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泉鼠】抵押债务 上
Summary:
泉承师兄嘱托来开封城找人,结果莫名其妙被抵了。
《狗拿耗子》在修大纲 修文的时候发现剧情里出现了一点小bug 先更这个短篇 更完差不多狗拿耗子大纲也修完了就复更 感谢等待!
——————————————
1.
江泽站在角门里的木桥上,眉毛拧得能夹死蚊子。他对着手中的纸看了又看,轻功跃上屋顶,从街坊脸上挨个扫过去,最终泄了气收起了画。
街头有个卖麦饭的大爷,他几步跃过去,本想和人打听画上这人在何处,不巧功夫没学到家,一脚踏上摊棚顶,噼里啪啦地带着碎木头渣子趴在地上,脚腕的痛远比不过心里的尴尬,江泽偷偷捏紧了披风角,...
Summary:
泉承师兄嘱托来开封城找人,结果莫名其妙被抵了。
《狗拿耗子》在修大纲 修文的时候发现剧情里出现了一点小bug 先更这个短篇 更完差不多狗拿耗子大纲也修完了就复更 感谢等待!
——————————————
1.
江泽站在角门里的木桥上,眉毛拧得能夹死蚊子。他对着手中的纸看了又看,轻功跃上屋顶,从街坊脸上挨个扫过去,最终泄了气收起了画。
街头有个卖麦饭的大爷,他几步跃过去,本想和人打听画上这人在何处,不巧功夫没学到家,一脚踏上摊棚顶,噼里啪啦地带着碎木头渣子趴在地上,脚腕的痛远比不过心里的尴尬,江泽偷偷捏紧了披风角,早知道一脚摔死了。
但他不能死,摊主还在面前抱着手看他,江泽狼狈地爬起来,对着人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
细细算来,江泽拜入天泉已过数个冬日,可始终学不来师兄弟的洒脱豪气,硕大一只狗站在摊前和摊主眼对眼,近七尺的男儿,站在人前都降下一片阴影,此刻一语不发,和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低头看地。
他顶着摊主的目光,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掏出沉甸甸一包钱放在摊子上推到人面前,这才举起手里皱巴巴的画问:“您好,打扰您,这个人,见过吗。”
摊主看了看钱袋又看了看他,最终接过那画。他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将画转过来问:“小兄弟,你先告诉我,这人的头画在哪了?”
江泽指了指下方:“这,你拿倒了。”
不怪那人看不出来,只是他师兄的画技实在令人难以恭维,初拿到时他以为这是张宝图,眼睛位置就是藏宝所在地,瞪着眼睛半个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卯时不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带着大大的黑眼圈牵着乌云站在师兄门前问我们何时去寻宝,吓得师兄差点一个太极把他扔池子里治治走火入魔。
他不指望摊主能靠这张画看出些什么,正准备再去房梁上蹲一会看能不能等到人,谁知摊主还真看出了点啥,悠悠从画中抬起头道:“我说小兄弟,人我是认识,可你找这人作甚?”
江泽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摊主猛然一掌拍在摊上,逼得本就支离破碎的木板桌发出喀嚓声:“我道你也是个有鬼的!方才在房梁上探头探脑,指不定藏了什么心思。你如此急着找他,有何居心?”
江泽被吓得一激灵,连连后退几步伸手挡在面前:“我,我是天泉的弟子,驻地在开封南郊,师兄叫我来找人送信,别的,别的我也不知道。叔,我真就是个跑腿的,什么心思都没有啊!您要是不想说,我走就是了!”
“天泉的?天泉养的出你这种畏手畏脚的人?”摊主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们不都有牌吗,叫什么,香主令之类的,拿出来瞧瞧。”
江泽手忙脚乱地解下腰上的弟子令递过去,小小一张铜牌被人拿在手里翻来翻去,又确认了好几遍他姓甚名谁,这才解了误会。
确认了来人身份,那摊主降了情绪,伸出手来拍了拍江泽的肩膀:“小兄弟,莫怪叔怀疑你,这两天他在开封惹了点事,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我也不好帮着人去堵他,防着点你也能理解。他前两天还特意嘱咐过我,要是见着你们天泉的,指定是顶顶好的人,找他是有要事哩。叔刚才没认出来你,情绪激动了,莫怪,莫怪哈。”
江泽连连点头:“是是是,不打紧不打紧,我懂。那他人呢?”
“他……我还真说不准,”摊主挠挠头,“要不,你晚上去樊楼找找?这孩子,从小就爱热闹,十天有八天都窝在那听曲,实在找不着,你就去找那几个弹琵琶的樊楼姑娘问。”
“好好,谢谢您啊。”
江泽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要走,轻功还没跳起来就被人一把拉住:“诶小兄弟,你钱袋子没拿呢,走什么走。”
江泽猛摇头:“不,不是,我踩坏了您的棚子,这钱算我赔给您的。”
摊主大手一挥道:“就是个破棚子!等你把人找着了,叫他来一起给我修不就得了,哪用得着这么一大包钱?叔是过来人,叔给你个忠告:在开封城,这钱可得省着花,不说别的,就说那进樊楼的船夫,载一次人都得收你几百铜钱呢!”
“……谢谢叔。”
“甭客气!诶,炒鸡面你吃不吃啊?”
2.
最后还是拿了摊主一碗炒鸡面走。
江泽蹲在路边吃面,摊主手艺很好,做出来的面油润润的,不噎嗓子,鸡肉也炒得正好,他低头扒拉着面,钱袋挂在腰后,悄悄地粘了只小老鼠。
江泽坐的这地方刚好是个窄巷,不然邢逸也不会这么直接就下手。他观察了这天泉一路,说心善是真的,遇见他沿街乞讨便解开钱袋摸出一把钱叮叮当当地投进破碗里,可这天泉却不像从前骗的那些傻狗,被那些顺嘴扯出来的故事感动得痛哭流涕拍着人肩膀说兄弟莫怕我来罩你,他故事都没说完开头,这狗就抬脚跑了个没影,撒钱不像善举,倒像是什么门派分发下来的任务。
老鼠手巧得很,指头一拨一缠就把钱袋解了下来掂在手中,正准备猫腰翻回院内,手腕却被人死死握住,他抬头望去,江泽一手捧着面,另一手锁拷似的钉在他腕子上,红褐色的眼珠子盯着他不放。
“你是刚才的乞丐,”江泽力气大的古怪,一把将邢逸扯到面前,“身上带着恩字牌,你是九流门的?”
邢逸也不慌,反而顺势蹲在了江泽面前,手一翻把钱袋塞进人怀里:“是是是,好恩人真是伶俐,喏,钱袋还你,该放我走了吧?”
江泽摇摇头,反而把人拉得更近。
邢逸怀里还揣着刚摸出来的两贯钱,本以为还了钱袋就能走,便垫着脚尖蹲在地上方便跑路,结果却被他这一扯失了平衡,扑在人膝盖上,好险没把钱甩掉。
江泽也吓了一跳,耳根唰一下起了红,忙不迭往后靠了些,低着头在身上翻翻找找抖出那张画来展在人面前:“我找你们九流门的有事,画上的人,你见过没?”
邢逸狼狈地爬起来,一只腕子还被人捏在手上,他先拍了拍江泽握得死紧的手,示意人收收劲,这才端详起那张画来。
“……我说好恩人,”邢逸有点郁闷,指着画道,“你这画画成这样,就算是他本人来认,估计也认不出来。”
他指着那几根抽象的头饰,语气里带了些不满:“不说别的,光是这发饰,画的跟鸡毛似的,你刚若没说这是个人,我就要带你去找乐小双买竹鸡了。”
“……”
邢逸一屁股坐在江泽旁边,忽略了对方一瞬间的僵直,揽着人肩膀道:“这样,你告诉我他叫啥名,哪个驻地的,不出半个时辰,我肯定给你带到面前来,到时候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成不?”
江泽一低肩膀甩开邢逸的手:“没仇也没怨,我就帮人送个东西,送完就回去。邢逸,你认识不,我师兄说他长得漂亮头发顶长,老好认了,哪个驻地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邢逸啊……认识!这怎么不认识!”邢逸打着哈哈,猛拍了几下江泽的背,“这可是我们九流门的大红人!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把他叫来!”
江泽摇头,从衣袋里拿出信:“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个送信的,信送到我就走了,你帮我带给他,就说是夏师兄给他的,叫他一定记得看。”
“夏师兄?哪个夏师兄?夏纪?”
“是……”江泽愣了愣,“你认识我师兄?”
“拿来,”邢逸一把抢过信,拆信的动作飞快,“怎么不认识,你师兄找的就是我。”
江泽大为震撼:“那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邢逸头都没抬,边看信边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吊起来打一顿……这两天搓麻赢了太多钱,都不知道来了几波人了。”
怪不得炒鸡面摊主那么紧张!
江泽哦了几声:“那信也送到了,我走了。”
“走啥,”邢逸看完了信,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进怀里,“甭走了,你师兄上周搓麻输给我十二万,今儿把你抵给我了,江泽是吧,你得给我当半个月跟班,半个月之后,我就放你走。”
不是,江泽呆在原地,他被卖了?
“愣着干啥?傻啦?”邢逸笑眯眯地招呼他,“放心,看在你师兄面子上,我肯定给你招待明白了,行不行?”
所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人回家了。
江泽坐在邢逸家的竹床上,竹床窄小一张,怎么看怎么放不下他俩。邢逸在院里挑水,袖口在臂弯处挽起,露出结实漂亮的小臂。他确实和师兄说的一样,长得漂亮头发顶长,放下来一路垂到腰,大概从小就没剪过,现下这软软一片束成了丸子,发尾扫在脖子上,痒意顺着风一路走,吹到了江泽身上。
他托着下巴发呆,总觉得事情说不出来的怪,师兄一向不好赌,怎会一把搓麻输了十二万,又将他随随便便抵给一个九流门做跟班?怎么想这件事都明晃晃写着“蹊跷”俩字,可他又抓不到尾巴,站在原地雾蒙蒙一片,只得跟着邢逸被风吹起的长头发慢慢走。
“饿不饿?”邢逸甩着手里的水走过来,袖子松松垮垮往下掉,他像是怕沾水似的,用手指尖夹着袖子往上扔,“甭客气,你掏钱。”
鲜鱼面汤底虽清淡如水,味道却是江泽从未吃过的好:面条里混了鱼肉,吃起来爽滑鲜美,再配上几根烫的刚好的生菜,脆爽里带着蔬菜香,一碗十五蚊钱,吃着和开封城内六七十蚊的面比绰绰有余。
江泽在角门里蹲了一天,吃过的唯一一口饭就是方才的炒鸡面,鲜鱼面刚上桌时热气莹莹,鱼香带着面香飘进人鼻腔里,江泽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被烫的连连吸气,邢逸坐在他对面,筷子尖挑着几根面条慢慢往嘴里送,还有闲心倒上杯叶梗茶给江泽缓缓烫劲。
“慢些吃,没人同你抢,”邢逸看得好笑,拿筷子头敲了下江泽的脑袋,“不是漫天撒钱大少爷?怎的看着像吃不饱饭似的。”
江泽细细嚼着面,等吞下去了才又挑起一筷子晾着,低声回着邢逸的话:“又不是一开始就不缺钱花……”
这下轮到邢逸惊奇了,按理说天泉哪个弟子不是少爷出身,再不济商贾之家,怎的到江泽这却成了也缺过钱的平民百姓。
他放了筷子,好奇道:“当真?你是怎的个缺钱法?又怎个不缺钱了?”
江泽低着头看着面,刘海细碎垂下来,叫人看不清面容:“如今这世道,谁没过过缺钱的日子,不过是吃不上饭穿不暖衣。几年前我偶得机会拜入天泉,随师兄一同劫富济贫。流进兜里的铜钱多了,自然也就不缺钱花。”
邢逸听得啧啧称奇:“我道人们为何总爱将天泉和九流门放在一起,原是一个做了江湖大盗,另一个爱干些奸猾杂事,归结起来都回到一个‘盗’字。只是为何你们便是豪侠义士,我们就成了街坊老鼠?”
江泽将面送入口中,神色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们只盗不义之财,也不会在偷完东西之后丢张画着老鼠头的藤纸,或是撒上几把药粉叫人肿脸吧?”
