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零】你靠什么感受活着
私设酒厂已经覆灭
零常年受伤,作息不规律病倒
秀零误会解开,友人之上关系
含糖(确信)4000+一篇完结
内涵非专业医学知识,文笔不好,ooc轻喷
手术中的灯灭了
主刀医生率先走出来
肿瘤,位置不好,恶性的
赤井秀一思维很乱,他只听到了这三个词
随后就是金发男人,闭着眼睛,带着呼吸机,从里面被推出来
麻药劲还没过,他睡的很安稳
比他过去这些年的任何一晚都要安稳
“恶性肿瘤吗,我知道了,谢谢你风见”
比起赤井秀一和风见裕也的崩溃混乱,降谷零良好的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实
其实也是坦然接受了,自己还有几个月可活的事实...
私设酒厂已经覆灭
零常年受伤,作息不规律病倒
秀零误会解开,友人之上关系
含糖(确信)4000+一篇完结
内涵非专业医学知识,文笔不好,ooc轻喷
手术中的灯灭了
主刀医生率先走出来
肿瘤,位置不好,恶性的
赤井秀一思维很乱,他只听到了这三个词
随后就是金发男人,闭着眼睛,带着呼吸机,从里面被推出来
麻药劲还没过,他睡的很安稳
比他过去这些年的任何一晚都要安稳
“恶性肿瘤吗,我知道了,谢谢你风见”
比起赤井秀一和风见裕也的崩溃混乱,降谷零良好的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实
其实也是坦然接受了,自己还有几个月可活的事实
“赤井秀一,你用什么感受活着”
按理说,以降谷零现在的身体,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酒吧这种地方,哪怕是他们经常来的方便谈事情的清吧,哪怕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杯清水
赤井秀一没有答话,只是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是一杯Penicillin,他其实不喜欢这种烟熏的味道
事实上这杯酒是降谷零故意恶作剧点给他的
波本爱好者怎么会喜欢泥煤威士忌这种挑人的基酒呢
降谷零饶有兴致的看着赤井秀一,笑的毫无诚意
“怎么不喝,不好喝吗”
赤井秀一迎着降谷零惊讶的眼神面无表情的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眉头难耐的皱了一下
显然这些微的表情惹的降谷零心情大好,嘴角上扬,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没想到你居然喝完了,算了,不逗你了,我们走吧”
到了楼下,赤井秀一拦下了降谷零开驾驶座车门的动作,自己长腿一迈跨了进去,降谷零耸耸肩,坐到了副驾驶位
一路无言,降谷零都要困了
“你呢,你用什么感受活着”
降谷零有点惊讶的看着赤井秀一,这是赤井秀一这一路第一次开口讲话,说的还是他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我觉得,大概是疼痛吧”
疼到颈神经绷,浑身战栗,这时候的世界会清楚的告诉他,他活着
赤井秀一趁着红灯,转头注视着降谷零灰紫色的眼睛
降谷零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但是失败了,那双幽深的暗绿色眼睛,只有空洞和平静,还有一点点……哀伤?
赤井秀一转回头,他现在很想抽烟
当年还在组织的时候,一次任务,波本受了很严重的伤
大腿一道很深的刀伤,离割破动脉就差一点点了
苏格兰当时已经不在了,而波本又是在出独立任务,没想到被任务对象阴了一把
波本做了他所有能做的措施,但血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其实他现在也不是完全动不了,要是走也是能走两步的,不过看起来如果走出这栋楼,活着的时间恐怕比在这里等死短
失血太多了,波本眼前有点发黑,钻心蚀骨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好多
一定有办法的吧,我可不能死在这
一阵脚步声传来,波本没有睁眼去看,现在这个时候谁来都无所谓了
虚掩的门年头长了,莱伊推开它的时候发出了门濒临死亡的声音
波本闻到了一股熟悉浓重的烟味,舍得掀开眼皮看向了叼着烟的长发男人
莱伊短暂的分析了一下他的伤势,由衷敬佩的说到
“这出血量,你居然还清醒”
“干你什么事,莱伊,你来干什么”
“来关心一下王牌情报商的生命安全”
“少假惺惺了,莱伊”
降谷零冷眼看着莱伊,准确的说,带着恨意看着莱伊
“我又不是死了”
“现在你跟快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吧,我要是出手杀了你,现在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降谷零厌恶的转过头,他不想看到莱伊那张带着嘲讽笑意的,带着永远运筹帷幄表情的那张脸
总之,后来的莱伊把他带回了安全屋,甚至好心的帮他缝合好了伤口,打了一针破伤风
那真是印象深刻的疼痛感
让降谷零这个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身上都挂彩的人都印象深刻
当年莱伊给他缝合的时候,没条件麻醉,他嘴里咬着纱布
等缝合完毕,嘴里的纱布都被他生生咬碎了几块
降谷零无意识的向自己腿上疤痕的位置看去,恍惚了一下
自己当时多恨赤井秀一啊,想不到如今坐在自己旁边沉默的开车的人会是他
“公安的工作都交接了?”
赤井秀一说了这一路的第二个问句
“是啊,都交接好了,风见是个优秀的公安,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赤井秀一顿了一下
“那,去治疗吧”
已经到了降谷零家的楼下了,但是眼前的两人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灰紫色和暗绿色碰撞着,但罕见的没有火药味
若是在组织覆灭以前,哪怕这样的对视超过三秒,不,不用三秒,金发美人的拳头就要打上来了
其实赤井秀一心里更希望,他能像以前一下,挥出拳头
“赤井,你认为我去医院治疗是好的吗”
他们头顶的路灯,灯泡可能用旧了,有点接触不良,本来就昏黄的灯光更加暗了
赤井秀一在黑暗中轻轻点头,他问出声的时候,已经用了他自认为真诚的语气了
降谷零有点不习惯这种状态的赤井秀一,感觉比那种运筹帷幄的表情还难应付
诡异的沉默
“就算我去医院化疗的话,我能多活几天”
“…………总比几个月要强”
“是啊,但又能多几个月呢?侥幸活一年?能活两年吗?够呛吧”
“还是说,要在身上插一堆的管子,毫无尊严,苟 延残喘”
“那不叫活着,赤井秀一”
“我宁愿死在战场上,死在富士山下,死在樱花树下”
“死在家里的床上也不错”
“赤井秀一,你能懂我吗”
赤井秀一只是平静又悲伤的看着他,他很懂降谷零,甚至觉得能胜过降谷零自己
所以从开口,赤井秀一就没想过降谷零会同意这个建议,他只是舍不得
还是平静的对视,赤井秀一失望的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身份舍不得
于是他注视着降谷零下车,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降谷零刚迈开一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
“你身上的烟味淡了”
“挺好的,注意身体”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烦躁
这是赤井秀一现在最大的感受
于是他摸出来烟盒,点燃,叼在嘴里
是丝卡烟,他最爱的那个牌子
但是他久久没有吸一口,只是叼着烟,空洞的看着前方
哦,他说注意身体
烟已经烧了有一截了,他把烟灭了
然后开车回家
降谷零态度简直好的不像话啊
莱伊和冲矢昴无法想象
或许因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接下来的几天,赤井秀一每天上午八点都准时出现在降谷零的家门口
跟上班打卡一样
在第六次打开门的时候,降谷零忍不住问出声
“你们FBI就这么闲的吗”
手里提着一袋苹果的赤井秀一跨进了降谷零的家门
“我请年假了”
降谷零有点无语的看着赤井秀一熟练的进入他的厨房,洗了两个苹果,切块
其实降谷零是开心的
没有人不怕死亡的,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前降谷警视正
他明白,赤井秀一想陪他,想陪他一起面对死神
降谷零很懂赤井秀一,甚至觉得甚过赤井秀一自己
只不过他也搞不懂自己的身份罢了
这算什么,别别扭扭的两个人
用柯南的话说,就是两个不坦诚的成年人
哦,现在不能叫柯南了,应该叫新一了
降谷零举着叉子,吃赤井秀一切好的苹果
“我真的很无聊,你推荐我做点什么?”
他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放肆的坐在他的高级沙发上的男人
长腿交叠,肩宽腰细
。该死,身材真好
降谷零绝望的想,自己居然在注意他的身材
“出去玩玩吗”
然后局面就变成了,两个三十岁的老大叔,不,不能这样说自己,两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出现在了热带乐园
周围充斥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心态老成的前降谷警视正感觉自己又老了十岁
赤井秀一带着他来到了射击的体验小摊,果断的付了钱,拿起那把玩具手枪,递到了降谷零面前
………降谷零对这种变相加班表示不理解不尊重
不过他还是给了赤井秀一这个面子
反正难受的不会是他和赤井秀一
三分钟后,老板哭丧着脸,心如死灰的把墙上最大的猫咪玩偶递给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转手把猫咪给了降谷零
有点开心
怀里的公仔手感不错,赢了特等奖的他心情舒畅,嘴角得意的上扬
像抢到了鱼干吃的暹罗猫,赤井秀一这样想
然后就是体验项目了,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刺激的项目玩了个遍,还去吃了乐园里的海鲜餐厅,不过就是降谷零被难吃的受不了,艰难的咽下一半后有冲动冲进去教主厨怎么做饭,跟长期靠能量棒维持呼吸的赤井秀一接受良好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天色也渐渐沉了,两个人坐在乐园的长椅上,等着放烟火
降谷零看着一旁捏着罐装咖啡的赤井秀一,又看了看摩天轮,突然想到了他们两个曾经还在摩天轮上打过一架,当时都是武力值max吧
造化弄人啊
其实这些天,降谷零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了
变得虚弱了,跟以前相比
初秋的夜晚,已经称得上寒冷了,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开,倒印在降谷零的眼睛中
肩上一沉,是赤井秀一的外套,降谷零疑惑的看向赤井秀一
“我还没有病的柔弱到一点寒都受不了”
“总之,暖和点是好的”
降谷零笑了笑,不再跟赤井秀一对视,而是抬头继续看烟火
“好看吗”他问的是烟火
“好看”
他回答的不只是烟火
降谷零没有去分析这两个字里蕴含情感,他专注的看着烟花,绽开在空中,绽开在嬉笑的小孩子眼睛里,绽开在行人手里的章鱼烧盒子上
人间啊
这是降谷零短暂一辈子一直在守护的东西
降谷零感觉自己成为了烟火气的一部分,感觉自己变成了空中缓缓降落的烟花灰烬,变成了食品小摊里飘散出来的香气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很舒服
降谷零突然很想出去看看,自己这些年,很少能专注的欣赏这样祥和的风景
他想去看看他守护的人间
于是降谷零回过头,正欲说什么,却对上了赤井秀一直勾勾的注视,被噎了一下
“怎么了,零”
“……我想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
“嗯,我想去旅游,你要和我一起吗”
“荣幸之至”
于是在开好了足够降谷零余下生命的药后,记了一本字注意事项的赤井秀一和零踏上了旅行的路
去奈良喂小鹿
去大阪,碰见了姓服部的侦探,被请的吃了好几顿大阪烧
去山口湖泡了温泉
去爬了山
去了好多地方
降谷零大部分时间都很开心,除了渐觉麻木的四肢,折磨人的疼痛,还有赤井秀一把他裹成球一样的行为,降谷零都很开心
前两个没办法解决,只能不断吃药,第三个就好解决了
为了报复赤井秀一,他往水瓶里放了恐怖计量的盐,递给了毫无防备的赤井秀一
被咸的发懵的可怜的FBI搜查官一口吐了出来,并且表情有些扭曲的闷了一瓶水
幽怨的看着坐在轮椅上,大仇得报哈哈大笑的降谷零
是,降谷零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无法行走了
事实上自从他们旅行以来,降谷零的状态就一直很不好
走几步就很累,不定时就会流出来的鼻血,药物排斥的恶心难受,止疼药的副作用
短短几个月,降谷零已经瘦脱相了
说实话,赤井秀一每次看到降谷零笑都想哭,但是这股浓烈炽热的苦涩浮现到他脸上,只变成了微笑
赤井秀一记得医生说的,要让降谷零心情愉悦,药要定时吃,一顿也不能差,不能让他受寒受凉,不能抽烟,他全记得
当然,他记住的不止这些就是了
赤井秀一几个月没有抽烟了
老烟鬼戒烟,被降谷零嘲笑过
赤井秀一觉得无所谓,比起眼前虚弱的警视正,都无所谓了
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时候,赤井秀一带着降谷零到了富士山下
找了间很高级的旅店,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富士山
舟车劳顿的降谷零其实已经没什么精力了,但是还是强撑着,让赤井秀一把他推到窗前,然后让赤井秀一把灯关掉,做到他身边来
虽然已经是夜晚,但是人们对跨年的热情,让夜晚并不冷清
两个人就静静的坐在一起,谁都没有开口讲话
“赤井,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没有回话,只是平静的看着虚弱的降谷零,手机里是和医生的对话,他刚刚已读了医生说,降谷零的生命已经没有几天了,甚至可以以小时计
降谷零见赤井秀一没有答话,只是笑,笑的咳嗽起来,赤井秀一着急忙慌的给他顺背
“我们是朋友吧,赤井”
赤井秀一不忍心去看他消瘦的脸,只沉默的点头
“朋友啊,朋友好啊,朋友好………”
楼下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人群开始倒计时,大家都笑着,期待新年的到来
“赤井秀一,你用什么感受活着”
“算了算了,我白问你,你这样潇洒的人,肯定靠烟活着”
人群在倒计时三十秒
赤井秀一明白降谷零是在打趣自己,窗外是人们的欢声笑语,他觉得自己这时候是不是应该笑一下,不然简直对不起这样的氛围
“20!19!18!… …”
降谷零自顾自的喃喃道
“我现在不靠疼痛活着了”
“疼痛根本没想让我活着,这比从前在组织,不打麻药就缝合伤口,疼一千倍,不,一万倍都不止”
“10!9!8!………”
“我觉得啊,我现在啊,靠这些人活着”
“只要他们在欢呼,在呐喊,我就感觉自己活着”
“3!2!1”
“0!新年快乐!!!!”
零点的钟声敲响,烟花在夜空炸开,人群哄闹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说新年快乐
降谷零沉醉在这样的景色中,偏过头冲着赤井秀一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
笑的真牵强,降谷零看着赤井秀一嘴角的笑忍不住吐槽
不过他快没劲了,止痛药太让人困,他的眼皮在打架,他强打精神,却好像看到去世的伙伴在向他招手
降谷零失笑,看着赤井秀一说
“我是不是快死了”
赤井秀一回答不了他
他看着眼前虚弱的降谷零,记忆和多年前组织里,那个瞪着他的波本重合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波本说
“我又不是死了”
现在的降谷零说
“我是不是快死了”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降谷零的话,他说不出口,他怕先崩溃的是自己
于是他试图找点话题,把生死的问题绕开
但降谷零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
手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的口型
“我要好好见一见我的朋友们,别说话”
降谷零笑的很温柔,但这样温柔的目光,落在赤井秀一眼里,简直像凌迟他的刀刃,把他划得遍体鳞伤
于是他逃走了,逃到卫生间,咬着牙把眼泪咽下去,等他平复好心情回到降谷零身边,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很安稳,比当时在医院,麻药劲还没过的时候还安稳
赤井秀一颤抖着去摸他的脉搏,还在,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在清晨没有松下来,降谷零陷入昏迷了
赤井秀一已经忘了他是怎么样把关系找了个遍,送回了降谷零之前问诊的医院
他看着他,安稳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没有插管子,只是带着呼吸机,打着营养液
风沙迷了眼睛
面对工藤新一的安慰询问,赤井秀一这样说
降谷零没有亲人,赤井秀一以爱人的身份,跟医院确认了不采取急救措施,此时已经是一月七日的凌晨
赤井秀一,工藤新一,风见裕也,还有一些人,把深度昏迷的降谷零送回了他的家
赤井秀一感谢了他们的帮助,在把最后一个人送走后,他沉重的合上了门
回到降谷零身边后,赤井秀一注视着这个永远都睁不开眼睛了的人
他说
“零,我们回家了”
降谷零,因病死于一月七日
之前有个问题没回答你
我不靠烟活着,我靠感情活着
撕心裂肺的爱意,让我感受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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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安】《特工家庭故事》
*ABO世界位面,秀零生子
*本质是片段堆积的合集,带娃日常的幽默笑话为主,请自行避雷题材
1.
很多人都觉得特工家庭不适合有孩子,一开始赤井秀一和降谷零也这么觉得。他们本以为这件事情如果一定要发生,可能也应该会是在一个更加戏剧化的前提情景之下。但是当它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一切预设都奇妙的失去了它本来该有的作用。
吃完晚饭后降谷零把他折出深深折痕的医院报告
平静地递给赤井秀一,然后和他说:“我们得换个房子了,这公寓没有婴儿房。”
2.
直到小孩上小学都是赤井每天抽空开车送到校车车站,手上拎着小孩的卡通背包。可能家里有弟弟妹妹的人不管怎么样都才是那个比较有...
*ABO世界位面,秀零生子
*本质是片段堆积的合集,带娃日常的幽默笑话为主,请自行避雷题材
1.
很多人都觉得特工家庭不适合有孩子,一开始赤井秀一和降谷零也这么觉得。他们本以为这件事情如果一定要发生,可能也应该会是在一个更加戏剧化的前提情景之下。但是当它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一切预设都奇妙的失去了它本来该有的作用。
吃完晚饭后降谷零把他折出深深折痕的医院报告
平静地递给赤井秀一,然后和他说:“我们得换个房子了,这公寓没有婴儿房。”
2.
直到小孩上小学都是赤井每天抽空开车送到校车车站,手上拎着小孩的卡通背包。可能家里有弟弟妹妹的人不管怎么样都才是那个比较有养小孩经验的,赤井秀一晚上给小孩辅导英文家庭作业,降谷零在边上看半天,最后说你辅导大半天辅导了个啥怎么还是十道题错七道啊,是我亲生的吗,抱错了吧?
3.
上学要做算术题,降谷零拿背面空白的废旧案宗纸订起来给小孩当草稿本,正面是他自己的钢笔字,没事儿小孩还能当个阅读理解范本早教。结果有天学校电话打到赤井手机上,赤井接了,说什么事儿?老师讲你家小孩这个卷子签名不对啊,您要不等他回家自己看看。
完了小孩到家了,赤井趁降谷零还没回来截胡了小书包把里头的卷子翻出来左看右看,沉默半天后说:“还行,就这三个字仿的最像。哪学的?”
小孩手一背,扭捏了一下说:“照着草稿本背面落款临的。”
4.
还没小孩之前,他俩大差不差的也都算同行,于是有时候单位忙不过来就会把监控录像拷下来带回家里看。但有小孩之后某天降谷零就同赤井提了这事,说以后别往家里带了,赤井问:“怎么?”
降谷零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小孩你不清楚啊?在家看监控你信不信他觉都不睡了也要和你一起看。动画片都不要追了,回头他上学和班里同学都没共同语言了,你别耽误他交朋友懂不懂?”
5.
家里还是很讲原则的。有用的,有需要的,答应了小孩的,肯定买,守信用是最重要的。唯一一点,赤井放学路上不让小孩买路边零食吃,晃他的小脑瓜说:“吃了绸鱼烧你就吃不下饭菜了,你不好对不住你爸爸做的晚饭的,听没听见?”
6.
别人家小孩的童年阴影是被问“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呀”,他俩小孩的童年阴影是小学第一次被布置写作文《我的理想》回家后,降谷零问他:“来我看看你写的什么?”
两页作文纸,降谷零看完之后评价:“写的挺好的,以后要不你也考东大吧。”小孩有点好奇说为什么呀,降谷零道:“和你爸做校友啊,不好吗?”
小孩呀了一声,问:“我爸爸真是东大毕业的吗?”
降谷零冷笑一声说:“要不你晚上去他抽屉里翻翻,看看你爸的研究生毕业证到底是不是假证来的,我也好奇呢。”
7.
家里吃早饭,照顾到不同的偏好,基本是降谷零喝汤,赤井喝咖啡,小孩喝牛奶。有时候大人晚上不回家过夜,就会提前把便当弄好放冰箱冷藏,第二天小孩自己起床拿出来带走。
如果是日式米饭小章鱼玉子烧的就是降谷零弄的,煎蛋芝士吐司片就是赤井弄的。但大部分时候直接给零钱更多,对此赤井的解释意见是:太麻烦了,不如去学校自己买炒面面包。
8.
家长都没空的时候也是常有的。这时就会托他小姑去接,世良骑摩托车把他放到公安办公大楼下,小孩就跑进去特别熟练地踮脚扒在窗口边和里面的女警讲:“姐姐,我来找我爸爸。”
大厅的同事都认得他,笑盈盈地领小孩到待客厅沙发上坐着,纸杯接杯水,再从打印机里抽给他一张a4打印纸玩。
小孩就在那折纸,一只纸飞机拆了折折了拆到第三遍的时候降谷零开完会下来了。小孩过去抱着他的腰晃,把纸飞机递过去,降谷零就把他的小书包背自己肩上,然后接过那小小的纸飞机放到衬衫胸口袋子里,一只手把小孩抱起来让他和女警同事说拜拜。
小孩趴在他肩膀上用手拨爸爸的警徽肩章玩儿,小声讲:“能回家了吗,饿了。”降谷零把他往上颠了一下,说今天不做饭了。小孩“啊”了一声,降谷零就把他放回地面,说:“你去门口等你爸的车,他讲今天开车带你去吃炸鱼薯条儿童套餐。”
9.
小孩终于放了暑假,赤井带他去美国度假玩儿。降谷零有公事忙抽不开身就没跟着,小孩隔三差五就用赤井的手机给降谷零发跨洋短信:“爸爸我今天看了自由女神了,好大,上面还能站人。还给你写了明信片,就是可能我回来了明信片还没回来呢。”
降谷零回:“没关系,你爸年轻时候也给我寄过,没准还是同款呢。”
又过了几天小孩又发了新短信,这次还附一张照片。照片上小孩搂着穿着FBI警犬服的德牧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短信上写:“爸爸带我看了他以前养过的警犬,可帅了。”
降谷零把照片存了,回他说:“你爸拍的?把你拍的像个小笨蛋。”
过了一会新的短信又进来:“我和爸爸说了,下次要把我拍聪明点,但爸爸说我还是小孩,小孩不用太聪明,小孩只要开开心心就好。”
10.
降谷零读着消息就笑了,然后认真打字回给他:“嗯,他说的对。”
END
【赤安】事不过三
-床伴莱波+婚后秀零,OOC我先说!
-HE,有M25相关内容提及
-推荐配合BGM Let you down食用
Summary:"Hold on to your wishes if you can't hold on to me. "
1.
赤井走下天台时步伐平稳,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缓而沉,和几分钟前匆忙赶来的波本截然不同。
“对叛徒就该回以制裁,是这样没错吧。”
说到这里就...
-床伴莱波+婚后秀零,OOC我先说!
-HE,有M25相关内容提及
-推荐配合BGM Let you down食用
Summary:"Hold on to your wishes if you can't hold on to me. "
1.
赤井走下天台时步伐平稳,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缓而沉,和几分钟前匆忙赶来的波本截然不同。
“对叛徒就该回以制裁,是这样没错吧。”
说到这里就足够了,为什么要在波本把脸贴到苏格兰胸口时又加上后面几句。
——他死了。
——他是日本公安的走狗。
——口袋里的手机也被射穿了。
说不清是解释还是提醒,不过两者都有些多余。
废弃建筑笼罩着灰色,赤井走向出口,视网膜还残留着他握住枪转头时波本的眼神。
茫然、痛苦、愧疚,还有恨。
一瞬间的反应骗不了人。波本与苏格兰之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和组织成员苏格兰威士忌,或是和那位不知真名的日本公安。
这是揭开波本面具的好机会,但他作为FBI卧底刚刚打算放走苏格兰,对手又是洞察力超群的情报专家,试探太多反而容易暴露。无论波本是敌是友,在这件事上和他纠缠都不是最优解。赤井找了个相当合理的借口,说服自己没去质问波本的异常,转身离开天台。
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水珠从天际坠下来。看起来会有一场大雨,赤井在门前顿住脚步,雨停后再走好了。
很快雨声密密匝匝地响起来,偌大的空间里除了雨声再没有其他。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暴烈而迅疾,赤井在雨幕前安静地等着,潮气濡湿他的发梢,让凝固的血迹又沾了点湿意。他走得很慢,又等了一场雨的时间,身后依然没有传来脚步声。
波本一直在天台吗?留在那里还能做什么,衣服都湿透了吧。
雨已经彻底停下,赤井没再停留。路边平静的水洼里倒影一圈圈漾开,一个念头随之冒出来:这是第二次了。
2.
上次是一个月前。
“明天周边地区天气多云转阴,气温11到19度,相对湿度47%,东南风三级……”
赤井喜欢在任务前夕靠在窗前,边调枪边听天气预报。环境和枪支的偏差会影响射击精度,而顶级狙击手不会忽略任何事先可控的细节。他偏过头最后确认了一遍准镜和膛线,指尖稍用了些力扣在扳机上——手感完美。
“……今日午间,杯户商场摩天轮发生一起恶性爆炸,一名警官在拆弹过程中丧生。目前警方正在全市范围内进行安全排查……”
天气预报后是每日新闻播报,赤井把枪放进琴盒,接着随手关闭广播,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点燃。
明天他要和波本合作出任务。按照计划,波本会扮作某个地下黑帮的小头目去取一批货,他负责在后方提供必要时的火力支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安全屋只有他一个人,任务主力仍然不见踪影。他弹了弹烟尾,吐出一口白色的雾。透过烟雾和窗户,他看见明亮的车前灯正在缓缓靠近。
降谷刚走进安全屋,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屋里的烟味没那么浓,也许昨天手榴弹的冲击伤到了肺,任务结束后有必要去做一次全身体检。他这样想着按了按胸口,尽量止住咳嗽,打算无视窗边的二手烟来源,赶快回到自己房间。
昨天的伤加上今天的突发事件,他实在是没有精力为抽烟这件事和莱伊争辩——不,不能这样处理,这不“波本”,波本不会在被呛到后还一言不发。
降谷调转步子,走向窗边。月光刚好可以照亮他挑起的眉毛,他在莱伊面前空白的墙面上敲了两下,警告似的:“需要我做一个禁止吸烟的牌子挂在这里吗,狙击手先生?”
莱伊没接话,咬着烟尾抬眼看他:“你受伤了。”
话题转得突兀,对方用了肯定的语气,有些出乎降谷意料,好在他还能维持表面上的气势:“如果你现在把烟灭掉,我的伤大概不会影响明天的任务结果。”
波本和莱伊不对付,哪怕多少次在安全屋逼仄的暗处赤裸着拥抱彼此,他们也没有一刻顺从对方。
莱伊在抽烟,波本提出意见,莱伊对此无动于衷,波本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波本仿佛降谷零身体自然延伸的部分,哪怕他即将到达极限,也能依靠本能扮演。他没等莱伊回答,径直俯身打开窗,秋末的夜里凉意有些明显,他被骤然闯入的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你还好吗?”莱伊不知何时已经取下香烟夹在指间,火星在还没断裂的烟灰里明明灭灭。他有双绿色的眼睛,皱眉时显得更透亮也更幽深,让人想起湖泊和山林,危险却岿然不动。
他们离得太近了。
降谷眨眨眼,他闻到莱伊说话间带出的轻微烟草味,融在男人的气息里好像一下子没那么讨厌了,闻起来甚至有些温暖。莱伊喉咙里像藏着一捧热热的烟。
降谷久违地觉得全身都在发冷。他并不惧怕寒冷,但人类总是难以抗拒温暖。
风带走屋子里的温度和滞涩的空气,他撑住窗台又凑近莱伊些许,像是要吻上去。对方没有躲开,那双情绪不明的眼睛正望着他,有几缕长发落在他手背上,凉凉的,月光一样。
降谷几不可察地蜷起手指,他在莱伊反应过来前,抬手抽走他指间的烟,重重按灭在窗台上。烟灰四散开,木质窗台的纹理中央留下一个被烧坏的、小小的圆点。
床伴不该在意乱情迷以外的状况下接吻。组织的卧底可以杀人放火,可以走私越货,可以毫无节制地放纵,但不可以有这样一个纯粹到脆弱的吻。它无法解释,也不能存在。
降谷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按照计划,明天上午九点出发。”
如赤井所料,任务没能按照计划进行,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他第一次看到波本状态那么差,惯常游刃有余的气质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像是强撑着的漂亮酒瓶,浑身反射着坚硬的光,足够慑人但到底还是玻璃制品。好在前来接头的人不熟悉这位伪装的头目,波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发了他。
“任务结束。”赤井听到耳麦里传来声音,来福枪的瞄准镜里金发青年刚刚拎着皮箱坐进车里,他松了口气。
神枪手收拾好没派上用场的枪弹,又在原地等了二十分钟。任务计划书里,此时的他应该坐在波本的副驾驶座位一起返回安全屋,再由他将货物移交给琴酒,但显然——波本走了,故意没带上他。
他把琴盒甩到肩膀上,离开狙击点。
狙击点离安全屋不远,赤井推开门时,波本刚要离开。皮箱好好放在一旁的桌上,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赤井不用看就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波本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赶到,神色有点意外。他轻轻笑起来,那种独属于波本的笑法:“东西在桌上,我先走了,你刚刚吹的冷风就当是还我昨天吸的二手烟。”
他漫不经心地摆手,侧身避开赤井往外走去,下一秒就被抓住手腕。
“怎么,难道你想来一发庆祝任务顺利?”波本勾起嘴角,语气轻佻又锋利。他穿了件白色外套,看起来像致命药丸外裹着的棉花糖衣。
他们可以在这里打一架或者滚到卧室的床铺上,总之胡闹一番。这是波本希望的解决方法,但赤井秀一不想要。
狙击手是最好的猎人,猎人都依赖天生的直觉。赤井有种隐隐的预感,波本太累了,几乎要撑不下去了,不是因为伤口,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某种更加无法消弭的东西。
赤井曾很多次以莱伊的身份,像剥开一块酒心巧克力一样,剥开波本的衣物。他们在深黑的夜里不分彼此地交缠,分享呼吸、战栗和体温,但赤井确定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靠近过波本。
以情报著称、难以捉摸的威士忌,到底最里面盛放的是什么秘密?
赤井秀一握着的手腕很烫,腕骨那块突起刚好抵在他虎口的枪茧上,有点痒。他心里不受控制地软下去一块。
“休息好再走,我在外面,”赤井抿了抿嘴唇,补上后半句,“写任务报告。”
不知道是因为烧得太厉害还是对方吹了太久冷风,降谷感觉莱伊贴在他手腕上的掌心有种安抚般的凉意。
真要命,这个男人比他想象得还要难缠得多。不合事宜的敏锐,不合时宜的体贴,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偏偏在他最不能接受的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降谷简直要苦笑了。
从得知松田殉职的消息到现在,他眼前始终是那片摩天轮爆炸后的残骸,它们像淬了火似的烙在他脑海深处,沉甸甸的,又烫又疼。昨晚的畏寒是高烧前兆,他快没办法维持这份伪装了,生理和心理上都是。他急需离开,急需一个安全的、只有他的空间,急需稍稍放松片刻,作为降谷零活着。
四周安静下来,两个人沉默地对峙,但谁也没有先松手。他们都同样清楚,波本在权衡什么,而莱伊绝不会阻拦第二次。
最后波本握住莱伊的手再推开,转身往安全屋卧室走去,关上门前,他轻声说:“谢谢。”
3.
降谷打量着周围,发现安全屋的陈设几乎没变。
景光暴露后,他向朗姆申请调离目前的行动组,再也没回过威士忌组的安全屋,这里自然也归莱伊独有了。
哦,不对,现在该叫他赤井秀一,FBI搜查官,或者银色子弹。
降谷是在昨天听说这位卧底的死讯的。
“波本,知道吗?你最恨的那个男人死了。”贝尔摩德微笑着把一卷录像带推到降谷面前,吐出的话却不怀好意:“基尔杀的。”
基尔杀的,和景光一样被子弹贯穿,视频他昨晚已经看了无数遍。
降谷说不清为什么在通宵后一早来到这里,他给贝尔摩德和琴酒的解释是,作为专业情报人员,他有必要检查一遍赤井在组织留下的痕迹,并保证没有更多任何机密外泄。
但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自己。
三个人的安全屋,一个人站在里面未免显得有些空。比起他和景光,赤井往往是最早到达安全屋的。每次他推开门,总能看到赤井靠在窗台上抱着那把枪,校准、上油、保养。也有些时候,代号黑麦的狙击手什么都不做,只是支棱着双腿望向窗外。
降谷模仿记忆里莱伊的动作坐到窗边。这间安全屋在郊外,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山,墨绿色块堆在一起,哪怕是山顶也看不清晰。
赤井秀一,那些时候你在想什么?
