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婚姻就是围城，呆里面三年了，也该出来晃晃了——别挡我，否则跟你急！

——怎么了你又怎么了，又犯臭脾气了不是？

三年之痒，离婚夫夫的家庭战争拉开帷幕

突然萌生的脑洞，同性可婚背景，随便写写，全部在瞎掰

应该就是个小品文，中短篇随笔，想到哪里写到哪里，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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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

俞亮一拉开家门就闻到股川辣火锅和泡面的味道，他放下行李箱，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换拖鞋，心想大热天开着空调吃火锅搞得满屋子都这么大味儿这是第几次了。

果然——光着脚丫子穿着小短裤坐地毯上的那位眼睛不眨地盯着电视里的游戏直播，满是红油的嘴巴吸溜着碗里的泡面，一片狼藉的茶几上东倒西歪各式蘸酱碗碟如同开联欢大会，几滴红油已经撒上了地毯，俞亮不忍地别过脸为这条昂贵的意大利手工毯默哀三秒钟，然后啪地解开袖口提起丹田正欲怒吼——

“哟，回来了！”

用余光扫到了沙发前的人影，杵在自家客厅里快两分钟的俞亮终于等来了时光的第一句话，可惜头都没抬依旧盯着电视屏幕。

俞亮的脸黑了下来，要知道他可是离了家快一个月远在韩国打拼，好容易回来了，没等到热情欢迎就算了，家里这位宁可盯着屏幕上的大波主播也不看他一眼，这让他十分火大。

“时光？”

突然电视屏幕黑掉，时光心急地倒腾着遥控器一边抱怨:“这是怎么了……今天一下午信号都这么差……怎么回事啊这是？咱家宽带不是才续上么？俞亮——俞亮你帮我看看这怎么搞的？”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俞亮第一眼，俞亮盯着手里的遥控器没动静，在时光的催促下不得不给他倒腾起来。

五分钟后，游戏界面重现。

俞亮拉开电冰箱，除了几瓶酱料和占了半层的方便速食，还有角落里的一袋蔬菜，他拿起已经辨别不了颜色的西红柿和鸡蛋，看都没看包装袋上的日期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对于一个刚经历一个月高强度集训和比赛又飞机晚点高空强气流颠簸了两小时，晚上八点半到家指望着能吃上一口热饭的人来说，疲惫化作一团堵在心头的怒火，俞亮翻着大白眼开吼了：“家里没吃的了？”

“点外卖！”

俞亮深吸一口气，又道：“我都跟你说了我这个点回来，你怎么不帮我点一份？”

时光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哪知道你吃什么！点错了你不又不高兴，再说你自己不能在路上点么？”

“……”

俞亮砰地关掉冰箱重新回到客厅，盯着连汤汁都不剩的锅底，饿得饥肠辘辘的胃直抽抽。

我回来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俞亮站电视机旁，这话他怎么好意思开口？突然脚边有毛茸茸东西在蹭他，低头一看，JOJO流着哈喇子踩他拖鞋呢。

“去——”俞亮现在没心思逗狗径直走到电视机前说道：“我说我回来这么久了你不能停一会儿么？游戏这么好看干嘛不去当主播？别下棋了。”说着按了电视开关。

荧幕一黑，看得正带劲的时光不高兴了：“你这是干嘛？下了一天的棋，刚吃饭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怎么就不行呢——我说你是吃了炸药包么，怎么一回来火气这么大？”

“你好意思说我？我回来多久了？”俞亮两手叉腰怒视时光。

“多久？”时光回头看看墙上的钟，一脸懵逼：“八分钟。”

“……“俞亮揉揉紧蹙的眉头，疲惫地问道：”你都不看这次农辛杯直播的么？”

“看了，”时光诚恳地点点头，继而恍然大悟，咧嘴一笑：“哦，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因为输棋？”他见俞亮面色一僵没说话，以为说中心事赶紧开导道：“其实胜负乃兵家常事，何况你赢得也够多了，虽然这次输了，但对方确实在中后段下得比你好，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俞同志吸取教训再接再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要说正事的俞亮盯着这肉嘟嘟的被红油烫肿了的小猪嘴一嘟一嘟乱放炮更来气，指着厨房的方向就吼起来：“谁跟你说下棋的事了，我回来一口饭没吃，冰箱里东西我走之前是空的，现在还是空的，一个月了——一个月你怎么过的？鸡蛋都过期了也不处理一下，留着孵小鸡呢？”

时光啼笑皆非地说道：“孵啥呢？冰箱能孵么？我这也是每天忙着比赛呢说的我挺闲一样，都说了不知道你能吃什么让你自己点你又不点，难不成我还不能给自己点吃的？”

“好意思？”俞亮指着吃得精光的火锅质问：“你就不能给我也留点？”

“你吃川辣？上次我带你去吃结果你不是吃坏肚子了么？你还敢再吃？”

上次半夜去吊瓶的事俞亮记忆犹新，顿时噎住，可是又不想被时光拿了话，不甘示弱地怼回去：”你就不能点个鸳鸯锅？“

两人就川辣火锅一事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谁都没有察觉JOJO趴到桌上了，它直接将桌角的酱料掀翻，就这样一片鲜红带着花椒香味的辣油在空中展现优美的姿态，然后啪地——泼到手工毯上，在一片洁白中盛开出了一朵鲜艳的后现代气息的大红花，于是这条昂贵的意大利手工毯彻底地沦为了——海X捞川辣火锅的牺牲品。

”啊啊——“

俞亮大脑嗡了一声，魔音穿耳产生剧烈的耳鸣。

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时间静止。

时光和JOJO大眼瞪小眼，然后一人一狗战战兢兢地——将目光移向了俞亮。

这条手工毯是两人度蜜月时在意大利一家专门店买的，俞亮进店时第一眼就相中了，且不说这是孤品价格不菲，俞亮规定平时得脱了鞋子才能踩上去，毯子很软很舒服，时光打心底也挺喜欢的，呃，喜欢躺上面打滚，当然得趁俞亮不在家的时候。

结果现在——

时光看着俞亮越来越黑的脸冲JOJO大喝一声：“JOJO快跑！！”

小狗哀嚎着迅速跑没影儿了，留下时光对着俞亮。

完蛋了。时光想。

接下来免不了一通吵。

两人结婚三年不到，大小争吵不断，都说夫妻要磨合，他俩磨合了三年都还没磨好，眼看着比自己晚结婚的人都步入婚姻殿堂甜得蜜里调油，他俩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两个人脾气都是又臭又硬谁也不让谁，俞亮是个认死理的洁癖狂，时光不拘小节大而化之，谈恋爱还好，这住一起每天对着柴米油盐免不了一番撕拉。

就像今天这种情况，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为吃个饭的问题都会大动干戈。

哎，没意思。

吵累了，一个坐沙发上一个站墙角生闷气。

俞亮就回想过去，过去多美好。他和时光九岁就认识，后来两人十八岁拿下LG杯，那时的照片还摆在书房里，和他俩的两杯放柜子里，十八岁的少年，明眸皓齿，眼睛真的能看到星星。

那天时光带他去弈江湖，朱大勇牵着一条新买的狗遛弯，时光跑过去抱着小狗就是一顿猛亲，刚好风吹过来，吹起时光的刘海露出他白皙光洁的亮额头，弯弯的眼角浅浅的梨涡，白白糯糯又软又甜，看得俞亮心都化了。

结婚以后时光是想养条狗，两人就此问题深入探讨过，时光走马观花在花鸟市场溜达一圈，硬是呆在一家宠物店门口不走了，看中的是条白色法国斗牛犬，才出生一个月，在笼子里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精神抖擞，时光一眼看中它硬是要带它回家。

俞亮皱着眉头听完老板一通关于养狗的交代，转头问时光：“咱俩经常出国比赛，不在家谁照顾它？”

时光揉着小狗的爪子有一搭没一搭：“不还有你爸妈和我妈么？实在不行给绪哥或白川老师……带几天？“

”你以为人家不上班呢？给你带狗？“

”不然呢？绪哥不上个月买了只非洲大鹦鹉么？要不……俩凑一块儿？“

虽然小夫夫在店里争论了快半小时，但是俞亮知道他一定失败，因为时光是抱着小狗和他吵的。

没错，最后这只狗当然被时光给带回来。

像所有挑完宠物吵着要带回家发誓好好养的孩子一样，时光更乐于带狗散步玩耍，把屎把尿兢兢业业打理狗窝的实际上是老妈子俞亮。

可不知为什么，JOJO——这只法斗还是和时光最亲，这不，他俩一吵架，JOJO永远无条件听从时光派遣。

”我真的受够了，“俞亮斜斜靠在墙边，一天的颠簸加上刚才的争吵太耗体力，他半闭着眼睛幽幽叹道，如同一个正在演苦情戏的韩剧男主：”和你住一起比我一个人住更累。“

时光靠在沙发上，低低问道：”什么意思？”

俞亮半阖着眼反问：“你说什么意思？”

时光抬眼警觉问道：“你想一个人？”

俞亮没吭声，拉了椅子坐桌边，望着窗外老半天，又道：“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哟，怎么的？”时光不怒反笑：“这是要离婚？”

给大家安利一部漫画，《少年纪事》，目前正在快看连载，每周六准时更新。

(这部漫画打破了我对"受皮肤要白"的执念，剧情一点不拖沓，有虐有萌，你们看过吗)

上一棒 @Cashmere凯时 

cp：剧版亮光      SUMMARY：这是一个关于某人一见钟情的故事——不破不立，热爱总以热血为土壤不断生长。

心血来潮想试试写古风pa，时代架空，服饰官职等大体参照明，请勿深究。

本文1w8，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眼缘，ooc预警我先打上，如有情节接受无能请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后文请点《明明如月·中》 《明明如月·下》 《明明如月·番外》 

以上w

01

立秋方过，叫人难耐的暑气被晚风吹散不少。不过哪怕白昼渐短，路上行人的兴致也丝毫未受影响，衙门外的长街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各家茶肆酒楼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其间亦夹杂着船家从门前河中撑船而过时的歌声，端的是一派繁华的江南景象。

 

至于县衙内，与外边的热闹对比鲜明，好几进的院子令那些喧嚷更远了些，四下安静异常，人人都在埋头各自做事，唯有风过时吹动庭下绿竹发出沙沙声响。

 

直到一人朗声道了一句“今日辛苦各位，还请早些回家罢”，衙内众人才如释重负一般，人来人往的走动声开始响起，也渐渐有了轻松的闲谈之声。

 

“小俞大人，今日散了衙之后可有什么安排啊？”

 

“还用你说？人小俞大人有没有安排都跟你没关系，还不如和我去杏花楼吃酒去！”

 

说话的人是县衙内的主簿和县丞，而他们口中的小俞大人让同僚早些回家，其实自己也才刚批完最后一份公文。他抬笔轻轻将墨迹吹干，然后把折子合好放在桌旁一沓垒得整整齐齐的案牍最上方，唤人来将这些东西全部搬走归档。

