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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皇KOF】【京中心】【作者:ビーフシチュー】P站短漫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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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ビーフシチュ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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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知道这个神仙太太了吗,没有的话我明天再来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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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化危機】39 Ennerdale Street 恩納達爾街39號(Wesker/Chris)#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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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萊兒打算做個新澤西醬肉捲當晚餐,此刻正在廚房裡士兵般來回踱步,臉上神色也同樣肅穆,苦惱於醬汁味道的不足。那是雷德菲爾家飯桌上的經典菜式,因此輕忽不得,也更加顯示了她多麼看重威斯克的大駕光臨。因為要是換做平日只有兄妹二人,他們往往只是訂個熊貓快餐便草草了事,斷然不至於如此挖空心思。克里斯也在廚房門口來回徘徊,那步伐中不帶有士兵的沉重心思,反而如雷雨前的母雞煩躁不安。他屢屢探身進廚房,希望打個下手,卻都被克萊兒斥退。

「基本的社交禮儀,克里斯。」 她盯著鍋子里發泡的醬汁,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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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萊兒打算做個新澤西醬肉捲當晚餐,此刻正在廚房裡士兵般來回踱步,臉上神色也同樣肅穆,苦惱於醬汁味道的不足。那是雷德菲爾家飯桌上的經典菜式,因此輕忽不得,也更加顯示了她多麼看重威斯克的大駕光臨。因為要是換做平日只有兄妹二人,他們往往只是訂個熊貓快餐便草草了事,斷然不至於如此挖空心思。克里斯也在廚房門口來回徘徊,那步伐中不帶有士兵的沉重心思,反而如雷雨前的母雞煩躁不安。他屢屢探身進廚房,希望打個下手,卻都被克萊兒斥退。

「基本的社交禮儀,克里斯。」 她盯著鍋子里發泡的醬汁,像是期待出現一道彩虹、或是湖中仙子。「你難道還需要我教你怎麼去和別人打交道嗎?」  

懇請賜教!克里斯想,但也只能低聲嘀咕:「他看起來就算沒有我也很自得其樂。」

彩虹沒有出現,倒是等來了烏雲。克萊兒嘗了口醬汁,然後把湯匙隨意丟到洗碗槽里。「大哥,請你出去。」她的聲調下正醞釀著一場暴風雨,而克里斯最不希望發生的就是在威斯克面前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儘管在這之前他在他面前也從來都是失魂落魄的。

於是他溜到客廳,悶悶不樂,陰鬱的表情一如潛伏在幽暗客廳角落里的暗影。威斯克正站在電視機旁的櫥窗前看著,暮光在他輪廓上鏤下金線,與周遭隔絕開來,愈加顯得格格不入。天花板的燈沒開,因此克里斯看不清他的表情,更多的該歸咎於那雙墨鏡(究竟為什麼要在客廳裡戴上墨鏡?)他心中無端生出惶恐,等待威斯克說些什麼,卻又猜測可能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寧可二人就此在日落的陰影中站至世界毀滅。

 他打開燈,發現威斯克已經蹲下,墨鏡收進胸前口袋。在陰影中戴墨鏡,在明亮時摘下......他一時想不起壁櫥里擺放的是什麼,威斯克臉上的玩味神色因此彷如綠茵上的尖刺,不祥的意味隱隱浮動。走近時克里斯才知道那是自己高中時得到的獎狀,登時訕訕地笑了。「那沒什麼特別,你應該看看克萊兒。她參加排球社時拿過全國高校運動會的亞軍,而且學業成績也名列前茅。」他停下來,不確定她是不是當時的畢業生致詞代表(valedictorian)蹙起眉頭努力思索,竭力防止這個話題就此滑開。可以的話,他不介意談論克萊兒的豐功偉績直到晚餐備好。也許在用餐時的氣氛會有點尷尬,但那與他無關,那比什麼都好。

威斯克轉頭看他。真奇妙,即使少了那層墨鏡的阻隔,他仍然看不透那雙澄藍眼瞳後的想法。他提前一步中斷思考,預感威斯克有話要說,果不其然。「我知道克萊兒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但克里斯,為什麼你要因此否認自己的成績?這些——」他敲敲玻璃櫥窗。「運動會的獎杯。它們具有同樣高尚的價值,並不存在著優劣之分。」

話題結束了。克里斯心知肚明,自己失敗了。克萊兒還沒拿起麥克風帷幕已經落下,把燈光一併遮蓋,就連他也都被淹沒在黑暗之中。他腦子發冷,毫無頭緒該如何談下去。威斯克從上往下瀏覽著獎杯,似乎深感興趣。「你的獎狀也不少。你擅長射擊我倒是不奇怪,但想不到其他運動也相對拿手。」克里斯側耳細聽,無法辨別威斯克的話中是否帶有嘲諷的意味,乾脆撤手不管。他在一旁坐下,雙手在拱起的大腿下交握,下巴靠著膝蓋,含糊不清地解釋:「只是僥倖罷了......校方規定每個體育社團的成員都要參與至少一項運動會的項目。我隨便選了幾個,然後就得獎了。」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克里斯提心吊膽地笑著。威斯克發現那全都是體育類的獎項,不知會不會看輕他。他畢竟不似克萊兒文武雙全。壁櫥里,獎杯凌亂堆放宛如惹人生厭的舊玩具,克里斯見此心生愧疚,那曾經都是他珍而重之的寶物——他為了奪得頭籌也暗地裡下了苦功積極練習,得獎乃實至名歸,絕無僥倖。然而如今這番憶苦思甜對放在玻璃窗後封塵的獎杯來說,只會是無補於事的褻瀆。他甚至憶起自己當時把獎杯統統放在壁櫥中其實與顯擺的意圖相去甚遠,不過是因為房間過於雜亂、而丟掉又顯得不妥,於是才出此下策。不該回想的,克里斯覺得這些念頭像把利刃把心臟割下了一小片,正在罪惡感的油鍋上煎燒。

威斯克......想必擁有更多大有來頭的成就。此番景象在他看來是否會顯得稚氣十足?拿著玩具兵耀武揚威的小鬼......思及於此,一陣手足無措的寒意頓時包圍了他。就連威斯克嘴角隱隱的揚起,似乎也是嘲諷的弧線。克里斯顯然沒聽過皮格馬利翁效應。他被自己的心思所操縱,膽小鬼被影子給嚇著了。

雷聲,雨聲,車笛聲。從窗縫間溜進的風帶著青草味,蜻蜓低飛,廚房中菜刀撞擊砧板的聲響斷斷續續。克里斯心神飛馳。搞不好快要下雨了,要不乾脆就讓威斯克先離開好了。他駕車前來......那又如何?難道不是應該在馬路被雨水打得濕漉漉前盡快回到家嗎?他無法想象克萊兒和威斯克共進晚餐的場景。威斯克會說什麼?他大概什麼都不會說,但克萊兒......?「你就是那個打算和我哥哥談戀愛的教授嗎?嗯,能不能教我報告怎麼寫?」天殺的克萊兒!她要是什麼時候回來都無限歡迎,但為什麼偏偏是今天?他不知道克萊兒會怎麼想,也不想知道。她看得出威斯克是…嗎?她的確曾說過在大學有幾個拉拉好友,但男的......女生往往料事如神,就像吉爾,輕忽不得。吉爾,大嘴巴吉爾——要不乾脆把她叫來一起吃個晚餐?但那個瘋婆娘鐵定會像野狗抖跳蚤那樣把所有該說不該說的都抖出來,在餐桌上引爆一顆核子彈。要是她說出艾麗絲的事,還有自己因為被甩了所以在威斯克家過夜的事......他不要寶貝妹妹知道自己的醜態。

他抱緊雙腳,顫慄得像個風中的篩子。

……怎麼這麼難? 

……他不過只是想要把威斯克帶回家來,弄點簡單的冷凍食品,開幾罐啤酒,然後在客廳談些有趣的東西。無關愛情,無關大學報告,無關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只是乾乾淨淨的聊天。他喜歡和他聊天,喜歡他如何正視自己、喜歡他如何一遍遍把自己心中的污泥給洗淨、喜歡他如何不僅僅將克里斯當做一個高中輟學的咖啡廳男孩,而是一個平等的成人。他們不會聊很久,因為他知道威斯克還有大批學生的報告要改,但他會從對話的河流中偷走幾顆鵝卵石、幾句富有哲思的話,供他在夜深時一遍遍回味無窮。這天過去了,他們還是會見面,也許在咖啡廳、也許在別處......他只要維持簡單愉快的關係就好,這不該是種奢望......

「克里斯。」 

他側過頭,在威斯克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原來他們靠得這麼近。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房間?」

   

/

 
ACT 8

  

/


「所以,」 傑克在遊戲切換過場電影時迅速瞄了眼墻上的掛鐘。他對角色間的情感糾葛不感興趣也無意深究,於是趁機伸了個懶腰,一股微涼的酸疼頓時在腰間瀰漫開來,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啊,甜蜜的折磨。「我們有可能在凌晨三點前結束遊戲嗎?」

 「也許,或許。」

 「你花太多時間解謎了。」

 「又是哪個狗崽子堅持要幹掉每個敵人的?」

「我可沒…」

「閉嘴,別打擾我看電影!」 熒幕上的畫面接連不斷,皮爾斯全神貫注地看著,生怕一不留心遺漏了什麼細節。傑克做了個鬼臉,靠向沙發,細細端詳起那張背影。他的身子緊繃,雙肩弓起,仿佛蓄勢待發,也像是劇中情節下一刻就會情勢丕變,得隨時做好萬全準備,才不至於前功盡棄。他一直都保持著這幅樣子的嗎?傑克的思緒隨意飄蕩。隨時隨地都把槍支高高立起,無時無刻都警覺著四周的環境,一刻不得鬆懈。令人憂慮的並非所處的環境,問題在於……人。皮爾斯.尼文斯,永遠都縮在戰甲之後,抵禦來自外界的惡意、或是內心翻湧的情緒。什麼情緒……自卑?不滿?自疑?這太荒唐了。他們不過才見過幾次面(三次,他在心底迅速地盤算了一下)說過幾次話,而前兩次的對談都是十足十的劍拔弩張,他沒理由自以為對眼前人產生任何深刻的了解。但傑克沒來由地覺得,比起別人,他更能夠看出那雙潤濕的眼瞳之後隱藏著什麼。若這不叫迷信,傑克,那什麼叫做迷信……

 回過神來時,他的右手已經搭在他的肩上了。

傑克想要給自己一個耳刮子,最好要打得夠響,響得足夠叫皮爾斯心生憐憫,不讓他把自己趕出去,同時卻又打算讚美這放肆的舉動,美麗的錯誤。他大氣不敢呼,想要抽回,但也眷戀指尖傳來的溫度。於是他乾脆(在心中)垂下雙手等死,等待皮爾斯如遭雷擊地劇烈顫抖,猛地把肩上的手掌甩開,隨後劃過空中如利劍割裂棉帛般將至今以來的融洽氣氛化為塵埃。傑克會被掃地出門,並且至死都活在對自己的魯莽愚蠢的譴責中。

但什麼事都沒發生。皮爾斯的肩膀有剎那間的僵硬,但緊接著就在傑克幾乎肝膽俱裂的時候緩緩放鬆下來。他什麼都沒說,依然目不斜視地看著熒幕上播出的電影(說真的,這電影會不會太長了點?)傑克想了想,鼓起勇氣把另一隻手也搭上去,輕輕地揉了起來。

皮爾斯低聲呻吟。「謝了,不得不說你功夫還真不錯。」

「你要是有興趣我還能替你全身按摩。」

  「去死吧。」

 傑克按了一會便起身到廚房去,口渴得不得了,剩下皮爾斯一人邊揉肩晃腦邊發出放鬆的長歎。「你要是打算洗澡,我可以讓遊戲先停下來。」

「免了,我寧可打通關之後再痛痛快快地洗。」

 「隨你高興。如果不介意的話麻煩替我泡杯熱可可,用那個架子上的黑色星巴克杯。普通的就好,不要地中海式的。」

 「當然,親愛的。」

 「你再說一句我就直接開始遊戲。」

 在把熱可可端出去前,傑克掏出手機給自家老爸打了個電話。

  

/

  

克里斯讓威斯克在門外先等個幾分鐘,自己進去收拾收拾,因為房間確實凌亂得猶如有成群的鼴鼠居住過。如若是皮爾斯,那他就不會這麼費心……不,皮爾斯也從來沒進入克里斯的房間,倒不是他排斥讓皮爾斯闖入這個私我的聖壇,只不過沒那個必要。他們向來只在客廳打打遊戲,聊聊雜誌,喝啤酒(皮爾斯喝氣泡水,他酒量甚差)便是足矣,過度賣弄友好反而顯得刻意。但皮爾斯會介意嗎?他曾招待克里斯到房間裡去,但那不過是因為懶得把雜誌拿出去。他寧可相信皮爾斯遇事不會想得這般細緻。無論如何,要是皮爾斯,克里斯頂多就只會把所有雜物掃到床底下去,而不是勞心費力地收拾......克里斯不打算再想下去,他察覺自己已經跳上了開往松鼠城的極速列車。繼續深究下去,車毀人亡只是遲早的事。

收拾結束。

當克里斯開門讓威斯克進來時,威斯克隨口說了句:「你房間裡頭是不是藏了隻大象?」於是松鼠列車號上的克里斯小同志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威斯克坐挑了個坐墊,克里斯則在床沿坐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關於下午的遊戲,關於待會的晚餐,關於其它無關緊要的事。談話時克里斯發現威斯克直盯著自己身後墻壁,心裡明白他看著的是什麼。那是他的寶物。

那是一幅水彩畫:赤胸黃毛的知更鳥停在含苞待放的玫瑰上,低著頭,口中咬著嫩綠的橄欖枝。背景黑黢黢的,看不出是山是海,是清晨還是黃昏。這幅畫調色精準,筆法嫻熟,仿佛知更鳥頃刻間就要從畫中振翅飛出似的,慧黠的雙眼好似遠眺著萬里之外的山川平原,神色機靈。

