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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棒@小泞 

下一棒@俗 了 月. 

三庆园的暴雨砸在琉璃瓦上时，孟鹤堂正对着梨木琴发怔。第七次弹错《黄鹤楼》的弦子时，琴弦突然绷断，像一声不甘的呜咽，惊得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乱飞。他攥着断弦的手还在发抖，忽听见身后传来紫砂壶重重搁在石桌上的声响，回头便撞见于谦冷如霜雪的目光。

“跟我来。”老人的马褂下摆扫过青石板，袖口挽起处露出腕间老桃核手串，颗颗泛着温润的光。孟鹤堂跟着走进耳房，刚跨门槛就看见墙上新挂的黑檀戒尺——那是郭先生早年在天桥撂地时用的家什，尺身“艺无止境”的刻痕被摸得发亮，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意。

（省略）

当蚕丝弦终于在琴身上绷直，孟鹤堂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回头时，只见于谦正对着穿衣镜整理大褂，青缎下摆在烛光里晃出柔和的弧度。老人从腰间摘下个锦缎荷包，里头装着晒干的桂花，“塞在琴箱里，松香混着桂花香，音色会更润。”

（省略）

雪越下越大，三庆园的飞檐渐渐堆成糖霜似的白。于谦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冷冽的雪气卷着腊梅香扑面而来。他望着漫天飞雪，忽然轻声哼起《黄鹤楼》的调子，苍老的嗓音里带着岁月磨出的醇厚，像坛埋在地下多年的老酒，初闻辛辣，细品却醉人心脾。

孟鹤堂抱着梨木琴走到老人身侧，琴弦上还凝着星砂的微光。他看见两人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一个腰背微驼，一个身姿挺拔，却在雪光中渐渐叠合，像一幅正在绘制的工笔画，笔笔勾勒着传承的脉络。于谦忽然用肘部轻碰他肩膀，下巴朝戏楼方向一扬：“瞧，雪把青石板都铺成台毯了，来，给干爹走个完整的《黄鹤楼》。”

雪地上，孟鹤堂提起大褂的下摆，第一步踩下去，积雪发出“咯吱”轻响，像极了戒尺拍在榆木凳上的声音。他踏雪而行，身姿随着记忆中的台步舒展，身后的肿痛已化作前行的助力，每一步都走得扎实，每一个转身都带着梨木弦的震颤。于谦站在檐下，手中的戒尺轻轻敲着廊柱，敲出的节奏竟与他的台步分毫不差，仿佛当年师爷站在天桥老槐树下，看着年轻的自己迈出的第一步。

（省略）

————————全文共3800余字

联文开启

下一棒@浮光跃金 

三庆园的夜戏散场时，孟鹤堂摸到大褂口袋里的橘子糖。糖纸在掌心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于谦总说

"小孟儿说相声时爱抿嘴角，得揣颗糖在兜里，甜着点就不紧张了"

后台的灯忽明忽暗，化妆镜前的胖大海茶渍已经发黑。孟鹤堂盯着于谦常坐的竹椅，椅面上还留着块深色的印子

那是去年秋天，老人咳得厉害，茶碗没端稳泼上去的。他蹲下身用袖口去擦，却蹭了满手灰尘，像极了那人总也洗不干净的指腹，永远沾着松香和墨渍

"干爹，今个攒了个新包袱"

他对着空椅子笑，声音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于谦的惊堂木还摆在老位置，边角被磨得发亮，他伸手触碰时，发现木头上刻着行小字

"鹤堂亲启"

笔迹很淡，像是用刻刀背面划的，最后那个句号洇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去年冬至，于谦非要在后台包饺子。案板上的面粉沾了他半脸，却还举着擀面杖逗孟鹤堂

"瞧瞧，这叫'白面书生'捧哏，多应景"

饺子煮破了三个，混在汤里像浮着的月亮，老人夹起一个吹了吹"快吃，干爹调的韭菜鸡蛋馅儿，保准你上台不跑调"如今案板还在，竹帘上却结了层薄霜，像极了那人鬓角的白发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干娘发来的消息"谦儿走前说，让你把后园的葡萄藤修修，今冬风大"孟鹤堂盯着屏幕，眼前浮现出那人戴着老花镜剪枝的模样。葡萄藤是他们一起栽的，于谦总说"等结果了，给你酿葡萄酒，上台前抿一口，嗓子透亮"可葡萄藤今年没结果，干枯的卷须缠在竹架上，像极了心电监护仪最后的曲线

夜越深，戏台上的月光越冷。孟鹤堂抱着于谦的藏青大褂坐在鼓架旁，闻着布料上残留的沉水香。大褂内衬口袋里掉出个信封，拆开是叠得方方正正的诊断书，日期停在2024年3月15日，"晚期肺癌"四个字被水浸过，晕成模糊的墨团，他想起那天于谦照常来排戏，咳得弯下腰却还笑着说

"小孟儿，咱把《武训传》的贯口再顺一遍，干爹今天状态好"

惊堂木突然从案头滑落，"啪"的声响惊飞梁上的麻雀。孟鹤堂捡起木头，发现底部刻着半首诗"半块惊堂木，一生父子情"最后那个"情"字缺了笔，像是没写完。他摸出兜里的橘子糖放在木旁，糖纸在夜风里轻轻翻动，像极了于谦讲笑话时抖开的折扇

后巷的梆子声敲过三更，孟鹤堂看见戏台上晃过个影子。那人穿着藏青棉袍，手里攥着半块惊堂木，正站在捧哏位冲他笑。他猛地起身，大褂口袋里的橘子糖滚落在地，顺着台毯滚向那人脚边——可当他伸手去够时，影子却化作月光碎在木板上，只剩糖纸在风里飘，像片不肯落下的雪

"干爹"他对着虚空举起惊堂木，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今个儿这出《大实话》，该您给我捧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飘进片梅花，轻轻落在惊堂木的裂缝里，像极了那年于谦插在他鬓角的那朵

"咱们堂堂，得带点颜色才好看"

香炉里的残香突然腾起烟，孟鹤堂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他慌忙转身，却只看见竹椅上搭着的灰围巾——那是他去年亲手织的，毛线针脚里还缠着根白头发，在月光下亮得刺眼

喜欢看师生文，尤其是学生本身已经很厉害了，但老师更厉害。学生在任何地方都是光彩夺目的存在，是没有瑕疵的、没有缺点的；唯独在老师面前，ta是怯懦的、是惶恐的、是不自信的、是喜欢自我怀疑的。