明明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明明你有那么强的能力,为什么当时没能救下他?
……为什么连你自己也就这么死了。
情绪毫无预兆地翻涌而至,降谷呼出一口气,脱力地靠在窗户上,手指就在这时摸到粗糙的痕迹。
一个边缘模糊的黑点,灼烧后的余烬。
他盯着那个不起眼的点看了很久,后知后觉地明白赤井身上那种始终吸引着他的,矛盾又让人心安的感觉来自哪里。
原来你也是这样必须掩盖自我,将灵魂的一部分彻底浸入深渊的人。
降谷把手覆在黑色痕迹上,像盖住一块陈腐的疤。
——我和那个人差点有过一个吻呢。
波本从安全屋里望向山顶时,赤井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基尔昨天发来消息说,琴酒在组织内部公布了他的死讯,并且上传了他的死亡录像,今天组织可能会派人查看他曾经的安全屋。于是赤井早早和他的来福枪一起埋伏在这里。他是全世界最了解周围地形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话,没人比他更清楚怎样将这间安全屋里的威胁一击毙命。
白色马自达出现在公路尽头,类似的画面赤井看过太多遍,以至于他有种时间错位的恍惚,然后才意识到来的人是谁。
波本下车走进屋子。
他并没有像赤井预料的那样检查翻看,只是随便转了转就来到窗边。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群山,在瞄准镜里和赤井对视了短短的一刹。
像是发现了什么,波本突然低下头,望向窗台角落,赤井随之将准星移过去。屋子里有点黑,波本的手刚好挡住那块地方,赤井看不清下面。
当他们还共享一个安全屋时,苏格兰和波本都更喜欢待在自己房间,安全屋的窗台完全是他的地盘;但当只剩他一个人时,他也失去了坐在窗边的兴趣。
赤井在记忆里徒劳地四处搜寻那片窗台的特别之处,而波本仍停滞在瞄准镜中央。阳光给他的金发和白色外套勾上浅而纤薄的边,他低垂着眼,发丝被风吹起,看不清神色。赤井没来由地觉得他和过去见到的波本都截然不同。
他好像有些难过。
最后情报专家两手空空地走出安全屋,没多久火光从窗户里冒出来,接着是浓烟,波本等到燃烧的房子彻底变成废墟后才驱车离开。
没有枪声响起,马自达消失在射程内。焚烧带来的烟雾早已漫进山林,狙击手头顶那片树荫里,有鸟群被惊动,扑簌簌地飞起。
这次是我赢了吧?赤井心口仿佛也有飞鸟振翅投下柔软的影子。但事不过三。
4.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莱伊得知波本的真名,久到黑衣组织彻底覆灭,久到他们在配偶登记栏填上对方。类似的状况再没出现过,无论是摇摇欲坠的降谷零,还是困惑甚至犹豫的赤井秀一。
FBI直到搬进日本公安家时也不知道这该归功于自己的执行力还是好运气,又或者两者都有。
新上任的降谷警视正拥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书房正对花园,打开窗就能看到各色烂漫的花。这里显然被仔细整理过,书架和桌面都有意空出一些。赤井把自己的东西填补进那些空缺里,仿佛他本来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而另一位主人正在准备他们同居后第一顿晚餐。
整理书房进行得快速而顺利,赤井不担心自己看到什么机密文件,降谷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是他们无需沟通就已达成的共识。
赤井把最后一摞福尔摩斯全集塞进书柜顶端,回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相框。特工的身手让他在玻璃相框摔碎前接住了它——降谷家唯一的照片。
合照里,阳光好得像是会漫出来,22岁的降谷零穿着警校制服站在正中间,脸上是和阳光如出一辙的笑意。他的身旁几位年轻人同样笑着向外望去,手臂搭着彼此的肩膀,以一种互相依赖与支撑的姿势。
赤井听那个男孩说过摩天轮爆炸案,也一眼认出了没有胡须的苏格兰,记忆里的片段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拼合起来。
这些事情降谷零从未提及,赤井秀一也不介意。他们都习惯于独自背负过去与使命,也都有不能替代的人和无可挽回的事。他明白,对方永远有一段他无法参与的经历,也许某次睡前或是某天午后,降谷会自然地和他说起,但也只是说起而已。
玻璃反射着成片的灯光,降谷在里面闪闪发亮。赤井的视线落在那里许久,仅仅落在他身上。
组织成员波本、咖啡店服务生安室透、公安精英降谷零,现在再加上刚毕业的警校生,赤井秀一在心里收好这块,他想,我会拥有他的未来。
FBI调整好相框松动的支架,把它放回桌面,以此作为搬家的结束。
辛苦劳作后,该有一根烟才对。他的手指滑到长裤旁,隔着衣料敲了敲烟盒。自从提前对同居生活约法三章后,赤井搜查官守约地再没买过香烟,口袋里是仅剩的那根。
一根而已,况且打扫阶段还不算正式同居,想抽就抽。
心理斗争没超过两秒,赤井从烟盒里弹出烟尾,打火机的火苗晃动着,变成指尖零星的亮光,他靠在窗边享受起自己在这栋房子里的最后一根烟,还不忘顺手推开窗。
脚步声没多久就在走廊里响起。
今天不是做咖喱吗,竟然这么快就闻到烟味了。赤井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那位公安的嗅觉,草草抽了一口,打算把烟按灭在窗台上。
木质窗台,会留下灼烧痕迹的吧……
他停下动作。
“怎么又开始抽烟了,我们不是说好……”
降谷出现在书房时,赤井正出神地望着窗台,手上的烟燃了大半,烟灰颤巍巍的,随时要掉下去。
“过来。”狙击手抬起头打断他,语气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而平淡得有些疏离。
“怎么了?”降谷皱起眉,他几乎以为说话的是曾经见过无数次的莱伊。
赤井像是刚回过神,他重新将烟蒂靠近嘴唇,深吸一口再随手扔出窗外。抱歉,他在心里对被某朵被烧到的花没什么诚意地说。烟雾随着他的吐气变成白色的流动的线。他等它们散去后才再次开口:“零君,可以拜托你过来一下吗?”
被叫了敬称的人叹口气,到底还是走到窗边。
月光落在降谷身侧,绿瞳男人离他那么近,呼吸间有烟草的气息,仿佛他略微低下头就会陷入一个吻——就像安全屋里无人知晓的深夜,只是这次没有微凉的长发滑到他手背上。
那种深远、危险却令人安心的感觉又回到了赤井身上,如山也如海。降谷撑着窗台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又被握住指尖。他摸到对方无名指同样款式的戒指,于是熟稔地回握。
顺理成章的,他们分享了一个吻。
时隔多年,降谷零终于知道那个擦肩而过的吻是什么样子——温热的,潮湿的,辛辣的,气息交缠,让人不舍得离开。
丝丝缕缕焦糊的味道混在食物香气里飘过来,降谷警视正前来逮捕在家违规吸烟的FBI时可没想到会花这么多时间。
他推了推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不出所料没能推开。赤井微卷的刘海扫过他鼻尖,他在接吻间隙轻笑起来。
锅里的咖喱大概得直接倒进垃圾桶了。不过管它呢,降谷想,眼前他有最好的一切。
拥抱、亲吻、和他的爱人。
END
【赤安】匡提科随笔_01
秀零,FBI研修Paro
*引用部分来自《联邦调查局国家学院训练班报告》
-
001
美国联邦调查局下设国家学院(FBINA),
为加强执法合作及国际交流,
每年举办四期研修课程,一期十周,
邀请全美及他国资深执法人员参训。
我的名字是约翰A史密斯,隶属于USSS(美国特勤局)。
此刻,我正深陷在难以置信之中。
我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所有人都正露出和我一样的表情——这些精英们,来自各大郡市警局,陆海空军事单位,见多识广的高阶警官和绩优佐警——
“耶稣他妈的基督啊。” ...
秀零,FBI研修Paro
*引用部分来自《联邦调查局国家学院训练班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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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美国联邦调查局下设国家学院(FBINA),
为加强执法合作及国际交流,
每年举办四期研修课程,一期十周,
邀请全美及他国资深执法人员参训。
我的名字是约翰A史密斯,隶属于USSS(美国特勤局)。
此刻,我正深陷在难以置信之中。
我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所有人都正露出和我一样的表情——这些精英们,来自各大郡市警局,陆海空军事单位,见多识广的高阶警官和绩优佐警——
“耶稣他妈的基督啊。”
我身旁的大兄弟用难以置信的气音说。其实我也不认识他,姑且称呼他约翰B史密斯好了。他用那种气音继续说道:
“现在的日本警察都长这样吗?”
研修地点位于美国维吉尼亚州匡提科镇,
参训学员总数约为两百余名。
大部分仍来自美国本土警察或情报机关,
来自他国的国际学员只占其中10%左右。
现在是研修开幕的第一天,国际学员自我介绍的环节;这时至少应该要进行热烈的鼓掌,但我身边的两百人全都陷在诡异的沉默之中。在这座向往已久的、FBI学院华丽的大礼堂里。
“我的名字是降谷零。”
那个来自日本的警察说。他站在讲台前方,大方地把手放在胸口。
“Furuya Rei。如果姓氏不好发音,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Rei。我旁边的约翰B像是被下咒一样如梦似幻地重复:听起来很像什么虚拟偶像的名字。
“这真的不是什么最新型态的侵略行动吗?”
某种软实力的文化武器,使用美丽的AI人物对美国进行渗透,动摇我国军心,试图让我们沉迷于这种虚假的魅力之中——
国际学员名额基本上为一国一位,
须先通过该国内部之遴选程序、
再由FBI进行英语面谈及测试后,
方可正式取得赴美研修的资格。
综上,国际学员可谓其出身国的
警察实力及形象代表。
简单来说,在这十周的研修里,国际学员原本就很容易成为焦点。说是少数派的优秀也好,外来的新鲜感也罢;总之国际学员备受众人注目是很自然的事。
但是,该怎么说呢。这个降谷受到注目的原因,我目前觉得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
准确来说,很难想像他居然是个日本人。金发,蜜糖色的漂亮脸蛋,蓝灰色眼睛;这种配置怎么看都不合理。英语发音也很标准,我想他顶多就是混血吧,毕竟真的不像东方人。可能是异国迷宫的十字路口那种风格。
“他有二十岁吗?”
站在我另一侧的警官灵魂提问。这位姑且称之为约翰C史密斯。
必须得有吧,我迟疑地回答。虽然这可能是降谷零唯一和东方人相似的地方了:看不出年龄的长相。如果这时有谁说“是不是隔壁的大学生闯进来了”,我可能会回答“感觉他主修艺术史或心理学呢”。
“那么未来十周请多指教。”
漂亮的大学生说。他在讲台上低了一下头。
我身旁的约翰B大力鼓起掌来。带着已经完全入迷的眼神,还有人热情地吹口哨——振作点,我真想摇醒这些人。再怎么漂亮也是男人啊,你们能不能矜持一些。
降谷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往我看了过来。就在他轻轻歪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他耳边翘出一小撮金发,像某种小动物的耳朵俏皮地动了一下。
……
现在我也开始身不由己地鼓掌了。啊啊。
日本警察还真是可怕啊。
002
研修内容主要分为三大主轴,
包含专业学科、体能训练及社交活动。
专业学科须于事前进行网上选修,
第一类为领导统御能力发展,
共有四门课,需至少选修一门。
我的名字是约翰D史密斯,隶属于NSA(美国国安局)。
此刻,我正深陷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之中。
当然关注的对象并不是我。我只是被天使光环照耀的幸运人类:那个震动开幕典礼的降谷零就靠在我身边,因为我们选了相同的第一堂课,他似乎打算和我一起走到上课的会议室去。
“哦,”他看着我的课表说,“你还选了《侦讯技巧及非口语行为分析》。”
我没有选这个,他用自然的口气继续说。你应该不需要吧,我在心里回答。你好像已经很擅长看穿別人了。
是的,基于某种难以描述的直觉,我完全不认为他有表面上那么亲切。微笑的样子也没什么温度,事实上我甚至感觉他对这里,或者说对FBI,怀着一种奇妙的——我说不上来。要说敌意也没那么严重,如果说是竞争意识,他又看上去很轻松。
难道他不喜欢美国吗?我知道有些特别爱国的警官也会有类似的情怀。或许他就是那种类型吧。
明明排斥美国,却还是来了研修。真是个奇怪的人。事实上取得研修资格可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遴选、审核、面谈、签证,他想必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心力。
不。等等。如果有所属机关的特别推荐,也就是特殊背景……
在刚才的自我介绍里,他只提了一句自己来自警察厅。当然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但我对他的姓氏有点印象。
降谷零。在亚太地区的情报工作里偶尔能看见,这个姓氏属于一个国际知名的外交官。日本内阁的前任外相,在任内频繁出访美洲国家的降谷正晃。
但我记不太清这个降谷正晃长什么样了。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儿子。或许是远房亲戚,也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毕竟我眼前的降谷零一副异国美人的长相,很难想象传统的日本门阀会容许混血的继承人出现。
……
算了,真是复杂。我也就想想而已。毕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非得挖出人家的背景。
而会议室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降谷零把手放上门把,转头对我笑了一下。
终于要开始了,他说。我很期待呢。
“真是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的……如果申请的时候能有什么背景就会轻松很多了。”
我看你不太需要上课了啊。你明天就直接去教大家怎么看穿犯人吧。
专业学科第二类,共有24门,
需从中选修四门,清单如下:
一、毒品、社会和现代缉毒策略
二、犯罪未来趋势分析及因应
三、执法干部的网路威胁概况解析
四、重大事件领导统御:危机谈判
(下略)
“你为什么选这门课?”
我问。降谷正好打开眼前的平板,点进课程系统。清单上第十一项写着这门课的主题:如何领导具有风险顾虑的部下(Leading At-Risk Employees)。
嗯,降谷说,一边在系统里滑动着签到。可能是因为我的部下不太省心吧。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可靠,但偶尔也会在潜入中发生喊我本名这样的失误……我想知道是不是我的领导方针出了差错呢。”
不过他给我带来的风险并没有那么大就是了。降谷补充。
“至少没有造成卧底暴露之类的后果,所以我已经很知足了。”
说出这话的同时,他似乎无意地往讲堂彼端看了一眼。那里的警察们注意到他的目光,纷纷对他抬起了手。在这群友好的约翰EFGHI史密斯当中,只有一个人露出了僵硬的神色。
我认出那是安德烈卡迈尔。和降谷零这种资料有限的国际学员相比,我对美国本土学员的背景更熟悉一些。工作性质使然,NSA对本国的执法单位多少有所认识;对FBI也不例外。
安德烈卡迈尔。FBI犯罪调查部门,曾经被派驻日本、在破获某个组织时立下功劳的探员。但是据说他当时前前后后出了不少差错,这一次也是因此才自愿申请来研修,可能是某种自我精进的再教育行动。
“Rei!”
而某个约翰隔着半个会议室热情地招呼。降谷见怪不怪地挥了挥手,好像已经很習惯这种自来熟。
研修也才刚刚开始而已啊。日本的侵略行动这么快就生效了吗?
不过,我看见卡迈尔的脸色又变了。在那里有一种很微妙的——是了,就像流下来的冷汗那样,某种竭尽全力也无法压抑的东西。
我觉得有点新奇。这个魁梧的大块头,一副凶恶的长相;我仿佛看见哥斯拉正对着一只折耳猫露出恐惧的神情。
“怪物。”
远远地,我看见卡迈尔用口型嘀咕。其他约翰们仍然忙于隔空吸猫,有人侧过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接下来卡迈尔就不肯开口了。降谷神色自若地眨眨眼,継续对我说:我只是开玩笑的。
“具有风险顾虑的部下——我想这个风险应该不是针对上司的意思吧。毕竟也有那种特别嚣张的人,就算部下惹出麻烦也能成功脱身……”
虽然不确定为什么要在说这种话的同时看向卡迈尔,不过我也无暇疑问了。因为就在这一刻,这堂课的讲师终于走了进来。
西装、白色胡子和眼镜,知名的FBI面孔。这位年长的绅士环视会议室,和蔼地露出了笑容。
“我是詹姆斯布莱克,”他说,“FBI总部的助理副局长。很高兴见到大家。”
各科上课次数约20次,每堂课2小时;
授课讲师多为具有博士学位之学者,
或实务经验丰富之FBI现职及退休干员。
此外,亦会邀请客座讲师进行分享。
我很快发现降谷是对的。
如何领导具有风险顾虑的部下——这指的是部下本身具有某些危险的、需要注意的特质,而不是他们擅于惹出麻烦的意思。詹姆斯一边打开投影屏幕,一边说道:这门课的教学目的。
“是为了让各位了解,当你的部下或同仁表现出不稳定的征兆,比如酗酒、药物成瘾、焦虑、忧郁或自杀倾向时,你身为一名执法干部应该如何应对。”
不稳定的警察。这份工作几乎每一秒都可能带来创伤:任务失败,血腥场景,不得已的杀戮,被迫直面的死亡。人们以为那些心理素质不够坚强的自然会被淘汰,但更多的人只是忍耐。
沉默着,继续活着,似乎一切就这样过去了。那些被称为最适任的,或许只是最擅长忍耐的。忍耐最久的就是最痛苦的。
创伤并不是简单的事,詹姆斯继续说道:坚强并不是简单的事。
“痊愈和遗忘也不是。在你担心部下的阴影之前,甚至可以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同样的问题。”
所有人都背负着过去。犯下的失误,回不来的人。现在会议室里的气氛似乎沉重起来了。
确实不是一个非常快乐的课题。但我身旁的降谷似乎没什么反应,他就只是看着讲台,漂亮的眼睛是一片淡然的海。破晓之前,泛起蓝紫色的天空下,阴云散开的微凉的海。
这个人成为警察之后,也有过什么创伤吗?
“因此,”
詹姆斯的语气仍然很平和:
“在研修结束之后,希望各位都能及时发觉创伤事件造成的异常变化,再对这些警讯作出正确的反应。”
首先我们做个情境讨论。他按下遥控器。会议室里的灯暗了下去,屏幕浮出白光。
“这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他同意我在这门课里使用他做为例子。”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啊,我听见女士们轻声惊呼。窃窃私语像浪潮一样幅散开来,夹着一些美国人向国际学员解释的声音。这是我的上司!卡迈尔大惊失色地站起身。坐下吧朋友,旁边的约翰拉住他。
“我知道,他是——”
赤井秀一。FBI最强悍的狙击手之一,被冠以王牌称号的天才。就像卡迈尔说的,他也曾经被派到日本,参与了歼灭那个组织的计划。回国之后他似乎去了FBI的重大事件组,现在应该隶属于战术行动科。
“那个科底下也管SWAT。”
我听见有人对国际学员如此介绍。果然对方发出了解的声音。
SWAT。在全球都很知名,美国首创的特警部队。其实联邦各大执法机关都设有类似的部队,不过FBI的SWAT可以优先介入跨州罪案,同时和其他战术单位联合行动。
该怎么说呢,简直是把所有帅气的名词强行组合在一起,然后直接往人脸上砸过来那样。我想赤井秀一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关于他的传闻实在太多了。甚至有人说这几年风靡美国的电影——绯色的搜查官系列——男主角就是以他为原型。据说这部片的编剧曾经承认过,自己是认识了某位FBI之后,才写出主角殉职又回归的桥段。
谢谢各位热烈的反应,詹姆斯像谦遜的宠物博主那样低了低头。
“就像刚才说的,这是我出色的部下。但是有一阵子他也是很让我头痛的。”
或许从外表就能看出来。他继续说道。
“从一开始就有点叛逆……毕竟那时也只是个年轻人而已。”
确实如他所说。照片里的赤井秀一看上去非常年轻,甚至还留着及腰的长发;黑色的,扎起高马尾显得野性而漂亮。如果只看背影的话,或许会被误认为身材高挑的美人也说不定。
“正脸也很美啊。”
降谷心不在焉地接话。他托着腮,眼神仍然望着前方,于是我发现我的上一句话其实脱口而出了。
说得也是,我回答。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何要在这里讨论一个男人的长相,但是赤井秀一确实长得很好看。比起银幕演员塑造的硬派形象,这位绯色的搜查官本人似乎更偏向俊秀的类型。可能是东洋血统的关系吧。
年轻的赤井秀一。他从照片里看着我们。快门按下的瞬间他正点起打火机,可能是抽烟被谁阻止了,他眼中露出厌烦的神情。即使如此依旧很有美感的绿眼睛。
那时他刚刚结束一次卧底任务,詹姆斯说。
“但是任务出了一点意外,原定要抓捕的罪犯没有现身,而且他自己也暴露了。我不得不强制他回到FBI……”
那一阵子我认为他的状况并不好。詹姆斯又按了一下遥控器,投影片上出现明尼苏达人格测验(MMPI)的报告。
我身旁的降谷轻笑了一声。居然给他做这个啊。
“真的没有做到一半就不耐烦吗?”
这个测验有五百多道题。我重新望向屏幕。虽然不清楚这些题目是不是真能呈现出某人的内在世界,但我还是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正在窥探什么秘密似的。
不过,赤井秀一的内在世界显得有点乏味。控制力和社会责任都拿了很高分,外显性焦虑的低分提示受试者具有冷静的性格。唯一引起注意的项目是偏执,但剖析图显示那只是孤独或警惕的特征。鉴别是否诚实作答的量表也完美通过了。
“就如各位所见,所有心理测试的结果都很正常。他的工作也没有出过任何状况。”
詹姆斯说:即使我确实认为有哪里不对劲。
“但也找不到足以介入的空间。直到……”
投影片又换了一张。这一次秀出了电影海报;就是绯色的搜查官殉职那一集。
原来如此。这是官方承认了那个原型理论就对了。
好了,詹姆斯宣布:以下是讨论时间。
“如果你手下有一名这样的探员,你怀疑他正处在压力情绪之中。比如他变得不爱说话,或是经常在任务中擅自涉险,这时你无法排除他具有封闭或自毁的倾向——”
简直和电影剧情一模一样。我快要猜到后面的题目了。
“然后他提出一个行动计划。成功的机率和风险一样大。只要稍微闪失就可能送命,他试图让某人对准他的头开枪。”
Furuya。詹姆斯突然点名。降谷托着腮的那只手俐落地举起来:
“布莱克搜查官?”
请叫我詹姆斯,对方和善地回答。各位可以放松一点,这是个非常自由的讨论。
“假设你是他的上司,在前述的情境之下,你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嗯。降谷思考的时间几乎像不存在那样。他答道:
“我应该检阅他的执行档案,评估他是否需要过渡培训,并了解他在计划过程的表现与动机。此外,我也会寻求人道监督及辅导资源,尽早选择适切的EAP方案。”
……非常好。詹姆斯露出介于微妙和有趣之间的神情。
“你预习了参考资料是吗?这是FBI学院领导与沟通部门在书中提出的建议。”
第五章的十到十六行,降谷格兰杰同意。詹姆斯笑了。
“如果不照书上回答呢?”
降谷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我看见那里闪出热切的光芒。像是突然非常高兴的。
那我当然是先痛打他一顿,他激情地表示:让他那愚蠢发热的脑子冷却一点。
“接着把他赶出日本。如果他实在非常想死的话我也可以代劳,对准心脏都不是问题。我一定——”
折耳猫做出了哥斯拉的发言。好像连耳边那两角小小的金发都高昂地飞了起来,我目瞪口呆。我想赤井秀一本人如果在这里,应该也对自己的遭遇目瞪口呆。
所以在日本,警察其实是这样的吗?如果我在日本,当他的部下,只要我说想死他就会送我上路吗?
詹姆斯呵呵地笑了。这样啊,他说。好像部下被杀掉也是很平常的事,是那种慈祥的爷爷放任小猫抓坏布艺沙发的笑容:
“不愧是日本的铁血政策呢。但我个人通常不这样做的。”
太遗憾了,降谷回答。现在他那对金色的小猫耳又垂下来了。
不过,詹姆斯继续道:这个状况并没有标准答案。
“因为每个人的创伤都不一样。他们展现出来的风险征兆也不一样。接下来的十周内,我们会讨论一些原则上通用的做法……”
“嘿,詹姆斯!”
另一只手举了起来,好像是某个热情的女搜查官。称她为珍妮A史密斯好了。她问道:
“那你后来是怎么处理赤井秀一的?”
哦,詹姆斯露出回忆的微笑。我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我当时想,如果阻止他去冒险,或许他是不会死没错……但是如果让他去的话,他整个人都会活过来的。”
因为这种事而活过来吗?我想着赤井秀一在照片上厌世的眼神。在我所工作的单位里,更多是保守派和追求稳定的人。或许像他这样的狙击手——这些探员,活跃在第一线的——会是另外的那一种人吧。挑衅、危险、势均力敌的战斗,只有遇到这些东西才会兴奋起来的人。
“就是那种,被情人狠狠甩了之后,再见到她反而会非常愉快的人呢。”
……?
要是再也见不到她的话,就没有让她付出代价的机会了——詹姆斯又说。他仍然带着那种放任小猫乱搞的笑容:
“就像刚才说的,每个部下的状况都不一样。确实了解对方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我想着他应该就是那样的人吧。所以我就任由他去了。”
不,那样是哪样?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已经搞不明白了。
不过没关系,我也没有非常想要明白。我想着那张照片,赤井秀一冷漠的绿眼睛。好像多问一句都不行那样,有些人就是会把【别和我说话】写在脸上。也可能是【别过来】或【我们没有必要认识彼此】。
我乐于和这种人保持距离。反正我如果真的很想了解他,只要去看《绯色的搜查官》就好了。
“那么原则上,这门课会以双向讨论的方式进行。”
詹姆斯结束了赤井秀一的话题。他说:接下来我想再邀请一位……
“如果你或你的部下有过类似的经历,希望你能和大家分享。风险本身也可以,事后的处置也可以。”
一时没有人自愿。于是他看了看名册,“嗯,史密斯?”
我斜后方的约翰J应了一声,开始发言。这时我意识到一件事:就在不久之前这个讲师点了降谷的名字,但他当时好像没有看名册。
也就是说——
“詹姆斯原本就认识你吗?”
我忍不住问。啊啊,降谷随意地回答:我们见过。
“他不是说FBI之前来了日本吗?那是违法的。后来搜查许可是我发给他们的。”
哦。我心里有点惊讶。似乎降谷在日本的位阶比我想像的更高。
所以你也认识赤井秀一吗?我又问。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降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认识?他用奇妙的语气复述。
“我,认识,赤井秀一吗……”
大概是身为日本人的关系,他念起赤井的发音和其他人不同,带着一种正统而优美、日式的韵味。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笑。或许我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降谷像是努力正色但仍然忍不住笑那样,轻轻地咳了一声。
“算是吧,”最后他回答,“我认识他。”
研修中各学科均受美国UVA认证,
结业后会颁发刑事司法教育学分证明。
为符合该校对于认证的要求,
研修中各科的作业份量都相当沉重。
确实非常沉重。研修开始才没多久我就统计出来,在我所修习的六门课程中,大大小小需要缴交的各种报告总共有三十五项。
比如詹姆斯好了。他要求我们必须在这周内提出两份简报,分析自己单位对于PTSD的防治政策,找出值得反思的部分,再利用课堂内容研拟出改善方针。另外还得分组准备一场辩论,主题是【警察酗酒:一种疾病或一种选择?】
当然,即使如此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还在图书馆。因为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按照我想象中的行程,这个时间大家早就该讨论完酗酒的警察到底是怎样,然后回宿舍睡觉。
但事实是图书馆好像变成交谊厅了。我眼前的精英警官们变成了合宿夜晚的小学生。一半的女士们还在热烈谈论赤井秀一;话题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脸,他最近参与的案子,他(在我看来真的很乏味)的人格测验。有来自英国的搜查官说起他的父母,据说是MI6的传奇人物。
没错!卡迈尔大声说道:绝对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基因!
“电影的选角根本就没有体现出——”
可以了,知道你是过激粉丝了。我百无聊赖地转开脸,看见降谷坐在长桌的另一侧。好像不需要睡觉也不打算指出大家效率低落的样子,他就只是一脸平静地敲着电脑,可能在做自己的报告。中间还不时耐心应付另一半女士的问题,比如他的刘海是天生就会交叉,还是某种东方神秘现象。
我欣赏他。就是那种自扫门前雪但扫得很干净的人。
“看来你也不打算参与那里的话题。”
我说,一边靠过去寻求共鸣。降谷轻笑了一声。
“你是说FBI影评人协会吗?”
就连服化设计也不对!协会主席仍然在那里激昂地发言:赤井先生从来不穿那种白衬衫!
降谷的视线又移回了电脑上。有点难判断他在想什么,或许他没有看过《绯色的搜查官》。白衬衫啊,我听见他自言自语。
我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电影海报的样子。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男主角是穿白衬衫的吗?或许穿着西装吧。
就像——
那一头的珍妮B史密斯说道:就像007一样?
“《绯色》的每一集都会换女主角吧?他本人也是这样吗?”
那当然,卡迈尔一脸骄傲地回应。赤井先生可是非常受欢迎的。
“少说也换过一百个!”
别开玩笑了。过激也要有个限度,你是青山刚昌吗?
而降谷浅浅打了个哈欠。他关掉屏幕上的视窗,一边站起身来。抱歉各位,我听见他说:我好像突然有点想睡了。
“肯定是时差的关系。辩题我们明天再来讨论吧?”
噢。搜查官们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有些珍妮露出害羞的神色。没问题,另一些珍妮大方回应。于是降谷就这样走了。
晚安,沿路有约翰对他说。只有卡迈尔仍然在他经过时露出僵硬的表情。还真是作息规律的模范生,我身旁的约翰说,一边望着降谷消失在门口。某种介于调笑和咋舌之间的语气:现在明明还很早啊。
“亚洲人都这样吗?他不会连报告也做完了吧。”
他说对了一半。其实现在已经不早了——但是降谷确实把他的报告全做完了。我打开上传简报的共同云端,看见那里头只有他的档案。
而詹姆斯的所有要求都规整地完成了。甚至还举了满满一页的例子。看上去是降谷在日本经手的案件,当时他的部下Kazami(本名)正在追缉一个名叫Okiya(化名)的罪犯。对方穷凶极恶手段残忍,高速追逐之中对警车开枪,造成一些惊悚的爆胎和追撞。很显然降谷的部下因此获得了大量阴影。
后面就是长长的心理疏导,防治政策,反思的方针。流程图和参考资料,无可挑剔的论文。我旁边的约翰们凑上来看了一眼。
哦,有人感叹。Furuya。
“他可真是……”
按照FBI的研修标准,结业时要在所有科目都取得B-(八十分)以上的成绩才算合格。和体能训练相比,这些文书作业向来是更让人头痛的项目。
看来他大概想拿全A吧,某个约翰评价。他们总是如此,另一个约翰耸耸肩。不是有这样的笑话吗?
“如果一个亚洲人(ASIAN)没有了A,那他还剩下什么?”
其实我没有听过这个笑话。不过与此同时,有人在我身后答道:
“原罪(SIN)?”
自然而漫不经心,似乎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场闲聊,那样的口气。但所有人都僵住了。我也非常确定,直到刚才我身后都没有任何一个人——
“赤井先生???”
我眼前的卡迈尔好像石化了。平时警戒的直觉都不知为何没能发挥作用,所有的警官们和我一起生硬地、缓慢地回过了头。
“你好啊,卡迈尔。”
赤井秀一说。他单手撑着我的椅背,一边微微歪过头。这个男人——在今夜引起热议的,一分钟前还只存在于谈话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这里。就站在我面前,深夜两点半的FBI学院里。
真人,活的,并且帅得不可思议。我确信我观赏他年轻的照片时并没有这种震撼的心情。
“赤、赤井先生……”
卡迈尔好像没有其他台词了。但不是那种热泪盈眶的,见到心爱的上司因此说不出话的;相反地我看见他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
赤井秀一笑了。和照片上冷漠而压迫的样子不同,此刻那双绿眼睛几乎显得轻松。但卡迈尔像见到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那样抖了一下。
“你刚刚是说,我换了一百个女人吗?”