「畫的真好,你畫的?」

「別傻了,我怎麼可能這麼厲害?」

「我認為你有辦法做任何事。」

克里斯雙頰發燙。「我媽畫的,好看嗎?」

「栩栩如生,我差點就要擔心窗子沒關好了。」

「油嘴滑舌!」克里斯轉過身,和威斯克一起看著那幅畫。「她是舊金山美術學院(San Francisco Art Institute, SFA)的畢業生,擅長水彩畫。本來在紐約當插畫師,後來遇到我爸就和他一起跑到科羅拉多,成為當地高中的美術教師,不過很快就後悔了。她不喜歡和高年級的孩子打交道,認為他們懂得太少、說得太多。老爸勸她換份工作,但美術生……你也知道。後來漸漸闖出名堂,而且我和克萊兒出生後她也忙不過來,老爸的工作沒法調整,她乾脆辭職在家開起畫室,教小學的孩子們塗鴉。」自嘲地笑了。「遺憾的是,無論是我還是克萊兒都沒能繼承她的美術天賦。」

威斯克靜靜地聽著。

「她辦過幾次畫展,都是在社區的活動中心,有一次市長還來了。我小時候從來沒看過那麼多人,以為整個科羅拉多州的人都來了,都來捧我媽的場。有人送了花束,但老媽都不捨得丟,最後在客廳放了好幾個月。」他的眼中仿佛依稀可見那道倩影,在擁擠的人潮中如隨風的蘆葦般舞動。「老媽很美,老爸也穿了西裝,我第一次看他穿起西裝。克萊兒打扮得像個精靈,我......不說也罷。我們四個拍了張合照,在活動會場的門前,應該還在的。下次你來,我給你看。」

他沒有說「如果有機會」也不是「或許那一天」。威斯克暗自猜想,這也許是種吉兆。

但克里斯有點後悔了。輕率地揭開內心又唐突收起,仿佛在陽光下曬出寶藏,卻又憂心被野獸偷走。但寶藏不拿出欣賞則毫無意義,僅僅收藏也會封塵、會風化,最後面目全非。從記憶的縫隙溜走,丁點不留。克里斯看似安全的作為,不過是在加劇回憶的侵蝕。

「你有在讀書。」威斯克冷不丁開口。

「什麼?」

威斯克指向書桌,好幾本書井然排列,有別於狂風過境般的桌面。克里斯暗叫不好,剛才一心顧著收拾地面,匆忙間忘了。威斯克見怪不怪,念出書名:「《格列佛遊記》、《尤利西斯》、《李爾王》、《馬克白》、《萬有引力之虹》......」他瞟了克里斯一眼。「你品味不錯。」

「都是些舊書。一半是我媽的,一半是高中讀物。」言下之意是,克里斯從沒花過錢買書。原來如此,威斯克了然,這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桌上漫畫雜誌那麼多,卻只有它們整齊排列。「我老媽常說畫家一定要多讀書,升華靈魂,畫筆下的世界才不至於太空洞無趣。」他朝那些書點了點頭,抱歉地笑了。「不過放了那麼多年,我還是沒讀完。除了格列佛,其他我只看了前面兩三頁就看不下去了。《萬有引力之虹》很有名對吧?聽克萊兒說過。但我讀了幾頁就得出一個結論:如果不是湯瑪斯先生的打字機裝了狗屎,那就是我的腦袋裡都是狗屎。」

「我以為你不讀書,你說過你不讀書。」

  克里斯突然感到一陣煩躁。

「拜託,這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是幾本經典小說,我甚至都沒讀完,有什麼好大肆宣揚?」

「我不明白。」

克里斯還是摸不准威斯克的脾氣,但三番五次對談下來,也總算稍微摸清了要訣。就好像此刻他明白,威斯克的意思不是他不明白克里斯的話——不是不理解字面上的意義,而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想。

「少來了,你明白的......」

「不,我不明白。」我希望聽到你親口解釋。好極了。

「你怎麼會他媽的不理解?」別說髒——噢,完美,克里斯多夫。他感覺自憐就像從屋樑垂下的繩套,等待他把脖子伸進去,兩腿一蹬。「我不想說,因為我和你們比起來什麼都不是。我只是個高中畢業的傻瓜,在咖啡店裡勞勞碌碌工作,生活毫無展望。我不想說,因為那只會讓我看起來更加愚蠢自大,就像.....就像是個在河上泛舟的孩子。自以為本領高強,結果看到大海時卻被被嚇得屁滾尿流,明白自己原來什麼都算不上......!」他說累了,停下來,盯著地面發呆。往下說,克里斯,往下說!「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我們實在相差懸殊......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如此妄自菲薄。

「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威斯克捧起克里斯的臉,將兩人距離瞬間拉近。「因為在我眼前的明明是個這麼耀眼的靈魂,但他卻不願相信自己哪怕一點,這就是我大惑不解的地方。」

克里斯一陣恍神。他從沒在這麼靠近地觀察威斯克的雙眼,那裡頭湛藍如海,廣袤而毫無邊界,然而卻不會叫人覺得害怕。手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克里斯感覺自己胸口仿佛藏了面燃燒的旗幟。被用力拉扯著、緊繃著、片刻不懈地燒著,燙得他腦袋融成了一片混沌。濃煙熏得他眼眶泛淚。

「你比你以為的還要了不起。」

 那片海洋越靠越近,下一秒就會將他吞噬。

克里斯沒有躲避,沒有後退,沒有上前。他沒有閉眼,也沒有等待。事實上,他動彈不得。他被困在一個既無過去、也無未來的片段。那是一個只屬於現在的時空,從時間的洪流中被分割,被獨立,猶如一座荒島獨自游移。而在這座荒島上,此刻,除了他和威斯克之外,什麼都沒有。

 

/

 
傑克仰躺在沙發上滑手機,其實暗地裡留神觀察浴室裡的動靜,一雙眼仿佛上了油不安分地轉。皮爾斯確實是如己所願地圍了條毛巾便出來,只不過傑克還來不及瞧上幾眼他就進了房間,腳步快得仿佛早已知曉屋中客的意圖。然而這灼熱的慾望要是就這樣平白無故地熄滅倒也顯得浪費,於是傑克開始努力回想究竟有沒有在學校看過皮爾斯不著寸縷的模樣——用一種妄想來填滿另一種妄想,倒也是惟有人類所行使的難以理解的行為。未待他理出個頭緒,皮爾斯已經打開房門走到客廳,什麼話都沒說就把一套衣服丟來。「把你身上的臟衣服脫下來,待會用洗衣機洗一洗。」

「就洗這麼兩件?」

「我也把我的放進去了。你按下電源就行,洗一洗烘一烘,明早便能穿了。在那之前......你先穿我的應付應付。」

 兩人的衣服在洋溢著居家香味的泡沫里糾作一團......傑克忍著不去思考背後隱藏的深意。他攤開衣服看了看,嗯,沒有內褲,不出所料。這意味著他要麼就光腚穿上皮爾斯的褲子,要麼就是皮爾斯的褲子與他滿是汗味的內褲親密接觸,而不管哪一種選擇都煽情得惹人遐思,他弓起的襠部已經猶如鐵塊......

一團內褲丟到傑克臉上。

「老兄,你真夠惡心!」

「全新的。沒穿過。送你了。」 皮爾斯靠著門,努力顯得逗趣,好讓別人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僵滯。「還是你以為我會讓你穿我穿過的內褲?」

 呃,不能說我沒有在期待。傑克緩緩展開內褲。素色,單調,規矩。他對兩人一致的品味感到些許欣慰。「這尺寸對我的胯下巨蟒來說太小了。」

皮爾斯不予理會。他盯著沙發,竭力不帶感情地開口。「......沙發睡起來很難受吧?」

「是嗎?我無所謂。」

皮爾斯嘖了一聲。「我倒是覺得這地方對你來說太短了。」

我說了沒差......傑克及時住嘴。迷霧中一條道路在他腳下延展開來,傑克不太確定這玩意兒通往何處,也搞不清在另一端等待的是誰,心懷慈悲抑或惡意。但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反復低語:「機不可失,機不可失......」就在他失神的當兒,皮爾斯兩頰逐漸轉紅,於是又仿佛聽見秒針正飛速旋轉。傑克急忙開口:「是有點短......!老實說,短得不得了,還有點硬。今天打了這麼長時間的遊戲,要是還躺在上邊,估計一整晚都沒法睡了......」  

兩人四目相交。皮爾斯眼裡的情緒很複雜,像是在懊悔,卻又好似鬆了口氣。他徑直走到沙發把寢具帶走,留下個背影陰沉沉地對傑克說:「今晚你和我一塊兒擠。先說好,你要是敢打呼,我立刻就把你趕出房間。」

但這不過是杞人憂天,因為傑克完全沒睡著。這段場景打從他躺下為止就在腦中翻著攪著變著花樣反復呈現,每回播一次神志就愈加清醒,最後不得不默念軍事策略課上的「2+4條約」來壓抑自己。皮爾斯已經沉沉睡去,輕輕的鼾聲在房中迴蕩,一遍遍刺激著傑克的神經。並非刺耳,而是太柔和、太甜美、太珍貴。像蜜糖,甜得滲人,但捨不得放開嘴、捨不得閉上眼。  

他伸出食指,在皮爾斯鼻尖上點了點,然後是鼻樑、眉頭、額頭、髪間。指尖在髮叢中細細捏轉。窗外遠遠的某處傳來鳥啼。

皮爾斯翻過身,迷迷糊糊地低語:「別玩了,明天八點半就要起來,我們只能再睡五個小時......」句子末端化為一縷青煙,從夢之船的煙囪中裊裊升起。

傑克無聲地笑了。他拉起被子,朝著遠去的大船拋出彩帶。「晚安,puppy。」

「晚安, 傑克......」

  

 

 

 


 

傑克直到翌日早上才發現兩人的內褲在洗衣機里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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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斯威卡_
I HATE YOU 传送门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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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捏他,炮塔威,也许更像GLaDOS哦【摸下巴

啊传送门真是个好游戏;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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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otama有点奇怪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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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新浪墙了....顺便毁图秀秀有点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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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化危機】39 Ennerdale Street 恩納達爾街39號(Wesker/Chris)#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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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做了個美夢。

在這逼真的夢境里,他從鬆軟的床墊上甦醒,置身於松木清香中,陽光透過雙人床旁的玻璃窗照進來。玻璃窗外是弧形陽台,左右各放置了一具躺椅。椅上無人,鋅白椅身在陽光中染成鵝黃,莫名閃耀著恬靜的光輝。克里斯暈頭轉向,他的腦袋仿佛裝滿水的氣球般漲疼,分不清這是什麼時段的陽光,只感覺雙眼被刺得幾乎要跳出火花。他揉著眼睛走向房外,頭疼和倦意教呵欠難以遏制,完美的宿醉後遺症。該回到床上去的,但克里斯實在好奇外邊的景色。他害怕要是走得太慢下個瞬間就會醒來,畢竟美夢易逝……

門外是客廳,更往外是廚房。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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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做了個美夢。

在這逼真的夢境里,他從鬆軟的床墊上甦醒,置身於松木清香中,陽光透過雙人床旁的玻璃窗照進來。玻璃窗外是弧形陽台,左右各放置了一具躺椅。椅上無人,鋅白椅身在陽光中染成鵝黃,莫名閃耀著恬靜的光輝。克里斯暈頭轉向,他的腦袋仿佛裝滿水的氣球般漲疼,分不清這是什麼時段的陽光,只感覺雙眼被刺得幾乎要跳出火花。他揉著眼睛走向房外,頭疼和倦意教呵欠難以遏制,完美的宿醉後遺症。該回到床上去的,但克里斯實在好奇外邊的景色。他害怕要是走得太慢下個瞬間就會醒來,畢竟美夢易逝……

門外是客廳,更往外是廚房。克里斯站在房門,視線如箭飛抵之處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忙活著,雙手有節奏地起落。這就是了,克里斯鼻頭發酸。這鐵定是夢,要不根本說不過去。

「老爸?老爸……」他踉蹌走進廚房,在桌旁坐下,低垂著視線不敢抬頭。天,這觸感如此真實。「老爸,早餐好了嗎?我和克萊兒快餓死了……」他已經哭出來,淚水將四周景物模糊成童年的顏色,舊時歲月攀上腳尖,警告似的微弱低語。

「克里斯?」 威斯克側過頭,手中平底鍋散發陣陣油香。「既然你能下床,那麼想必頭疼已經好多了。」

噢。操。

克里斯猛地站起。他怎麼會他媽的在這個地方?

「午餐快上桌了。你洗個澡,待會一塊兒吃。」

午餐?克里斯下意識覺得大事不妙。他抬頭急切尋找,墻上時鐘安然走著,現在是中午十二點。

操。操。操。

威斯克放下平底鍋。「克里斯,你在哭嗎?」

克里斯欲哭無淚。

 

/

ACT  7

/

 

嘿,吉兒

克里斯?哇哦,這還真早啊。

吉兒,今早的班…

你昨天下午已經拜託佘娃和你換班,忘了嗎?

……我確實忘了。該死。

所以……昨晚看起來還不錯?

你聽起來很關心……我還以為會聽到辛辣的嘲諷。

少來了克里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關心!

……

克里斯?你還在嗎?聽著,我很抱歉。我知道我和佘娃昨天在言語上對艾麗絲太苛刻了,但我們只是在擔心你。好吧,我知道這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當我沒說。你們似乎有個很美好的夜晚……

……你們說對了,吉兒。她的確是個賤人,垃圾桶裡的妓女。

……

……

好好休息,克里斯。這裡有我和佘娃,你不需擔心。對了,待會布萊德會去送外賣,要不要送點午餐到你家去?我肯定巴利不會介意。千層肉醬面好嗎?還是你要漢堡?

不用了……

克里斯?大聲點。我聽不見你。

我在威斯克家!