 

小俞大人大名俞亮，是朝中内阁三阁老之一俞晓暘亲子，实打实出身于家学渊源的门第。他的学识得了俞阁老真传，自幼写得一手好文章不提，更是未及弱冠便中了状元，京中人皆赞“有其父之风”。

 

就这么一个前途一片坦荡，只等着在翰林院攒够了资历便能接替其父入阁的青年才俊，偏偏跑来这等江南小地方做知县。

 

有传言道俞亮在朝中得罪了人被外放来此，但日子久了，衙内的人倒觉着人家完全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那些流言蜚语自是跟着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再者就是俞亮年纪小，为官又没什么架子，衙内当值的人都愿意亲近他。特别是年长俞亮一辈的人，见他自己大老远从京里来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都将他当作世侄去照顾，逢年过节都要问候一声。

 

这不，七夕也是节嘛。

 

“多谢二位关心。”俞亮说罢站起身，理了理官袍的衣摆。这身青色的袍子极为衬他，显得他整个人气质儒雅又沉静如水，若是让那些个世家小姐见到，他不知又要成为多少春闺梦中人。

 

只是再多芳心也是许错了人，小俞大人郎心似铁，此生的柔情怕都早给了一个人去。

 

他整理好衣冠，向众人道别后径直往县衙外走，出门便见到自家挂着府牌的车辇停在外面，于是他向车夫点头示意，然后毫不犹豫地登上去掀起帘子。

 

果不其然，里面坐着俞亮想了一整日的人。

 

他还未说话便迎上一双明亮如晨星的眼睛，笑意在人脸上洋溢开，又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对方朝俞亮伸出手，勾着他官袍上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拉进车内，车厢的帘幕随着俞亮松手的动作再度垂下，悬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我来看看这衙门里有什么仙法，让小俞大人七夕还舍不得归家？”

 

俞亮轻轻揽住时光的腰，这人的手执惯了黑白棋子，现在却抓着他的腰带不放，于是他索性低头吻上对方。

 

吻毕，他轻声笑道：“久等了，时光。”

02

俞亮随父亲前往兰因寺时，气候已然入了秋。长天是水一般的碧色，满山枫叶已有了转红之势，想必再过不久便能染就一山秋景。

 

今日恰是七夕，他父亲又难能休沐，本想与夫人共度佳节；然而明娴丝毫不给面子，早早邀约了京中几个诰命夫人在府中小聚，到头来反而是俞府的两个男人被赶出了家门。

 

索性闲来无事，俞晓暘便带着俞亮来此会友，在山中小住几日。他与寺中住持僧人是多年至交，每次两人都要秉烛对弈至天明，甚至还要差人专门记下每一局棋谱封订成册。

 

要说俞亮的父亲俞晓暘，平日里在内阁是出了名的耿直和严厉，朝中官员鲜有不被他的威名所震慑，有不少想从旁门左道行些贿赂之事的人都在他这里碰了壁。

 

俞阁老平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唯独在围棋上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一家之主不重享乐，俞府用度也大都不甚讲究，唯有摆在书房内的那一方棋桌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的。

 

此外，俞府书房除却那些父子二人常常翻看的经书坟典，剩下的便都是俞晓暘让人四处搜集得来的前人棋谱和名家孤本了。

 

至于俞亮自己，他受父亲的影响也爱极了围棋，在同龄的名门子弟当中他的棋力早已无人可敌，只是尚不及俞阁老和住持大师罢了。

 

兰因寺是一方藏身于京郊山中的古刹，车辇只能行至半山处的驿站，然后任尔身份贫贱富贵，都只能自己步行到山门。

 

对于不肯屈尊步行上山的访客，住持大师有言：恕本寺一概不予接待。

 

是以俞家父子俩早早出门，到兰因寺却已过了午时。他们来时的山路很静，只有二人和身边小厮踏着青石砖上落叶的声音，偶有惊鸿从林间飞起，眨眼便化为一点掠影消失在天外。

 

只不过越靠近山门，入耳的喧嚷之声便越来越清晰，直至他们进了这兰因寺才发现，纵然寺规要求香客必须亲自登山，前来进香之人也络绎不绝。

 

俞家人是兰因寺的常客，负责接待香客的师父看他们面善，在俞亮上前表明身份之后，连俞阁老的名帖都没有收便直接带他们往寺中深处更为僻静的禅房去了。

 

兰因寺中的客房不多，多是为住持和各高僧的相熟之人准备的。俞亮每次随父亲来时都住在一处小院的正房，只是这次不巧赶上正房已住了一位贵客，他也不如何讲究，表示自己住东厢即可。

 

引路的师父在院外候着，得知几人还未用午膳，便领他们先行用膳再去寻住持大师。

 

出门时俞亮往西厢瞥去一眼，发现那里几间房门紧闭，大约也已有了其他住客——毕竟往常来此，空荡荡的西厢房总是房门敞开的。

 

他没有放在心上，抬步跟上前方已出了院子的父亲。

03

与山道不同，兰因寺内最多的不是枫树，而是前朝时所种的银杏。

 

现在还不是银杏叶变黄的季节，落叶还是青翠的颜色。偶有鸭脚形状的叶片打着旋停在俞亮肩上，又被他伸手拂去。

 

俞亮今天是寻常书生打扮，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直裰，腰上没有挂别的装饰品，只缀了一条色泽温润且不甚显眼的玉佩。

 

但这玉佩其实成色极好，通体是浅碧色，上面还刻着“和光同尘”四个字，是对佩戴者无声的劝诫。

 

这块玉其实可以算得上是俞亮的本命玉了。

 

有别于其他人家满月礼为女儿佩玉，俞家男子满月之时，由家中德高望重者将精心雕制的玉佩放在孩子的襁褓中，从此便将它时时佩戴，不得离身。

 

俞亮的这一枚是由俞晓暘亲手雕成的，玉石剩下的小料也被仔细收好，现在被他放在荷包中随身携带。

 

虽然已是初秋，白日里天气却还有些热，哪怕今日俞亮用网巾将头发很好地束起，他的额发也仍旧被汗水沾湿了一些。

 

他自觉失礼，便在用膳后向父亲告罪一声，请俞晓暘先行前往住持大师处，自己回去整理好仪容再去拜会。

 

俞亮独自去往住持禅院的途中，两个小沙弥恰好要去找住持抄录经文，便自告奋勇为他带路。

 

二人年纪不大，见俞亮没什么闲谈的意思也不在意，你一言我一语地便聊起天来。俞亮听着他们如小鸟一般叽叽喳喳的谈话，从中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褚嬴。

 

俞亮知道此人。

 

褚嬴大师，传闻中的当世围棋第一人。他被时人冠以棋圣的名号，尚且无人能出其右，是所有棋士都向往的对手。

 

而这么一个人，眼下正在兰因寺小住。若是得以与之对弈几局，哪怕是旁观他与别人手谈，大约也能有不小的收获。

 

却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可惜就在俞亮想询问褚嬴大师住处之时，两个小沙弥已经将他带到了目的地，示意他直接进门之后便往旁边的藏经阁跑了。

 

他无奈地叹气，在门上轻敲三下却无人应答，推门果见自己父亲与住持大师围着棋桌相对而坐，大约连他进门的声响都未曾注意。

 

俞亮只得暂时将褚嬴之事放下，他让小厮退到一边，自己跪坐到棋桌旁拿起笔，帮两人继续抄录棋谱。

 

这一局棋几乎下至深夜，桌上茶水已换了好几轮，最终是俞晓暘胜了三目半。

 

寺中的人早已熟知自家住持与访客对弈时如何忘我，索性没在晚膳时间前来打扰。俞亮帮二人整理好棋子，又自请去拿些素斋点心回来，于是点了一盏灯笼便出了禅院。

 

夜中寺里早已没了白日时的热闹，俞亮提着灯独自走在空寂无人的青石路上，除却他自己的脚步声，便唯有一两声画眉的叫声不时传来。

 

只是他绕过几间禅房，经过一棵亭亭如盖的银杏树时，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哎，这位小郎君——！”

 

俞亮闻声举灯抬头，入眼是一个坐在树上，侧身抱着枝干朝他笑的少年郎。

 

后来俞亮曾无数次试着书文作画描摹此景，却总觉再多辞藻也苍白无力，熟宣工笔亦难描其心。

 

到最后情丝百转千回，只余一句意犹未尽之词聊表一二——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04

坐在树枝上的人长相有些秀气，年岁看上去和俞亮差不多大，眉宇间还带着些许孩子气。他穿着一身绯色的曳撒，袖口用织金护腕扎得很紧，一条革带横在腰间。

 

这个少年人额发有些长，自上而下看着俞亮的时候，头发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过很快又被风吹得歪向一边，露出了那双盈着清水似的杏圆眼。

 

俞亮手中的烛灯在前，映得对方脸颊飞上了一层烛火色，连满树银杏叶看上去都像是被早早染上金黄；皎皎的明月光在他身后影影绰绰地穿过树枝照下来，又让他身上那些收敛不住的风流意气柔和了不少。

 

见俞亮停下来抬头看自己，树上的人面上笑意更甚，开口软声道：“这位郎君，我住钟楼东边院子。这兰因寺实在太大，大晚上的太容易迷路了，我在这里等了半天才见你一个人经过，能不能劳驾你送我一程？”

 

俞亮听闻对方所说的住处，发现那个地方正是他和父亲住的小院；又见人年纪小，应该不会是白日里带路的师父口中的贵客，便猜测眼前的人是那位住在西厢的客人了。

 

他本想答应，然而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转了转，却变成了一句调侃：“迷路了在路边等便是，这位公子又何必上树呢？”

 

对方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鬓角垂落的碎发，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答道：“我老师说山上夜里会有狼，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吗？”

 

这是谁家老师在这里恐吓学生呢？

 

俞亮无声地笑了笑，仰头说：“公子放心吧，山中的狼是断断不会靠近这兰因寺的，你且从树上下来，我好送你回去。”

 

“真的吗！你真是个好人！”

 

只是树上的人说完抱着树干动了动，低头环顾一下四周，然后声音越来越小：“但我……我好像不知该如何下去……”

 

俞亮简直要被他逗乐了：“那你是怎么上去的？”

 

“我当时害怕来着，也没多想就爬上来了……”

 

对方说着像是快被自己急哭了，又唯恐俞亮失去耐心把自己一人丢在这里，急急央求道：“这位郎君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都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能不能替我找寺里哪位大师问问有没有梯子啊？”

 

俞亮被对方轻浮的用词和求人时黏糊糊的语调弄得有些耳热。他在京中少有遇到性格这么跳脱的同龄人，几句话的功夫，倒让他觉得树上的人有趣得很。

 

哪有人会像这样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撒娇的。

 

他估计一番树高，又打量了一下少年身量，也不再逗对方，将手中灯笼放在一边道：“无事，你跳下来便可，我接着你。”

 