赤井问。不!应该说对!但是——!现在卡迈尔已经语无伦次了。在这个慌乱的男人面前,他的上司仿佛示意着“可以了”那样,稍稍抬起了左手。既像纵容又像无可奈何的动作。
我看着他漂亮的左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很显然经年握枪的惯用手。
“该怎么说呢,卡迈尔……”
赤井的语气也仍然很轻松。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眼神朝门口望了过去。
“你可真是擅长给我制造风险的部下啊。”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在他的无名指上。
我看见一只银色婚戒轻轻闪烁了一下。
tbc.
没什么剧情的轻松小故事,希望很快就写完
赤安 | 赤井秀一知道与不知道的事
一个老梗,出处不明,随手短打。如有撞梗先致歉。
———
【6岁】赤井秀一知道自己是街区里最幸福的小孩,长得好看,有个傻弟弟,父母恩爱,住大房子。不过他们工作很忙,经常不能陪自己玩。
他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家,从此再也没能回来。连知道他们的人,都不允许再提起有关他们的任何一个字。
【10岁】赤井秀一第一次知道父母的工作性质。家里进坏人了,弟弟是人质。父母投鼠忌器,他像个真正的、勇敢的哥哥一样,一口咬在歹徒腿上。爸妈乘机制服坏人,自己也受了伤。爸爸说他很厉害,妈妈说他很鲁莽。
他不知道,其实那天晚上,妈妈抱着爸爸哭了很久。她说如果今天两个孩子出点什么事,真不知道以后...
一个老梗,出处不明,随手短打。如有撞梗先致歉。
———
【6岁】赤井秀一知道自己是街区里最幸福的小孩,长得好看,有个傻弟弟,父母恩爱,住大房子。不过他们工作很忙,经常不能陪自己玩。
他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家,从此再也没能回来。连知道他们的人,都不允许再提起有关他们的任何一个字。
【10岁】赤井秀一第一次知道父母的工作性质。家里进坏人了,弟弟是人质。父母投鼠忌器,他像个真正的、勇敢的哥哥一样,一口咬在歹徒腿上。爸妈乘机制服坏人,自己也受了伤。爸爸说他很厉害,妈妈说他很鲁莽。
他不知道,其实那天晚上,妈妈抱着爸爸哭了很久。她说如果今天两个孩子出点什么事,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下去。爸爸说不会的,不会的。他就算是死掉,就算是丢失姓名,也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15岁】赤井秀一知道,原来一个人长大,只需要一瞬间。
一个伦敦小雨的早上,妈妈紧急把自己跟秀吉接回家,宣布三件事:爸爸失踪了,妈妈怀孕了,全家要搬家。行李收拾的匆忙,秀吉发现自己遗忘心爱的玩具后坐在机场里嚎啕大哭。他说自己想回去拿玩具,说他想爸爸。
秀一突然明白,他的家真的已经没有了。可是他不能哭,爸爸不在,他必须变成男子汉。于是他告诉秀吉,从今天开始,等飞机降落,日本就是他们新的家。
他不知道的是,自打那一刻,他的一生都在漂泊。他住过很多地方,公寓,宾馆,别人的豪宅,可是再也没有一张床,能让他睡上一个整觉。
【17岁】赤井秀一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血债必须血来偿,哪怕终其一生。他十七岁了,他必须姓赤井。母亲告诉他智者不立于危墙之下,于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撒了谎。
他在新兵训练营里累的满地找牙,却在为数不多的通话中,骗家人自己正在加州学习机械工程,毕业打算直接南下,去德州挖美国佬的石油。
他不知道,任何一件事都有代价,尤其是生存与和平。他更不知道,有另一个人的仇恨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报仇的对象。
【22岁】赤井秀一知道自己的确是个大人了,因为妈妈再也打不过自己。他坦然交代自己的计划,他必须找到父亲,就算是死掉,就算丢失姓名,就算父亲已成枯骨。
他不知道,为了这个目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需要隐姓埋名。就连母亲妹妹站在自己面前,也再不能相认。他更不知道,原来就算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还是会有一个人,一眼就执着的认出自己。
【25岁】赤井秀一知道,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只爱上一个人。办公室最漂亮的女探员倒追了他,陪他吃能量棒,吸他的二手烟。同事们羡慕不已。他像爸爸保护妈妈那样,告诉漂亮女孩,说绝对不会让她遭遇任何危险。
他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个人,终其一生只爱上过一个人。他更不知道,原来自己善意的保护,那么多年,却伤害那个人越来越深。他不知道,遭遇危险后他也不一定需要一个人面对。后来的日子里,他再也不舍得让这个人陪自己吃什么能量棒,吸自己的二手烟。
【28岁】赤井秀一知道自己不爱说话,可波本也有点太爱讲话了。空调坏了是莱伊的错,旧伤复发也是莱伊的错,任务失败还是莱伊的错,连今天下雨也要怪莱伊昨晚没看天气预报。
他不知道,原来不爱说话的自己,一直是波本许多年来,小心翼翼维护的太阳。后来太阳下山,波本的天空因此黑暗了很久。
【29岁】赤井秀一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个疯狂的组织里,什么人都不可信,什么人都不要信。于是他撒了一个慌,一个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谎。
他不知道,组织里最擅长说谎话的人,追根究底也只是想要听到一句赤井秀一的实话。他不知道,赤井秀一这一辈子,直至死去,再也不肯对波本说出任何谎言。
【30岁】赤井秀一知道,成年人的世界也有许多无奈。他的属下搞砸了计划,可他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早已明白抱怨也回天无力。他回到美国,度过两年行尸走肉的生活。在听说有机会重新安插线人后,他孤注一掷的赌上了全部筹码——命。
他不知道,自己也会任性。在手榴弹的灰烟中,他冒着满盘皆输的危险,也只想告诉一个人自己真的还活着。他不知道,波本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他。波本其实只想忘了他,只想他活着。
【32岁】赤井秀一知道,那个人有多么骄傲又自卑。他向波本伸出怀抱,说就要日出了,太阳就在这边。可是波本却难过的跑向黑暗,难过的说莱伊,你的怀抱,代价太大了。他多么希望世界上能有万全之策,可他连自证清白的解释都说不出口。他只得告诉波本:想要报仇就来找我,你知道我住在哪。
他不知道,波本那天根本不会扣下扳机。波本只是害怕,过去的一切带不走,也回不去。就算找回太阳,也可能一碰就碎。可他还是在红茶会时同意合作,只因为赤井秀一,叫了他一声降谷君。
【33岁】赤井秀一知道,他小半辈子的目标就要实现了。他疯了一样追进黑暗的高楼,宿敌,命运,今天一切都必须尘埃落地。炸弹开始倒计时,琴酒死在他身旁,他再也站不起身。这次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他知道那个人肯定生气,他不太会说话,只希望那个人不要再做傻事。
赤井秀一不知道,他晕过去的瞬间,降谷零冲了进来救了他。他更不知道,医生抬来担架时,降谷零抬起眼睛只说出一句话:先救他。
【34岁】赤井秀一知道自己确实变了,变得爱说话,可这必须只能怪降谷零。天天加班,天天住办公室,他们能说话的时间太少了。他想告诉降谷零,自己昨天一个人在家,吃得不怎么好,睡的也不踏实。他打电话,抱怨自己只有一睁眼看到肚子上压着一条腿,才觉得世界是安全的。降谷零听完却很生气,让他快闭嘴滚回家里遛狗。
他不知道,就算是太阳,也会有疲倦流浪的一天。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可是每次有了假期,下了班,都会想起自己从前告诉秀吉的那句话:等飞机降落,这里就是新的家。
【35岁】赤井秀一知道,自己真的很笨拙,很不善言辞。他在夕阳下单膝跪地,举着戒指,磕磕巴巴说了半天,从日本国歌很好听,说到哈啰需要第二个爸爸,从自己离不开降谷零的饭菜,说到就算降谷零哪天在任务中瘸了腿,自己也会准时推轮椅助他上班。最后他终于说出来一句话:我们结婚吧。
他不知道,降谷零其实从小就没有家,降谷零其实一直希望有个家。那一刻零也很紧张。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嘲笑。他愿意等,他想就这样等着,等他的太阳过来拥抱他,然后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
【35岁】赤井秀一知道,自己真的有些着急。但为什么拱门那么远,地毯那么长。他的新郎正穿着白西装,侧分梳起头发,在阳光下面走的好慢。他怎么也看不够,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为他带上戒指,再也不摘下来。
他不知道,这一辈子其实很长,很长。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分钟,一秒钟的,陪另一个自己,看日出日落,细水长流。因为天空,早就已经亮了。
END
赤安 | 吐彩票症
百分百沙雕喜剧文。沙雕中的战斗雕,放心食用,1.6w从头沙雕到尾。【非典型吐花症】
被屏到没脾气随便吧
——
会议室的玻璃门为什么不隔音。
卡迈尔不知道答案,但他想偷听。
他盘踞在茶水间的洗碗池旁,第五遍清洗着自己的咖啡杯。身旁有个叫风见的日本人,正一粒一粒的捏着白砂糖,丢进热咖啡里。
电视里播放着最新新闻:东京涩谷被淹,天皇昨夜便秘,米花区今天居然没死人,彩票池三个月无人蟾宫折桂,一等奖奖金已经累计高达十亿日元。
两个人听得都很认真。尽管他们相识不到两周,卡迈尔还是一眼看穿,风见也在偷听......
百分百沙雕喜剧文。沙雕中的战斗雕,放心食用,1.6w从头沙雕到尾。【非典型吐花症】
被屏到没脾气随便吧
——
会议室的玻璃门为什么不隔音。
卡迈尔不知道答案,但他想偷听。
他盘踞在茶水间的洗碗池旁,第五遍清洗着自己的咖啡杯。身旁有个叫风见的日本人,正一粒一粒的捏着白砂糖,丢进热咖啡里。
电视里播放着最新新闻:东京涩谷被淹,天皇昨夜便秘,米花区今天居然没死人,彩票池三个月无人蟾宫折桂,一等奖奖金已经累计高达十亿日元。
两个人听得都很认真。尽管他们相识不到两周,卡迈尔还是一眼看穿,风见也在偷听。
——你演技真差。卡迈尔自豪的想。
电视喋喋不休,屏幕上开始弹出本期彩票中奖号码:“现在开奖!13,34…”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会议室传来一声巨响。
风见条件反射般手抖,一整袋糖都被撒进咖啡里。这声音他听过五年,不用猜,一定是降谷先生砸飞的文件夹。
他踮了踮脚,决定只要隔壁出现任何异动,就第一个冲进去劝架。
可是好几秒过去了,隔壁的赤井探员一句反抗都没有,听上去像是被文件夹拍死了。
——你上司真怂。风见看向卡迈尔,自豪的想。
突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难捱的剧烈咳嗽声急奔在走廊上。卡迈尔看到降谷零拧住胸口衬衫,领带都要被摁进皮肤里,腰越咳越弯,逃一样的冲进了洗手间。
“降谷君?”赤井急忙追出来,却被关上的门拦住。
在模糊的记忆中,卡迈尔不记得赤井先生会被什么门锁拦住,可是他的的确确看到,门上那个塑料贴片——就是那个、任何厕所门上都会有的、用于区分性别的小黑男人,做出了一个止步手势,急刹住赤井先生的脚步。
咳嗽声愈演愈烈,卡迈尔隔着墙壁都能看到几百把尖刀正在刺穿降谷零的嗓子,紧接着,是马桶连续的冲刷声,然后…
——哦不,哦不。
他现在十分确定,自己听到了降谷零在呕吐。
赤井再次敲了敲门,看上去紧张极了。
洗手间再次被推开,赤井被一个身影撞到,手里的文件白花花撒了一地。卡迈尔抬起头…
——哦是的,这个小黑男人刚才一定是吐了。他的眼框在发红,嘴唇也因为反酸而半张着,手里还捏着不少纸巾,逃一样的离开了。
他的上司这次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缓缓弯下腰,开始捡文件。卡迈尔是一个好下属,他第一个过来帮忙。
“降谷警视正想要一个人去见琴酒。”赤井叹息着道谢,轻声解释道:“我们闹了些不愉快。”
卡迈尔点点头。
——我知道。我们两个已经偷听半天了。
****
电梯上升,五楼,七楼。走廊向前五十米,左转十米,锁上大门。
降谷零终于逃回了办公室。
他的胸口仍在剧烈疼痛。可当他慢吞吞坐下后,嘴角却像晴雨表指针一样突然扬起。
是的,他刚才吐了,准确的说,他咳出了一个东西。
他很确定这东西是自己咳出来的——他的喉咙里还残留着灼烧疼痛,口腔中还保留着异物滑出的触感。
他缓缓展开手掌,将那件物品轻轻展开,看了又看。
他应该没有看错。
这肯定不是在做梦。
虽然他自己也很震惊,可是、虽然可是、他手心里捧着的。
的的确确、千真万确。
是一张彩票。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
——基了个督的耶稣他妈圣母玛利亚与释迦摩尼啊。
他在洗手间里吐出这张彩票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中奖号码。
他把手心捧得更近一些,仔细看了看边角的防伪印刷与小字。是真的彩票,开奖日就是今天。
降谷零急忙打开电脑,重新确认中奖号码。
几秒种后,他突然口干舌燥,重重吞咽一口,紧张的看了看天。
——阿了个拉的因陀罗他舅太上老君与天照大神啊。
三等奖,八百万日元。
他、中、了!
他忽得从办公椅上弹射出去,跳上办公桌,无声又用力的挥舞了三下双臂。
——日本万岁!日本的天空掉钱了!
可他毕竟是警察厅ZERO领导,情报专家,国家的精英,理性的英雄,正义的化身。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重新慢吞吞坐下,开始仔细回忆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现在是联合搜查第二周,一整周他都在加班。今天午饭前,他与赤井在会议上闹得很不愉快,大吵一架。会议十分钟后,他在茶水间旁的私人会议厅里与赤井争执,上半身不慎产生肢体接触后他甩出了文件夹。一整个上午,他都很愤怒。
想得正出神,他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降谷君。”声音不大,门锁却因此颤了颤。
“怎么?”他急忙收起彩票,塞进兜里。
十秒钟的沉默,木门说它看见有人想进来,然后,降谷零听到了赤井的退让声。
“是我说话重了。”
降谷零打开门,抱起双臂。他看到赤井的面无表情,柔和的眼神,与嘴角疲惫的线条。
“身体还好吗?”赤井低头问道。
“我好得很。有什么事下午开会再说。”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再次反锁上门,走向电梯:“我现在很忙。”
他没有在赌气,这是一句实话。基了个督的耶稣他妈圣母玛利亚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工作哪有钱重要?工作不就是为了钱吗。
午休至下午开会还有一个小时,排除掉用餐时间,他只剩下二十分钟去兑换彩票,路上还需要仔细查阅中奖的税金缴纳细节。
当然,一想到奖金要上税,他叮当作响的步伐又有些虚浮。
“降…”
赤井看到那个踏空的脚步,手忍不住从裤兜逃跑出来想要拉住他,一声呼喊却被关上的电梯门夹扁在了走廊里。
他很确定,降谷零生病了。
****
兑奖两个小时后奖金到账。
金钱带来的满足感是绝对也是相对的,降谷零刚刚清空了第九个巨额购物车,长期加班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可是,挥霍的满足感,较真与好奇,对身体的担忧,纵横交错,变成问号与惊叹号缠绕在他眉头,令他不禁苦苦思索。
他吐了一张可以中奖的彩票。
为什么他会吐彩票?又是什么触发了他的呕吐?
他听说过一句谚语——英雄难过美元关。
或许这正是苍天在眷恋英雄忠贞不渝的爱国心,又或许,这其实是对成大事者必先腐其心志的考验。
他按了按胸口,那里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吃下一片饼干,检查自己的吞咽动作正常如昨。他站起身,面向红日高唱日本国歌,心中依旧澎湃激昂。
——没有任何问题,他依旧是正义的化身、国家的英雄。
不论如何,他决定先回家。这是他两周以来第一次决定不加夜班。
他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就去看医生。
毕竟,谁不想在保命的情况下天天吐彩票?
当然,不科学的事情就应该让柯学来解决。
于是阿笠博士家的门铃就响了。
****
博士家还是充满了不理性因素。客厅里摆放着五百多只豢养小白鼠的玻璃箱,方方正正,累满整面墙壁。
每一只小白鼠都在咳嗽与呕吐。
灰原哀打开门时正穿着白大褂,此时她在给一只疯狂咳嗽的小白鼠注射药剂。
“这是…?”降谷零顿感同病相怜。他甚至怀疑,自己感染了这位二年级人类伸缩学家创造的新型病毒。
“这是我的新课题。”灰原哀看了看手中的小白鼠。
它咳的十分痛苦,几片木茼蒿花从它的嘴角溢出。
“我在研究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呔去甲肾上腺素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在呼吸系统疾病中的作用。”
降谷零惊呆了——他发现人类的语言就是这样富有多样性,灰原哀说完这句话甚至没有换过气。
他静候了一会,期待灰原哀能够进一步详细解释一下这句不像人话的人话。可是小白鼠再次吐了朵花,他的身体也随之积攒起不适,千言万语迅速化作四个字。
“什么玩意?!”
“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呔去甲肾上腺素脑下垂…”灰原哀无奈换气道:“你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了…”
她放开小白鼠,扫掉地上的花瓣:“简单来说,就是暗恋产生的心跳,以及热恋中两性关系对呼吸道疾病的作用。”
降谷零急忙追上脚步:“这样啊,那你发现了什么?”
灰原哀指向每一个玻璃箱中的呕吐物——里面有花瓣,小硬币,弹力球,羊皮纸,青草…果真清新脱俗,千奇百怪。
她撸起袖子,向全世界宣布了自己的结论。
“我发现,暗恋与一见钟情会导致啮齿类呼吸道疾病:吐物症。”
——什么什么什么?
老鼠进化了?
他想起米老鼠,蓝皮鼠,舒克与贝塔,杰瑞与皮卡丘,幻想它们走在日本街头疯狂咳嗽暗送秋波传播疾病。所以,他是感染了一种鼠疫吗?
降谷零深沉的点了点头。毕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确实很难有人相信这个荒诞的结论。
灰原哀见他很快接受,不禁感慨公安警察果然见多识广,这刺激了她的表达欲,于是她继续说道:“表象症状因鼠而异——你也看到了,每只老鼠都会吐点不一样的东西。个体的呕吐触发点也不相同,比如这只…”
她将手伸进玻璃箱,摸了摸鼠尾,那只老鼠立刻吐出一只粉色毛线球——果然是暗恋的模样。
“当然,有了病症自然就有治疗方案。”
灰原哀在降谷零的点头中继续说道。
“治疗方法就是:交配!当患病小老鼠与它所钟情的小老鼠亲吻甚至交配后,病症就会显著缓解,甚至有效痊愈。”
啪啪啪,二十一世纪的真理与认知碎裂了。
——舒克贝塔米奇米妮全炸了啊!皮卡丘它还是个未成年啊!杰瑞跟汤姆它俩真的不行啊!
但这都不重要!降谷零知道,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大部分人的确真的很难相信这个柯学结论——要知道他早上确实吐了,还中奖了。他一定是感染了什么鼠疫,一定是的。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现在事实就是这样的。
等一等。他来的目的不是希望自己天天吐彩票吗?
暗恋与交配什么的都先放一放。
他将自己拉回诊治目标,继续虚心请教:“如果不知道触发方法呢?”
“那就用排除法,一个一个试嘛。”灰原哀打开另一个箱子:“身体,亦或是精神层面都可能是触发点。比如——”。她给小老鼠播放了一段不可描述的鼠片,小老鼠立时受到了极大刺激,吐出一张一元美金。
——这是什么啊!达尔文孟德尔哈维与沃森都要掀棺材板了啊!
降谷零很确定自己看到了亡灵不安!
算了,不重要,都不重要!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说服自己集中精力,集中精力才能办大事。无人染指的五亿元一等奖还在空中盘旋,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他必须搞明白吐彩票的步骤与代价,别的都是次要。
“那如果…不知道老鼠配对的靶向呢?”他继续问道——如果他没得治了,还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灰原哀眨眨眼。
“你是说,如果有一只小白鼠得了病,却不知道自己暗恋的老鼠是谁吗?”她饶有兴趣的看向降谷零:“那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一辈子都会咳嗽的很严重,看上去像是得了绝症,其实死不了的。”
——死不了啊。
那就好办了。
不治了!
降谷零心中石头落了地,急忙道谢离开了这个非理性的实验室。
****
接下来的几个工作日,降谷零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联合行动的一切,他还为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找到触发点,吐出一等奖。
可就像灰原哀说的,触发点需要一个一个去试。他查询了下一次开奖日期,时间还算充裕,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去试错。
而他有记忆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开会。
——太完美了。降谷零想。这样做既可以加快工作行动进程,又可以携公报私,尽快找到触发点,成为有钱人。
于是,联合行动队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就在警察厅四楼整整坐了三天。
当然,对于重视联合行动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会议是难以忍受的。赤井场场出席,三天以来多次反复重申了自己的观点:降谷零孤军深入以自身为饵诱杀琴酒的计划是错误的、违背真理的、没有意义的、不具备可行性的。
可对于不太热爱工作的人来说——卡迈尔,连续三天连轴转的会议,已经让他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午休时候,他趴在桌子上,三次试图举起自己的大脑袋,最后终于颤巍巍越过隔板,看了看挚爱的上司。
“又不是明天就要世界末日,联合队全员会绝症暴毙,为什么突然这么紧急。”
赤井的身体其实也早已透支。他站起身,正巧看到降谷零走出办公室,急忙安慰下属道:“你先回家休息,我去找降谷警视正商量一个更合理的日程。”
降谷零走过异常安静的长廊,前面就是空无一人的茶水厅。他其实也很累,但他自然有补充能量的绝妙手腕——
芹菜汁。
他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后一饮而尽,顿时如同安眠了十二个小时一般精力充沛,内心却忍不住胡思乱想,生长出七上八下的纤维丝。
行动计划进展不顺利还则罢了,更令人气馁的是,多日加班竟然丝毫没有触发任何吐彩票的症状。
——看来加班并不是触发点,这件事显而易见。可下一个可供尝试的源头,是与赤井产生肢体接触。
一想到这件事,降谷零就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赤井更让人捉摸不透了。只要一近距离看到那张脸,他的心脏就会剧烈跳动,甚至连西服衬衫的领口都会勒紧他的脖子,手里的芹菜汁也不香了。他想起那天会议室里白炽灯下赤井劝说自己的倒霉模样,温和又骨节分明的手腕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让他不要犯傻,不要孤军深入。
可这说到底关赤井什么事呢?他只要做好狙击手的职责、扣下扳机就行了。可赤井却偏偏像要把干瘪钱包里最后一枚硬币摇晃出来一样,就这样一下一下,摇晃出了降谷零的所有情感,直到他大脑空白。
这种无法思考的感觉着实令人恼火,于是那天,降谷零用文件夹把赤井拍飞了。发生这样的事后,他一直不敢直视赤井的眼睛,只得尽量保持冷淡不快的职业性,与目中无人的公安病。
事已至此,他又怎么能跟赤井再次产生肢体接触?如果太刻意,赤井会不会因此觉得他幼稚可笑,甚至不成体统?
想到这里,降谷零的脚下生出一个天平,一头摆着十亿元一等奖,一头放着他的自尊心。他走在独木桥上,犹豫着想了又想,始终拿定不了主意,只得决定再喝上一杯芹菜汁。
可这一转身,一个人就像鬼一样无礼的撞上了他的杯子,满满小半斤蔬菜纤维全部倾撒在那人胸口。
赤井秀一现在湿透了,绿极了,惊呆了。
“你怎么在这!”降谷零的脑电波顿时变成一条直线——“对不起,我很抱歉。”这种话怎么能从自己口中说出来。FBI现在如此狼狈,那一定都是FBI自身的错。不然呢?难道还要怪日本人的脑袋后面没长眼睛吗?
“我站在你身后半天了。”赤井眨眨眼,瞳膜都变成了委屈的芹菜色:“我喊了你的名字,可是你一直在走神。”
一滴蔬菜汁顺着蓝黑色的袖口滴落下来。为了拯救警察厅的木地板,降谷零急忙抓起纸巾,擦拭起赤井的手腕。
——等一等!
肢体接触的机会还真是说来就来。
降谷零灵机一动——赤井现在浑身滴水,冰冰凉凉,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除了袖口,还有他的小臂,肩膀,锁骨,胸口,腹部,腰线,胯骨…他的全身上下都需要被仔细擦拭。于是降谷零捏着纸巾开始认真擦过每一寸有水珠的地方,等待他的彩票呕吐随时到来。
不过,芹菜味真的很好闻,湿漉漉的衬衫在纸巾的按压下闭合出浓郁又强烈的身体轮廓,近距离观看湿身的赤井秀芹,比直接喝一碗下去还要令人满足——当然,这不重要,这不过是他折损自尊心的一点点感官补偿。可为什么自己的咳嗽还是没有被触发?
算了,再擦一遍吧。从赤井的胯骨、腰腹、心口,到他的颈部、小臂、手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那个…”赤井被摸得要喘不上气了:“没关系的。我车里有备用衣服,去换一件就好。”
“那怎么行!”降谷零急忙阻拦——快触发啊,快咳嗽出来,一等奖我来了!
茶水间的一切凸面都焦躁不安的探出脑袋,在降谷零的指间寻找属于凹地。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隔着纸巾,被摩擦的越来越烫。
“降谷君。”赤井低哼一声,缓缓向前走了一步,降谷零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弯弯的下睫毛,每三根都湿漉漉的粘成一束。
——啊!咳嗽不出来啊!
他的内心疯狂呐喊,大脑却突然恢复知觉,恍然大悟这原来根本不是触发点。
等一下,这个人的裤子是怎么回事啊。
太失礼了吧!
赤井秀芹把他的意大利炮拿出来了啊!
降谷零猛然失望的摇摇头,嫌弃的看了赤井一眼,将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茶水间,留下赤井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像一朵没被收割的老芹菜,逐渐呆滞,逐渐纤维化。
****
下午会议显然也没有如这位芹菜男所愿被取消。半个小时过去了,行动计划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降谷零还是坚持孤身犯险,由赤井狙击。而赤井正坐在会议长桌末端坚定的摇着头,连衣服都没换。
“我早上否决过了。”赤井的语气比早上更加低沉。
“因此我们需要在下午重新开会。”降谷零抱起双臂。
“重新开会并不会改变我的观点。”赤井划开手机,看了一眼会议时长,他还需要再抵抗半个小时。
“那我们就开会开到你改变观点为止。”降谷零扬起了手中的文件夹。
赤井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降谷君…”他右手扶着办公桌,犹豫再三,还是缓缓走了过去:“这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你在前我在后了。你我手下如今都各有调度,如果有任何疏漏…”
“赤井探员。”降谷零打断道:“我想,我的任何一个下属都比你有觉悟。”
“那的确可喜可贺。”赤井严肃停住脚步:“但我不同意。我明天的日程已经更新,你大可以继续安排会议。”
降谷零顿时勃然大怒,他直视着赤井的眼睛,一记直拳几乎就要挥上去。可是突然,他的喉咙被断断续续的羽毛扰乱,肺叶被切成一片一片的洋葱,整张脸顿时呛的通红,连吸气都十分费力。他很想克制,毕竟这还是在会议进行中,可是剧烈的咳嗽就这样冲口而出。众目睽睽之下,他按紧胸口,弯着腰,逃一样的往洗手间跑了去。
咳嗽声刺透墙壁,接着呕吐声隔着玻璃传来。会议室的白炽灯下,所有人面面相觑,连卡迈尔的脖子都恢复力气,支撑起那颗本来瘫软在桌子上的、硕大的德裔头颅。
他看着赤井,道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降谷警视正,这是生病了吗?”
****
联合行动的第二周最后一天。
降谷零如愿以偿,又吐了一张彩票。
可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触发点——一个来自精神层面的触发点。他发现只要自己被赤井激怒,呕吐就会发生。
可惜的是,彩票没有任何进步,还是三等奖。
他预备今日找赤井单独见面,重新试一试。结果发现早会甚至全部被赤井取消。降谷零正要理论一番,却连一向老实又好斗的风见都显得兴味索然。
“您身体不舒服,应该休息。”风见递上一整周的会议记录时小心翼翼。
降谷零没有反驳。他当然注意到了风见眼下的乌黑,想想过去几年,得力干将的黑眼圈总是睡一觉就好,熬一夜又黑,他这才意识到是该让手下的人去透透气。
“风见,这个你拿着。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递上一个礼盒,是他前几日中奖后一时兴起买的东西。很贵,贵的足以让风见明白一个醒世真理:日本万岁。
风见接过礼盒便离开办公室。他本想直接回家补觉,却在路过茶水间时不禁停住脚步。
没错,他又在偷听了——那里站着四五个FBI,讲着英文。
“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叫朱蒂的漂亮女探员问道。
卡迈尔接话道:“不是我说的,是昨晚吃饭搜查一课说的。不过你想,明明还有一个月时间,为什么突然需要开这么多紧急会议?”
朱蒂沉吟片刻:“有道理,而且这些天他一直在咳嗽,还在办公室吐过好几次。”
“是的!你也看到了吧!那天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离开的警察厅!”
“你是说…?他拿的是挂号单?”
“肯定是!身体这么糟还不赶紧去看看医生吗?”卡迈尔严肃道:“一课的人还说,看到他跑去了阿笠博士家。”
“天啊…竟然需要惊扰柯学!那一定是非常难治疗的疑难杂症吧!”
“一定是的!听说他还购买了很多非必要奢侈品。‘降谷先生好像要把这一整年的工资都花掉一样,真是令人担忧。’ 那个人是这么讲的。”
风见听罢,看了看手中的物品,这才注意到礼物果真价格不菲,感动之余也不禁隐隐担忧起来。
“万一日本警察工资就是很高呢?”朱蒂想了想:“你不是说过,他还有别的工作?”
卡迈尔摆摆手:“那他为什么非要跑去送死。”见朱蒂不解,他扬起眉毛,尽管他没有眉毛:“得了吧!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赤井先生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说逮捕琴酒的行动一定顺利,他很有可能死在行动里,可他还是坚持要亲自去!”
“天啊…”朱蒂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没错!”
卡迈尔故意压低声音。
“降谷零一定是得了绝症!”
朱蒂惊恐的长大嘴巴。
“因为他得了绝症,所以他才会自愿去做诱饵,才会这么反常——反正也要死了,不如死在工作里。日本警察大多都有这种志向。他一定还购买了大额的人身保险,突发消费大额商品恐怕也是某种避免遗产税的方法。”
“天啊…”朱蒂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所以他才会拼命加班,是因为他的病…因为他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吗?天啊,原来他真的…”
“得了绝症!一定是的!”
风见的心都要被卡迈尔的这句话敲碎了。手中的礼品盒被悲伤挣脱,眼看就要摔砸在地,可是叮咣一声,有一个人的悲伤竟然抢先一步。
一个写着“Best Agent”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
赤井不知已经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他突然头重脚轻的扶住墙,眼睛眨也不眨,好像卡迈尔对他射了一针麻醉枪,身体无声无息的开始失重。
他是喜欢降谷零的,他自己是知道的。多年来他在漫长的道路上奔跑,行人来了又走,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陪他到站,尽管一路颠簸。他早已把降谷零忽近忽远的身份,存在,对抗,陪伴当成习惯。
可是,一想到降谷零,他又会开始患得患失,害怕还没说出口就失去。而今天,卡迈尔的话把他恐惧变得真实。上一次他有这种感受——尽管这个比喻并不恰当——还是在卡迈尔带着他投资美股的时候。那种刚一得到就已经失去的感觉,大概除了在股市亏钱,就是在情场暗恋了。
赤井想起前两日降谷零的突兀举动——拿不稳的菜汁,亲密又疏离的手指。他的肌肤触碰到自己时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可是愚蠢的自己除了变大以外竟然什么也没有做。他擦拭过自己全身后见自己一动不动是那般狠狠的、失望的、翘着屁股离开。
原来是这样吗?这种微妙又暧昧的伎俩,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看明白。可那是在办公室里啊,日本文化有这么开放吗?还是说,因为他曾经是个厨子,所以茶水间是他梦寐以求的play场所。
赤井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一定是零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会忍不住率先表达心迹。就算是在办公室里,就算是在警察厅里,他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了。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降谷零真的得了绝症…他要死了吗?