3.
酒足饭饱过后,住宿倒成了个大问题:邢逸那张小竹床他一个人睡是绰绰有余,江泽虽劲瘦,到底是比邢逸高了近一个头,睡一起实属挤了点。可这毕竟是夏纪托给他的半大孩子,十八九岁的年纪,同邢逸的胞弟差不多大,叫人睡地板也未免太不周到。
邢逸盯着小床想了半天,最后捞出床底的竹席决定打地铺,席子还没铺平就被江泽扯住了手腕,一抬头对上人疑惑的目光:“大晚上的,你抱着席子要去哪?”
“打地铺啊,”邢逸眨眨眼,“不然你睡哪?”
江泽更不懂了:“这不是你家吗?你打什么地铺?”
他看了看竹床,转头对着邢逸道:“我在门派里也同师兄睡过这样的床,挤挤也是能睡下的,你若介意,我打地铺好了。”
他说着便要在竹席上躺下,邢逸见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按在竹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那竹床的确窄小,邢逸靠着墙,面前是江泽单薄的背。
邢逸总觉得江泽不像他见过的那群天泉,嬉嬉闹闹地拥作一团,笑声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到。那天他摸了其中一人的钱袋,脚还没踏出去两步,就被一只小手扯住衣角,顺带着认识了夏纪和他怀里抱着的江泽。
江泽从一开始就是安静的、瘦弱的孩子,长而纤细的睫毛盖着眼睛,叫人看不清情绪。
邢逸去看过天泉们训练,各个都拎着陌刀抡得虎虎生风,沉重地敲在地上,敲山震虎。江泽拎不起那一柄重铁,十来岁的孩子手中握着薄薄一把唐横刀,跟着师姐舞得起劲,像尾灵活的游鱼,在一池龙鲤中穿来穿去,轻巧得很。
他盯着江泽垂下来的发出神,那年小小一团的孩子如今竹子似的抽条,长成了松柏,刚见着时还险些没认出来。那时他躺在瓦片上,瞧见江泽顶着黄昏的光坐在路边捧着炒鸡面吃得认真,腰间仍别着唐横刀,素色的袍子落在地上,沾了灰也不在意,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身形,却在邢逸眼中慢慢和那小孩叠在一起,这才一翻身下去摸上了人的钱袋,权当打个招呼。
邢逸听着江泽渐渐平稳的呼吸,手指慢慢缠上了对方脖颈间挂着的那条红绳。不用看他就知道下面挂着什么——一尊小小的观音佛,亏他还带到了现在。那是他在他十二岁生辰那年亲手挂上去的,好像还说了些什么逗乐的话,惹得江泽头都要埋到衣服里去,一圈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数不尽的手揉在江泽头上,像是在揉小狗。
邢逸那时也跟着他们笑,故意逗小孩开口,听听这小冰孩是不是也有着一股舍不掉的北方口音,谁知江泽一张嘴带着些江南水乡的味道,又软又冷,低低地和他说谢谢。
很难说江泽是怎么在这些年里逃过了师兄们的口音攻击,鹤立鸡群地保留了一腔冷调。热情的铁子们没融了这块冰,反倒像磨刀石似的,将人连带着骨相声音都磨成了一柄刀,凌厉得很。
邢逸记得他小时候害羞的紧,明明见过不少次,却从没抬头看过他,几次他去给夏纪传信,遇见了也对方只是匆匆忙忙地低头跑掉,整得人想搭话都碰不着肩膀。
他放开那段红绳,转而去缠江泽落下的发,声音落在风里寻不着影:“……过了这么多年,见到人也不知道叫声哥哥……没礼貌的小屁孩。”
他思绪散着,手指无意识缠紧了些,许是觉出来疼了,那人呼吸急促几下,轻轻地转过身来。
邢逸睡时开着窗子,月光从外面洒进来,正正好好照亮他半张脸,江泽眼睛还未睁开,迷糊着握住邢逸的手,哑着嗓子问道:“几时了……怎的不睡?”
“刚过三更,”邢逸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夜里凉,风吹醒的。”
江泽困劲还没过,模模糊糊听着邢逸说冷,伸出胳膊将人圈进怀里,又捞起薄被将二人盖的严实,眼皮一沉又坠入梦中,留下邢逸清醒着窝在人怀里,脸皮止不住地发烫。
你们天泉都教了孩子些什么!怎么睡着觉还乱抱人的!
邢逸睁了一整晚的眼,趁着江泽将醒的时候钻出人怀里,一溜烟跑下楼买早点去,等他拎着热乎的豆饧和饼子跑上楼,江泽早就挽好了丸子,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素袍子,正对着铜镜系腰带,束出窄薄的腰来,还要往上面挂上个香囊。
他看着江泽孔雀开屏似的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心里只觉好笑,靠在门框边,指节敲了敲木头框:“别打扮了小孔鸟,过来吃饭。”
江泽压根没注意邢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被敲在木头上的笃笃两声吓了一跳,紧接着砸过来的一句小孔鸟直接叫人红了脸,同手同脚地走到了桌边坐下,闷着头喝了几口甜豆饧。
“慢些喝,莫呛着了。”
邢逸说的大概有些晚,话还没讲完就听见对面人低低地咳,几滴豆饧撒在桌上,被他拿帕子抹去。
“叫你慢些喝……这又不是你们天泉,没人和你抢饭吃。”
“……知道了。”
邢逸慢吞吞地啃着饼子,白糖馅甜甜地化在嘴里,带着油润的饼一起落进肚,几片碎渣沾在嘴角,江泽盯着看了会,伸手在他嘴角一抹,拂去了饼渣。
这下轮到邢逸愣了。
“没大没小……”
江泽本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听到这话又闷闷开口:“你我又不差几岁,师兄之前,也给我擦过嘴角啊……”
他如此一想又反应了过来,夏师兄也给他擦过几次嘴角,还笑眯眯地叫他小漏嘴,他只是也给邢逸擦了个嘴角,怎的两人就成这般不上不下的局面了。
“怎的不差几岁,”邢逸找到了新话头,借着撑脸挡了挡颊上飞起的红霞,“你同我胞弟一般年岁,如今我已二十有四,你还不足二十,还应当叫我声哥才是。”
“你还有胞弟?”
“这不是正常?”邢逸道,“这年头,没个兄弟姐妹的才是少见。”
江泽喝完了豆饧,又好奇地问道:“他在开封?也是九流门人?”
他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似的,忙不迭地补了句:“你若不想答,不讲也好,是我唐突。”
“这有什么不好答的,”邢逸放了饼,看着檐角垂下来的风铃道,“在开封,未入过门派。”
江泽这下来了兴趣,撑着桌子道:“那他是否有想法拜入天泉?师姐师兄虽性格过于热情了些,但……”
“他拜不了,”邢逸轻飘飘地打断了江泽的话,“他几年前就躺进城郊的泥地里了,现下估计只剩下一架骨头……再说了,他是我胞弟,要入也是入九流。”
江泽察觉失言,唇一张一合讲不出什么,只得又把头埋进碗里,默默地啃着饼子。
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
邢逸本想扯起嘴角说些漂亮话,忽的又想起身边那叽叽喳喳的雀儿如今躺在土里销声匿迹,心情也跟着沉重了几分,最后只站起身将油纸一揉,拇指擦过低着头那人的嘴角,带走了几粒碎渣。
“别垂头丧气了,又不是你砍的他。走了小孔鸟,时间正好,带你去买衣服。”
九流门本不配拿着那颗威武的狮头,这物件传了好几代,遇到喜事才有机会露面。
"我是下水沟里爬出来的,让我拿着你也不怕让这东西染了晦气,你说我不会坏了村里的好事吧....."
天泉听了这话瞬间拉下脸把狮头重重套在那个小滑头的脑袋上。
“你听谁胡扯!这东西是我让老伯特意给你做的,和其他那些没眼力见的狮子不一样!这只被你摸过才算有喜气。”
狮头下的脸被红布衬得通红,那副伶牙俐齿支支吾吾吐出几个字。天泉看不得小耗子扭扭捏捏的样子,又打又闹几下把人赶上桩阵,两人追打了几个来回,闹了一头汗,连清晨的露水都不觉得凉了。那九流门玩成了个疯小子,强撑......
九流门本不配拿着那颗威武的狮头,这物件传了好几代,遇到喜事才有机会露面。
"我是下水沟里爬出来的,让我拿着你也不怕让这东西染了晦气,你说我不会坏了村里的好事吧....."
天泉听了这话瞬间拉下脸把狮头重重套在那个小滑头的脑袋上。
“你听谁胡扯!这东西是我让老伯特意给你做的,和其他那些没眼力见的狮子不一样!这只被你摸过才算有喜气。”
狮头下的脸被红布衬得通红,那副伶牙俐齿支支吾吾吐出几个字。天泉看不得小耗子扭扭捏捏的样子,又打又闹几下把人赶上桩阵,两人追打了几个来回,闹了一头汗,连清晨的露水都不觉得凉了。那九流门玩成了个疯小子,强撑了半辈子的城府算计在风里散得一干二净,亮晶晶的绿眼睛片刻不离粘着天泉,他身上叮叮当当的响,当真像小鼠般灵活淘气,披风角和流苏在天泉脸上扫来扫去撩得人心痒,他几乎快要等不到天明了。
“恩人,你这狮子屁股可太懒散!竟然连自个的脑袋都追不上啦。等天亮开演你可得跑快些,不然那群老家伙又要笑话我俩了。”
“用不着等天亮,这会笑话也不碍事。”
“啥?”
九流门有些糊涂,那公子哥笑得颇有深意,他顺着那条视线扭头看过去,天已经蒙蒙亮,今日有喜事要早些做活,许多村民不等鸡鸣便挑着担子出门了,他自己顶着颗红彤彤的大头,杵在天空的最高处,地下有几张脸朝他转过来,九流门一缩脖子,下意识把狮头扔给天泉往房檐下蹿。一双手钳住他的肩膀把他钉在青天白日下,天泉吻了上去。那颗沾满喜气的狮头咚的一声落地,伴随着一声鸡鸣,天已然亮了。
【三更天×九流门】长生无相
🍃脑个被长生蛊侵蚀一半后逃出来的鼠鼠,就是无论三更天怎么杀,鼠鼠都死不了的那种
🍃1W一发完,真相爱相杀
🍃你有什么执念告诉我,我帮你实现,等你放下执念,我来渡你。
石碑上刻着一只舞动中的老鼠,踮着脚活像在嘲讽人。少东家又见到那石碑时才发觉,为了找最后一个宝箱,他已在这里绕上了三圈。
少侠路遇岔道口,拼尽全力,走不出去。
身上的瘴毒像是无孔不入的污水,顺着血流坠得少东家的身体越发迟钝,他捂着胀痛的胸口回头一望那深渊中的蓝色萤光,犹豫了不到片刻,纵身跳回了荧渊谷底。
下落时脸侧擦过的风都是湿冷的,少东家想着,等寻到了那本长生无相,这个破山洞他便再不来了。
迷路...
🍃脑个被长生蛊侵蚀一半后逃出来的鼠鼠,就是无论三更天怎么杀,鼠鼠都死不了的那种
🍃1W一发完,真相爱相杀
🍃你有什么执念告诉我,我帮你实现,等你放下执念,我来渡你。
石碑上刻着一只舞动中的老鼠,踮着脚活像在嘲讽人。少东家又见到那石碑时才发觉,为了找最后一个宝箱,他已在这里绕上了三圈。
少侠路遇岔道口,拼尽全力,走不出去。
身上的瘴毒像是无孔不入的污水,顺着血流坠得少东家的身体越发迟钝,他捂着胀痛的胸口回头一望那深渊中的蓝色萤光,犹豫了不到片刻,纵身跳回了荧渊谷底。
下落时脸侧擦过的风都是湿冷的,少东家想着,等寻到了那本长生无相,这个破山洞他便再不来了。
迷路甚久的少东家分神忘了要用千斤坠,落地时又不出意外把脚崴了。
那比洞内毒水还要阴森几分的琵琶声,便是在少东家揉腿时,从荧渊树下灌进了他的耳中。
曲子极好听,琴弦却滞涩异常,一入耳便带着股铁锈腥味。少东家起身下意识把手握在剑柄上,黏着血渍的汗液刚把剑柄浸透,琵琶曲便突然断在了铮裂声中。
少东家在开封时听过那曲子,还记得曲名叫作,他化乐天。
谷底寂静了不出一刻,黑暗深处便传来了一句问话。
那声音不像是丧失理智的梦傀,像是活人。可此刻他的嗓音却没有比那琵琶声多几分生机,只哑哑说着:“你手中的,是小将军的剑?”