对于学生而言，即便旁人赞叹ta多少次，ta仍然会不断的自我怀疑，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事情做的还不够好。

偏偏老师可以容纳ta所有的情绪与不堪，又知道ta所有的缺点和不足在哪，愿意指引着他一点点的向前，愿意在别人都只有夸奖时，告诉ta你的问题在哪。

因为赞扬太多，所以反倒失去了意义，批评在这时才能给ta安全感

可能学生有着不好的原生家庭、难以应付的人际关系或是急躁的脾气，于是老师会教ta怎么处理原生家庭的影响，怎么对待别人的怒火，人际关系中什么最重要，处理问题要先想到什么。

然后告诉ta，我永远在你身后

一切的胆小或焦虑都只在老师面前表现
然后老师陪着ta一点点改掉所有的问题

可能老师也会感觉很累，会力不从心，会在气急的时候说出不该说的话，但学生一直紧紧跟着老师，不管怎样都跟着，在一定的时间内小心的和老师说“我有改变的，老师”然后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在我这你什么都可以说
但是在外面，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不可以轻易被打倒”

不避讳了，真好。

行程是对不上的，瞎编胡诌，别较真。

金子生贺。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

曹云金看着手机笑了。

有点勉强。

世界本是一本按部就班的旧书，总有人愿费心思作只顽皮蠹虫，在字里行间乱咬，盼着书页纷飞，凑一场时宜的热闹。

器具皆已就绪，相声直播步入正轨，曹云金坐在中央闲聊预热，不时抬眼瞧瞧谁位又抛掷钱财打赏，然后抱拳拱手感谢几句。捧场的人不少，屏幕上纷乱礼物特效匆匆闪过，但哪怕目迷五色，他还是瞧见了熟悉的名字，不过嘴早熟练开口。

“谢谢——”

一时语塞。

刘云天瞧这档口好玩儿，手一指，乐了，“谢呀！谢呀！谢呀！”他嘴角不受控地高高扬起，咧成一个夸张的弧度，“您要不认识字儿，我给您拿字典去！”

实在有些恍惚。

假的郭君德纲先生赏脸来了。

他眼底的怀疑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试图浮现，单手不自觉地捻着领口的纽襻扣，神情之复杂。

其实并非首次，这位假郭先生霸榜几回了。只是这名字每每出现，还是足以荡起圈圈涟漪。只可叹假作真时真亦假，曹云金午夜梦回，好的坏的也算都过了一遍。

良久，开口。

“这是跟我前老恩师重了名讳了。”

叫人分不清重音是前还是恩。

这意思是，营销号歇会儿，别写了。

——

流水三秋，斗笑社再度播出，往昔相聚远在水云间，有游戏丰富影视加持，观众的热忱还是如月光倾洒，未有缺席。

前传初绽银屏春花乍开，观者眉眼含笑满心欢愉。孟鹤堂脸上画几道胡子演个销售总监，晒功劳亮合同，与上司意见分歧撒手不干，道具合同被扔得满天飞撒的同时，也不乏有眼尖的发现端倪思绪飘飞，搬出昔年旧事或调侃或讥讽。

齿轮契合零点过，精准宣告郭德纲生辰的来临。徒儿们簇拥在侧，张罗一场热闹非凡的庆生宴，郭德纲置身其中，面上的和蔼笑意掩着眼底洞悉一切的锐利。宴间，他踱步至一旁，指尖轻点手机屏幕，汹涌的讨论浪潮扑面而来。

他看了，乐了。

网络上这帮衣食父母，推敲有把好手。

意料之中。

真人秀倒也没这么真，剧情框架能顺利搭建乃至于播出，必然是过了郭德纲的目。编剧等着修改意见，却意外地顺利，录制当天孟岳偷瞄自家师父，一对眼，肚子起坏水，这场戏才终于那句“观众很明白，你那个角色另有其人”。众人哈哈而过，郭德纲轻笑，抬了抬肩，划过去了。

这段曹云金看见了。

早年间的愤愤与这些日子偶尔的酸涩都没起什么作用，好面子嘴硬的话和释然的言语都没说出口。“嗐！”他下意识地抬手摸摸鼻子，又迅速放下，目光游移没再看，甩开手机揉着太阳穴，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这又是什么意思。

好像从什么时候起，老恩师也不再反复出走的徒弟逼死师之类。

老恩师会不会也有心软的时刻。

可这段，叫他觉得，他还恨他。

哦，他早就说了，这件事到死都不再提了。

想法转瞬即逝，屏幕里他徒儿前拥后簇，而他二人十余年未见一面未言一语，他算个屁。

再翻过手机点开短信，没有回应的消息页似乎早就蒙上一层灰，越来越朦胧了。他有些质疑，真有人这么狠心么。

沉不住气，打京到津打个盹的功夫而已。

车窗映着曹云金的脸，眉弯神韵，与那人年轻时的模样合叠，宛若出自同一画师。

这路途由不得人多思多虑，一万次想调头，一万次轰油门，一切都来不及。更阑人静，曹云金远远地停了车，只身往旧道儿上走。全靠腿就慢多了，一样的一万次想调头，再一万次继续走，路边的草苔被踏了个遍，石子儿前前后后挨不少踹，终于还是渐渐近了。

没急着进。在豁然闯入之前，什么时候回头找车都有余地。

倏地脚步声响，曹云金侧头一看，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像淬了冰，上眼皮轻轻耷拉着，嘴角向下撇出一道明显弧线，看上去有些不屑。

栾云平摆弄着手机往出走，疾步如飞。

这么多表情敢情是白做。

“吁。”

人没停步，转头随意一瞥，第二次回头的时候似乎才认出是谁。栾云平将手机熄屏塞进兜里，转身上下大量来者。

俩人距离不远，曹云金低声暗骂他妈的，多少年了还是个愣头青，脑子转不动早该装几排轮子。

偏头啐一口，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皱眉，“我家狗都比你眼神好使。”

“啧。”栾云平下巴微抬， “狗养的不错。”

断句不大对，听着像骂街。

相对无言，曹云金要往里走。

栾云平叫住他:“哎，改天再来。”

曹云金一撇嘴，“就许你来?”