想到这里,赤井被顶光投下柔和的线条——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以前的若即若离,现在的突然靠近,从不说明到底是想还是不想,让人分不清这是无声的拒绝,还是无声的等待。可这不重要了,如今自己已经明白了零的心迹,就算他病入膏肓,留给彼此做爱…哦不,相爱的时间也足够了。
“卡迈尔。”赤井的语气突然温柔:“能帮我去总部申请CheyTac Intervention M200吗?”
卡迈尔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赤井的屁股就要冒火起飞了:“是那把你用来狙击凯文·吉野的枪吗?”
“是的。”
“是那把四十万美金,销售数额还不如被雷劈死的人多,专门用于击杀2500米远距离软目标的枪吗!”
“是的。这周能不能帮我办好?”
“能!您这是同意降谷先生的计划了吗?”
赤井点点头,郑重的嘱咐道:“我希望,我们都不要表现出已经知道他生病的事。就让降谷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降谷零今天很不开心。
他本来是很开心的。
晨会他再次提及自己的计划,本想着这一场争吵必然又从破晓吵到黄昏,却不料赤井突然转了性,竟还没等自己开口就直接放弃抵抗。
“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看到赤井拿出一叠文件,里面有详尽的路线计划,枪支申请表,人员调度。文件递上后,朱蒂也配合的打开投影,熟练到仿佛风见附体。卡迈尔看向赤井的神色也不太对劲,也不知道开会前喝了几瓶。
他猜想,可能这几日无休止的工作把赤井逼疯了,又治好了。他甚至在心中计算出一道小学数学题——已知一场联合会议可以逼疯八个FBI,一天可以治好六个,请问多久可以逼疯这里所有的FBI。
发现开会可以逼疯FBI这件事让他开心了整整一个上午。可是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无论做什么,赤井都对自己百依百顺。最可气的是,当一个FBI带头乖巧,这种行为就会形成人传人的现象。
眼看着下一次开奖日越来越近,他却一张彩票都吐不出来。别说咳嗽,他现在就连嗓子都不痒。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突然间,全世界只有他在较真,在情真意切的生气,好像美国人集体商量好了似的,一起看穿了他的私心,他的幼稚。但不可能啊,看医生的时候,他根本没告诉灰原哀自己得了什么病,吐过几张彩票。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正目光呆滞,抱着许多挥霍品包裹,站在电梯里出神。
多思多虑就会事与愿违——电梯在二楼停下后,柯学送来了他最不想见到又最需要见到的人。
“买这么多东西啊。”门打开时赤井其实只看见六个箱子。降谷零被包裹挡的严严实实,他也是通过手腕才认出零的:“怎么不寄回家里?”
“包裹需要签字,平时下班晚,经常接收不到。”降谷零把脸从包裹后探出来愣了愣:“你这又是去哪了?”
“健身房。”
赤井穿的宽松,针织帽换成了sports headband。他的眉骨从侧面看会形成一个好看的三角形,睫毛长长的,甚至可以撑起一只铅笔。
他觉得赤井是知道自己很好看的,更讨厌的是,他感觉赤井知道,健身房才是展示自己长相好的最佳地点。一想到十五分钟前,一排排跑步机上可能站满了女探员女警察,嗷嗷待哺的盯着赤井当午餐看,零的语气就变得更加不善起来。
“你的枪支加急申请批准了。你要是早点同意,就不需要加急了!”
赤井眼神暗了暗,回答道:“你说的对。”
——又来了。又是这种百依百顺的态度。你是谁,你把真正的赤井秀一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跟我的钱过不去?
降谷零的心中更加不快:“你的人员配置安排也有问题,为什么FBI在正面占比这么重?看不起公安吗?”
赤井连辩驳都放弃了,叹息道:“是我不好。我下午重新写一个。”
“还有,情报方面你做的也太差了,我今天才知道FBI又在寻求第三方破解iPhone iCloud encryption?你们还真喜欢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里。”
赤井不解的看向降谷——FBI跟Apple的撕扯从16年解锁iPhone5c屏幕密码就开始了。可自己只是个出外勤的,这种破解的烂活也能怪到自己头上?但只要一想到降谷零可能得了绝症,他的眼神就从不解,变得痛心、惋惜,最后他还是低下头,回答道。
“都是我的错。”
这下,换成降谷零不解了。
——这都不生气?
骂我啊!
你不骂我我怎么吐彩票啊?
降谷零放下箱子,抱起双臂。赤井秀一的退让让他真的困惑不已。他想了又想,完全想不通,只得问出一个、一般女朋友才会问出的问题。
“你说你错哪了?”
赤井现在就像一个普世观下的男朋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因陀罗他老舅太上老君也不知道他错哪了。为什么iPhone破解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无所谓,反正跪下来就对了。于是他诚恳道歉道。
“我哪都错了。”
降谷零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如此顺从的赤井秀一。电梯里沉默半晌,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最后,零在心中推测了几个赤井秀一丧行为能力的可能性,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赤井愣了愣,笑道:“怎么会?我才三十多岁。”
降谷零气哼一声:“三十多岁死了的都有一大堆。”他本想着赤井秀一会因此生气起来,却没想到那双绿色的眼睛更加悲痛了。
——果然如此,零果然说漏嘴了。赤井秀一听完这句话心下顿时一片冰凉。他一听到死这个字,心中就透彻了七八分。他们的过去太苦,他现在只想知道,在剩下的日子里,零想怎么度过。可是又不能直接问,总不能说有个FBI的朋友想知道零的遗愿吧。算了,就用自己做例子好了。
他掂量斟酌半天,轻柔问道:“如你所说,假设有一天我要死了,你希望我死前做些什么?”
降谷零彻底失语,听到这么愚蠢的问题后,直接脱口问道:“你们FBI买人身保险吗?”
“买的。赔偿一百万。”
“那不是正好?你可以把钱捐了。”
“一百万都捐了吗?”赤井的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不亏是他看上的男人,警察厅ZERO领导,情报专家,国家的精英,理性的英雄,正义的化身,连死亡都如此光辉伟岸,赤身裸体,不带走一片身外之物。
“哦不。你应该捐掉两百万,然后把被切掉肾、肺、心脏的遗体保留,再找个中介配对冥婚。”降谷零气呼呼的说道。
赤井听完眼泪都要滴下来了——零他真的…太无私、太伟大了!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日本万岁。想到这里,他的心头悲痛万分,身体缓缓靠在墙壁上,握紧心口。
与此同时,降谷零也靠在了电梯墙壁上,彻底绝望。开奖日越来越近,可现在无论自己如何挑衅,赤井只会变得越来越温柔。他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比起赤井平日的忽远忽近,他的温柔与宽纵竟然会让自己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甚至连嘴角都控制不住。沉默再次渗进电梯门,两个人各有心事,可是降谷零的一句话就这么无意识的跑了出去。
“哎…剩下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我的钱啊。他看向赤井。你握心口干什么?痛心的人应该是我吧?
赤井的盔甲却因为这句话彻底崩溃——他承认了,他说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这个世界上很快再也不会有降谷零了,可赤井不想表现出什么,也不舍得再给零任何负担。他只得轻轻走过来接过零手中的箱子,说道:“我帮你拿吧。”
——好家伙。你还要明抢是吧?降谷零急忙挣脱:“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我单手臂力约等于一个日本壮汉…六个箱子不在话下…”
“给我拿吧!”
“混蛋,你给我松手!”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朱蒂正与卡迈尔站在门口闲聊,迎面看见电梯里被推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脑袋朝后栽倒下去。紧接着,六个大箱子接二连三、摔在那人身上。卡迈尔是一个好下属,他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赤井先生!你没事吧!”
赤井秀一的额头磕破了,血黏黏的贴在他的左眼上,形成一道血渍。他有些晕头转向,双目漆黑,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朱蒂与卡迈尔见状顿时大吃一惊,眼前这道伤疤他们太熟悉了——
“秀!你是真的秀!”
女探员焦急万分,拉住赤井的手臂摇晃起来。
“一定是被箱子砸失忆了!赤井先生,我开高达送你去医院吧!”卡迈尔急忙扶起他的身体。
降谷零被眼前的一幕彻底石化。
他掐指一算:已知每天可以逼疯八个FBI,治好六个——完了,今天就是黄道吉日,FBI已被全部逼疯,再也治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壳疼痛欲裂,忍不住大喊起来:“都给我闭嘴!”
可是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朱蒂跟卡迈尔就真的这么听话闭嘴了。
——基了个督的耶稣他妈的圣母玛利亚啊!FBI的乖巧形成了人传人现象!
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FBI与他争奇斗艳的世界,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蹲在马桶旁,平心静气的先挣它十个亿!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FBI都不愿意帮个小忙!这点小忙都不帮,你们还呆在我的国家干什么!
他大步走向前,怒气冲冲的一把拉下赤井的运动发带。不过没拉好,发带变成了绷带,赤井秀一在零的治疗下迅速恢复知觉,终于说出话来:“你们放心,我没事…”
他努力站直身体,可是再一回头,降谷零早就抱着六个箱子走远了。
****
联合行动第三周最后一天,晚十点。距离逮捕琴酒行动还有一周,距离彩票开奖还有36个小时。
赤井秀一无法入眠。
这些天来他一直希望能有个机会找降谷零好好聊一聊。此时他正在工藤宅巨大的圆形图书馆里转圈,行走的仿佛一颗为时钟拉磨的秒针,面前还悬挂着一根粉色胡萝卜,吊着他的胃口,上面雕刻着爱情与暗恋的模样。踱步声在他的耳旁呜咽着,叫嚷着,倒计时着降谷零的生命。
绝症马上就要夺走他的零了,他必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至少要让零知道自己的心意。或许这种坦率会让零苦恼,他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反正都要死了,就让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离开吧,不要再让任何人为自己伤心。”零一定是这么想的。是的,一定是这样。否则为何无论自己如何温柔,零都表现得冷若冰霜,甚至有些无理取闹,巴不得惹怒自己吵架一般。
是的,一定是这样。这种极其矛盾撕裂的谎言,他自己曾经说过一次。如今异位而处,再想想那些热情又冷淡的话——他几乎可以确认,零一定深深爱着自己,就像当初撒谎的自己一样,深深爱着零。
想到这里,赤井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拿出手机,想给降谷零发个短信。可是他写了很多字,始终无法对自己坦率,只得又一句句删掉,留下四个字。
“在加班吗?”
他放下手机,再次开始踱步,每转一圈,他都会拿起手机看一看。现在是十点零七分,降谷零应该就在办公室。他越走越慢,可是秒针没有再等他,他从期盼降谷零回短信,变成期盼短信变成已读不回,最后的最后,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前几天电梯里的事,降谷零把他拉黑了。
终于,赤井秀一抓起手机,直接播出电话。
电话嘟嘟几声,转到语音留言——这是个好消息,至少他确认了自己没被拉黑。手机依旧安静,他的心中再次忐忑,于是又打去了降谷零的办公室,可还是被转到了语音留言。思前想后,赤井这才意识到联合行动期间,降谷零在加班时不接电话的情况确实少之又少,这让他心中愈发隐隐不详起来。这一次他走得很急,急到终于摆脱了困住他的犹豫,夺门而出。
于此同时,降谷零正坐在家中。
他的公寓以隐蔽著称,精致利落的楼房,日式的装修,小区里种植着大片的银杏树。
此时他正缩在沙发里愁眉不展——这些天的工作无比顺利,一切行动也都在他的计划中有序进行,琴酒此番必然在劫难逃。可美中不足的是,距离彩票开奖,只剩下不到36个小时了。
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十分重要。十个亿,有了十个亿以后他该怎么花呢?他傻笑一声——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问题,当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至少,他以后可以天天飙车,撞坏一辆就再买一辆。他打算买下米花区的所有凶宅,全部出租给FBI。从此以后,他只吃有机食品,哈啰只啃有机骨头…
可这些都是梦,而那个能帮自己实现梦的人,赤井秀一,他不配合。
赤井为什么不惹怒自己呢?自己这几天明明是那么无礼。最好他能打自己一拳,这样就能痛痛快快的生一场气了。可是一想起那天赤井在电梯里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就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电梯就像玻璃做的实验箱,垒在墙壁上,而他是箱子里咳嗽的小白鼠,身后堆满粉色的毛线球,漂亮的玻璃珠,还有清新潮湿的羊皮纸。他遮掩着毛线球,不敢看向赤井的眼睛,就像遮掩着他会咳嗽的秘密一样。
他随手翻着茶几上的书,心脏突突跳着——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赤井会让自己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书页里掉出上次中奖的两张三等奖,他突然明白过来——还能因为什么啊?一定是因为赤井让自己亏钱了!一定是的!十个亿啊,这种还没得到就已经失去的感觉,除了暗恋,就只能是亏钱了。不然呢,总不能是自己在暗恋赤井吧?
他想得太用力,甚至电话响了几次都没有听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剩下36个小时,他需要赤井惹怒自己。自尊、秘密,现在都不再重要了。
他决定明天找赤井好好聊一聊,直接坦率说出自己的秘密。可是刚想到这里,一个人却突然大力的开始敲门,声音有些焦急的穿透墙壁。
“降谷君,你在吗?”
——天啊,是赤井。这个人是从哪跑出来的?为什么要这么阴魂不散。自己明明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去讲彩票的秘密,他怎么可以直接过来,需要掏枪吗?算了,先假装不在家吧。
可是邦的一声,门就这么被砸开了,门板从门框脱落,直接板板正正的摔在地上。
降谷零瞠目结舌,他猛得从沙发上站起,下意识的举起茶几护在自己胸口:“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赤井秀一也愣住了,他犹豫再三,表情看上去诚恳万分,但——降谷零估计赤井自己也明白,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这个解释。
“我以为你猝死了。”
茶几听完这句话后自己都想飞过去砸人,降谷零现在愤怒至极,嗓子一周以来第一次感到不适。
“猝死!?大晚上十点多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猝死?”
赤井看上去非常无辜:“因为你没在办公室加班,也没接我的电话…”
“我就不能回家睡觉吗?”
赤井眨眨眼:“大晚上十点多你为什么不加班要回家睡觉…”
“我没加班所以我就要猝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赤井发现自己解释不清了,叹口气道:“是我的错。”
——又来了。又是这种态度,他这边嗓子刚刚有点感觉,怎么赤井又要道歉?
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告诉赤井这个秘密,不然这辈子他都会与彩票无缘。
降谷零放下茶几,捡起地上的门按回门框里,严肃冲着赤井指指椅子,说道:“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赤井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方才一直仔细观察着零的表情,很确定自己的解释或道歉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可是降谷零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居然完全没有计较门被砸坏这件事。这难道就是老人们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可是他无法表露什么,缓缓坐下后点了点头。
降谷零沉吟半晌,说道:“这件事情可能不太容易让人接受,因为我自己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相信。”他自然是在说吐彩票的事,因为任何人亲眼看到过五百多只小老鼠同时吐物,也确实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想明白。
赤井听完这句话,脸色忽得煞白,双臂酸软,心想:“零终于还是要告诉自己身患绝症的噩耗了。”他用力控制着每一寸肌肉,酸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摧毁。他站起身,坐到沙发上降谷零的身旁,只打算等他说出那句“我得了绝症”后就紧紧抱住他,再不松手。
降谷零面对赤井的突然靠近皱了下眉头,心想:“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让你坐我的沙发了吗?”但一想到一等奖的获取不能没有赤井的参与,他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恶气,继续解释道:“之前我无论是在电梯里故意惹怒你,还是给你擦芹菜汁,其实都是因为这件事。”
赤井想到零那天在茶水间擦拭自己的模样,浑身隐隐滚烫起来,所有的脉搏心跳,都一同回忆起那一天零的指尖,诉说出一种新的触觉。他猜想,零要说的“这件事”,便是对自己的感情。想到这里,他又向前坐了坐,眼神里是遮不住的渴望。
降谷零看到他的目光,被灼烫似的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说道:“本来我是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所以一直瞒着你。可是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而我们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又看了一眼钟表——还剩下35个小时,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赤井能不能成功触怒自己。
“别说了降谷君。我都知道。”赤井以前从不相信心有灵犀与两情相悦,可今天,他信了。可是这种话怎么能让零先开口呢,他才是一啊。
零此时心中还在反复斟酌如何说出“吐彩票”这个惊天绝密,却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禁愣住,心想:“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灰原哀告诉你的?现在的医生怎么不守医德不尊重病人隐私啊?”他看向赤井,见他沉默不语,面色凝重,便擅自猜测:“FBI倒也不傻,他一定是在等我开口,说一个奖金划分的比例。不亏是赤井,连谈判都要等到最后一刻以添加筹码。如今时间紧迫,想必他的开价不会低的。”
想到这里,降谷零只得率先试探,轻声问道:“我愿意…”
——给你一半的奖金。
——我们可以五五分。五个亿给你。你不是最喜欢fifty,fifty吗?
可是,毫无征兆的。
一个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相触的瞬间,唇齿开始厮磨,心跳开始推搡,呼吸开始辗转。两双唇蘸满刚打开的果酱,品尝着松软的舒芙蕾。还是中彩票后可以买到的、最贵的那种。
赤井轻轻靠近,卷了一下他的舌尖。舒芙蕾就这样被淋上酒,他微微睁开眼,看的到、听的到、触摸到的,都是赤井温热的呼吸,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赤井又做了什么,急忙一把推开他。
赤井伸出左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温柔道:“我想…我刚才的举动并没有错…”
——你刚才的举动…
降谷零的鼻息愈发急促。
——没错个蛋啊!
——我只是想要钱,你这个人却是不要脸啊!
基了个督他妈的圣母玛利亚与释迦摩尼,这就是赤井处理吐彩票症的方法吗?他到底行不行啊?最可恶的是,为什么自己被强吻后会喘不上气,会不争气的脸红啊。这一刻的焦躁被赤井的侵入倾倒一地。所有错综复杂的感情,朦胧不安的事实,严重的灼烧起他的内心。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恼怒,一个FBI砸破自己家大门,坐了自己沙发,现在还强吻自己。就算是需要合作,赤井秀一也太过分了!他愤怒的喘着气,突然间,那双被彩票深深根种,结满金元宝的肺叶猛烈抽搐起来,咳嗽呼之欲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降谷零这才明白。
赤井秀一是在帮自己吐彩票吗?
——被强吻?这应该是让自己恼羞成怒最快的方法了!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赤井:一等奖,我来了!
于是他轻轻踮起脚尖,吻了回去。
赤井挺着腰身回应他的吻,一片片肺叶被羞恼胀痛,愈发难受,零感觉胸口像是有十亿张日元纸钞压着,无从发泄,无处可逃。。
——不行。不能太享受,怎么可以越来越舒服?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FBI的情报能力,这样下去他的吐彩票症是触发不了的。他急忙逃脱赤井的怀抱,抱怨道:“不能这样啊,来不及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赤井的眼睛被这句质问荡了荡——他行啊,他觉得自己肯定行啊,他这不是怕零不行吗。他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人,纵容着、惊喜的、又宠溺的说道:“这么心急啊…”
然后,一个还在走神的小黑男人就被抱了起来。
衣衫现在飞得到处都是,屋子里满是啊啊啊的声音。
可是。
突然的,一秒钟内,他肺部的不适、疼痛像是断电一般,全部消失了。
这真的难以置信,可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他瞪着自己的小腹,他没有看错。
小腹那里,有浅白色的,点点滴滴冒出来的水液。
他突然想起灰原哀的那句话:“治疗的方法,是与暗恋的人交配。”
完了。
他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也不愿承认这一切。可是身体那一刻触电又断电的酥酥麻麻又不会撒谎。
病他妈治好了!
他发出八嘎压路的呜咽声。
——所以自己暗恋的人,竟然是赤井吗?
他轻轻睁开眼,从指缝中看向面前的人——这让他更加恼怒:为什么赤井现在笑的跟个傻子一样?
赤井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啊?
完了,钱都没了,还两情相悦了。
赤井见他眼眶红红的,不禁心疼的将金发别在他的耳后,柔声问道:“弄疼你了吗?”
十个亿的梦想已经坍塌成几个白色的小水滴,降谷零怔怔出神,一时间顾不得屁股的红肿,大喊出来。
“我的钱啊!”
滴滴滴…
闹钟响起。
降谷零猛然从梦中惊醒,才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里还是他的公寓,他的胸口非常健康,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连大门都是好的。
唯一令人难以启齿的是,他裤子湿了。
END
本文枪支知识来自于刺客老师科普,谢谢老师的知识
感谢韶老师孤烟老师无名老师审文。
本来是贺文,但活动没了我就先发了吧。
【赤安】可以给我一份三明治吗?
秀零未满
组织解决之后
*全文约1.4w
————————正文————————
“真的没问题吗,赤井先生?”
轮椅通过公寓楼的前台,卡迈尔推着它在电梯口停下,似乎很不情愿去按电梯键,于是轮椅上的人选择自食其力,伸手去按下按钮。
“不用担心,降谷君很擅长照顾人。”与焦虑的卡迈尔相比,赤井虽然腿上还裹着厚实的石膏,心情看起来却很好,他朝行李箱伸出手,“我可以自己上去。”
即使降谷零作为一名公安的形象,在长久的联合搜查之后已经深入人心,卡迈尔始终未能将他身上波本的标签撕掉。也许降谷零的确很擅长照顾人,或者说以他的能力而言,照料这种基础操作大概...
秀零未满
组织解决之后
*全文约1.4w
————————正文————————
“真的没问题吗,赤井先生?”
轮椅通过公寓楼的前台,卡迈尔推着它在电梯口停下,似乎很不情愿去按电梯键,于是轮椅上的人选择自食其力,伸手去按下按钮。
“不用担心,降谷君很擅长照顾人。”与焦虑的卡迈尔相比,赤井虽然腿上还裹着厚实的石膏,心情看起来却很好,他朝行李箱伸出手,“我可以自己上去。”
即使降谷零作为一名公安的形象,在长久的联合搜查之后已经深入人心,卡迈尔始终未能将他身上波本的标签撕掉。也许降谷零的确很擅长照顾人,或者说以他的能力而言,照料这种基础操作大概只是他众多技能中不值一提的边角,理应走向一个伤员恢复健康的理想结局。
但如果甲乙双方中一方已定为降谷零,而另一方很不幸是赤井秀一时,事情的发展往往就不能单纯地以逻辑的链条串联下去,毕竟将要看护伤员的降谷零也同样擅长搏击,而当年也没人想到他会和赤井在摩天轮上打一架。
想想吧,摩天轮,甚至不是某个座舱而是转轮顶部,谁会想要在那里打架啊。
虽然最近似乎没听说他们打起来,但是。卡迈尔抓住行李箱的握把,看向正在敞开的电梯门,“我还是把赤井先生送上去……”
“真准时。”
打开的电梯门中间,降谷打断了卡迈尔的话,他站在吊厢里,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地抿着唇,轻轻点头示意,滑过轮椅和赤井秀一的目光就像看到一件不怎么称心如意的货物。
“交给我吧。”降谷对送货员这样说,交接赤井的动作与领取快递相比可能只差了一个确认单,他顺理成章地接过行李箱,示意卡迈尔把轮椅推进来。
真的没有问题吗?卡迈尔想。
“那么,降谷君,”在电梯门关上前,卡迈尔听到赤井秀一的声音,“请多关照。”
电梯上升,抵达,降谷推着轮椅走过走廊,在沉默中打开房门,把赤井秀一连同他的行李一起推进去。
“餐厅、厨房、卫生间、你的床和柜子。”降谷警视正下达指令,“别乱动我的东西。”
赤井的目光从整个公寓扫过。比起六叠居也只大了一点,简单的房间结构,用推拉门隔开了卧室,和包含了客厅、餐厅以及厨房功能的客厅,一眼就能望到底。典型的男性单身公寓,厨房有些落灰。卧室显然是临时添置了一张单人床,连同配套的柜子一起占据了房间的一角,最大限度地与原有的那张拉开了距离,但他们距离甚至还不如廉价旅馆的标准间,显得空间更加拥挤起来。
更何况这已经容纳了两个成年男性的房间里还有一只狗——哈罗迎接主人的步伐在距离赤井几步的位置停住,小狗远远地嗅着气味,也许是因为是存留在赤井身上的医院气味,它冲着黑发男人呜呜地呲起牙来。
这似乎让降谷更为烦躁,他走过去安抚地摸了摸哈罗,回过头来的表情却在主旨上与呲牙的小狗达成了一致,同样是更希望将大块的人形物体移出房间的意思。
但降谷零当然不会像小狗那样直白,“我想你还可以去工藤家。”他把哈罗抱起来,逆着光站在赤井面前。
“如你所见,我的住处就是这样而已,没有房间给你自己住。”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赤井,似乎笃定赤井作为一个有英国血统的美国人,恐怕从婴幼儿时期就拥有了独立的儿童房,在一个非敲门不得入的标准空间中成长至今,对此断然无法接受。
然而赤井只是眨了眨眼,“我想工藤君刚刚与家人团聚,并不适合我去打扰。以及,一张床就足够了,非常感谢。”
“我的工作很忙,”降谷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没有时间天天帮你处理生活起居。”
“我想我可以自主解决绝大部分,只要三餐就好。”
赤井就像是一只极好养活的大狗那样歪了歪头,目光竟然可以算得上是温顺的,然后看向卧室的方向问道:“我可以去收拾东西了吗?”
降谷没有阻拦他,任由他把行李箱的东西取出归位,但是几分钟后他拿着一本小册子走过来放到赤井面前,“这是附近可以配送的店家,或者你也可以用出前馆和Uber点外卖。”
很显然,在等待赤井的时间里他不仅仅是准备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优秀的情报专家甚至整理出了一份以降谷家为圆心的餐厅名单,附带菜单和配送电话一并送到了赤井面前。
赤井垂下眼翻动装订成册的餐厅广告页,汉堡披萨炸鸡快餐便当寿司蛋糕等等食谱从打着石膏的伤员眼前略过,曾经依靠黑咖啡和能量棒维持运转半个月的机器发出了他进入房间后的第一次质疑:“降谷君,你不做饭吗?”
降谷零看起来就像是面对柠檬的猫,全身都写满了抗拒,但在他开始哈气的前一秒,赤井秀一补充道:“我以为是你说,想要补偿我的。”
一天前。
在工藤新一来探望时,赤井秀一刚好到了该换药的时间。
“恢复得很好,”护士细致地把纱布围上,总结道,“明天拆线后就可以出院了,但是腿部骨折还需要静养,家里还要用心照顾,等下医生会来讲一下注意事项,之后定期来复查就好。”
赤井无所谓地点点头,看起来只要出院就万事大吉的样子,但新一想到还住在酒店的世良以及恢复后投入MI6工作的玛丽,忍不住对赤井发出了来工藤宅恢复的邀请。
不必了,赤井说着,敲了敲腿上的石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太妨碍行动,必要的话会请护工的。
赤井秀一总是让心安定的存在,说起不太妨碍行动的样子,就像是他即使打着石膏也能飙车去围堵犯人或在一千码外精准射中任何目标一样。新一眨了眨眼,补充道:那有需要赤井先生要及时说。然后取出最新的资料就跟赤井探讨起来。
他们讨论了很久,一直到护士再次敲响病房门,新一才从案件中回过神来跟赤井一同看向门口的方向。
赤井先生,您有人来探望。护士说:但是没有预先约定,之前也没有探视记录。
“降谷零先生,您认识吗?”
并不是完全没有来看望过。工藤新一想。起码在赤井被紧急送进ICU的那天晚上还是出现过的,降谷先生。
在最终行动前不久,两位主力成员曾经避开所有人私下交流过,后来赤井秀一告诉工藤:误会已经解开了。
是什么误会,怎么解开的,赤井先生为什么纵容一个误会存在如此之久,降谷先生又为什么在此之后一反常态地再也没出现在赤井先生面前?
工藤有隐隐的猜测,但对一切迷题都拥有无穷好奇心的侦探并没将问题问出口,他只是看着赤井秀一问:没事吗?
赤井并没有回答他,他远远地看了一眼ZERO科的方向,点了一根烟。
而现在降谷零站在病床前,可能是睡眠不太好的缘故,他眼底有一层明显的鸦灰,整个人都显得有点精神不振的样子,全身的能量都靠一身公务员标准的挺括西服撑着。衣角袖口都有明显的折痕,像是刚刚从外勤现场过来。
“听说你明天出院。”降谷零说,灰紫色的眼睛淡淡地掠过工藤新一,“好久不见,工藤君。”
不,怎么说也应该是跟赤井先生好久不见才对,工藤新一默默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连招呼都不想打,一进门就展露出公安正在对FBI搜查官的病案进行监控,原本以为他们俩关系好了一点呢。
是的。赤井秀一回答,然后他静静地看着降谷零,像是在等他开口。
如果是以前的降谷零,被赤井的绿眼睛盯着超过十秒就足够让他生气,但这次他心平气和地跟赤井对视了半分钟,在工藤新一感觉他可能下一秒就要随便抄起什么东西砸过去时移开了视线。
移开视线——当然不是为了躲避,而是因为他缓慢而坚定地,对着赤井秀一郑重鞠躬。金色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垂在脸颊看不清表情。从前由于我的原因,给你添了许多麻烦,非常抱歉。他这样说着。
明明是九十度的鞠躬,明明话里满是敬语,声音却显得不以为然,不含半点敬意,是类似于“今天天气一般”的语气。而后又迅速恢复了站姿,但依然垂着眼睛,没再去看向赤井。
他像是一个疲惫的旅人,从漫漫长路跋涉至今,正准备在结束旅途前丢掉一切不想带回家的,能够在进入家门前扔下的东西。
既然出院了,也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吧。降谷零面无表情,仿佛面对上班的打卡,例行公事的样子。以后应该不会见面,所以今天是过来道歉的。以及。
“如果需要我补偿的话,”他用完全不希望补偿的语气道,“无论什么事,请务必不要客气。”
而在那之后赤井给了所有人一个大惊喜,他不仅接受了降谷的道歉,并且从善如流地提出希望由降谷在接下来的时间照顾他作为补偿,以至于降谷零不得不连夜添置了一床一柜以及对应的物品,现在还不得不面对突然变得挑嘴的FBI。
降谷就像是被噎住了,可能很想把那卷广告册直接塞进赤井嘴里,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晚餐是肥牛温泉蛋饭、煎鲑鱼、蟹柳土豆泥沙拉和味增汤。温泉蛋的溏心是鲜艳的橘红色,上面撒了白芝麻;鲑鱼表面煎烤出微焦的肉质纹路;沙拉和味噌汤也是一看就是用料丰富讲究的质感。漂亮的外表,诱人的香气,被精致地摆盘装在外带的纸盒里。
——全部来自离降谷家几公里外的高档餐厅。
赤井秀一看着降谷零放下车钥匙,把食盒一一打开放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降谷,有些控诉地皱起眉。
“以前在这家餐厅吃过饭,主厨的手艺非常好。”降谷像是完全没看见,可能是被迫来回开车几公里只为了买饭让他生气,他甚至找回了一点习惯性的夹枪带棒,“让你吃实在是浪费。”
于是赤井秀一挑了挑眉,然后他直白地,可怕而不可思议地开口道:“我想吃你做的饭,降谷君。”
现在降谷零捏着筷子的动作像是快要把那两根木头掰断了,他恶狠狠地盯着赤井,啪地一下把筷子按在桌子上,嗤笑道:“我如果做饭,一定给你下毒。”
——“没下毒,吃吧。”
赤井想起上一次他把筷子摔在自己面前,把“吃吧”说的像“去死”,要是不吃就要把他头给拧下来一样。
不过那份炒饭也跟下毒没什么两样了,小而黏答答的葱叶、成团焦糊的鸡蛋、看起来就半生不熟且凝集成团的饭粒,以狙击手的锐利目光还发现了破碎的蛋壳混入其中。
于是莱伊皱着眉看着这份蛋炒饭,眼神深郁地就像那些火腿肠碎块是用人肉做的一样,他礼貌地问波本:你要不要先尝尝。
然后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因为波本看上去要拎着平底锅来给他一下了,而莱伊在刚刚的任务里伤了肩膀,暂时还不想打架——随即就被一种又苦又咸的,但凡味觉正常的人类都难以忍受的怪味袭击了味蕾。
他艰难地咽了下去,再次看向波本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诸如“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疑惑,并真心实意地问了出来。
就在莱伊躲过飞来的勺子并嘲笑波本这样会没人喜欢的时候,一个人打开了安全屋的门,拎着一袋子食材走进来,“任务刚结束,过来晚了,你们吃过了……”
苏格兰随即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焦糊味,目光移到那份惨不忍睹的蛋炒饭上的同时,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看起来有点想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看了看放下筷子拒不合作的莱伊,走到餐桌旁欲言又止。
他舀起一勺尝了尝,还面不改色地夸道:“还可以,以后多练一下就行了。”
说完,他还再次舀了一勺,就要往嘴里送,被波本拦了下来。
波本把整盘炒饭抽走,很是不屑地端回了厨房的料理台上。苏格兰笑了笑,回过头来小声跟莱伊说:他不是捉弄你,他第一次自己做饭。
他调解莱伊和波本的矛盾已经成了习惯,两边顺毛十分顺手。我给你们做个三明治吧。说着就把那堆食材拎过去,走到波本身边又问道:要学吗?
