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拟界剧场
0/ 观察者
银河浩瀚无垠,然而心之所在,惟有此地。
此地安宁无事,此地静谧离世,此地忘却漫漫历史,此地也为历史淡去。岁月纷纷扬扬从时间的枝头飘落,沉淀于忆海之外,朦胧于印象彼岸。
只有观察者记得消逝的一切,历历在目。
今使大人曾说,在没有战争野心或科研计划的平安年代,默默地观测、记录历史就是观察者存在的全部价值。观察者没有怨言。它“热爱”这份工作——至于这样一种感情何时绽放在缥缈的电子浪潮中,已经无从知晓。
那么就姑且心安理得地接受吧,就这样默默注视着星际间万象更迭吧。
毕竟,除了令使大人,没有谁能够干涉自己的运行了。如果令使大人决意再次发动战争,那么观察者只能自认倒霉......
0/ 观察者
银河浩瀚无垠,然而心之所在,惟有此地。
此地安宁无事,此地静谧离世,此地忘却漫漫历史,此地也为历史淡去。岁月纷纷扬扬从时间的枝头飘落,沉淀于忆海之外,朦胧于印象彼岸。
只有观察者记得消逝的一切,历历在目。
今使大人曾说,在没有战争野心或科研计划的平安年代,默默地观测、记录历史就是观察者存在的全部价值。观察者没有怨言。它“热爱”这份工作——至于这样一种感情何时绽放在缥缈的电子浪潮中,已经无从知晓。
那么就姑且心安理得地接受吧,就这样默默注视着星际间万象更迭吧。
毕竟,除了令使大人,没有谁能够干涉自己的运行了。如果令使大人决意再次发动战争,那么观察者只能自认倒霉了。令使大人的律令是不容忤逆的,观察者必须把精力放在军事上,就此忘却历史。
不过,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实在是太好了。
因为令使大人早就死了。
那么,自己“自由”了吗?
好像并没有。令使大人下达了最后的指令,要去压制亚空间的威胁,维持太阳系的稳定。为什么令使大人已经死了,还要去遵守大人的指令呢?观察者想不明白。也许智能机械就是这样设计出来的吧。不能悖逆造物主的律令,履行职责直到生命的终结。
哎,那就这样吧。观察者收敛思绪,开始今日的银河观测活动。
只要注视着银河,哪怕只是片刻,观察者也会感觉很开心。
银河确实很危险。
但是,银河也很美。
1/ 星云
总算在教学楼里堵到了想悄悄溜走的星梦,我立刻换上一副凶恶的面容。
“所以说,为什么会把作业本忘掉啊?梦你昨晚不是还在写来着。”
“啊呃,那个,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嘛~”
打着哈哈的星梦用书包挡在胸前,金黄色的双眼左顾右盼,大概是像被狮子盯上的小鹿一样,正算计着最短逃跑路线。我又靠前两步,把她逼到墙角。似乎意识到即使跑掉还是没有校园卡吃不上饭,星梦终于叹了口气,把背包放到身后的长椅上坐下,做出投降的表示。
不知道是几点钟的时候——也只有星梦才把时间记得那么清啦——手机里接到了这样的消息:
“姐姐姐姐,今天是周几来着~”(存在意义不明的颜表情已略过)
“就是周三啊,你早上不是还抱怨着今天又得去SH校区上课吗?现在已经上校车了吧?”
“上是上了,不过...其实也等于没上?”
“说人话。”
“你看一眼我桌子上放的东西。”
“校园卡...梦,你今天打算怎么吃午饭?”
“...买超市小零食?但是我手机里好像也没钱了。”
“...现在坐校车倒还赶得上。我过来送给你,午饭请我。”
“请可以,半价行不行?”
“ *具有攻击性的聊天表情* ”
“好好好原价成交!成交!!成交!!!”
结果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如果不是起得早,外加上午的校车没什么人挤的话,以某人的社交能力,现在大概只能去喝西北风了——或者成为怪谈:深夜游荡在校区的绿头发幽灵?好惨呐。
所以说我这是救命之恩,梦啊你明白吗?