……

……我們待會要一起吃午餐……

……克里斯,好好休息。

通話結束。

吉兒話中的笑意遠比北方的陽光強烈。

克里斯深陷沙發,吁出一口長氣,好奇是不是在自揭謎底之后,吉兒才發現背景響著的原來是鍋鏟交擊的聲音——她假定克里斯正在狗窩里獨自黯然神傷,而狗窩裡沒有廚具。這種樂聲奇妙地自帶溫度,火爐般向四周源源不絕地放射熱能,克里斯家中唯獨缺了這點東西。沒什麼好說的,他也不曾賦予那租來的地方如何神聖的意義,頂多是個可供憩息的空間。只有當克萊兒短暫逗留時,克里斯會迫不及待地回家,其餘時候……他只是無處可去。

宿醉的腦袋不該思考太深奧的東西,克里斯側著身子倒下來,將臉埋進坐墊,雖然這舉動有點失禮。思緒漫無目的地漫遊,威斯克可能曾坐在這個坐墊上……

他嚇得把坐墊扔了出去。

威斯克喚他吃飯,於是克里斯不甘不願地從沙發上起身。他坐在桌前,本來以為是尋常的培根炒蛋,卻發現是顏色鮮艷的麵食料理。他嘗了一口,好吃得說不出話。這是什麼味道?他在咖啡廳工作了好幾年,參與過幾次新菜單的開發,卻唯獨沒吃過這種味道。克里斯連吃了好幾口,本該因宿醉而疲倦的味蕾在陌生味道的刺激下迅速復甦。

「這味道棒極了!我從沒吃過這種料理,這是什麼?」

威斯克似乎早有預備。他從外套口袋掏出黑色小冊子,翻了幾頁說:「基歐維西番茄牛肉意大利粉,希臘菜。」

克里斯手中的叉子差點跌下。「就連煮飯你也要按照時間表嗎?」

「這只是食譜。」

克里斯好奇接過,拿在手中來回翻看,驚歎菜色之繁複,渾然不覺對面威斯克的動作。當嘩嘩水聲流經耳際時,他才驚覺威斯克已將餐桌收拾好,正在清洗碗碟。

他連忙起身:「讓我來…」

「到客廳看看,那裡應該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至少讓我……」擦盤子?擺杯子?克里斯一時語塞,他想不到自己可以幹什麼。

威斯克停下手邊的活,他看起來被逗樂了。「去客廳吧。沒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克里斯只好安慰自己一個宿醉未醒的人未必能夠洗好碗碟,悶悶不樂地朝客廳走去。他不確定威斯克是什麼意思,於是四處隨意翻找(但又注意不至於搞得太亂)。當他在平面電視下的抽屜裡發現PS4時,不禁低聲驚呼。

「我說了你會找到感興趣的東西。」

是威斯克,他已經解下圍裙,不知何時坐在身後的沙發上微笑地看著自己。克里斯難以置信。「這玩意是你的?」

「是我兒子的。」

「你有兒子?」

「養子。」

克里斯所知的會收養孩子的只有兩種人:一是安潔莉娜.朱莉(並且偏好越南兒童)二是殺手集團。威斯克兩者都不是,還是他其實有秘密身份?他不也很喜歡軍事武器嘛?也許……?克里斯選擇將內心的潘多拉之盒暫時關上,暗忖此刻還是專心挑選遊戲比較好。他瞥見某個躺在角落的盒子,頓時雙眼發亮。「能玩這個嗎?」他朝威斯克遞去。

威斯克一看,《黑暗之魂3》。哦。「當然好。但你要答應我不能亂丟手柄。」

「你還擔心我會做出那麼幼稚的事?放心好了。」

克里斯滿口應允。

不到十分鐘他就後悔了,但自己接的火化成餘燼也要傳完。

威斯克則皺起眉頭:他可不記得自己曾把坐墊扔到地上。

 

/

 

皮爾斯不知道現在幾點,但他知道該起身了。腦袋疼得宛如千萬只螻蟻在裡頭開疆闢土,搞不好已經來到了第八個金雀花王朝——這意味著已經睡得太久了。他閉著眼在床邊摸索,伸手所及之處卻是某個溫熱物體。睜開眼睛,皮爾斯在一片湛藍里窺見自己的倒影。傑克正跪在床邊。「早安,puppy。」他說,側著頭仔細端詳。「我天,你的頭髮亂得和鳥巢沒兩樣。」

皮爾斯嚇得目眥欲裂。他手腳並用地退到床邊,枕頭橫抱胸前仿佛一把利劍。「你他媽在我房裡搞什麼?!你不是睡在客廳嗎?」

「床比較舒服嘛。」

「你進來多久了?算了我不想知道。幾點了?該出門了……你是不是還得回家一趟?那就沒時間吃早餐了……」皮爾斯翻下床,走進浴室胡亂掃視,不確定自己該做什麼。直到傑克開口為止,他腦袋裡的螻蟻仍在一片殘垣斷壁里奔逃。「我們哪都不去,我做了早餐。」 

早餐是誰……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好吧,所以傑克做了早餐……

……什麼?

「我醒來沒事做順手就煮了。只是簡單的美式早餐,不介意吧?」 

但從那聳肩的樣子判斷,傑克似乎根本不在乎皮爾斯的想法。

皮爾斯不動聲色,但沒辦法在情感上也不為所動。「謝謝,但恐怕得速戰速決了。八點鐘還有晨練,讓我先洗個臉……」傑克把手機拋過來。皮爾斯看了眼頓時破口大罵:「媽的!早上九點?我記得設了鬧鐘…」

「我看你睡得香就關掉了。」

那是七點的鬧鐘!意味著傑克在床邊待了至少兩個小時……這不重要!「你他媽是不是智障?!難道你不知道這會讓我們被扣分?他媽的見鬼了,早知道昨天就不讓你送我回來!就算住在學校附近的旅館也比現在強!」他急匆匆往外面走去,被傑克在房門攔下。他看得出他現在就算身著睡衣也會到樓下招計程車,眼神慌亂一如困在火中的野馬。「冷靜點,虎崽子,我讓菲恩(Finn Macauley)幫我們請假了。」 

皮爾斯停下動作。「菲恩?」

「沒錯。那個家裡開社區診所、隨時隨地都能拿到醫生假條的菲恩.麥考雷,我讓他替我們請假了。」 

 「你們什麼時候那麼要好?」

「上次他向我請教正確的腹式呼吸法,我們後來一起跑過幾次。」

皮爾斯冷笑,朝房中央緩緩後退。「你對別人倒是和善。」 

傑克知道對方提的是哪茬。他沉默半晌,似乎無可反駁。皮爾斯自顧自脫下睡衣,傑克在背後緩緩開口。「我不過因為腳長了點才領先兩秒,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你的姿勢正確,擺動的角度也完美,雞蛋里挑骨頭不是我擅長的事。」 

這倒是沒想到——豪爽地承認,不著痕跡地讚美,簡直就像預謀好的說詞。皮爾斯打開衣櫥,假裝沒聽到那番話。傑克嘖嘖有聲。

「好個上帝的翹臀。」

「滾!出!去!」

傑克轉過身哈哈大笑。「你再不出來早餐就要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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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直到中午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浴衣。「威斯克?」

威斯克從幾百頁的書中抬頭。「怎麼?」

「你幫我換了衣服?」

「是的。」

「我昨晚……喝得爛醉如泥?」

就像是剛從酒桶中撈起來似的。「是的。」

「我有沒有…」手柄拿起又放下。「…做些很不得體的事?」

「沒有。」你親了我,接著吐了自己全身,快下車時又在副駕座上下了陣腥臭的暴雨。我提早兩個小時起身,就是為了打掃保時捷。「你很安靜。」

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克里斯幾乎給自己蓋個耳光。他想不到還有比這更下流的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威斯克不會做這種事——磐石般不移的信念背後,強烈的情感蟄伏著。

儘管如此,克里斯還是悄悄地用屁股磨過地面,提防最輕微的疼痛的出現。笛卡爾的真理再次得到明證:身體與心靈乃是各異的存在,我所思確非我所行。沒什麼感覺,而這舉動並不如克里斯以為的那麼隱蔽。威斯克有點驚訝,因為熒幕中的餘燼之人百米狂奔後躍入空中,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克里斯一臉正色。「我只是想看看那壯闊的景色。」

威斯克點頭。「當然。我明白。我當初玩上古卷軸時也因為偷雞……」

「不,威斯克,我們說的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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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餐桌上討論要不要上學,最後決定反正星期一的課程都無趣得很,為了不要浪費菲恩的一番心意,倒不如在家充分休息。皮爾斯建議到沃爾瑪採購日常用品,言下之意是要傑克用機車載商品回來。因為他已經受夠了收銀員的凌厲眼色。「她們似乎認為顧客將購物車帶出場就是為了走私毒品。」

當他提到兩人之後可以在客廳打遊戲時,傑克看起來有點不以為然。

「怎麼?看不起PS3嗎?」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我有PS4,想玩的話隨時可以借你。」

「這可真體貼。」

「是啊,要不我可沒辦法成為你男朋友。」

這話比胡椒還嗆人。傑克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餐桌上只剩下刀叉劃動的聲音。

這段緘默一直維持到他們在沃爾瑪購物為止。傑克看著皮爾斯在前方推著購物車,突然開口道歉。「嘿,呃……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皮爾斯回頭露出不解的表情。

「上次在學校……我不該說你不適合當軍人。我承認那舉動太粗魯了,我道歉。」當然我還是這麼認為,傑克在心裡補上。如今道歉,只不過讓你不再對我心墻高筑。

皮爾斯沒有回話,但放慢腳步,直到傑克趕上和他並肩而行。「你知道,」他慢吞吞地開口。「我前天回家時和我爸起了點爭執。」

傑克揚起眉毛。

「也沒什麼。他只是抱怨我的表現還不夠好,需要再加把勁成為*警司名單(Superintendent’s List)候選人,或GPA至少也得是3.8以上。」

「你老爸真是個混賬。」

購物車在冷凍食品門前停下。皮爾斯看著傑克,後者飆出一身冷汗,先前的勇氣仿佛被丟在地上任輪子碾過。「我不是那個意思……」

皮爾斯嘴角無聲揚起,傑克於才明白他沒在生氣。「多謝你說出來。我一直都這麼想,但只能枉自腹誹。那感覺不太好,你明白的。」他從門後拿出冷凍餃子,在手上仔細端詳。「晚餐你要吃幾個餃子?你對蝦肉過敏嗎?」

「為什麼要吃冷凍餃子?」

「怎麼?你不喜歡?那要換成中華點心也可以。」

「不!我是說,為什麼要吃冷凍食品?」傑克將餃子丟回門後,然後大步流星把購物車推到蔬果區。皮爾斯措手不及,只能摸不著頭腦地在後頭追趕。「你怎麼回事?你對冷凍食品過敏?」

「既然這裡就有新鮮蔬菜,那為什麼還要吃沒營養的冷凍食品?」

「呃,因為美味快捷?」

傑克哼了聲,從語調里溢出的輕蔑之情滴到地上。「我們有大把時間揮霍。冷凍食品是給可憐蟲吃的狗屎。生活無憂的人就不要自作虐了。」

「我受夠冷凍食品了……」他喃喃低語。

傑克嘴上不停,動作倒是很快。 「你等著,晚餐我就讓你大吃一驚。從此以後你就再也看不上這種垃圾食品了。」皮爾斯眼看購物車快裝不下,連忙阻止。「你買太多了!」

「我可以天天做飯給你吃。」

皮爾斯選擇閉嘴做事。

儘管如此,結賬後的商品分量仍然遠超過機車所能負荷。兩人在門口徘徊許久,皮爾斯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走進沃爾瑪。「對不起,我想把這輛購物車暫時帶離商場,差不多十五分鐘后會還回來……」

收銀員堪比刀子的眼神讓傑克考慮去預約心理門診。

 

 

他們整個下午都窩在客廳打遊戲,甜點是昨晚的芝士蛋糕和剛買的冰淇淋,兩大瓶的可樂很快就見了底。皮爾斯趁中場休息到廁所洗了個臉,回到客廳時,看見傑克在自己的位置擺了個坐墊。「謝謝,」他坐下,順手接過遞來的馬克杯。他剛想讚美對方的機智,才發現傑克正盯著自己看。「怎麼了?」

「你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反正艾佛利的寶藏也不會自己長腳離開。」

皮爾斯拒絕。「只是隨手洗洗,我不累。還有那麼多關卡沒過。」 很少有人能陪他打遊戲打得這麼盡興——隊長的射擊功夫太過高超,皮爾斯單是跟上就已經筋疲力盡,時間久了不免覺得有點無趣——他不想浪費大好機會。

傑克聳聳肩。「只要你別拼命搶我人頭就好。」

皮爾斯發現對方實在太常做出這動作,以至於他無法分辨那代表了什麼含義。「那是你本領太差!」

於是兩人重新登入遊戲,等待界面刷新,皮爾斯突然開口詢問:「是什麼讓你覺得我不適合當個軍人?」

他其實從沃爾瑪回來時就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因為這說明自己一直把疑問放在心裡,而這是他避免承認的——肚量極小的,耿耿於懷的男人。「告訴我,你怎麼會這麼想?」但他還是問了。與其說是詢問,皮爾斯更覺得自己像是在祈求。他替自己臉紅。

突如其來的巨大悲愴將傑克吞沒。他仿佛立在山峰,獨自追著早已遠去的雲霞。他想開口解釋:因為我們曾在黃昏下的貧困區里一同嬉戲。我和你,有時還有其他夥伴。我們偷來商店後面的紙盒當成汽車,奔向幻想中的遠方。你厭惡扮演軍人,總是要當賽車場上風馳電擎的車手,要我在後面推你。所有這些回憶都如細沙滲入身心,構成血肉,怎麼可能忘記?