波本尝了一口炒饭,莱伊没看到他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在盯着那份炒饭看了很久之后,他好像燃起了斗志,跟着苏格兰就投入了面包生菜和火腿的战争。
苏格兰做的三明治很好吃。炒饭则被波本自己倒进了垃圾桶,当时的莱伊有一点点微妙的歉意,而后来的赤井秀一则会有些怀念。
在那之后,三瓶威士忌的饭食都是由苏格兰一手包办,而没过多久,在莱伊彻底跟波本闹掰之后,则更是没有了吃到波本做的饭的可能。
直到波本化名安室透去了波洛咖啡厅,做出来的招牌火腿三明治远近闻名,少年侦探团都会打包一份带回阿笠博士家,冲矢昴才终于见到了波本做饭的成果。
冲矢哥哥要尝尝吗?三小只献宝一样把三明治给他看。是波洛咖啡厅的安室哥哥做的哦,超级好吃的三明治,连杂志都有采访呢!
是吗?谢谢。冲矢昴笑着婉拒:你们吃吧。
他看得出来,那是跟苏格兰一脉相承的卖相,因此如果要在全世界排一个不可以吃这个三明治的榜单,安室透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把赤井秀一列到第一位。
所以冲矢昴只是推了推眼镜,把诱人的三明治推了回去。
但是降谷零又会怎么排列这个榜单呢?赤井秀一并不清楚,他沉默地跟降谷零坐在桌子的两侧,安分地吃着纸盒里的温泉蛋。
好像他真的有在担心降谷给他下毒一样,但降谷零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只是暂时的妥协,就像是他能够伪装成冲矢昴假死那么久一样,拥有一名优秀狙击手所应该具备的一切优秀品质,茂密森林阴影中的兽类,极其地善于等待、蛰伏,以及一击必杀。
于是降谷格外心烦气躁起来,如此鲜明地,作为被盯上的目标——从前都是他在追逐赤井,从未这样直白地感受被赤井锁定的感觉,像是被十字准星牢牢瞄准在弹道上,注视的是一双戏谑的绿眼睛。
“我家没有食材。”降谷在沉默中开口,随即想要给自己一巴掌。
就像是他自己心虚了一样。降谷再次意识到他在赤井面前总是会犯些或大或小的失误,脸色一沉,略带恼火地放下筷子。
幸好赤井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没有他总是拖长的“Ho——”作为助燃剂,大大降低了降谷的怒火。
从前他跟赤井说话的时候的情况也许比现在还好一点,即使免不了针锋相对,但起码那时的降谷还是在任性地把所有想到的,不论是怒骂还是嘲讽都不假思索地说出口的。自从他跟赤井谈过后,就一下子失去了底气。
好像莫名地在赤井面前矮了一截一样,一想到这一点降谷就会生气,但他又做不到继续朝赤井大喊大叫,于是所有条件反射的对抗被强硬地压制成配合,每次压制都有火星在心底烧。一个无法解决的反应式。
晚饭后降谷拿出牵引绳,哈罗意识到什么一样绕着他撒欢,白色的小尾巴螺旋桨一样疯狂摆动。
“坐下。”降谷发出指令,哈罗迅速地回应,堪比警犬的训练有素。
好孩子。降谷微笑起来。他并不吝啬地喂给哈罗一颗狗狗零食作为嘉奖,然后套上牵引绳,转身打开门。
“降谷君,”赤井在这个时候到了他身边, 坐在轮椅上无辜地抬起他的绿眼睛,仰视降谷零,“我也想出去散步。”
降谷零僵在原地,而哈罗前进的步伐则猝不及防地被扯了一下,小狗回过头来左右看看似乎发现赤井是阻止它出门的罪魁祸首,毫不犹豫地拽着绳子试图把被牵制的主人拽走。
未果。呜呜。它叫着回来扒降谷的小腿。
“你自己也可以吧,”降谷攥紧狗绳,“我要跑步。”
“当然。”
赤井是这么说的,但他最后并没有被独自留在原地。哈罗只是适应了早上的晨练而已,晚上是降谷休闲散步的时间,小白狗并没有做好准备,被真正意义上是“人遛狗”的降谷很是拽了一个趔趄。
于是它被留了下来,被恼羞成怒的主人,留在令他恼羞成怒的人手里。
电动轮椅的速度并不快,赤井也没有驾驶着它在人行道上飙车的打算,于是一人一狗以本应存在的,散步的速度沿着降谷跑过的道路向前走去。
赤井静静地注视金发的身影跑远,路灯的光芒映照在他眼睛里,在阴影里闪出隐约的暗芒。然后他收回视线,冲哈罗招了招手。受到英国和美国的双重影响,他本质上是相当喜欢猫狗的,并且也有丰富的与之相处的经验。
但是哈罗不是一般的小狗,它是安室哈罗,也许现在应该改名叫降谷哈罗,但无论如何,他不是一只一般的小狗。
它可以追踪日本顶级的公安特工半个月,装模作样又可怜兮兮,很能看透人类的心软也很懂得去利用自己的毛茸茸和黑圆的狗狗眼,在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时间成功进了现役NOC安室透的家。
这意味着它很清楚主人对面前这个人类的态度,并且坚定地跟自家主人站在了一个战线上。它冲着赤井呲牙。
嚯。赤井不以为意地抬了下眉毛,从进入降谷家以来第一次真正看向了这只小狗。
漫不经心的视线,绿眼睛却变深了,即使本人还坐在轮椅上也带来莫名的压迫感,小动物本能地低叫了一声,不自觉地压低身体。
好孩子。赤井短暂地笑了一下,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降谷跑走的方向,懒洋洋地靠在轮椅的椅背上,勾了一下牵着哈罗的绳子。
明明都是对降谷言听计从的样子,在家里是时候温顺地像是驯化的大狗,但跟上次来照顾它的眉毛稀疏的男人不一样,哈罗意识到这不是它能够欺负的人类。
哈罗。赤井唤道,声音低沉。过来。
降谷跑完一圈回来的时候,赤井正和谐地逗狗,哈罗甚至把两只前爪搭在赤井的膝盖上,去吃他掌心里,降谷临走前留下的狗狗零食。
降谷被噎了一下,但他又不肯承认把哈罗留下时存着给赤井添堵的心思,只能走过去恨铁不成钢地接过哈罗的狗绳。
“你们相处的不错。”他言不由衷。
“这孩子很聪明。”
赤井说着,很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撸了一下狗头。哈罗很给面子地摇尾巴。
于是降谷更不爽了。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哈罗和赤井竟然达成了和解,轻而易举又莫名其妙。赤井就像是从来没有被呲着牙低吼一样,毫无芥蒂地摸着白色的狗毛。
就这么无所谓吗?总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就算曾经把他逼到生与死的边界,也能在真相大白时云淡风轻地说着不必在意。然后又跑到本不该他职守的岗位作掩护,在屋顶被直升机扫射,连夜送进了ICU。
降谷抿紧唇,看着被摸得抬起头耸着耳朵的哈罗,露出了看到残败的西芹的眼神。
哈罗一个激灵,离开了赤井身边。于是降谷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好像达成了一场胜利。
“回家吧。”他心情不错地说。
降谷没在家里待太久,回去没多久后他接到了风见的电话,言之长官一个下午的缺席已经超出了正在承担组织清缴工作的零科的极限。降谷毫不犹豫地回答马上就到。
然后他顺理成章地告诉赤井他要回警察厅,工作紧迫,并希望赤井可以帮他溜哈罗。
赤井并没有拒绝,于是降谷迅速开着车到警察厅,迎面看到了等候在此的风见。
降谷先生。风见走上前,展开手中的小本子。您要求的物品都已经在您的办公室备好了。
电话打得有点晚,不过辛苦了,风见。降谷零揉了揉眉心。你回去休息吧。
风见似乎犹豫了一下。他问道:需要监控您住宅附近的状况吗?
降谷零皱起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理由?”
风见一下子僵硬了,显然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都并不是正确的那一个,但他只能咽了口口水,“我以为您发现有人在监视您的房子。”他站的笔直,或许认为暴露行踪的猜测是对降谷零能力的侮辱,“很抱歉,降谷先生。”
降谷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是安全方面的问题。”
“那您好好休息,降谷先生。”风见告辞。
没等他走两步,又被降谷叫住。
“风见,如果有人问你我为什么一直待在警视厅。”他说着,啧了一声,“就说我很忙,一直在加班。”
并不是很好的理由,因为即使是收尾的工作也快要结束了,接下来更多是法庭的工作,以及律师相互扯皮。风见这样想着,所幸在接下来一个周都没人对降谷住在办公室的行为提出疑问。可能是降谷零工作狂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的缘故。
风见甚至某天听到零组的同事在茶水间感叹:不愧是降谷先生!
但是什么时候降谷先生才会回家呢?降谷后援团的成员问道。降谷先生如果不回家,身为属下怎么可以先回?
盲目的崇敬,整个零组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了两天,如今已经陷入悲伤的海洋。但这并没有蒙蔽来警视厅参与收尾工作的高中生侦探。
虽然他是柯南的事还是秘密,但也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知情。跟高木走出会议室时,近期被公安指派了不少工作的刑警就有点感慨,“波洛咖啡厅的安室先生竟然是公安。以前完全看不出来,还感觉是个随和的小哥,没想到本人实际上是这么认真的性格。”他苦着脸说,“交给公安的汇报已经被打回来两遍了。”
“降谷先生只是作风强硬了一点。”工藤新一无辜地笑了笑,接着,他回想起了什么,问道,“降谷先生最近还好吗?”
“唔,他这个周好像都没离开警察厅。”高木老实回答,“听说是工作太忙的缘故……真是可怕的人。”
工藤新一动作一顿。
如果说起整个行动过程的信息,新一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也就是说他对如今剩余的主要任务也一清二楚,无论是难度还是紧迫性,他都实在不认为有哪一部分是需要降谷连续加班一个周来完成的。
于是在下午的会议过后,工藤新一走到收拾资料的降谷零身边,就着会议内容聊了两句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降谷先生,赤井先生现在怎么样?”
降谷零愣了一下,他在警视厅待了一周后状态明显又差了一些,但到底是资深的公安警察,在叹了口气后,前任NOC没有像往常一样虚与委蛇。他伸手把金发缕到耳后,对着新一歉意地笑,“工藤君,感觉我很不负责任吧。”
少见的直白的大人。工藤新一眨眨眼,年少的救世主看着降谷摇了摇头道,“不是的,降谷先生。”
我知道降谷先生不是那种人。高中生露出信任的笑容。所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吧。
“我和兰也是这样,刚把真相告诉兰的时候,兰也跟我吵了好大一架,有整整一个月没说话。她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她。”他抓了抓头发,流露出回忆的眼神,“我说我怕让她也陷入危险,但她说我不够相信她,她一点也不想被丢在原地……啊,抱歉。”
一不小心就在说我的事了。不过我的意思是。工藤看向降谷。
“虽然我对两位的事情不太清楚,但是降谷先生要不要跟赤井先生好好聊聊呢。赤井先生不是喜欢捉弄人的个性,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想要到降谷先生家去的。”工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前也是降谷先生让我去找兰聊一聊,我想也许降谷先生也许也需要我提醒一下。”
竟然被你教训了。降谷捏了捏眉心道:放心吧。
“他之所以这么做……我大概还是清楚原因的。”
虽然让工藤放心,但降谷下班后虽然在零组的欢呼声中离开了警视厅,却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居酒屋。
波本威士忌苏打,不加柠檬和红石榴糖浆,小菜是跟威士忌很搭的巧克力。
大概只有十三四度,训练有素的公安一整杯喝下去也不过是稍微感到热气的程度,降谷在吧台慢慢喝完,换了一杯纯的波本。琥珀色的酒液,四十五度。
一连两杯纯波本喝完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婉拒了吧台帮他给朋友打电话的提议,自己找了代驾。
尚未完全消化的酒精一路上在体内慢慢消解,赤井应声开门时,降谷脸色有些发红的站在门口,灰紫色的眼睛里,瞳孔似乎放大了一点,显出清凉的水光。
“降谷君?”赤井看着他问道,“你还好吗?”
降谷感觉自己有点晕,酒劲比他预想中的要大,可能是因为他有段时间没碰酒精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最近不太好的身体状况,总之这不是他理想中跟赤井谈话的精神水平。
“我很好,”他说着朝屋里进,“如果没在开门后看到你会更好。”
第二句话是个意外,降谷皱起眉来揉了揉眉心,他并没有打算跟赤井吵一架,他是想要听从工藤的意见来好好聊聊的,但总是会在赤井面前失去自控力
“我是说,我很好。”降谷再次回答,好像对上一句话进行撤回覆盖,他检查了一下哈罗,小狗被养的很好,于是他关心了一下这个屋子里养着的另一个生物,“我们聊聊吧——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赤井正在试图在厨房的柜台里寻找什么能解酒的东西,听到这话他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回过头时他了然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降谷,绿眼睛轻轻收缩,转而拿起了一瓶波本威士忌。
玻璃杯,冰球,倒进的酒液。降谷皱了皱鼻子,赤井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轻抿一口,丝毫没有顾忌伤口和酒精的问题。
“恢复得不太理想。”赤井好整以暇道,又喝下一大口,冰球还没来得及融化,杯中的酒液就消耗过半。
喝得太快了,降谷皱起眉来。客厅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外卖盒子堆积在门口,与它们相辅相成的是堆成金字塔的空罐黑咖啡。
呼。降谷深深呼气,他也拿起酒杯,不然被拿起的会变成金字塔的塔尖,并精准地落到赤井头上。
“你应该也感觉到,我这里不太适合养伤。”他压下升腾的火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向赤井提议,“你在别的地方住,会好得快一些。”
“如果说你是想确定我不会再干扰FBI,我可以保证……”
“降谷君,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聊聊。”
赤井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脸色有点冷,“你不会不知道——我是来确定你没事的。”
降谷没吭声,他死死盯着赤井,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一样僵在原地,散发着烟味的客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我没事。”降谷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你多久没好好睡过了?”赤井不慌不忙地问。
“我说了我没事。”
降谷往后抱臂靠到椅背上,一个防备而不忿的姿势,捏着酒杯的手都在抖,下一秒可能就要泼到赤井身上。
是吗?赤井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从降谷身上移开,十分正经地在客厅里逡巡一番,然后说:那就好——我有点饿了。
降谷看着他的目光停在冰箱上,顿时头皮发麻。我先前买了食材。赤井说。
“你可以给我做一份三明治吗?”
降谷零是一个念旧而长情的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可以为了儿时的初恋女性医生一直努力到警校和成为公安,面对炸弹时就好像松田对他说“心浮气躁乃是大忌”,在待人接物时想到伊达航,只要驾驶rx-7就会回忆起萩原研二。
而当他做饭时,他会想起景光。
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映,降谷零的成熟让他不会因为一个已经略有猜测真相而崩溃,更像是看到本就摆在边缘的花瓶掉下来,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但那天之后,他站在料理台前,突然就感觉心里空一块小洞,沙啦啦地有什么从那里漏出去。
最开始学习做饭是一时兴起,那时他会很容易因为莱伊的话耿耿于怀,具体是被哪一部分因素刺激到在后来已经不可查。真心实意地喜欢料理后,降谷在高档餐厅吃饭都会下意识地学习新的料理手法,但拿起厨刀时他想起了景光。
于是他辞去了波洛咖啡厅的工作,像大多数的日本男性一样把冰箱一点点清空,从此依靠餐馆和微波加热的便捷食品活着。
降谷零脸色难看地看着赤井从冰箱里取出切片面包、生菜、火腿、美乃滋、味噌和橄榄油,像是被刷了一层惨白的漆。
他强忍着冲上去直接给赤井一拳的冲动,在塑料的咔啦声中强迫自己坐在原地。
只要他敢把食材摆到自己面前。降谷眼里跳动着火光,有愈烧愈烈的架势。
但赤井并没有依他所言,让降谷来做一份三明治。他把所有食材在料理台上摆好,随后煞有其事地挽起了袖子。
赤井穿的是套头的宽松长袖睡衣,想来原本是准备睡觉了,看起来非常休闲居家,但料理台的高度不太适合轮椅,赤井不得不撑着站起来,单腿借力半靠半坐在台边,很是有几分别扭。
火腿上刷一层橄榄油,味噌拌入美乃滋抹到面包上,铺上生菜,盖上另一片面包,切开。
赤井把三明治放到盘子里,送到安室面前。
降谷从他开始做三明治开始就没吭声,此时也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那盘三明治发呆。
“那不是你的错。”赤井突然说。
降谷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他猛地站起来,整个人向前倾,一手死死攥住赤井的衣领,暴怒地抓着他一把甩到了椅子上。
“你这家伙……”他骂道。
赤井任由他按着,对半空中另一只跃跃欲试的拳头也没什么躲避的动作,只是抬起眼,用那双绿眼睛从低处静静地看着他,安抚似地轻轻眨了一下。
降谷是遇强则强的类型,对着赤井这幅任人施为的样子反而下不去手,他的拳头在半空颤抖着,最后一拳锤在赤井耳边,攥住他衣领的手也无力松开。
“是我妨碍了你……我如果没有冲上去……”降谷无措地看着赤井的眼睛,嘴角收缩抿紧,每个字都带着牙齿的颤抖。
赤井的语气放轻了,“那不是你的错,”他重复着,接管了降谷发抖的手掌,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安抚和无奈的表情,“是我没能阻止他——降谷君,是我阻止不了他。”
像赤井这样的人。降谷有点茫然地想。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见死不救。以你的能力,为什么不给他别的选择。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后来降谷知道了赤井不是没有给第二个选择,但是选项在脚步声响起的同时就消失在备选框里。降谷零亲手划掉了B选项。
但现在赤井说不是的。他说是他做不到。
“即使你没有冲上来,”赤井秀一继续说,“我想,我也阻止不了苏格兰。”
这跟有多少选项无关,因为做出选择的人从来不是降谷零,更不是赤井秀一,而是苏格兰——诸伏景光。
为了击碎那部装有所有他珍视之人的手机。
“不要责怪自己,降谷君。害死他的是组织,你已经为他报仇了。”赤井秀一轻声道:“你想哭吗。”
降谷零愣了一下。
在那个无与伦比冰凉,浸染血色的夜晚,他曾在安全屋看着镜子中泣不成声的自己。
停下。
他愤怒地看着泪水从眼眶流出来,疯狂的痛苦酸涩拥挤在胸口喉头。于是波本颤抖着用力,挤压着窜跳的哽咽,断断续续地深呼吸,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用力地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洗手台上方的灯光打到他惨白的脸上,波本听到噪点的杂音。然后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
组织的人随时会到,所以,停下。
可能是那天晚上压制得太狠,也有可能是对莱伊的恨占据上风,后来降谷再没哭过,哪怕是跟赤井聊过真相大白之后,他回家坐在床边,看着警校时的照片,安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波本。
成熟的,稳重的,值得信任的,可以依靠的。
除了不想做饭这一点任性,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降谷零。
陈年的伤痕,积蓄了淤血和脓液,被压在身体的最深处不见天日,总要有人剖开层层皮肉筋骨才会暴露在空气中。
从NOC的任务中功成身退,降谷零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但与咨询师之间始终建立不了相互信任关系——虽然他几乎并不回避咨询师的话题,也从未表现出过强的攻击性和防御性。
专业的审讯与反审讯专家坐在温暖的咨询室,耳边是轻松和缓的音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习以为常并赖以为生的半真半假。
甚至可以说他在整个沟通过程中表现出了一种“安室透”的健谈和温柔,最后与警视厅长期合作的咨询师通过了降谷零的心理评估,但也开诚布公地告诉降谷,她认为降谷零仍然需要心理帮助,但她的专业水平并不足以提供。
“降谷警视正,”从业几十年的咨询师看着格外年轻的警界高层,在警视正眼下未曾掩饰却难以溯源的乌青处停顿视线,轻轻皱起眉,语气中带着关切,“如果哪一天你认为自己需要帮助,我可以试试帮你介绍更好的咨询师。”
“谢谢您。”降谷零微笑道。
再好的咨询师也攻克不了降谷零的心理防线,他已经很难再去信任什么人了,更别说是建立有效咨询的信任关系,降谷连去试试的打算都没有。
然后这个心理防线在赤井面前突然就崩溃了。
他的泪腺似乎找回了本来的职责,像是飘雪的水晶玻璃球,降谷的眼前朦胧起来,温热的泪水如同要弥补几年的缺憾一样汹涌地流出来,争先恐后地从眼眶翻滚出去。
降谷正低头俯视着赤井,于是泪水甚至没顺着他的脸颊淌下去,而是顺着地心引力地指引直接砸到了赤井身上。降谷在模糊的视线中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眨出一连串不要钱似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打在赤井的睡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水痕。
“降谷君?”赤井可能也没想到他能一下子哭得这么凶,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地坐直了,抬手就想帮他擦一下。
降谷零顿时后退一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哭得泪流满面,顿时连呼吸都屏住了,咬着牙羞愤交加地在袖子上一抹,但可能是几年以来压制得狠了,这会儿泪水简直跟开闸的水库一样止不住。降谷毫无威慑力地瞪了赤井一眼,得到了递过来的几张纸巾。
没有人能够跟他聊那段灰色的岁月,尘封的血色,在这条荆棘密布的路上积压的泪水和难以抑制的自责愧欠。
“混蛋。”降谷骂道。他金色的睫毛被泪水浸透了,湿漉漉地一缕一缕顺着垂眸的动作忽闪下来,赤井坐在那里看着,感觉他就像是沾水的猫。
然后他手上的纸巾就被一爪子薅走了,大概可以算是某种休战的信号。
降谷零哭过了劲,酒劲也差不多翻了上来,趴在餐桌边上半天一动不动,眼睛泛着眼泪和酒精双重作用的红,直直地盯着那盘三明治瞧。
“谢谢。”降谷嗓音有点哑,哭泣向来是情绪发泄的最佳途径之一。他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冲着赤井笑了笑,“你去面包店学的吗?”
说着,降谷从盘子里挑了一块,带点评估的眼神看了一圈。
“不是。”赤井秀一回答:“他教你的时候我也在听。”
降谷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了一份炒饭的缘故,他小心翼翼地咬下三明治的一角,慢慢咀嚼了一会儿,然后咽了下去,问道:“你是第一次做三明治吗?”
赤井感觉有点好笑,因为降谷看起来有点反映迟钝,他忍不住道:“如果我说是呢?”
降谷皱了皱眉道:“那你做的挺好吃的。”
他愿意夸赤井一下简直是千载难逢,但赤井迟疑了一下,最终没忍住见好就收,“那如果我说不是呢?”
“那你把味噌加太多了。”降谷的目光慢慢移到水杯上,流露出直白的渴望,“太咸了。”
喝了几口水,降谷顺着眉骨捻到眉心,站起身来,稍有点晃悠地走到料理台旁,盯着没用完的食材。
“降谷君?”赤井迟疑道,“你……”
“你想吃我做的饭对吧?”降谷的眼里还带着未尽的水雾,怎么都擦不干净,看什么都有点晃。他揉着眼睛在料理台旁站住,深呼吸一下,按了按手腕,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活像是要跟什么大战一场。
对他来说大概也确实是心理上的一番大战。赤井皱了皱眉,他抱着循序渐进的打算,没准备当晚就把降谷零逼上厨房,当即就想把自己撑起来。
但降谷零已经迅速地几下把材料切成了片,动作熟稔地刷上调料。
“别小看我。”他凶狠地瞪了想起身的赤井一眼,一巴掌把火腿拍到面包上。
他的动作果断而利落,但却紧紧咬着牙,下颌处的肌肉死死绷紧。经年的淤血从挖开的深埋伤口涌出,带着流动的鲜血和撕心裂肺的疼痛,但至少重新获得了愈合的机会。
需要时间来作为一切伤口的良药。赤井动作顿了顿。但他面前是降谷零。
在苏格兰死后当晚就能够在琴酒面前面不改色,语气轻快又挖苦,毫不犹豫地辱骂公安的走狗,被卧底戏耍的恼怒,唾弃之余甚至没忘记带上一点点同僚死亡的微妙惋惜。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枪击叛徒而最为清白的莱伊站在审讯室外,在那个瞬间甚至在怀疑自己在天台所见是不是一场幻觉,他的猜测是否只是波本恶意的戏弄。
降谷零就是这种人,只要有一丝垂下的丝线,他也能把它当做结实的绳索,只需要一点点借力,他就可以重新,迅速地站起来。
“这才是他该教出来的味道。”降谷把三明治放到面前,扯动嘴角抬了抬下巴,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赤井身上,问道:“你想吃吗?”
“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他的指尖在桌面轻点,“我满意的话,就给你。”
他真的醉了。
赤井突然无与伦比的确定这一点。因为降谷是极擅语言话术和旁敲侧击的情报专家,但他现在提出的交易却直接亮底牌。简直是大失情报专家的水准。
于是赤井忽然笑了,他不置可否地点头,端着酒杯轻轻摇晃。
“今天工藤跟我聊过,”降谷以一个赤井未曾想过的方式开头,“他说他没有告诉兰小姐真相是为了保护她——”
这么说着,降谷皱了皱眉,似乎感觉自己举的例子不是很恰当,但赤井已经明白他想问什么了,握着酒杯的手在空中轻轻一顿。
“你一直不告诉我真相,”降谷强行扭转话锋,”在组织时没说还能理解,后来直到我是公安了为什么还不说?”
“明明只要告诉我,你就会少很多麻烦。”降谷自嘲地笑了笑,指甲掐进掌心,语气和缓。
他顿了一下,看向赤井的眼睛眨了眨,嘴唇颤抖了一下。
“你是——觉得我可怜吗?”
降谷的唇抿成一条线,在赤井面前处于低位历来让他火大,即使是平常并不重要的对话他都要扳回一城,此时却自行置于弱势一侧。
这大概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猜测,被自认为势均力敌的男人看轻,被莫名算作了弱小的存在,被投注高高在上的怜悯。
“工藤君之所以没有告诉毛利小姐,应该不是觉得她没有面对黑暗的能力。”
赤井秀一延续了降谷不恰当的开头,声音低沉,“应该只是不想让她担惊受怕而已。”
“下意识地让对方避开负面的情景,这并不是处于理性的考虑。降谷君——”
赤井秀一神色平静,垂下眼皮,而后又抬起,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降谷零。他看起来还没能理解过来,酒精的作用,钝化了公安灵活敏锐的神经。
赤井勾起嘴角,绿眼睛的眸色很深,狙击手静静蛰伏了一会儿,等到降谷零一点点僵在原地,灰紫色的眼睛慢慢睁大。
“我跟工藤没有什么不同,尤其是,”赤井在降谷警惕的目光中放慢声音,狙击手的眼睛看着目标,但他并没有可以按动的扳机,所以他只能走出藏身的树丛,端坐在他的猎物面前,低下头期待对方能伸出手来。
“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
冰球在杯中飘动,木质餐桌上,三明治在降谷手边,足以摆在餐厅出售的,层层片片累加起来的精致餐点,是他学习所有料理的起点。降谷捏紧了瓷盘边缘。
最开始的那天晚上,他是因为什么突然动了想学做饭的心思呢?
因为想要自己也想要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能够做饭吗?因为莱伊不加掩饰的嘲笑而生气吗?因为看着景光做饭也终于突然感兴趣了吗?
降谷零有点茫然,他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突然回头,看到起点出现了一株本不存在的藤蔓,一路上随着他的步伐蔓延,绿色的枝叶铺满了他走过的路。
赤井静静凝视降谷,良久之后,他把目光转移到三明治上,绿眼睛轻轻眨了眨。
“降谷君,”赤井秀一说。
“现在,可以给我一份三明治吗?”
————————end————————
次日:
赤井:降谷君。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赤井:昨晚三明治很好吃。
赤井:不要只给哈罗倒狗粮,我也想吃早餐了。
【赤安】卧底时期的爱情 (上)
点梗文,原梗见图→
[图片]
Summary:有些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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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My Fake Plastic Love
小女孩是用什么做成的?
砂糖、香料和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小男孩是用什么做成的?
青蛙、蜗牛和小狗尾巴之类的东西。
那么,在那时。在长长的、曾一起度过的日子里,他们的关系。
是用什么做成的?
-
夜幕降临,水晶般的灯光落下,就成为湖泊。天鹅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在黑暗的世界里,邪恶是柔美的、无声的,不着痕迹晕染开来,像墨水滴在华丽的黑......
点梗文,原梗见图→
Summary:有些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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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My Fake Plastic Love
小女孩是用什么做成的?
砂糖、香料和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小男孩是用什么做成的?
青蛙、蜗牛和小狗尾巴之类的东西。
那么,在那时。在长长的、曾一起度过的日子里,他们的关系。
是用什么做成的?
-
夜幕降临,水晶般的灯光落下,就成为湖泊。天鹅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在黑暗的世界里,邪恶是柔美的、无声的,不着痕迹晕染开来,像墨水滴在华丽的黑丝绒中央。
黑天鹅的名字是奥吉莉亚。第三幕第十八曲,她出现在王宫的舞会上。魔王执起她的手,穿过各国的公主和使节,乔装成贵族来到王子面前。
波本,贝尔摩德终于开口。
这里是夜晚的芭蕾舞剧院,距离舞台最远的包厢。波本侧过头看她。
莱伊从组织叛逃之后,已经过了七天。这些天里和莱伊关系匪浅的干部全被审问了一轮,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洗清了嫌疑没有。
暗流涌动,黑暗的舞会。王子被黑天鹅迷惑了,她的眼尾妖艳而强烈地上扬。贝尔摩德的指尖跟着她的舞步轻弹,在扶手上跳了几下。
今夜魔女的指甲油是一种幽柔、冰冷的银色,让人想起珍珠,在黑夜里闪着流淌的微光。如果银在黑暗里溶解了,珍珠就会从她的指甲上滴落。
波本,贝尔摩德重复他的名字。幽柔而冰冷,听上去如同叹息。
“黑色和白色,你觉得王子是真的分不出来吗?”
滴下去,像银色的子弹坠入水中,黑暗里扬起泡沫。波本静静地微笑。
“即使是王子,”他回答,“坠入爱河的时候也是盲目的啊。你得原谅他。”
——你会原谅我吧?
沉醉在盲目的爱意里,分不清黑色和白色的人。这七天里波本扮演着这样的王子,如此为自己辩解了无数次。我也被莱伊骗了啊,我真的有爱上他。为什么琴酒不相信我?怎么回事,他已经开始吐了吗?
“爱情。”
他记得第三天琴酒失去耐心,夹在指间的烟直接戳到他眼球前方:
“别再让我听到这种恶心的借口。给我说实话。”
“不能因为没人爱你你就看不起爱情啊!”
波本抗议,一边眨眼。星火的热度卷上睫毛,带来灼伤的预感:
“你知道,布恩迪亚整个家族都不懂爱情,这就是他们孤独和受挫的秘密——”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表演欲,琴酒的脸礼貌性扭曲了一下。伏特加做出我大哥被冒犯了但我不知所措的反应;他肯定没有读过《百年孤独》。那一天,在阴冷的审讯室里,只有贝尔摩德笑了起来。
“说得也是。”
她暧昧地接话。不要小看爱的力量啊,琴。
“不过,你大概是生来就不会的那一边吧?”