思绪如绷紧的琴弦,此刻终于放松了片刻,少东家的手还没离开剑柄,只是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之人,“前辈,认识江叔?”
那人穿了一身红黑相间的衣服,少东家记得自己在清河时听小二说过,穿那种衣服的都是三更天弟子,那都是些杀神,最是惹不起,看到了须得绕着走。
可少东家此刻绕不得,因为那人身后,赫然是一个他寻了很久的宝箱。
“江叔...”那人反垂眸摸了摸琵琶的断弦,半晌后,他仿佛是读出了寂静中的杀意,再抬头时只说,“你太弱了,杀不了我。”
那语气并非是在嘲笑,平静得像是在叙述着什么事实,“少侠是否想问这荧渊中为何还会有活人?”那人把琵琶置于宝箱顶,手掌按在了其上,“荧渊池底有一副我的画像,烦请少侠帮我取来。”
众生相·荧渊 其一
荧渊谷底树下有一身着三更天门派服的活人,说他在找一副画像。
“你身上有三更天的味道。”
正思索直接杀了眼前人和去荧渊底下再中一次毒迷一次路哪个更可行些的少东家,被这声音惊醒回了神,暗骂一句自己和眼前人到底谁才是三更天,只尴尬笑了笑。
“去吧,快些回来,我此刻不想渡你。”
再次踏入这块毒地,少东家只觉这荧渊真是奇怪,该长生的人都死于了池底,以杀渡人的却做了其间唯一的活人。
少东家迷路了半天也没找到能拾取之物,坐在毒水边,却又听见了嘈杂的打斗声。
荧渊幻境中,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开封。
契丹人,杀进角门里了。
长刀被踢上空中,未等契丹人站稳,三更天已然反手挥刀贯其腹,行云流水的杀招里,溅起艳红色的水花。
身后是宅子燃起的火海,三更天蒙着面,眉眼间被溅上了些血。
少东家想着自己身上怕是还有张剡藤纸,不知道现画一张画像给那人做不做得数,思及此,起身快步走近了那漂浮着的幻像。
“我来此渡人,你功夫不差,又为何不走?”
抬笔正要画三更天露着的眉目,听到这话少东家向后望去,才注意到三更天身后火海里蹲着个身着九流门衣衫之人,他浑身是伤,胸口那道贯穿伤,像是双刀的杰作。可他不但没死,尚还能握着绳镖,守着个从双臂到胸口都被烧得焦糊骇然的阿叔。
那重伤之人,才正和荧渊树下之人相貌肖似。
少东家庆幸自己画得慢,才没浪费一张贵得要命的纸。而后福至心灵,抬笔画起了九流门。
九流门见三更天还未收刀,便扑过去用身体挡在阿叔之前,全不顾后背披风上猛然窜起的火苗。
可绳镖拦不住人,三更天鬼魅般闪至九流门身侧,刀柄重重磕在他的阳白穴。下个瞬间,九流门看见刀光掠过他耳畔,三更天左刀斩断他着火的衣角,右刀割断了阿叔的喉咙。
荧渊深处好像起了阵风,吹散了幻像,只留余音入耳,“被火烧透的人,活不过子时,你救不了他。我不懂你身上处处皆是要命的伤,为何还活着。若你当真死不了,便快些逃吧。”
众生相·荧渊 其六
荧渊谷底幻境中九流门的幻影,与你之前于谷底所见身着三更天服饰之人,样貌甚为相似。
绘毕,少东家一路疾跑着回到了树下,那人此刻正擦着双刀,见少东家拿着画像回来,便伸出了手。
少东家盯着画像犹豫了片刻,仍是递了过去,“前辈曾是九流门中人?”
那人收回眼神,摊开画像的瞬间却怔住了。他像是想笑却又皱起了眉,眼神却比刚刚清明了许多。他把画像抓得很紧,拿手指反复摩挲了画中人眉眼几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说,“百态众生,皆为九流。”
少东家不禁琢磨着九流门的道义,眼前人的话怕是也没几成可信,盘算着先开口要走宝箱里的心法,好快些回去找瞿煦治瘴毒。
为破长生之灾,少东家来之前只向瞿煦要了解除长生的方子,也不知道这瘴毒瞿小神医解不解得了。
“前辈可否....”可话只说了一半却又被打断。
“这谷底还有九流门留下的一文钱,烦请少侠一并寻来。”
众生相·荧渊 其二
三更天说九流门留余世间一文钱,那一文钱想必很重要,三更天托你为他取来。
少东家嗅着不知何时冲入鼻腔里的血腥味,才意识到刚才去寻画像时,眼前这人并未应允会把宝箱交出来。
在开封上当还则罢了,怎么回到清河还要受骗。少东家叹了口气像是习惯了,没多言语便又转身向谷底深处走去。
从幻境来看,眼前这人该是中了长生蛊,却未必是什么坏人。角门里都是穷苦的可怜人,少东家仁义,帮也就帮了。毕竟刚刚低头时,少东家恰好看到那人的双脚连着靴子,都被一指粗的铁钉死死钉在了地上,宝箱都被浸在了污黑的血里。
他好像真的离不开那里。
不知是不是刚才走错了路,少东家这回竖起耳朵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幻境的声音,荧渊深处也像是亮了许多。
这次九流门的声音是轻快的,全不似树下那活人喑哑的嗓音。
“真给我吃啊,炒田螺,我小时候见人卖过,我还没吃过呢。”一瞬间荧渊的黑暗尽数被驱散,少东家只觉自己像是站回了阳光下,被晃了一下眼睛,垂眸却见地上满是贼寇尸首,而九流门就与三更天并排坐在丰禾村门口,风吹稻田好一副丰收之景,衬得此刻他们也像是颇为熟稔。
可三更天,却依旧遮着面。
“帮我挡什么刀,我又不会死。”九流门哼着小调把油纸包着的炒田螺放在一旁,从披风上撕了好大一块布条,低头便往三更天的腰上缠,边缠边说:“你听没听过勾栏瓦舍的曲儿?”
少东家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才发觉这次受伤的是三更天。
那伤口横在腰间,不深,外翻着看起来却颇为渗人。
“我上次去听了一次,她们在唱落霞与咕咕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你看远处像不像她们唱的....疼疼疼...”一句话没说完便被人赃俱获,三更天死死捏着九流门的手腕,只见九流门手中还攥着从三更天腰间顺走的钱包。
“数没数过这三年来我是第几次见你,我在开封角门里第一次见你时,便曾一刀贯入你的心口,而你喊了好几声疼,却还能缓过气来。”双刀还没有入鞘就摆在一边,把钱包拿回来之后三更天并没有松开九流门的手腕,只拽着他的手背擦了擦刀上的血渍,“你是我双刀下第一个渡不了的人。可这样活着,不累么?”
“你这人,怎么混不熟的。”九流门叹了口气,仰头直往天上看,“我还以为你是拿我当朋友了,别是杀我杀累了吧。”
三更天像是看透了什么,只低头看着九流门不安分的手,“还想偷?”
“没没没,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会死吧。”悄悄收回已经又快摸到钱袋的手,九流门似是在掩饰着尴尬,动作都快了起来,先是打开了一旁被油纸包好的炒田螺,又摸出一壶酒来,“我不做亏本买卖,给我一文钱,我就告诉你。”
见三更天收了双刃起身便欲走,九流门忙补了句:“别走啊,我还是第一次在白日里见到你。我不白要一文钱,我真的会告诉你长生的秘密。”
九流门就转头远远向一个方向望去,故作高深地自顾自说着。
“你听说神吗,神啊...神是水底的一只鹿。”那语气太过不正经,九流门思索了片刻,饮了口酒。
见三更天停下脚步,好像是不知该怎么顺着讲下去,缓了一会才又开口。
“从前有个小孩,他生在一个很穷很穷的村子。那里人都是靠种地糊口,若是赶上什么天灾人祸,便没得东西吃。”
“那个村子里有好多人,我想他们各个都怕旱怕涝。只有小孩不怕什么天灾人祸,因为从他记事开始,他便没家也没田。”九流门见三更天默不作声坐回了自己身旁,便从身上摸出了一枚铜钱,一边扔着玩,一边说:“他去给村民干一天活只能赚一文钱,还好一个饼只卖一文钱。”
“直到有一年啊,神来了。神说长生也只要一文钱。于是村民们都去花钱买长生了,也就没人雇人干活了。”
“长生只要一文钱,很值吧。”九流门不再扔那一枚铜钱,只把它紧攥在了手中,“可小孩不想花一文钱买长生,小孩想用一文钱买一个饼,因为光吃野草野果填不饱肚子。”
“于是神又对小孩说,神可以让他长生,不要他钱,还可以给他一文钱。于是小孩就和他走了,不是为了长生,是为了那一文钱。”
“一文钱啊.....人饿的时候肚子里面像是被绳镖绞着,辣辣的,也酸也痛,喉咙里干的连铁锈味都没有。小孩实在太想吃东西了,他走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一文钱居然买了他的一辈子。”
而这一辈子,怎么会这么长。
“后来小孩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蓝色的水,还有水底的鹿,很美很美。神应该是一只鹿。长生呢,是一只会飞的小虫子,只要划破手腕,那个小虫就会钻到身体里去。”
“可渐渐的,那些村民要么死去,要么失去神智。那时候小孩才明白,世上没有神,也没人真在研究长生,只是想留一群没意识的蛊人供他们驱使罢了。有人愿意花一文钱买小孩的命,只是因为小孩从小什么都敢吃,自然比娇养的孩子更耐毒些。”
小孩是整个荧渊里最耐毒的药人,活着的代价,是浑身难以止住的麻痒,好像被热水烧,耳朵里都是刀刻斧凿的杂声,睡也睡不着,身子沉得像是被砸碎了一样。
“长生真好,可长生又真苦。长生蛊毒越重越深,可小孩却越来越虚弱,连种蛊虫之人都说小孩早就该死了,或许是小孩执念太深,蛊虫就是不肯从他身体里离开。”
“是啊,小孩才十岁出头,他不想死,虽然他小时候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可他想再出去看看,他这一辈子,总不能一直这么苦到死,疼到死,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于是他还真的逃了出去,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只是因为他不要命,又太想活。”
九流门随意蹭了蹭手,捻了粒田螺放入口中,细细品着滋味,“可是小孩一出来,他的村子也没了,那里现在被人叫荒魂村。到处都在打仗,穷人啊到哪都难活,今天种下的谷子,明日就要被马蹄踩烂。那时候小孩才知道,没有东西吃,还能煮米肉。”
“饿极了流民就流着眼泪吃米肉,那肉汤的味道,又香又苦的。”
三更天像是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难得开口搭了话:“你入九流门,是为了求长生的解脱之法?”
九流门听了这话,摇摇头又哼起小调来,“我啊...我入九流门,是因为我忠肝义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侠。”
三更天很久没搭话,九流门只好自顾自说着,“你是不是觉得拜入九流门做大侠很好笑啊。”炒田螺的滋味很重,九流门吃着也慢,“只有背着刀的才是大侠吗?”