但他還是沒說出來,時機未到。「你看起來不適合。」

「是嗎?那你說我該當什麼……」

「賽車手!」

低吼著運轉的空調突然停下,皮爾斯拿起遙控器重新開啟,動作小心翼翼不發出任何聲響。過場動畫已經結束,逃出生天的兩兄弟此刻只是站在懸崖邊上遙望天際,無視身旁炮火。「你 真的這麼想?」皮爾斯輕聲問。

傑克點頭,山姆率先如箭般沖了出去。這次,皮爾斯安分了不少。

 

/

 

克里斯還想接著挑戰,但威斯克提醒他已經打了整個下午的遊戲,況且白日將盡,該吃晚餐了。他們把PS4收進壁櫥,然後將客廳稍加整理。克里斯有點期待晚餐,不知道威斯克又會煮哪些惹味佳餚,但當他走到廚房希望能稍微看出端倪時,卻發現裡頭沒人。

他四處尋覓,最後在房間里發現威斯克背對自己的身影。十指飛舞,咔噠聲不絕於耳,簡直像是電影中發送敵情密報的間諜。克里斯本來規矩地靠墻站立,最終還是不敵無聊,開始環繞四周。他猜想這是間書房,因為墻壁兩側內嵌的書架密密麻麻排滿了厚得驚人的書籍,克里斯認為自己窮其一生也沒法讀完這麼多書。他上前,半好奇半敬畏地伸手觸碰,紋理交錯的奇妙觸感讓他顫慄了幾秒。這些大書外皮冷硬,仿佛塊塊石磚,把他阻擋在克萊兒、皮爾斯、以及威斯克的世界之外。可望而不可即。

威斯克從電腦前站起身,對於克里斯的出現毫不意外。「有你想看的嗎?」

「別開玩笑了,你讓我上火星還差不多。我這種人與書本無緣。」

威斯克不以為然。「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書。當然也有克里斯.雷德菲爾能讀的書。」

「我只是個高中畢業的呆瓜——」

威斯克打斷他。「克里斯。」他說。「你不是笨蛋,這世上沒有人是笨蛋。」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你如果真想讀書,這世上就沒有讀不了的書。你要是有真想做的事,這世上就沒有做不了的事。我對你有無窮的信心,你也應該相信你自己。」

克里斯垂下視線。房間沒開燈,他卻感覺威斯克耀眼得無法直視。又來了,他想。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每當他和威斯克相處時,總是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似乎被強而有力的手腕從泥淖中舉起,朝藍天飄去。被春雨洗過,被薰風拂過,被陽光在臉上親吻。溫熱的、和煦的暖光照亮隱蔽角落。克里斯不再是個遊魂,而是色彩豐富的靈魂。被正視,被認同,被一隻溫熱的手撫在心上——他幾乎要對這種滋味見鬼的上癮。

「你餓了吧?」

「有點。多虧你提醒,要不我可能餓死了都不知道。」

「你比傑克好多了……他是我的兒子。他可以為了通關好幾個晚上通宵達旦,非得要我出聲呵斥才罷休。」

傑克……克里斯想到那個對皮爾斯糾纏不休的男人,不禁感歎叫傑克的還真多。那個傑克的父母又會是怎樣的人呢?無論如何,他無法想象威斯克橫眉怒目的模樣。「你打算晚餐也煮地中海料理嗎?」他有沒有聽起來很期待?希望沒有。

威斯克攤開雙手。「很抱歉,我還有幾篇作業要改,可能沒時間做飯了。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叫外賣。」說完打開抽屜拿出宣傳單。他的語氣一直都很沉穩,那反而叫克里斯無地自容,羞愧得快要奪門而出。

見鬼!他早該知道大學教授和美國總統一樣日理萬機。想必是自己的魯莽跌入(從和艾麗絲的美夢中)才會在他節奏緊湊的日常表中唐突地捅出大洞,不得不另作安排。在客廳打了一下午的遊戲……這個不久前還趣味盎然的念頭,現在壓得克里斯幾乎沒法抬頭。

「你喜歡日式料理還是廣東菜?」

克里斯深呼吸。

「嘿。」

「我也會煮點小菜,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你要不要來我家?」

 

/

 

皮爾斯看著廚房裡傑克忙活的身影,總感到不真切。

達米恩(Damien Rice)的歌聲從長桌中央的筆電傳出,縱然再怎麼調音量還是蜂鳴般微弱,得去買個音響了。皮爾斯無所事事,也不想接著打遊戲。在淋漓盡致的雙人殺戮後,單人奮戰便像是技藝拙劣的獨角戲。他不斷在沙發上更換坐姿,隔著墻忙碌走動的傑克每一步都踩在心上,教人如坐針氈。他置身在這熟悉的狹小空間,卻宛如正乘著一葉扁舟在浪尖顛簸,陣陣心悸前所未有。直到幾分鐘后皮爾斯才明白那並非心悸,而是有股帶刺的暖流在亂竄,在心中的沙地急湍地畫下痕跡,逼得皮爾斯不得不正視問題:你為什麼如此重視傑克.穆勒?

好吧,留聲機幽幽播放。因為他是頭笨驢 ——莽撞歡快地衝入草堆,瘋狂翻轉,惹得皮爾斯不得不看向他。皮爾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它能以自己最嚮往的姿態在空中翱翔。

要是讓約翰.洛克(JohnLocke)來說,他鐵定會認為軍人家庭的小孩不僅是張白紙(tabula rasa)而且還只能按照規定折成毫無生氣的方形。他們、不、我們成長在階級分明的環境下,每個笑容都彎成特定的弧度,每個步伐都揚著既定的角度。而傑克.穆勒……瘋驢子。想動就動,想笑就笑,在原野上放肆奔跑。他想說什麼,便伸直脖子朝天嘶吼,橫衝直撞。鎖在馬廄深處的皮爾斯當然會被他吸引。揚蹄之處沒有潮濕青苔,只有嫩綠春草。傑克.穆勒,始終陽光滿面——

水流繞著留聲機打轉。即使他是笨驢又如何?你又不是糧草。

好吧,留聲機無可奈何。我不是糧草,我是無知的唐吉坷德。你滿意嗎?

水流換了個方向。留聲機循聲望去,高處的堤壩一觸即發,洪水要來了——皮爾斯手腳酸麻,他換了個躺姿。

——為什麼注意他?為什麼相信他不過是無心之失?花開兩朵實則同根而生。有件事皮爾斯沒說出來,沒有告訴隊長,就連自己也是剛剛才領悟的:他為什麼主動在體能測驗後找上傑克,原因說到底與之後的動機如出一轍:大太陽下,麥考雷上前又離開,學員們紛紛朝浴室走去,皮爾斯還在猶豫該怎麼做。他對傑克抱有莫名的親切,但尼文斯上校的兒子斷不會如此冒昧行事。他看過去,沒想到傑克也望過來,於是霎時間兩人四目相交。視線在半空鋪成一條路,而皮爾斯跑進傑克眼底深處,忽地發現有某種……火花在暗自閃爍。那不是任何一個心懷惡意的人能有的。皮爾斯看得真切,是以才會腦袋一熱地上前——

你看不起他嗎?你看不起他嗎?要不然你怎麼會認為他是只笨驢?

沒有的事。留聲機微弱抗議。是毛驢還是胡狼都無足輕重。皮爾斯會認為傑克——他正在咚咚咚地切菜,皮爾斯已經記不得他們買了什麼回來——是毛驢,可能只是受了綽號皮恩吉坷德的影響。狗屎的心理暗示……唐吉坷德和毛驢是什麼關係?主從?一個癡騃老頭不見得比一隻四肢健全的畜生高明。儘管身著盔甲,沒有胯下毛驢他就連五里地也走不出去。然而就算上路,蠢毛驢也不能把老騎士帶上正途,野望攀附的槍尖所指之處始終只是荒涼異鄉。

你不害怕自己對風車發情嗎?                                                                                         

媽的閉嘴!

那就是留聲機的遺言了。堤壩崩裂,留聲機沉入水底,只能斷斷續續發出聲響:舞,舞,舞,舞,舞……

 

你願意與他共舞嗎?

 

皮爾斯睜開眼,渾身仿佛從水中撈出來般濕透。達米恩已經累得不想開口,只剩下菜刀擊在砧板上的聲響一遍遍迴繞。他將臉埋進手掌,搞不清是做了場夢、還是意識深處傳來的呢喃。傑克從廚房探出頭。他身穿從沃爾瑪買來的圍裙,上頭點綴著斑斑醬跡。「吃飯了,混小子。麻煩抬起你的屁股幫我把菜端出去。」

皮爾斯乖乖起身。

 

他們在餐桌上激烈爭辯,起因是皮爾斯訝異於席上佳餚比想象中美味、而傑克沾沾自喜表示他向來擅長地中海料理,於是一場口舌較量就此展開。兩人就僅僅飽含大量橄欖油的料理能否稱作地中海料理的問題爭執不下,直到盤子全都空了,仍未得出結論。

皮爾斯負責洗碗,他的聲音混著嘩嘩水聲傳出,傳到傑克耳中時仍如乾透的岩石般堅定:「我還是認為只有大量堅果、蔬菜、與辛香料的料理才是地中海料理。橄欖油只是星光大道的過客,它無論如何登不上奧斯卡的寶座。」

傑克嗤之以鼻。「隨便你,puppy。」他坐在沙發上隨意翻閱雜誌,等著皮爾斯出來,兩人到附近的公園散步。他對軍事雜誌興趣不大,因此沒多久就起身到處溜達,碗碟似乎剛被放入烘乾機,還得等上好幾分鐘。傑克在主臥室門前徘徊,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今早他是被手機鬧鐘吵醒的,陌生的鈴聲讓傑克失神了幾秒才想起自己正在皮爾斯的房子里,於是褲子下的晨勃越發堅硬。他回想昨晚的情景……他將皮爾斯送到公寓時已快要凌晨兩點,睡意難敵,就在沙發上躺下來。「我在這裡睡一個小時就離開。別擔心,我不會做什麼壞事。」 皮爾斯看了他一會便走進臥室,出來時手上拿著枕頭棉被。「空調調控器在桌上。廚房櫃子里有沒用過的馬克杯。晚安,傑克。」

皮爾斯關上房門,沒多久就傳來輕微鼾聲。但傑克反而輾轉難眠,直到一個小時后才沉入黑甜鄉……

他洗了個澡,待到晨勃消退才出來(在別人家中手淫未免過於無禮)吃驚地發現皮爾斯的房門仍然緊閉——他並沒有如自己以為的那般自律。傑克本想叫醒他,打開房門才看清皮爾斯熟睡的模樣,枕頭上濕了一片,於是一陣溫熱的柔軟頓時在心頭氾濫。他輕手輕腳關上房門,隨手給菲恩發了訊息讓他幫忙請假。菲恩要兩杯星巴克,傑克願意贈送額外三片蛋糕。麥考利小混賬興奮得尾巴直搖的模樣仿佛透過文字在傑克面前浮現。他關掉手機鬧鐘,又再睡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廚房準備早餐。傑克把餐點端到桌上,走進臥室,聆聽皮爾斯的打呼聲(他認為那和貓咪的咕嚕聲沒兩樣)五分鐘后皮爾斯自發地起來了。

所以傑克根本沒機會好好,呃,鑽研皮爾斯的睡房擺設。

他還在瞻前顧後,皮爾斯已經走出來。「你準備好了?那就走吧。」說完走到玄關穿鞋,傑克只好跟在後頭。哎,媽的。

夜晚的公園沒有很多遊客,大多數是附近公寓的孩子們在遊樂設備上打鬧,陪同的大人則群聚在角落聊天:你聽說史偉哲太太的謠言了嗎?瘋狂的女人……兩人避開人潮,走到步行道,感受著徐徐涼風,還有走道兩旁淺淡的花香。皮爾斯抱怨雙人模式玩起來手感欠佳,傑克不以為然。「反正我們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來破關。」 

「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多了個房客。況且你已經一天沒洗澡了。」

「我相信你不介意待會借我浴室用用。」

「你必須回去,明天還有課。」

「也許我可以在你家過多一個晚上。」

皮爾斯受不了。「我可不想讓沒換衣服的臟鬼坐在沙發上。」

這倒是。

傑克稍微讓步。「那我們再打一陣,我十一點離開……」

皮爾斯歪過頭,仿佛傾聽花叢間的風聲。「明天早上有什麼課?」 兩人作為空軍學院的*四級學員,學業壓力尤為沉重。傑克在手機查看,好消息,明天早上直到十點 都是空堂。他把手機拿給皮爾斯,後者看了后點點頭。「我的副修也沒課……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吧。」兩人在星期三的課從早上八點連續上到下午四點。

所以……?傑克等著皮爾斯說出結論,但他只是往前接著走。花圃盡頭的前方是由步行道延伸而成的空地,也許是在節日慶典時放置擺設的用途,但如今徒餘一片空蕩。空地中央是座噴泉,每隔幾分鐘水花就會從最高點的尖端噴湧而出。傑克在步行道時默默計算水花噴出的次數,因此預料兩人差不多走了快十分鐘。真是奇妙,他以為只走了不到五分鐘。

噴泉旁坐落著一座涼亭,希臘風格的拱圓屋宇上月光蜿蜒流瀉,柱子靜靜聳立。 看不見遊人的痕跡,應該是過於隱蔽的緣故。道路上的車聲傳不進,草叢中的蟲子鳴不響。兩人靠在涼亭欄杆上,肩膀靠著,默默無語。

皮爾斯首先開腔。在淙淙流水和唧唧蟲鳴下,他的嗓音宛如洞穴深處吹出的暖風拂上傑克心頭。「晚餐好吃得我幾乎要懷疑你偷偷點了外賣。」

「他們做的未必有我好吃。」

「到底什麼樣的青少年才會有這麼高超的廚藝?」

「我老爸花了十年訓練我。」

十年!一個小學沒畢業的孩子能搗鼓些什麼出來?皮爾斯想象童年的傑克在煤氣爐前笨手笨腳的模樣,但沒問出口,他有其他問題。「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賠罪嗎?」

連接處傳來輕微顫動,他一定又再聳肩了。即使看不見,傑克的臉也在黑暗中顯出輪廓:皺眉撇嘴,滿不在乎。「也許,但不表示都是違心之舉。」

「你不需要這麼做。」

「怎麼?我又是什麼時候被將軍的?」

「我沒那麼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空中傳來天使吹響的號角。

「你的行為不過是裹著炸彈外衣的糖球罷了。我可能介意,但我不討厭你,傑克.穆勒。」皮爾斯很快補充。「不過你的話確實蠢得無可救藥。」

傑克似乎看見七彩水流噴湧而出,那可能不是幻覺。他喉嚨發緊,好不容易才擠出幾句話,「我不知道你是個洞察人心的靈媒。」說完,眼前浮現雪莉得意的笑容。

皮爾斯輕笑。「我也許沒辦法跑得像獵犬那麼快,但我的雙眼可比隼鷹更加銳利。」房裡的那些念頭突然浮現:清新的泉水從舌尖流竄。傑克用手肘推了他一下,皮爾斯回馬一槍。他們相互推搡,在噴泉旁拳來腳往,嘻嘻哈哈。最後是皮爾斯先停下。「這不公平,你的腳太長,真該鋸下一段。」他坐在噴泉邊上,笑著喘氣。「我他媽現在又餓又渴。走吧,這附近有家台灣奶茶店,我們去買些鬆脆油膩的亞洲小吃。」