伏特加不自在地推了一下墨镜。他肯定也没有读过《霍乱时期的爱情》。
即使如此,显而易见的是,装疯卖傻的波本不可能打发琴酒,也骗不过贝尔摩德。她似乎并不打算像其他人那样为难他,但也不真心帮他说话。波本觉得她只是想看好戏而已。
就像此刻一样。像那种不怀好意的假面闺蜜,时不时要在你伤口上戳一下。
黑色和白色。黑暗组织的狙击手,来自FBI的搜查官。冰晶似的灯光星点落下,穿过黑天鹅的裙摆,寒冷的黑纱。她在迤逦的舞步里旋转,伪装成白天鹅的模样。
波本,贝尔摩德望着舞台上的王子问。那你呢?
“你是什么颜色的?”
“我和你是一样的啊。”
波本轻轻耸了一下肩。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不如这样吧。
“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就是什么颜色的。”
贝尔摩德又笑了起来。像是轻易地被取悦了。这算是一个难以预料的反应,波本其实并不总能猜中她想听什么。秘密主义者之间是很少互相看透的。
这样啊,她回答。那么我有礼物要给你。
“我特别喜欢,很适合你。”
波本抬起眉毛,看着她往手提包里摸索了片刻。第三幕的十九曲结束了,华丽的舞会沉入黑夜。我放哪去了?贝尔摩德自言自语。喂,先帮我拿着这个。
“还有这个。我带了这么多东西吗……”
确实很多。从看似小巧的包里扔出来,雾面镶金的香水瓶。一只银色的烟管唇膏。各种身份的假名片,BERETTA PICO,克丽丝温亚德代言的墨镜。SOBRANIE的美丽烟盒,安眠药和打火机。波本一件一件接住她丢过来的杂物,看见她在剩下的空间里继续翻找了一会儿。
即使是活了一百年的魔女,偶尔也会做出这种小女孩似的事情。如果称赞她可爱的话应该会被杀吧?波本露出调侃的笑容。
“这是在拍What's in my bag吗?”
少废话。贝尔摩德抽出一只小小的天鹅绒布盒:找到了。
谢谢。波本开始替她把手枪和香水放回包里。贝尔摩德自顾自对着他打开盒子,亮出里头的单只珍珠耳坠。小巧的,介于银和色调神秘的灰之间,它在黑暗里散发出细腻、柔美的光泽。
既不是黑也不是白的颜色。波本看着那颗珍珠,笑起来。
“这是假的吧?”
“眼神不错。”贝尔摩德把盒子拍在他腿上,自己接过手收拾刚才扔出包里的东西:“但香奈儿的珍珠本来就是假的。你听过她是怎么说的吗?”
我不讨厌假珠宝,波本用法语回答。噢,贝尔摩德顿了一下,眼里真正地露出讶异的神色。噢,她重复。这一次讶异里多了感慨的味道。
“琴酒肯定是在嫉妒我,”最后她说,“因为他只有不读书的伏特加,但是我有你。”
谢谢。波本又说了一次。他垂下眼,那只珍珠耳坠轻轻闪了一下。
我不讨厌假珠宝,因为那是挑衅的象征。
“所以,”贝尔摩德回到原本的话题,“我要说的是,我也不讨厌莱伊。”
第三幕第二十曲。黑天鹅的独舞,她在黑夜里垂首又抬头,波本看见她浓而深暗的眼睛。虚假的公主,致命的危险、诱惑和挑衅。
虚假的,银色的珍珠。银色的,挑衅组织的子弹——
Pas de Deux,Variation II。黑天鹅踮起足尖,三十二圈挥鞭转。绝美的、疯狂的旋转,光点在她漆黑的裙纱上化作一圈行星环。星屑也只是寒冷的尘埃,但在夜空里奪目如同王冠。
有时虚假的东西才最美丽。王子凝视着她,目不转睛。
“所以莱伊,怎么说呢,这些卧底……这些假珠宝有它们迷人的地方。”
贝尔摩德轻笑。我可以理解你失去他的心情。
“这就是我为什么给你买了替代品。”
柔软的足尖曲折又点起,一圈又一圈。黑天鹅的旋转开始让人晕眩起来,波本眨了一下眼睛。
“但替代品可不适合当作礼物啊,”他回答,“你等于是再提醒我一次,我失去了我的爱情——”
“如果那真是爱情的话。”
贝尔摩德悄声说。这句话是直接吹进他耳朵里的;她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性感的幽香和恶意,女人的气息。波本耳边那一小撮金发如果是活的很可能已经反射性缩了一下,贝尔摩德退回自己的座位里,笑起来。
“总之庆祝吧,甜心,”
她以优雅的手势替他关上那只盒子:至少你终于能戴点正常的东西了。
“我保证这真的只是个坠子而已。绝对没有什么见鬼的红外线……”
她的声音在逐渐激昂的乐音里模糊了。魔王的闪电撕裂夜空,王宫陷入了混乱里。黑天鹅狂笑着甩开王子的手,华丽的黑羽毛漫天散落。或者贝尔摩德再想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如果那真是爱情的话。
真正重要的,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即使是王子,坠入爱河的时候也是盲目的——这种话大概敷衍不了任何人吧。
银色的子弹,FBI的赤井秀一。那时波本仍然记得他的眼睛,知道自己看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他的恨是无比纯粹的,强烈、极端而绝对的。恨意是强烈到连他自己都要被毁灭的。
在这之前呢?
在那里似乎曾有过很多东西。这些东西相加起来,也或许形似爱情。这就是爱情,他对琴酒宣称;但他就和贝尔摩德一样清楚,那绝不是爱情。
如果不是爱的话,那又是什么呢。波本很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当他看着莱伊的时候,到底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莱伊看向他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难以看透的,让人心碎也毫不忏悔的男人。当他从他的瞄准镜里看过来——
好好地戴哦,贝尔摩德说。她的指尖在那只丝绒盒子上敲了敲。
“不然你的耳洞就要长起来了。”
长起来也没关系吧,波本想要这样回答。但是,就在这一瞬间。
在他的右边耳垂上,小小的耳洞突然抽痛了一下。
02/Bad Blood Ruby
发热的,又红又肿,碰一下就痛。这肯定是发炎了,波本盯着镜子想。
和贝尔摩德分开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就从那个晚上开始,他的耳洞变本加厉地痛了三天。一切都是突然发生并且毫无预兆的,难道是在什么地方感染了吗?他试图回想。但那个小小的洞口看上去也很干净,除开红肿基本看不出任何有助诊断的征象。感染的话会流出分泌物吧?他又试着挤压了耳垂一下。
除了疼出眼泪以外一无所获。他咬住牙。太痛了。在某种近乎迁怒的情绪里,他突然想:这都是莱伊的关系。
都是因为那天晚上讲起了莱伊的关系。就算长起来也不要紧——这个想法浮现出来的剎那,他的耳洞就开始抗议了。先是疼,再来执拗地发热,在那里昭示着它强烈的存在感;就和那个男人一样。
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擅自离开,烂透了的男人。但是,光是浮现出想忘掉他的念头,自己的潜意识好像立刻就会跳出来反对一样。就好像,明明只是想放任耳洞消失,却马上被自己的身体惩罚了那样。
波本已经分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莱伊为什么不放过我?他问。
不对,降谷零回答:不肯放过你的人是你自己。虽然他是挺强势的,安室透接口:但也没有厉害到可以擅自留在——
算了,波本说:都闭嘴。闭嘴,他想。这明明全是莱伊的错。
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这是你擅自、亲手、在我身上,留下的耳洞……
似乎是压得太用力,血珠终于从他的耳垂上溢了出来。华丽而刺痛的,鲜红的,映在被水晕开的镜子里,闪烁的记忆和血一起滚落而下,像是名为过去的珠宝盒突然被打翻了那样。
-
“波本,”莱伊说。“过来。”
——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这是他得到耳洞的那一天。
过来,莱伊又说了一次。波本在原地慢吞吞地挪了一下,看见他正把尾端磨尖的耳钉装上打洞枪。
在那只耳钉上嵌着一颗红宝石。鲜红欲滴,像一颗小小的石榴籽那样。像一滴刚刚才被剖出来,新鲜、结冰的血珠。
而耳钉枪握在莱伊的手上,意外地并不显得突兀。或许这个男人随便握个什么形状像枪的东西都会有模有样。在枪管的末端有个打洞装置,那只耳钉就装在打洞装置的前端上。
只要轻轻扣一下扳机,尖锐的耳钉就会贯穿他的身体。波本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它很柔软,乖巧并且安静,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命运;好像在摸一只马上要被抓去绝育的小猫那样。
“过来这里。”
莱伊说了第三次。他的语调就和平时一样冷漠,虽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但也并不温柔:“这又不会痛。”
“真的吗?”
波本对他翻白眼。莱伊放下枪,撕开一小包酒精棉片。“我不会弄痛你的。”
波本看着他的眼睛,发出一阵不屑的嗤笑声。好吧,莱伊又说。
“也许会很痛。但你在乎吗?”
才不。波本回答。一说完就后悔了;他看见莱伊的唇角浅浅扬了一下。这个男人不干好事并且得逞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他好像比谁都更擅长利用波本的嘴硬,而且百试百灵。
“……”
他不情不愿地挪到莱伊面前去。对方抬手撩开他耳边的金发,让耳垂露了出来。那只柔软的,乖巧的,开始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小猫;波本几乎觉得自己的耳朵颤抖了一下。
酒精棉片就和莱伊的手一样凉。狙击手开始用冰冷而轻柔的动作替他消毒,波本漫无目的地移动视线,接着发现莱伊甚至没有束起那头该死的长发。当然也没有戴手套。
细菌,感染,败血症的预感。各种可怕的名词突然冒了出来。
既不是什么高级的手术室,也没有专业的麻醉和医师。就在安全屋里,餐桌边上,小猫的蛋蛋要这样轻易、随便地被切掉了。这对小猫是公平的吗?
等一下。波本忽然说。
“所以,到底为什么是你来帮我打?组织明明有很多医学专家吧。”
“医学专家?”莱伊扔掉酒精棉片,重新拿起了耳钉枪。“打个洞而已。”
潜台词是別那么娇生惯养。枪口压上波本的耳垂,冰凉地。
“而且,如果让我以外的人来做,就会有第二个人发现你其实很害怕。你想要那样吗?”
谁害怕了。波本又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无法认同你对无菌操作的知识居然如此贫乏。你连头发都不绑起来吗?你知道这上面有多少菌落吗?你昨天运的那个尸,我看见你摸了的,他真的没有艾滋病吗?我——”
我明白了,莱伊打断他的演讲。那么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但这是我要用的东西。由我来做——由我决定自己想要的角度,应该不算过分吧。”
波本的白眼简直要往后翻到能看见脑干的程度。只是一个耳洞而已,哪来什么角度?真是装模作样的男人。
“那你最好别打歪了,”他尽可能清晰、嘲弄地露出笑容,“以免得不到你想要的完美作品。你的手没在抖吧?”
莱伊没有回答。他的枪口稳稳压在波本的耳垂上,或许质疑这个狙击手会打歪本身就是种侮辱。深呼吸,他沉声指示。我数到三。
等一下。波本又有意见。等一下。他举起右手,就像看牙的时候被弄疼了,所以必须打断牙医那样:
“为什么打这边?你不是左撇子吗?从另一边不是更顺手——”
莱伊停下来,审视他;绿眼睛的兽医盯住了张牙舞爪的小猫。
波本,他不带感情地指出:你真的很害怕。
“很奇怪。你平常有这么胆小吗?”
“谁胆小了,”波本驳斥,“你想吵架?”
莱伊不理会他。“深呼吸。”
波本张开嘴。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再说,莱伊压下了扳机。闪电一样,他的耳垂被打穿了。只用了不到百分之一秒。
“——”
他愣在原地。疼痛的感觉在下一秒才冒出来。
刺痛的,微微发热、陌生的触感。噢。所以那东西现在嵌在他耳朵里了?波本有点想伸手去碰,又不太敢。他的手抬起来,转了个方向,去拿一旁的手机。
奇妙的,甚至可说有趣的是,就在这一瞬间,此前的不安突然全都消失了。看,也不怎么样嘛,就是打个钉子——他几乎想要称赞自己了。现在他的小猫是勇敢的、一点也不害怕的,昂首阔步的小猫。当然,绝不是兽医技术高超的缘故。
莱伊拿起耳钉扣,准备固定到他的耳垂背面上。波本打开前置镜头,试图看一下右耳的情况。他看见自己的半张脸,被收到耳后的金发。但在那里莱伊的指尖停住了。
滴答。
首先感觉到的是轻微的湿润。接着他从镜子里——从手机的屏幕里——看见那是血。沿着新打的耳洞边缘流下来,再从耳垂尽头滴落。血是一种异样晶莹的鲜红色,几乎像那颗红宝石本身析出的结晶,更多、更小的红宝石闪烁着滚落下去。
莱伊停在那里,看着他。过了片刻,他说:“你流血了。”
“废话,”波本回答,“因为你技术太烂。”
然后他笑了起来。这听上去像一对男同性恋在初夜之后进行的对话。
莱伊站起身,离开了餐桌。发笑也好发疯也好,对于波本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他显然已经很习惯。波本仍然笑个不停。于是那些血不再满足于只往下滴了,它们开始沿着他偏过去的颈子流下,像一条细细的、珊瑚红的小蛇从那里爬过。他随手拿起莱伊挂在一旁的衬衫抹了抹。
莱伊拿着面纸回来,看向他,又停住了。
他指出:“那是我的衬衫。”
“难怪料子这么烂。”
波本回答,并且更加仔细地擦拭自己的锁骨。打个耳洞会流出这么多血吗?真是难以想象。明明听说不太出血的啊。
“是我最贵的一件了,”莱伊把面纸放在他面前,“而且明天任务要穿。”
波本灿烂一笑,顺手把那件染血的衬衫揉成一团。如果此刻他是一个游戏里的NPC,那么玩家莱伊的眼前应该正出现一排选项框。A是叹气,B是终于开始不耐烦,C是发怒之后Angry s*x,一个好游戏的走向就该是这样。但为什么——波本停在这里,不满地想——为什么莱伊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听话的玩家只是耸耸肩。他从桌上拿起另一只耳钉,开始把它装上打洞枪。
等一下。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小猫立刻警戒起来。今天不是应该到此为止吗?切掉一边蛋蛋已经,已经很过分了吧?
“你要干什么,”波本不动声色地往后挪,“打一边就够用了不是吗?”
“确实,”莱伊在他面前坐下,又撕开另一片酒精棉,“但把两边都打上更保险吧。我可不希望哪天其中一边突然失灵。”
波本感觉那只小猫开始哈气了。他抓起桌上的面纸,往耳垂压了一下;有点疼。但重点是让莱伊看看上头的血迹。
我流血了,他强调。
“如果你以为,在你展示了一次如此糟糕的技术之后,我还会让你再来一次,那么你的智商就和伏特加一样。”
莱伊看着他,“很疼吗?”
废话。从来没有人可以在一天之内让波本翻第四次白眼。问得倒轻松,被人打穿耳朵的又不是你——但等等。他转了一下眼珠。一个痛快而让人愉悦的念头突然浮现出来。
不如这样,波本说。他伸出手,做作、挑衅而刻意地按上莱伊的枪:
“你也让我打一次,就知道疼不疼了。很公平吧?”
哦。莱伊凝视着他,绿眼睛里慢慢泛起似笑非笑的影子,没有说话。这是一个难以看透的表情,但波本仍然暗自得意起来。怎么样,怕了吧?现在学会同理心了吧?——当然他不能够这么讲出来,不然就形同承认自己确实也在害怕。
暗自得意的情报专家露出微笑。打个洞而已,他用莱伊先前的台词回敬,指尖从那把枪上滑过:
“对你来说应该无所谓吧。怎么样,只要让我打一次,我就答应你把另一边也——”
“好啊。”莱伊说。
波本的瞳孔地震起来。他说什么?
“那你做吧,”莱伊自然地把枪放进他手里,“你会吗?”
一直到枪口真正抵住莱伊的耳垂,波本都无法相信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没错,他居然感到难以下手:为什么这个男的可以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任何一只小猫,一只健全、正常的小公猫,在即将失去雄风的关头这么淡定是合理的吗?这只猫的男性尊严呢?这个莱伊身为人类的情感波动在哪里?
波本。莱伊悠然开口。他的眼神往侧边一扫:你的手在抖。
“没事吧?”
少啰唆。波本瞪他。但是与此同时,一种几近战栗的快感从他的脊柱尾端窜上来。啊啊,他想。这就是了。这就是装模作样的莱伊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时刻;这个男人才不是什么冷淡的高端玩家,他是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变态。是为了给波本打上第二只耳钉,就连这种无理要求都能随口答应的神经病。
“你没事吧?”
莱伊又问了一次,这次嗓音里微微噙上了笑意。这是一个嘲弄的、波本熟悉的问句,这个男人在床上也会这样说。
就在他故意不让波本释放的时候。把人逼到哭出来,又要装作好心的时候。
你没事吧?
然后他会缓慢地,温柔而残忍地握住他——
波本的耳朵倏地发热起来。或许从那里又有血流出来了。
而他握在手里的枪确实轻轻颤了一下。于是莱伊抬起手,握住他,连着他的手和那把小巧的耳钉枪一起包住,像是要教导他如何扣下扳机那样。就像在床上,半强迫地,引领着他触碰自己那样——
要我帮你吗?
说出来的话也一模一样。此刻他们面对着面,靠得很近,波本在那双慑人心魄的绿眼睛看见自己的神情。微微动摇又压抑,失措又沉迷的神情。
简直像莱伊正在允许——甚至欢迎——波本伤害他一样。就这样握着波本的手,把枪压在他自己的耳垂上。这场景确实是过于荒诞了,带着超乎常理的扭曲,现在波本清楚感觉自己的手正在莱伊手里颤抖,说不出自己所期待或恐惧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可以伤害他。他可以让他流血,让他疼痛,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让这个男人——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血液奔涌的声音。连脸颊都开始发烫,受伤的耳垂因为充血而抽疼。他几乎害怕自己是真的疯了,居然会为了这种场面兴奋起来;莱伊似乎低低笑了一下。
砰。
他的食指压住波本的食指,在那里扣下了扳机。就像刚才那样,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即使是莱伊这么装模作样的男人,在耳垂被打穿的瞬间依然微微皱了下眉头;那一瞬间波本几乎无法呼吸。
然后莱伊松开了他的手。波本低下头,他仍然紧抓着那把枪,抓得太紧,掌心里都沁出了汗。莱伊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非常轻地挑起了眉毛。
“……Ho。”
世上所有的确信犯都是这种语气。玩味的,明知故问还要假装讶异:
“你硬了?”
波本长长地吐出屏住的呼吸。确实如此,他的裤子紧得难受极了;这真是太变态了。这一切,包含他乱七八糟又过载、发热到无法思考的脑袋,还有莱伊的手指,绿眼睛,皱眉的神情。
你硬了?
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这样点破他的丑态。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才会无法控制的、暴露出来的;神秘主义者有时居然能被赤裸地看穿。这理应引起降谷零所能拥有最激烈的排斥反应:警戒,不甘,反感,敵视,耻辱,杀意——可是现在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但他硬着呢。杀意的尽头居然成为欲望;极端的土壤催生极端的花,诗人们似乎有这样的说法。也可能没有。无论如何这一切总之是荒谬的,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因为太过荒谬,几乎让人想要发笑的。
——波本是用什么做成的?
如果在组织问出这个问题,或许能得到一千种答案吧。情报组的特色就是如此;用多变的原料做成,无法被明确形容的神秘主义者。既像女人又像老人的朗姆,五种颜色的库拉索,千面魔女贝尔摩德。每一个人都有好几个名字,在十个路口被拦检可以出示十张不同的身份证。
所以波本是什么?
即使在波本成为波本之后,他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还是安室透。透明的,像某种澄净得一眼能够看穿,却又冷彻而难以刺探的冰块。工作的时候再把冰融了,往水里滴进不同颜料就成为他要的色彩。
在黑暗的日子里,降谷零就像这样,往透明的水里添加颜色。不同的场合需要不同特色,他拿着最精准的小勺子,谨慎地调配份额。所以波本可以是甜美的,高傲的,教养良好或者阴阳怪气的。有时他是脆弱而惹人爱怜的。如果他想混进一座侦探事务所,他就是谦虚、机敏又乐于学习的。所谓波本不过是以科学手法打造而成的艺术品,成色经过绝对理性的计算,最失控的样子都是他控制着表演出来。
可是,在莱伊面前。只有在莱伊面前,有一些东西会变得无法计算。无法控制也无法解释,仿佛全世界的理性突然都不复存在。
打从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开始,莱伊披着那件深黑的、翻飞的长大衣,握着枪从露台跳下,死神一样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死神刚刚杀死了一个波本想要的人,从此好像也杀死了降谷零身上的某一部分:包含他在组织里如履薄冰的慎重,引以为傲的冷静,从不轻易和人竞争的低调,还有真要较劲起来也绝不会输的自信。当然了,不久之后还顺便杀死了他的童贞。
真没用。这么随便就背叛我,你到底在搞什么——当时波本打从心里如此痛骂自己没骨气的童贞。但是,即使再不想承认,他在莱伊面前确实永远在失去一些东西。如果失去的只是理性也就罢了,但只要莱伊一碰他,他就连身体都立刻发生一场气势惊人的投诚。也或许这和失去理性是同一件事情。
欲望、本能和吸引,一些无法解释,刻在基因深处的东西。自从莱伊出现了,他就开始被迫直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那里诞生了一个不再完美,也不再能控制一切的降谷零。
他失去了一些绝对性,这让人感觉很糟。他甚至审视自我,试图反省;这几乎已经是来自灵魂的动摇。但他没有找出任何能够改变的方法——最后他下定结论:问题根本就出在莱伊而不在他自己身上。
就像此刻一样。在小小的安全屋里,明明只是打个耳洞却又把自己弄硬了一样。这一切都太过荒诞了,但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
于是,他又乱七八糟地笑了起来。除了笑以外,没有方式能更好地掩盖一个人的动摇了。反正波本也可以是这样的吧。就这样,像一个真正的、快乐的、不知廉耻的疯子那样。那些鲜红的血流过他的衣领,滴得到处都是,他抓住莱伊垂落的黑发,往自己狠狠地拽过来。
“——我真想杀了你。”
他嘶声说。莱伊朝他俯下身,抱起他,餐桌上的东西全被扫到了地上。滴落的血痕在波本身下抹开,在他踢掉裤子的动作里变成一片毫无章法、猩红的涂鸦。
现在好像没人记得波本还有一个耳洞要打了。他们又要开始做爱了,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猝不及防又理直气壮。但这一次——波本想——比任何一次都更让人兴奋,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今天他看见了莱伊吃痛的模样。流血的模样。他确实不只一次幻想过莱伊在他面前受伤。
只要你死去,我就重新变得不可动摇了;如果你能死得非常绝美动人那就更棒了。在疼痛里皱眉的莱伊简直配得上人类所能有过最疯狂的性幻想,波本开始想象他遭遇一些更加残暴的场景,比如刑求,惨无人道的审讯,被人开枪打穿咽喉,让涌上来的血液呛住呼吸,喘都喘不出声音。
天啊。波本光想想就恨不得亲手去扣那一下扳机。我多么想要杀了你。
他把指尖插入莱伊流泻的长发,小小的红宝石在那些漆黑发丝里闪了一下。这一刻有黑暗的、嗜血的渴望浮现在他眼底,比如用这束长发绕过莱伊的喉结,就从那里让他窒息。或许杀戮和性是很相似的,在某些时刻甚至难以区分。这是野蛮而原始的动物本能,在所有理性都不复主宰的时刻。
我真的、波本喘息着重复:
“有些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莱伊低沉地笑了。他反握住波本的手指,压在桌子上扣紧:
“其他时候呢?”
-
——这么、这么讨厌的莱伊,最一开始为什么要跟他上床呢?
谁知道。波本曾如此回答貝尔摩德。
我记不太清了,也不想回忆。你跟琴酒上床也需要理由吗?
——那么,为什么要答应让他打这个耳洞?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他甚至可以拿出一份完整的资料,讲解这个耳钉之所以必须存在的前因后果,背后的高级科技、研发过程、使用方法和实战计划。
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完整。毕竟这份资料来自组织的科研部门,而在这个组织里,部门之间有很多机密是并不彻底互通的。情报、资讯、交易管道和技术信息,一旦共享这些机密的成员同时跳反,后续的处理会比失去单一成员更难办。
波本还记得那一天。他被叫到科研组去的那天。
他们在东京地下的黑暗里见面。科研组的会议室是一座巨大、冰冷、四面环着银幕的,看上去很有未来感的空间。情报组自己也有这样一个空间。大多时候都是朗姆在用的,不过情报组的成员们偏爱另一种说法:哦,就是贝尔摩德差点杀掉库拉索的那一间。
我们的地方甚至更大一点。波本带着漫不经心的优越感想。这当然是归功于情报组每年的KPI都远远超标,因此能获得更多资金挹注的缘故。这几天他本人也照常为了KPI超时工作——
扯远了。过劳(但优越)的情报贩子对着科研组的专家露出笑容。
“说吧,找我来干嘛?”
众所周知,科研组是一个充斥科学怪人和技术宅的部门。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专家留着一大把遮住头脸的白发白胡子,看上去已经在实验室里活了一千年。
你看起来好像圣诞老人,波本又自顾自地说。
“搞科研老得这么快吗?还是说,你们有什么,比如说,搞出来P值大于0.05就十年不准剪头发的规定吗?”
白胡子专家呵呵地笑了。他如果不是修养不错,那就是早已习惯应付这些我行我素的情报组,或许他还听过波本这个人的名字,和他最近被高层宠坏了所以特别任性的风声。
“那我今天就是来送你圣诞礼物的。
白胡子好脾气地回答。他在某座控制台上点了点,一面流线构筑的光屏突然从那里朝上跳出来。
立体的文字跟着从空中浮现。一份比较浮夸的PPT。等一下,所以科研组的经费都拿来搞这个吗?波本略微不满地想。朗姆讲解任务都直接传短信呢,多么接地气又有效率。
“首先要给你介绍下红外线导引技术。”
白胡子指着空中说。他的语气一下子热切起来了,想必是终于来到专业领域的缘故:
“也就是利用红外线引导武器——比如飞弹——精准地命中目标。在一般的应用上,原理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在攻击时以特殊讯号照射目标,依据反射进行导引。另外一种是——”
波本简直想翻白眼,接个任务也要被迫重修物理学。但波本仍然是一个认真工作的好波本,他认命环视起空中的文字,试图跟上理解。
接着是各种红外影像寻标器的介绍。白胡子兴致勃勃地說。
“寻标器的种类很多,我们用到光网式与影像式这两种。旋转光网被用以精准判断出目标的位置,在定位后加上一个平面阵列探测器(FPA)就可以追踪目标移动,这类似于感光耦合元件(CCD)的原理。”
波本要打哈欠了。物理课很冗长,而且没重点;正在读这篇文的人想必会一个字也不看地跳过去。所以科研组今天到底要他做什么?去某个军火商那里盗窃有关红外线的关键技术吗?
他猜错了。白胡子接下去说道:我们为你设计了一个小东西。
“简略来说,我们整合了现有的红外线导引器和光网架构,加上摄像镜头和传输系统,开发出这个漂亮的小家伙——”
一点都不简略。昨天没睡的波本真的需要做点提神的事情。他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只用眼角的余光朝上打量PPT。
哦。但他愣了一下。出乎意料,那里没有出现什么复杂的程式或者系数矩阵。半空中只有一颗小小的、漂亮的红宝石,它浮在投影的平面上旋转,冰冷地闪烁出光。
他的反应似乎让白胡子很得意。圣诞老人露出看着小孩子的眼神。
这是一个袖珍型的红外线导引器!他宣布。
“我们预计用耳坠之类的饰品进行伪装,方便你在任务时随身佩戴——”
波本真的笑出来。什么鬼东西。科研组就是整天开发这种玩意才会赔钱,比如眼前这个见鬼的、除了007以外没人想用的小道具,或是一些根本没法上市赚钱的药物,比如诡异的APTX系列,基本只有被琴酒拿去杀人这一种用途。
太厉害了。他虚伪地鼓起掌(模仿贝尔摩德在某年奥斯卡颁奖时听见自己不是影后的方式):这一定是贵部门在本年度最有创意的发明。
“所以我要一个导引器做什么?组织开始使用洲际导弹了是吗?那位先生终于决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虽然与此同时,公安警察降谷零倒是微微一凛。如果组织真的投入了相关技术,那可不是一件有益国家安全的好事情。现在波本的人设似乎需要做点调整了,比如稍微降低任性的比例,让自己合理地从【非常无聊】过渡到【有点兴趣】,藉此从对方那里套出更多信息。
当然,也或许他该继续维持冷淡的样子,就好比我们在职场都是以退为进更容易听到八卦。面对看起来兴致缺缺的对象,有些人反而更容易放下心防。白胡子是这种个性吗?有点难以判断。
——烦死了。在波本思考着到底该如何转换态度的同时,降谷不悦地想。这个组织到底还想对日本怎样?引爆西多摩大楼就算了,扫射东京铁塔也算了,明年该不会打算直接开出潛水舰来发射核弹吧?
不不不,白胡子露出严肃的表情。或者说,他正在白胡子底下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当然不需要你导引那种东西。
“确实,我们参考了导弹系统常见的类神经网路﹑模糊控制理论和智慧型进化演算法,但这个设计还不足以操纵那么庞大的武器。事实上你只需要导引一颗子弹而已。”
嗯嗯。导引一颗子弹,原来如此。
波本看着他。彻夜未眠的脑子一时之间好像停止运转了;他听进去了每一个字,甚至包含“类神经网路”和“进化演算法”,但他不理解这些字为什么可以组成一个合理的句子。这世界的科技是如此运作的吗?
“这世界的足球已经可以挡下人造卫星了。”
仿佛看穿他的怀疑那样,白胡子耐心地说。你得抛弃一些保守的观念。
“我相信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用万国旗做出降落伞,停住失控的磁悬浮列车。红外技术只不过是很小的突破——”
所以你就要我用红外线控制一颗子弹。波本重复。子弹。
“我有听错吗?”
没有,白胡子严正声明:而且,也不是要你控制。
“看这里。”
他再次点了点投影台。这次那里浮出一座立体透视的建筑,光影细致地描出內部结构,像是某种拍卖会场或晚宴厅。在这座透明发光的建物里,有一些走来走去、小小的全息人影。
想像今天有一桩暗杀任务要在这里进行。白胡子说。
“情报组的你,配上一个行动组的狙击手;而我们假设这地方的监控系统无法骇入。”
白胡子点开一旁的模拟控制选项,俐落地输入背景条件。也没法从远端使用望远镜——他继续说道:比如建筑位在观测死角,或者他们拉上了窗帘。任何人从外头都难以完整地看见内部情况。
“但这个就是混进去的你。在你身上有一个导引器。”
白胡子从控制列表点出一个新的人影,拉到建筑物中央。波本看见一个鲜红的光点,在这个小小波本的头顶上发亮。
“而这是我们准备暗杀的目标。”
这套模拟程式似乎已经被使用过无数次了,白胡子叫出新角色的动作显得很熟练。小小的目标被拉到小小波本的身旁。
噢。波本立刻看那里,幸好系统没有刻板到让小小波本自动开始Honey trap。小小波本只是站在那里,而它头上的红色光点开始频繁闪烁。
这就是你要做的工作,白胡子解释道。你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接触目标,想办法缠住他,总之保持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这是为了让系统在一开始就判读出正确的对象,以便达到红外线反反制(ECCM)的效果。不然,在多个体的环境或是背景杂讯下,系统会难以锁定单一目标。”
波本戏谑地笑了一声。听起来这个系统不太智慧,他评价。
这就是人类还没有被AI取代的原因。白胡子不咸不淡地回答。
“当然,目标很可能会四处走动,这时你也务必跟紧他。”
小小目标开始在会场里闲逛。小小波本立刻跟上。只是不知为何,在它移动的时候,鲜红的光点会在它头顶一下一下地弹跳,仿佛一只小海狮正在一下一下把球往上顶那样。
哦,白胡子看着小海狮说:这是我们为运动模式设计的特效。
“很可爱吧?”