“清河和开封,我都走了一圈,走到哪都被人欺负,还好我没钱给他们抢。我就想着,我得学点防身的功夫,于是我就鬼鬼祟祟跑了好多地方偷师,每次一被发现就要被丢出来。尤其你们用双刀的,比做贼的都会藏。”
“直到有天啊,有天我爬人家墙头被踹下来了,这次居然没被赶走,他们让我去门口领个令牌,领了就能进门慢慢学慢慢看。于是我就去门口了,门口的大哥见我没鞋穿,居然给了我一双草鞋。”
“我就问他,我需要为他们做什么吗,我没钱也能拿吗。可那大哥就点点头,说这草鞋想要随时可以领,哪里都有。我又问他,我可以拜入九流门门下吗。你猜怎么着,那大哥笑了,他说:百态众生,皆为九流。九流门不讲究那些,你觉得自己是,那你便是了。”
“于是我就坐屋檐下看师兄们练武,师兄告诉我,他手里那绳镖是用药铺的秤砣改的,一开始链子也不是铁的,是偷阿姐晾衣服的绳子。那招牵绳引刃,就是在阿姐绑他回去时候,他悟出来的。这武学叫粟子游尘,就是希望我们以后只望沧海一粟,也可怀戏游之心,趟过凡尘。”
“我在九流门里可开心了,可是后来,后来契丹人就来了。”
“我不懂什么是大义,可我觉得,这乱世里,九流门就是大侠。”
三更天不置可否,只说:“或许多年后等天下太平了,人们只会说九流门是一群要饭的骗子。”
“那又怎么样呢?或许有天人们还要嫌勾栏瓦舍太难念,要叫那里瓦子呢。难道改叫瓦子了,那里便不唱曲了吗?”
九流门说着,硬把手中的那枚铜钱塞进了三更天手中,“收了九流门的钱,可就是九流门江湖上的朋友了。那你呢,你家在哪,又为何要入三更天?”
“我不需要朋友。”三更天看着手心里的铜钱,在幻境中的少东家也跟着三更天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铜钱上刻着:开元通宝四个字。
“好,好,其实我也不怎么需要朋友。”九流门似是又觉尴尬,便忙拧开酒壶猛灌了一口,“其实我刚来开封时,住在角门里。那里真的好穷,每个人都活得很难,但是那里人却又很好,巷子口的婶子手可巧了,会做小乌龟,可以挂腰上,就挂这。”
夕阳落得快,不一会幻境里的阳光也散尽了,可九流门的故事却还没有讲完。
“婶子的相公你也是见过的,那天契丹人杀进城,到处都在打仗,我在鬼市子守了太久,回角门里晚了些没能救得了他,是你亲手杀了他。我这个人心软又能活,从前觉得多些朋友能过得有滋味些。遇见你那天,我才明白朋友多,要经历的生离死别就也多,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知道是你杀他对,还是我护他对,所以我就不想了。”
九流门说着,摸了摸鼻子,“还说我呢,我跟了你这么久,我见你毫不犹豫杀掉受重伤的流民,却也见你命也不要在开封杀契丹,在清河灭盗贼。世上的英雄都是有名有姓的,我却从没见你有过同伴,等太平了好歹有人记得我们九流门是一群小骗子,谁又记得你们这些亡命鬼呢?”
九流门只得到了冷冰冰的回话:“除了生死,你不该随意介入别人的因果。强者承罪业,弱者入轮回。等这世间不再是炼狱,便也不必再有三更天。”
九流门怔住了,他只觉得眼前人怕是又要走,伸手想扯开三更天蒙着的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我能活很久,我可以一直记得你。”
“昔日王清欲去前线,他师弟江远不许,两人心中均有大义却仍大打一架,你可知为何。”
“你我道不同,不同路。”三更天握着九流门的手向下拉,掌心贴掌心把那枚铜钱又还了回去,“悬剑龙首,不分善恶。我只是做我想做之事,杀我认为该杀之人,不需要有姓名,亦不需你记得。”
九流门慌忙从腰后寻出个本子来直往三更天手里塞,见这回三更天没推拒,便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个,这个本子送给你,我中过蛊毒记性不太好,剩下的故事我都记在里面了。酱田螺真好吃,见你一次要费好久的功夫,我要是还想吃,去哪找你。”
幻境快速消散,少东家忙去够九流门手中那枚铜钱,却仍是慢了一步,蓝色的虚影顷刻化作虚无,余音却仍入耳。
“去隐月山吧,那里新修了一座太平钟楼,你敲响那铜钟,我会来的。”
众生相·荧渊 其三
九流门给过三更天一文钱,一文钱曾买九流门一命,可三更天未收。只与九流门约好,敲响太平钟楼的铜钟,虽远亦必来赴约。
虚影消散时什么都没留下,看来三更天要的那枚铜钱,并不在这个幻境中。
少东家在荧渊谷底又闻了小半天毒气,确定自己在这谷底什么也找不到了,便一路轻功,直向太平钟楼飞去。
敲响铜钟那刻,钟楼顶果然响起了交谈声。
“太平钟楼,你说要是敲一下钟,就真太平了该有多好。”此刻已是夜里,明月高高挂着,等少东家跳上屋顶,只见两个幻影又是并肩坐着。
“疼疼疼!”这次九流门的伤口在脖颈上,此刻还流着血,看着好不骇人,一看就知道是奔着要命去的。
三更天只是皱着眉,从胸口寻了瓶药来,毫不节省往九流门脖子上倒,“很疼?你还有什么执念告诉我,我帮你实现,等你放下执念,我来渡你。”
九流门脸一下就白了,不知是被药粉弄的痛了,还是被三更天的话吓到了,只是念叨着说:“我不能死在你手里。”
“为什么。”三更天上完药,把药瓶递到了九流门手中。
“契丹使者要和南唐结盟,他们会从清河过,我和同门约好了,要去杀他们。还有…”
“还有什么。”听到九流门的话,三更天突然低头,揉起了手腕。
“如果死在你手里,我会很难过。”九流门说着,好像也觉出了突然冷下来的氛围,可他此刻胆子却大了不少,伸手便扯下了三更天蒙面的黑布,“会比长生,比受伤,更难过。”
这次三更天没有躲,月光下是一张锐利的脸,横刃做眉斜飞入鬓,萧萧肃肃,有种让人一见便难忘的气度。
只是那紧皱的眉和下压的唇角,都昭示着此刻这人心情并算不得好。
“我不白看,下次见面,我送你副画像。”九流门没想到三更天真的没躲,见他好像不怎么高兴,只以为是自己僭越了,揉着鼻子偏过了头,打趣道:“我不是为了要你画像易容骗人,我就想自己留着看看。别和病秧子置气了呗,你给我吹吹吧,听婶子说,受伤了吹一吹就不痛了。”
月亮还高高挂着,九流门没敢去看三更天的脸色,只觉得夜里的风都凉凉的。
而下一刻,温热的吐息便贴上了九流门的脖颈,三更天毫无犹豫制住了九流门双手的手腕,甚至低头轻舔了一下他脖颈的血。
“画像是死物,我,不想要画像。”
众生相·荧渊 其四
九流门似欲去截杀契丹使者,三更天并未阻拦,只相约下次再见时,九流门要送三更天一幅画像。
少东家站在太平钟楼顶上,只觉得吹着夜风,瘴气都好了几分,只是胸口还是堵着不舒服。三两步跳回地上,想着回神仙渡睡一觉,明天再回荧渊定能找到那铜钱了结旧事。唤来滴答摸摸它的鬃毛,跨步上马一路飞奔而去,不曾想又在半路上听见旁边山洞中有异象。
少东家本想着绕路,揉揉额角只觉尚还能撑一会,便又翻身下马,走入山洞之中。
“帮我告诉他们别走这条路...那盲女还未走....”这次九流门好像和三更天亲密了许多,浑身是伤直接跌三更天的怀里。
“使者不可死在清河境内,如是护他到南唐再杀他,契丹与南唐的联盟自然不攻自破,盲女杀人亦有她的道理。”
九流门只觉浑身血都冷了下来,他明白了,原来眼前人突然出现带他离开,不是来帮他,是来阻他。他用手紧紧扣住三更天的肩膀,声嘶力竭地问道:“你那晚就知道那盲女会来截杀我们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我说了,你必会告诉同门。每个人信奉的道义都不同,总会有人表面答应,又硬要来杀那使者。我无法劝服所有人都不动手,你也不能。所以此事,越少人知道便越好。”
“所以你,现在也不许我去报信对吗?”九流门眼底蓄满是泪,却一滴都没落下,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三更天,三更天想留他,他走不了。
他怀里还揣着三更天的画像,此刻他却泄了气,不想履约把画送他了。
九流门一边咳着血,一边松开了抓着三更天肩膀的手,“第一次见面,你问我为什么不走...我现在告诉你,虽然世人不知,可当初契丹人进城,九流门无一人逃走...他们都死了,不是死于契丹人刀下,是死于同族背叛...”
“你渡我吧...我没力气再和你打一架了,你渡我吧...”九流门浑身都是伤,胸口那处最是深可见骨,可却还费力呼吸着,不像濒死之像,“送我回荧渊吧…这世上不好...这世上太苦了...”
三更天盯着九流门的脸看了好一会,看他哭,又看他皱着眉狠狠抹脸上的泪,听他胸腔像个破风箱一样,费劲地抽着气。
“你执念未消,所以蛊虫不肯出来,你还不肯死对吗?”三更天终是抽了刀,抬手划破了九流门左手手腕,又干脆利索划破了自己手腕贴了上去。
那淌出的血像是手间交缠的红线,蛊虫就顺着交扣的十指,血糊糊地钻进了三更天体内。
少东家听见幻境里三更天小声呢喃着:“不痛了,睡一会吧,不会再痛了。”
三更天抱着九流门的身体,浑然未觉那浸满血的画像,已从三更天怀中掉落。
而后那相拥的幻影,便如清风一过,散入洞外漫天星辰。
众生相·荧渊 其五
三更天以杀渡人,自身却中长生蛊毒。因三更天道义,不愿再有世人受长生之害,故此身长守荧渊。
这次幻境散去,少东家还真从地上摸到副浸满血渍的画像,暗道怪不得荧渊池底找不到,原来是掉在半路了。
这回可以回去交差了,少东家把画像揣入怀中,直奔荧渊而去。
少东家爱迷路,但少东家跑得快,再次路过那老鼠石碑时,少东家躬身抱了个拳,便又跳入了荧渊谷底。
荧渊常年漆黑,不知人间几时,那人未睡,仍在树下站着。
众生相·荧渊
荧渊谷底树下有一身着三更天门派服的活人,说他在找一副画像。
三更天说九流门留余世间一文钱,那一文钱想必很重要,三更天托你为他取来。
九流门给过三更天一文钱,一文钱曾买九流门一命,可三更天未收。只与九流门约好,敲响太平钟楼的铜钟,虽远亦必来赴约。
九流门似欲去截杀契丹使者,三更天并未阻拦,只相约下次再见时,九流门要送三更天一幅画像。
三更天以杀渡人,自身却中长生蛊毒。因三更天道义,不愿再有世人受长生之害,故此身长守荧渊。
荧渊谷底身着三更天服饰之人,与你之前于谷底所见九流门幻像,样貌甚为相似。
“画像已寻来,晚辈在开封游历时曾见陈怀卿有一方可解长生蛊毒,此番来荧渊,只为渡村民长生之苦。”
递过画像,少东家握着无名剑挽了个剑花,抱拳道:“已替前辈寻来执念之物,晚辈欲渡前辈脱离苦海,还请前辈赐教。”
三更天打开只见那画像,只见其间被血污浸得已模糊不清,他仍是好好收入怀中。转瞬后双刀已然出鞘,“我想得没错,你身上确实有三更天的味道。”
虽然他双足被钉住,可那刀势却比少东家快了不知多少倍。接下少东家剑的一刻,三更天又把那招式拆得缓慢异常,又演示了一遍。
“这第一招叫痴障。”看着闪过的刀光,少东家想起了刚刚在幻境中开封见到的那一招,三更天是左手斩断九流门着火的衣角,右刀割断了身后人的喉咙。
“出刀定然要快,要入心口,才可一招夺命。”
“第二招叫贪祸,需得看破生死连出三刀,以身为刃。”
少东家学得很快,三更天又是毫无保留,几番下来,已是剑占上风。
三更天好似甚是欣慰,挥刀横断,“你可知为何三更天武学,不许偷师吗?是因泥犁三垢皆是杀招。”
“这第三招,叫嗔焰。”那双刀划过三更天的双肋,他的声音却仍抖也不抖,“你要记得自伤的痛,才知三更天杀人是为解生者苦痛。出刀便要夺命,世间如炼狱,渡世非祸世。”
三更天看着已贯入自己心口的剑,却是舒了一口气,“我的双刀...送给你了...”说着,血却从他张合的口中,汩汩流出,“小将军的剑...果然是好剑...可小将军姓王...怎么会姓江...”