好赖话拎不清，栾云平一个白眼扔过去，“别稀里糊涂。”他摘下眼镜，抽出衣角擦拭镜片，动作缓慢，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人，似乎要透过镜片将他看穿。随后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平静，“我师父今儿不高兴。”

嗬，我师父。

爷爷面前你炫个屁。

也就是你栾云平，换做旁人我都不愿多搭理。曹云金眉头瞬间拧成川，鼻子里轻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不高兴，你惹的吧。”

栾云平张了张嘴，喉咙里挤不出几个音节，最后又无奈闭上，转身要走，“爱信不信。”

“去哪儿？”

“找记者给你编新闻。”

小瘪犊子。

伫立良久，终于还是决然转身。

他的背影隐没于夜色，脚步迟缓而凝重，朝着车的方向踽踽而行。栾云平的话语、郭德纲的面容，如影随形，在他脑海中交错浮现，似是岁月镌刻的暗纹，又像命运交织的谜题 。

始终不明白的某些事与答案，他不敢接近。

比起在失望的泥沼里反复沉沦，不如留存一身净骨。

栾云平不是真想害他的人，所以他选择相信。如果他老人家确在气头上，自己也没必要再添一把火。这些年各自赴汤蹈火，再见面未必和颜悦色一两句话能说开。

那姑且当做时机未到。

不过栾云平的疾驰忙慌好像有点不大对劲。这么晚从郭宅出来，从头到脚没一点酒气，身边也没跟着几位，要不是曹云金叫住，他恐怕要开始小跑。他可不是夜生活丰富的人，这个点蹿出去，多半奔着正事去的。

正事背后，多半就是那位主儿。

表情凝固，他猛地抬手拍向自己的额头，手掌停留了许久，后知后觉的懊恼驱之不散。

还是糊涂，还是冲动了。

斗笑社仍在录制中，如火如荼，哪儿就能搁家里闲着了?那么偌大一处郭宅，那时应该只有他小儿子和...... 

青山笼雾，怅惘尤存。

曹云金眉心轻皱，轻轻摇头，不知道该笑不该笑，这么说来还得谢谢他栾云平。

不解气，手攥成拳狠狠砸向方向盘。

车喇叭响了，路边电动车警报随后。

栾云平终于得闲，回想重逢的一面时忽然有些恍惚。他大抵是知道那人突然驾到是怀着什么心思，当初他和曹云金的关系，早被营销号媒体之类捏造得面目全非，要说了解，他或许能占个好名次。

本也与他没什么瓜葛，他向来觉得自己对旁人的事心如止水，这世间人来人往，没几个能让他费心，更别说在乎。

偏偏。

思绪尚未飘远，身后猝然抽痛，如万千细针攒刺。此前受责，因过度局促竟未觉伤痛。此时身上汗渍未干，冷风裹挟着寒意袭来，这才惊觉走得匆忙，厚衣仍在方才受责处。周身骤冷，四肢百骸似被寒霜包裹，瑟瑟发抖，牙关忍不住打战，呼吸都带着冰碴。

低头感慨自己混的也不怎么样，活儿干这么些年了还能突然出个岔子。

天边发白，栾云平打算回去取衣服，几步路走出了几里长，屈起手指的一瞬间，他忽然决定当个靶子。

叩门声响的另一面，短信提示出现在曹云金手机屏顶。一瞧是陌生号码，正要划走，定睛一看却有些错愕。

一串地址，指向明晚。

“要是想见，就来。”

二他妈妈的。

心思被猜中了。

栾云平，你有种。

斑驳天色透过窗帘缝隙，如道道利刃将屋内的昏暗切割得支离破碎。屋内仅一盏孤灯，光晕在人心上摇晃不定。

曹云金坐于桌前，上摆的香茗本用来提神，未曾想一夜无眠，早已没了热气，杯壁只留下几痕淡淡水渍。他的指机械地在桌沿敲击，时快时慢，杂乱无章。

未分给聊天框丁点目光，栾云平的短信却占据心神大半，如跗骨之蛆。

去，还是不去？

又是单选题。关公神像下汹涌的心潮时隔多年再一次将他打湿。

他站起身，脚步虚浮，闭眼望向往昔岁月，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孤独。

他有些后悔先前的一脚油门，一直隔着层窗户纸只因两边都生着傲骨，若没那么冲动，隐忍过后还是你行通天衢我涉羊肠道；这下半道儿调头难了，本是一杆天平上的两秤砣，杀出个愣头青，让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万一重蹈覆辙，万一自讨没趣，万一事与愿违。

万一，万一，万一。

如何去见，如何收场。

栾云平，你现在睡得着吗。

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指尖微微颤抖，终于还是没回复。他只叹活一世艰难，每一次抉择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稍有不慎，鲜血淋漓 。

门开的刹那，屋内暖灯光潮水般倾泻而出。

无声。

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间凝结成冰，时间仿佛停滞。

他忽地忆起早年间，也是这样的桌椅，他剃一小平头，着一单衣水裤，翘着二郎腿紧挨他身侧，支着脑袋听他应付记者。

如今。

这样的场面想过好几回，亲历时终还是乱了阵脚。他也曾与郭先生并肩，他知道如果只许一方低头，定是自己。

来之前仍然踟蹰，一面想着脸面，一面思着旧情，然此时却忽然想明了。

门关上，栾云平在暗角松下一口气，却不知为谁。

回过神来回到自己那桌，将听到些风声的师弟盯闭嘴，罕见地兜着圈倒酒聊天。岳云鹏知道个大概。他端起酒杯，起身走到栾云平身边轻轻碰杯。烧饼对这其中的暗流涌动浑然不知，不过倒瞧出些不对劲，难得细心一回，出门不久拿着一块软垫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看向栾云平，“试试，多少舒服点。”

正感动，心倏地一揪。

不欢而散。

没人知道里边聊了什么，多平静亦或是多激烈，笑逐颜开不醉不归的场面没能出现。杯酒交错间听到苗头，紧接着出门就撞见曹云金往外走，栾云平两头担忧，岳云鹏瞥他一眼知晓他意，朝着人离开的方向努嘴，于是先一步招呼师父去了。

栾云平紧着步子跟上，因着有伤步步艰难，嘴上却依旧，“你还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都这步了你不会说点好听的?”