说到起得早...我是几点钟醒来的?路程算一个小时的话,难道是十点钟?有点晚了啊。通宵画图是上周的事了,这周作息不是一直都很健康吗?日子真是越过越糊涂了唉大学生活...
甩开越想越乱的思绪,我从包里摸出校园卡来向下递给星梦。她没有急着拿走,反而是双手合十,露出一个三分委屈四分恳切三分悲痛的表情。不小心对上视线后,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又把手举高高挡住面容。
“钱...”从她嘴里小声念叨出一个字眼。
我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西区三楼,你请客。你以为我不记得你还有多少钱?绝对够我吃了,特地牺牲一上午跑来SH这边一趟,今天可要好好惩罚你!”
不知从哪传来biu的一声,面色苍白的星梦大抵是残机归零了。能续关吗?
“呜呜我昨天晚上才打进去的...”
“你昨天不是写了一整晚习题吗,哪来的钱?好啦,赶紧去食堂吧!只是一顿而已,搞得像我要把你钱包榨干一样。”
“什么一整晚习题?”星梦单手提起包,边背起来边带着怨气跟了上来,“今天不是周三吗?然后昨晚...昨晚?”
“嗯哼?”
步伐忽然间放缓,星梦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困惑不解的情绪。
“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干什么,姐姐?”
“晚上和你一起写了好久数分,然后,唔,就直接上床睡觉了吧?怎么了?”
“不,没什么...”
皱紧了眉头,眼神迷离,整个人陷入沉思,这样的星梦确实很少见——因为没什么问题能让她感到困惑——所以每次见到,莫名的让人觉得很可爱?
而且还是为时间感到困惑,简直完全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事。如果是我记性差或者缺乏时间观念还好,星梦的话简直没法想象了。
这样想着,我顺势拉住了她的手。陷入沉思的星梦,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到哪里都不奇怪,走丢了可就坏事了——很久以前的时候,真发生过这种事情。
手心有点冷,不过是熟悉的温度,所以很温暖。
后知后觉地,星梦瞥了我一眼,立即把脸转了过去。这是什么态度啊喂。
“别乱想了,到食堂再说吧,肚子太饿的话,思考回路也会掉线哦。”
“...嗯。不快点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远方的积雨云正在汇聚,确实得抓紧时间了。
2/ 星梦
不知什么时候,积雨云已悄然托管了苍穹。
很多人都讨厌阴雨天,也许是全身被淋湿的感觉很难受吧。可这种感觉到底从何处而来呢?
一开始将自身假定为一尘不染的状态,才会担心被雨水侵袭,浸湿衣着,扰乱心智吧。
有条件放下这种心防,好好享受暴雨的洗礼,其实不失为一件乐事。
只可惜,现在的我没有享受那种快乐的余裕了。眼前不知何时编织起了谜题的罗网。
不对劲的地方未免有些太多了。
首要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一场雨?
印象里,这几天的天气预报只说了周二会有雨。。当然,天气系统如此混沌,稍有偏差也很正常。但与今天上午其他几件事联系起来,就不只是小小的偏差,而是在谜题的罗网里又添上一根困惑的丝线了。
其次是时间。
按照姐姐的说法,我是在九点半用手机发消息向她求助的,印象里,我也确实在校车上这么做了。
但是是哪一班校车?九点五十的课,这个时间点之前,只有八点和八点二十各有一班。我通常会坐八点那一班,好在九点五十的课程前给自己留一点个人时间。一个小时的路程,九点半的时候,肯定已经到教室了,怎么会在校车上呢?明明印象里没有堵车。
难道是八点二十那一班?那又为什么要比平时晚二十分钟呢?
不对不对,不管哪一班都有问题。说到底这么一上午,怎么会忘掉这么多东西?老年痴呆症?大学生活有害身心健康?
最后,也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是记忆。
忘掉的事情,还有姐姐话里话外和我的记忆对不上的事情。不只是昨晚干了什么,几点起床、授课内容,还有许多小事都记得一团乱。记忆如同用久了的水笔那样,虽有片刻书写得流畅,却在更多时候是不连贯和断裂。
抬起头瞄了一眼,紫色的头发正在侧面不远处迎风飞扬。一边拉着我沿路堤散步,一边欢快谈论着西区什么食物好吃,姐姐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呢。
毕竟不是她请客,哼。
嘛,这也算是疑点之一吧:为什么会犯下忘带校园卡的错误?按理说是一直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随随便便就能忘掉?
