢,她只顾着爱她。何欢呼出的气息清爽又迷幻,是青春期魂牵梦萦的样子。后来看着女人在阳台吞云吐雾,指尖的烟灰侵蚀着成了腐朽,吴恙舍不得她抽烟。

    她对和烟草有关的信息或多或少有些敏感,就比如现在房间弥散的薄荷味,让吴恙皱了眉。

    “抽烟了?”

何欢搁下了咖啡,抬头,把两根手指送到吴恙鼻尖。

    “你闻闻?”她说。阳台上的水阀在百无聊懒中落下一滴,把桶里原本平静的水面砸出一瞬间的天翻地覆。吴恙很配合地俯身,那只手却在水花的撺掇下急不可耐地靠近,扣住她的下巴。

    “怎么?”何欢凑近吻她的唇,鼻息扑面,带有淡淡的烟草味道。

     吴恙想说“你抽烟了”,不过对于面前的人来说,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午后斜阳偏移着拉长了地上的人影,纠缠成了杯口丝丝缕缕的雾。窗边的老式收音机正放着一盒爵士乐,迷乱间紧张与松弛交错着打湿了每一处暧昧,字字句句都在诉说我很想你。

抹力树下抹力扣

艾伦被生生地逼进了浴缸

也是前段时间的摸鱼,负伤兵的马莱日常。

Warning:虽然取了这么个标题但并不是沙雕向;伦中心无cp;全年龄;有明显的呕吐描写


  护工闯进厨房,立刻皱起眉来。厨房里酒味冲天,混合着新洒过消毒水又重新裂开的伤口散发的血臭,和一点没处理完的厨余垃圾的酸味,确实令人作呕。大半夜被叫下床,没有人会心平气和,这下子这护工更是火气冲天。五六个烂醉如泥的病人在橱柜前面东倒西歪地坐着。他们面前漫开一大片红色,没有经验的人看了搞不好会当场晕倒。但他只是气势汹汹地往里面走了几步,吸了吸鼻子便不再理睬那几滩红色,显然已经看出那都是红酒。

  醉倒的人里,几个已经昏迷,手里却仍然抓着酒瓶;有一两个还...

也是前段时间的摸鱼,负伤兵的马莱日常。

Warning:虽然取了这么个标题但并不是沙雕向;伦中心无cp;全年龄;有明显的呕吐描写



  护工闯进厨房,立刻皱起眉来。厨房里酒味冲天,混合着新洒过消毒水又重新裂开的伤口散发的血臭,和一点没处理完的厨余垃圾的酸味,确实令人作呕。大半夜被叫下床,没有人会心平气和,这下子这护工更是火气冲天。五六个烂醉如泥的病人在橱柜前面东倒西歪地坐着。他们面前漫开一大片红色,没有经验的人看了搞不好会当场晕倒。但他只是气势汹汹地往里面走了几步,吸了吸鼻子便不再理睬那几滩红色,显然已经看出那都是红酒。

  醉倒的人里,几个已经昏迷,手里却仍然抓着酒瓶;有一两个还有点意识,嘟囔着念叨着神智不清的胡话。护工一边检查他们的状态,一边念念有词:该死的当值护士又忘记检查病房的门锁了。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病人半夜三更跑出来乱晃,要知道,这可都是从前线回来的艾尔迪亚士兵,全是严重战后受创有精神问题的病人啊!……

  除了烂醉以外没有什么,有一两个人的伤口裂开了,但起码没有添新的伤口;他们的衣服上、脸上都是酒渍和一点呕吐物,几根拐杖东倒西歪地倒在红酒里。

  匆匆确认完情况,他便准备出门去叫人来一起把这些人搬走,该检查检查该洗干净洗干净。这时他才注意到离他们稍远的角落,艾伦靠着橱柜坐着,正睁着一双镇静、清明的眼睛看着他。

  艾伦支起那条尚且完好的腿,以一个放松的姿势靠着看向表情愕然的护工。自己身前也滚落着一大堆酒瓶,但艾伦清楚自己脸上连一丝红都没有,肉眼可见地清醒得很。

  护工的嘴张开又合上,像一条奇怪的鱼。他终于开口:“发生了什么?”

  艾伦以毫无醉意的平静声音回答,“你们忘了锁门。”

  这时其他护士和勤杂工也进了厨房,皆吃了一惊,接着便招呼着一起把地上烂醉如泥的病人带走。醉酒的人身体尤为沉重。几个男人呼哧带喘,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完全失去知觉的几个人全部扛走。还留点意识的,搬起来更麻烦。他们像被突然惊醒一样,原本梦呓般的嘟囔声一下变成了叫嚷,像平日里的疯病发作一样。其中一个人不停地叫,发狂地啊啊大叫,同时不停地摆动手脚,差点把一个护士推到地上去;另一个人则双手抱头不停地颤抖,眼泪仿佛一滴劣质粘稠的杜松子酒,沿着他弯曲的鼻子滑落。人们碰他一下好像要了他命似的,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什么胡话。

  “他在说,‘不要,不要杀我,炸弹,不要炸弹,不要巨人,不要吃我’。”艾伦对他们说。他们手忙脚乱地把醉鬼一个个搬走时,他一直睁着清醒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们。护工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喔……谢谢。”他勉强说,接着周围的护士开始安抚那个伤兵的情绪。先生,先生,你已经安全了,你已经离开战场了,你再也不会回到战场上……再也不会有炸弹了,再也不会有巨人了,没有人会杀你……

  声音有如催眠、有如咒语。他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松开手,抬起那张挂着眼泪的涨红的脸看向她。眼睛里全是血丝,眼白呈现出黄色,但那神情几乎如同无助的幼童看向母亲。

  “……真的?”他小声嘟囔。

  她露出一个微笑来,模糊有如雾霭。她温柔地呢喃,告诉他千真万确,再也不会有身边的人突然变成巨大的怪物,转头就向你袭来了。

  但艾伦很清楚,当他下一次疯病发作时,依然会重回旧梦,重新喊出这些话。他已经永远被困在那个战场上。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不知道下一秒该如何生存。他被困在壕沟里,困在崩落的砖墙和水泥里,困在军官挑选下一波巨人炸弹的艾尔迪亚人编号清单里。


    

  搬了几趟之后,厨房里安静下来。艾伦始终沉默地看着他们。有一个护士靠近他,顿时又缩起鼻子。酒气从艾伦的衣服上、头发里、每一个毛孔和绷带的每一丝纤维中冒出来。

  “你喝了多少?”护士问他,一边捡起地上的酒瓶。

  “他们的两倍吧。”艾伦轻描淡写地说

  护工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她问,“你要是说,面前这些瓶子都是你喝的——那你怎么还这样清醒?”

  “我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艾伦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好像喝不醉了。”

  除了絮叨几句他现在有多么不该饮酒以外,护士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艾伦显然跟刚刚哭泣的那个伤兵不同,他不需要幻梦的慰藉、不需要母亲般的温柔和安慰,他显得那么正常,或者说,疯得那么病入膏肓,轻薄的刀子已经割不开他的病灶。

  最后这一趟走得无比顺利。艾伦极其配合,简直可说要不是他没了一条腿,甚至可以自己站起来走,步子稳当得一步都不会走歪。


    

  护士留在厨房帮忙收拾完这满地的狼藉。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回到走廊上。窗外透出一方雷贝利欧的夜。无星无月,夜幕的黑色浓厚有如液体,滴落在远处低矮楼房与高大烟囱的身影上,如沥青般顺流而下,又被窗户上的铁条分割成一个又一个十厘米。

  她拐过走廊拐角,突然听见身后有个镇定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嘿。”

  艾伦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样的夜中足以把她吓一跳。她回过头来看向艾伦,他正从拐角处扶着墙探出头来。

  “可以帮我个忙吗?”艾伦问。

  “……请说?”