一直走到无人处，曹云金猛地停步转身，“我还真就说不出口了。”

“你是小嘎豆子啊，”栾云平无语，“不就差个台阶，你递一递怎么了？”

话未说完，栾云平忽然看见他眉骨一道红，语气软下来，“曹云金。”

“嗯。”

“你疼不疼。”

原是几分钟前脚步急，店小二端着餐具迎面走来没能刹住，一侧身餐盘倾倒，杯子磕到墙上溅起碎片，所幸没伤到眼。

曹云金抬手一抹没当回事，看着未站直的栾云平反倒轻轻皱眉，想到前夜场景，撇了撇嘴，时过境迁，郭先生的手还是这么厉害。自己今天来多少是算搅了饭局，如若是栾云平自作主张，自己一走，保不齐还得再来一顿。

“那天我就说是你惹人不高兴吧。”

被盯得不自在，栾云平潦草回复，“那是另一码事，和这没关系。”

“要是不好干，你上我这儿来一样是副总，你信不信。”

栾云平恨不能啐他一口，“真孙子。”

“说正事儿。”

曹云金吊儿郎当两手插兜，斜眼看面前人，“哪儿有正事儿，本就该是你情我愿的，谁知道三两句就撅我。”

“我师父就那样，早几年撅你几句你得仰着下巴颏跟人抖搂去，”栾云平白他一眼，“谁知道你嘴里塞棉裤腰给聊崩了。”

“可不怨我，这回我还就不情不愿了。”眼皮都懒得抬，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人嘴硬。

“不情不愿，”栾云平玩味地重复，“那你下辈子可记好了千万别再给我师父刷四个大火箭。”

“这又哪儿跟哪儿?”

“归心四箭，刷了还不让说了？”

怎可能是自作主张，这些事情，栾云平是请示过的。

那天因为安排不当，郭德纲小过大诫，如此时刻栾云平定不会只因为取一件落下的衣服而折返叨扰，顺势壮胆打探口风罢了。

郭德纲的意思是，也该见见面了。

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哪怕曲折宛转一些，谁知二人犟到一处了。

饭局那日则是斗笑社后聚餐，说简单也不简单，毕竟来者都是亲近徒儿，何不算一场家宴。既然默许栾云平将他邀到场，那也就摊开表明还是认他的。

但凡再温温和和多聊几句，郭德纲就可以告诉他，以后大可不必在师父前加上“前”，提起师承也不用沉默着敩他踢大褂。

还是急了。

这些是曹云金后来才慢慢晓得的。

此后几天如从前一样一切行于正轨，那边在准备封箱，这边忙着下一场直播，偶尔回想，曹云金只觉得脑海蒙着的雾渐渐散开，对着镜子端详眉弯处淡淡的疤痕，心倒能静不少。

慢慢释怀，既明郭德纲之意，也就不再急欲再见面对峙或是解释。冰释前嫌的契机难得，再行差踏错不得。

忖度当下，或许这般距离，恰是最好。

过往种种唯你我知悉。我为自己活过一场，从未后悔。多年后往事如烟，我仍记得你的好。当年之言，都已各自应验。可惜我说，您永远是我的师父；你却说，此事已过，至死不再提起。

你在关公像前起誓我没真的怪过你，夜阑人静我辗转难眠，忆起你曾经的言语我心如刀割，只望关圣能念你年少多多宽宥。此后你孤身闯荡，山高水远，我希望你真的好 。

有的隔阂，消弭，永远只差一点。

这根横亘在彼此心间的尖刺，在岁月里扎根多年，早该败下阵来了。

将近年关，曹云金又结束一场演出，返场神回复环节时，一张“提前祝生日快乐”字条撞入眼帘，这才惊觉，时光已悄然添一岁。他微微颔首，拱手致谢，喟叹岁月。台上实在卖力气，待演出落幕，灯光渐暗，身形难掩倦意。隔日又奔赴新程，或许年关将至，人人皆如此。直到某刻，落灰的那一个聊天框终于等来人擦了擦。

曹云金目光凝滞，久久凝视寥寥几字：

“金子，长大了。”

要不怎么说眉眼像神更似。曾各执一端互不相让，后又默契地先后放下执拗。原来两个自诩高傲的人，也并非注定两败俱伤。

这年生日，胜过年年。

不期觌面，未常通问，但与你有关的，我会牵挂。

——

END. 

叨叨叨:

从一月十八拖到二十六，这篇写的很零碎，基本上想到哪写到哪，本打算单写纲金，私心又给栾云平加了很多戏码。写完最后一个字是凌晨，这种头昏脑涨的状态下我没法说到底觉得这篇怎么样，那就随意，总之就是一次尝试。

曾经我不了解也无端产生过鄙夷，现在我对他的印象改变巨大，因此睡前相声又多了一个选择。

金子挺好。

胡尘里×南望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部分情节参考《看见》和《飓风掠过蔗田》以及各种纪录片，请勿代入现实。）

“风来时你没有躲避，尽管这风把你吹的手指冰凉关节僵硬，但你依旧撑着栏杆站直了，也许我们不能再爬下去了，但你也没有倒下，所以，我们成功了不是吗？”

胡尘里坐在观景台边的长椅上，拍拍空出的一侧，示意南望坐过来。

南望靠过去坐下了，双手搭在双腿之间，他垂着头，思考着胡尘里说过的以及正在说的每一句话。

“不要急，也急不得，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也许我们看到的，事情快两周都没有解决，但是他也没有再变得更糟甚至变得更好了不是吗？”

南望抬起头，他问，“那我该如何看待它呢？”

胡尘里抬手将南望敞开领口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他问，“风是什么？”

一个毫无厘头的问题，甚至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南望说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蠢的答案，“是风？”

可是这个看似愚蠢的答案却让胡尘里点了点头。

“是风。所以挫折就是挫折，苦难就是苦难。我之前跟你说过，你不要美化他，不要赞颂他。”

“路途中的一切，”他指指山下那幽深莫测的峡谷，又指指那条蜿蜒曲折的台阶路，“你踏足其上的，你擦肩而过的，都将雕琢你，锤炼你，塑造你，最后融入你。”

“我相信这次的事情给你的教训足够深刻，所以接下来我希望你，不要退缩，不要被苦难打倒。”

南望瞳仁晃了晃，冷风灌膛，混沌的大脑骤然变得清醒。

他是幸运的，当然是，如同暴风雨中，置身于破烂甲板的船只之上，却用一张陈旧的、晒脆了的网，打捞起了一片星星。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已经呈现出傍晚的蓝调，雾色渐浓，青山岭笼着淡淡灰色，紧接着，星星亮了。

他勇敢的，再次撒下渔网。

随后站起身，逆着风的方向，“天黑了老师，我们下山吧。”