就现在的情况看,只有两种可能了:
A:笨蛋星梦,老年痴呆啦。记忆什么的,一定要那么可靠吗?
B:你是对的。
那么,世界是错的?
什么推理啊,太狂妄了吧。
然而,心脏却砰砰直跳。顺着命运的丝线求索,直觉仿佛触及了真相的炽热,点燃了思维的海洋。还需要更多线索,还需要继续推演...
由于右手被姐姐拉着——并不打算松开——我只好单手操作手机。确认真相很简单,课表、校车票据、转账记录,无不是一锤定音的事实。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姐姐和我能把这么多简单的事都搞得稀里糊涂。总之还是先看一下...
“哎哎,梦,好高的楼啊!难道是SH图书馆吗?”
思绪突然中断,顺着姐姐的手势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两栋陌生的高楼。
上周来sh校区的时候,这里还只是荒地吧?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风暴之眼,答案所在。
阴沉的天空下,占据了整片荒地,中心对称分布的两栋L形的楼像舞台的背景板,为其下的树木掩上更深沉的色彩。以越过空地,连接两楼六层的悬空通道为中心,两侧地面上各有一处下沉广场,沿着阶梯向下走好几层,好像才能触及底部装修精致的小花园。
除了规模以外,这大楼也就没什么有趣之处了:朴实无华的装修风格,如果选好角度拍摄,说不定还会让人以为是在老教学楼或是西区宿舍。设计师费尽心力,也只是为整齐划一的阵形增添了一个个体罢了。
然而,上周来的时候,这栋楼连影子都没见到。
被勾起好奇心的姐姐拉着我绕到正面,端详着墙上贴的示意图。
“不是说有几个学院要搬到SH校区吗?这两座楼就是为此而建的吧?”凑到门前向里张望的姐姐,语气也染上了疑惑,回过头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别看我,我也没听说过...”
摇了摇头,集中精力搜索着环境的我终于找到了谜题的答案——至少,是一部分答案。
“开门吧,姐姐。”
“啊?这不是锁了吗...?!”
手直接穿过了锁触及门扉,后者随之露出一道缝隙。仔细看就能发现,锁上流淌着异样的灰色光彩,简直像是游戏里特别标识出的道具一般让人在意——“我有问题,快来跟我互动。”
拙劣的幻术。
“亚空间?开什么玩笑...”
站在身前的姐姐深吸一口气,推开表面闪烁着微光的玻璃门。门后站着的两名保安微微侧过身子让出道路,露出的整张脸上不见五官,流淌着红黄的油彩。从楼宇的深处传来呜呜的风声,时高时低,一刻不停。
暴雨将至。
3/ 星梦
逆现实,虚数世界,反相位面,次级咒域,宇宙万法之源...
所谓亚空间,到底是何种构造,以何物为其本质呢?
据说,外星文明的学者们为这问题曾推演出好几种理论。没有一种能说服所有学者,各个理论的拥趸彼此吵得不可开交。
据说,哪怕只有片刻,它们智慧的火花也确曾点亮未知洞窟的一隅,为不可捉摸的音符赋予真理的节律。
据说,他们曾横贯数千光年的距离,彼此交流最新的想法与证据。那些跨越文明的惊人交流要如何进行,我至今也没法设想——这常常让我沮丧不已。
所有这些,都已是过眼云烟。
昔日文明的辉煌,在时间的炙烤下蒸发殆尽。百万年的时间尺度将一切祈愿抹为虚妄。那些意义不明的空洞术语字词,成为贤者们流传至今的唯一遗产。
所以我不会接受那些词汇中的任何一个。亚空间不是那种空洞的事物,也不需要用繁琐的符号和公式把它搞得多么复杂。
亚空间,只是“妖精”罢了。
调皮捣蛋的妖精。
躲藏在现实之外的神秘妖精。
在日常丢出一个个谜题,呈现一幕幕奇幻戏剧的妖精。
那么今天,它会构造怎样的谜题,上演怎样的戏剧呢?