  “我想呕吐,应该吐在哪里?”艾伦平静地问。



  胃酸灼烧着食道,蒸腾着酒精的酸味和未消化完食物残块的臭味。过了几分钟,艾伦停下来,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便关上自己的呕吐反射,擦干净自己正发出难闻气味的嘴巴。他盯着那幅颜色杂乱的拼贴画,脑中模糊地掠过几星久远的感受,久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巨人腥臭的嘴,黏滑的舌,顺着食道划下后便和人的肢体残片一起来到一片硫磺燃烧的湖。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好像也没觉得有多恶心,甚至还没有现在难受。真是奇怪。

  艾伦慢慢地扶着拐杖站起身来,打开隔间门,踱到盥洗室的一个隔间。那里有一个充当澡盆的大木盆。对于没了一条腿的人来说,实在没法淋浴。艾伦靠着墙壁脱下那身被红酒染出一块块斑斓浅红的病号服,坐到木盆里。三更半夜的没有热水,但冷夜彻骨的水也没什么。他慢慢浸入水中,水面上立刻晕开一块红色。手肘传来一点刺痛,令他不自觉眯了眯眼睛。他抬起手臂看了看,右手手肘上多出一条十几厘米的划痕,向水中渗出一片红色的雾。他皱起眉,回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

  当那几个人闯进他一个人的独酌,一个个皆像疯了一般,仿佛他绑架了他们的救主。他们胡乱地互相争夺,拿着酒瓶的碎片挥舞手臂……这条伤应该是那时候弄的。

  艾伦把那条手臂架在浴缸的边缘,任由蒸汽从那条伤口冒出。另一只手解下左眼的绷带。他在彻骨的冷水里一点点把脸边呕吐物的残渣、手臂上凝固的血渍和身上的酒污尘土擦去,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地恢复到无瑕的状态。连一条最细小的划痕都不复存在,除了左腿上那个经他允许而绽开的有如烟花般的断腿截面,还有脸上那个经他允许而存在的幽深的空洞,这身体肌肉有力、线条流畅,完美得几乎荒唐。他往后靠了靠,感到有点放松了。唯一的不适在于胃中还有未吐完的胃酸,被冷水一泡翻搅起来。可他懒得再出去吐一遍了,关闭呕吐反射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可惜打开不像关闭那样容易。他想,又想到今晚失败的尝试,不由叹气。无论喝多少酒,喝到胃酸上涌到喉咙口,喝到恶心感在脑后叫嚣不止,也许再多喝一点,喝到胃肠爆炸中毒死去,他也感觉不到一点醉意。酒精似是已被他的神经系统拒绝了。

  因此他得不到伤兵同伴们彼时的快乐。此刻,四下里只有水声,和几面墙之外不知哪个病房传来的哀嚎声。疯人的夜晚就是如此,如同置身幽暗的密林,时不时便有受伤的小兽呜咽、愤怒的疯狼嚎叫。盥洗室里昏黄的灯光晃来晃去,水影泛黑。可至少他们还有资格得到快乐,得到幻想啊。些微的两瓶酒下肚,伤兵们的脸上便浮现出茫然、顺从的微笑,这是艾伦从未在这些去过战场的艾尔迪亚人脸上见过的。他们彼此微笑,不再攻击扭打,浑浊的眼中流出泪来。他们失去安宁,内心沉闷,但他们总算能在幻觉的荫蔽之下笑起来了。这个人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着一个又一个死去战友的名字;那个人胡乱却温柔地拥抱一个水龙头,向它抒发这几年来他有多么害怕,怕无法活着回家,怕它会嫁给别人;有人开心地唱起了歌:清晨的黑牛奶,我们在夜晚喝你,我们喝,喝,死神是来自邻国的大师;我们把提琴拉得更低沉,这样就能有座坟墓在云中,睡在那里不拥挤……这些人的笑很特别,嘴角向上扯,眉毛却是向下耷拉的。

  艾伦几乎饶有兴致地观察了这些反应。那还能怎么办呢,他又喝不醉。除了观察以外无事可做。唉,酒精真有这样的魔法吗?足以让所有人笑起来……可我已经被这恩赐拒绝了。

  他闭上眼睛。冷水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是在做一场明知注定无用的尝试。早在一年前他便知道自己喝不醉了。那么他果真是被幻觉的恩赐拒绝了吗?可那个夜晚他明明笑过。

  他第一次喝酒的那个夜晚胃中并没有酸液一股股地上涌。他没有呕吐,他没有失望,他没有被人划出伤痕,没有在凌晨两点如沥青般粘稠的夜中清洗自己。那时温暖的灯光摇曳,那时他不像现在落魄颓废。有人教他脱下鞋子踩在编制着异国风情花纹的地毯上,有人打着铃鼓哼唱,有人教他和大家一起舒展身体跳起舞来。艾伦感到温暖,感到愉快,人们的声音,人们的脸庞……他一个接一个地扫视过这些烦人的、可爱的熟悉脸庞。啊,他几乎又要流泪了,可他却愉快地扬起嘴角来。“愉快”这种情绪仿佛帐篷的灯火落在夜里,也像夕阳的光斑一点点洒落在海上。那也是他被恩赐的幻觉吗?

  现在回忆起来,这星星点点零落的愉快已经沉下去了。像被放在陈列柜里一样,保存得很好,却再也不能拿出来,否则就会毁灭。愉快消失了,笑和泪都消失了。

    


  可只有他的幻觉消失了。人们还在大笑,还在大哭。人们在一团狼藉的厨房里痛饮。倏忽间,刚刚拿酒瓶碎片割伤他的那个人摔到艾伦面前,挣扎着起身来,想把一瓶酒塞到艾伦手里。

  “孩子,你喝,喝,”他说。他的脸被哀伤和动荡的命运刻下沟壑,悲哀在他苍老的颧骨上薄薄地扭起,“我们喝,喝,我们要活下去,非得靠酒才行,他们不明白,你一定明白……我们都明白……”

  艾伦看着他浑浊的眼珠,那里倒映出自身的形象。他知道两个小时后自己会后悔,会在凌晨的沥青中洗涤自己,走出浴缸后会心理斗争一分钟,最后还是会选择再去吐一次。

  他接过那酒。




END



*《死亡赋格曲》:

  

  清晨的黑牛奶 我们在夜间喝你 

  我们喝 喝 

  一个男子住在屋里 你的金发的玛加蕾特 

  你的灰发的书拉密特 他玩蛇 

     

  他叫 把死亡曲奏得更好听些 死神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他叫 把提琴拉得更低沉些 这样你们就化作烟升天 

  这样你们就有座坟墓在云中 睡在那里不拥挤 


凉凉凉凉凉了呀

【轰出胜】人鱼 25

宝医生:


绿谷把爆豪放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又被按着咬了几口,他被抵在玻璃墙面上,连身体都要为这头好不容易被放出牢笼的猛兽挤压变形,连着求饶了好几下,也没有把这条不知道火气为什么这么大的人鱼安抚下来,还是老查理不耐烦地直接用人鱼的语言对着爆豪说道:


“你再弄他,他就要死了。”


爆豪瞳孔竖起,缓缓地在水里摇着尾巴,尾鳍威胁性地张开,阴恻恻地和老查理对视,老查理都能从这条人鱼的嘴角看到蓄势待发的獠牙,老查理扫了惊慌失措地爬上箱子喘气的绿谷,心想这莽头莽脑的小鬼知道自己招惹到的这条人鱼是多么恐怖的对象吗,转头却...