少东家仁义,那一剑过后,生机消散得很快。少东家打开宝箱时,溅在面颊上的血仍是温热的。
宝箱里有一枚开元通宝和三本书,其中一本,正是少东家寻了好久的心法,长生无相。
所恨年年 三更天篇 收录
我遇见他的第一面,是在契丹攻入开封那天。他浑身是伤,一定痛极了,我想渡他,便给了他心口一刀,是贯穿伤。
可从傍晚熬到深夜,他竟都没有死。只是喊着痛,却还冲杀着契丹不舍得倒下。
三更天双刀出鞘是为了以杀渡世间疾苦,可我....怎么好像让他更痛了呢。
从那天起我便总能遇见他,不是他寻人有多厉害,只是我对他太过好奇了,便总是给他留些行踪,等白日里事做完了,便趁着月色去见他。
有时在角门里的高楼下,有时在开封北边河岸边,他身上大伤小伤就没断过,遇见我时不是一边说要杀就杀他别去角门里,一边抱着我不让我走,就是喊饿喊痛。
他能让我明白世间苦痛与渡人之心,他便是我的道。
我问他想不想要解脱,他却说他才没活够,只是在撒娇,不是真有多难受。
第一次在白日里见他,是在丰禾村,风吹麦浪,是个艳阳天。我去清河剿匪,同他算得上偶遇。我这一生唯一的朋友是手里的双刀。我想或许这世上本不该有人,耳边的鸟鸣天边的落日,这都很好,只有人世多疾苦。
那么他呢,他也该死吗?
或许,长生之人与日月同在。
那天他非要和十几个盗匪打,我怕他疼,替他挡了一刀,他回赠了我一本手记。
他会写些什么,他过得那样艰难,无外乎是生离死别,饱暖饥苦。他说入了九流门之后很开心,可九流门初立到我见他那日都到不了一年,他这一世又快活了几时呢?
或者...他会写我么?
那手记我还是看了,他还真是个小骗子。
我在太平钟楼见过他几次,好像每次都是他受了致命伤快熬不过去的时候,可一见到我,就又没个正形。
最后一次在太平钟楼见他时,我吻了他。
如果那算吻的话。
我杀了他。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三更天承杀业,死后入阿鼻地狱,我们不会再见了。
他曾给过我一文钱,当时我没收,此刻我收了。
至于那画像...他还愿意给我吗?
长生原来真的会渐渐记不得许多事,九流门没有骗我。
我怎么恍惚觉得,这一世见他不过数十次,而与他...从没来得及好好相处过。
发现自己开始记不清东西的那天,我去找洛神,换了他的脸。洛神只问我早不再往契丹送人去了,何苦又要抹去面目名姓。
我说我换脸是为记得,不是为了抹去。
他当初问我我的名字,我为何没有告诉他?我又为何,从没问过他的名字?
罢了,如是我闻,执刀承罪业者即为三更天,众生百态皆为九流,这便够了。
我把自己钉在了荧渊谷底,蛊虫以我血温养,便不必再有人身受长生之苦。
少东家拾起了最后一本手记,想必是九流门留下的,他也很好奇,九流门到底写了些什么。
于是他翻开那本旧书,从后往前翻了好久,才发现只有一页。
那页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只画着一只踮脚舞动着的老鼠。
见闻·长生无相·收录
少东家离开荧渊时又见到了那刻着老鼠的石碑,他引燃火折子才发现此处并无岔路,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来时竟能迷路那么多次。
一想自己一走,这石碑怕是又要在此孤守下个来人许久,少东家索性抽刀碎石,哼着他化乐天,拂衣而去。
【江晏×少东家】困迷障
*江晏×男少东家,bl年上,用少东家第一人称写,本篇1.6w+,阅读需要一定时间,之后还会有一个江晏第一人称视角的姊妹篇(姊妹篇已出,江叔视角《坠尘网 》
*是关于少东家长时间找不到江叔,在寻找寒姨的路上被迫压抑自己不去想江叔,反而生了心魔的故事
自困迷障,心魔丛生。
01
我在思考着这个幻境该如何出去。
现在行侠仗义很难做,路上没走几步,还没拔出剑就先因为幻境晕倒,然后在幻境里看到各种乱...
*江晏×男少东家,bl年上,用少东家第一人称写,本篇1.6w+,阅读需要一定时间,之后还会有一个江晏第一人称视角的姊妹篇(姊妹篇已出,江叔视角《坠尘网 》
*是关于少东家长时间找不到江叔,在寻找寒姨的路上被迫压抑自己不去想江叔,反而生了心魔的故事
自困迷障,心魔丛生。
01
我在思考着这个幻境该如何出去。
现在行侠仗义很难做,路上没走几步,还没拔出剑就先因为幻境晕倒,然后在幻境里看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醒来后头昏脑涨。我对此已经很熟练了,但是在这经常遇到的幻境里,也有轻松和困难之分。别人的故事的幻境比较轻松一些,因为我在里面像是旁观者一样看故事,和看话本子一样,能清楚知道前因后果,有利于我醒来后解决问题,继续行侠仗义,或者更幸运的是获得关于寒姨的线索。
如果运气很差,那么就不是进入别人的故事的幻境,而是进入我自己的幻境……
现在,我觉得这个情况更糟糕了。
我又一次看到江叔在我面前,就在那里看着我。我想扯开嘴对着幻境里的江叔笑一笑,但是发现我笑不出来。第一次在幻境里见到他是狂喜,后来一次又一次,我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换一次词来说,这不是江叔,不是江无浪,而是我的心魔。
我怎么会生出心魔呢?面前的江无浪不知道会在这个幻境里做什么。幻境里发生的事情越来越离谱,念了几十遍我去专门学的佛经也没用,佛经让我烦躁,渡不了我出迷障,我只能和这个“江叔”在这里僵持着。
而且,我为什么偏偏在江叔这里生出了心魔?
寒姨,红线,刀哥……我在幻境里,也回到过梦里的不羡仙,那时候我看到大家只想着想念,在梦里仿佛仙境一样的不羡仙,我经常跑来跑去。我清楚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我躺在草丛里看着天空,心里整合着这段时间收集到的寒姨下落的线索。他们给我鼓励,鼓励着我要找到寒姨,让我坚定下心,有了报仇的意志,我看到他们就有了无限的力量。
我不会生出心魔,在梦里,不羡仙永远是这样。
可是江叔不一样。
江无浪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我的心魔,因为我有怨气吗?
但是这不应该,我不应该地对他产生了怨气。
他不说一声就离开我,我在不羡仙的时候天天缠着寒姨说我要去江湖,我要知道江叔的下落,来了开封后,我几乎用找寒姨这件事把其他所有事情都压下去。可是我以为这是我知道轻重缓急佛标志,我已经长大了,这是我进步的地方。
我以为我能分清主次,我假装不提他,少提他,对着我拿走的他的旧衣和护臂,偶尔愣神。
他还好吗?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他为什么……
我早就知道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是觉得我是小孩吗,不带我一起?他知道不羡仙的事情吗?他会担心我吗?可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玉也被抢走了,江叔留给我的玉,我也没守好,可是不是那时候,即使是现在的武功,我似乎还是打不过那个黑衣人。
我感受到无力,这种感觉很难受,细细密密地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这太不应该了,我不应该这么想,可是好几次深夜醒来,我突然想起江无浪,我都会涌现出点难受的情绪。
我心想,江无浪,我不要找你了。
我看着心魔幻化的江无浪坐在那里,心里暗骂自己,动作却诚实地朝着他跑过去,白天的埋怨,原来是因为太想念,太爱怨交织。
我埋怨他,想念他,执念难消,居然生出了心魔,真是好笑。我居然有这么大的执念,我居然会这么想他。
我其实经常做这样的梦,寒姨她们都是在那边的一片暖和漂亮明亮的不羡仙里,说着话,江叔和我,在另一边坐着,江叔给我削木剑,一下,又一下。
“江无浪。”
我伸手,在触碰到他之前停下,江无浪把正在削的木剑放下,就这么看着我。
之前的在幻境里见到江无浪,我像是怕惊醒自己的美梦,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后来,我开始絮絮叨叨地给他说,说各种事情。说我一直以来的见闻,说不羡仙现在在重建,说最近找到了什么线索,可是江无浪不会理我。
我的心魔在那里,动摇着我,也无视着我。
是不是打败了江叔,就能解开心魔了?
是我的剑出鞘的声音,下一秒,已经被我握在手中,直指江无浪。
第一次梦中不羡仙中,我没有打败那里的江叔,后来发现的时候,他却让我一人继续走下去,然后消失不见,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也许这次后,就可以不用在梦里见到你了。
江叔,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应该马上醒过来。
幻境里的江无浪反应很快,他用刀鞘把我击倒在地上,我之前就和江叔还有刀哥在梦里打过,我像是终于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只要打败他,只要打败他……在几次被打倒在地上后,我支撑着想要爬起来。我感受面前的光被遮住一些。
还是打不赢,算了,我……
我抬头,和江无浪四目相对,我有了一种很荒谬的预感,江无浪靠近我,我无法动弹,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半跪下身,他吻了我。
我心神俱震,却在反应过来后,开始疯狂地回吻着江无浪。
我是疯了,我完全疯了,原来这才是我的心魔,这才是我的心魔。
之前一直逃不开,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可是我要怎么逃离,我太想念江无浪了,“江叔,江叔。”我念着他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嚼碎了再狠狠咽下去。
我在想念他的时候无数次呼唤他的名字,白天的时候戴上面具,到处去找寒姨的线索。可是想念江叔的心情为什么会变质成了这样,江无浪像是要和我在这里吻到幻境都不复存在。周围的一切都坍塌,这世上只剩下我和江无浪二人。
这才是我的心魔,是我复仇路上最大的隐患,在患得患失里,在强硬地压下自己的心思,强迫自己不去想江无浪后,我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心魔。
他怎么会把他的义子,他的义弟压在身底下?他怎么会做出这样主动的事情来?
我在荒唐的一切里起起伏伏,我看着江无浪看着我的眼睛,像是被摄了心智,迷了神魂。
我应该拼命去克制的,可是我无法控制,我像是突然找到了妙门,得了趣,就开始食髓知味。我开似乎叫他的名字,去咬他。这样的江叔,在现实中永远不会出现,是我痴心妄想,是我心魔作祟,是我陷入了迷障,是我在侮辱他,他若是知道了,估计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我。
不,不对,我怎么可以让江叔知道这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我被动作得几乎无法去想其他,可是还是感觉到后怕。
这可是心魔啊,我恍惚想着,竹叶纷纷落下。
我抱紧了江无浪。
江无浪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江无浪不会吻我。
可这是在心魔里,我伸出手臂搂住了他,抱着他。
可是我好想你,江无浪,好想你,好想你。
即使知道心魔里的不是你,是我走火入魔出来的幻影,是在玷污你,编排你的虚假,可是我沉溺在这种虚假中。不羡仙的梦,让我坚定现实,关于你的梦,让我更陷迷障。
晃晃悠悠间,我感受到痛楚,行走江湖的人怎么能掉眼泪呢?我……江叔,好痛啊,我好痛啊,可是这个痛让我感觉到活着,我活着,我还活着,我要活着见到你。
我开始嚎啕大哭。
似乎是被我的哭声吓跑了,心魔消失了,江无浪不见了,竹林里安静一片,我跌跌撞撞站起来,狼狈地跑了几步,又跌倒在地。
江无浪,我好想你,江无浪。“江叔?”“江叔!”“江无浪!”“我错了江叔!”“我真的错了。”可是没有回应,心魔都消失了,天地浩大,去哪里找你?
我好怨你,我倒在地上,再没有了力气。
我好想你。
02
“你没事吧少侠?”
“我,我……”刚才的一切历历在目,像是大梦一场,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头疼得很,他还在旁边讲解,“这里很多人进入都会陷入迷障,能勾起人心中最压抑的欲望。”
我有些心虚,嗯了一声没有在说话了,旁边的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之前来的时候,内心最深的欲望居然是小时候想成为孩子王。“人嘛,有一个很大的为止付诸一切的理想,还有一些觉得难以启齿,甚至有些幼稚,但是一直存在的愿望,欸,不知道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你这么感兴趣干嘛?赶紧往前走吧,你不是说要救人吗?”