此言一出，俞亮便开始在心中自省：哪怕对方是同辈人，他也不能说这种没有礼数的话。这哪里还是君子，简直像一个无状的登徒子。

 

然而就在他决定让对方稍安勿躁，自己先回去问问住持大师何处可以寻到梯子时，树上的人开口道：“真的吗？那就劳烦啦。”

 

闻言俞亮顿住脚步，对方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正满脸信任地看着他，横波流转于那双杏眼之间，几乎让人移不开眼。于是俞亮笑着站在原地张开胳膊，树上的人试探般地挪动了些许，然后一团绯色一跃而下，直接扑入俞亮怀里。

 

俞亮被这阵冲力撞得往后退几步，然后稳稳将跳下来的人托住，对方似乎还怕得很，几乎手脚并用地扒在俞亮身上。

 

他额前束着网巾，脑后的发尾在扑进俞亮怀中的时候扫过了俞亮的脖颈和脸颊。不知他是不是刚沐浴过，俞亮搂着人的时候，嗅到了皂角的味道，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院内西厢的门前，确实种着一棵桂树。

 

“那个……谢谢你啊，”可能是因为脸埋在俞亮肩膀上，少年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可以放我下来了。”

 

俞亮等人站稳后才松开手，那阵桂花的香味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暗道一声遗憾，然后十分好心地帮忙捡起一边的灯笼给人照着整理衣服，又同对方恢复了合乎礼仪的距离。

 

少年并未注意到这些，俯首将衣着草草整理了一下，抬头对俞亮笑道：“真是多谢郎君你啦。没想到你看着像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真的接得住我——跳下来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会摔一跤了。”

 

俞亮好奇地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听我的往下跳呢？”

 

“因为你摆出一副无论如何也要让我相信你的表情，所以我就闭眼往下跳咯，现在看来我这信任也没有托付错人。”

 

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完顿了顿，又望了俞亮一眼，“你笑什么？”

 

“自然是因为公子你的谈吐十分风趣。”俞亮的态度十分坦荡，也没有因此收起脸上的笑意，“在下姓俞名亮，是你所住小院东厢的住客。只是我现下需替家父与住持大师带些素点，公子你若无事，不如先来一同用些点心，我再送你回去？”

 

念及对方身上那道淡淡的桂香，俞亮又补充道：“兰因寺素斋已是一绝，听闻秋季特供的桂花糕更是名冠京城，如果厨房还有剩余，也能品尝一二。”

 

绯衣少年果然来了兴趣，眨着双眼盯着俞亮，又十分自然地走到他身侧：“我叫时光，时辰之时，光阴的光。没想到这么巧能遇到住在一起的人，那便叨扰俞郎君你啦。”

 

两人并行之时，俞亮忍不住悄悄用余光打量时光侧脸，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对俞亮的视线没有丝毫察觉，还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念及方才两人视线相触的那惊鸿一瞬，还有对方身上如水的月色，俞亮心道：这个名字哪里是要用光阴作解，分明该取“明”之意——

 

《说文》曰：光，明也。

 

同“亮”字解意一致。  

05

时小公子的健谈早在人还蹲树上时便初见端倪，两人互通名姓之后，俞亮更是当即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亲近。

 

他们秉灯在兰因寺夜行，不出多远路的功夫，年方二八且比俞亮大了几月的时光便将自己姓甚名谁、师承何人、来此何事都透了个底掉。

 

“我听老师讲过文人八雅，俞郎君你穿着直裰，想必也是读书人吧？不知于围棋可有了解？”

 

俞亮有些惊讶。时光看上去便是一副坐不住的样子，简直像极了他家隔壁林将军府收的徒弟——那种从小被丢进演武场皮到大的纨绔，没想到竟然还会对围棋有所了解。

 

俞亮手中灯笼随着走路的动作微微晃着，更映得时光双眼中流光溢彩，又显得人不稳重到了极点。

 

俞亮强迫自己不要再这样失礼地盯着人家看，他将目光投向庙里的青石板路，回答道：“家父酷爱围棋，我自小受父亲耳濡目染，自然是识得一些的。”

 

“那你定听说过我的老师了。”时光抱着手臂走在他旁边，他脚下步调十分轻快，语气中带着不可忽视的骄傲，“我家老师叫褚嬴，当世围棋第一人，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你的老师，是褚嬴大师？”

 

“正是。”时光摸摸鼻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这里的住持寻到难得的孤本棋谱，写信邀我们来小住几天。据说当朝有位棋力很高的阁老偶尔也会到这寺里来，我家老师很希望能和他下棋，就是不知能否有此缘分了。”

 

那还真赶巧了，俞亮心道。在下不才，家父恐怕正是你口中那位棋力很高的阁老。

 

交谈中两人已到了膳房，时光果如俞亮所料，因为几块桂花糕乐得眉眼弯弯。俞亮见他吃得香，索性将剩余不多的几块桂花糕全给了他，自己挑了几件素斋果子，预备带回去给自家父亲和住持。

 

然而待时光吃了几块桂花糕，念及此刻几乎要到子时，到底还是没有跟着俞亮去见俞晓暘。于是俞亮先将他送回房，自己再带着东西转回住持的禅院。

 

临别时俞亮再三斟酌，还是问道：“敢问时公子和尊师会在寺中停留多久？家父和我其实都痴于围棋一道，不知能否有机会同褚嬴大师对弈一二？”

 

时光愣了愣，转而开口笑道：“什么‘时公子’，听着怪不自在的，叫我大名就行了。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这不比什么‘郎君’、‘公子’的听着舒坦。”

 

说完他又摸着下巴道：“我们大约……短则再住两三日，长则七八日罢。不过若是褚嬴乐意，想必住持也不会不同意我们再多留几日。”

 

俞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他刚要向人道别离开，却被时光突然抓住手腕。俞亮没有推阻，任由对方拿过自己手中灯笼，然后眯起眼睛对着他的手指仔细打量。

 

或许是灯笼的光有些昏暗，时光看不清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干脆上手在俞亮的手指上摩挲了一下。

 

“你的手有棋茧。”时光得出结论。

 

“有棋茧又如何？”

 

“有棋茧至少说明你还是个棋士，不是什么听过褚嬴的名声就凑上来，实则对围棋一窍不通的白痴。”时光将灯笼递还给俞亮，忿忿不平道，“先前一个做官的要我们同他下棋，结果连哪方先行都不知道，还想要我们进宫给什么贵人逗乐子。褚嬴说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见第二个，我要替他把个关。”

 

俞亮好脾气地问：“敢问我通过考试了吗，时考官？”

 

“算你合格了，不过嘛……”时光朝他眨眨眼，“你还得跟我下一局才行。”

06

“你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彼时俞亮坐在自家宽敞的车辇中。车子晃晃悠悠地从青石板路驶过，某个跑来接他散衙的人坐没正形，歪歪扭扭地趴在他腿上翻阅棋谱。

 

而俞亮想事情想得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时光束发的冠带，却被对方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俞亮回过神笑了笑，“就是想到今日又是七夕佳节，满打满算第九年已经过去了。”

 

“你记得也太清楚了。”时光把手中棋谱一合，从俞亮腿上坐起来，而俞亮伸手扶着他免得人摔了。

 

“不过也是。你连什么八年几个月来着……连那种日子你都能记住，这种整年的时间就更好记了。”

 

时光说的是几个月前他和俞亮收到俞府家书的事。明娴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中间提到俞阁老连两人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都不记得，堂堂叱咤官场的俞阁老被自己夫人在家书中因为这等事情数落一番，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于是时光转头随口问俞亮：“小俞大人，你可还记得离我们第一次见面过了多久？”

 

他本是打算借此调侃俞家的男人都不解风情，不成想俞亮脱口便道：“八年六个月零十一日。”

 

“早前便说过，与你有关的事我全都知道。”

 

时光坐直身体没多久，便又如浑身没了骨头一般歪在俞亮身上：“是是是，你小俞大人最厉害了！不过我可还记得的，某人当时明明说好和我下棋才能见褚嬴的，谁知道把我送回去之就自己跑去找他！骗子！”

 

这指控对俞亮来说还真有些冤枉，毕竟饶是时光计划得再好，也架不住他老师自己上赶着来与俞阁老下棋。

 

那日俞亮转回去的时候，住持大师的禅房里已多了个人，正和自己亲爹下那劳什子一色棋。棋盘上清一色的黑子，这种下法俞亮曾见过，据说还是住持闲来无事摸索出来的。

 

经住持介绍，俞亮才知面前这位面容温和一身布衣，且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男子，就是自己方才还在向时光打听寻求引荐的褚嬴。

 

见到俞亮，这位高人仿佛才想起来般地用手中折扇一拍脑门，说起自己深夜来寻住持的目的。

 

原是他一直在房中看棋谱，入了夜才发现自己学生不见了。他本是想来请住持叫几个僧人帮忙寻人，不想遇到俞晓暘也在此处，于是两人当即决定手谈一局。

 

就这样直到见了同自家学生年纪相仿的俞亮，他才想起来自己还丢了个学生。

 

这到底是怎么个不着调的老师啊。稳重如俞亮都忍不住暗自腹诽，难怪教养出来的学生也是那么一个跳脱的性子。

 

时小公子第二日得知此事的时候果真发作了一番，不过在他复盘昨夜那局棋，又听闻眼前这位便是褚嬴神交已久的阁老之后，便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对俞晓暘心服口服了。

 

至于俞亮，自然命中注定，还是没能逃过同时光下棋。

 

为了寻他下棋，时光一早便跑来叩东厢房的门。然而俞亮因为前一晚旁观父亲与褚嬴对弈熬了大半夜难得起得晚了些，故而时光来时，他还衣衫不整不能示人。

 

快速洗漱更衣之后，俞亮顶着时光调侃的眼神打开房门。说来也奇怪，他分明与这人结识不久，却总能看懂对方的目光里藏了什么。

 

恰如此刻，仍旧带着一身桂子清香的小时公子眉眼弯弯看着他，似是在说：看你的模样明明是个正经的读书人，怎么贪睡到这时候才起来？

 

身为当朝阁老的嫡出公子，俞亮长这么大少有遇到这种令他觉得有些脸热又窘迫的时刻， 他用拳头抵着下巴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转而询问时光是否已用过早饭。

 

见时光摇头，俞亮便邀请对方先一同去寻些吃食来；而时光不出所料地欣然同意，两人便又去膳房拿了些点心回来。

 

饭后，他们开始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局棋。  

07

时光的棋路很有古意，能够看得出来是与褚嬴一脉相承的——用右上角小目开局，亦非常喜欢大飞守角。俞亮和他对弈时，很快便感受到对方的深藏不露。

 

时小公子下起棋来和俞亮所认识的全然不是一个人。他棋风十分老练，只偶尔能从几手请君入瓮的圈套中看出下棋的人本身是个什么性子。

 