宝医生:


 

 

绿谷把爆豪放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又被按着咬了几口,他被抵在玻璃墙面上,连身体都要为这头好不容易被放出牢笼的猛兽挤压变形,连着求饶了好几下,也没有把这条不知道火气为什么这么大的人鱼安抚下来,还是老查理不耐烦地直接用人鱼的语言对着爆豪说道:

 

“你再弄他,他就要死了。”

 

爆豪瞳孔竖起,缓缓地在水里摇着尾巴,尾鳍威胁性地张开,阴恻恻地和老查理对视,老查理都能从这条人鱼的嘴角看到蓄势待发的獠牙,老查理扫了惊慌失措地爬上箱子喘气的绿谷,心想这莽头莽脑的小鬼知道自己招惹到的这条人鱼是多么恐怖的对象吗,转头却对这条人鱼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

 

“你可以试着直接把他弄死,我得告诉你,这家伙为了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绿谷呛咳着从玻璃箱子里面爬出来,头发湿透了,睫毛上挂满了水珠,配合他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像是在箱子里被欺负得大哭了一场,绿谷用手背捋了一下自己不停往下滴水的脸颊,楞了一下,他刚刚好像,从自己的脸上摸到了鱼鳞的冰冷锐利感觉,是刚刚小胜脱落的时候贴在他的脸上了吗?

 

老查理说完,就蛮横地从还没回过神来的绿谷手里一把抢过自己要不容易搞来的钥匙,他挥舞着用来做还没点燃的漆黑木棍做武器,猛得低下头靠近绿谷,恶声恶气地威胁这个连连后退的年轻水手:

 

“你最好能牵制住你放出来的这个家伙,我现在要去找狗东西了,你不是说你有它被关押在哪个地方的线索吗,我已经帮你把这个家伙放出来了,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信息了!”

 

刚刚渡过繁殖期的金色人鱼还在烦躁地甩着自己刚刚蜕鳞又生长的尾巴,他的尾巴的上身都变得更加有力和修长,眼尾奇异地拉长,面孔从十几岁的变成二十岁的模样,脸部轮廓变得更加冷峻和锋利,骨架往外又扩展了,唯独不变的愈发浓厚的杀戮欲望和对其他生物的压迫感,眯着鲜红的眼睛看谁都像是他要残暴划断得四分五裂的猎物。

 

爆豪一边伸着手揉着肩膀,一边警惕地看着绿谷,牢牢地把这个家伙锁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而背对着玻璃的绿谷无知无觉,倒是老查理又被这条人鱼赤裸到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神惊了一下,这条人鱼并不是把绿谷这家伙当成猎物或者是食物,倒像是把绿谷当成那些财宝一样的所有物,恶龙一样牢牢霸占着,别人多看两眼都会露出尖锐的指甲和怒焰。

 

老查理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一点,和绿谷拉开距离,人鱼果然对着他狂躁地龇牙威胁了一下,这条傲慢的人鱼很快就吝啬于把注意力分给他了,全心全意地盯着绿谷,绿谷有些急切地仰头看着他:

 

“查理先生,我觉得你需要和我一起去——”

 

老查理像是被从餐桌上落下来的叉子扎住脚趾一样暴躁了起来:

 

“不需要,给信息给我,我和那家伙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你管好你背后那个家伙就行,别天真地被自己放出来的宠物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老查理第一次露出那种幽深而孤僻的眼神,他望着绿谷,像是望着几十年前另一个自己,那不是一个好的故事,现在也不算是什么好的结局,那只是一个水手对一个海里的动物丑陋肮脏的情感,而这情感,延绵地,不停息地,折磨了他到了现在衰老无比的样子,是沉积在骨头碎屑里的沉疴,哪怕他被那个小查理烧成灰烬,他的灵魂也没有办法摆脱。

 

他快要老死了,在极致的爱恨面前,生命的重量比干涸的鳞片还要轻,老查理有些疲惫地揉着额头,他的肩膀松垮垮地耷拉在那里,已经无法支撑一件为他量身定制的礼服,尽管这礼服光鲜亮丽,但穿在他身上和穿在一截腐朽的木头桩子上也差不了多远,老查理的声音艰涩,断断续续地,带着恍惚:

 

“绿谷,你必须知道,人在上天堂之前,哦,不对,上帝多半会让我这个糟老头子下地狱,对,人在下地狱之前,必须得给自己一个解脱,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老查理取下了眼罩,他露出那只死白的义眼,水箱里的波光缱绻地从他们身上漫过,年华不再的船长看着自己手心里的数百把钥匙,出神地自言自语:

 

“而这解脱,只有那家伙才能给我,你懂吗,我无数次地憎恨他,怨怼他,恨不得当初杀死他,又恨不得当初死在他口下,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做梦梦在这家伙天真烂漫地叫我的名字,游过来不依不饶用尾巴给我取暖了,你知道的,镇上的冬天总是很冷的,我就会在梦里见到他,醒来之后,我觉得我自己会冻死,但是我没有。”

 

老查理顿了一下,突兀地改变了话题,问道绿谷: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让你不能待过满月吗?”

 

绿谷摇了摇头,老查理惨淡地笑了一下,甚至带有几分诅咒般的恶毒尖声说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你现在看这些怪物,是不是对你百依百顺,仿佛你因为怕黑,想要一块会发光的珊瑚,他们也会跨越整个海洋为你找到,捧到你面前叫你的名字,渴盼你对他们羞涩一笑,但是这都是动物的秉性,发情的雄鸟赡养雌鸟,繁殖期的雄狮会为母狮打猎,孕育后代的人鱼不过也是这样而已,一旦过了他们发情期的满月,你就不再是他们的掠夺回来的配偶——”

 

老查理轻声,带着哽咽说道:“——你只是一块活着的,会说话的,自作多情爱着他们的肉罢了。”

 

绿谷楞了一下,他几乎是目光惊悚地看向了老查理的脚上那个狰狞的伤口,这伤口明显已经许多年了,当初一定深可见骨,血肉模糊,而老查理没有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的脚踝,上面一圈野兽的牙印,他看着发抖的绿谷,冷冷一笑:

 

“可怜的小鬼,看来你也意识到了,你看看你身上那些牙齿印,和我脚上这个,是不是一模一样,只要咬你的鱼狠心一点,饥饿一点,这些度过繁殖期的人鱼就能残忍地咬断你的骨头,把你当成海里任何一种食物咀嚼吞咽下去。”

 

老查理顿了一下,完全虚脱般地说道,他几乎完全沉浸在了痛苦不堪的回忆里,左眼和右眼一样苍白空洞:

 

“——我本应该恨他恨地理直气壮,诅咒这个家伙死在最残酷的人手里,但是这个狗东西……..我用眼睛交换了我逃出来的权利,但其实我隐瞒了你后续的事情,一个虚弱的水手,刚刚挖下一只眼睛,血淋淋的味道涂满全身,无论往哪里走都是个移动的吸引源,我很快就被艾尔发现抓住了,他像是非常生气,张开满是獠牙地嘴,凶猛地一口咬住我的脚踝,我以为我会死,我见过很多其他的人类在度过繁殖期之后死在人鱼的嘴里了——”

 

老查理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嘶哑地说道:“——然后这个家伙,他咬碎了我小腿的骨头,放走了我。”

 

绿谷默默开口道:“第七个房间,从厨房数过去第七个,那里的换班人次不对,应该不是普通人鱼,而且——那个房间是唯一一个我知道会放灯的房间,我记得艾尔很喜欢灯光,只要有灯光就会安静下来触摸灯光。”

 

绿谷看着老查理拿着钥匙一瘸一拐走出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地叹气,转头对上了爆豪嘲讽的脸,爆豪抱胸居高临下地睥睨绿谷,冷笑道:

 

“绿谷,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喜欢光的人鱼,这些废物东西除了我之外都是怕火畏光的,你说的东西真的是人鱼吗?”