回去的车，是南望开的。

他开车很稳，很稳，胡尘里靠在副驾驶头枕上睡着了，于是便开的更稳了，就连刹车都是缓步进行的。

他的老师为他操劳了太多，也考虑了太多。

程彬挨打的那天下午，其实他与南望见过一面，他问南望知不知道胡尘里帮他的代价。

回家。

这两个字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温馨安宁，对于胡尘里来说，总带着些妥协的沉重。

程彬不想这件事发生，南望更不想。

他早就写好了辞职信，就压在他衣柜的衣服下面，就连天天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不会发现。

然后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比如翌日清晨，胡尘里照常上班，南望照常打着哈欠站在二楼跟他告别，就连早餐都是照常的三明治和牛奶，还有一片撒了点点黑胡椒的不规则煎蛋。

可是太如常了，如常到胡尘里根本没来得及意识到不对，南望的辞职信就已经送到刘建国桌子上了。

他像一个仓皇的逃犯，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了，随意找了家酒店下榻。

前台帮他登记时，抬眼瞥他一瞬，仿佛电流划过脊柱，腾的让他汗毛竖立。他匆匆接过房卡，转头时听的清楚，前台的小姑娘与同事悄声说，“哎，这是不是最近出事的那个记者？”

那女孩儿朝这边瞧了一眼，“小点声，别乱说，兴许是假的呢？”

脚步匆匆，南望不想再听。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晃晃悠悠的坐上了自己漏水的划艇，朝着远离庇护自己已久的陆地的方向，划向孤独。

胡尘里在台长办公室大闹了一场，刘建国与陈景行的电话一直通着，胡尘里从中间撕开那封辞职信，两半的A4纸被拍在桌子上，他放完狠话，喘息间，终于听到了，扬声器中传来的老师的声音。

“过来吃晚饭。”

而后忙音，再无其他。

刘建国重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完好的信封，“这是原件，你收着。我现在不会告诉外界南望辞职的事，再给你一周，证明他的清白后，我重新返聘他回来。”

胡尘里手里攥着信封，他很想问问那人怎么想的，明明昨天才承诺过会不要退缩，转头就辞了职了无行踪。

可不是现在，现在无论是他，还是南望，都处于情绪占主导地位的时刻，不是现在，他在心里默念，不是现在。

随后他认真鞠了个躬，“刘叔，”总算平静了些，可额头青筋依旧爆着，“对不起。”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合，一脚油门到陈景行家，晚间才带着一卷陈景行的书法出来，装裱好的，上面只有个静字。

胡尘里随手扔到书房的字画桶中，他有什么可静的，要静的到底是他还是南望？

那小兔崽子连通知都不通知他一声，楼上的衣服用品一件都没拿走，光光一个人跑了，胡尘里插着腰在二楼卧室门口狠狠叹了口气，砰的一声摔上了屋门。

他对南望太有耐心了，他觉得是这样的，以至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他的要求。

他走到阳台，还有几件南望的衣服挂在晾衣杆上，随着从微开窗户灌进来的风，轻轻晃动着。

胡尘里别过头。

夜色渐浓，月光拢着庭院内的毛竹，投下交错的影子，参参差差，明明暗暗，随风轻轻摆着，仿佛水草，漂泊的荡漾在水下。

竹叶轻煽，沙沙声融进春风里，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抓回来打一顿？他没这精力，更不想让人怕了自己。

他不愿总是主动，一味地要求和教育，容易磋磨人的自主观念，从而慢慢的将他的期待变成束缚南望的枷锁，他要等，要等南望自己扭过头来找他的那一刻。

要让他主动一次，再主动一次，只有反思和改正成为他自己的习惯，融入骨血，才能陪他走的更远。

胡尘里并没有等很久。

小刘秘书不知道他老板跟老板学生发生了什么，他依旧苦哈哈的为他们卖命。鬼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七拐八拐的胡同里找到了从前报道南海天事件其中一个记者，那小老头头发花白，支了个地摊卖旧书。

他通知了胡尘里，也通知了南望。

三四日未见的师徒俩再次见面，是于一个墙角生满苔藓的小破胡同，那个破布铺的旧书摊子旁边，胡尘里坐在马扎上抬头看向来人，南望笑容僵硬，上身后倾，皮鞋撤了半步又堪堪挪回来。

反观胡尘里倒淡然。

周围叫卖声此起彼伏，他仰着头，挑挑眉，略带玩味的——

“好久不见啊。”

采访还算顺利，那人不算难缠。南望临走前想买走他摊子上的所有书以表感谢，可他不愿。

“那件事之后我失业，最后只能靠倒腾旧书活着，我想那就是报应了。”

他摆摆手，琢磨着挑了本绿色封皮的《罪与罚》塞进南望手里，“当我赎罪了。”

那本书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南望垂手，走出三两步后又回头，总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口，又仿佛是一团柔软的白色柳絮滞在那儿，惹得咽喉瘙痒，上不去下不来，棉花球一般的让人难受。

要可怜他吗？南望不知道。

正如他不知道要不要怨魏庆松一般。

明明他们也是雪崩之中一朵逃脱不掉的雪花，可万物轮转天地变迁，某种程度上，他们所做的事，无论是对是错，因果报应都已降临其身。

他怨，可依旧保持悲悯。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更是他心脏跳动的证明。

南望扭过头，蓦然发现一枝桃枝从隔壁院子里伸出来，缀着几朵粉嫩的桃花，团成一簇，显得灿烂又明媚。

是啊，真的春天了。

风波闹起来的时候，他还穿着件薄羽绒服，现在，已经换成单件卫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好像是前段时间胡尘里找人买的，怕不合适买大了一码。

南望抬头看向前方胡尘里的背影，他向小刘秘书交代着什么。南望刚没注意，现在发现，他老师似乎憔悴了不少。

今天除了那句好久不见，两人好像没说过什么话，他宁愿被骂两句，甚至打一顿，可什么都没有。

心慌。

走神的功夫，胡尘里已经又离他远了两三步，再不加快脚步，他就要追不上了。

可这条街人太多，车太多，向前的向后的，行进的驻足的，熙熙攘攘。

他只能侧身从人群车流中穿过，他听到太多声“小心点，看着车”，也听到太多声“挤什么慢点走”。

可他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喊出那句老师——

胡尘里驻足，回头看他。

他看到自己那个毛燥的学生巷子里挤来挤去，就连到他面前时，气息还没喘匀，呼呼的张着嘴呼吸。

“我去开车。”小刘秘书适时离开。

南望又急切的喊了声老师。

胡尘里拉着他的胳膊，将人拉到墙根底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帮着顺气，“别急，靠边说。”