因为房间内有些昏暗，他俩是将棋桌搬出来，坐在一棵银杏树下对弈的。坐在棋盘边，时光周身的气质都沉了下来，他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棋盘，又隐隐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在他落子叫吃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在此之前俞亮还从未在与同龄人的对弈中落于下风，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棋正罕见地受制于人。

 

他立时便知是自己轻敌，眼前这个性情跳脱的少年绝非池中之物。对方也正是抓住了他的轻敌，如一把不世出的锉刀，狠狠地将他的棋型冲断。

 

银杏的树影在棋盘上被秋风吹得不住摇曳，几点流光如同跳动的棋子一般流转于其上。

 

时光低头思考一阵，从棋笥中捻起一粒子，落子时恰有碎光透过树荫洒在他指尖。而俞亮一眼便知，这局棋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是我输了。”俞亮拾起两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轻敌从来都是大忌，不论是在棋盘还是在朝堂之上，这是他自小便被俞晓暘反复告诫的，但却偏偏在面对这位小时公子的时候被他忘了个干净。

 

对面时光眨了眨眼，很快从下棋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又变回了那个跳脱的性子。他跳起来站好，迤迤然向俞亮作了个揖，用轻快的语调说了句“承让”，脸上挂着快要溢出来的笑。

 

大约是感觉到俞亮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又凑上来宽慰人：“你已经很厉害了，前面我下完那手断的时候都觉得这局棋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你还能跟我下这么久。”

 

说着他又亲昵地拍拍俞亮的肩膀，调侃道：“我都看出来啦俞小郎君，你是觉得我昨晚同你讲的话是在吹牛吧？从开局便掉以轻心，后面再如何努力可都是弥补不了的。”

 

俞亮倒不是因为输给对方而感到不快，只是有些可惜没能同时光尽全力下一局棋。

 

“你昨晚说还会在寺里多住几日，那我还能再寻你下棋吗？”

 

时光似乎很意外他会这样问，微微睁圆了眼睛：“你昨晚不是说想和褚嬴下棋吗？他今日不知去住持大师那里做什么去了，我可以直接带你去找他，你不用再跟我下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俞亮几乎来不及思考措辞，只下意识地抓住了时光的手腕，急切地说，“方才是我轻敌，我希望能和你再弈几局，可以吗？”

 

说完他直直看向时光的眼睛，平白生出唯恐对方拒绝的紧张。时光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眨着圆圆的杏眼愣了好一会，然后一把揽上俞亮的肩膀，犹未脱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两个梨涡。

 

“那我来找你下棋，你可不许嫌烦啊，俞亮。”

 

至于午膳后时光带着俞亮去寻褚嬴，发现自家老师早已和他所结识友人的父亲对坐饮茶谈笑风生，继而气得先朝自己老师发了个脾气，又喊了俞亮一下午“骗子”的小事，便都是后话了。

 

 

08

多日相处下来，俞亮发现，时光是真的爱极了围棋。

 

时光本就健谈，论及围棋他总是更加长篇大论，这一点同他的老师褚嬴有些相像。他会滔滔不绝地同俞亮讨论那些古老的围棋定式，有些是俞亮所熟知的，有些则大约是师徒二人从棋谱中自己归纳的。

 

这种热爱和俞亮对围棋的感情是有所不同的。正如两人相遇那晚时光自己提及的“八雅”，俞亮习棋，首先是因为它是成为一名有风骨的文人的必修课，其次才需要考虑自己对围棋是否有额外的喜爱。

 

然而时光不同。

 

当俞亮问及时光为什么跟着褚嬴下围棋时，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局对弈，这一次俞亮难得胜过对方半目。

 

此时已入夜，两人早早便在时光的西厢房中掌上了灯，正一左一右隔着一方棋桌对坐在榻上。

 

“承让了。”俞亮微微笑着，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明显不服气的人。

 

“今日是我一时不察，明日定要你中盘认输。”

 

时光显然还在懊恼自己一时大意给俞亮抓住了破绽，以至于中盘后行棋处处受牵掣，最终输给了俞亮。他一只手支在棋盘上撑着下巴，更显得他的脸颊看上去气鼓鼓的，像极了在使小孩脾气。

 

俞亮这几日下来已经将时光的性子摸得门清，知道如若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时光很快便要开始耍赖。于是他边低头去将棋盘上的棋子挨个拾入棋笥，边开口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所以，你为何要随褚嬴大师学棋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俞亮早前便已在闲谈中得知了时光的家境。

 

时光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亲宋倩，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这对神医夫妇救治过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就包括在山中寻访不世出的围棋圣手时，不慎触动猎户的陷阱而受伤的少年褚嬴。

 

夫妻俩和这个年轻的棋手一见如故，甚至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又见他年纪轻轻独自一人在外，便对他多有照拂，很快两家就成了通家之好。

 

于时光而言，褚嬴更像一位性格温和的兄长，所以哪怕跟着他学棋，时光也总爱很没规矩地直呼对方名字。

 

师徒之谊且不论，若要说辈分，时光与褚嬴也是差了辈的。但毕竟两人的年纪也并未差太多，若要他喊褚嬴一声“世叔”，那更是叫不出口。

 

至于为什么时光父母能安心地把自家儿子丢给这么个当时才及冠不久的年轻人照料，大约也只能用心大来解释了。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围棋啊。”时光听闻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然后凑过来帮俞亮一起拾掇棋子。他捻起一粒白子拿在手中摩挲，垂眸时眼睫微微颤动着，像是一对即将振翅的蝴蝶。

 

“听我娘说，我抓周礼时就趴在祖父的旧棋盘上不肯下来，连算命的和尚都说我与棋有缘。”

 

“啪嗒”一声脆响，时光将棋子投入棋笥中，然后抬起头笑了。

 

“只是我全家只有祖父对围棋略懂一二，教不了我什么，后来认识褚嬴之后，我爹娘觉得这是缘分到了，就让我拜师跟着他啦。”

 

俞亮好奇地问：“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喜欢围棋的呢？”

 

时光怔了怔，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回答。说话时两人已将棋桌收拾干净，他起身拿过一旁的烛剪，又坐回来去剪桌旁蜡烛的烛心。

 

在双眼看着那烛火的时候，时光轻声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跟着褚嬴学棋之后，每次拿起棋子我都会觉得，好像我生下来就应该这样。”

 

“我娘说我自小就调皮，爹娘让我看的医书和药书我是一概看不下去。长这么大，我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唯有这一件事，或许这便是喜欢吧。”

 

说着他手下用力，将过长的烛心干脆利落地剪断：“褚嬴说，围棋凝集了无数人的智慧。那么多人前赴后继都见不到这张棋盘的终点，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至少也要无愧这个缘分。”

 

“褚嬴把围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当初他同我爹娘遇上，也是为了求一簿棋谱才跑到那种深山老林里去。后来他应下教我围棋之事，我便陪他继续奔波，这也是我们到兰因寺来的缘由。”

 

“我觉得他很了不起，所以我也想试一试——如果将围棋当作毕生的追求去努力，能不能比之前的人走得更远。还有就是……”

 

说着时光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了一下眉：“我想让有些人知道，围棋不只是闲暇时间可以用来取乐的游戏。棋士，也绝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羞辱、只为博人一笑的戏子。”

 

时光将烛剪从火中抽出，烛光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眼中摇曳，那双眼睛也一如两人初遇时那般明亮，盛不下的光芒几乎要从中溢出来。

 

俞亮双眼一刻也不停地看着他。

 

时光今日没有将头发完全束起，而是十分随意地半散在肩上。他穿了件直身，袖子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向下滑了几寸，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明明是一副平平无奇的书生打扮，俞亮却觉得时光比之初见那一眼，来得更加意气风发了些。

 

曾有古人罗列十二大煞风景之事，其中便有一条“月下把火”；然而此刻对着时光，俞亮却想：明月皎洁如许，又怎会轻易被烛火所掩盖？

09

后来俞亮曾无数次懊恼，他没能从时光所说的话猜到对方和褚嬴经历过什么。

 

只可惜在这个夜晚，不知是弯弯的月亮太过明亮、摇曳的烛火太过晃眼，还是因为对面下棋的小郎君太过好看，俞亮几乎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追问时光的过往。

 

不过时光也并未因糟糕的回忆皱眉太久，他将烛剪放回原处，转头对着俞亮吟吟地笑了。

 

“俞亮，这次来兰因寺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时光坐回榻上，如猫一般伸了伸懒腰。

 

“虽然围棋是八雅之一，在很多达官贵人眼中却只是个谄媚的工具，更别提什么喜不喜欢。然而你出身权贵之家，下出来的棋却和我见过的纨绔子弟都不同。这些天同你对弈，又看你爹跟褚嬴下棋，我看得出你们是真正尊重围棋的人。”

 

时光两只眼睛望着俞亮认真地说：“至少你们让我看到，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当中，到底还是有在乎围棋，能够保持最起码的棋士风骨的人。”

 

俞亮知道时光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

 

朝中闲时喜欢下围棋的当然不止他父亲俞晓暘阁老一个，其他重臣且不论，就连皇帝本人也对围棋十分推崇，翰林院内设置的棋待诏一职几乎可以说是专门陪皇帝下棋的。

 

这本身其实没有什么问题，但却偏偏给一些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人提供了投其所好、讨上级欢心的途径。俞府也是被不知多少人打着讨教棋艺的名号上门拜访过的，那些人假借围棋来套近乎，实则根本是想为自己牟利。

 

据俞亮所知，翰林院中眼下最受倚重的一位棋待诏名为杨玄保。此人棋力几何尚且不论，但他有来自后宫的势力扶持，为人又极其圆滑世故，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练习得炉火纯青，哄得皇帝格外喜欢叫他来下棋。

 

然而这杨玄保仗着皇帝宠爱，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在京中可谓是“威名”远扬。

 

照此人的种种行径，说他是丢尽了棋士的脸面都不为过，更枉论什么风骨，大约是褚嬴师徒俩最为不齿的一种存在。

 

下棋的人自己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个无所事事只想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这张棋盘的尊严，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践踏过了。

 

因此，时光所言简直是天真到了极点，就是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想要重新扶起围棋的尊严，需要付出的可能不仅仅是时间那么简单。

 

“不说那些了。”

 

另一边时光大约是觉得这个话题好没意思，自己也不想再说下去。他从贴身的衣物中摸出一只荷包，打开后倒出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这两枚棋子是玉做的，白玉玲珑剔透，墨玉漆黑如墨。两颗棋子玉质细腻，又是时光贴身携带的，一看便知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

 

时光盯着两枚棋子看了一会，然后把那枚黑子递给俞亮，一只手撑着脸笑道：“俞亮，这个给你。”

 

“这是？”俞亮接过棋子，玉料上带了点时光手心的余热，是光滑但并不冰凉的触感。

 

“这是当年我娘听算命和尚的话，去专门寻人磨了一对玉棋子让我带在身上。”时光看着俞亮将棋子捏在指尖摩挲的动作，脸上露出悠远的神情，“这么多年，我一直视其为护身符，如今便分给你一半。”

 