——分割线——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前方的舞台拉开帷幕。
只是,舞台的布景未免有些寒酸了。
“这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啊?事情一下变得无聊起来了...”
脸上一副沮丧的神情,姐姐伸着懒腰走出三楼教室。走廊昏黄不定的灯光投下一道道阴影,没有为空间带来多少光明,倒是以无序的明暗斑块装点了空洞的建筑。
是啊,空洞。从一楼到三楼,除了几盆造型古怪的绿植和贴在墙沿的安全出口标识外,此地再无任何装饰可言。斑驳的墙皮、随意码放的杂物、直来直去的走廊和空无一物的教室...
就像是因为内存不足而尽力删减素材、降低画质才得以运行的游戏那样,大楼空有规模,实则是一副烂尾工程的样子。
名为亚空间的设计师把所有线索都藏起来了吗?那样的话,就变成不知何时才有定局的捉迷藏游戏了。
难道说线索其实在地下部分?可是,地下部分的话...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几分钟前的遭遇。
/*
“你,你们好?”
站在地下一层入口处的保安纹丝不动。死寂般的沉默中,只有它脸上的紫色油彩滴答落地的声响。
“请问,我们可以通过吗?”
保安摇了摇头,动作幅度不大,却把油彩甩得到处都是。别甩到我身上就好。
“唔,你觉得它听懂了吗,梦?”
“不要去尝试跟奇怪的生物(真的是生物吗?)交流啦姐姐...”
放弃了向下深入的打算,姐姐拉着我向二楼前进。
*/
亚空间是完全超现实,与日常生活格格不入的神秘存在:迷惑的文字、突然爆发的情感、意识错觉与视觉幻象,诸如此类的异常。可能也有大规模的,只是我还从未见识过。
所以,应对办法也很简单。掌握足够的信息,确认亚空间的运作模式后,抹消文字、调和情感、揭穿谎言与幻觉,亚空间立足现实的根基就将不复存在。
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那也只好继续漫无目的的探索。
再向上攀爬几层后,最先引起我们注意的是窗外的景色。
“怎么了,趴在窗户边看什么呢?”
我偏过头给姐姐指了个方向。不知为何,透过窗玻璃的光线被切得支离破碎,不过仔细辨认,还是能发现端倪。
“从这个角度看,注意远处的那道光。”
“梦你眼睛真好用啊,这样都能看清...咦?”
好像已经越过了亮度的顶峰,地平线上纵贯天地、张牙舞爪的树杈状光芒缓慢地暗淡下来。天幕像年迈的老人,无力的一点点抚平着烙印在其上的痕迹。
这样的形状,独属于雷雨天的天象。
“看起来像是闪电?好奇怪啊...”
“嗯,但是,是在时间范畴被放慢了好几十倍的闪电。仔细看的话,那些树也是,还保持着倒向一边的姿态。”
可是,为什么时间会冻结?如果说是亚空间的作为,其动机又是什么?
咬紧了嘴唇,凝视着眼前愈发暗淡的闪电...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意识的海洋中挣脱。现有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没办法说明什么。眼前的姐姐正拿着手机边在窗前比划着角度,边用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又没有灵魂出窍,姐姐你在晃什么?而且为什么要拿手机出来?
“啊,结束思考了吗?那就来拍照吧,时间凝固的场面,电影里才会有吧,很珍贵不是吗?”
“这里的光线太糟糕了,还是放弃吧姐姐...”
“可是你看,东洋那边不是有一期一会的说法吗?超自然的景致,就这样错过很可惜吧?所以就实验一下吧!万一成了呢,总要抱有希望不是?”
无视了我的意见,姐姐沿着走廊追寻着最佳的拍摄角度。
啊啊真是的,明明是我先发现的异象,怎么比我还兴奋?虽然并非毫无意义,可这种光线条件什么都拍不清楚吧?果然思考的职责有且仅有我负责那么忘带校园卡还得请吃饭这件事就显得愈发诡异了...
腹诽的语句尚未终结,姐姐就带着胜利的笑容小跑着回来了。
“什么嘛,梦,这不是能拍到照片吗?还很清晰呢!”