他們沿著步行道回去,很快便走出公園,重新融入城市喧鬧的夜晚中:史偉哲太太擁有九個令咒?可怕的女人……傑克其實更想留在公園,在涼亭附近,闃然的黑暗柔軟地擁抱他們,仿佛世上僅存二人。但他忍著沒說,就好像他其實覺得奶茶店隔壁的香港煎包味道更好(老闆稱讚他粵語發音標準)但沒說出來。算了,他想,吃什麼不是吃。皮爾斯高興就好。

「我們回去接著奈森和山姆的冒險嗎?」他對走在前頭的皮爾斯高聲叫喚,好不被周圍的交談聲淹沒。

皮爾斯回頭。「當然了,你這殘廢的毛毛蟲。再不趕快,我就不確定能不能在天亮前破關了。」他等待傑克趕上自己,佇立在街燈下露齒微笑,如畫作裡的神祇遺世而獨立,在模糊人潮中是幅風格鮮明的畫。這只是一個尋常的笑容,皮爾斯甚至可能都未曾察覺自己正在微笑。但傑克已經神志恍惚。

上帝啊,就讓時間在這時永遠凍結吧。

傑克快步向前。

 

/

 

克萊兒等不下去了。

她撥給克里斯,預計要等上幾分鐘才會被接起。也許是在公車上,也許是在咖啡廳,也許是在別處。要是太晚回來,她在心中盤算,就先到附近的咖啡廳打發時間。明天要打掃公寓,還要準備三餐,沒時間讀書。她還有兩篇讀書報告沒完成。老天在上——

電話仍未被接起,克萊兒的心思飄出千里外:聽說史偉哲太太召喚出外星生命作為聖杯侍從?危險的女人……

電梯打開,陣陣鈴聲從裡頭傳出,還有克里斯的聲音。「克萊兒?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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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司名單Superintendents list]  空軍學院生最高榮譽,候選人需同時具備以下條件:
專業學習績點(GPA)軍事學習表現(Military performance)體能成績(PhysicalEducation)皆不低於3.0(85.0)或以上

[四級生] 空軍學院大一生被稱作四級生,大二生為三年生,以此類推直到一年生


一寸荒林

【生化危機】39 Ennerdale Street 恩納達爾街39號(Wesker/Chris)#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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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搭灰狗回去。一來因為媽媽不讚成,而他目前還沒辦法神色自若地說謊,因此沒必要多此一舉。二來更為實際的原因是,他也沒這個機會:裴禮自作主張,早上出門晨運時跑到車站訂了張六點半的回程票,他一覺醒來就發現票根壓在床邊書桌上,輕飄飄迎風搖曳,有種大局已定的炫耀意味。他在餐桌上詰問對方時,裴禮氣定神閒承認。「Limolinear不錯,」他說。「我上次到波士頓找朋友時也搭這家,他們的座墊軟得像棉花糖,坐下去就不想起來了。你那是單人座椅票,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皮爾斯拿在手上前後翻看,最後放進口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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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搭灰狗回去。一來因為媽媽不讚成,而他目前還沒辦法神色自若地說謊,因此沒必要多此一舉。二來更為實際的原因是,他也沒這個機會:裴禮自作主張,早上出門晨運時跑到車站訂了張六點半的回程票,他一覺醒來就發現票根壓在床邊書桌上,輕飄飄迎風搖曳,有種大局已定的炫耀意味。他在餐桌上詰問對方時,裴禮氣定神閒承認。「Limolinear不錯,」他說。「我上次到波士頓找朋友時也搭這家,他們的座墊軟得像棉花糖,坐下去就不想起來了。你那是單人座椅票,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皮爾斯拿在手上前後翻看,最後放進口袋。這個提議不無道理。「待會請你吃漢堡。」

 

「謝了。」

 

一時間只有刀叉在盤子上劃過的聲響。

 

再開口時,裴禮的聲音里有掩不住的揶揄。「不錯的夢,對吧?」

 

「.......什麼夢?」

 

「誰知道呢,鐵達尼號?但我沒聽到蘿絲就是了。」

 

「你偷進我房間!」

 

裴禮的笑容猙獰得可怕。

 

「我還沒學會隔墻置物的神通,之後會向霍格沃茨委員會提議的。但你也要記得下次睡覺前把房門鎖上。」

 

皮爾斯臉上陰晴不定。他嘗試投去凌厲眼刀,但還沒越過餐桌的一半便已垂下頭,聲音細如蚊鳴。「我說了什麼?」

 

「沒很多。你只叫了他的名字,兩次,至少在我進去的幾秒鐘內是如此。」裴禮聳聳肩,瞥了客廳一眼,才像個密謀者般壓低聲音。「沒關係,我不會告訴爸爸媽媽,但下次記得鎖門。我想他們不會想要知道這些事的。」

 

皮爾斯已經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

 

他有點萬念俱灰,把培根和炒蛋倒進弟弟盤子後就離開餐廳,腳步沉重得幾乎能在地板上劃出軌跡。「我還有事要處理,別來吵我。記得洗碗。」

 

「別忘了給我看看他的照片。」裴禮塞了口三明治,嘟囔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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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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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還是和家人一起用了下午茶才離開。滿是奶油和巧克力的鬆餅,配上大碗的冰淇淋,皮爾斯邊大口吃著邊在心中擬定下禮拜的健身計劃。裴禮開車送他到車站,臨走前,尼文思太太站在車窗外擠眉弄眼。「你有沒有帶一些可愛的女生回家?」

 

「沒有,媽,我沒有。」

 

她有點失望。「用功讀書是好的,皮爾斯。但偶爾也要縱情享樂。」

 

不知如何接話,皮爾斯只能乾笑。

 

裴禮敲敲電子鐘,「再不快點就別想回去了。」

 

匆匆道別之後豐田風一樣竄出家門,化作暮色中的兩顆紅點。

 

剛離開住宅區不久就遇到紅燈,豐田停在好幾輛重型卡車之後,寒風中的數十塊鋼條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們。皮爾斯雖然有點不耐,但看見路上也沒太多車輛,所以料想該是趕得上,心裡便也不再那麼急躁。他翻查背包,叨唸著該帶的東西,結果裴禮一開口他就差點咬到舌頭。

 

「如果我發動汽車撞上去,」裴禮盯著方向盤。「你說我們的下場會不會比《奪命終結站》還要糟糕?」


「你可以試試,但請先讓我下車。」

 

「只是在開玩笑。」裴禮笑了。紅燈轉綠,他催動油門,越過龜速行駛的卡車。「所以你什麼時候要把傑克的照片給我看?」

 

皮爾斯情願被丟到擋風玻璃上被插得百孔千瘡。

 

「沒什麼好看的。」

 

「他與我什麼關係都不是,不需要做這麼荒謬的事。」

 

他停下來,等待更多問題迎面而來,但弟弟只是安靜地駕駛,皮爾斯只好繼續說下去。「我知道聽起來很羅曼蒂克,但那絕對是因為我的敘述技巧的問題,你也知道我不善言辭,真實的情況是......」

 

車站到了。

 

皮爾斯下車,嗓子乾得發疼。「說了這麼多,你最好了解我的意思。」

 

裴禮盯著他好一會,直盯得他發毛,然後才慢吞吞地開口,「你知道,我從來沒聽過你說一個人的事說上這麼久。哪怕是阿蔓達都好——你記得她吧,高中的啦啦隊隊長,那個你追了半年的辣妹——也沒這麼久。」

 

皮爾斯愣了。

 

裴禮從車里拿出背包丟給皮爾斯,確定對方拿穩了才接下去說,「還有,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說出羅曼蒂克這個詞,特別是用於形容你和某個男人的關係。這感覺非常地......親密。」

 

這句話無疑是壓倒皮爾斯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這根稻草無疑也是根引繩。裴禮話里字間的火花輕易點燃大火,皮爾斯心中轟然爆炸,感覺一陣陣的熱排山倒海地湧出。他臉皮發紅,耳尖滾燙,轉身拔腿就走。

 

感謝老天。巴士在他剛在來到座位時就發車了,速度快得除了向裴禮揮手之外他根本來不及做些什麼——不過這也好,因為除了揮手之外,皮爾斯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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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科羅拉多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2點,皮爾斯從睡夢中醒來,不得不承認裴禮的確所言非虛。座墊軟的就和棉花糖沒兩樣,加上舒適的暖氣,自己差點就一路睡到終點站。他下車之後到附近的咖啡館點了杯熱巧克力,掏出皮夾時才發現只有清一色的百元大鈔,還來不及煩惱,一隻手已經越過他的肩膀伸向櫃檯。「兩片芝士蛋糕,還有我替這位先生付錢。謝謝。」

 

皮爾斯不想轉過頭。

 

他走到等候處去,假裝對墻壁角落的灰塵產生莫大的興趣。幾分鐘傑克走過來,搖搖手上的飲料。「嘿Pup...我是說皮爾斯,你的飲料好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混賬。」

 

「哇真的?我好驚訝啊。要,不要?」

 

皮爾斯咕噥著道謝(雖然沒人會聽得出來)接過熱可可,然後打開蓋大口喝了起來。他其實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喝,熱可可只有在趴在溫暖的被窩裡的時候才會顯得特別美味,但老天——除了表現得像是個沙漠的流浪者以外,他此時此刻還能幹些什麼?大步離開?不,這顯得非常無禮。他也沒辦法一開口就和傑克天南地北地聊起來。他向來不善言辭,更別提現在眼前的是這個該死的口無遮攔的男人(裴禮的詭笑一直在眼前浮現)皮爾斯大口喝,大口喝,熱可可很快就見底了。

 

他隨手把杯子丟進垃圾桶。傑克聞聲轉過頭,「你一定很渴。」

 

「也許吧。」離開?交談?皮爾斯躊躇了幾秒選擇後者。「你很忙嗎?」

 

傑克露出狐疑的眼神,然後望向自己的手機,恍然大悟。他自從把熱可可交給皮爾斯之後就站在一旁滑手機。「也不算,只是有隻小精靈在纏著我罷了。」

 

「女朋友?」

 

「才不是啊老兄,這是個禍害。我不喜歡女生。我不是說過想當你男朋友了嗎?」

 

皮爾斯掩面。

 

「你能不能稍微注意場合?」

 

「怎麼?我們又不是在德州。」

 

「走吧。」

 

他帶頭走出星巴克,傑克在後面愣了幾秒,很快就跟出去。冷風凜冽,只身著一件單薄T恤的皮爾斯忍不住瑟瑟發抖。他看到傑克脫下外套,頓時後退好幾步。「省省吧,我不會穿上你的外套。」


「...我只是要拿車鑰匙。」

 

又是一根引繩,點燃皮爾斯心中尚餘的灰燼。他咬牙,渾身上下登時就熱了起來(這還真是個出乎意料的好方法啊不是嗎)大步向前好掩飾窘態。傑克在後面追趕似乎搞懂了是怎麼回事。「你很冷嗎?要是需要的話我可以借你外套。嘿,我在跟你說話。你聾了嗎?你是打算像個艾麗絲一樣去追兔子嗎?」

 

皮爾斯深呼吸,強迫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如往昔。「我不冷,我也沒有在追趕什麼——好吧,事實上的確有。我必須趕上最後一班公車搭回去,這樣才能回到家在溫暖舒適的被窩里好好睡上一覺,為明天艱辛的課程做好萬全準備。」

 

——所以你就不要再跟著我了。皮爾斯打算這麼說。眼角餘光卻看到傑克停了下來,伸長手臂指向公路。「你說是不是那輛剛轉過街角的YK39?」

 

皮爾斯抬眼,安靜了半晌。「還真是。」

 

「那是否意味著......」

 

「......我沒公車可搭了。」

 

傑克吹了聲口哨,在夜裡的樓宇間迴蕩,聽起來異常幸災樂禍。

 

皮爾斯鍥而不捨地繼續大步走。「我可以搭計程車。」

 

「其實我可以送你回去......」

 

「沒關係,我情願搭計程車。」

 

「拜託,像個男人一樣。你總得給我道歉的機會。」

 

這句話像是個開關。皮爾斯聞言側著頭久久盯著傑克不放,直盯得對方心裡發麻。

 

「我知道我先前做了些不合時宜的事,但你總不能不讓我道歉。」

 

傑克帶著點徒勞無功卻又心存僥倖的語氣解釋。皮爾斯仍舊盯著他。

 

「那無關原不原諒你。我只是,」頓了一下。「有點驚訝...你還記得那些事。」

 

他拉緊外套,走過傑克。

 

「走吧,」他把目光鎖定在停車場的柱子上,盡量不使自己轉過眼去看傑克的表情。「看看你這傢伙有多麼拉風的跑車。別杵在這裡,我快要凍僵了。」

 

/

 

威斯克一拐進路口就看到克里斯,說實話想不看到也難,他太過顯目。一個大男人躺在人行道上抱著消防水龍頭親了又親,半個身子滑出邊緣,來往路人紛紛為之側目。威斯克隨便停好車就跑過去,站在一旁的交警看見他的到來,頓時喜上眉梢。

 

「威斯克先生?」

 

「就是我。」

 

「‘下流的威斯克’?」

 

「那也是我。」

 

交警把克里斯扛到威斯克肩上,然後退開幾步,迎上威斯克懷疑的目光。「事先聲明,我不是有意要翻看他的手機。只不過這人實在叫不醒,而剛好通訊記錄里你是最近聯絡人。所以才出此下策。」他舉起雙手以示清白。「希望你不介意就這麼把你叫來。」

 

威斯克搖頭,要真是介意他就不會趕來。「你是怎麼解鎖的?」

 

「猜的。溫馨提醒,在你朋友醒來後請告訴他‘1234’不是個有效的密碼。他這麼做很容易把所有私密資料都洩露給陌生人,構成各種意味上的危險,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了。」

 

他載著克里斯離開現場,駛過幾個路口接著轉彎在一片陰影處停下,看著坐在副駕座的人:他還沒想好該去什麼地方。不是沒遇過醉鬼,但克里斯畢竟不同,沒辦法隨便把他丟進家門就揚長而去。他思考了好幾分鐘還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最後只能先俯下身在抽屜裡翻找解酒藥。起身時,克里斯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你醒了?」