俞亮有些惊讶：“你将如此重要之物给我，没问题吗？”

 

时光眨着眼笑道：“这有何妨？我知你未来定是要像你父亲那样做大官的，希望你见它就能想起与我下过的棋，别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围棋。”

 

“不管你认不认，你这个朋友我都认下了。明日我就要同褚嬴启程去江南，以后我若是去京城找你，你可不能翻脸不认账啊——俞小郎君。”

 

俞亮被他逗乐了，将棋子握在手中展颜笑道：“放心吧，保证不会赖账的——时小公子。”

 

然后他满意地注意到，听到“时小公子”四个字后时光的耳朵尖飞上了一层在烛火的掩饰下不甚明显的绯色。

 

 

10

自俞亮同时光在兰因寺相别，那枚墨玉棋子便被他一直放在荷包中贴身携带，几乎片刻不离身。

 

这护身符被俞亮保管得很好，至于原本放在荷包中的那块本命玉佩的小料——那一日他同褚嬴师徒两人于山下道别，时光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向他挥手，他便将那块玉塞进了对方手里。

 

其实俞亮早早便想要送点什么给时光留作纪念，只是没想到反被对方捷足先登了。正所谓礼尚往来，人家把这般重要的物件都分了他一半，他总不能拿随便什么东西打发人家。

 

况且俞亮本就不是随意的人。

 

实际上自打他决定要送点什么给时光，就已经想好要将这块玉赠予对方。字样他早已刻好，临到雕刻边缘和空白处的花纹却犯了难，一直到二人夜谈之后，他才终于定下了花样。

 

俞亮熬了一整夜将留白已久的玉料刻好，又寻来绳子亲自打了一条络子，总算赶在时光离开前将这块玉牌送了出去。

 

一见如故的不止是俞亮和时光两个少年人，两位长辈这些日子也相熟起来，几乎到了相见恨晚的程度。临行前，褚嬴送了俞晓暘几簿亲手抄录的棋谱，俞亮眼见父亲接过棋谱时笑得比当了阁老还高兴，又回赠了一套珍贵的棋子。

 

目送褚嬴师徒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远去之后，俞亮也同父亲登上自家马车回京去了。车辇沿着另一条路渐渐驶离兰因寺藏匿的山峦，道旁枫叶犹未红透，依旧是来时叶梢挂了点赤色的样子。

 

俞家父子在车中没有怎么说话。俞阁老在翻阅新收到的棋谱，而俞亮熬了一整夜实在有些困倦，于是倚着车厢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俞晓暘突然开口道：“褚嬴大师实在是个妙人，那个叫时光的孩子，你与他关系也不错吧？”

 

俞亮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自家父亲，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只是俞阁老到底是俞阁老，父子俩一言不发地较劲一阵，俞亮依旧不能确定对方想表达什么。

 

“是。”沉默之后，俞亮最终坦坦荡荡地回以肯定的答案。

 

俞晓暘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又低头继续看手中的棋谱。

 

又过一会，他无心般地随口调侃道：“时光确实是个挺好的孩子。我看了你们两个下的棋，小亮，说不定下次你与他见面，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俞亮道：“我相信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不亚于他老师的棋手。”

 

“就是不知下次你们见面，要到什么时候了。”

 

“无妨。”俞亮再度阖上眼说，“有缘自会再相见。”

 

俞亮路上虽与父亲这般说，自兰因寺回京后，他却是难得骄奢淫逸了一次：不仅拜托父亲寻门路换了一张上好的棋盘，还换了一副全新的棋子。

 

但任凭他多年如一日地每日擦拭那棋盘，又将两篓棋子清洗得一尘不染，某个说要来京城寻他下棋的没良心的人却一次都没来找过他。

 

也不知谁才是个骗子。

 

在这些年间，俞亮先是轻松考取了举人身份。后来他虽未在乡试中夺魁，但在会试和殿试中不负众望地力压一众才子，连中两元，成为当朝年纪最小的状元郎。

 

科举高中后，他便如所有师长的期许顺利进入了翰林院。以俞亮的才学，若无意外，他会像所有翰林前辈一样，在这个院墙中待上几年乃至十几年，然后有朝一日接替父亲俞晓暘的位子入阁。

 

完成编修的差事之余，俞亮总爱拿出那枚棋子在手中把玩——这些年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人们常说玉是需要盘玩的，玉制的棋子自然也不例外，同时光刚将棋子赠与他的时候相比，这颗漆黑的墨玉棋子质地似乎变得更为浑厚了。

 

这也难怪，毕竟自兰因寺一别，如今已然过去六年，俞亮甚至在两年前便已自己辟府独居了。

 

俞晓暘开始还不大同意，后来被明娴以“儿子长大了总要自己撑起一片天”为由说服，最后便也由他去了。

 

虽然某个骗子没有亲自来寻他下棋，但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还算频繁。时光在信中延续了话痨的性子，总洋洋洒洒地将他跟老师四处游历的见闻写满好几页纸，还向他介绍自己去拜见的围棋高手。

 

甚至在俞亮考中状元的时候，时光还专门写信来道贺。

 

日积月累，二人的书信已存了厚厚的一沓，加起来竟比俞亮每天要看的公文还要高。

 

俞亮自翰林院回到家中，总要从书房的柜子里拿出时光寄来的信看上一眼。对方上次来信已是大半年前，他的回复也送出去许久，却迟迟没有等到时光再寄信来，也不知这人在忙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将信重新整理好放回书柜。

 

今日又是七夕，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街坊照例该比平时热闹许多，只可惜佳期难得，天气却实在说不上好。

 

俞亮在归家途中便已听到隐隐约约的雷声，现在风吹得院中竹子沙沙地响，窗扉来回摆动发出吱呀的声音。府里下人不多，他便唤来小厮让人提醒府中上下注意防雨，然后在晚膳后找出上一次未研习完的棋谱，准备同自己对弈。

 

只是待他慢慢将先前的残局重新摆完，却又突然失去了兴致，索性回到书桌前摊开一张信纸，提笔给某个没良心的人写信。

 

屋外山雨欲来风满楼，书案上“时光”二字刚刚落于纸上。

11

入夜果真下起大雨。

 

这场雨来得突然，只一瞬便如瓢泼似的。俞亮房中的窗子早已关上，雨声隔着糊窗的油纸传来，入耳又带了几分沉闷。

 

秋季下这样大的雨，倒是有些少见。

 

那厢俞亮的信只写了个开头便停住了。平日里在文人集会从不露怯，自小到大被京中才子传颂的诗文数不胜数的俞翰林，有朝一日竟也会面临这种提笔写不出东西的状况。

 

他与时光通信，总是时光先写信来分享趣事，所以回信时俞亮只需稍作回复，便能将回信写得很长。但碍于某人迟迟不写新的书信来，主动写信的人换做俞亮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同时光写信了。

 

若是写他自己近期在做的事，四境之内太平无乱，他在翰林院中无非也就是做着修史册的差事，偶尔被皇帝钦点跟着翰林前辈去宫里给皇子们讲四书五经。

 

虽说编修对于朝廷也是一等一的要事，但若是把这些同时光细说，照对方的性子大约又会觉得无趣了。

 

更何况，俞亮真正想要达成的，并不是留在翰林院里安安稳稳地混日子，等待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而已。

 

六年前两人在兰因寺秉烛对坐，夜话西厢的时候，那些话或许是时光一时口快才道出的，但俞亮却放在了心上。

 

他希望时光能够重新将棋士的尊严扶起来，还希望自己可以助时光一臂之力。

 

这些年俞亮透过书信看时光跟老师四处奔波，渐渐感受到了时光于围棋一道所下的决心。围棋已传承了千百年，时光虽然只说想要看看自己能在这张棋盘上有多高的造诣，但他做的事却远不止于此。

 

广集棋谱，让名局重新流传于世；亦或是寻找隐世的圣手，让他们的棋被天下棋士都看到。这些说是功绩也不为过的事情就这么被时光当作有趣的故事，以调笑的笔调轻描淡写地书于薄薄的纸上，送至俞亮的手中。

 

俞亮将手中的笔搁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那盏茶是他开始提笔写信时便被端上来的，现在已经完全凉透了，因而也比热茶来得更为苦涩。

 

他面不改色地将这口苦茶咽下。然而思及自己近日从刚调任大理寺正的自家师兄方绪那里打听来的传闻，俞亮又喈了一口那道苦茶，最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不知道时光对于老师褚嬴的过去，究竟了解多少。

 

托当朝著名的棋痴阁老，自己亲爹俞晓暘的福，俞亮在年岁更小的时候便已听说过褚嬴的名号。那时褚嬴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却已经是一位因棋技高强而小有名气的棋士了。

 

后来再听闻褚嬴在江湖中名头有多大，俞亮曾一度感到诧异：那般厉害的棋士，为何没有去考翰林院的棋待诏？有了官职，不论是整理棋谱还是给百姓讲棋，分明都比一介白身去做要来得容易。

 

方绪在知道俞亮与褚嬴的弟子时光交好后，表示要严查人家的身世背景以免自家师弟被骗。只是他虽确定了时光家境清清白白，同时却也窥见了一些关于褚嬴的，更鲜为人知的事情。

 

譬如褚嬴多年前曾经到过京城，也曾陪皇帝下过棋，甚至有过一处御赐的宅邸。

 

这些事俞晓暘必定知晓，但却一概未同俞亮讲过，因而俞亮也不好直接去询问，只能请方绪再多查探，看看能不能再查到更具体的内情。

 

当是时，屋外雨声似乎弱了些，连案前烛火的声音都变得扰人了。俞亮从沉思中回神，刚要起身去唤人重新煮一壶茶来，便听到一直候在他书房外边的小厮突然厉声呵斥：“你是何人？”

 

“怎么了？”他推门出来，往小厮叱责的方向看去。

 

借着小厮手中忽明忽暗的灯笼光，可以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雨中。

 

层层叠叠的雨幕也无法遮掩那熟悉的长相，俞亮的呼吸几乎都凝滞了——来人正是与他多年不曾见面的时光。

 

 

12

事实证明，即使多年未见，倘若人日复一日地去想念着谁，在久别重逢的时候总是可以一眼将对方认出的。然而到该确认对方身份的时候，俞亮又莫名产生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犹豫。

 

“……时光？是你吗？”

 

对方手中握着剑，似乎被先前小厮的呵斥吓了一跳，所以拔剑出鞘指着屋檐下的小厮。他看上去还有些惊魂未定，只是凭借本能下意识叫了一声：“俞亮……？”

 

说话的声音不大，却犹一记擂鼓，直直传到了俞亮心底。

 

朝思暮想的对象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俞亮第一时间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来得及让人家别再淋雨，更忘了问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面时光大约也从俞亮的反应中确定了面前的青年就是自己要找的友人，然而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原本紧握的剑从他手中脱出，“咣当”一声砸在青石砖上。

 

至于时光自己，他的身体原地晃了晃，然后如断线的木偶一般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时光！”