“对对对,这个比较重要,少侠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啊。”
终于把话题转移走了,我“嗯”了一声,把这些抛之脑后。
帮助完了人,来到往常问消息的地方,今天也是没有寒姨的消息。回去租的宅子的路上,还遇到几个小毛贼偷东西,区区几个小毛贼,本来自然是不在话下,只不过没想到那几个小毛贼居然还随身带着如此强劲的毒粉,正在追逐中被阴了这么一下,即使立马屏气凝神,却也是吸入了一下,一下子没了力气,从空中掉了下来。
这次起码得骨折好一会了,我咬着牙,想要尽量避开地上的尖锐的东西,却感受到什么人从侧面搂了我一下,轻功一点,我被搂着往前,在地上安稳地落地了。
那个人还稍微扶了我一下,我堪堪站定,刚想道谢,却连咳了好几下,感受到那人在我面前点了我的穴防止毒素扩散,“尽快去医治。”我感觉到有一些怪异,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我看向这个帮我的好心人,他的脸上戴着面具,明明不认识的声音,却给我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你……”可是下一秒,他一个轻功,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心里稍微有些无语,就是想道个谢,这么着急吗?
等我拿着刚才被偷东西的人送的酬谢的时候,我又心里想着,怪不得刚才那么急,是去帮我追那几个小贼了。好心人帮完了我就走了,听说也是他说的酬谢给我,“不用给我酬谢,你如果实在想谢我,可以给那个小少侠。”这是他的原话,只是实在是太赶了,我都没见上一面就又不见了。我觉得没帮上什么忙,推辞了好久,还是收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个看起来伤得都很严重的样子。听说是从高处跌落的,也真是活该,不过稍微有些怪异,可能是那个好心人武功很高,不然他们为什么一提到那个人,就一脸害怕得发抖的样子。
去拿了一点药,吃完就准备睡觉了,我睡前默念,能不能让我睡一个好觉。
但是我显然失败了。
这次是在屋子里。
那个幻境里我的主动像是开了一个口子,我的心魔知道了我的欲望,于是开始引诱我,江无浪一步步靠近我,“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稍微有了些理智,强压住欲望,开始咬我的手。
好痛,我又使了点力,咬出了血,再痛点,我马上就醒来了。
可是,我的手臂突然不听我的使唤,我的嘴里都是血腥味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为什么不听使唤了?我茫然地抬头,江无浪吻上了我,我的脑袋轰的一声。
好可恶的心魔,没有用了,一切的挣扎都没有用了,我疯狂地回吻了过去。
“江叔,江无浪,江叔,江叔,好想你啊,江叔,我好……”
喜欢两个字被我咽回去,即使是在心魔面前,也不想用这两字玷污了他。
好荒唐啊,太荒唐了,江叔一辈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荒唐的是我自己,是生出这样的心魔的我自己,昏过去前,我还在想着,现在怎么会这么荒唐,可是等再睁开眼,感受到江叔还是在吻我,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可怕的事实。
我好像,醒不过来了?
03
怎么样从梦里醒过来,咬自己就行了。我张开嘴,想要咬一口自己,结果发现,我咬了不痛。
我愣愣地看着我的手,怎么会这样?
我甚至没办法离开竹林很远,我不能在这里继续下去了。偶尔做个梦就算了,反正没人知道我的痴心妄想,可是怎么可以一直这样,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每天都在做荒唐的事情,我有点羞耻,在我的心魔里,江叔怎么会是这样的形象?我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不舍得骂江叔,我就骂自己,可是骂了几句,我就发现我说不出来话了。
骂自己都不行吗?好怪的心魔,处处透露着怪异。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可以拿着剑自裁,在心魔面前自裁不知道会不会让现实里的自己变傻?算了先不管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在准备去拿剑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开始模糊,我看不清东西,于是只能跌跌撞撞过去,好不容易才摸到剑,是的,这是我的剑,江叔给我的剑。终于,我没忍住笑了一下。
我拿着剑,指向了我的心口……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
等一下,我还没刺呢!
等我再醒来,我发现我的身体居然被绑在床上了,我居然出不了屋子了?好厉害的心魔,居然还可以阻止我离开这里?我咬牙,试着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出来。
算了,我累了。
好烦啊,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我闭上眼睛,觉得头越来越疼了。
“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中了什么毒?怎么会这么严重,居然会诱导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我看向说话的人,明明还是那个江叔,却似乎比之前我看到的要稍微更成熟一些?
我痴痴地看着江叔的背影,心想这个心魔居然可以造得这样像,看来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江叔,你生气了啊?”
我开口,江叔愣了一下,颇为震惊地看着我。
“你看到我,不想问我什么吗?”
“嗯,问你什么?”
“罢了。”江无浪在我床边坐下来,开口,“你想吃什么?”
我眼睛一热。
没想到可以在梦里吃到江叔做的饭菜,在梦里总是做那种荒唐的事情,其他的事几乎没有。
虽然江叔还是没有把我放开,让我有些束手束脚,我忍不住开口求心魔:“江叔,你把我放开吧,你看,我没法起来,还得让你喂我……”话一出口,我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难道?我之所以幻想出这种心魔,幻想出我被绑?是因为我心里还天天想着江叔喂我吗?我真的是疯子吧!
一边想,一边乖乖张口被江叔喂,我压下心里那些想要哭的冲动,这是心魔,不是真的。
但是,我依然觉得很幸福,熟悉的味道,我很怀念地看着江无浪,“谢谢江叔。”
“你何时是这种要和我说谢谢的性子了?这些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
好奇怪,今天的江无浪太奇怪了。
但是我感觉应该来了机会,我开始求他,“江叔!浪叔,给我松绑嘛,你干嘛绑着我?”我专门装作很天真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他,我不太爱这样说话,我之前天天想着和江叔闯荡江湖,江湖儿女,从来都是帅气的嘛,不过有一次为了完全一个事,我得撒娇,我不太爱撒娇,也不知道怎么撒娇,后来我路上遇到一些姑娘,我有时候和她们聊天问过,她们却咯咯咯地笑,说,“弟弟啊,你想要求人的时候,就像是在撒娇了,你还想怎么撒娇啊。”把我说得脸红了,还在继续说我。“弟弟啊,你想让别人答应你什么,你就无辜地看着他,求求他,他就会对你心软的。”
语气再软一些,神情再无辜一些。
我以为我不太会作这幅情态,但是似乎对这江无浪,我求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不行。”他回复得很快,我被一下子噎住,心魔里的江无浪怎么这么难缠啊?
我不死心,还准备继续求他:“求求你了江叔~”
“你现在的举止颇为怪异,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的。”
“我就是让你稍微松绑一些,也不会跑掉的。”我开始用话激人,“而且江叔,反正你就在这里看着我,肯定不会让我跑掉做奇怪的事情的,对不对?”
江无浪似乎是被我这句话说动了,他叹了口气,开始给我松绑,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我看着他给我松绑的侧脸,然后,像是在心魔面前做的无数次那样,吻了上去。
然后,我被一下子推开了。
江无浪震惊地看着我,像是我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我突然被他那种神情刺痛了。
好恶心的心魔,做得这么真实,里面的江无浪更像江无浪了,可是,为什么连这种最可能的下意识反应都要还原。
江无浪像是才反应过来,他一下子冲了出去,我愣了一下。
他居然会跑?心魔里的江无浪,居然会跑?
但是来不及再多想了,真是天助我也,我试图把刚才的绳索完全解开。
因为那个吻,江叔没有注意到绳索已经被解的松松垮垮,我终于挣脱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脱离这次的心魔。
睡得真的太久了,到时候醒了,我一定要去青溪找个好医生看,找一个名医,准没错!
我狂奔到悬崖边,正准备跳,却在转头的时候,看到了江无浪,还有旁边的,嗯?是陈子奚吗?我的心魔里怎么还有陈叔啊,我怎么……
不过我没有想完,因为我一个没站稳,往下跌去,不过没关系,正好符合我一开始的目的,我马上就可以醒过来了,所以我心情还很不错,我的嘴角还上扬了一下,所有的动作似乎都被放慢了无数倍,我看到江无浪朝我跑过来,四目相对间我看到他眼睛里的担忧。
然后我被他抓住,然后直接被拉了起来。
?
这个心魔真的没完没了了,我如果一直出不去该怎么办啊?
但是,被救下来后,我突然脑子清明了一些,然后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陈子奚为什么会在旁边震惊地盯着我?我对陈叔没什么意见吧?为什么会在我的心魔里看到他了?
不会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吧?
可是我没有继续想了下去。
我的后颈那里被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脑袋突然一晕,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
04
我醒了,这次我是真的醒了,可是我醒了后,看了一眼在门外交流的江叔和陈叔,然后认命地又躺了回去。
这下,我是真的心如死灰。
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到真实的世界的?怪不得江叔说我颇为怪异,奇怪我为什么见到他也不惊讶,明明见到江叔我应该开心得发疯的,可是我却在刚重逢没多久,亲了他……
……我亲了江无浪……我……完蛋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可以给江叔解释的。怎么解释呢?就解释,就解释是因为中毒?对对对,中毒。
“我确实怀疑他中毒,但是更像是因为多次出入生死之地,神魂不稳。”陈子奚的声音传来,“因为练功而走火入魔当然好治,因为生了心魔,这样的走火入魔却难医。你可以想想他的心魔是什么?”
江无浪回头,我立马躺下闭上眼睛,我现在还不敢和江无浪对视。
“醒了就不要装睡了,我没有怪你。”江无浪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是我不好,这些年一直不回来,也没有给你传一些消息,让你担心,你可是还在因为不羡仙……”他思考着措辞,我本来想让他放心,告诉他我很坚强,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寒姨和复仇,至于他的部分。我不敢再说下去。
可能是我的沉默像是一种默认,江无浪叹了口气,揉了一下我的脑袋,温暖的手在我的脑袋上,我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就像是我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只是等反应过来后,他和我都愣住了。
“你放心,我这次不走了,待帮你除了心魔,我再走。”
我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还是要走。”
沉默,我讨厌这样的沉默。
我拦不住他,他总是要走。
“江叔,其实我没事的。”我拉住他的衣服,等反应过来,又放开,“你这次,能不能,寒姨,我……”因为太着急所以讲得语无伦次,但是江无浪听懂了,“我会帮你找寒香寻,我应该能够找到她的下落,你先不要多想。”
有了江叔的帮忙,我确实获得了更多的线索,他也没有问我那天的事情。
很久没有再入现实和梦境分不清的迷障,也许是因为真正的江无浪就在我身边。
江无浪没提我当时的那个吻,我也没主动解释,我们就这么心照不宣着。直到我发现一个说不定能找到寒姨的线索,江叔说会和我一起去。
“江叔。”我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了,对我来说,之前为了找他问了无数人江无浪的消息,最后一无所获,我那时候就怀疑江无浪应该不是他的本名,江叔这样的奇才,在江湖上肯定也应该是顶顶有名的人物,“我想知道你的本名。”
“我的本名?”
其实如果他真的还是不告诉我,我也拿他没办法,他总是这样,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他沉吟了一下,然后告诉我,“我叫江晏。”
“对,江晏的晏是……”他顿了一下,“上面是一个日,下面是一个安的那个晏,海清河晏的那个晏。”
“江——晏——江晏?江晏!”我像是牙牙学语的儿童,就这么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叫了几次,感觉特别特别满足。居然只是这样,我就会觉得幸福。
我知道江叔自己一直隐藏自己的名字,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我问他,“江晏,江晏,我可以私下一直这么叫你吗?”
想要叫回本,想要多叫叫,江晏转过头,却问了一个我没想到的问题,“那你……怎么不叫我江叔了。”
我藏住自己那点微末的小心思,“在外面肯定叫江叔嘛。”
因为知道了陈子奚也知道江叔的真名,忽略掉自己的一点不应该的微妙的不爽后,我就在和陈叔吃饭的时候,也时不时叫一下“江晏”,陈叔很惊讶,他看了一眼江晏,见江晏没说什么,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说今晚还要再试一次?”