“老师，”南望眼睛镀了层水膜，亮晶晶的，显得莽撞却真诚，“您明天下班在不在家？”

胡尘里眯了眯眼睛，搭在人后背上的手放下，扶在自己后腰处，他故作看不透人的意图，回答到，“在啊。”

仿佛被再次鼓舞，他厚着脸皮，渴望再次将他破旧的划艇靠岸。

“那能不能……再等我一次。”

是不出意外——

“好。”

——

咳咳…彩蛋一千三看胡尘里挨打

胡尘里×南望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部分情节参考《看见》和《飓风掠过蔗田》以及各种纪录片，请勿代入现实。）

程彬一一问过好，看到南望时停顿了半秒，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扬起来，“南望，对吧，”他伸出手来，“你原来在江北的时候，我听张主任提起过你。”

张主任？什么时候？南望想了想，好像有一年张磊去东方台学习考察，但那年他刚入职，张磊怎么会记得他。

一个拙劣的谎言，南望没勇气戳穿，真正的答案或许他更不想知道。他略显局促的抬手握过去，朝程彬喊了句前辈。

程彬自然的坐在胡尘里另一侧，服务员递过来热毛巾，他边擦手边说，“叫哥就行，你是舅舅的学生，喊我一句哥也不差辈。”

胡尘里朝南望点点头，解释道：“外甥。”

南望坐回座位，默默吃光了盘子里剩下的两三块腐竹，酸涩的白醋味充斥在口腔，他用舌尖舔了舔牙龈，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程彬的到来算是意外，可到底是董增辉领进来的，没人会说不好。程家根基在上海，如今程彬只身一人到北京来，用意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瞥向胡尘里，却依旧体面的接下每一个抛向他的问题，干脆老练却谦和有礼，脊背挺得直直的，肩膀舒展，眉目如画，进来的服务员都忍不住侧目两眼。

“舅舅，”他侧身贴近胡尘里耳畔，“你不知道我要去青鸟吗？”

南望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颤抖一瞬，竖起耳朵等着胡尘里的回答。

胡尘里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将手帕放回桌上，他神色并无惊讶，淡然笑笑，回答到：“知道。”

一朵雪花毫无征兆的敲在窗棂，仿佛燃尽炸药的最后一颗火星，随之而来的是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肆无忌惮的飞扬在天地间，为玻璃窗蒙上一层白雾窗花。

南望视线落在被雪花击打斑驳的窗户上，喃喃：“下雪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让聚餐仓促结束，南望借口上厕所去结账，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已经买过单了。那人正从洗手间走出来，手指还停留在锁骨处的丝巾上，捏着打的结扭了扭，摆正了。

“啊，南望，我结过了，”程彬递给他一张发票，“你要不要拿着去报销？”

“不用，又不是我结的账。”他趁机低头瞥了眼发票上的四位数字，银行卡攥在手心里，细窄的边缘几乎要在手心割出条印子来，结了这顿，他大概得啃一个月的馒头。

“好吧，”程彬食指与中指夹着那张薄薄的发票，塞回自己兜里，“你和舅舅喝了酒，我一会儿送你们回去吧。”

南望没来由的有些厌恶，接着酒劲儿推了他一把，扶着吧台站稳，他一时想不出来理由拒绝，但又实在不愿，只能扯了个谎：“不用，陈铭哥会过来。”

程彬理了理衣服，摆出那副招牌微笑，“好吧，先回去吧。”

人走的三三两两，南望刚准备开口问胡尘里要不要找人来接，不等他张嘴，胡尘里先扭头看向程彬，“一会儿先送南望，我有点事儿问你。”

没了外人，胡尘里对程彬似乎少了份和气，使唤的自然，程彬也不在乎，依旧仰着那张挑不出错的笑脸，“南望说铭哥来接他。”

胡尘里问南望，“陈铭来接你吗？下着雪呢，别自己回去。”

“陈铭哥一会儿来，”他目光在程彬脸上停留两秒，很快又转过头来回答，“他带着女儿在附近吃饭，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做饭。”

胡尘里抬手在他手臂处拍拍，“那等他来了再出去，怪冷的，到家了给我回个电话或者短信。”

南望点头应了，在楼上看着程彬的车离开后才裹了羽绒服下去，将拉链全部拉上，盖住小半张脸，再戴上臃肿的帽子，却抵挡不住雪花顺着风往脸上打。

北京的冬天肃杀而干涩，连雪花打在脸上都是疼的，像结了团的冰块，随着呼啸的西北风毫无章法的砸下来。

雪下了有一会儿了，地面上都是白白的一层，汽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赶着在路面结冰之前回家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饭。计程车也不肯停留，隔着玻璃窗，大爷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雪太大了小伙子，着急回家呀。

数不清到底打了多少个喷嚏，一辆白色的千里马停在南望面前，起了雾的车窗摇下来，江荟萍朝他朝朝手，“这么大雪，先上车。”

雨刷器开会清理着挡风玻璃上的雪花，暖风吹着玻璃，有些雪化了，变成一道长长的水痕淌下来，将世界都倒映在小小的圆圆的水滴中，显得格外梦幻。

“我还说谁在大雪里站着，以为是哪个失恋的小年轻呢，没想到是你。”

江荟萍在南望打了第二个喷嚏后加大了暖风风力。晚上九点，深夜电台不再将情感故事了，紧急插播着路况信息，江荟萍换了广播，插了个CD进去，高山流水，是古琴。

“我吃完饭打不到车了，”南望借了张纸抹了抹手机屏幕上的水渍，没有消息。

意识到自己好像走神了，他赶忙抬起头补了一句，“要不是遇见姐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哎呀，也真是下的突然，我刚办完暂住证，说吃个饭再回去，没想到下起雪来了，幸好开了车。”

南望怕她再追问，于是转移了话题，“子曦什么时候过来？”

“过了年吧，有了暂住证他就能过来上学了，今天他还给我打电话，说，妈妈呀，我好想你呀。”江荟萍眨了眨眼，借着红红绿绿的灯光，南望看到她眼眶中似乎盈满了泪水，“我说，子曦乖，妈妈很快就能把你接过来了，然后等妈妈买了大房子，姥姥姥爷也能来北京，我们就一起住在北京。”

“还是那句话，我跟你讲呀，”她打了转向，拐进胡同里，“别太早结婚，别像我一样，年纪轻轻识人不清。”