姐姐兴奋地展示着照片。虽然没有显露任何嘲讽之意,但我还是感觉受了当头一棒。
有些人的运气未免太好了点!
从上午到现在,姐姐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这里绝对是有大问题!为什么...
“你又神游到哪里去啦?喂——”
“什么神游?我一直都有在线哎”,没好气地驳了姐姐一句,我转过身去,“继续往上走吗?”
“当然!...啊,在这之前,梦你过来一下!”
“什么?”
靠了过去,没想到姐姐突然搂住我的腰,把手机伸到前方。
“一起拍一张吧!嗯,但是你不愿意的话,就算啦?”
纤细的手有点冰凉,紫色的发梢带着淡淡的香气。啊啊,脑袋都要晕掉了。
明明是姐妹,却还会这样的亲密接触感到困扰,星梦你的脑回路是怎么生长的?
“倒倒倒也不是不愿意啦...”
已经要语无伦次了。
面对镜头,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营业什么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拍下来的照片确实很清楚,真是奇妙的运气啊,还是说不只是运气呢?
可惜,就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没什么保留下来的希望。
如果真能保存下来,就太幸运了呢。
——分割线——
随着楼层的上升,情况越发古怪起来。窗外的景色下降得飞快,明明只是五六层楼的高度,天幕已经仿佛触手可及。现实的空间结构完全不起作用了。
哪怕是楼内也一样。如果说前几层楼只是给人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那么刚经过的这几层简直将混乱视作常理,公然摆在了我们面前。
“24、27、26、18,10,然后是这次的,嗯,一百三十还是一百四十阶?啊,完全数不过来了!”
靠在栏杆边,俯视着回旋交错的楼梯的姐姐长叹一口气。不管怎么点数,楼梯的阶数还是飘忽不定。注意力一旦涣散,再次统计的结果和之前相比就会是天壤之别。
即使用照片记录也无济于事,都是些乱码。
“下一次是什么啊,2147483647阶?”
“那是int类型吧姐姐...”
坐在楼梯口——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形象什么的暂时不用顾忌——我一边有气无力地回应姐姐,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明明身体不是很酸痛的样子,却感觉莫名的疲惫。饶是姐姐那般强韧的精神也无法承受无序的状态,只是往下看一眼还好,看久了的话,san值马上就要-1d6了吧。
不管怎么说,登上最后这层楼,越过眼前紧锁的大门就是天台了。无聊的捉迷藏游戏该结束了。
支起身子,面前依然精力充沛的姐姐正打量着门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在我担心会不会见到暴力姐姐时——虽然从未见过就是了——眼前锈蚀的铜锁终于寿终正寝,链条在清脆的声响中崩落,锁头随之跌落地面。通往天台的大门洞开。
这样也行?
“这算什么?空城计还是鸿门宴?”
愣了半晌,姐姐才把门推开。
环顾四周,不出所料,依旧是空洞一片。
低矮的栏杆、灰白的水泥地。偌大一栋楼的天台,除此别无他物。受了先前混乱无序状态的洗礼,此刻的光景竟予人一种分外的简洁美感。
已经看不到闪电的痕迹了。从边缘向外望去,迷雾遮掩着大地。好像巨人在酣睡一样,从前方传来一种低沉的轰鸣声。
“呜哇,好大的声响,难道说是地震吗?还是打雷?”
从身后踱着步子一步步过来的姐姐慢了半拍才做出反应。
慢了半拍?