 

克里斯轉頭望著前方,不發一言。

 

威斯克發動車子。

 

「如果你醒了,那我就要把你送回去......」

 

「你喜歡我。」

 

車子轟得一聲熄火。

 

「你說什麼?」

 

克里斯輕笑,又把頭轉回來了。「你喜歡我,不是嗎?」

 

「我會把你送回去。」

 

「別啊,」克里斯拉長了音,手指按在威斯克抓著手搖桿的手上。「長夜漫漫,我們難得不是在咖啡廳見面,不是該做點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酒精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威斯克想,但表面不動聲色。「你想做什麼,克里斯?」

 

克里斯又吃吃地笑了,似乎很喜歡聽到威斯克說出自己的名字。「你為什麼這麼拘束?」

 

威斯克挑高眉毛。

 

克里斯搖搖晃晃站起來,跨上他的大腿,臉上笑得像隻貓。「嘿。」他揪着他的衣领,鼻尖抵著鼻尖。「你要我做你的男朋友,不是嗎?你喜歡我,不是嗎?」

 

混合松子酒和大麥的辛辣氣味撫上威斯克,他別開臉。「是沒錯。」

 

「你想要幹我,對不對?就在我屁股上,要幹我屁眼,對吧?這就是你們這些玻璃做的齷齪事。」

是沒錯。「你醉了。」

 

「不,我沒有。我很他媽的清醒,清醒得明白我還沒好得足以讓別人喜歡上我。」他把頭靠在威斯克肩上。「不好,不夠好...... 」

 

威斯克軟下心來,抬手按在克里斯腰上,像是要連同體內的消沉也一同撫平似的摩挲後背。「你醉了,我不能放你這樣回去。你今晚會在我家過夜,好好休息,明早再送你上班。」


克里斯看著他好幾秒,瞳孔里暗光閃爍,最後咯咯笑了。「你真好,威斯克,你太好了。」他的額頭貼著威斯克的,幽幽地歎口氣。「你對我實在太好了。」


他低頭,吻上威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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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荒林

【生化危機】39 Ennerdale Street 恩納達爾街39號(Wesker/Chris)#2

「你看起來有點蒼白,克里斯。」

巴利一進入吧檯就這麼說,臉上絲毫沒有訝異的神色,仿佛這才是每個早上問候時應該說出口的話。克里斯點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讚成,解釋還是岔開話題——無論哪種回答,他都沒有把握接下來言語的流向都能夠遠離忌諱的核心。他環繞咖啡廳,但客人們都適得其所,也沒有誰在這時候推門進來。巴利已經把圍裙係好,然而手還放在腰上;吉兒正在清洗咖啡機的濾網,然而腦袋卻以極不自然的姿勢朝他偏著,顯然在這狹小空間里,只有自己一人對這問題的回答不具任何興趣。

他遲疑了幾秒鐘。「我昨晚電視看得太晚,睡得不好。」

吉兒發出一聲輕笑,肩膀輕微抖動,巴利也笑了,但不帶有吉兒的揶揄意味。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

「你看起來有點蒼白,克里斯。」

巴利一進入吧檯就這麼說,臉上絲毫沒有訝異的神色,仿佛這才是每個早上問候時應該說出口的話。克里斯點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讚成,解釋還是岔開話題——無論哪種回答,他都沒有把握接下來言語的流向都能夠遠離忌諱的核心。他環繞咖啡廳,但客人們都適得其所,也沒有誰在這時候推門進來。巴利已經把圍裙係好,然而手還放在腰上;吉兒正在清洗咖啡機的濾網,然而腦袋卻以極不自然的姿勢朝他偏著,顯然在這狹小空間里,只有自己一人對這問題的回答不具任何興趣。

他遲疑了幾秒鐘。「我昨晚電視看得太晚,睡得不好。」

吉兒發出一聲輕笑,肩膀輕微抖動,巴利也笑了,但不帶有吉兒的揶揄意味。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門後的儲藏室去。「我剛才和威斯克打過招呼了。」

克里斯聲如細蚊。「這並不代表什麼。」

「你說得對,這的確並不代表什麼。」

儲藏室就在吉兒身後,也許是距離太近,現在巴利聲音里的嘲諷意味聽起來就和長黑咖啡一樣濃烈。克里斯拿起抹布走出吧檯,隨便挑了最近的一張桌子就用力擦了起來。少了他的在場,還留在櫃檯的兩人反而更加熱切地攀談,內容顯而易見。害羞的高中生,他們說。在荒原迷路的小馬,他們說。克里斯越擦越用力,桌腳開始在地上發出碰撞的聲音。他擦了好一陣子,直到看見一位矮小的老太太站在身旁,才直起身子讓開。

「請坐,女士,請坐。您想來點飲料還是蛋糕?」他還有點喘,部分是因為尷尬,另一部分的原因則不予深究。「想知道我們今日的特餐嗎?」

「這位置安不安全,小夥子?」

「是的,是的,當然安全。您怎麼會這麼問?」

「你剛剛擦著桌子的神情,有點像是大法師(The Exorcist)裡的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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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2



他從沒聽過這麼荒謬的話。

「你的...什麼......?」

「我的情人,克里斯。」

「......你認為我是個男妓?」

「我沒有。」

如此下流的詞彙當然引起周遭視線,但克里斯不理會。 「就因為我是個在咖啡廳工作的服務生,而且手頭拮据,你就認為我會是個見錢眼開的男妓?」

「我沒那麼說,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放你狗屁的誤會。

「你最好在我打給警察之前離開。」

他不會真的打的,這只是種意圖明顯的警告。但是當他看到男人臉上的神情時,卻開始認真考慮該這麼做。即使在這種荒謬得近乎失控的場面當中,對方仍然安靜、或者說冷淡地坐在位置上不發一言,仿佛是被馬戲團圍繞著的觀眾,自負地打量眼前獻藝的小丑。克里斯被這種掌控一切的態度激怒,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身後這時傳來腳步聲。吉兒趕了過來。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隨後是幾不可聞的「咦」的一聲,仿佛感到驚訝,克里斯沒有遺漏。但當她擋在兩人之間時,臉上表情卻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男人站了起來。「我和這位店員發生了一點誤會。」

「這才不是誤會!」

吉兒推了克里斯一把要他閉嘴。「當然這是一場誤會。請原諒我的同事,他只是個上班還沒幾天的菜鳥。」她停了一下,看到男人並沒有顯現出不悅的表情后才接下去。「所以,請告訴我有什麼可以協助您?」

「我希望可以和這名服務生共進晚餐。」

吉兒的嘴巴短暫地張開之後又很快合上。「這有什麼難的。」她點點頭。「克里斯今天六點下班——」

「吉兒?!」

「——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和您一同進餐,密斯特...?」

「威斯克。」男人說完之後轉頭看了克里斯一眼,像是要確定他聽見這個名字。吉兒之後又安撫了威斯克幾句——即使克里斯覺得自己才是需要被安撫的人——說了什麼會送他幾張優惠劵以示歉意的話,接著就拉著克里斯離開了。克里斯在進去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男人如常享用著咖啡,臉上神色不變。要不是右臂傳來的陣陣刺痛,他幾乎要懷疑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想。

只不過怎麼會有這麼惡心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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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檯。

吉兒好幾次要開口說話,但到最後都閉上嘴巴。欲言又止的模樣不會讓克里斯心軟,只會讓他煩躁。「說出來吧。」他最後走到吉兒身旁,直截了當地開口。「即使那是什麼狗屁不通的蠢話,我也會聽你說完。」

這件事不值得深思熟慮,但吉兒還是想了幾秒種。「我為剛才為你擅自決定道歉,但只是去吃個晚餐有何不可?況且你需要放鬆。」

「解決壓力的新方法:直接和一個新的壓力源打交道。非常感謝,吉兒博士。」

吉兒皺起眉頭想要反駁,但又自知理虧地忍耐下來。她把手放在水槽旁,用敦敦善誘的語氣說話。「你知道我不會把你放置在危機之中。」

「可笑荒謬的處境算不算是危機?」

「克里斯,這個男人看起來不錯。」

「去你的!吉兒,我是直男,不是已經四十五歲仍在婚友社刊載廣告等待神秘善心人士施捨時間的幼稚園老師!」

「你是一個單身二十五年但是從來沒找過辣妹也沒有過一夜情的直男,有趣!」

「你他媽的根本不了解我!」

「你也不打算他媽的讓別人了解你!」

「喂喂喂,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巴利來了。兩人迅速彈開,只有懸掛在頭頂的玻璃杯還在微微搖晃,就好像剛才的爭吵釋放出某種不明所以的振動波。吉兒走進門後的儲藏室清點貨物,巴利也跟著走進去,剩下克里斯一個人留守櫃檯,應付沒了牙齒卻還打算和孫子一起吃肉桂卷的老奶奶。克里斯順利說服對方改成香草義式冰淇淋,然後望著收銀機上的號碼發呆,身後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儲藏室貨物不多,沒必要兩人同時點算,巴利意圖為何他心知肚明。但這是好事。

巴利對他們而言不太像是僱主,說是老大哥反而更加貼切。有個懂得主動關心下屬的上司何其有幸,克里斯並非不懂得知足的混賬。

門打開,老大哥出來,站在自己身旁吹著口哨整理蛋糕櫥。「吉兒對你說了些什麼?」克里斯問道。

「沒什麼特別的,除了你今晚有個美妙的約會。」

「她在撒謊。」

「不要對吉兒生氣,她只是希望你可以打起精神。畢竟你最近看起來不太好。」

「而她表示關心的方式就是出個荒謬絕倫的鬼主意?把我隨便介紹給一個陌生男人?」

「搞不好他會讓你放鬆下來。」

「該死的,巴利,不要連你也說出這種蠢話!」

他們暫時停止了對話,因為有個小男孩走到櫃檯點餐,這小傢伙絕對想不到笑容可掬的服務生們背地裡都在說些連聖母瑪利亞聽到都會臉紅的話。吉兒讓他把一杯特調咖啡送到門外。克里斯推開門,短暫看了眼天空,才發現不知何時太陽已行至頂端。視線中的高樓在陽光下濃縮成無法辨認輪廓的黑色剪影,仿佛彼此相融成連綿不絕的一道山脈。鋼骨山丘,他想。他向來喜歡晴天多過烏雲密佈的陰天,後者那種徜徉在空氣中、混合了泥土和雨水像是淤塞的下水道的味道,讓他打從胸口發悶。但克里斯現在無比期盼一場能夠打穿屋頂的傾盆大雨,這樣一來下班後也不需要去什麼見鬼的晚餐了。

他像是忘了還有拒絕的權利,認為非得對那個男人言聽計從。

回到吧檯的時候,巴利又接著說了。「況且吉兒也說那男人看起來很不錯,去放鬆一下何樂而不為呢?」克里斯終於找到自己憤怒的原因,和吉兒的聲音相比,巴利的語調里多了不必要的鼓勵和無謂的歡欣,像是在勸慰冥頑不靈的笨蛋。他強忍怒氣,「我不是同志,難道你們都沒意識到這個至關重要的錯誤?」

巴利友善地笑了。「生命充滿了無限可能,克里斯。趁著年輕時去挑戰有何不可?」

這次沒人吩咐克里斯,他自己先甩開門走了。

/

直到下午6點空氣仍然悶熱,絲毫沒有下雨的跡象。

克里斯打卡之後就從後門離開,避免遇到吉兒和巴利或當中的任何一人。佘娃在後巷整理垃圾,克里斯對她揮手道別的時候,這名新來的女大學生笑著說:「約會愉快。」

他剎那間感到被背叛的深刻悲哀。

他向來習慣在咖啡廳門前等待回程的巴士,這次剛走到巷口就停下來。一輛保時捷停在馬路上,車身漆黑,仿佛來自地獄的專車。實際上當克里斯看到司機位坐著的人時,便認為這也相去不遠了。他打算繞遠路到對面的藥局等車,這樣一來就不會被對方看到。但一思及搞不好那個威斯克之後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只好張開雙腿向保時捷走去。

他開門上車,係好安全帶,語調平板地說:「請你往前開到蘇黎世廣場然後放我下車,謝謝。」

保時捷向後退,然後流暢地駛往反方向,藥局從克里斯的左邊掠過。「晚餐想吃什麼?」

他忍無可忍。「請停車。還是你聽不懂英語?」

「你也可以說德語或者法語,漢語也行。我都聽得明白。」

克里斯解開安全帶,罔顧行駛的汽車就要開門,門縫間傳來撕裂的風聲。保時捷緩緩停下,停在另一座購物廣場門前,小孩的喧鬧聲不絕於耳。威斯克說話了:「你隨時可以離開,我不幹涉你的權利。」

克里斯哼了一聲打開門就要下車。

「然而你如果來了,晚餐想吃什麼都行。」

「我不缺一頓晚餐。」

「你想吃個上千美金的都沒問題。」

克里斯又坐了回去,伸手把安全帶拉緊。「給我五分鐘想想。」

「請便。」

這之後,車子在饑荒者漢堡門前停下。兩人仰望了灰暗天色下閃亮的招牌幾秒鐘,就快步走進去。威斯克看著克里斯的側臉,用一種揶揄但又冷淡的語調說話。「我不知道一個人吃得了上千美金的漢堡。」

「少囉嗦。」克里斯惡狠狠地說。「我要外帶兩百個漢堡回去,派給左鄰右舍還有孤兒院的小孩。你會後悔招惹上我。」

「那麼,我想兩百個有點不夠。」

然而威斯克毫不介意。

/

眼影塗得很重的服務生問他們要做吸煙區還是非吸煙區,克里斯說他們只要外帶就好,於是那雙眼影下的大眼睛因憤怒而猛地張開,聲色俱厲地指責克里斯是個不懂得體會漢堡美味之處的偽君子。克里斯難以招架這股脖子底下的凌厲氣勢,求助地看向威斯克,於是後者要求了非吸煙區的兩個靠窗位置,這件事才宣告結束。

他們點了三份漢堡,口味各異且分量極大。等待上菜的當兒克里斯低頭滑手機,不打算與威斯克交談,也因此無從知曉對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了好幾遍。他隨意地看著Reddit上的帖子,做出一些永遠沒人理會的回復,接著聽到威斯克的聲音。「你喜歡軍事武器?」