 

绿谷一呆,他想起和艾尔的初次见面又开始疑惑了起来,这条美丽的过分的人鱼的确是一把油灯挂在玻璃箱子上就会自己出现,轻快地摇动着尾巴,表面朦胧迷离地伸出蹼,捕捉那些射入水里很快就会消失的光线。

 

【——仿佛你因为怕黑,想要一块会发光的珊瑚,他们也会跨越整个海洋为你找到,捧到你面前叫你的名字,渴盼你对他们羞涩一笑——】

 

绿谷楞住了,他猛然回头,然后怔怔地回头看老查理消失的地方,这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知道人鱼怕火,但是他并不知道人鱼不畏光,为什么,因为人鱼怕光,但是被抢夺回来的人却是向光的生物,人鱼为了人类忍耐自己,压抑自己怕光的天性,为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人类穿越整个海域,寻找一块能够取悦他的,会发光的珊瑚,人类当然不会知道人鱼会怕光,也不会知道为自己捧上光明的怪物,连鱼鳞都害怕地在颤抖。

 

——甚至到最后,人类离开了,人鱼不知道在怎么样的变化中,变成了渴光的怪物,被一盏在夜里点亮的灯,被一丝和老查理相似的血的味道,轻而易举地捕获。

 

而人鱼却忘记了人类会变老,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年轻的小查理,这个和他曾经捕获的水手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类,为他摇晃尾鳍。


他太过天真,竟然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他之外的动物,都会老去。




玫瑰白兰地

大梦归

Warning:


*半架空

*整体历史线索基本不变 各种事件发生的时间会有调整

*部分史实也会因为情节需要更改 细节处诸多杜撰




后文:《半死桐》 《欲黄昏》 《万里未归人》




宫城南边的鹤眠殿是天保五年建起来的,起初原叫婉娩居,是太上皇为贵妃杨太真所造,即连名字都取自张华的《永怀赋》,一面赞颂贵妃之貌美,一面以示恩宠。

当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从驻地来到京师长安,向太上皇进献了对吐蕃作战所得的战利品,皆是些稀奇物什。譬如那燃烧一天一夜也不生烟的银丝炭和以百兽之皮所缝制的万福毡。太上皇大喜,便差人尽数送到婉娩居杨妃处。

后来安禄...



Warning:



*半架空

*整体历史线索基本不变 各种事件发生的时间会有调整

*部分史实也会因为情节需要更改 细节处诸多杜撰




后文:《半死桐》 《欲黄昏》 《万里未归人》




宫城南边的鹤眠殿是天保五年建起来的,起初原叫婉娩居,是太上皇为贵妃杨太真所造,即连名字都取自张华的《永怀赋》,一面赞颂贵妃之貌美,一面以示恩宠。

当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从驻地来到京师长安,向太上皇进献了对吐蕃作战所得的战利品,皆是些稀奇物什。譬如那燃烧一天一夜也不生烟的银丝炭和以百兽之皮所缝制的万福毡。太上皇大喜,便差人尽数送到婉娩居杨妃处。

后来安禄山叛乱,太上皇仓促撤至川蜀,马嵬坡又遇兵变,杨妃被杀,那引得帝王几乎赔上江山社稷的美人香消玉殒。都城长安陷落,昔日繁华皆成梦魇,从此之后再无人提起婉娩居。

至德二年冬,都城长安收复。一月后,原居灵武行宫的皇帝李玙及朝廷各部众臣悉数回迁至长安。李玙改婉娩居为鹤眠殿,取的是跄然鹤立之意。

安史之乱至今仍未平息,安禄山虽已不成气候,史思明始终蠢蠢欲动。李玙去岁于举国动乱中仓促登基,之于种种更是比旁人谨慎,大唐这几代皇帝都没有李玙去奢省费的。更何况他如今正待推行改革,有意扭转原先大唐奢侈靡费的风气,平日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皆是一切从简,全无半点帝王的铺张架子。

唯独这鹤眠殿易名后,不仅殿内原有的万福毡等物没有挪走,反而还又添上了许多寻常难以得见的奇珍异品。然而却没有敢妄言揣测的,宫中人都知鹤眠殿是当今圣上许光禄大夫李必在宫内的居所,这李必不但自幼于李玙长在一处,后更是有从龙救驾之功。李玙许他高官显位金银珠宝他皆不受,两人僵持,最后李玙硬是封了个银青光禄大夫给他,只说是不列朝位散官,务必让李必受着。李必无法,只好受封。自此朝中上下皆知,李必虽不列朝纲,却是陛下心头之人。





雕花紫檀床上挂着雨过天青的霞影纱,殿内熏的却不是甜腻的鹅梨香,而是李玙差人特意请了金陵有名的调香圣手以冬青树子同木犀花炮制而成,淡雅非常沁人肺腑,龙沫流芳旎旎,犀沈锯削霏霏。

李玙伏在李必身上,他身形较李必而言更高些,骨架也大,正好将纤细瘦削的人抱在怀里。他去吻身下人的嘴唇,看上去清清冷冷谪仙一样的人,内里却是柔软温热的。李玙与他骨血交融,含着他的唇珠同他唇舌相依。

帐子随着他们的动作微微荡起一点波纹,但极快的便恢复平静。殿内静谧非常,只有暗香隐隐浮动,就着柔和月色更出一派似水情意。

李必常年清修,于这些事上素来是淡淡的,李玙也不是耽于情罷爱之人。只是前些日子李必自请去睢阳巡查,一走便是两月有余,至年前方才回到长安。李玙许久没见他,自然思念得紧,这会儿更是同他难舍难分,极尽温柔的缠绵。

淡青色的鹤氅滑落,露出一截白玉一样的肩头。李必往李玙的怀里凑了凑,额角抵着他的下巴,李玙见他动作,问道:“可是觉得冷?”

未等李必答话,他便自一旁扯了自己的紫貂裘将人严严实实的裹住。

殿外栽了几株翠竹,皆是湘妃、麋鹿一般的名品。夜风拂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竹影斑驳的投在窗纱上,摇曳生韵。

玉清莲花冠被除去,青丝瞬间散落。李必本就肤白,被黑发衬得更是白得透明。李玙就着月色望向他,眉心痣、唇珠、微微上扬的眼尾,一双眸子最是令人沉醉。他捧着怀中人的脸目不转睛,目光含情,口中喃喃道:“长源,我……”

李必却不自在的侧过头,低低地说了句:“陛下忘情了。”

李玙自知失言,只好低声笑笑而后温声道:“长源,朕有些时候没见你了。”

李必看了他一眼,唇珠颤了颤,垂目吻上他的下巴。

李必向来在这种事上都是略带抗拒,即便已做了许多次,仍是青涩赧然的,又何曾像方才那样主动。即便只是一吻,却也让李玙心中欢喜。于是他继续方才的动作,李必紧咬着下唇,不肯泄露出半点声音,李玙见他下唇被咬的通红,又心疼又好笑,俯下身凑到李必耳畔,低声道:“长源莫要再忍耐了。”

而后忽然触碰到了某处玄机,李必身子一软,眸子里蓦地腾起一层水雾,面颊一片潮红。原是同李玙一起到了情浓之巅。

释放之后李必只觉倦得紧,也顾不得李玙流连在脊背腰侧的手,阖目浅浅睡去。李玙抚弄着他柔顺的发丝,游走在他身上的手指却忽然停下。他怔了怔,将貂裘掀开一角,指尖下是个圆圆的伤疤。

安史之乱才爆发时,他同李必在去往灵武的途中遭到围困。援军迟迟未到,叛军便放箭企图射死二人于行宫之中。乱箭前后一共发了三波,最后一波时他的贴身侍卫全部中箭倒地而亡,而李必则用身体为他挡下两箭,一支伤在肩臂,一支伤了肺腑。那箭头上淬了毒,虽然最后李必的性命救了回来,但身子却大不如前。李玙心有愧意,望着他左胸和肩膀处的伤疤,情难自禁的吻了下去。李必睡不安稳,被他的动作弄醒,便索性睁开了眼,望着自己身上的人。

“长源……”

“陛下……”

二人一起开口,李玙轻笑着道:“长源先说吧。”

李必低垂着眼帘,睫毛微微的颤,“陛下快些回去吧,留在这叫旁人看了不成体统。”

李玙闻言蹙眉,“莫不是有人嚼舌根了?”