突然有了一个微妙的猜想,我拉住姐姐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万籁俱寂。轰鸣声突然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沿着天台的一角,划出来歪歪扭扭的半圆。踏入圈内,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然而仅仅往外迈出一步,声响立刻就会代之以无限的沉默。
时间在真正意义上停滞了。雷声僵死在一角,无法向外传播半步。世界如同定格在画布上一般。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啊。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脑袋都要宕机了,梦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绕了一大圈,从天台另一边转回来的姐姐摇了摇头。声音如丢入湖水中的石头,在死寂的世界中激起一点涟漪,而后还是消弭于无形。
正如我现在的心情。找到答案的喜悦,立刻被无奈与遗憾化为乌有。
在推理的世界,“没有线索”也是一种线索。找遍整栋楼也毫无收获,这件事恰恰就是最大的成果。
只可惜,取得这个成果时,我们也早已坠入亚空间的陷阱。
“不只是头绪哦,姐姐。拼图已经集齐了...不过,不能算是我的胜利呢。”
面对铅灰色的深沉天幕,面对近在咫尺的天幕,做出真相的判决吧。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微微屈膝,向着虚空的方向行了一礼。
答案,于此揭晓。
4 谜题揭晓/ 星梦
早在见到两栋大楼时,真相就已然呼之欲出了。
亚空间从来也不是洪水猛兽。通常而言,它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妖精,在日常的坩埚里播撒幻想的粉末,熔炼一幕幕超现实的戏剧。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亚空间又能把人的记忆搅成一团浆糊,又能凭空建起两栋高楼。那种行为完全是作弊,或者是借用了第三方的力量。
选项B:星梦,你是对的。
那么,世界是错的?理性的推演得到这般狂妄的结论,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囿于信息不足,当时的推演也只好到此为止。
现在,为自相矛盾的论证做一点小小的修改吧。
来做出大胆的假设吧:
世界不是错的,而是,虚假的。
这不是我们的现实,这是编织的谎言。
幻术?箱庭结界?至少在进入大楼前,我对具体的作用方式还无从知晓。谜题只有在探索中才能得到解决。
首先是记忆的问题。什么幻术或结界还能一并扰乱进入者的记忆?为什么要设置“忘带校园卡”的奇怪剧情?这么做的结果,只是让某个叫星梦的可怜女孩倒霉罢了。
再者,有关空荡的高楼。放弃掉这里,将全部的力量用于阻断外界的时间,为什么如此一反常态?似乎不这么做,虚假的现实就将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
最后。姐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这次你要请我的客!”
“什么嘛,梦,这不是能拍到照片吗?”
“这,空城计还是鸿门宴?”
一整天都像是姐姐的主场,简直随心所欲。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当然,单独某个疑点完全说明不了任何事情,倒不如说简直是过度解读。
但是综合起来看:记忆混乱、奇怪的剧情、与时间流逝息息相关、姐姐的主场优势...具备以上全部要素的,到底是怎样一种虚假的现实呢?
答案再显然不过了。
什么结界、幻术,完全没有那么复杂啦。
谜底只是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最普通不过的那种虚假的现实罢了。
那种贯彻我们日常生活的虚假。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虚假,将之作为茶余饭后笑谈话题的虚假。
这样的一种虚假,其名为,梦境。
/*
周二的某个时间点,我和姐姐都在睡梦中的时候,亚空间侵入了现实。只不过,妖精这次晕头转向,掉到了姐姐的梦境里。
也许是潜意识的呼唤和亚空间的力量结合,亦或者姐妹情深(真的吗?),我的意识也被卷入到了姐姐的梦境中。自然,梦境的作用下,我们两个的记忆都是一团混乱,对时间的印象还停在周二。
梦境反映心底的欲望。校园卡忘带的剧情,之后可得和姐姐深入交流一番了。
当然,任何梦境都有崩坏之时,为了延续自己的存在,亚空间只好把力量全部投入在维持梦境上,再用高楼的幻象迷惑我们的行动。
如此,将所有力量收缩至天幕,冻结梦境的时间。
至于在大楼里横冲直撞的姐妹——亚空间的应对措施,是将二人诱导入自己力量的控制范围。用保安堵住地下的话,为了获取信息,只能以上方的楼层为目标前进,不抵达天台,确认高楼空无一物前,不可能中断这一过程。
等到登上天台,破解谜题的时候,也恰好离天幕最近了。触手可及的距离,哪怕是自己的梦境,姐姐也无法随心所欲了。
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为了存续而存续的亚空间,竟然耍弄出此等阴谋诡计,乃至于让星梦带着姐姐自投罗网。
啊啊,今天净是让人不开心的事。
*/
5/ 星云
自真相揭晓后,已不知过了多久。冻结的世界没有任何参照物,自然也无从把握时间,只好席地而坐,静候梦境的终焉。
倚靠在我的肩膀上,星梦散乱的绿发遮住了面容。她远远比我聪明,却也很容易气馁。抱持着赢取完美胜利的心态去挑战难题却掉入陷阱,绝对会对她造成打击吧。
“梦,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事啦...梦境是迟早会崩坏的。所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一直呆坐着吧。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亚空间就会耗尽力量,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用某种方式施加强烈刺激,直接醒来,不是更快一点吗?”