「啊?」

「你的IPhone外殼。」克里斯下意識拿起來看了一眼。「909手槍。反應迅速火力普通,準頭雖然精確但無法造成大損害。你喜歡它哪一點?」

「它沒你說的那麼糟,至少各方面而言算是表現非常平均的武器。」克里斯尋思在這裡停下就好,避免顯得太過熱切,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那你又喜歡什麼?」

「英国李·恩费尔德AWM/P狙击步枪。」

克里斯笑了。「你也只不過是貪圖名氣。」但他只是開玩笑,這把槍的確優秀。

「不,我欣賞它在單發狙擊上的非凡表現。曾經有人試過瞄準250米外的棒球,只有這把槍能夠一擊穿心。棒球分毫未移。」

「我不否認這點。但狙擊槍在近距離戰無法發揮太多作用,只有確保距離夠遠才能佔上風。」克里斯頓了一下,感到興奮,看起來已經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已經好久沒人願意聽他說這些話,他幾乎顧不得眼前的對象在今天早上才做了什麼事情。 「可是如果換成手槍,沒有多少把的表現比909出色......」上菜了。他匆匆吃了一口薯條,又接著高談闊論。「說到狙擊槍,你知道目前最高記錄是2430米。那是巨蟒行動時的消息。他們用的槍你一定聽說過......」

他本來防備著不讓自己表現出太多的友善,因為那很愚蠢,更加凸顯出今天早上的憤怒是場兒戲。就好像隨便一點誘餌就能讓他鞏固的石墻輕易崩塌,惺惺作態的蠢蛋。但威斯克是個高明的傾聽者,更懂得如何拿捏反應好讓演說者感到盡興。克里斯還來不及警覺,就已經淪陷在自己的興致當中。

威斯克切下漢堡一角送進嘴里。「看來你真的是個軍事迷。」

「我敢說要是有平行世界,我肯定會是個神槍手。」克里斯得意洋洋地說。

「那一定會是件很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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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克在櫃檯結賬時低聲對眼影說了幾句話,她匆忙跑出去,再回來時手上已經提著一個餐盒。克里斯站在後頭用欽佩的眼神看著這一切,直到兩人並肩走到戶外,才對他說:「我不知道你的食量原來這麼大,光是剛才的漢堡你都已經吃了兩個。」說來慚愧,高昂的談興抵消了克里斯的飢餓,他只吃了一盤漢堡就宣告投降。眼看威斯克緩慢鯨吞剩餘兩盤,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吃點薯條以示支持,然後繼續滔滔不絕說下去。

威斯克沒理他,又端詳了一陣子,仿佛沒看過比自己兩個手掌都還要大的餐盒,接著才遞給克里斯。「拿著。」

「我吃不下了。」

「這是你的早餐。」威斯克說。「華倫泰說過你常常沒吃早餐就上班。」

「吉兒告訴你的?她什麼時候說的?」

「就在你下班前的五分鐘,她把優惠券拿來,然後特意叮囑我。」

克里斯啞口無言,他不知道應該覺得感動或是惱怒於吉兒的多管閒事:現在威斯克又知道了一項關於自己的,呃,小秘密?雖然這算不上什麼大事。儘管如此,他懷疑自己能不能對吉兒生氣。這項舉動背後的善良意圖清晰可見。

威斯克把餐盒拿到發愣的人眼前搖了搖。「要,還是不要?」

「要,當然要。」

克里斯收下,開始有點期待早晨的來臨。威斯克打算送他回家,克里斯提議自己坐公車回去就好,但被拒絕了。他倆走過停車場,坐上保時捷,克里斯用力關上車門時頭頂一陣窸窸窣窣,幾片落葉跟著跌到擋風鏡上。威斯克拿出衛星導航詢問地址,克里斯說出公寓的名字,還來不及說出確定方向已經看到威斯克把導航收起來。「我熟悉那塊區域。」他說。克里斯等著,直到對方發動汽車才知道他沒有解釋的打算。他有點好奇,因為和自己有著微小的關係,但畢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於是也就作罷。

五分鐘之後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克里斯眺望附近的建築物,推測大約再過十分鐘就要下車。車里靜默的氣氛讓他有點不好受——雖然並不會覺得尷尬,然而有點話語的點綴終究是好的。

但威斯克只是專心致志地開車,最後五分鐘的車程就和開頭五分鐘一樣靜默。保時捷經過沃爾瑪,左轉進入聖約翰路,直通到底,公寓就在左邊。我們到了,他說。「真難得我們品味一致。」他又說。克里斯愣了好幾秒鐘才知道那是對方才餐桌對談的總結。

/

克里斯倚靠大開的車門,手中餐盒在腰間搖來晃去,溢出的油香惹來兩三隻野貓在車輪旁邊徘徊打轉,叫個不停。「很感謝你的晚餐,」他說。威斯克坐在車里,恰好是頭頂街燈照不到的死角,因此他無從知曉對方聽到回答后有什麼表情。他懷疑威斯克是有意為之,但又覺得自己多疑得煩人。他接著說。「和你談話是件很愉快的事,我是認真的。」

「我也很享受,克里斯。」

「那麼,也許是時候說再見......?」

「我們之後還會見面嗎?」

唐突又精準,簡直是黑夜裡的銀色子彈。克里斯甚至感覺到這犀利的話鋒在自己的肌膚上撩起一阵灼疼。

他遲疑了一下。「如果你不再說些讓人惡心的話,」他把將要出口的話穩在舌尖,認為有必要說明以免誤會。「不是你的話很讓人不舒服,當然那的確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只是......媽的,」他有點挫折地用額頭敲著車門,直到所有零落的思緒都安定下來才在威斯克異樣的眼神中說下去。「對不起,我只是有點腦袋混亂。我是說,你的話不會很奇怪,只是不該對我說......」

他以為威斯克可能會插嘴說些什麼,辯白之類的,但對方仍舊安靜地棲息在陰影中,於是他只好繼續說下去。

「我們可以做朋友。但僅止於此,威斯克,更多的我無能為力。」

「你看起來很緊張。」

「抱歉?」

「你很緊張,先冷靜下來。」

克里斯瞠目結舌了幾秒,然後笑了。「狗屎,應該是你要緊張才對。為什麼反而是我像個被老媽抓到抓壞事的青少年?」他以為會聽到車里也傳來一陣笑聲,然後氣氛稍微緩和下來,但威斯克表情沒什麼變化,於是他只好尷尬地停下,搔搔鼻子。「......不管如何,你了解我的意思。」

他們兩人都沉默著,仿佛在聆聽隔壁街道傳來的車聲。過了也許幾分鐘,威斯克率先開口:「這比我想象中還要來得好。」

「嗯?呃,是啊,我想這是件好事......」

「我得先走了,學生的報告還沒批改完。希望你享受剛才的晚餐。」

「我確實很享受,那是一頓很美味的晚餐......」他希望對方不會認為這麼輕快的語氣是假裝出來的,然而就連自己也難以相信。這確實是肺腑之言。

「再見,克里斯。」威斯克轉動手搖桿,保時捷流暢向後退去,映在暗黑色車面上的公寓倒影一轉眼被拉成線條。「是的,再見。」克里斯退開幾步,又大聲地補上一句。「明天見!」然後對著已經遠去的車燈揮手。這麼喊出口之後才覺得有點唐突,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迫不及待想見面的人,尤其晚餐的成功又讓他感到興奮不已。威斯克沒聽到吧? 克里斯跑到公寓對面的人行道遙望街角,目光在車燈中跳躍,儘管漆黑已經佔據了所有視線可及之處。那輛車已經失去蹤影。保時捷有跑得這麼快嗎?他又想,然後一邊往回走。汽油味已經變淡了,空氣中重新恢復草地和泥土的氣息。

經過警衛室的時候,難得醒著的越南保安對他點頭。「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克里斯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的確是個好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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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一寸荒林

【生化危機】39 Ennerdale Street 恩納達爾街39號(Wesker/Chris)#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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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很高興,克里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克里斯轉過頭才知道說話的人是佘娃。她正從洗碗機中移出沖洗完畢的碗碟,騰然而出的熱霧不僅讓鏡片一層白蒙,也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種在刀石上磨過的粗糲。然而這微不足道的困境似乎不至於減損興致,她轉過身面對克里斯,又笑著問了一次。「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

「好事?是啊,對。嗯,我今晚有個約會。」

佘娃笑得更歡暢了。「又是和威斯克嗎?」

「呃,嗯,不。其實是個女生,她叫艾麗絲......」這起昨晚的意外發生的時候太過新近,而自己身旁又缺乏傾訴對象,導致他整晚都憋屈不已。然而那種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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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很高興,克里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克里斯轉過頭才知道說話的人是佘娃。她正從洗碗機中移出沖洗完畢的碗碟,騰然而出的熱霧不僅讓鏡片一層白蒙,也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種在刀石上磨過的粗糲。然而這微不足道的困境似乎不至於減損興致,她轉過身面對克里斯,又笑著問了一次。「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

「好事?是啊,對。嗯,我今晚有個約會。」

佘娃笑得更歡暢了。「又是和威斯克嗎?」

「呃,嗯,不。其實是個女生,她叫艾麗絲......」這起昨晚的意外發生的時候太過新近,而自己身旁又缺乏傾訴對象,導致他整晚都憋屈不已。然而那種興致在經歷一夜醞釀之後不但沒有消減,反倒顯得愈加蓄勢待發的高昂,讓克里斯此刻沉浸在某種飄然的喜悅之海中。他本來還打算說說兩人交談的經過,但佘娃臉色僵硬,於是只好作罷。這場遽然開始的對話眼看就要結束,結果佘娃又開口了。「我不確定這對不對耶。我是說,這麼做對威斯克沒關係嗎?」

她的語氣聽起來小心翼翼,仿佛兩人之間隔著層玻璃。克里斯擠出笑容。

「這和威斯克沒有關係吧?」

佘娃沒有回答,別開臉龐,如同覺得克里斯對於答案如何早已心知肚明。氣氛微妙得緊繃。雙方都有話可說,卻都屏息等待另一人搶先表態。吉兒進來,把入貨單放在收銀機旁,看了眼他們然後問佘娃:「他摸你屁股了嗎?」

「什麼?不,吉兒,克里斯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應該從哪個角度來解析這句話才對?」

「任一角度都可。我沒想過自己可以說出雙關得如此完美的話。」

「是啊,智慧總在不經意間降臨。」


「不好意思。」克里斯插嘴。「麻煩等我離開之後才繼續你們無禮的對談。」

佘娃眨眨眼,和吉兒對視然後笑了一下。「你知道克里斯昨晚釣了個妹子嗎?」

「是啊,我知道。」吉兒漫不經心地回答,繼續對著收銀機敲敲按按。「你絕對無法想象大清早就有人在你耳邊喋喋不休的感覺有多麼難受,而且說的還是些不勝無聊的東西。若不是看在巴利的份上,我早已經請假離開。」

「嘿,吉兒,你太刻薄了。這不公平。當初你興致勃勃把我推給威斯克,現在卻一派冷嘲熱諷。你在歧視我的快樂。」

「不,你錯了。第一,我沒有冷嘲熱諷。第二,我有了十足把握才把你介紹給威斯克,因為他會為你你帶來好處,不像這個隨便就在酒吧勾搭到的騷貨。第三,我認為你不會後悔認識威斯克,但要不了幾天就會跑來向我哭訴那個女人有多糟糕。」她暫停一下,幫剛進門的客人點餐結賬,同時對佘娃做了個嘴型。佘娃心領神會,走進廚房開始製作餐點。巴利——主廚巴利——正忙著處理下午二十人份的訂餐,二廚約瑟夫.佛洛斯今天沒來,請假到醫院探望哥哥,所以稍微簡單的餐點就得他們親手準備。客人走了,吉兒轉過來。「現在試著挑出我的錯誤吧。還是你的確後悔認識威斯克,和他吃了那麼一頓晚餐?」

克里斯挪開視線,穿過咖啡館的玻璃墻。禮拜一上午的浣熊市,仿佛風雨欲來的陰鬱天空下,無數張桌子旁唯獨不見安然端坐的黑色身影。「我沒有後悔。只是他的要求我不可能做到。」

「拜託克里斯,你不能因為沒看到威斯克就用這種事來泄怒。」

「我沒有——」

「千層麵做好了。」佘娃捧著餐盤走出來。「克里斯,可以麻煩你送到18號桌去嗎?」

「沒問題。」

她們兩人看著克里斯離去的背影,低聲交談。「我還不知道他和那女生認識的經過。」

「在極樂鳥酒吧。他穿了最好的衣服過去——RalphLauren的襯衫和Levi’s牛仔褲,稍微有點看頭——喝了幾杯啤酒就有女生過來搭訕了。他們交談甚歡——他是這麼說——然後約好今晚再見。我覺得那肯定會變成一場災難。」

「我怎麼覺得這裡頭的可怕錯誤就像戰場上的地雷隨處可見。」

「用得著你說?」

「我是說,極樂鳥酒吧!我的天!克里斯不知道那是高中輟學小混混最喜歡去的地方嗎?我敢打賭那女的搞不好還未成年,或者是個藥頭。」

「黑傑克和J氏相對安全。都是合法執業,也不會讓未成年進去,但是他大概不想碰到熟人吧。想換個新地方,沒想到卻跳進屎坑。」

「他顯然沒事先做好調查。」

「一定的。」

「我不知道。我是說,」佘娃換了個憂心忡忡的語氣開口。「克里斯會不會惹上麻煩?極樂鳥三教九流都有,我擔心他會被人設計。他是很帥沒錯,但那女的主動發動攻勢,而且竟然不會被他乏味的言語嚇跑,這點本來就很詭異。她搞不好別有居心,請告訴我是我想太多。」