“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还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能提前解决心魔的事情,会更安全一些。”陈子奚说完,有些欲言又止,他还看了一眼江晏,我不喜欢他们有事情瞒着我的样子,“陈叔?你有话直说就是了。”
陈子奚立马回应我,“我会在你旁边辅之以药物,让你试着自己摆脱,看看能不能你能不能自己想通,我让江晏在你旁边护法,觉得不对,立马叫醒你。”
“好。”我觉得这方法确实不错,陈叔是很出名的青溪名医,估计真能把这癔症治好呢?我安心躺下,不知道为什么,闭上眼睛前,看着江晏,江晏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我愣住了,不敢相信地回看他。
“我在这里,别怕,睡吧。”
像是有一种魔力,只要江叔在,我就都能安心,他是我一切的安全感的来源。
我闭上眼睛,几乎是下一瞬,我就来到了梦境中。
嗯?好像有点不对?
我伸出手,摸了摸面前罩着我的红色的布,我有一个离谱的猜想,结果等真的揭下来,才发现是更离谱的事情。
我现在居然身处一个到处都是红色的婚房里。我立马站起来,手里的红布,什么红布?那是用作盖头的喜帕!
我突然有点不确定了,我真的能击败这个心魔吗?我真的能不做疯子了吗?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最想要得到的吗?
听到点动静,我立马把喜帕盖上。我听到动静,当我猛地一揭开红盖头,我看到了穿着喜服的江晏。
我果然是疯子。
江晏眼里的表情也是震惊,但是他的动作却是稳步往前,我的喜帕已经自己揭下来了,他就坐在我身旁,我侧过头,他就靠过来吻我。
他的眼睛里有震惊,明明做着亲吻的动作,却用着这样不敢相信的表情,这让我感觉到更为真实了,我想了想之前陈叔告诉过我的方法,心念一转,我的腰间就出现了一把匕首。
陈子奚的话语犹在耳边,“你记住,只有在幻境里,才会心神动,实物凝,你可以用这个作为判断的标准。对准你的心魔刺下去,一般就可以结束这一切,我知道这有些困难,心魔会变幻成你在意的事情来迷惑你,可是,你一旦发觉这都是假的,就可以下得了手了。比如,我刚才说的,你心里想什么就可以形成什么,比如,你面前发生的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是了,这确实是幻境,这是我的心魔,我是男子,我怎么会和江叔结婚呢?
“陈叔,我有一个问题,我的心魔,我一直以为是不羡仙,为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其实我的心魔不是不羡仙,而是别的,只是语焉不详地说,“我的心魔为什么还有别的?”
“没有不羡仙很正常,因为当时你吸入的那个毒粉,他主要是关于更卑劣的,自己心里压抑着的觉得不应该的欲望,你怀念不羡仙,不羡仙是你的家,你对不羡仙不存在卑劣的欲望,你不会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不羡仙,不会自己说服自己对错,不会摇摆,因为你为了她们报仇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你不会因为对错犹疑。”陈子奚看了我一眼,但是我看上去不想说,他也没有逼我,“不过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按道理来说,每个人心里都有卑劣的想法,只要接受自己,然后,清楚认识到真实虚幻,就能摆脱,这不是很可怕的心魔,可是偏偏困住了你。”
是啊,卑劣的欲望,我对他,有着这样的欲望,不应该的,我喜欢他,这是不应该的。我握紧了我手中的刀柄。
在这种情况下,在没有防备的时候,我也可以打得过他,只要刺进去。
我吻着江晏,和他倒在婚床上,我的手在发抖,这是幻境,没事的,没有关系的。
他的吻开始往下。
好可怕的心魔,为什么要幻化出这样的东西动摇我的决心,穿着婚服的江晏,我从来没见过。他总是穿着那几套衣服,不爱穿很亮很艳的衣服,可他明明很适合。
我长大了后,他依然那样好看。
而且可能是为了迷惑我,这次的梦颇为真实,我有种在和真的江晏……云雨的错觉,沉迷温柔乡里,不知节制,我不想发出声音,我侧过头,想要坚定一些自己被动摇了的神智,江晏把我的下巴掰回来吻我。
我又失败了,可是我不能这么下去了。
现实里的江晏还在等着我。
幻化出的匕首依然还在,我拿着匕首,趁着江晏不注意,我猛地刺过去,可是,我的手再也没有往下一步,我刺不下去……
为什么,这明明是假的,我看着上面红色的帷床的红色顶。
一切都在晃,红色的,晃晃悠悠的,我像是置身于红色的浪里。
我还没有醒,外面的江叔没有叫醒我,可是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不知道梦里伤害自己有没有影响,我还没有问过陈叔,真是失策。
我终于放弃,闭上眼,往我的颈部刺去。
可是这次,我又一次,没有办法再推进一步了。
血流了下来。
他接住了我的匕首,血滴落下来,顺着我的脸往下流。我震惊地看着我身上的江晏,我感觉我的全身都冷了。
他的眼神,我怎么会认错?对,我刚才不应该认错的,这是他,这就是我的江叔,这就是江晏本人啊!
原来这才是陈子奚欲言又止的原因,原来这才是方法!让江晏本人入我的心魔中?亏他想得出来!
在这个幻境里,他居然是唯一的真实。
“没关系的,没事的。”江晏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小时候,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哄我一样。
他会拿小石头丢偷懒的我,批评犯错的我,可是如果我难过,他更会做我喜欢的事哄我,哄着那时候还小小的我。给我买蝴蝶花灯,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往回走。
“对不起,对不起,江叔,对不起,江晏,对不起,我错了。”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从我身体里退出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醒来吧。”
那一瞬场景变幻,我听到陈子奚对着江晏说话,“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和这孩子内心里的预期相差太远了被驱逐出来了?我就说这个方法不靠谱,你看……”意识到我坐起来,陈子奚不说了,他几步过来,开始把我的脉,在这期间,我一直在看江晏,江晏回避了我的目光。似乎在我的心魔里手上对他有一些后遗症,他的手似乎也有一道血痕。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快冻住,我该怎么办?他都知道了。
“你的心情波动太大了,而且……”陈子奚像是思索该怎么开口,他看了看这一大一小,安慰我,“没事,这种事本来就很难一下子就好全,别怕,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
江晏怕是连躲我都来不及,何来的慢慢来?
05
“万事小心为上。”
我点点头。
只是在进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开口,“江叔……”
他像是知道了我要说什么,“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我感觉我的舌头像是变成了石头,连说一句“好”都无法。
这个地方越往下越凶险,我强迫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目前获得的线索上,只是我没想到会凶险到了这样的地步。
“绣金楼的人?难道,他们把寒姨抓了起来?!”我压低声音,感觉自己的手几乎把剑柄握出血来,江晏朝着我摇了摇头,让我不要冲动行事。
我们此番主要是以调查为主,陈子奚在外面接应我们,我确实不该冲动,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解决了几个看守的人,江晏和我一起跃入了下一关,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如此庞大的机关。无数的齿轮在缓缓转动,在这个下半部分是水,上半部分是山洞中间矗立的巨大机关。
更不妙的事,我和江晏发现了比我们预料里更多的人。江晏帮我挡住了一波箭雨,我和他对视一眼,明白此刻只能应战了。
且战且走间,我和江晏都有些难以招架,再如何厉害的江湖高手,又怎么能抵得住这样轮番的车轮战攻势,江晏过来拍了我一掌,我感受到真气被渡过来,“江晏!”他摇摇头,示意我不用担心他。
“那边那歌高度,四个方向,都有主机关。”江晏的声音在此刻似乎也足够让我安心,“等你我找机会突围出去,关掉机关。”
机关关闭,杀手被切断,才有一线生机。
我心知江晏给我的真气,在对战中有多么宝贵,给我渡真气之后,他遇到的危险将会更多,他本来想和我解决这底下的人,再用轻功飞上去打开机关。我知道江叔说得是对的,可是我们两遇到的敌人太多,再这样下去,还没等突围出去,我们都会丧命于此。
抱歉,江叔,你一定会生气,但是,我觉得这样才是更好的办法,在这里两个人突围并没有什么增益,还会让江叔分身乏术,甚至还让他刚才给我渡了一些真气。我不能再等下去。上面关掉机关的空中毫无遮挡,更为凶险,可是此刻不去尝试,我和江叔将会一直在死局之中。
趁江晏不注意,我施起轻功,一下子跳到了第一个高台,反手将上面的守卫解决,用尽了力气,把第一个机关关闭。
江叔肯定会生气,我居然还能分神笑一下,但是他现在无法上来,那边一定要有一个战力抵挡着攻击。我必须速战速决,然后去帮他。
箭真的太多了,我一边用剑抵挡着一边飞往下一个高台,我不敢迟疑,我怕看到倒下的江晏后,我会失去理智,没有办法停止机关。
第二个,第三个……只差最后一个,我深吸一口气,几乎力竭,但是此刻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箭雨袭来,我用剑挡掉了大半,就在我快要到达最后一个高台的时候,我感受到什么东西穿过了我。
“咳。”我不受控制地咳出血来,这一下让我无法到达高台,我一咬牙,反手将剑插入了石壁中,手臂一用力,我终于飞上了高台。
一口血咳在了机关上,我开始用力转动,已经分不清有多少箭了,我已经来不及去挡了。
江晏,江晏怎么样?我能赶上吗?我要赶紧关闭这个机关,就差一点。
用剑挡住守卫的攻击,用借力把他推了下去,我的手按在机关上,血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手黏糊糊地抓不住机关。
我一咬牙,最后使出了所剩的力气,用力压了下去。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我终于成功按到了底部。
机关完全的停止了,箭雨也少了不少,各个地方的通路被完全阻断。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散了,高台很小,我想要试图找到江晏,我还想看他一眼,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眼前一黑,我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我听到了风声,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其实那一瞬间很快,我也感受不到痛了,我哪里都感受不到了,“砰”地一下,我感觉自己坠入了水中,我只能听见巨大的声响,血在水中蔓延开来的颜色,让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好冷啊,我感觉温度在慢慢流失。在陷入沉睡前,我似乎陷入了一个怀抱里。
江叔,你还没事,太好了。
江晏,江晏。
是我太没用了,要是再厉害一些就好了,好想继续跟着你啊。
我后悔了,我应该死皮赖脸地跟着你,你不许走,你想做什么,让我也帮忙不行吗?
我也可以帮忙的,我不会拖你后腿的,这次,这次是一个意外。
“咳咳”,我咳出一大口水,咳完了,正想和江晏说话,一转头,发现,我已经不在那机关之中,不在地洞之内。
我又回到了竹林之中。
我突然觉得好笑,真是,还有些想念呢,我的心魔。
06
我看了看我的手,它们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
我有种预感,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在这种时候入我的心魔里,更像是一种走马灯。
我可能是撑不过这次了。
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寒姨,还没有报仇。
不过,江叔肯定能活下来,我也杀了很多绣金楼的走狗……我也看过江湖了,临死前,还见到了一直追着的江晏。这辈子也够本了。
路过的一切人类都看不到我,我往前走,走到熟悉的房子面前,我开门,然后,我看到了抱着小孩的江晏。
我突然定在了原地。
我眨了眨眼睛,我看到了江晏,可是他旁边有个女人。
这是我的心魔吗?好残忍,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放过我?
“江晏。”我叫了他一声,他看不到我,而且,他也不认识我,这个认知让我手脚冰凉。
我开始观察他,那是江叔的孩子吗?这个心魔里的江晏,难道没有认识我的父亲王清吗?
我蹲下来,和他平视,不过,他似乎能看得到我,他好奇地看着我。不是有人说,有些小孩能够看到鬼吗?所以,原来我真的成了鬼了?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久到我怀疑,是不是我现在在的才是真实,之前那些都是虚假。
这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看到别人的幸福后做的一场很长的梦而已,而现在,这只鬼要消失了。
我看着这个小孩,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道他会不会比我乖?
不知道江叔会不会给他的江湖百晓批注?
不知道江叔会不会给他剑,教他剑法,给他枪,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买蝴蝶花灯?
我像是一个阴暗地看着别人的幸福的盗贼。
你的一辈子都耗在我父亲和我身上了,我父亲是你义父,你跟着他保家卫国,也算是实现你的理想,那你后来,一直扑在我身上呢?
我父亲的仇应该由我来报,可是我磕头后,你只告诉我我的父亲王清将军是一个大英雄,什么仇,什么危险的事,你都不让我背负,这些年,你独自一人承担本来更应该我来承担的责任,为什么呢,江晏,你本来,本来就应该把这些事交给我?