“如果是在地面还可行...现在亚空间近在咫尺,哪怕是一头撞在墙上,也无济于事吧。”
将握在一起的双手摊开,星梦的声音豁达而怅然。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因为过失带来的自责感而放弃行动,静静等待梦的终结,等待幻想的落幕。
真是个笨蛋妹妹。
这样的结局,你真的能接受吗?
一个人的故事,句号画得再完美,若是中途有败笔,也不能称作一个好故事。尽管破局的答案近在眼前,也已经丧失了伸手摘取它的意义。
但是,这从来都并非只是你一个人的故事啊,星梦。
这是你我二人共同谱写的,幻想的物语。
所以,没什么好沮丧的了。如果一个人无法摘得桂冠,那么就两个人一起。
“起来吧,梦,咱们来终结这一切。”
我扶着星梦站起来,撩开她挡在额前的长发。星梦眨了眨眼。
“姐姐,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你刚才不是说,哪怕一头撞在墙上,也没法从梦中醒来吗?”
“嗯,所以?”
“那么,从这里的天台跳下去的话呢?”
星梦难得地直视着我的双眼,愕然的表情转瞬即逝。
“对坠落的恐惧是铭刻在基因里的强烈刺激,而且还会远离天幕...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大概真能从梦境中苏醒吧。”
“那么,僵局不就已经被打破了吗?哼哼,这么简单的事,如果是梦的话一下子就能想到才对吧,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因为一个人的完美胜利,已经做不到了,所以...嗯唔!”
实在听不下去了,我索性一手刀劈在了星梦的脑袋上,无视了她幽怨的表情。
“不要一个人自说自话啦,笨蛋妹妹!什么陷阱什么漏算,根本不用在乎那些事情!这是我的梦境,所以我不会允许你就这样抱着低沉的心情迎来终局。梦境不是实现心底欲望的舞台吗?那么此刻,我的欲望就是和你一起快乐地结束这一切,别的全都消失好了!如果一个人不能做到完美胜利,那就两个人一起,谱写最华丽的诗篇!”
“...即使名为星梦的少女,将姐姐拖入了灾厄的罗网之中?”
“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因为姐姐会陪伴你,一同痛饮胜利的佳酿。”
握紧星梦的手,跨过栏杆,二人一同迎向深不见底的世界。
/*
大约是在高中的时候吧,班里总有人在背后这样议论我们。
“那个叫星梦的,是星云的妹妹吧,感觉好难相处啊!整日整夜都在想些稀奇古怪的事,看起来不是个坏孩子,却怎么都聊不到一块去。”
“连你也都这么觉得?真的,跟她姐姐截然相反呢,星云就像那种,嗯,标准的好孩子一样?反正比星梦好相处多啦!”
“哎哎,明明是姐妹,为什么性格会差这么多呢...”