「沒錯,你多慮了。這裡是浣熊市,不是拉斯維加斯,不會有什麼壞事發生。」

「但是......」

克里斯捧著滿是髒盤子的托盤回來,經過她們走去廚房的時候眨眨眼。「你們在討論關於我今晚約會的事嗎?」

「對。我們在想你一定會很迫不及待。火辣性感的艾麗絲,對吧?」

「那當然。」克里斯笑逐顏開。「畢竟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個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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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CT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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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打開門,掛在上頭的風鈴叮噹作響。「你在嗎?耶魯女孩。」他用比平時還要大的嗓門叫喚,結果被店裡的回音嚇了一跳。那種聲音毫無感情卻又聽起來十分親暱,即使在這悶熱午後的店裡也帶點森然鬼氣。門口右側的百葉窗關著,陽光透過縫隙從外邊射入,在地板和最靠近的玻璃桌上拉拽出寬長的金黃絲線,隨著距離拉遠而終究歸於一點。耶魯女孩沒有回答,傑克抓抓頭,往左側看去。空蕩蕩的桌面上徒留幾張傳單,他抓起但還沒來得及掃過一眼,櫃檯已經傳來吱呀的聲響。

「你可總算來了,傑克。」

傑克抬起頭。雪莉.博金站在廚房半開的門邊,左手撐在門後,右手則在腰間的圍裙上擦著。她目光炯炯,左邊臉頰上有些雪白的點狀物,傑克努力不去聯想到昨晚才看過的日本影片,而是把注意力轉移到滿是白粉的圍裙。「你應該在半個小時前過來的,笨蛋,東西都涼了。」

 

傑克舉手道歉。「事出有因,雪兒(Sher,Sherry的暱稱)我是無辜的。」

「我會依據你的解釋當中的合理程度來斟酌到底要不要原諒。」

 

「等你出來我們再坐下好好聊,相信我你會有興趣的。」

 

雪莉聞言把門打得更開,整個身子幾乎都探出來。「又是和那小狗有關嗎?」

 

「你他媽真是個靈媒。」

「酷。」雪莉在門上用力打了一下,藉此表達自己的興奮。「隨便坐吧,我很快就好。你要喝點什麼?熱可可,還是咖啡?」傑克大喊只要熱可可就好,但不清楚雪莉有沒有聽到。廚房門像是被怨恨著的狠力甩上,迴響在耳腔內來回振動,他皺起眉頭。傑克隨便找了個門邊的位置坐下,覺得光線有點過於晦暗,就連拿在手心的傳單也要瞇起眼睛才能看清,於是動手把身後的百葉窗拉開。灰塵隨著窗簾的抖動被驚醒,跌落到空中,明亮緩緩和陰暗糅雜為一體。傑克先是瞇著眼,接著逐漸睜開,習慣這半明不昧的色調。

店鋪對面是間書店,也許是為了迎合軍學院學生的口味,售賣的軍事雜誌種類五花八門。傑克呆呆望著,想象皮爾斯在每個書櫃中來回梭巡。當自己從後邊靠近時,他不會轉身就劈頭大罵,而是會露出笑容,以較友好的方式(從未有過的方式)向自己問候,然後......

「你勃起了。」

 

「媽的!雪莉!」

 

「我開玩笑的。你不需要把傳單蓋在那個惡心的位置,除非你真的......」她看了眼傑克的表情,沒再說下去。她的右手在空中優雅地劃了個圈,把托盤放在桌面上,抬起下巴指了指。「試試看。」

傑克往前俯下身子,興致盎然地揚起眉毛。「哇哦,這看起來真不錯...等一下,這金黃色的鼻涕是什麼鬼東西?」

 

雪莉伸手把他肩上的吊帶用力拉遠然後放手,深褐色的帶子打在身上發出劈啪一聲,傑克雪雪呼痛。「這是蘋果醬,豬頭。」

 

「在甜甜圈上塗抹蘋果醬,然後拿去烤?」

 

「新口味。紅心女皇。百分百有機蘋果,」說得像是可以選擇百分之三十或是二分之一有機似的。「純手工製作果醬。我有信心可以大賣。」

 

傑克吃一口,再吃了一口,不得不承認這並非不切實際的盲目信心。「你在上班的時候和客人聊天,這樣好嗎?店長不在嗎?」他抬頭看進廚房,察覺沒有任何人活動的跡象。當然也許他(或者她)在其它地方,正密切留意他倆的對談,然而他不確定這店鋪有沒有二樓或地下室——儘管從外觀判斷似乎不太可能。觸目所及的狹小空間里,除了自己和雪莉兩人之外,就只剩下歷經年月磨損的家具各自安居角落。過於自然的景象,仿佛只要少了當中一個,就會破壞整體和諧感。

 

雪莉等到他把視線拉回來才接著說下去。「海爾太太去銀行辦事,接著就直接回家,沒再過來了。所以現在店裡我最大。當然啦,因為也沒有其他職員了。這個時候顧客比較少,我沒事可做,遇到碰巧上門的朋友聊了兩三句。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傑克又塞了一個甜甜圈進嘴裡。「海爾太太很信任你。」

「她知道我的GPA 4.0並且被三間常春藤錄取后,立刻就把所有事情交給我打理,像是打算栽培下任女店主似的。」雪莉往後靠,伸了個懶腰,然後有點訝異地發現自己還沒把圍裙除下,於是邊解開蝴蝶結邊和傑克交談。「可是你知道,這一年來的生活比高中任何時候都還要悠閒。我竟然可以熬過那段每天只睡4,5個小時的地獄,此刻回想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我沒想到你老爸會允許你用1年的gap year來打工。」

 

「可能被我高中的瘋狂作息嚇了一跳。晚上8點回到家接著讀書到凌晨2點。而且還是女童子軍和演辯社社長。他們那個年代即使打算申請哈佛或是麻省理工也不需要這麼累。」

 

「畢竟你上的是私立高中。」

「不不不,傑克,你上的不也是私立高中嗎?」

 

「我不知道,」傑克躊躇了幾秒。「你知道,我一直覺得我老爸對我失望透頂。會允許我報名軍校,大概也是因為高中表現實在太爛的緣故。」

 

「噢,你爸不是那麼膚淺的人,相信我。」

 

「誰知道呢?他是個典型的精英。」

 

他們沉默了幾秒,像是都在消化這話題帶來的沉重,視線在熱可可和僅余的甜甜圈上盯著看。雪莉突然抬頭。「嘿,我想我們之後可以一起去吃晚餐。就去你家附近的那間伊朗餐廳,如何?我懷念他們的烤肉。」

 

「你是說沃爾瑪後面的...」

 

「是,就是那間。」

 

傑克點點頭。「有何不可呢?」

 

「那麼,」雪莉露出和煦的微笑,雙腿併攏,挺直背脊,左手抓著馬克杯的把柄,看上去就像是專心致志上課的好學生。「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遲到的原因了吧?」

傑克露出有點懊惱的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他轉頭看了眼窗外,仿佛確定沒人躲在墻後偷聽,之後才輕聲開口。「我到,呃,到健身院去堵他了。」

雪莉摸著下巴,回味潛藏在言辭底下的羞赧。「我喜歡堵(block)這個字眼,聽起來特別強勢。」傑克瞇起眼睛,預警任何沿襲這個話題、從雪莉口中噴薄而出的嘲諷,但她卻只是輕輕地劃過去罷了。「為什麼是堵?你難道行使了什麼暴力嗎?」

 

「我認為任何涉及強迫對方意願的行為都可使用堵這個字眼。」

「你怎麼知道對方不情願?你又不像我是個靈媒。」

「我不是笨蛋,可以猜想得到。」

雪莉用怪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到底做了什麼才讓他討厭你?」突然又驚醒似的眼神變了,態度變得咄咄逼人。「你還沒告訴我轉學時的情況!是不是做了什麼過火的舉動,像是,」她說了句日語,傑克聽不懂。「把他按在墻壁上。老天,你不會真的那麼做吧?」


「如果我真那麼做,早被退學了。」他大致明白雪莉在說什麼,心裡其實也不認為後果會有多嚴重(頂多受到口頭警告)但在這種場合沒必要太過認真。「但還是有一些小過分的舉動。」

 

「快告訴我吧。」

「好吧。說起來是他先找我說話的。轉學的第一天,上體育課,10000米慢跑,我拿了第二名。他主動過來問我怎麼跑得這麼快。」

 

「不錯的開頭,你應該趁這機會讓他對你留下好印象。」

 

接下來是傑克引以為恥的部分。「不,我沒有。我跟他說因為我有比他長了4.7寸的長腿,還叫他Puppy。他的臉色馬上就變得超難看。噢,媽的——」他把頭放在臂彎間,壓抑地低吼。「媽的。媽的!我不該那麼說的!我還以為他會記得,結果原來只有我像個低能兒一樣還牢牢記住。喔,該死!他現在肯定覺得我是個從屎坑里滾出來的混蛋!」他的言語即使化作回音迴繞室內,當中的悔意仍然清晰可聞。雪莉看著他,拿起甜甜圈。

「傑克,這個是什麼?」

 

他從手臂間的空隙看過去。「......一個甜甜圈?」

「不,傑克,這是你的腦袋。你這個笨蛋的腦袋。你簡直呆得就和一個甜甜圈沒兩樣。」她把甜甜圈丟到傑克胸口,反彈到膝上,灑落的糖霜劃出粉白軌跡。傑克呆了呆,拿起來塞進嘴裡,繼續聆聽高見。「我了解你焦灼的心情。但你們之間隔著11年的歲月,早就物是人非,總得慢慢來,不可能一蹴而就。」

 

「說得好像我不知道似的。」

 

「你做到了嗎?天才。」

傑克安靜地灌下一大口熱可可。「我還做了件蠢事。」

 

「人們在愛情面前總是愚蠢的。」不等傑克反駁她先做了個手勢。「好了,不要試圖否認,說下去。」

「禮拜三的時候,說得更仔細點就是兩天之後。我說他不適合做軍人,在走廊,儲物櫃前面。他聽完臉都綠了,櫃子門狠狠甩上掉頭就走,叫了他好幾聲也沒理我。」

「我相信這句話真的很侮辱人。告訴一個軍學院的學生他不適合做軍人,就像是在廚師面前倒掉食物一樣。你真該去買本《對軍學院學生不能說的10句話》來讀讀。」

他心動了。「真的有這本書?」

「騙你的啦,呆瓜。你幹嘛要這麼說啊?口拙也該有個限度吧。」

「我可不是無的放矢。」

「能告訴我理由嗎?」

傑克別過臉,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雪莉舉雙手投降。「好吧好吧,秘密仰慕者的小小秘密,是吧?我就不再多問了。話說回來,你在走廊上怎麼叫他的?」

 

「前兩聲puppy,後兩聲皮爾斯。」

 

「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

 

他緘口不言。雪莉扶額。「怎麼說,你在激怒別人這事上還真是獨居天賦。」

 

「再說下去,待會晚餐你就自己去吃。」

她明擺著不以為然,但還是換上比較輕柔的語氣。「跟我說說你到健身院去他的事。」

「嗯,我昨天到健身院去,沒想到遇見他。他一看到我表情馬上就變得很僵,這我可以理解啦。我想道歉,結果他掉頭就走。不,雪兒,不要笑,你這個碧池。我連忙上前拉著,嘗試說服他我沒有惡意,結果他反而很害怕地想要掙脫。」傑克越說越小聲,雪莉必須把身子往前傾才能聽得清。「我建議不如一起喝下午茶,總得要解開矛盾,但他不願意,結果就吵了起來。媽的,雪兒,我發誓我真的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一看到他嫌棄的模樣馬上就變得很火大。

 

「後來他一個叫克里斯的朋友出來打圓場。那傢伙也不笨,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結果皮爾斯轉身就走。你沒看到他的眼神有多不爽。我不知如何是好,一心想要道歉,今天健身院一開就到裡頭等他,結果那puppy完全沒出現。我不知道他是純粹沒打算來,還是認為會碰見我所以才不想來。」傑克把臉埋在掌心,臉漲成赭紅色,彎下身來,手臂顫抖。「媽的,媽的!操他的!雪兒,我不知道!我是說,我有時候真想把自己的腦袋挖出來當球踢。我把所有大好機會都搞砸了!」他開始一連串罵著,兇狠然而聲調微弱,聽起來更像是徒勞無功的掙扎。雪莉拍拍他的肩膀,軟言相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反正他都住在空軍學院,你也知道該如何找到他。找個時間,約出來好好聊聊也未嘗不可,但切記......」

 

「算了吧,他不住宿舍。」傑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手心傳來。

 

「噢,原來他和你一樣不喜歡群居生活。」雪莉點頭,臉上的表情像是對這答案感到意料之內,卻又頗為惋惜。「那他住哪?」

 

「......我不知道。」

 

「傑克,不要灰心喪志。」她把手抽回,安靜地啜飲著熱可可,幾乎可聽見怒川一般的思緒在對方腦中奔騰的聲音。幾分鐘后傑克抬起頭,臉上是虛弱然而熟悉的笑容。「我沒事了,謝謝你。」

「這才是我的好男孩。」雪莉把馬克杯重重放在桌上,鈍重的撞擊聲從杯底與桌面之間瀉出,企圖營造某種英雄史詩般的豪邁氛圍,然而傑克伸手捂緊左耳的景象卻讓她頓時慌了手腳。「噢天啊,對不起傑克,我忘了......」

 

傑克擺擺手,示意沒必要道歉。他站起來,把熱可可一飲而盡。「我在前面的書店,你要是準備好了發個Whatsapp就行。別讓我等太久。」他走到門邊,正打算出去,突然又想起什麼,看著玻璃門上自己的倒影,遲疑著開口。「對了雪兒,我還做了件可怕的事。」

「我怎麼毫不意外呢。」

 

「也是第一天的事。他聽到我的回答后,臉色變得很難看,然後對我說——

 

—— 我沒想到你是個這麼傲慢的混蛋。

 

「我也不知道是哪裡出錯,可能因為這是11年來的首次見面,腦子一熱就回答——

 

—— 那這個傲慢的混蛋能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拜託,雪莉,告訴我,這還不是最糟的情況。」

 

沒有回答。

「雪兒?」

 

傑克轉過身去。

 

她站在廚房門邊,右手橫放在脖子上朝右緩緩抹去,嘴唇無聲蠕動。「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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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很奇怪。

奇怪。

 

他握著啤酒站在窗邊,站在被雲遮蔽的月光中,感受被晚風拂動的窗簾在手背上投下的細微顫動,以及沿著指尖神經宛如毒蛇般攀附上自己清明神志的冰冷,間歇刺激著。帶著某種窒息同時耽溺的感覺,認為自己有必要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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