 

俞亮见状当即冲进雨中，他连身后急忙要给他撑伞的小厮都顾不上，自己径直扑到时光身边。灯笼映出的烛火光芒实在有限，方才二人又是隔着雨幕对话，是故俞亮到对方身边才发现他似乎受了伤。

 

时光今日也穿着绯色的曳撒，这身衣服因被雨水打湿而变得颜色更深，故而衣服上的血迹不甚明显。这让俞亮一时判断不出他伤在何处，但血的味道却浓郁到连大雨翻起的泥土味都压不下去。

 

俞亮一时情急没有拿伞，眼下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将时光轻轻搂抱着扶到自己腿上，动作间，血腥味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

 

如此看来，某人的伤大概轻不到哪里去。

 

时光看上去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见到俞亮，才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他的意识尚且清醒，被俞亮从地上揽起来的时候还“嘶”一声，然后眨着眼睛用俞亮从未听过的那般细弱的声音说了一句“疼死了”。

 

俞亮已然被他突然倒地的动作吓得不轻，再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了。毕竟想念的人这么多年头一回跑来京里找他，什么招呼都没打就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谁能冷静得下来？

 

时光整个人狼狈极了。在俞亮的印象里，他穿着绯袍时总是看上去肆意又张扬，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此时被俞亮搂着，他几乎气若游丝，衣服破了好几处，一眼便知是被刀剑砍伤的。

 

大约他是刚遭到什么人的追杀，好不容易逃到俞亮的住处才能暂时安心下来。

 

“你忍一忍。”俞亮知道不能再让时光淋雨，他小心避开对方衣服破损的地方免得碰到伤口，然后托着时光的膝窝把人抱起来。

 

后面小厮终于找到了伞跑过来，俞亮没等伞撑到自己头上便抱着时光大步往书房走，把人暂时安顿在小憩用的软榻上。他的理智好不容易回笼了一些，开口叫人去阁老府上给俞晓暘报信，又嘱咐人快些找自家相熟的郎中来给时光看伤。

 

他又想起时光这是受了一身刀剑伤，旋即叫住小厮吩咐道：“他受伤不轻，但还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你且拿上我爹的帖子去，如若遇到别人盘问，就说我散衙之后在回家路上不慎淋了雨，夜里起热急着寻郎中，别走漏关于他的任何一点消息。”

 

小厮得了令飞一般地跑了，然而这边俞亮不知时光的伤势究竟如何，所以不敢再轻易动他。犹豫再三之后，俞亮只得拉过一块毯子给人盖上，然后轻轻拨开黏在时光颊侧的碎发，用帕子替他擦脸上的水。

 

时光的眼睛随着俞亮的动作轻轻眨着，他眼睫泛着光，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因为伤口太疼而收不住的眼泪，但看上去也是委屈到了极点。

 

他挣扎着动了动胳膊，大约是这个动作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的眉头顿时绞在了一起。俞亮见状一把按住时光的手腕道：“你别乱动。受伤了便该有受伤的自觉，别再给我添乱了。”

 

“俞亮，这个……你替我收好。”时光的声音听起来更虚弱了些，带着气声的尾音甚至还有些颤抖。虽然俞亮不让他乱动，他还是坚持从自己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塞进俞亮手中。

 

俞亮知道现在不是追问事情原委的时候，又被这人虚弱的模样弄得心里更不是滋味。见时光这样坚持，他也顾不得这油纸包的外表沾了多少水，如对方所愿将它收进衣服里贴身放好。

 

时光手指轻轻攥着俞亮的一点袖子，不住地喘着气道：“……拜托你，定要替我保管好它，俞亮。”

 

“我答应你就是了。我已差了人去请郎中，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

 

俞亮急着让这人赶快闭嘴躺好休息，他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将时光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这样做的时候，俞亮发现对方手里握着一块不知什么东西，一节璎珞露在外面，倒是眼熟得很。

 

只是俞亮还没来得及想起那是什么，时光突然抓紧他的手剧烈地咳嗽起来，并且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时光便猛地咳出一口血。

 

“时光？！”

 

时光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唇角还带着血，就连俞亮的袖子都染上了血红。他艰难地张口，大约是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到底还是没能发出声音，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他手中握着的东西随之滚落到榻上，这一次俞亮终于得以看清楚：以竹子花样为衬，“落子无悔”四个字以娟秀的楷书刻在一指长的玉上——正是俞亮自己亲手送给时光的玉牌。

-TBC-

原本只是想了个小甜饼，结果没想到剧情在我手下直接如同脱缰的野马放飞自我了[明明是因为太能哔哔]，然后不仅字数远超我本来设想的，还正好赶上考试周以及其他的乱七八糟的考试时间otz

所以就，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私密马赛我没写完！！先滑跪道歉了呜呜呜…

后文我会视情况决定以连载还是直接以上/下的形式一次性放出来[[

下一棒 @苏瑾 

第二弹是整理至5月截止，根据我自己的点赞记录来的，欢迎评论区补充

配对配，abo已完结，ab恋：https://yinghuang783.lofter.com/post/1e56240a_1cad45e95

最合衬伤口（小光因褚嬴离去而留下ptsd🈶️，有小亮帮小光找扇子的剧情，亮有点疯批，好看，一发完）https://abymadao.lofter.com/post/39d39d_1cbc79567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abo，🈶️穆青春单箭头时光剧情，亮有点疯批）https://qianzaidilikeleifenbu.lofter.com/post/4bc75bcf_1cb1b0434

双子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老死不相往来（论坛体，这个老师还有一篇特工au的论坛体三处，有点刀）：https://wanjiu86660.lofter.com/post/4b7f40d0_1cb1af651

醉酒当乱x（疯批亮，香）https://timelessjiuyue095.lofter.com/post/1f03e66e_1cada92d4

拿不走的蔷薇（一发完）https://meimeimeimeimeimei.lofter.com/post/1ea3fb41_1cb1bdf63

亲密关系（abo一发完）https://od-black.lofter.com/post/4346e4_1cb1bb707

非典型alpha（双a，之前看到过几次有人求推双a，考虑到可能会有人喜欢就放了，我没看完，记不住剧情了）https://yuanlaishixiaobo.lofter.com/post/4bcf19d8_1cb17de47

肆意生长（破镜重圆，时光有一个收养的女儿，有漫版亮光，cy回归）https://woaizhedeshaonianmen.lofter.com/post/1e65e0f0_1cb1cc3ef

告白诗（窗户纸文学）https://herosneverdie.lofter.com/post/1e97f9b0_1cb1c75c8

告白诗同一个老师的abo短篇：haunting（小亮老师易感期的短打）：https://herosneverdie.lofter.com/post/1e97f9b0_1cb018600 启明星从不说谎（haunting前传，巨好看！给我看！！！）：https://herosneverdie.lofter.com/post/1e97f9b0_1cb2c3ab5

养猫手册（非常甜的一发完）：https://youroceaneyess.lofter.com/post/1f15b9f4_1cb1bfbb8

岁岁（育儿博主老师的小亮生贺，甜的短打）：https://lushumiao.lofter.com/post/1d3ccab1_1cb1cecef

全年无休（就是每次一提ab煌文必推的那篇！老全文放在wb注意看老师的指路！）https://15855992337.lofter.com/post/1e2af695_1cb1d0496

青梅竹马生我气了（a岛体，黑话多读起来有点困难，但有趣）https://lunarlock.lofter.com/post/46ec60_1cb1d8d84

天缘凑巧（abo先婚后爱包办婚姻，未完结，疑似坑了）https://huluobu173.lofter.com/post/1f785e50_1cb1befbe

冥冥（abo非典型先婚后爱已完结）https://hlkylin.lofter.com/post/1d2ab71c_1cae1f5d1

我可以把棋谱带走吗（BE，但是还挺好看的）https://timemoretime.lofter.com/post/3c1454_1cb1d8f79

双星（俞亮徒弟视角，很特别的一篇，不知道算be还是he，但是最后亮光还是在一起下棋已完结）https://timemoretime.lofter.com/post/3c1454_1caec0360

告白日（窗户纸文学，已完结）https://laoqin694.lofter.com/post/1f275035_1cb1dc49e

包办婚姻的好处你不懂（很好看的abo但是坑了呜呜呜呜）https://wanjiu86660.lofter.com/post/4b7f40d0_1cb1f3343

岁月缝花（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带球跑，感觉有点太虐了我没看完，不过考虑到可能有人想吃这一口）https://yuexijue493.lofter.com/post/1fa59334_1cb1f0611

明珠（一发完，时光被污蔑作弊的剧情）https://usk-forever.lofter.com/post/1d659e5f_1cae90efe

假如时光（观影体，应该是坑了）https://aj68707.lofter.com/post/3a51ea_1caf4de79

关于分手后前男友在支付宝揍我小鸡的二三事（强烈推荐，特别甜特别搞笑）https://acatisacat.lofter.com/post/4bd9d8ef_1cb2164d0

同行（时光重生，好看，非常肥了，老师还在连载但是她前几天刚发了声明说会写完的）https://fany2512.lofter.com/post/205d869e_1cb07c64a

分化（abo，时光b变o，已完结，好看的）https://7032487.lofter.com/post/3ba7a5_1cb05e986

牝兽（双🌟文，肉香）：https://sumuheyan317.lofter.com/post/1f35a4ee_1cb2192f4

同一个老师的ao互助联盟：https://sumuheyan317.lofter.com/post/1f35a4ee_1cafc527b

我爱芳邻：https://sumuheyan317.lofter.com/post/1f35a4ee_1cb5134ee

乌冬面和加肉拉面（推的人不多但非常好看的小情侣日常）https://moon13th.lofter.com/post/244316_1cafa52f3

同一个老师的乌鸦眷注之告白https://moon13th.lofter.com/post/244316_1cb2196bb

家养的宠物猪长到了一百多斤（小光变猪文学，可爱）https://dahongmaobeixiaohuilangzhuazoule.lofter.com/post/4bcac1d3_1cb25838f

如何饲养一只鸡（小光是玄凤鹦鹉，非常可爱）https://anthea747.lofter.com/post/30b216a0_1cb270100

老公变小了要送托儿所吗（俞亮变成小朋友的梗，🈶️abo设定，很甜，但是个坑）https://hengtang137.lofter.com/post/30bad035_1cb277bd2

狂想曲（双向疯批，abo，时光是绪川儿子的设定，已完结）https://siwan112.lofter.com/post/3101c698_1cb2a07dd

重蹈覆辙大坑的同一个老师写的abo小短篇

过敏：https://lzjjmmmm.lofter.com/post/4bce514b_1cb021be2

发烧：https://lzjjmmmm.lofter.com/post/4bce514b_1cb463929

特工au论坛体三处系列，传说中那篇让很多人第一次知道论坛体原来也能虐的著名大刀文学：https://wanjiu86660.lofter.com/post/4b7f40d0_1cb306391