李必摇摇头,“无人。只是长源觉得不合时宜罢了。”

怕蜡炬燃起烟火气太重,李玙着人将殿内的烛火全部换成了夜明珠,滢滢冷光透进纱里。窗外更漏一声接着一声,隐隐还能听到寒鸦凄鸣。

两人皆陷入沉默,李必依旧被李玙搂在怀里,却明显感觉到怀抱的温度一点点变冷。

半晌,李玙方才开口,却是转了个话锋:“长源此次去睢阳,巡查结果如何?”

李必任凭李玙的手在自己身体上逡巡,徐徐不乱地道:“幸而有张巡大人死守十月,河南百姓才不至于遭受生灵涂炭之苦。如今虽不比往日繁华,却也算暂可安居。”

他见李玙未曾接话,便轻声道:“陛下?”

李玙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又问:“你这次去,可曾见了什么人?”

李必心中一紧,面上却仍是不显露分毫:“有关此行的所有内容,事无巨细,长源都写在折子里昨日便递给陛下了。”

“折子朕都看了。只是……”李玙声音低沉,“恐有些不尽不实。”

李必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不顾腰间疼痛和双腿无力起身下榻跪在床边,“臣折中所写,并无半句虚言。”

更漏声嘀嗒嘀嗒传来,李玙神色不明地望着伏在地上的人。平时穿着宽大繁琐的道装不显身形,这会却发现李必原来这般消瘦。

他便徒然生起了一阵不忍,于是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再度揽进怀里。李必想挣开,却被他用力锢住,只得靠在他胸前。

“好端端的,长源这是做什么?”说着,便去寻他的嘴唇。

李必躲开他的吻,“陛下,折煞臣了。”

李玙愣了愣,随即冷笑道:“长源去了一趟睢阳后便像换了个人一样,到底是睢阳的水土不好,还是因着什么旧人旧事勾起了长源那些说不得的心思?”

李必咬着下唇颔首不语,李玙见他默许一般的神情目光不觉又暗了几分。

“腊月初八,你在什么地方?”

李必仍是不言语,也不去看他。

“长源忘了,我替长源说了吧。”李玙冷哼一声,“腊月初八日晚,银青光禄大夫李必至睢阳郊外一无名私宅,少顷,原靖安司都尉,特赦囚犯张小敬亦入,直至第二日天明,李必方才离开。”

他将当日内卫呈给他的密报一字一句的背出来,他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僵硬。

“长源,”李玙忽然笑起来,“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李必抬头,望向李玙,“陛下既然已经派人监视臣,有什么遗漏自然也都知晓了。”

“张小敬一个陇右道的兵,为何跑到睢阳与你相会。”

李玙眸色深沉,与李必四目相对,却无方才半分柔情蜜意。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李必眼底有些泛红的湿意,待定睛再瞧,李必却已颔首低眉,望不见神情。

夜风突然紧了,将霞影纱帐吹的掀起一个浪头一般的弧度,风声呜咽。





李必面颊上的血迹还未擦去,如今血腥味熏得他头眩目痛。又因着方才推搡之间跌下台阶,摔得膝下青紫一片,故跪下时双膝疼痛不已,仿佛千百根针一起扎下。他紧咬住下唇,方才忍住剧痛,不让自己有半分失态。

回廊里只有两侧点着灯,道馆荒废已久破败不堪,穿堂风自四面吹来,将那烛火吹的明明灭灭,昏黄一片。中间石像上布满蛛网灰尘,寒风一吹便被卷起,飘飘忽忽的散开,更添萧索之意。

李必瘦削的身影浸在黑暗里,交叠着放于身前的手不住颤抖。就在方才,他亲眼目睹了靖安司上下过半的人被屠杀,那些过午还同他在一起处理事务的吏员,半个时辰前还聚在一处把酒言欢的下属,不出一刻便都没了气息。血溅在他脸上,莲冠有些歪了,他轻声叫了一句:“殿下。”将哽咽生生咽回腹内。

李玙蹙眉冷声道:“从一开始吾便提醒过长源,处理好靖安司和狼卫之事便可,莫要贪功。只是如今看来,长源却并无半点听进心里,一再越俎代庖急功近利。靖安司交给你,是难为你了。”

李玙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李必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如今连他也不肯信自己,思及至此,李必便更添了几丝心灰意冷。

回廊内针落可闻,只有风声徐徐。

“长源,倘若为救一船人性命而杀一人,你当如何?”

李必沉默不语,半晌,声低不可闻:“……道心孤绝,讲究万事不萦于怀,可今日长安多少性命,都操之我手,怎能置之不理……”

李玙打断:“那你可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长源……知晓。”

他抬起头,望着李玙晦暗不明的眼睛,“只是长源……修不到这个境界了。”

“你既如此想,靖安司今日又为何造此劫祸?你又为何不顾众人性命去轻信一个亡命之徒的谎言!”

 李玙的声音在廊内回荡,原本就微弱的烛火蓦地便熄灭了。李必从未听他这般厉声严辞,知他当下是真的气结。

即便如此,他仍是尽力平复着心绪,不显半分仓皇的回道:“长源坚信不会有人穷凶极恶至此,也相信一腔赤诚终得报。”

李玙冷笑,“想不到你入仕也有些时日,竟还是这般天真。”

 “罢了。”李玙抬手捏捏鼻根,“吾不便在此久留,今日靖安司与狼卫之事,务必给吾处理好,不许留下一点把柄。”

“至于右相和花萼相辉楼那边。”李玙抬眼瞧着跪在面前的李必。“吾再同你说最后一次,做好该做的事,莫要插手。”

李必支起身,虽面容憔悴,却目光灼灼,“可长源今日,长安与太子都要……”

李玙打断他的话,挥挥手道:“退下吧。”





次日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李必只觉头脑有些昏沉,后颈处酸痛难忍,方才想起昨夜最后他与李玙相谈并不愉快,李玙问起张小敬之事,而他硬是半个字也没言语。后来李玙似乎是动了气,也不叫宫人进来服侍,自己胡乱穿了衣服下了榻,李必正想恭送,李玙却反手在他后颈处用力一击,随后他便昏了过去。

这时檀棋从门外进来,端着托盘,上面是瓷杯竹盐等物。

“公子醒了,快快洗漱更衣吧,晚些时候还要去太极宫赴宴。”

李必取过杯子漱口,却被呛地咳个不停。檀棋忙替他顺气,一面抚着他的脊背,一面担忧道:“别是昨天夜里又着了风寒,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裹着李玙的貂裘,不觉有些尴尬。转念又想李玙走时只穿着单衣,夜深露重,染了寒气可怎么办。

正一壁胡思乱想,却见门外宫人进来传话,“宫宴还有两个时辰,先生快些准备的好。”

李必应了,示意檀棋扶自己起身。颈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牵连着后脑,只怕是青紫一片了。如是想,李必便命檀棋找出那身月白的道装,那件领子高些,还能略遮一遮,不至于被人瞧得那么真切。

檀棋服侍他换好衣服,又为他束发,取了发冠替他戴好。整理衣领时才发现他颈出的淤青,失色道:“公子!”