“很没用,”波本建议,“我觉得你们不该把经费花在这种地方。”
让我们回到你的导引工作上。白胡子像没听见那样回答。
“只要初始的锁定状态成立了,要追踪目标的移动并不困难。在这里我们运用非线性对应结合卡曼滤波器(Kalman Filter),借此对随机运动的目标进行侦测。”
小小目标终于又停住了。小红球回到了小小波本头上。
“与此同时我们导入刚才提过的光网。在上述的过程里,你身上的导引器会持续对目标进行影像捕捉,配合快速傅里叶变换(FFT),即时将目标的状态传输到远端,让系統展开处理和分析……”
可以跳过那些英文缩写的部分,波本又建议。我其实不是真的那么在乎。
好的,白胡子从善如流。那么,假设现在系统完成了解析。
“确切来说,就是对于你那里送出的信号,系统进行了转换和成像。接着我们位在远端的狙击手就能获得这些资讯,包含目标的准确座标和影像。”
——也就是说,目标本人和他周围环境的样子,会被即时重建在狙击手面前,就像他正透过瞄准镜看着现场那样。
事情开始变得奇幻起来。波本有点想笑。这是什么啊?
“意思是,你们做了一个狙击版本的VR游戏吗?”
差不多吧。对于他的大白话感想,友善的专家依然接受良好:
“不过游戏是不会死人的。而我们——”
他在模控系统里按了最后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原本不可视的所有条件都被同步具象化。小小波本身处的空间里,浮现出红外线经过调变的波型。旋转光网的覆盖区域,系统预测的狙击轨迹、弹着点和修正路径。
整座宴会厅顷刻成为巨大的一张网。小小的蜘蛛在其中抬起眼,红宝石寒冷地闪光。
砰。
一颗小小的子弹凭空射进来,沿着预测轨迹穿透了宴会厅。小小目标在那里应声倒下。
“而我们必须把他杀掉。”
白胡子总结。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死,不过就是这样。
巨大、黑暗的会议室里,那座投影台仍然静静地发光。波本凝视着那些投射出来的线条。虚拟的小小波本在死者身边俯下身,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不过,也有点像是在哀悼。虚拟的小人低着头,什么表情都没有。
那我们还要狙击手干嘛?波本听见自己问。
“连弹道都能算出来,你们还不如在无人机上装把枪,让它飞到窗外就好了。”
这就是人类还没有被AI取代的原因,白胡子耐心地重复。
“系统当然不是完美无缺的。你看见这个落点了吗?”
他点开选项里的时间轴,往回拉了一小段。虚拟的死亡被轻易倒转了,死去的小小目标重新活了过来。
小小的波本也再次直起身。系统预测的弹道又一次出现在宴会厅里,波本顺着白胡子的指尖望去,在笔直的弹道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在目标胸口上闪烁。
这就是系统选取的瞄准点。白胡子说。按照改良式的质心追踪算法,系统会得出一个最能有效杀伤目标的位置。
“但也只有一个而已。狙击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
波本开始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如果只是想杀人就没问题,白胡子俯视着小小目标说:但狙击手也不总是都在杀人吧。
“比如只想困住目标就打脚踝,要毁掉他放在身上的芯片就打口袋。所以狙击手一般会视情况选用不同的瞄准点——这就是这套系统的致命缺陷。”
原来如此。系统只会给出唯一的选择,也就是杀人。如果想要另外算出多个瞄准点,导引误差就会疯狂增加。要是无人机肯定很受影响吧。
“所以我们还是需要狙击手的临场判断。”
白胡子轻松地说,好像完全不考虑让系统自我精进一样:
“还有另外一点。假如你今天在现场突然暴露了,为了保护组织,在必要的情况下,狙击手应该得立刻开枪把你灭口吧。我们的系统还没有聪明到能做出这件事。”
波本懒得理会这个冷笑话,或者这其实是真话。他重新审视起眼前的立体模型,说:我有问题。
“请。”
白胡子像是被提问的教授那样高兴。波本指了指那条发光的弹道。
“如果这个狙击手没有选择系统推荐的瞄准点,”他说,“那他也用不上系统替他算好的路径。这样的话,他要怎么在看不见目标的情况下,保证他自己决定的另一条路不会出差错?”
哦,白胡子不知为何仍然很高兴:他没法保证。
“他只能在系统给出的基础上进行推算和调整。所以啦,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我们会让你和他合作大量的模拟练习。当然,实际的情况会比——”
但我就站在目标前面,波本打断他。
“你的意思是,只要那家伙算得不够准,”他的指尖从弹道上稍稍往旁一偏,指在了小小波本身上:“他也有可能会轰掉我的脑袋?”
没错。白胡子对他的理解能力十分满意: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组织只会给你最好的狙击手。事实上,他还亲自参与了这套系统的研发,给我们提出一些技术构想……”
就在此刻的波本眼前,不祥的预感突然开始成形。仿佛一团庞大、阴暗的积雨云正在朝他逼近,而他站在一片无从遮挡的旷野上。有一些让人不适的关键字像闪电那样纠缠在云团中央。
最好的,狙击手——
“是吗?”波本含蓄地冷笑了一声,“那是谁?”
是我。按照剧情发展的基本法,这时应该天空一声雷鸣,Bking闪亮登场。莱伊会一边说出台词一边走进来——波本几乎是在同一秒反射性扭头看向门口,幸好这样可怕的场面并没有降临。谁也没有从那里走进来。
当然是莱伊。白胡子像命运之神那样宣布。
“我听说你们已经搭档过很多次,想必不会有很大问题。”
问题可大了,波本回答。命运之神无视人类的反抗,呵呵地笑了。
波本重新把视线放回眼前的系统上。他终于明白组织想做什么了。最高超的狙击技巧都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现在他们要让目标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被杀掉。在看似绝对安全的,无法被狙击的地方——确实也很符合组织一贯的主义。所有犯罪的痕迹都藏在黑暗里,甚至不需要抹去任何证据;毕竟这颗子弹来自不可能的地方,就好像狙击手根本不存在那样。
这一刻他忽然想,莱伊会参与这种计划的研发,其实并不让人讶异。疯子和天才也只是一线之隔,最天才的狙击手也许会有最疯狂的、想要尝试的游戏。也或许这整套系统根本就是为了莱伊才被打造出来。
在自家部门被宠坏的,也不只是波本而已。他知道莱伊现在是行动组的红人了,但没想过居然红到能让组织特別给他开发新科技。
而且,还是这种极端的,不顾现场人员死活的——
波本的视线停在发光的小小波本身上。小小波本的脑袋距离弹道仍然只有一步之遥。 这座模型里没有放进狙击手,他想像建筑之外有个小小的身影,端着枪,只要出了任何一点差错,小小波本就会死在小小莱伊的手上。
他忽然问:“莱伊呢?”
不知道,白胡子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怎么会晓得行动组的人在哪里。
“可能去杀人了吧?”
好吧。没关系。波本的个人死活暂时可以不管,降谷零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国家安全上。他还是想知道组织到底对军事领域掌握到了什么程度。
“总而言之,”他说,“你们要运用一个导弹的射控系统,来导引——”
不对。白胡子纠正道。幸好他没有像一般教授那样说出【你是不是刚才都没有认真听】。
“我们只是参考了导弹相关的技术而已。这个系统完全是专为子弹设计的。它的规模也没有那么庞大……所以我们才能把它装进你的耳钉里。”
看来是还没有真正的导弹。波本稍微安心了一点。
“那你们是怎么把它装进去的?”他又问。
“这个,”白胡子突然严肃,“这是机密。”
……
好,波本在心里不爽起来。骗我上了一堂无聊到爆的物理课,到了关键就保密?希望小气的科研组今年全都领不到年终奖金。
这样,他重新摆出贝尔摩德的奧斯卡笑容:那没关系。
“但我想你们忽略了一件事情。”
现在命运之神被挑战了。白胡子露出更加严肃的表情,波本对着他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如你所见,我没有打耳洞。非得用耳钉不可吗?”
啊——这个啊。白胡子又放松下来。看来这是个无法改变命运的问题。
当然了,他回答:我们也考虑过戒指、领带夹、袖扣或胸针。
“但这些选择有各自的缺点。我们需要你保持在面对目标的位置,这样才方便捕捉影像。如果用戒指你得一直对他抬着手,过多的动作会引起目标警觉。”
“这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波本皱眉,“我可以对他端着酒杯啊。”
万一现场不是一个酒会呢,白胡子耐心地回答。
“当然,领带夹和胸针就没有这个问题。但它们的缺点是并不贴身,没法使用附加的通讯功能——”
波本又指出:“我们刚才没有谈过通讯功能。”
现在要谈了。白胡子仍然很耐心。搞科研的人好像都很有耐心。
“基本上,这个小东西是为了极端情况而存在的,比如无法直接狙击的现场。所以设计上我们也列入了其他极端不利的条件,比方说,当你无法直接把一般的耳麦、对讲机或其他显眼的通讯器材戴在身上。”
波本在胸前抱起双臂。目前为止听起来还算合理,但一个耳钉能干嘛?
“难道它还是个伪装过的耳机吗?”
差不多,白胡子欣然同意。他点开控制台,随手敲了几下;一短一长两短,小小波本突然像跳舞那样往左侧蹦开。
这是怎么回事?波本盯着它。
这个耳钉可以接收远端发来的信号,白胡子说。
“接着它就会释放特定频率的电刺激——像是摩斯代码——来对你传递讯息。比如狙击手希望你让开,或是他判断有更好的狙击路径,就会要求你把目标引导到最佳位置上。”
现在波本明白了。一短一长两短,这是L;所以小小波本往左侧让开了。
有病吧,波本直截了当地评价。
“你们要让他透过这个玩意电击我?”
“在没有通讯设备的情况下,”莱伊说:“这是个不错的沟通方式。”
波本猛地扭过了头。他被这个邪恶的耳钉吸引了太多注意,甚至没察觉莱伊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有闪电也没有雷鸣,莱伊就这样懒散地走了进来,右手仍然插在口袋里。
没有背着枪,鞋尖上也没有血迹。看来不是去杀人了,波本想。接着莱伊走到他身边,现在他注意到对方身上居然难得地没有烟味。
但是,有某种轻淡的、若有似无的女士香水。哦,波本勾起了嘴角。
“去和女朋友约会了?”
莱伊没有回话。但也没有丝毫在乎或者被冒犯的样子,好像有人想对他的恋爱表达任何意见都不关他的事。
这也不奇怪,波本又想,毕竟那根本就不能算恋爱。莱伊看起来根本就没法爱上任何人;他好像连自己都不爱。当然了,这时波本还不晓得一天后他就能验证这个论点:莱伊甚至能因为毫无意义的理由就随手打穿自己的耳朵。
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似乎有这样的一句话。爱情这种东西,首先是一种本能。你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
那么,波本想。如果这种二分法确实存在,那么莱伊其人绝对、肯定、压倒性地,活在【永远都不会】的那一端。当然琴酒也在那一端。他们可以在那里搭起无情的小房子,无情地住在一块——这个绝妙的画面几乎让波本轻微地笑出来。
莱伊叼起一根烟,没有点燃,或许这个昂贵的空间里装满了侦烟警报器。他在波本身旁俯下身,看向投影台上发光的建筑。那条弹道仍然笔直地贯穿宴会厅。
“我原本还希望你们能让子弹转弯的,”莱伊看着那里说:“就像真正的导弹那样。”
很惭愧我们做不出那种功能。白胡子回答。
“当然,如果你能说服上面投入更多资金——”
“如果你们不要把钱浪费在海狮顶球的特效上,”波本插话,“也许子弹现在已经会转弯了。”
莱伊微微扬起了嘴角。“你把那个叫作海狮啊?”
完蛋,波本迅速咬住牙。说溜嘴了。在他脑海里顶着球的小小波本立刻恼羞得满脸通红,幸好莱伊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看来他们已经让你认识了这个系统。”
他直起身,对着波本说。波本回以明朗而甜蜜的笑容。
“我没听懂。”
白胡子瞪大眼睛。就像一个猝然被出卖的教授,不知如何面对学生的突发翻脸和自己的教育失败。这当然只是因为他并不像莱伊一样熟悉波本对于找茬的热爱。
我明白了,莱伊平静地回答。
“简单来说,就是要依靠你的引导,让我在极端情况下也能狙击。不论是没有合适的狙击点,或是现场的能见度太低——”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波本不屑地打断他。真不明白上面怎么会允许你浪费钱搞出这种花稍的东西。
“想尽办法找出能用的狙击点,不就是你该做的工作吗?”
莱伊似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这么笑的时候和不笑几乎没有差异。
“如果今天,这人被杀了,”
他指住投影台上小小目标的脸:
“而子弹来自一个合理的源头——来自任何人类想开枪都必须把自己逼到极限、但总归还是能做到的地方——那他们顶多认为我们拥有一个神乎其技的狙击手。”
但是,莱伊继续说:如果我们从难以想象的地方开枪。
他像扣下扳机那样收回食指,手腕旋转,快得波本几乎看不见他做了什么。只在闪电似的半秒之间,莱伊原本放在目标面前的指尖已经抵到了它的背后。他在那里打了下响指。砰。
“那么这就会成为不可能犯罪。”
他淡淡地作结:
“组织最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现在他们要让目标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被杀掉;就和几分钟前波本想过的一模一样。这种可怕的默契实在让人感觉恶心,于是他又笑了起来。
神乎其技的狙击手,他轻笑:还真敢说。
“那,让他们一直这样想,难道不好吗?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出风头——你不总是在展示你有多厉害吗?现在是当英雄当得不开心了吗?”
“当组织的英雄?”莱伊收回手,“还是不了吧。那样的话,要是哪天组织被端了,我可能就得第一个上法庭了。”
哦,波本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你刚刚有录音吗?他急切地转头去看白胡子:你也听见他说了什么吧?
“天啊,我一定要向琴酒举报,莱伊对组织充满了不信任和不忠诚,他就是叛徒预备役,居然觉得我们哪天会被端了——”
“说不定有一天真的会啊,”莱伊的语气仍然很平淡,“所以你不用害怕。”
他的指尖重新回到了投影台上。修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分开,隔在那条弹道和小小波本的脑袋之间。
波本怔住了。白胡子显然听不懂莱伊前言不搭后语的结论,但他听懂了。
只要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他就会死在莱伊手上……
没什么好怕,莱伊重复道:因为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会让你活下来,以防哪天组织毁灭了,我们都得上法庭。到时你才能替我作证,向检方求情,说我们一点也不想杀人,都是被琴酒给逼的……”
波本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厉害,不得不弯下腰;有时人类没有比笑更好的方式来掩盖动摇。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笑了。因为这整件事都太过猎奇的关系。因为莱伊的笑话根本一点也不好笑的关系。因为某种荒谬的,让人厌恶的安心;因为弹道和小小波本之间的距离,不久前波本才想那实在太近了,但此刻莱伊把指尖放在那里,他突然就觉得,那似乎是真的不需要担心。
因为我不会让你死的。组织只会给你最好的狙击手。
因为他居然会因为莱伊的保证而安心。因为他真的非常、非常讨厌这样不由自主就信任莱伊的自己。因为那个莱伊,居然能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就这样说出“有一天”的关系。
说不定有一天真的会啊。
那时波本还不明白这其实是某种顽劣的预告,来自顽劣的赤井秀一。黑色的幽默,挑衅的宣战,只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过自信才能被随口说出来。
那一天,他只觉得莱伊开了个玩笑而已。毕竟莱伊在他心里就只是莱伊,一个真正属于组织的狙击手——这和贝尔摩德很不相同。波本时常感觉她对组织的态度实在暧昧不明,看似依赖却又乐见威胁;对于那些不幸暴露、被琴酒处决的卧底,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几乎像是怜惜。
啊啦,她会说:这可真遗憾。你没能成为射穿组织的子弹呢。
相较之下,莱伊说出来的话根本不必听。一般时候波本也懒得听,反正全都只是些垃圾话而已。可是那一天他确实怔住了。
说不定有一天真的会啊?
那一刻他又清楚地意识到,总有一天波本会重新变回降谷零。有一天卧底会结束,他会脱离组织,或许会死,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留在这里一辈子。
我们能永远这样吗?就这样,继续在一起,永远活在黑暗里吗?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犯罪集团最终的命运就是毁灭,莱伊的玩笑在波本看来是必定发生的预言。总有一天。
那么,到时候,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一切终结的那一天,莱伊会怎么样?
在地底巨大、冰冷的会议室里,波本笑得喘不过气,眼角泛出泪光。有一天。他在心里默念。有一天。这个词突然地刺痛了他,像一个人活在黑夜里太久,猝不及防碰到一片碎玻璃似的太阳。
未来,以后,明天。这一切终将结束的那一天。那太阳理应是他所信奉的光,此刻它却刺痛了他。在天亮时分会有黑暗的乌鸦被杀死,或许到了那时,降谷零也将不得不杀死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
比如波本。比如波本曾经拥有的东西,这段绝非爱情却又无法定义的关系,一双非常讨厌的绿眼睛。明明是那么、那么让人讨厌的。
可是有那么一秒,他甚至不愿意去想明天。那一刻他好像完全就只是波本而已,组织的波本,莱伊的波本;就在这短暂而动摇,如同不存在的一瞬间。
他几乎希望他们都没有明天。
tbc.
*柯学部分都是胡编的请別深究……实在想不出什么任务非打耳洞不可所以只能这样了,希望点梗的朋友別介意
祝各位圣诞和新年都快乐!
【秀零】紧急联络
*已分手设定 老套破镜重圆
*风见在警察厅工作私设
*梗源会贴在文末
Text:
“我要申请三天的假期。”
一张休假申请单被递到詹姆斯的眼前。后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我记得赤井秀一探员的年假已经用在了——”
“上半年,跟恋人的环球旅行,年假二十八天。”赤井沉稳地接上,想了想,他补充道,“——前男友。”
“是的。”上司点头接上,“而你的年假标准也刚好是二十八天,赤井。”
而对方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头,在说出下一句话来之前眼睛不着痕迹地瞟向对面的挂钟——距离深夜十二点整还有最后五分钟:“——那就,无薪假。”
詹姆斯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纸......
*已分手设定 老套破镜重圆
*风见在警察厅工作私设
*梗源会贴在文末
Text:
“我要申请三天的假期。”
一张休假申请单被递到詹姆斯的眼前。后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我记得赤井秀一探员的年假已经用在了——”
“上半年,跟恋人的环球旅行,年假二十八天。”赤井沉稳地接上,想了想,他补充道,“——前男友。”
“是的。”上司点头接上,“而你的年假标准也刚好是二十八天,赤井。”
而对方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头,在说出下一句话来之前眼睛不着痕迹地瞟向对面的挂钟——距离深夜十二点整还有最后五分钟:“——那就,无薪假。”
詹姆斯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上面“休假理由”那一栏明晃晃龙飞凤舞地写着:私人原因,无可奉告。——好吧,这很赤井、也很美国。但对于FBI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休假理由。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对方果断地回过了身,留得半长的、微微鬈曲的黑发在略微紧张的气氛里荡起几分波澜。
“——抱歉,但现在我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情。”
左脚踏过门槛之前,赤井偏头开口道。他混血儿的瞳孔在逆光之下也似乎熠熠生辉,像是捕猎时狼的眼睛:势在必得、但却……
……归心似箭。
凌乱地、箭矢一样势如破竹的思念。
降谷零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清晨五点钟,要再睡也不迟。他习惯性地解锁屏幕想看一眼自己安睡时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信息,结果指尖甫一按下最后一位密码,他就被满屏的未接来电砸了一脸。
他眨了眨眼睛来确认自己看到的一切并非梦境,他不确定昨晚失误摄入的药物是否还有残留。同一个号码,同一个属地,同一个来电显示——同一个人。未接来电号码末端紧跟着的鲜红的“127”被框在一对括号里,降谷甚至无意识地喉头一动。
刚好,桌上台历翻过四页,今天是他们分手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指尖悬在那串数字之上,一、二、三。
他没有点下去。锁屏、阖眼、翻身,他钻回温暖的城堡,鼻尖埋进大朵大朵柔软的棉花里。睡吧。他想,时间还早。
然而他无法冷静下来。虚无一片的视野里,降谷似乎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人影。高挑、孤独、像是冰冷的刀锋向前,不得撤退也不得回身。
冰凉的铁锈气味钻入他的嗅觉。降谷零猛地睁开双眼,后知后觉地听到了刺耳的电话响铃。
“——降谷先生!!”
下属的声音里居然带上几分慌乱。
“不好了……那个、那个赤井……闯进来了!!”
他几乎是当即从床上弹了起来。手心湿漉漉地攥住温热的电子砖块,不自觉地贴紧了耳廓。在枕边摸索着胡乱抓住一件T裇,降谷以自己所能做到最冷静最平稳的语调开口:
“……逮捕他。”
“是……啊?!”
“警察先生,”
赤井秀一板着脸开口。
“我的做法完全合情、合理、合规。”他打开手机的短信列表和通讯记录,一条条指给对面那位看上去严肃得跟他有得一拼的警察先生看。
“昨天深夜十一点五十,旧金山时间,我的私人号码收到了一条紧急呼叫。来自于在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零组就职的降谷警视正,接通后无人应答。”
他的手指挪到那串号码上,确定对方能够看清楚后切换到位置共享界面。
“这里——通话结束后长达八小时的位置共享。抱歉,大部分我没有收到,因为我当时在飞机上。”
赤井清了清嗓子,“至于擅闯警察厅——我不认为这是‘擅闯’。在未获得准入许可的情况下,我的第一反应只是拿出手机来,想要联系一下……认识的警官。”
尾音落地的时候,推拉门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一只干净的运动鞋踏上光洁的瓷砖地面,赤井看见一张属于降谷零的侧脸——疲惫的、看上去毫无血色的。
“——是吗?”
对方的眼睛——整张脸上唯一尚算神采奕奕的部分——看了过来。
“但是,赤井秀一先生。”
坐他对面的那位警官顶着“上司就在身后”的威压皱着眉头开口: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在掏手机的时候,腰上露出来的那条是——枪带?”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假如他的枪套里当真装着一把耶利哥941*的话,那么这个罪名足以让赤井秀一当场被击毙。降谷垂着眼睛,眼神深深地钉进瓷砖表面——他倏地开口,带着某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你们没有对他进行搜身吗,在进入审讯室之前?”
那位警官也顿了一下,口气中带着几分为难:“……呃,赤井秀一探员的说辞是……”
“我有合法的持枪许可,在日本。”
赤井开口道,“并且——”
我也有外交豁免权。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就被人打断,对方的声音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住口。”
降谷零看向他,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住口。”
眼神相撞。赤井抬起头来,孤狼被拖进久违的深海。
-
“所以说,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FBI驻东京办事处的现任主任是一位很有美国风味的中年男人,具体表现在眼高于顶、对身边人不屑一顾,但跟降谷握手的时候仍然看上去谦卑有礼:“我对我的探员的鲁莽深表歉意。”
“我们这边也同样,深表歉意。”腰肢弯到一个合适的角度,降谷微微闭上眼睛,“对于我方人员对赤井秀一探员所造成的精神或躯体伤害,我方愿意承担一切赔偿。”
美国人看了赤井一眼,而后者缓慢地、小幅度地举起双手。
“我没事。”赤井说,“给日本警察造成了困扰,很抱歉。”
他看见降谷零的表情一刹那间有所变化,面部肌肉变得貌似有点紧绷——看上去,好像是一点笑意被压了下来。
——没记错的话,他是头一回从赤井口中听到“对日本警察感到抱歉”这句话。
双方和解,最完美的结尾。降谷目送上位者优雅地乘车离开,转过身的时候鼻腔里忍不住逸出一声冷哼——当然目标指向明确,针对对象正在他的身后,看上去大有跟上脚步之势。
“赤井秀一搜查官,”降谷零回身的时候神色冷峻,“进入警察厅请先缴械。”
很好,气场满分。在公安的地盘上,怎么可能任由赤井嚣张?他对这句话满意得很,连双臂环胸的动作都比平时要骄傲几分。
“昨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赤井不答话。他只是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这样开口。
“为什么,给我打了紧急呼叫?”
他听到风声,听到落叶被卷起,裹向很远的地方。猩红大幕缓缓落下,闹剧结束后的台上,是表演者各奔东西的自我。
而赤井秀一的自我这样开口,告诉他我不关心警察厅、也不关心所谓客套话之中的赔偿。我唯一看在眼里的东西,是你每一个异常动作的内因。
只在乎这个。只可能在乎这个。
“……一时手滑。”
降谷零别过脸去。他看上去瘦了,赤井想道。
一百二十七天能改变什么?他看见降谷的眼周泛着微微的乌青,金发似乎是长长了几分,已经快要长到下颌。而对方的动作看上去疏远又好像易于逃避,转过脸的时候,海蓝色的眼珠却不由自主地往自己的方向偏离。
也许什么也没有改变。又也许、所有的改变都可以走向某个能够称得上差强人意的结局。
“你要连按五次开关机按钮才能进行紧急呼叫,降谷君。”他开口,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的动作里依然带着那股降谷零所痛恨的、好像执掌一切的神情,“就像这样——”
赤井的左手、握着他的手机、以一个类似于展示的姿态出现在对方的眼前。三根手指分别捏住两个侧边。中指抵在开机键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降谷零口袋中的手机倏地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
-
赤井走向小巷里的自动贩卖机。下午六点,日本,东京,米花町。这时候黄昏开始褪去,是夜幕降临的前兆。自动贩卖机被夹在两栋高楼之间,他走过去的时候居然略微一犹豫。
黑咖啡,在第三层。他扔进两枚硬币,咖啡罐砸在出物口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道为什么,赤井俯下身去的动作似乎十分缓慢。膝盖弯曲再弯曲,眉眼低垂着,右手伸进出物口——
——啪!
赤井抬起了一只荧荧的、祖母绿一样的眼睛。他若无其事地把咖啡罐攥在手心里,左手依然紧紧攥着面前满面惊恐的男人的手腕,好像那不是人的肢体,而是一块弹性极佳的硅胶,无论怎么捏都不会坏掉。
“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右手,”他说道,“一分钟之内,请把你的所作所为如实招来,老鼠先生。”
犯人的嘴唇动了动。然而赤井似乎能够预知到他想要说什么,顿了一下接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缄口。不过相应地,我会做出一点反制措施。”
他的眼神落在对方被自己制住的那只手中握住的针筒上。
“这支针筒里的东西,会全部注射进你的身体里。”
降谷零想,他的人生中不可能经历比这更荒谬的一天。
——他看见赤井秀一躺在地上。落日余晖之下、冰冷昏暗的狭窄小巷、对方了无生机地躺在地上,半长微鬈的黑发像游曳的死去的水草。
这是他第一次在荧幕之外见到对方不省人事的样子。
降谷垂在身侧的手指僵硬地动了两下,迈开腿的动作像是刚走入人类世界的小美人鱼。不可能。赤井秀一——不可能。他想到前一天,自己遭人偷袭后挣扎着拨出紧急呼叫电话、神志不清的千钧一发之际居然能把赶过来的下属看成摘掉针织帽的——
而那通电话,也拨给了同一个人。
像一场老套的破镜重圆一样,他们奇迹般地、再次联结上未尽的因缘——但这样看来,故事的结尾并不该是一幕悲剧,不是吗?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赤井面前,对方依然安静得好像沉入了梦乡。降谷不受控制地蹲下身子、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结果、指尖在碰到对方脸颊的前一秒,手腕就被人倏地捉住了,力道刚好让他动弹不得,也不至于疼痛。
他看见了那双梦中见过无数次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降谷君。”赤井秀一开口,“我看到了。”
降谷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手臂上的针孔,露出来了。”他说道。
“那又怎样?”降谷微微抬起下颌,“……被暗算是常事吧,作为公安警察。难道你们FBI连这种等级的风险都不肯冒吗?”
心脏。在狂跳。一刻不缓地。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脱口而出的东西照常是尖锐又辛辣,就像他们从未在一起过、从未坦诚又交心、从未争吵再分离。一段关系兜兜转转再回到原点——回到原点了吗?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赤井。
而赤井只是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居然带了一点儿莫名的骄傲,“——始作俑者现在正躺在我的不远处……不用担心,只是昏过去了。”他捉着降谷的那只手臂缓缓施力下拉,看见那双宝石蓝的、还算不上神志十分清明的眼睛凑近再凑近,赤井又一次分开唇瓣:
“所以……一点报酬,可以吗?”
“——不。”
降谷零说。他觉得自己声线也许在发抖。
“……不行。”
是回忆,也是现实。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同一个人。两张一模一样的嘴巴开开合合,他们——他说,不行,赤井。
我们结束了。
听到这句话后英国人绅士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腕。但他没有起身,降谷零也是。后者脱下了镣铐,手指轻盈地落在那张苍白的脸庞上。
“……谢谢你。”
降谷说,声音也轻飘飘的,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觉得力道万钧,“但是、赤井……你知道吗,你赶过来的这十二小时足以让我救出我自己,或者被人残忍地分尸后再扔进海里。”
如果谈到爱情、谈到追逐与执着,谈到更多的永恒不灭的精神世界,他自信他对赤井不输给世界上的任何人——但如果谈到家庭、谈到陪伴……他不确信自己能够给对方什么。距离是永恒的难题,是每一对相爱的恋人面前展开的不可跨越的摩西红海。
作为降谷零,他孤身一人,或许也只适合孤身一人。
“所以、赤井,”
每一个字都被紧紧地咬住吐出来,他却觉得好像全部都砸在自己心上,“——我们……”
第二次。他又要说出口。两次都是他来做恶人,赤井秀一——你真是、真是……
……狡猾啊。
“——等等,降谷君。”
他听见赤井开口。降谷想道,他会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赤井说道,“我已经申请了调任,就在去往旧金山国际的路上。”
——怪不得。降谷想道。怪不得。今天那位盛气凌人的美国人称呼赤井为“我的探员”……按赤井那个傲慢的性格,居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原来那是准入资格。他觉得心动,但又觉得心颤——真有一个人能为了他、或者说他们做到如此地步吗?
“就算你不能接受——我也不可能调回去了。”赤井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对于他的长相来说显得过分俏皮了,“所以,我会一直追求你的,降谷君。”
唇瓣开合但没有声音。降谷零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快要脱离大脑控制了。也许就算过了二十四小时,药物也还是没能完全代谢。
所以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因为药物、而已。
赤井看着他。安静地、不含任何挟持意味地。他看上去似乎并不像做了一个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大动作,更像是把一盏台灯从家里的卧室搬到了客厅。
你看,我的选择就在这里。
但是你要怎么选择,我不干涉。
有一瞬间,降谷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狂喜,虽然这种感情听上去离他非常、非常遥远。黑衣组织的情报贩子波本,不会狂喜;咖啡厅的明星店员安室透,也许会;公安警察降谷零,也许不会。
他想,贴近一点的话,可以短暂地、把它叫做——
“——赤井,”他说,神情看上去不再绷紧又严肃,“我今天加班到九点半。十点钟之前,我要在警察厅门口看到你。”
逾期不候。
赤井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这样一个词语来。他在微笑。而降谷零的眼睛也在微笑。
——叫做幸福。
END.
彩蛋贴wb了这边肯定发不出来……
特别特别老套,特别特别没梗,特别特别ooc,不好意思
梗源↓
【赤安】已婚男子的二十个尴尬瞬间(零 side)
Warning:全文第二人称,已婚秀零,片段灭文。
已完结:秀视角点我
请确认您脑内的赤安已到稳定交往阶段再行阅读,否则可能导致与原作断层的不适观感。
Furuya Side
1.
有一段时间,你要费尽口舌向遇到的每一个熟人好友解释,为什么你最后没有打死那个男的,反而戴上了他送的戒指。
这并不容易,因为一般人这么做会被当成神经病,可你不希望那些善良的人误解你,也不希望他们误解他,于是那个从七年前开始的故事,你翻来覆去跟人讲了很多遍。
2.
他搬进了新买的公寓,那里离你家很近。
你和大使馆以及FBI的同事,还有毛利工藤两家人,一起去他家里吃饭。
只有...
Warning:全文第二人称,已婚秀零,片段灭文。
已完结:秀视角点我
请确认您脑内的赤安已到稳定交往阶段再行阅读,否则可能导致与原作断层的不适观感。
Furuya Side
1.