搞什么啊未婚夫是个开滴滴的（相亲文学，很可爱）https://yinlanzi.lofter.com/post/40d989_1cb34c15f

谁吃谁的醋啊（一个cy导致亮光两人都在吃醋的惨案）https://bbcctv.lofter.com/post/1cd91b91_1cae81006

俞亮九段的2020年度报告https://duiduiduijiuni.lofter.com/post/1e8dc036_1cb37a1df

用尽我一切奔向你（这篇我记得之前有人分享存档，可以搜搜，破镜重圆文学，小光跑去韩国回来发现小亮养了只叫光崽的金建成，特别可爱）https://phemiao.lofter.com/post/1dcc1096_1cb388e6d

穿越这种事总是猝不及防（25岁的俞亮穿越回到15岁的甜宠文，似乎是坑，然而这个老师几天前还在补档所以我也不确定到底坑不坑搞不好等暑假老师会填坑呢）https://lanjiadewi-fiyoubeiwangjidiaozoule.lofter.com/post/1f1d5ad2_1cafb39e3

口欲期（喜欢咬什么东西的小光和深受其害的小亮，pwp）https://woduyichehuanggua.lofter.com/post/1ff9d3dd_1cb398b8c

专属亲密距离（小甜饼，已完结）https://wqymiao.lofter.com/post/1e1d2533_1cb2a6897

不亲密爱人（小光以为俞亮是因为围棋才选择自己导致患得患失的短篇）https://yuanlichaoshui.lofter.com/post/4bdf07d7_1cb3cfcfe

不亲密的姊妹篇，亲密爱人，俞亮视角：https://yuanlichaoshui.lofter.com/post/4bdf07d7_1cb45fd96

所以俞亮是不是图谋不轨（一发完，克制隐忍亮x钓系白切黑光）https://nanshanyoki.lofter.com/post/4b6c7278_1cb3d2b2b

小猪拱白菜（这篇应该很有名，小光是绪川儿子的abo）https://tengjingshu686.lofter.com/post/1eda0f43_1cb46d39a

初雪（被迫分开之后小亮得了抑郁症的梗，小光有一个没怎么样就又分了手的未婚妻，很好看）https://moqu0.lofter.com/post/1f356db5_1cb3fb051

同一个老师的步步为营（小光因为被投资商猥亵而得了肢体接触恐惧症然后又被俞亮治愈的故事，虽然梗概看似是强弱但其实是强强文学，超级超级超级甜超级好看，我跪下求你们看！！！求求了！！！！！）https://moqu0.lofter.com/post/1f356db5_1cb524f74

择爱而栖（之前有人求过的fork&cake设定，坑）https://jiyu1370.lofter.com/post/1edc31a1_1caf21df6

如果的事（无褚嬴if线时光俞亮从小相遇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的设定）https://gndsj.lofter.com/post/4b6d3182_1cb4a6ada

同一个老师的武侠au和锋芒也非常好看

神陨（疯批亮x神性光，不知道咋概括，就是感觉亮真的挺疯批的光也真的挺神性的，好看的）https://61893.lofter.com/post/1cae1cb2_1cb03535a

俞亮的衣帽间（小甜饼系列，这个老师好像同时也写光亮，我是无所谓的，但是想起好像有人会介意所以备注一下）https://susubanbandengshaitaiyang.lofter.com/post/4be39afb_1cb410c6a

修罗场是什么（信息素无用论的番外，可独立阅读）https://noiseonly.lofter.com/post/1cae1f3c_1cb567bbe

俞半目小朋友的二三事（好喜欢这篇带崽文学）https://clothoyyl.lofter.com/post/1efb26d7_1cb579c83

势孤取和（绝美ab恋，史前巨坑，但老师最近回来更新了，星际背景）https://asupro9993.lofter.com/post/1dea695f_1cb5ba347

煎绿茶老师（这位老师也退坑了，所以也是坑，但是文很好看所以单独推一下她不介意的朋友可以看）https://wenzichang.lofter.com/post/1f37ac12_1cae26c95

俞亮再爱我一次（时光穿越回小时候追夫甜文）https://clothoyyl.lofter.com/post/1efb26d7_1cafb4af3

九段世家（很有名的一篇光是绪川之子的abo）https://witchlin.lofter.com/post/4bd29288_1cb313cb3

关于俞亮亲手种出自家猪包老婆的二三事（小甜文，已完结，这个老师最近好像要准备出本，想收的朋友记得去看看）https://fajixianzhanshi335.lofter.com/post/1e2d4050_1cb60c6db

我男朋友干啥啥都行（校园au，学霸x学渣，超级喜欢的小甜文，坑了呜呜）https://anthea747.lofter.com/post/30b216a0_1cb6216ce

伪装猎物（abo设定，双a，有时光和其他omega交往的剧情，洁癖注意躲避⚠️，疯批亮把小光从a搞成o的梗）https://huiyouyongdemao234.lofter.com/post/1f0da43d_1cb689a13

我时光今天就要亲他（一发完小甜饼）https://sumoke27.lofter.com/post/1eae4538_1cb6adcca

就山（时光重生，未完结，不过老师在lof说了会写完）https://yangxixideqinma.lofter.com/post/1dfa0274_1cb586df1

散装糖球（向导亮x哨兵光，一发完）https://kakakakazhexiameirenle.lofter.com/post/1cc798f7_1cb71d604

空空如也（abo先婚后爱，坑了o(╥﹏╥)o）https://qingzhuanyuxiansheng.lofter.com/post/3188ec74_1cb7240c2

弃子争先（现实向，伪失忆🈶️破镜重圆🈶️双向奔赴顶峰相见）https://fenfatuqiangcaidaojiang.lofter.com/post/1f389ebe_1cb736f2c

单方面暗恋（双向暗恋）https://cccttz.lofter.com/post/1f043a83_1cb688a7d

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误会文学，特别可爱）https://tang895646.lofter.com/post/4bc29b3d_1cb7c605b

宝贝（伪骨科，俞家收养时光设定）https://huiyouyongdemao234.lofter.com/post/1f0da43d_1cb83a051

告白日的太太写的短篇永子与棋士（⚠️是亮光亮无差文）：https://laoqin694.lofter.com/post/1f275035_1cafafa1c

同一个老师的潮汐（短篇，⚠️也是无差文）https://laoqin694.lofter.com/post/1f275035_1caf6341c

家属随行（非常可爱的一篇，坑了但是😭）https://qingying334.lofter.com/post/1f4d665f_1cb051362

穿到南梁当太子（登山之路的太太写的一个中篇，关于亮光穿越回到南梁与褚嬴重逢的故事，太子妃时光的梗特别可爱ww）https://zhuzhou111.lofter.com/post/1d6bf496_1cb9c7b51

光（写牝兽和我爱芳邻ao互助联盟的老师的最后一篇亮光中篇）https://sumuheyan317.lofter.com/post/1f35a4ee_1cba40b5d

白桃气泡（一发完小甜饼）https://vampire-imm.lofter.com/post/1df059ec_1cbb9791f

延迟热恋（破镜重圆，我觉得有点虐）https://mingyuetuochouxin.lofter.com/post/1f4ee46b_1cb2019c0

关于我成为少女偶像这件事（⚠️时光穿越单性转，褚嬴有实体，是个坑，太太退坑放了完结大纲）https://kurakiluakuroro.lofter.com/post/2566c4_1cbacf8ec

海雾生长（双向暗恋窗户纸文学，一发完，好看子）https://798675796.lofter.com/post/1e39e919_1cbbfbb6f

三流文学（abo，时光b变o，do到分化，pwp，很有名了）https://lusanwu.lofter.com/post/4b86ab2a_1cbc68e8f

请你务必喜欢我（这个不是文而是用电视剧截图拼出来的小剧场，很可爱）https://sakura29499.lofter.com/post/31bb2073_1cb6e789e

槐序录（db评论区推荐的，武侠au）https://purepure.lofter.com/post/2f4d6b_1cb639476

我磕的cp怎么be了（选秀au的时光一开始磕俞亮和岳智cp结果磕着磕着变成磕自己和俞亮的cp，小甜文，特别可爱已完结）https://liladu.lofter.com/post/312ab211_1cbbcaf63

同一个老师的记谱员恋爱法则（时光是桑老外孙的设定，甜文，未完结但更新挺稳定的）https://liladu.lofter.com/post/312ab211_1cbe10ef1

执迷不悟（时光因为褚嬴ptsd害怕失去俞亮而不敢捅破窗户纸，俞亮目睹到时光相亲怒而冷战，最后he的一发完）https://linshenbujianlu54446.lofter.com/post/32240ade_1cafe5174

如同宿命反复重演的那一天（土拨鼠日梗，一发完）https://mannaozifeiliao.lofter.com/post/1f55bc43_1cbd5adad

关于天下围棋俞亮九段专访的删减部分（光合作用的太太的短篇一发完，可可爱爱）https://godot1128.lofter.com/post/3fd07f_1cbdbe644

说说坠龙（时光重生文，坑，不知道太太还回不回来呜呜，我好恨）https://woaizhedeshaonianmen.lofter.com/post/1e65e0f0_1cbde5322

有性别繁殖（abo，pwp，疯批亮，do到分化，我圈著名车应该人手一份了）https://lion745988.lofter.com/post/4bce5ee5_1cafee0bb

作死（很甜的一篇窗户纸文学）https://1773009499.lofter.com/post/4c019423_1cc1758f5

人鱼饲养手册（人鱼时光，未完结）https://1773009499.lofter.com/post/4c019423_1cbec468a

薯条（带球跑未遂，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https://sbxyxsspl.lofter.com/post/4bff776b_1cbf3bc6f

俞门如何为时光抬咖的论坛体，豆瓣也有，太太还很用心的做了贴吧截图：https://heiqidehaiyan.lofter.com/post/1e5717b4_1cbe28bdd

魅魔时光想要完成任务（这篇我虽然马了没看但是非常有名）https://jinyanshenxingketamade.lofter.com/post/1eac9b28_1cb581087

时光选手在赛后紧急打车回家的原因（abo，亮易感期梗）https://jingyuwithu.lofter.com/post/24e0c5_1cbfaf353

俞亮他也不想下棋啦（虐文，be）https://songniyiketang42782.lofter.com/post/4b8c6783_1cb04aa3c

草木青山（双向暗恋，很温柔的一篇）https://jcswx.lofter.com/post/4c3bfacc_1cbe42e88

四季予你（同一个太太的小短篇，也是已完结）https://jcswx.lofter.com/post/4c3bfacc_1cbf4e9e4

钓俞执法（快乐夸克老师的短篇，钓系猪包）https://liladu.lofter.com/post/312ab211_1cc0619fc

健忘（同一个老师的短篇，小光得了阿兹海默症设定）https://liladu.lofter.com/post/312ab211_1cc1d580e

时光九段只想种菜（亮光一个种菜一个偷菜，很好👍）https://j3-serendipity.lofter.com/post/4b680cbc_1cbde2ef0