李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未多言,只命她取过拂尘,而后主仆一齐朝太极宫去。





太上皇执政时,上元节要携后妃众人登花萼相辉楼观灯。长安城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花车斗乐,比谁技艺更为高超,赢的便可直入皇城为圣上演奏。曾记歌女许合子便靠一曲《短歌行》红遍长安,狼卫大案那年还凭此曲独占花车鳌头。

而如今大唐经历安史之乱的重创,国力已然大不如前,再无力斥巨资于上元夜铺张百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即连太上皇令毛顺所造大仙灯,也被李玙锁入国库,再没点起。

直到上月战事才略有缓和,李玙虽松了口气,却也没多少心思过节。因而只在太极宫内设一宴,请的只是几位后妃皇亲连同肱骨。宴会是皇后操办的,不露奢靡却也带着雅致,可见是花了一番心思。

李必入席时李玙还未到,一旁的广平王见了他颇为高兴。拱手道:“先生上元安康。”

他忙回礼,与广平王寒暄几句,却听广平王压低声音道:“我听侍奉的宫人说,父皇今日心情不太好,先生可曾知道缘由?”

李必自然是知道,可面上仍淡淡的,只说:“臣前日才回京,并不知圣上为何烦忧。”

广平王其人心思单纯,见李必如此说,也只撇撇嘴,并没有继续追问。

李玙到太极宫时天色已沉黑,殿外的彩纱宫灯都点起来了,远远望去却也是如余晖幻彩,银浪碧涛。

李必的位置素来高于群臣,连诸位皇子都在坐在下方,这会儿他正同几位王爷讲话。他不饮酒,杯中是澄清的雨前龙井茶。

谈笑的间隙,李必用余光去看李玙,见他确实面色阴沉,连喜色笑意也只是虚浮在表面。心中不免叹一口气,却也不好做什么,只能按部就班的同朝臣皇亲们道着上元安康。

赐菜时,宴席上下李玙仅仅避开了李必一人,众臣皇子皆面面相觑,尴尬地不好抬头,谁都不知这位素来待李必极好的皇帝陛下如今怎么突然就把人晾在一旁。

李必倒是泰然自若,面上一片平静,自顾自地饮茶。

丝竹管弦依旧奏着,歌舞伎仙乐口出,舞姿动人,太极宫内一片舞乐合欢。一时间灯色灿灿,画角声声。

忽的听闻宫外太监高声奏报,“陛下,羽林卫八百里加急!”

合宫上下倏然安静,舞乐一时间乱了套,而后急急忙忙退下。众人皆敛声屏气,不知何事急奏。

一个通传快步进去殿中,跪在李玙面前。李玙起身急切问道:“何事急报?”

通传的士兵气还未顺,“回禀陛下,邺城守将来报,安禄山已于前日身死。”

众人听闻皆是一愣,李玙看向李必,见那人面色微动,竟像是露出半分笑意。

士兵又道:“陈将军派人打探,只说是叛军内部起了内讧,安庆绪策划的。”安庆绪是安禄山的长子,为人鲁莽无谋,性格乖张。如今安禄山身死,大权便是他握在手里,表面来看确实是此人嫌疑最大。

李玙却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所以然。因而命通传退下,自己回到位上,蹙眉深思。

李必去睢阳之前曾与他商讨过关于安禄山的相关事宜,李必建议先派几百精锐取安禄山所在据点,务必求得将安禄山本人杀死。李玙不解,李必道:“倘若安禄山身死,手下叛军必将散作一团,安庆绪不得人心已久,又与史思明不睦,到时两支叛军必定起内讧,届时我大唐再介入,便可一举将他们击垮。相比直接与数十万叛军硬碰硬,这方法可大大减少人财的损耗。”

那时李玙并不赞同,他认为此法风险过高,弄不好便错过了进攻的良机。加之李辅国鱼朝恩等人一直进言,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想不到李必才回来,不出两日,安禄山便身死,而本应在陇右道的张小敬偏偏又在一月前秘密前往睢阳与李必见面。睢阳与邺城,相隔并不远。

李玙的思绪被广平王祝酒的话打断,广平王捧着酒杯说着什么父皇大喜之类的话,其余人也纷纷朝他敬贺。

大喜?李玙心中冷笑,面上却已然一副浓阴转晴的模样。他差内监送上两只雪梨,又支起炉架,置上银炭,在众人瞩目下将雪梨烧熟放于玉碟中,命太监呈予李必,道:“先生辟谷已久,这宫宴上的菜食皆是荤腥,恐坏了先生规矩,便不好赐菜。如今朕亲手烧两只东平雪梨给先生,先生可莫要推辞。”

李必起身谢了恩。李玙瞧他穿着件月白的鹤氅,里面是雪色银丝织锦的道裙,束着上清芙蓉冠,更显的眉清目秀,整个人仿佛要羽化而登仙一般风姿绰约。不觉竟有些痴了。

李辅国在旁侧瞧着不像样,低声道:“陛下,陛下。先生谢恩呢。”

他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正色道:“先生不必多礼。”

李必退回席位,广平王突然笑道,“父皇可太偏心了。为何只给长源先生烧梨,却不给儿臣?”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李玙也笑,指指广平王道:“若有一天你能有长源先生一半功劳,朕便烧梨予你吃。”

两只雪梨被烤制的皮酥肉烂,渗着蜜汁。檀棋为他布了些于盘中,将象牙镶金筷递给他,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这筷子也是独一份。”

李必点头,他略微尝了一点梨肉,神色仍是淡淡的。歌舞再起,亮如白昼的灯火照的他面颊微红,殿内龙涎香味道浓烈,他素来闻不惯这种浓重气味的熏香,不觉有些目眩。后颈的痛一阵阵传来,带着太阳穴一起生疼,口中果肉甜得腻人,兼着心口发闷。

檀棋察觉出李必的异样,俯身担忧道:“公子可是身子不受用?”

李必藏于袖中的手用力掐了掐指尖,才使得神志清明了一点。他想对李玙言明身子不适,早些出宫回府休整。却不想刚刚起身,便觉得眼前发黑,继而晕倒在地。





“你还真是不客气,许久不见才一见面就给我派这么大个差事。”

张小敬灌了口壶中的烧酒,有些酒液顺着他嘴角淌下,沾湿了胡须,他不在意地抬手用袖子抹了抹。

李必跪坐在一边的榻上,手下烹着龙井茶,那煮茶的水是今年新下的雪水。西北的第一场雪,张小敬记起多年前上元大案时听檀棋说,公子少时最爱以雪水烹茶。便寻了只花瓮,装了满满一瓮未落地的雪片,用泥封住坛口,给李必带来。

“你只说做还是不做。”

张小敬将酒壶搁在一旁,凑过来瞧煮茶的人。这些年过去,他的小狐狸早就不复当初的稚嫩青涩,举手投足间都是大气沉静。唯独没变的是那双眸子,烛火下泛着浓稠的琥珀色,像极了他在西北饮的玫瑰醉。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李必面上却仍是清清冷冷玉一样。只是不知是被烛火熏的泛起红晕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小狐狸。”

张小敬开口,他能感觉到同他的鼻息缠绕在一起的李必的气息,淡淡的兰草香。

他心里生出几丝旖旎,抬手按灭蜡烛,飞快凑过去要吻近在咫尺的薄唇,却在离一寸时堪堪停住。

张小敬用力握住他的肩膀,“为什么不躲?”

李必指尖一颤,青瓷茶具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小敬听到声响,却没放开握住他肩膀的手。五尊阎罗手如铁钳,夹的李必生疼。

“你又瘦了。”张小敬恶狠狠的,“那太子待你不好?”