她叹口气，语气依旧温柔，“太窄了，我技术不太好怕开进去出不来，你走进去没问题吧。”

南望点点头，打开车门，“麻烦姐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小事儿！”江荟萍咧嘴一笑，“回去喝碗姜糖水，别感冒了。”

年轻人在车前鞠了一躬，摆摆手，一头钻进了狭窄的巷口，三两步蹬上二楼，开门进屋，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大概是要感冒了，他想。

幸好一咬牙交了暖气费，他窝在暖气管旁边想，等暖和会儿再打电话吧，要不该让老师担心了。

今年冬天，也太冷了。

“座椅加热开大一点吧，”胡尘里盯着迟迟没亮起的手机屏幕，随口道，“有点冷。”

恰逢红灯，程彬将暖风和座椅加热一起调了，风声混着发动机的声音嗡鸣，车里气氛有些尴尬，他便先开了口：“舅舅要跟我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

绿灯亮起，程彬松了离合，叹口气，“是我自己要来的北京。”

胡尘里有些意外，他抬头盯着程彬侧脸，盯得人心里发毛时终于问：“为什么？”

程彬没有直接回答，“那年您从东方离开，我说叫您吃顿饭，您也没来。”

胡尘里正欲张口回答，却被程彬抢了先，“我知道，您航班太早，赶不上。”

“不是，”那人仿佛一点也没听出来程彬的隐藏用意，直言不讳的戳穿他因不愿接受真相而编织的谎言，“我就是不想跟你吃。”

仿佛嫌这句不够直白，胡尘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补了一刀，“跟你吃了饭，你再把我的行踪告诉家里怎么办。”

程彬喉间一哽，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怎么会，老爷子盯得也不是那么紧。”

既然无法解释，就干脆顺了他的想法罢。

程彬眸光黯然，他大概在何处都不配一句解释了。

“我没那么在乎，别再缅怀过去了，只会让我觉得你矫情。”

车顶的积雪掉下来一块，顺着挡风玻璃滑下来，仿佛也滑进了人心里，冰冰凉凉的，将一颗心都冻的麻木。

胡尘里听见程彬轻轻的嗯了一声，难得的歇了话，沉默的盯着窗前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呆在上海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他都忘了，下雪是什么样子。

一段电话铃声打破长久的沉默，胡尘里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南望声音传出来，“老师，我到家了，你到家了没？”

胡尘里态度变得温和，肩膀松下来，后背靠在靠背上，语气虽带着些责备，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关怀，“怎么这么久，别操心我了，你声音不对，喝点姜茶。”

对面仿佛吸了吸鼻子，肩膀靠在暖气片上，心口都暖洋洋的，“哦，我知道了。”

程彬将车稳稳的停在公寓门口，喉结滚动，他压住心中的酸涩与愧疚，平静道：“舅舅，到了。”

胡尘里解了安全带，手指搭在门把上，终究没有拉开。他叹了口气，对他这个不算喜欢的侄子说，

“找好酒店了吗？”

程彬很想说没有，看胡尘里会不会收留他一晚。可骨子里的骄傲仿佛喉间卡住多年的一根坚挺粗硬的鱼刺，让他不肯开口明着求，也让他害怕被拒绝。

“找好了。”他说。

实际也如此。

胡尘里点了点头，打开了车门。

寒风混着雪花鱼贯而入，充斥在温暖的车里。

胡尘里扭过头，说：“雪天路滑，你回去注意安全。”

——

猜猜程彬知不知道南望没人来接~

这一章又叫《白月光学成归国——“夫人”他跟别人跑啦》 （不是）

✨时间线第五集

✨担心上手却又给个甜枣的沈师×乖乖小狗魏若来

✨小/quan/wen/学

  被ShenTu南拎回来后，魏若来老老实实站在ShenTu南办公室，对着墙角扣手，刚才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

　　先生方才虽然气冲冲地训斥，但那满眼的担忧却是怎么都掩不住，而且，先生似乎……魏若来断然不敢猜测，但他真真切切看见ShenTu南眼里闪着些许泪光。

　　ShenTu南斜靠在桌边，看着魏若来乖乎的背影，心中那股后怕的劲儿怎么也压不住，如果他再迟到一时……

　　魏若来今晚被张鸣泉揍得不轻，此时更是头昏脑涨，只能两腿交换着ZhongXin，看着倒是像犯了错的小狗模样，却不敢贸然凑上去撒娇。

　　“魏若来。”

　　“先生？”

　　ShenTu南好笑地看着狗崽子被吓了一激灵，“怎么着，这就吓到你了？刚才Qiang顶在你脑袋上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呢？”

　　“还是怕的先生。”，魏若来不知怎的心里犯上一股委屈，移开对着ShenTu南的视线，继续低着头扣手，却是不在发出一个气音。

　　ShenTu南抱着臂，SiSi盯着魏若来，如炬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盯穿，“你怕？你怕人家数到三你还不放手啊？”

　　“先生我是在保护央行！”，魏若来猛的抬起头，争辩着，意识到自己冒犯了ShenTu南，瘪了瘪嘴再次低下头，“DuiBuQi，先生。”

　　“命都没了你保护什么啊！Qiang都抵你头上了还不撒手，嫌自己活的太久了么！”

　　ShenTu南气不过，把人拉过来按在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旁的铁质书立，冲着魏若来身后就抡。

　　魏若来吃痛，下意识想挡，却不料手还没碰到裤边就被ShenTu南擒住，反握在腰间。

　　“先生！别打先生！疼！”

　　ShenTu南全然不顾狗崽子的求饶，抡圆了胳膊往下Za。

　　“啪！”

　　连着三下兜着风落在年轻人身后。

　　手边没有借力点，魏若来只能把头抵在桌子上借力，免得自己挨不住Gun下去。

　　“啪！”，又是极狠厉的一下。

　　“唔嗯……”，魏若来疼的小脸皱起，不断喘着粗气，“先生，先生别打了先生……求您……”，一滴泪珠划过眼角，隐秘的跌落在桌上。

　　前几日挨的打似乎是大Wu见小Wu，ShenTu南今天的手劲大得惊人，书立Za在身后好像要将那点不大的地方狠狠剜下来一样。

　　又落下一板后，ShenTu南松开对魏若来的桎梏，待人把气喘匀，开口WenDao，“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审时度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别人拿Qiang指着你的脑袋，数到三还不放手啊？这种Si法没有意义啊！”