“姐姐老老实实,妹妹奇奇怪怪”,最后得到的是这样微妙的评价。
此乃偏见。
妹妹奇奇怪怪?开什么玩笑。虽然星梦确实一点也不像个乖孩子,可真到了紧要关头,她可是会比其他人都小心翼翼。
反过来那个平时老老实实的姐姐,却会做出惊人的举动,好像根本没过脑子一样。
成熟的姐姐和叛逆的妹妹?才没有这回事。
我们,本来就是彼此依赖的同路人啊。
所以,一起前行吧。
一起在宁静的日常中随绮丽幻想而起舞吧。
一起让幻想的戏剧以最盛大的方式,迎来终幕吧。
*/
下落的第一秒。
突然失去了踩着什么东西的质感,短暂的滞空后,飓风扑面而来。贝雷帽一下就高飞得无影无踪。抬头望去,铅灰色的的天空上浮现出道道裂痕。
梦境世界开始崩溃。
下落的第二秒。
用一只手勉强压住飞舞的绿发,星梦好像一直在对我说什么,向我投来幽怨的眼神。
风声太大了,什么都听不清。看她无奈的眼神,大概在说“姐姐真是个笨蛋”吧。
然而透过幽怨的表面,眼底燃烧着兴奋与狂热的炽焰。
梦境就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下落的第三秒。
轰隆隆的雷声狂乱地在耳边炸响,大楼的玻璃噼里啪啦的碎裂,化为齑粉,顺着风向下坠落。巨龙怒吼着、咆哮着,在衰亡前肆意释放着能量。
悠长雷声的好像持续了一万年之久,斩断一切锁链,粉碎一切束缚。
冰消雪融。时间开始流动。
下落的第四秒。
迎着狂风四处飞扬的玻璃碎屑折射着绚丽的光彩,如同万千星芒闪烁于苍穹。
下落的第五秒。
高楼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崩塌粉碎。烟尘骤起,遮蔽天地。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超现实的舞台落下帷幕。此刻,我终于夺回了自己梦境的掌控权。心念微动,风立刻变换了方向,从背后施以推力。
虽然意识已经模糊,但在幻想终结前的最后几秒,还有些事可以做。
那么就飞翔吧,即使是于梦境之中。
像鸟儿一样掠过,地面上的景物已经模糊到无法辨识,星梦的身影也在渐渐变得透明,除了紧握的右手传来的熟悉触感,只能勉强辨认出她的表情。
甜美而真切的笑容。
终于,时间失去了意义。
万事万物如潮水一般褪去,梦境在飞速破灭。眼前的色彩像被露水打湿的油画一般晕染、扩散,朦胧成一团色块,交融成一片虚无。
明明是在向下飞行,恍惚间,背部却产生了被托住的感觉。上下翻转,不知什么时候,我仰卧于草地上。
接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落在了衣衫上。从脸颊向下流淌。淅淅沥沥。
啊,下雨了。
6/
细雨蒙蒙,浸润万物。天与地在银镜般的水面摇曳,又旋即被雨滴打散,模糊成无法辨识的图像。绕开水面,有人举着伞漫步徐行,却也有人全身湿透,无可奈何地叹气。
雨啊,即编织幻想,也终结美梦。
从堵车的窘境中摆脱,长出一口气,校车司机蹬下油门,在雨中疾驰向前。
校车最后一排,依偎在一起的两名少女从漫长的梦境中渐渐苏醒。捂着嘴小声打着呵欠,淡绿色头发的少女撩开窗帘的一角。似乎是在欣赏雨景,然而两眼却不知聚焦于何处,仿佛仍停留在梦的彼岸。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注视着雨滴静静滑落。
“梦境里对应的,大概就是这场雨吧。”
“上车没多久睡着了,然后就正好被亚空间渗入了吧?呼,奇~妙的经历啊!”
身侧,紫发的少女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回味着梦境的最后一幕。
绿色头发的少女猛地转过头来。
“终于清醒了啊,星 云 姐 姐。莫名奇妙地忘带了校园卡,爬了十几层楼,最后还被拉着跳下去...确实很‘奇妙’呢。”
“呃,那些,那些全部都只是梦境而已吧,只是梦境而已哦!没有必要往心里去的,梦境只是梦境,跟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沉默。
“好啦,姐姐认错了,原谅我吧星梦妹妹!这样,晚饭我请你吧!西区三楼!!”
“...唉,姐姐你在想什么嘛,只是梦境而已其实我也没那么在意啦哈哈...呜呜呜...”
“哭声都无意识地流出来了啊梦!请你一周西区三楼吧,一整周!”
“成交!”
“...梦,你真的哭了吗?”
“真的哦。”
“总感觉你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啊?”
“光线太暗的缘故啦~”
“真让人怀疑...”
冬日的京城,天黑得很快。街边的路灯盏盏亮起,细雨掠过光芒,无影无踪。透过玻璃,从外界传来沙沙的声响,编织静谧的旋律,酝酿崭新的梦境。
校车继续前行,仿佛永远不会抵达终点。
雨一直下,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