李必听他的话,蹙了蹙眉,“是陛下。”

张小敬啐了一口,“老子才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太子,只一句,他若是对你不好,我便要了他的狗命!”

李必摇摇头,“你莫要多心,陛下待我很好。”

张小敬却只望着他的眼睛,半晌,“小狐狸,你骗不了我。”

“你从来就不会说谎,当年你替何执正隐瞒,还不是被我一眼瞧出来了。”

李必又取了一只新的茶具,低头继续方才的动作,不接他的话。

“小狐狸,你也该饮些酒才好。”

“我不沾那些,受不来酒气。”

张小敬不以为意,“那是你没喝着好酒,等着下次我带着给你,让你尝尝真正的西域美酒。”

李必笑了笑,没有应声。张小敬这个承诺他并未听进心里,只当是句戏言。

窗外寒风瑟瑟,似是要落雪。

“你此行务必小心,如若无法得手,须记得性命要紧,切莫硬拼。”

李必的声音如簌簌落雪,一点点落在张小敬心头。

他抱臂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李必望他一眼,“此事若成,于国于民都是…”

“我才懒得管什么国什么民。”张小敬又露出了当日在景龙观时的样子,“小狐狸,我只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李必咬咬下唇,犹豫半天方才开口:“……倘若国民不安,我又怎么可能过好。”

果然下雪了,雪片砸在窗户纸上,沙沙的响。远处还有爆竹声隐隐传来。

“险些忘了,今日是腊八。”

张小敬起身,“我做腊八粥予你。”

“张小敬。”李必的声音传来,张小敬没有回头,但是他仿佛听着这声音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水汽。

“我答应你。”





上元过后长安便渐渐显现出了几分春意,李必年前让檀棋在后院里栽的那些藤萝香草也都抽了芽,葳蕤枝蔓,与那片翠竹相应,倒也雅致喜人。

李必这些日子都不曾进宫面圣,李玙传他几次,都被他托病推辞了。檀棋不解,问其中缘由,李必露出一点极淡的笑意。

“现在进宫,是为了坐实流言吗?”

那日上元灯宴,李必晕倒在席间,众人都乱作一团,宫人手忙脚乱地前去找太医。而当今圣上,竟然恍如无人一般推开众人将他打横抱起,一路小跑直接带回自己寝宫。自那日起,宫里宫外的流言便如野草一般烧不尽。人都说原先便瞧这长源先生深得帝王之心,如今看来,竟似有些别的关系在。

门外仆人来报,说是广平王来访。李必心中一惊,忙对檀棋说:“快将王爷迎进来。”

广平王鲜少一脸愁容,如今面上阴云密布。李必在檐下桌对面又放置了个软垫,起身请安,示意广平王坐。广平王扶住他胳膊,道:“先生身子有恙,便莫要行这些虚礼了。”

李必将一盏新沏的茶递予他,广平王也顾不得什么暖手闻香,只接过来一饮而尽,轻道句:“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李必望着他,“这样急匆匆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广平王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握拳重重在木桌上一锤,怒道:“都是李辅国鱼朝恩那两个狗东西,明明对治国一窍不通,偏偏爱在父皇面前妄进谗言!”

李泌微微蹙眉,“这话如何说?”

“先生有所不知,那李辅国背后污蔑先生,又妄言朝政。前日史思明部吞并安庆绪所安党残部,上书要归降朝廷。这等狼子野心之人,又怎么会真心实意为朝廷卖命?我劝父皇尽快乘胜追击,令郭将军率精兵不出一月便可将叛军尽数消灭,可那李辅国偏偏要父皇行那怀柔之术!”

李必眉头渐紧,“圣上怎么说?”

广平王气结,“还能怎么说?自然是依着那李辅国。”

李必轻叹一口气,他不曾想过竟会有一日李玙于他失信,而又宠信奸佞。

“先生,吾求先生一定要进宫见我父皇,劝说他此事。”

广平王突然俯身行了大礼,李必忙托住他,“殿下万万不可,便是殿下今日不来找长源入宫觐见,长源自己也是要去的。”

“只是有一点。”李必将广平王扶回位上,“殿下万不能对他人提起是殿下来找长源进宫的。”

广平王明白他是怕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便更感动于李必为他考虑之周全,“先生放心,吾绝对不会吐露一个字。”

李必送走广平王,遂命檀棋取了件新的道服来换上。檀棋不解,问:“公子这是要入宫?”

“是。”

檀棋正为他系衣带的手一顿:“可是公子适才不是说,宫中流言纷扰;况且上回陛下已经……”

李必蹙眉,难掩忡忡忧心,“顾不得这么多了,如今以大事为重。”

檀棋还想劝说,却被他将话截断:“快去备车,我只怕再晚些旨意便要下了。”

李必向来心气坚定,认准的事绝不会改,檀棋自是知道这一点,也知多说无益,只得去准备出行的车马。

晌午日头正毒,李必立于廊下,朝远处的宫城望去,那里一边迷蒙的明黄色雾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李必醒来时殿内只有李玙一人,立于南窗边,被夕阳的浓墨重彩笼罩着,周身显出一股帝王之气。

“陛下,臣僭越了。”

李必从榻上起身而下,走到李玙身后,复直直跪下。他的后颈还阵阵隐痛,鼻端似是还萦绕着那股香气。

李玙回过头,光从他脑后来,李必看不清他的神色。

“为何自称臣,而不是长源?”

李必不语,李玙轻笑着摇头,那笑里带着些晦暗不明的自嘲。

“朕只当你把朕的话听进去了,想不到不管是当年狼卫案还是现时的安禄山,长源竟从未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陛下……”

“方才宫宴上,长源可是送了朕一份上元大礼。”

“朕倒是忘了,越俎代庖急功近利,原就是你李长源惯有的手段。你不过是笃定了朕舍不得动你,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战朕的底线。”

“只是朕不知,长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那张小敬如此听命于你?”

李玙的目光忽然狠辣起来,还带了几分戏谑,兼着半点伤怀。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玙对于他的指责竟也丝毫未变,甚至更多了些暧昧不清的论断。李必心中隐痛,不觉便将压在心底的话说出了口。

“若陛下真的相信臣,臣又何苦在暗中行这种担着罪名的事?”

李玙没想到他会出言反驳,他的长源从来都是温润如玉言恭行顺的,即便是心中有不愿,也不会直接驳回伤了他的面子。

可如今……

“好,好。先生如今不但敢代君行事,还敢以下犯上。是朕这些年念着情意太纵着你,让你把君君臣臣都忘干净了!”

“只怕不是陛下觉得长源以下犯上,而是陛下现在根本不相信长源了吧。”

李玙面上有一瞬间的张皇,继而便转过身去,殿内寂静,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你退下吧。”

李必行礼,“长源告退。”即将走出殿门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句,“你身子不好,回府好生休养,莫要再操心国事了。”





到太极宫时李玙正在与他人商议事宜,通传的宫人见他来了,不禁面露难色,“先生……不是小的不给您通报,只是陛下时才刚说了不准许任何人打扰。”

李必摆摆手,“不妨事,我在门口等着便是。”

他立在日光中,淡金色的光笼在他身上,徒然显出一股飘飘乎遗世独立的姿态。

那宫人也听了许多关于这位光禄大夫的传言,这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通传。进去,怕被责罚不守规矩;不进去,又怕怠慢了这位皇帝心尖上的人。

正在他踟躇之际,殿门从内开了,鱼朝恩自殿内出来,经过李必身旁时面露惊色,但又转瞬即逝。李必理理道袍,看那宫人一眼。

小太监跑进去传话,不多时便出来对他道:“陛下唤您进去。”

太极宫里熏着淡淡的金桂檀香,李玙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着一摞折子。

他正在饮茶,见李必来了也不曾开口。李必躬身行礼,却迟迟等不到那声免礼。

“长源身子可好了?”