有一段时间,你要费尽口舌向遇到的每一个熟人好友解释,为什么你最后没有打死那个男的,反而戴上了他送的戒指。
这并不容易,因为一般人这么做会被当成神经病,可你不希望那些善良的人误解你,也不希望他们误解他,于是那个从七年前开始的故事,你翻来覆去跟人讲了很多遍。
2.
他搬进了新买的公寓,那里离你家很近。
你和大使馆以及FBI的同事,还有毛利工藤两家人,一起去他家里吃饭。
只有你一个人的手机自动连上了无线网络和蓝牙音响,房间里即刻回响起你正在听的昭和老歌。
宫野志保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容盯着你看了很久,她肯定知道什么了。
3.
为了盯梢组织的余党,你们变装成一对夫妇,住到了工藤宅附近。
你严肃声明自己不想穿女装,但因为你们的体格差,你别无选择。
当天晚上,你们躲在墙角里,试图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结果在远处观察你们的工藤新一很快敲响了门。
你花了三分钟解释,这里并没有杀人案要发生。
“他只是想亲亲我。”
你说来是为了哄小孩,却肉麻得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小孩很快离开了,你把门关上,只见他事不关己一般笑得浑身发抖,就像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
4.
组织的事情翻篇了,你们打算一起买间小房子。
结果在房屋中介那里,遇上了当年试图跟踪你,和你学艺的面包师。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你想编个好听点的谎话,结果被他抢了先。
“我是酒吧里拉琴的。”他说。“很多年前,我在某个脏兮兮的酒吧里遇见他。整间酒吧都很脏,只有他最干净,想不印象深刻也难。”
“真是般配。”面包师感慨地说。
那一刻,你突然很想跟这位面包师多分享几种简餐的做法。
5.
你把自己结了婚的好消息,通过公用电话告诉了贝尔摩德。
那个向来八面玲珑优雅得体的女人沉默了足有十几秒,最后虚脱般地回答:
“……没想到你品味这么差。”
6.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邀请你们俩去婚礼。
那天你把头发抹得很整齐,甚至画了两笔眉毛。
他说你很好看,在化妆间的镜子前面吻了你。
两分钟后,你听见毛利兰关门的声音,和一句慌慌张张的“打扰了”。
7.
从某一天开始,派给你的高危任务越来越少。
你去问自己的上司,上司却严厉地教育你,做决定之前应该先考虑到自己的家人。
无言以对之余,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误的选择。
8.
又从某一天开始,你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你又去问自己的上司,上司说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你家人的信。
于是你立刻黑了他的电脑,从发件箱里找到一通很长的邮件。你翻了四屏才翻到底,看出那封信的意思是,无论你想做什么,想执行什么样的任务,他都愿意支持你的决定。
为了隐藏他的身份,那封信里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废话,多到让你怀疑他是不是把这辈子说过的所有废话都写在这封信里了。
9.
结果,你还是转职成了管理人员。
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装作若无其事。
可是你觉得应该谢谢他的那封信,所以你坦诚地道谢了。
他手一滑,咖啡罐摔在地上,他很尴尬,你也是。
当天晚上你们干了个爽,第二天再也不记得那些尴尬了。
10.
公安的下属约你一起进行团队建设,地点是北海道的温泉山庄。
你在男更衣室脱光了上衣,听到身后的空气突然安静,一回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你看。
你没有解释,因为你很清楚“我家住一楼蚊子很多”这种借口,无法说服一群火眼金睛的精英警察。
11.
由于工作需要,你不得不和同事假结婚以便执行任务。
和他商量过之后,你决定靠内部的关系修改档案上的记录,因为你不太想跟其他人一起走进大使馆交那张申请表格。
电话那边的人一头雾水。
“他们说你的档案上已经有结婚记录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12.
你决定再结一次婚,和同一个人。
这次他找了很多亲朋好友来,但这让你很紧张。
你在缀满鲜花的拱门前磨蹭了三分钟,才把戒指套在正确的地方。
他没有打断你,也没有笑你,就好像会等你到世界尽头一样。
不论你在多愚蠢的事上耽误了时间。
13.
这天你加班,在厅里接到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
你不小心按了免提。
“嘿,你记得我的剃须刀放在哪里了吗?”
“……手提箱内夹层的小包里。”
“下次真应该把你塞进箱子里带来,宝贝。”
幸好在场的人只有风见裕也。
幸好他很习惯了,什么也没说。
14.
时隔七八年,你又狠狠揍了他一顿,这次他没还手。
原因是他受了伤,失踪了半年,结果连个电话也没打,就跑到警察厅门口来堵你。
当时,你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新的说辞,来拒绝约你喝酒的同事。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你哭了。
真是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
你是等到他完全康复之后才动手打人的。
你不是乘人之危的那种人。
更不想再缩短他能陪伴你的时间。
15.
你去洛杉矶公款度假一周,在星光大道买了一只写着“最佳公民”的小金人,准备当做土产送给快一年没回过美国的他。那天晚上你算好时差,给他打了视频电话,在一堆无关痛痒的家常话之后,对着前置镜头显摆你买到的小金人。
他沉默了一分钟。
然后掏出一张写着“赤井秀一”名字的归化许可书,和一本崭新的日本护照。
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挂断电话。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16.
退休那一年,你终于受不了家里另一个人跟你迥异的品味和习惯,连那张越老越好看的脸都能让你内心烦躁,所以你们大吵一架之后决定分居。
但是你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在双人床上独自入眠了。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你们买下两套房子,成了邻居,每天晚上用掰手腕来决定去谁家里过夜。
17.
你喜欢和式的装修,而他喜欢欧式的。
你们各自把房子装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却因为彼此拼在一条街上太过滑稽而上了报纸。
你想,房子再怎么滑稽,也不会比你们本身更滑稽。
而滑稽的你们,已经一起度过了三十年的时光。
离婚一次,结婚两次。
18.
某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掰手腕再也掰不过他。
于是你翻出了一张白纸,写了一封很长的遗书,内容事无巨细,大多数的话是说给他听的。
最后你把它藏在衣柜底层。
可是赤井秀一这个混蛋总能赢过你。
他找到了你藏着的遗书,当着你的面把它撕成两半——优雅地。
“既然选择了留在我身边,那就好好享受,好好活着。”
19.
你们花了七年的时间环游世界,挥霍金钱。
有时候,你会梦见你们都还年轻的时光。那会儿莱伊是个暴躁的青年,不会修剪院子里的花草,也不懂烤火鸡的诀窍。他看向你的眼神总是复杂又烦躁,而你想起不小心碰过他的手,那只左手干净、温暖,充满蓄势待发的生命力和攻击性。
七年,七年,七年,七年,七年,七年,七年。
第一个七年那么长,最后一个却快得像一眨眼。
你睁开眼,看见莱伊坐在你床边给吉他调弦。
“天亮了。”
他说,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生气,就像你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而你很庆幸,这一次你没有像结婚典礼上那样,让他等那么久。虽然你知道,不论如何他都会等着你,就像你不论如何都能够找到他。
狙击手嘛,总是有最好的耐心。
他带你回到光里,什么都没有计较。
20.
五十年过去了,你发现结婚的好处只有一个。
从前的尴尬,就只是尴尬。
此后的尴尬,都等于幸福。
零 side END
第三条捏他了工藤夫妇变装盯梢那一集。
还会有个哥side。
*段子
一点儿预兆也没有。降谷零坐在被炉前,吃着橘子,手边是没读完的推理小说(FBI探员力荐)。耳边没有响起“叮咚”的一声提醒,视野中所见的事物,也没有奇幻地忽然变大或变小;对暂无更多日程安排的休日夜晚来说,一切都平淡得出奇,甚至也并不值得在日记本上大书一笔。
赤井秀一在这时候走进房间。他业务繁忙,一只手提着装满商品的购物袋,一只手揽住哈罗——随着两人友情的升温,小狗对访客的友善程度也有所提升,证据之一就是可以忍受自己像一大厚本白色词典般被对方这样夹住。
他走到被炉边,弯下腰,展开坚实的臂膀,放下购物袋、再放下狗,分解过后的画面无非这样几幕;但一旁的观众僵住了身体。
暂时倒带回去:一个男人...
*段子
一点儿预兆也没有。降谷零坐在被炉前,吃着橘子,手边是没读完的推理小说(FBI探员力荐)。耳边没有响起“叮咚”的一声提醒,视野中所见的事物,也没有奇幻地忽然变大或变小;对暂无更多日程安排的休日夜晚来说,一切都平淡得出奇,甚至也并不值得在日记本上大书一笔。
赤井秀一在这时候走进房间。他业务繁忙,一只手提着装满商品的购物袋,一只手揽住哈罗——随着两人友情的升温,小狗对访客的友善程度也有所提升,证据之一就是可以忍受自己像一大厚本白色词典般被对方这样夹住。
他走到被炉边,弯下腰,展开坚实的臂膀,放下购物袋、再放下狗,分解过后的画面无非这样几幕;但一旁的观众僵住了身体。
暂时倒带回去:一个男人走进来,弯腰放下带来的一切,既没有任何惊人之举,也并无丝毫能引发人情绪起伏的契机——理论上。
轰的一声枪响。只是比喻,并没有任何受害者,如果有,那只能说是降谷的心脏,原本那颗冷静的心脏。要叙述体征的变化是非常容易的,仅仅是“心跳加快”或者“体温升高”,但若要找出原因,则令人毫无头绪。降谷怔怔地坐在那里,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只能依靠自己的心跳声识别周边的情况。
赤井连续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奏效,最后他只好略带疑惑地问:“降谷君……你醉了吗?”
降谷终于惊醒过来,匆匆回答“没有”,因太过匆匆而更为欲盖弥彰。哈罗慢慢挪到主人身边,蜷成一团,不解地抬头望向他。
降谷花了十几分钟把话题转移到风见的恋爱情况上。后者在这个时候摇身一变,变成了会摸着头嘿嘿笑的男人,但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时又小心翼翼起来,好像生怕惊动不在此地的另一方。
“有过那种时候吗?”坐在长椅上的降谷弯下腰,假装没有任何异常地打探道,“‘咚’的一声的时候?”
他自以为这是个很形象、很生动的说法,但对方显然并没有领会其中奥妙。
“‘咚’的一声?”风见复述道,微微皱起眉头.
“我是说心脏。”
风见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啊,您还记得吗?……心脏的问题已经缓解了,现在的我可相当强壮。请您不必担心!我的健康情况绝不会影响工作。”
“不是,”降谷下意识地反驳,“我是说——”他又停住,换了话题。
“如果你看见她抱着狗,”降谷补充道,“你们一起养的狗,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
“啊?但是她对宠物毛发过敏,所以我们婚后并不打算养狗或者其他动物。”
降谷直起腰,翘起二郎腿,以示愤怒:既是对愚钝的下属,也是对吞吞吐吐、不愿阐明详情的自己。
“我是说,如果看见她抱着宠物——首先我们假设她没有过敏的毛病——你会心动吗,风见?”
“她不管怎么样都很可爱,”风见强调,但语气继而变得迷惑,“但是为什么……?”他大概很想知道为什么某位宠物演员一定要在这幕露面。
一瞬间,他的意见又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因为以右手牢牢按住额头的降谷执拗地接着说下去:“我是说有没有、有没有一种可能,心动是为了宠物,而不是因为别的?我是说,不管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都根本,根本没有差别。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是……”
风见盯着他,尽管因上司颠三倒四的自白而心生惊诧,但还是极力克制追问的欲望——做了这么多年的下属,他总算能保留这种别样的尊敬。
他等待着,等待着突然陷入沉默的降谷又突然说完后半句:
“……绝不可能是对像是已经成为家庭成员的那个人心动。你觉得是这样吗,风见?”
【赤安】赤井秀一知无不言 - 上
简介:已婚秀零,十年后,给小朋友们讲过(婚)去(恋)的故事。
或者说:在一场处心积虑刺杀FBI的活动上,你发现身边坐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金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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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知无不言
我走在通往礼堂的路上,隐隐感到事情不太对劲。
跟我同样目的地的人群,十个里有三个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五个戴着毛线帽、八个都在拔腿狂奔。
喂,分享会十点半开始,现在才九点四十五,你们都在急什么,你们早上没课吗,你们还是美国人吗……
但我也很急,我必须抢到最好的位置。我也跑了起来。
被称为礼堂的地方,不过是音乐学院的小型演奏厅,最多容纳一百人。门口...
简介:已婚秀零,十年后,给小朋友们讲过(婚)去(恋)的故事。
或者说:在一场处心积虑刺杀FBI的活动上,你发现身边坐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金发男人。
--------------
赤井秀一知无不言
我走在通往礼堂的路上,隐隐感到事情不太对劲。
跟我同样目的地的人群,十个里有三个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五个戴着毛线帽、八个都在拔腿狂奔。
喂,分享会十点半开始,现在才九点四十五,你们都在急什么,你们早上没课吗,你们还是美国人吗……
但我也很急,我必须抢到最好的位置。我也跑了起来。
被称为礼堂的地方,不过是音乐学院的小型演奏厅,最多容纳一百人。门口已经聚了十几个观众,几乎挡住一面小小的、低调的宣传立牌——
《赤井秀一知无不言》,FBI前任王牌探员经验分享会,1334码狙击手揭开不为人知的黑色罪案调查史……
好吧,文字倒是一点也不低调,排场更大,门口检票的是货真价实的FBI,全部穿着外勤夹克,脖子上挂着徽章,其中一个正在和戴毛线帽的金发女生打趣。
毛线帽,毛线帽,还是毛线帽。
这就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我环顾眼前的大型赤井秀一cosplay现场,绝对有人戴了绿色的美瞳片。什么分享会,明明就是偶像见面会吧?!!
“先生——呃,同学你好。”
轮到我了。
“请出示电子票据,还有购票身份证明。”
我掏出手机和钱包。
一张门票二十美元,价格不太过分,抢票难度始料未及。我至今都能想起自己蹲点开票的深夜,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朋友们聚在寝室为我加油打气,收到购票确认邮件的时候我差点昏过去。
大概那夜的情绪还在阴魂不散,我感到心跳突然加快,手指尖开始发麻。
充当临时票务员的FBI看了我一眼,非常友好地说:“昨天熬夜赶due了?嘿,你知道我是校友吗?柯克教授是不是还在教犯罪学入门,上帝保佑,我当年被他折磨得……”
我交出驾照,不停点头假笑,后面的废话一个字都没听清。门票和个人身份要对应,有学生证也要出示,这在美国算查得很严。两分钟后我被放进入口,立刻被一股能救人性命的咖啡味包围。
“我的老天。”另一个戴毛线帽的女生嘀咕,“那是朱蒂·斯泰琳。”
咖啡吧台后面站着一位金发的女士,身穿华盛顿高官们最喜欢的深蓝色套装,脖颈有一串珍珠项链,好心地给到场观众分发免费拿铁,附赠一份大概是FBI宣传手册之类的东西。
——朴实安全的原味,温柔甜蜜的焦糖味,清新宜人的薰衣草味。旁边还有一大堆新鲜的可颂,火腿三明治切得比我脸还大,快要从盘子里溢出来。
绝对不是单纯的美式份量,是妈妈担心你会挨饿的份量啊!这到底是场什么分享会??!
“同学。”斯泰琳女士把一杯咖啡递给我,“你脸色不太好。”
她现在在FBI的重大事件响应组工作,就是你能想象的:打枪噼里啪啦,直升机呜嗡呜嗡,不要杀人质一切好商量,狙击子弹嗖嗖嗖的——那个部门。未知的世界里,每天都有人死去。
我觉得她该穿黑色。黑色和珍珠项链,适合葬礼。
“女士,你知道的,教授给了一大堆作业……”我勒紧电脑背包的带子,可怜兮兮地说,“我可以拿个三明治吗,等下还有课……中午来不及吃饭。”
“当然。这可是外部专家提供的配方,请尽情享用。”她像个俏皮的小女孩似地冲我眨眼睛,“活动还有提问箱,要看一下吗?”
提问箱放在吧台尽头,牌子上写明:花一美元,赤井先生可能会回答你的问题。
我用牙齿叼着三明治,交出一张乔治·华盛顿的脑袋,写下字条、投进盒子。
我终于走进礼堂。
不敢置信,前三排已经坐满,我挤进第四排中间。位置挺好的,舞台不太高,第四排刚好高出一点,意味着等下我能看清赤井秀一的脸。
剩下的半个小时,我都在闷着头、努力往胃里输送三明治。见鬼了,如果这群FBI说过什么真话,三明治确实很好吃。他们的外部专家也许是个魔法师,能用吐司片、西红柿和生菜变出奇迹。
礼堂很快接近满员,拜我抑郁的表情和吃相所赐,我左边空出一个位置,再往左边坐着一对关系很好的女生。基本是一个人们最不愿在电影院购买的夹缝座位,不过谁又会放弃近距离观察赤井秀一的机会呢?不久后,我身边也坐了人。
三明治快把我撑死了,我没抬头看,也很违反美式礼仪地没有打招呼和微笑。
身边的——余光里好像是个金发男人——并不觉得困扰。他正在阅读朱蒂·斯泰琳发放的FBI宣传册,把一些页面折起角,像个眼尖的、喜欢挑错的杂志编辑。
十点二十八分。礼堂后台的门打开。
赤井秀一出现了。
想什么呢,他当然没戴毛线帽,也没穿那件焊死在身上的皮夹克。他穿着西装和衬衣,像个刚刚下班的精英白领,没打领带,还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
王牌狙击手的眼睛不行了吗。我想。果然人总会老。
皮鞋“咚咚咚”,踩着标志性的步调行进到舞台中央。他坐了下来。
没有主持人。舞台上放了一张茶几,一张椅子,一瓶水,一个麦克风。
灯光聚拢在他身上。
“他改国籍之前真是英国人吗?”
前排的女生用FBI宣传册盖住大半张脸,对身边的,不知道是朋友还是男朋友,很小声地说。
“——他一点也不秃。”
男生做了个怪怪的、隐忍的、咬牙切齿的表情,一种偶像受到冒犯的义愤填膺。喂,先生——这位同学。我盯着他的夹克和毛线帽看。你是强拉无关人士来听讲座的硬核粉吧!
“东方魔法。”赤井秀一突然说。
麦克风早已打开,是他见鬼地没发出一点声音,这时才说了第一句话。
几乎算是玩笑的语调,过低的声音水波一样蔓延在礼堂里。当然了,这里原本就是演奏厅,环响格外好。我看到大部分人哆嗦了一下,前排可怜的女生差点从座位上蹿起来。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到的。
赤井秀一安抚似地对女生点了下头,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把瓶装水很慢地倒进玻璃杯,麦克收进水声,整个礼堂安静下来。
十点三十分。分享会开始。
“事先说明,本次活动够召开,全部倚赖真纯·世良博士。我去年在她的课上当过客座嘉宾,你们的热情吓到了她基因里属于日本人的部分。”
寂静被舒缓了,礼堂里发出一些低笑。
“分享会的收益将捐献给‘朝阳’基金会,帮助卷入有组织犯罪事件的无辜家庭重获新生。世良博士今年是基金会的主理人,你们想在简历上加一条实习经历的话,可以和她聊聊。当然,她还是FBI司法刑事部门与MI6远东国际关系的高级顾问,不建议你们和她聊太多。”
坐在首排的女性——她站起来我才意识到是女性——大方地向观众打了个招呼。
半长不短的垂肩黑发,自来卷,男版型的宽西装,绿眼睛。我当然知道她。迷倒全校男男女女和各种你能想到自定义性别。你很容易从她的脸推测她哥哥年轻时的样子。
我又看向舞台中央的赤井秀一。可恶,变化也不是很大嘛。
“另外,你们领到的免费饮料和食物,来自FBI的倾囊赞助。朱蒂·斯泰琳女士是我的前同事,一位多年好友,现在是FBI重大事件响应组的关键人物。她希望我帮忙做点人事宣传。”
“不过,相信我,你们在胡佛大楼和克拉克森堡喝不到这种咖啡。我们喝的东西、尤其在加班到凌晨之后,尝起来像是刷鞋水。”
真是贴心的招聘启事,连我身边一直很安静的金发男人都皱起了鼻子。我看到斯泰琳女士在前排摊开手,打了一个不太友好的手势,赤井秀一照单全收。
“好了,以防有人被强行拉来参会,至今还在状况外——我的名字是赤井秀一,FBI前任助理主管探员,五年前已经提前离职退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和在座各位差不多。”
骗人,我在心里想。这家伙的高级顾问头衔比他妹妹多出几倍,甚至在严防死守、难以渗透的日本警界也有外编职位。
某些藏在暗处的小论坛上,我查到日本警察的机密暗语。他们坚信掌握了这个救命法门,不论是摩天楼要倒下、东京塔被扫射、游乐场拆成了废铁、人造卫星撞地球……都会迎刃而解。
翻译过来大概是——关东有难找工藤,关西有难找服部,外事不决问赤井,内事不决问……谁来着?记不太清了。也是三个音节的姓氏。
但观众不知道。观众又在发出低笑,听起来更加轻松。
原来赤井秀一也会巧言令色,会与人拉近距离、搞好关系。他在资料里不是这样,谁教他的?
“我准备了一些东西。”赤井秀一在椅子上搭起腿来,打开一份文件夹。
“但我猜你们不想听一场长达三年的国际执法力量布局,剧透预警:我们最终抓捕了某个跨国犯罪组织的boss。如果有人感兴趣,下学期去选世良博士的课,我答应过她,会定期出现。”
那你要讲什么?我握紧双拳。活动内容完全背离了海报上的文字,在美国我可以告你虚假宣传。
“多少人带了《绯色搜查官》的光碟?”他用绿眼睛扫视台下,意味悠长地问,“请举手。”
呼啦啦。超过一半听众举起了手,有人小声叫道:“我的可是十周年日本典藏版原声蓝光!”
还有人叫:“设定集算数吗?”
赤井秀一做出压低声音的手势,礼堂重新安静下来。
“我也答应过世良博士,会给你们签名。”他说,“为了基金会,我今天是无害的吉祥物。”
我身边的金发男人笑了一声——“哼”。有谁是哼着笑的啊,我十分困惑。你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第一次抬起眼睛,打量坐在我左边的听众。金发的男人没错,一位有品味、有底线的社会人士,没穿学生们三周没洗还破着洞的帽衫,也没穿狂热的赤井秀一cosplay。
他的轮廓有点亚洲化,皮肤颜色更深一点,鼻梁挺翘,显得过分年轻。西装与高领衫的料子看起来很贵,我还没看清他的装饰项链上有什么图形,他朝我看了一眼。
哦,紫色的眼睛。等等,什么人种都不该有紫色的眼睛吧?
好在这双眼睛也非常温和无害。我尴尬地挤出一个微笑,继续关注台上的赤井秀一。
“我会在接下来五分钟里简单讲讲自己,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答疑。”赤井秀一说,“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吧?”
没错,咖啡吧台上的提问箱。其实不止有一个,问题的优先等级明码标价,但我只想为他花一美元。观众正在点头。
赤井秀一坐近了些,嘴唇靠近话筒,眼睛望着台下的某一点。离我很近的一点,我屏住了呼吸。
“我们开始吧。”
沉默。
礼堂里的大部分听众——除了世良真纯,除了朱蒂·斯泰琳,也许除了我身边的金发男人,因为我没仔细看——但绝对包括我,都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三,二,一,零。欢呼与掌声爆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冷汗从发根淌下。
如果你熟悉我的语言和文化,会知道有一句“人老如酒醇”的表述,说人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愈发优雅、体面、大度并且充满智慧。酒指红酒,或许适合朱蒂·斯泰琳,绝对不是赤井秀一。
那么,你喝过超过三十年的威士忌吗?
我喝过,在一次去田纳西旅游的路上。回忆像场PTSD,在我脑内迸发成雪崩。
刚喝进去的时候没有不同,你知道要喝下烈酒,也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很快魔法发生,酒从舌面滑进喉咙,反扑进鼻腔,沉进食道,沉进胃和肺,生物信号尖叫着冲进大脑。
那是一场没有火光和硝烟的爆炸,一场不开一枪的侵略。你被芳香与辛烈淹没,会恍惚、眩晕、震撼,然后服从——明明是你喝下了酒,但酒最终主宰了你的一切。
黑麦威士忌的调和款,那时候的同伴对我说。抱歉啦,预算不够,我们喝不起波本。
太棘手了。
我把电脑背包挪到膝盖上,提线木偶似地擦掉滑进衣领的冷汗。
太可怕了。
“你还好吗?”金发的男人突然转过脸来,用一种很中立的、听不出地域和出身的英文口音问。
“……还……还行……最近压力有点大。”我指着书包,继续挪用作业过多的借口。
“身体不舒服的话,你随时可以离场。”金发者说,“别担心。”
当然不行,我想。我必须留下。
“真的没事。”我试图强行开始社交,该死的美式文化,社恐不应当出生在美国,“呃……谢谢关心……呃……你……呃……你、你结婚了?”
……说的什么狗屁啊。要是手头有把枪,我当场塞进嘴里拉扳机算了。我低头看着书包。
金发者仍然没有受到困扰,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只不算新的婚戒。
“没错。”他说,“你观察得很仔细。”
先生,你怎么还在继续对话!你看起来并不像美国人,难道一点都不社恐吗?!
”呃……呃……呃……”我转向台上的赤井秀一,更无厘头地说,“他……他……他也结婚了。”
金发者很自然地说:“是啊。”
“我的前半段人生,基本就是《绯色搜查官》的故事。”赤井秀一说,“我出生在英国,少年时代曾在日本小住,后来在美国完成学业,积累工作经验后加入FBI。”
“必须澄清几点,我童年时没有根据《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提示,指认伦敦观光巴士上的爆炸犯。我加入美国国籍,也不是因为救下了FBI局长、挽救世界危机。以上属于原创剧情。”
“如果你们真的好奇——”
台下听众齐刷刷地点头。
“我也是本校校友。世良博士的学院有一位柯克教授……”
点头的听众发出状似波浪起伏的哀嚎。
“我用一学年说服他让我加入研究小组,毕业前参与了重大发表,借此获批杰出人才绿卡,后来才有机会申请国籍。”
我才不信。还不如《绯色搜查官》有说服力。赤井秀一绝对也在给妹妹招研究生吧?
“如果你们想加入FBI,毕业后最好从事警察一类的实务工作。我当时名义上在拉手风琴,一种错误示范。”
“后面几年,也就是《绯色搜查官》第二部的剧情,我无法给出任何评价。有些事情的解密期还没有过。”
我看你是偷懒不想多说话。
但说实话,我没想到赤井秀一已经说了这么多。我甚至做好了买票进场、干巴巴听一小时只言片语和沉默的准备。
“电影收官作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创意发挥,只有一件事符合我的人生经历。”
赤井秀一喝了一口水,举起左手。灯光照亮他手指上的金属环。
“我结婚了。”
周围几个女生发出努力压抑的尖叫。
不对,我想。他确实举起了左手,但他刚才拿杯子的时候用了右手。
赤井秀一是左利手。这个人真的是赤井秀一吗?
“好了。”台上的男人说,精确地卡住五分钟的时限,一秒也没超过,“下面是回答问题时间。”
他从茶几下单手抓出两个盒子,放在麦克风旁:花一美元,赤井先生可能会回答你的问题……
另一个盒子写着,花一千美元,赤井先生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感谢你为“朝阳”基金会慷慨解囊。
他把手伸进一千美元的盒子,捞出至少十张纸条。我瞳孔剧烈收缩,人生观大受震撼。
赤井秀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同于演讲嘉宾默认人设的表情。
“……嚯。”
绿色眼睛挨个看向台下观众,好像能挑出所有匿名问题的主人:“我记得你们每年发现学费增长几个百分点,都要痛骂至少半学期。”
观众发出羞赧的回应,混合着一些傻笑。他又把千元问题放了回去:“不过,好奇心不应当被银行卡的余额定价。”
赤井秀一翻过一美元的盒子,纸条雪花似地洒落在茶几上。
“我会尽量回答所有问题。“
很轻地,我又听到身边的金发男人笑了一下。这次不是“哼”,他真的在笑。
“‘真实年龄’?和你知道的一样。‘每天都会做的事’?能在这里说的是……陪狗散步。‘退休生活的好处’?不用通勤。‘周末的爱好’?钓鱼与狙击很像,考验耐心、毅力,还有紧追不放的勇气,但有人说钓鱼是老男人的爱好,会喜欢说明我老了。”
观众里有几个钓鱼佬,此时大声发出欢呼。世良真纯不知道想起什么,笑得快从座位上掉下来。
“有很多关于‘最’的问题啊。‘最喜欢的食物’?伴侣烹饪的一切。‘最不喜欢的食物’?我除了狗粮什么都能吃。严格来说,如果你加入某些FBI特别保密计划,在特定环境里,吃狗粮比饿死要好……嘿,朱蒂,不要撤掉赞助。”
“‘最喜欢的酒’?波本。‘触动最深的格言’?Happywife happy life。”
什么啊。我震惊地看着身边的观众。你们怎么如痴如醉地听下去了,没听出他至少有一半回答都是假话吗?
这完全是一场“既然我来了、你们也花了钱,那就满足孩子们的心愿”的表演好吗?!
我继续盯着台上的赤井秀一。他从前被称为银色子弹,现在既不凛冽也不严苛,正在打造一副平易近人的退休人设。但是,每次那双绿眼睛往我的方向看——该死,他怎么总是往我的方向看——我都忍不住想要发抖。
他……发现了吗?
“‘人生最后悔的事’?在某个时间说了假话。‘人生最不后悔的事’?在那个时间说了假话。‘人生最幸运的事’?在黑暗的地方,以为自己爱上了错误的人,后来发现爱得正确。”
你看,他马上开始浑水摸鱼、语焉不详了吧?
观众的气氛越来越松动。也许现在是个好时机?我捏住书包边缘。
很突然,金发的男人又看了我一眼。赤井秀一还在三言两语地过掉问题,茶几上一撮纸片的雪花越来越少。我愣楞地与金发者对视。
“怎、怎么了……?”
“没什么。”他对我点点头,“有些意外吧,赤井会说这些话。”
……啊?
我不太能控制面部表情,满心受到背叛的失落。我还以为你是这群狂热拥趸里仅存不多的正常人,你怎么叫他赤井,你们很熟吗,还是关系很坏?
“不感兴趣?”
“我……”该说什么呢,“我以为活动真的是犯罪调查分享会,而不是……”
“偶像见面会?”
哇,原来你还是正常人,你也发现了吗?我求救似地看着金发的男人。说实话,主演了《绯色》系列的好莱坞影星到场,也不会有今天的气氛吧?!
——好像所有人都被赤井秀一摄取了神志。我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遗世独立的悲凉。
金发的男人微笑着,灰紫色的眼睛看着台上,又像在看着我,轻声说:“可是你来了。”
我僵硬地转开脸。他的话细想起来——金发的男人……也知道什么吗?
“哈,接下来的问题很有趣。”台上的赤井秀一说,“‘临死前会留下什么遗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我在座位上难耐地扭动了一下。是我的纸条。
“我这辈子其实留下过一次遗言,你们都知道。”
他向观众抬起手——像是乐团的指挥,示意某个声部增加音强——所有观众异口同声地说:没想到,居然走到这一步……
我的下巴差点脱臼。观众们说的是日语,可他们根本不会日语。众所周知美国人是世界上最烂的第二语言学习者。他们把发音背下来了,他们到底看了多少遍《绯色搜查官》……
“现在让我给答案的话——”赤井秀一轻描淡写地把纸条折起来,放进口袋,“我还没准备要死,令人伤心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我暗暗咬了咬牙。
绝对没看错。刚才赤井秀一抬起手的时候,有一个瞬间,那双令人战栗的绿眼睛正在发笑,觉得一切都很好玩。
他确实在玩。备受瞩目的舞台是他的游乐场,观众是旋转木马的彩灯和气枪赢来的泰迪熊。
他在取悦现场的某个人。
我更加僵硬地转向身侧的金发男人。万一,万一……
可金发者兴趣缺缺地低下了头,又开始给FBI的招聘宣传册折角、纠错。
心脏正在胸膛里打鼓。太好了,我想。是我想多了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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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短篇轻喜剧,合在一起字数有点多,拆一下。下篇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