我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这里的时间一天天流逝,我在逛集市,这是梦里的元宵节。
这是什么死前的走马灯?我不是应该回想起以前,想起寒姨红线刀哥她们吗?为什么我看到的是这些?
这些天我试着努力了一下,我可以短暂地化作实体,我掏出钱,像小时候一样,买了一个蝴蝶花灯,转头,却看到江晏带着我之前看过的他的孩子还有妻子,我听到那个小孩说着:“我想要这个花灯,我就是想要嘛!”
“不许胡闹,这是人家哥哥先拿上的。”
好温柔的语气,曾经江晏也这么对我说话,听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摆摆手,赶紧看向别处,我逼着自己开口,“没事,给小孩子玩吧,我都……我都这么大了。”
江晏本来还想拒绝,我把花灯塞在他手里就跑。
我在梦里经常用鬼魂的样子,凑近了看他,然后又因为碰不到他,难过地跑出去,在阳光下,我会变得淡一些,但是我还是喜欢晒阳光。我能够幻化成实体后,我经常想着,要去碰碰他,可是怎么办,我还没靠近他,江叔一个剑风过来,我这个孤魂野鬼是不是就会被打散?
可是我刚才碰到他了,用这么漫长梦境里的实体,碰了他的手一下。
我看着他拿着最后一盏蝴蝶花灯,就这么站在原地。
我就这么看着他,直到我再次失去实体,直到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直到一切都归于黑暗。
我和心魔相伴相生,我以为有朝一日我会解决心魔,可是原来在这之前,我会先离开人世,终于,一切都安静了。
是黑白无常要索命了吗?心魔不存在了,因为我也不在了。
我看到一条很漂亮的河,我被吸引着过去,我也不害怕有多深,我蹚水而过,远处的一溜排队的人,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阴间了吧,我超度过亡灵,这些灯,和我看到过的灯一样。
“不要走。”
是江晏的声音。
我意识到是谁在拉着我,浑身一震,下意识就要甩开。
底下的各种水鬼拉着我往那边走,彼岸就在那边。
我太脆弱了,我还没有找到寒姨?我还没有为红线和刀哥报仇,我的父亲的事情,我也没有具体了解过,我还没有,告诉江晏我的心意,还没有和他说对不起,可是我太累了,我真的太累了。
前面的大家还和我说着,“少东家,少东家回去吧。”
“老大!你不许再往前了,前面什么都没有!”
“红线?”我左右看,可是我没看到红线,我看了一眼我手腕上的红线,它正在发着光,“老大,老大不许过去了!”我,我,可是这不是我的心魔,我没法给红线变出松子糖。
刀哥拿着刀挡在我面前,“臭小子,谁让你来这里的!快给我回去。”
“刀哥?”
“我让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江叔有自己的人生的,寒姨,寒姨肯定有办法活得好好的,我在这里没看到她,太好了,那寒姨肯定还活着。
“不要走。”我从来没听过江晏这样的声音,他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声音,他在颤抖着求我,“求求你,不要走。”
心魔好强大,我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消失。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水慢慢淹没了我的腿,再往前几步,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们……
江晏掰过我的头,吻上了我。
一刹那,一切都消失了。
我猛地睁开眼,江晏正在吻我。
江晏,你怎么会在哭呢?
我恍惚以为这还是在梦中,可是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将我倏忽拉回了人间。我动弹一下都不能,只能这样看着江晏吻我。
他很轻地把我抱住了。
“不要走。”那是我在生死之际听到的话,原来是他一声一声的恳求。
“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江晏他只有你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07
“他不懂事,江无浪你也是吗?和褚清泉都是这样,就知道送死,呵呵,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等几天再行动,我说不定就能和你们汇合了,你倒好,带着这崽子去送死!你要死自己去啊,带着他干什么?”江叔被我连累着,沉默地挨着寒姨的骂。
我嘛,则是非常幸福地听着寒姨骂我,这对我来说,真是天大的幸运。
“还有你!你还在笑,笑什么笑?如果不是正好遇到我,后来我还专门飞鸽传书让天不收过来,让陈子奚和天不收一起救你,然后你命大自己扛……”江姨看了江晏一眼,然后,少有地卡壳了一下,“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笑?我简直要被你气死!”
我靠在江叔的身上,一边靠着一边心虚,反正现在我虚弱,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靠一下怎么了?生死关头走过一遭,我准备换方法了,我要采用怀柔的方式。到时候,假装对江叔没有那个意思,然后,时不时创造一下接触的机会。
不就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养父了吗?这有什么?我就喜欢了,没有律法规定,不能喜欢自己的养父吧?
江叔问我想不想吃糕点,我点点头,然后,江叔就把糕点放到了我嘴边。
啊?这还是我的江叔吗?江晏,没被夺舍?真是江晏?
我一张口咬嘴里后,震惊地看向他,寒姨更是生气,“好啊,还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两的事情了,在一起的事,你们最好别让大家知道,不然,保管把你们两这对写话本里。”
什么?寒姨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简直心虚地不敢看人。
但是,我看了一眼江叔。
江晏,你为什么不反驳?
不过,陈叔和天叔私下和我说,可能是当时救我心切,江叔居然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我的,当时的场景可谓是……震撼。
据他们所说,他们几个一边悲伤一边震惊,“寒香寻当时是真的想上前把江晏砍了,可是一想到动手会碰到你,就忍下来了,毕竟你那时候伤得看起来碎得好像马上就要散架,结果,你还真醒了!”
“闻所未闻,天下奇闻,感天动地。”
“哼,还天下奇闻。”寒姨转过身来问我,“臭小子,之前就天天和我说要去和江叔闯江湖闯江湖,天天说天天说,我都要被你烦死了,现在好了,闯江湖闯江湖,谁让你闯他床上去的?”
虽然说的话好像没错,但是这话实在是太直白了。我本来还在幸福地挨着寒姨的骂,这话一出,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听到一声笑,转头,江晏居然在笑,我很少见到江晏这样笑,我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被寒姨把脸掰了回来,“你怎么还在看,问你话呢?!”
“不是的,寒姨,我,我不是。”
“他还有伤。”江晏挡住了寒姨的手。
寒姨也不是真的阻止我和江叔,她只是气不过,等说完了,气就消了。
我还不懂寒姨嘛?寒姨只是嘴上说我,实际上最宠我了。
只是,江叔为什么不反驳我?我还是没明白原因。
养伤的日子很快,陈叔和天叔的医术比我想象得要更好,不过陈叔听到我这话,他第一反应是反驳,“再厉害的医术也得遇到厉害的人才行啊,你恢复得这么快,也是奇人了。毕竟当时差一点就……”他没有说下去,江晏就在我旁边,看了陈叔一眼。
江晏的手此刻正和我的手十指紧扣,但是又不完全是十指紧扣,江晏的手指缓慢地动着,想要让我适应,我感觉从江晏和我相握的手之间传来痒意,我没忍住叫了他一声,“江晏?”
陈叔的扇子啪嗒一下掉下来,他一下子没接住,我看着陈叔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管。”江晏开口,“他就是不适应。”
陈子奚开口,“不适应,不是……”他转向我,“虽然江晏是一个好人,我和他多年好友了,这个我可以担保啊,但是你是不知道,他这人多无趣,他当时看书,我以为看什么秘籍呢,看这么津津有味,结果居然是讲武功的,特别枯燥。他这人很好,就是平时爱好有些太无聊了。”看起来倒像是当着本人的面揭他的老底,江晏见我没反应,也没有管陈子奚。
后来他趁着江晏出去,偷偷凑过来,“不过你放心,我以前想不出来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觉得他这么无聊一人,喜欢的人也估计不太一般,这不……”
我听得脸都热了,一边热一边反驳,“江叔没有那么无聊,他很好的。”
陈子奚一脸看没救的病人的眼神,“好,你说的都对,我想和你说的是,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还偷偷看关于那什么的书。”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那什么的书?”
“欸,你不用不好意思,就是关于那方面的,床上……”
我一下子把他的嘴捂住了。
“怎么回事?”江晏看了一眼陈子奚,还看了一眼我捂着陈子奚的手,“你又逗他了?”
我立马松开了捂住陈叔的手。
“咳嗯,没有啊,真没有。我只说事实,说事实怎么会逗到人啊?”陈子奚展开扇子挡住笑,就这么扇着扇子走开了。
再不走,感觉这次江叔真要赶人了。
江晏走进来,坐在我身边,他用手试了一下我的内力,“今天也好了一些。”说完,突然卡了一下壳。
“江叔?”
我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江晏的表情很严肃,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就算拒绝我,我也……
他凑过来,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傻眼了,“江叔,你不用……”
“我没有不愿意。”
嗯?
他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等一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这些天一直以来的行为都是江叔的后怕。
可是,原来他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还是怀疑我想错了,“你是为了我的心魔?”
江晏叹了口气,“不是,如果我真的想治,我有很多办法,这是我自己的心意。”
我像是活在梦里,有一种不真实的踩在云上的感觉。
可是江晏很认真,我看向了他的眼睛,我明白了,他说的是真的。
“我会去义父的牌位前请罪,我对不起义父,也对不起你,但是,我不能因为对不起骗你。”江晏握紧了我的手,“如果你以后想要离开我,我随时……”
“我不会的。”我立马抱住江晏,给他表我的衷心,“不可能,我怎么会……”
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小孩子?我这些年闯江湖,我已长大了,江晏不相信,那我就慢慢地告诉他。我凑过去吻上了江晏,江晏被我突然的举动惊得有点僵,后来,也开始慢慢地回应我。
后来,江晏真的跪在我爹王清的牌位面前了,我听着他说的那段话,心里简直愧疚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想要问我的,我都会告诉你,关于义父的,关于我的,关于……”
“那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喜欢我的?”
江晏这时候却有些迟疑,“咳咳,这个再论。”
寒姨告诉我了她最近在干什么,我经常去帮她的忙。江晏有时候也会有自己的事情,但是他也不会再瞒着我。“我和寒香寻所要做的很多事情都危险非常,但是,我们不会再瞒着你。”
闯江湖嘛,哪里是这么好闯的,但是现在,我感觉再如何,我都不怕了。
最近,我已经很久没有做关于心魔的梦了。
也许是真的得到了,执念消散,自然心魔消失了。
江晏,江叔,江无浪,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我其实还是不敢相信,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他现在不会突然离开我了。他要去哪里,他都会告诉我,告诉我归期,告诉我他会回来。
他不会再一声不吭地离开,留我辗转反侧,苦苦等待,到处找他。
我曾以为我爱上他,是入了迷障。
可是,何为迷障,何为不该?
既然江晏说他愿意,那对我来说,一切都将不是问题。
在我这里,没有不该。
我打开门,江晏站在门前,“这次也平安归来了。”
我扑过去把他抱住,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
我何其幸运,终于找到了我的归处。
从此山河路远,尽是归途。
To be continued
*少东家的视角到这里完结了,还未完结的意思是江晏的视角还在写,本篇已经是非常完整的故事了,虽然我现在江晏视角的文的字数,已经写得已经比这篇文还多了hhhh。看了会更对江晏对少东家的感情有一定的了解,出于第一人称视角的限制,所以其实少东家自己也不知道,江叔对他的感情,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强求。
*江叔视角已出☞《坠尘网 》
四五岁和二十出头正是可以幼稚到一起去的年纪,三言两语把狗逗哭后再想办法哄好是叔略显恶劣的消遣之一。那时候养成了蹲下来哄人的习惯,平视的角度会让狗更快地止住呜咽,然后和他重修旧好。不过这显然对长大后的狗不那么奏效了,蹲下来后说出的哄小孩一样的话让狗又是一阵无名火,但是对上叔认真的眼睛又止不住心软,从小到大你都没办法不原谅这个人。
四五岁和二十出头正是可以幼稚到一起去的年纪,三言两语把狗逗哭后再想办法哄好是叔略显恶劣的消遣之一。那时候养成了蹲下来哄人的习惯,平视的角度会让狗更快地止住呜咽,然后和他重修旧好。不过这显然对长大后的狗不那么奏效了,蹲下来后说出的哄小孩一样的话让狗又是一阵无名火,但是对上叔认真的眼睛又止不住心软,从小到大你都没办法不原谅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