李必颔首,“多谢圣上关怀,已好全了。”

李玙笑起来,“朕瞧着长源的病倒是稀奇,病了两月有余不见好,怎么偏偏今日见了广平王便好全了?”

李必大惊,面上尽力压抑着,努力维持平静:“陛下言重了。”

李玙将茶盏放下,瓷杯与木案相触,发出一声脆响。“你是来当广平王说客的吧。”

李必方才一跪,膝盖直直可在砖石地上,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青。

“长源不敢。”

“你还知道不敢?”李玙将一本折子重重砸在桌上,“朕之前可是给你说过,莫要再插手这些事。如今你不仅假装抱病不来见朕,还与广平王过从甚密,说你们结党营私都不为过!”

李必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凸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安禄山,是你让张小敬刺杀的吧。”

“如今你又想举兵攻邺城?明明有招安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为何偏偏要大费周章的去调兵遣将?鱼朝恩说的不错,有些人就是惦记上了朕的军饷,只怕出兵是假,敛财是真。”

李必听着李玙一句句诛心之言,身子抖得几乎跪不住。他从未想过李玙竟已疑他至此。

他突然想起儿时他们一道去行宫的花园里玩闹,见一树上结满果子,便一同打下来吃。谁知道那是黄连果,两个人苦得几乎把头前的饭都吐了出来。自那之后几年之内李必还记得那种苦入心头的味道,而现时现地,滋味却是一样的。

“既然陛下已不再信任长源,”李必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清冷,“那长源留在长安的意义也便不复存在了。还望陛下能准许长源出去云游修道,也算是为陛下自己去些负累。”

日头自正当移直西边,日光由黄变为赤色,夕阳从东窗外泄进来,染的到处是血色。宛如忘川苦水连绵千里,却没有摆渡的船。

殿内一片死寂,二人呼吸清晰可闻。

李玙握紧拳头,红玉扳指硌得他手心生疼。他咬牙,深呼吸几次,方才恢复气息的平稳。

于是垂目,不再看面前跪着的人。

“朕……准了。”





乾元二年三月,安庆绪部复叛,与唐军在相州展开激战,鱼朝恩监军,大败。

乾元二年十月,史思明降部复叛,军中人不得圣心,战事久拖不下。次年春,叛军大败唐军九节度使大军,其围遂解。鱼朝恩谗毁,郭子仪被召还长安,解除兵权,处于闲官。安庆绪为史思明所杀,史思明收其部队,兵返范阳,称大燕皇帝。





金陵虽不比长安消息灵通,却也因着富庶,各种新闻旧闻是四通八达。

前些日子檀棋同李必说了与史思明部的战事胶着,又惹得他犯了头痛,一夜未眠,次日憔悴的不成样子。檀棋心疼,劝道:“公子现下身子远不如前,再经不起这样折腾的。既离了朝堂,那朝中之事便与公子再无瓜葛,又何必为了那些耗费自己的心神?”

李必为自己施针,轻声道,“朝堂不论何时都牵动着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即便我远离了庙堂之高,可身在市井,又怎么能不顾及众生之性命。”

“那公子……还打算回去吗?”

李必仍旧闭目施针。

檀棋见他不言语,便也不好再开口。起身去檐下取了个乌青的瓮罐,递予李必,道:“这是方才张小敬托人送来,说是公子要的。”

李必心中疑惑,“我不曾向他索要东西。”

檀棋笑道:“许是公子忘了呢?他既然送来,我们且打开看看就是了。”

李必垂目,将罐子封口打开,一阵玫瑰香气扑面而来。

檀棋自小长在西域,立刻便认出了:“公子,这是玫瑰醉!”

李必将那乌青瓮罐置于桌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唇角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秋雨淅淅沥沥,窗外雨打芭蕉,一片苍然清幽。





宝应元年四月,太上皇帝驾崩,李玙因先前战事苦熬早已垮了身子,如今深夜听闻先帝归西之事,旧疾复发,五脏剧痛。头晕目眩,口吐乌血。

一年前他便搬至新建的扶摇阁,玉阶千重,冷月的光自阶上倾泻而下。年迈的老太医被宫人拖着连滚带爬上了阁内,皇子后妃早乌泱泱的跪了一地,有的胆小怕事的,竟已经开始落泪。

李玙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太医上前为他把脉,半晌,浑身颤抖着跪伏在地,众人见了,都知李玙怕是命数将近。

李豫上前握住李玙的手,去岁时他由广平王被立为太子。李玙一向喜他性子纯良,宛如赤子。

“父亲。”太子俯身道,“父亲可还有话要对儿臣讲。”

李玙嘴唇颤了颤,半晌,翕动着吐出一个名字。

“长源……李长源可在……”

太子咬咬下唇,用力擦去眼泪:“先生马上便来,儿臣已差人去请了。”

忽听得阁外的宫人惊呼,“下雪了!”

太子急急冲出殿门,却见阁外飞雪漫天。已是四月,竟还会落此大雪!他如是想着,倏然记起李必被收了爵位后并无出入宫闱的令牌,尤其是当下这种非常之时,宫城戒备只怕严上加严。

于是便想去宫门接应他。李豫三步并做两步,却因那玉阶雪天湿滑,他脚下不稳,竟整个人摔了下去。

他护住后脑,在千阶半截处才停下,浑身像是散架一般剧痛。正待起身赶去,却听得上方阁内远远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内监凄厉的一声——

“皇帝——驾崩!”





《唐书 一百二十一》

李必,字长源,其先辽东襄平人也。西魏太保、八柱国司徒徒何弼之六代孙。今居京兆吴房令承休之子。少聪敏,博涉经史,精究《易象》,善属文,尤工于诗,以王佐自负。

泌放旷敏辩,四事君,出入中禁,累为权幸忌嫉恒由智免;终以言论纵横,上悟圣主,以跻相位。

四年八月,月蚀东壁,泌曰:“东壁,图书府,大臣当有忧者。吾以宰相兼学士,当之矣。昔燕国公张说由是以亡,又可免乎?”明年果卒,年六十八,赠太子太傅。





fin




一边奔跑一边躺尸

截个动画的图做以后的摸鱼参考。

为枭叔落泪,这是什么美中年啊,赞美wit(安详的躺平

灰色制服prprpr


截个动画的图做以后的摸鱼参考。

为枭叔落泪,这是什么美中年啊,赞美wit(安详的躺平

灰色制服prprpr


曼殊222

关于团兵

其实我陷的最深的是团兵,但我不怎么画。


他们之间的情感很复杂,语言和行为也要琢磨,他们太像真的人类了,以至于我怎么也画不出满意的作品。


对于艾利我不排斥,但根据原作站我是真的只站团兵。创哥说过利威尔对艾伦的情感不是简单的直线,我可以认为艾伦对利威尔是特殊的。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有爱情产生。


更别说老流氓和小天使的模式【微笑】


我认为他们是对方最重要的人,那种感情是爱,高于爱情的爱。


顺便谁在拿白夜跟我说利威尔认为团长不重要,我把谁头拔下来|ω・)

其实我陷的最深的是团兵,但我不怎么画。


他们之间的情感很复杂,语言和行为也要琢磨,他们太像真的人类了,以至于我怎么也画不出满意的作品。


对于艾利我不排斥,但根据原作站我是真的只站团兵。创哥说过利威尔对艾伦的情感不是简单的直线,我可以认为艾伦对利威尔是特殊的。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有爱情产生。


更别说老流氓和小天使的模式【微笑】


我认为他们是对方最重要的人,那种感情是爱,高于爱情的爱。


顺便谁在拿白夜跟我说利威尔认为团长不重要,我把谁头拔下来|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