　　魏若来眼中聚起雾气，却只是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

　　“魏若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委屈，你觉得你是在保护央行。”

　　“但是，魏若来，如果我今天晚到一秒，你拿什么保护，Si都Si/Le人家该怎么搬怎么搬，你就白Si/Le你知不知道。”

　　ShenTu南握着书立的手微微颤抖，强压下心中的后怕，再次开口，声音中也染上几分颤抖，“先留存性命，才有机会扳回败局。”

　　“魏若来，白白Song命的不是英雄，”

　　“是Chun/Huo！”

　　“明不明白啊？”

　　魏若来其实心里怕得要命，抱住张鸣泉的时候，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包括自己的Si。但当他看到ShenTu南的时候，好像Yi/Qie都无所谓了，他知道，他的先生会救下他的。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ShenTu南这么生气。

　　他以为先生会夸他的。

　　但是当他听到先生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担心心疼的时候，他开始怪自己不识好歹了，怎么这么鲁莽害得先生担心自己，还跟先生置气。

　　一想到ShenTu南关心自己，魏若来便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先生在意自己哎。

　　ShenTu南看不见魏若来的表情，等了一会不见人出声，只是觉得他还在闹别扭，当即抽了一板上去。

　　“呜啊！”

　　“先生问话Dou/Bu回了？”

　　魏若来回过Shen来，连忙摇了摇头，讨好般的压了压腰，将身后Song出去，不知不觉中红了耳根。

　　“Dui/Bu/Qi先生，若来知错，害先生担心了。”

　　小孩尾音还扬了调，听起来像是小鱼儿吃了蜜糖一时高兴才会发出的调调。

　　ShenTu南无奈一笑，果真还是个孩子，“怎么了，挨揍还这么高兴呢？”

　　魏若来回过头看着ShenTu南，呲着小狗牙没心没肺的笑，“挨打自然是疼的，但是若来想明白了一些事，就不疼了。”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要是身后有条尾巴，怕是要摇成螺旋桨带着人飞到空中了。

　　笑着抽了一板，“不疼啊，看来还是打轻了。”

　　ShenTu南满意的看着人跳脚，龇牙咧嘴的捂上身后。

　　“疼，先生，疼的，别打了……”

　　“行了，不打你，自己回去上药，好好反省反省。”

　　“起来吧。”，ShenTu南揉了揉人的发顶，给小孩顺了顺气，见人乖乖应下，还是开口道，“这次虽然行为愚蠢，但是勇气可嘉。”

　　“外滩东路十八号有一家西菜馆，到了之后给经理说我让你来的，可以Mian/Dan。”

　　魏若来惊喜地看向ShenTu南，小狗似的对着ShenTu南贴上去，全然不管这人方才才给与过他疼痛，面上是抑不住的欢喜，“谢谢先生！”

　　“倒是个不记仇的。”，ShenTu南笑着骂道。

　　ShenTu南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间也不早了，正好去吃个饭好好休息一下。”

　　“那我走了先生。”

　　“嗯，去吧。”

　　魏若来小碎步跑出门，又想到什么似的回来，冲着ShenTu南鞠了一躬，再抬起头还是一脸灿烂的笑，“谢谢先生!”

　　“行了行了Gan/Jin走吧，再晚点人家关门了。”，ShenTu南挥手赶人道。

　　“哎。”

沈图南×魏若来

6k+小⭕️师生｜立｜规｜矩

正文：

【老地方】

灯光将人影折射拉长，稚嫩的雏鸟趴伏，驯顺露出脆弱的脖颈，发抖的腰背，哭泣着认真回应恩师的训导，又赖皮在桌上趴着不起身，如同倦鸟终归林。

沈图南笑了，顺了两下他的后脑勺：

“好孩子。”

END

发不出来一点，且这次非常卡，写完都没空检查了，怕大家着急，先发了后面检查。

彩蛋是预计要写的挨打林耶耶，宝宝又有新的打挨了，耶✌🏻

我是真不愿意讲沈图南和陈默群，无他，我已经说尽陈默群写尽陈默群。而沈图南，我是真不愿意下手，多写一点涩涩都是犯罪，会过不去我自己的良心（^O^）

两只小狗不一样，师傅是同一个模样，但灵魂不同。

沈图南奇才大智，身上有优雅，爱摆着文臣贵族的范儿，温柔圆滑有政客的妥协性和不择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打压一切的魄力。今天和你好，明天就掏你裆，偏偏做事好看，让人吃哑巴亏。搞金融的偏偏擅长威胁举报打压。

  沈图南对魏若来来说那是名师，是引导者是衣食父母是偶像，而无关信仰。沈图南也偏心，是爱才，他可以和魏若来大醉，也爱请魏若来吃饭做奖赏。假如惩罚的话，沈图南是那种打完会给上药，边打边心疼，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当然魏小狗还要叫屈。

沈图南就是不和魏若来在一条路上真死磕到底的话，找到信仰后的魏若来是不会对沈图南有什么太大的感情起伏。他可以理解一切，包括沈图南被红色枪毙，他伤心难过但没有恨。他不会恨先生。先生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理由。哪怕最终敌我（当然先生红了，这只是假设）也只是方向不对，无关私人情感。

  陈默群是冷漠阴鸷独行独往我只信我自己。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老子上过战场扛过枪，和谁都不好。立场坚定一直干特务，抓共党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抓共党，一点业务生活都没有的工作狂，有也是为这个目的服务。无论上级下属谁都不对都得听他的，给他办事伺候他。除了他之外，都是笨蛋蠢货蠹虫。看不惯，但只会心里唧唧歪歪而不会计较，仍然努力蹦着高的抓共党哪怕就他自己。

  他对林楠笙来说是信仰（第三者顾慎言口，后来崩了），前期你是天是一切，你不在了我都会按照你的路子走深挖狠挖，哪怕你不对是错的我也执行，后期是你死我活恨其生恨其死，你活着不对死了也不对，别管多成熟多冷静，但见了面就一秒打回原形毛毛躁躁永远抓不住重点。活着我要一边给你平反一边打死你，死了我心伤悲冷漠独行带着你的习惯活成你的样子。陈默群也偏心，带林楠笙吃饭是为了见世面而不是奖励，他的奖励就是表扬肯定。惩罚的话前期就算是林楠笙做错了陈默群再阴鸷冷酷也不会认为林楠笙做错了找理由给对方开脱，根本不会动手，只会说做的好。后期，就是谁打谁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