早安吻与冰箱贴（同居小故事）https://shirokawayofune.lofter.com/post/4c56d8ef_1cc13464d

佳期如梦（pwp）https://798675796.lofter.com/post/1e39e919_1cc1cdd29

方圆刑侦事件簿（我圈非常罕见的推理探案类文，我还在养肥，未完结）https://qinglianqinglian062.lofter.com/post/203506fc_1cc1278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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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事（已完结，godot太太的文都很好看但是她退坑把合集删了，大家要摸去看只能进她主页去找哈，但是不要催更打扰太太）：https://godot1128.lofter.com/post/3fd07f_1cb91443e

锋芒：https://gndsj.lofter.com/post/4b6d3182_1cb203bf6

晚来天欲雪（武侠au）：https://gndsj.lofter.com/post/4b6d3182_1cb8337dd

微雨落杏花（武侠au）：https://gndsj.lofter.com/post/4b6d3182_1cba7fec2

我怀疑我的舍友喜欢我（豆瓣只看楼主形式的论坛体，未完结）https://emptysetnone.lofter.com/post/29d1c2_1cb305b1c

和暗恋对象演绎商业友谊的日子（已完结，还没来得及看，有俞亮崆峒的设定，据说很绝美）https://eternalll123.lofter.com/post/4c274885_1cbae8c48

一棋一会（已完结，也还没看，老师人很好，在合集放了txt和pdf下载）https://aai07.lofter.com/post/1d88dae2_1cb60a8a5

关于俞亮时光的亿点小事（论坛体已完结）https://coraljiang.lofter.com/post/1cb11da2_1cb29f3a3

当时我们年纪小（abo带球跑，老师说是两篇都是搞事业型光，狠狠码了）https://coraljiang.lofter.com/post/1cb11da2_1cb414760
时光会把俞亮雕刻成时亮的样子（双重生，未完结）https://nianwu8059.lofter.com/post/30baf09c_1cb89ae5f 

我爱上了我仇家的公子（古风au，未完结）https://sakura29499.lofter.com/post/31bb2073_1cba0127b

哨兵俞亮×向导时光，私设如山，之后或许会有少量绪川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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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杯预选赛的最后一局，对俞亮来说，是格外重要的一局。虽然和洪河的对局无论输赢，他都已经出线，已然安稳地站在了通往北斗杯的大门门前，区别不过是以第一名还是第二名的成绩拿到名额罢了。

可俞亮依然很重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名次，也因为，这最后一局棋，会决定参加北斗杯的第三个名额究竟会落在谁手上。

岳智找来的时候，他曾经言之凿凿地说最后赢的那个人会是时光，哪怕是现在，他也如此笃信着。他自认比任何人都相信时光的实力，相信时光会赢下这最后一局，走到自己身边。可也正因为这样的认知，让他难以自抑地紧张兴奋着。

决赛的前一天，这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似乎就已经达到了顶峰。从早上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似乎都比往常快一些，就好像血管中流动着的血液都在为此而兴奋一样。他甚至错觉自己能听到胸腔内心脏鼓动的声音，一声一声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似乎都在昭示着他的紧张和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人兴奋的时候，五感都会跟着变得敏锐，抑或只是某种格外真实的错觉。家里的隔音很好，俞亮隔着卧室门，却好像隐约能听到客厅里母亲清浅的呼吸声，能听到书房里父亲翻动棋谱时纸页发出的轻响，甚至是院门外有行人走过甩动钥匙发出的金属碰撞声都清晰到犹在耳畔……可这么远的距离，他又怎么可能听到声音呢。

这错觉离谱到他自己也有些哑然。

而这种类似的情况，接下来也还在不断地发生着。

穿惯了的衬衫突然触感变得很粗糙，甚至磨疼了皮肤让他难以忍受，俞亮最终只能在衣柜里翻找面料更柔软些的上衣作为替换。以往母亲做的饭菜向来最合他的口味，今天却觉得咸到难以入口，桌上的父母都面色如常，似乎也只有自己觉得不对。俞亮有些纳闷地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勉强地就着米饭中和味道，才吃完了这顿饭，饭后还因此灌了一大杯水下肚。

整整一个早上，各种奇怪的体验终于让俞亮警觉了起来，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猛然记起了什么，用电脑检索了一下之后终于得以确定，这些可能都不是错觉，而是先兆——是他即将觉醒为哨兵的先兆。

哨兵向导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一个秘密，即使是在人数日渐稀少的如今，也依然在学校的课本中保有着较为详尽的相关介绍。哪怕是普通人，都会在初中就被学校灌输相关的基础知识，以确保学生突然觉醒的时候能够自发进行措施。

可是偏偏，俞亮和其他孩子不同。自从被发现了下棋的天分之后，他就没有再去过学校读书。除了为了找时光下棋去上过一段高中之外，他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校教育，甚至在该上初中的年纪，他正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韩国学棋。

俞亮对于哨兵的认知其实完全来自于他的师兄方绪，方绪是在和他父亲学棋时突然觉醒的。幼年的他在自己的房间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和棋子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跑过去就看到被掀翻在地的棋盘和撒了一地的棋子，而他的师兄就倒在地上，正抱着头痛苦地挣扎嘶吼着。父亲甚至不敢伸手碰陷入疯狂的方绪，正急切地蹲在一旁，握着手机对另一端的人说着什么。

然后他就被母亲捂着耳朵带回了房间。之后母亲对他解释说，师兄这只是觉醒哨兵时很常见的状况，很快就会没事的。

再见到觉醒成为哨兵的师兄，已经是两天之后。方绪的额角还带着当时在地板上磕蹭出来的伤，但是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似乎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脑海中关于师兄觉醒成哨兵时的记忆也逐渐模糊。

是以，在这些五感骤然扩大的征兆发生时，俞亮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意识到自己可能即将觉醒为哨兵，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过度的兴奋可能不只是因为第二天的决赛这么简单。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变成师兄当时失控的样子，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先按照网络上说的步骤，拨打了医院的电话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好的，俞亮先生。麻烦您说一下地址，我们会立刻派救护车接您到医院来完成觉醒。”

听筒里的声音在此刻也显得极其刺耳，音量仿佛被放大了十倍有余，听的时候俞亮不得不把手机拿得离耳朵很远，直到需要自己说话，才又贴回到耳边。

他冷静地报了地址后挂断了电话，然后敲开了书房的门。

并且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现在的视力好到站在门口就能看清父亲手里棋谱上的小字，“爸，我可能要觉醒成哨兵了。”

拎着包下车的时候，时光笑嘻嘻地和出租车司机道了谢。

早上的风有些冷，寒意顺着衣物的缝隙直往领口钻，冻得时光打了个寒颤，不得不把围巾又系紧了些。手指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腕表，确认它还好好地扣着才舒了口气。终于到了这重要的一天，心里已经说不上是紧张多些，还是兴奋多些。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一边尽量让自己脚步轻松地走上了台阶。

远远地，时光就看到俞亮正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他几乎能想象出来那人此刻必然还是那副下意识凝眉的冷淡表情。

俞亮穿着一如既往的驼色大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格林童话走出来的小王子呢。时光余光看着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知怎么情绪竟是安定了不少。

直到人走近了时光才发现，俞亮的状态似乎并不太好，脸色苍白，人似乎也有些恍惚，直到两人走到门口面对面碰上这人才像刚看到他似的眨眨眼睛笑了。

两人不约而同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这次还是俞亮先开的口，“今天这局棋的重要性，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时光抿着嘴，一边看着俞亮的神色，一边下意识地点头，“嗯”了一声。

看到时光的回应，俞亮嘴角的笑意更深，脸色似乎也跟着好了一些，“别让我失望啊。”

“你也是啊，别让我失望。”

嘴上不服输地和俞亮你来我往地交锋着，时光心里却稍稍放心了下来。看俞亮这家伙臭屁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事，估计刚刚的脸色苍白就是被冷风吹的，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的对话被正好赶到的岳智打断，时光看着岳智仰着头趾高气扬的背影，有些无语地摇头嘀咕了一句。

转头扬起个笑来和俞亮习惯性地击了个掌，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加油”，时光感觉手被人用力攥了下，俞亮手心的热度似乎也从相贴的手掌传到了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只顾着观察俞亮的异样，时光恍然发觉自己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今天的比赛，胜者组和败者组各自只有一局，两组之间远远地隔了两条裁判桌。

棋局开始之前，岳智还是那副仰着头鼻孔看人的样子，说出口的话依然满是挑衅的味道，时光却发现自己已经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的挑衅和冷嘲热讽了。甚至看着岳智那熟悉的傲慢表情，他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

这感觉很奇妙，时光还记得定段赛上自己曾经因为岳智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就冲动上头、方寸大乱的样子。那时候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弱点——他太在意俞亮对他的看法了。

他曾经为了追上俞亮，坚定了踏入职业围棋的决心。也是因为俞亮，定段赛时原本已经心态平稳的他，因为岳智几句信口开河的话而失去了冷静。

他太想让俞亮看到他，承认他了。他想让俞亮能真正认同他的棋，而不是因为多年前他代褚嬴下的那两局棋才关注他。

他希望俞亮眼里的他只是他自己，而不是一个模糊的幻影。

而在俞亮直白地表达了对他的重视和期待之后，再面对岳智，时光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态都感觉恍如隔世。

经历过亦师亦友的褚嬴骤然离开的打击，他现在又能回来下棋，身上已然背负了太多人的期待，他绝不能再继续自暴自弃下去。时光是这么想的，于是也是这么回答岳智的。

眼前这个傲慢的前同窗难得没有再出言讥讽，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表情莫名地抱着胳膊撇开了头。

这一局棋，时光下得很认真，全力以赴，而岳智也一样。赢下这盘棋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这最重要的一局棋，他终于还是赢下来了。

“我输了……这一局，我心服口服。”岳智梗着脖子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生怕时光把他赛前的挑衅嘲讽回去一样。

坐了太久，身体都有些僵硬。时光活动了下脖子舒了口气，他扭头看向另一边，发现俞亮和洪河的棋局已经先自己一步结束了，现在棋桌旁只有善后的工作人员忙碌着。身边有工作人员过来示意他需要去另一边的发布会接受采访，时光点了点头，起身一边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一边抬腿跟了过去。

刚一走到发布会会场的门口，时光就听到厚重木门的背后传来的骚动声。音响刺耳的电流声里还有人尖叫着，甚至他捕捉到了方绪的声音，方绪正大声地喊着俞亮的名字。

他心头一跳，等不及工作人员帮忙，就上前两步双手使力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门后的现场一片混乱，时光隔着惊慌失措的人群，目光笔直地投向了最前方。俞亮就在台上站着，双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整个人显得攻击性很强，桌上原本摆着的名牌和座麦都七零八落地倒着。

一只体型比家猫大上一些的黑色猫科动物猛地跃到了桌上，此刻正呲着尖利的牙齿，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一旁的人却仿佛都没有看到它一样。

电光火石间，时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再也顾不上别的，一边喊着俞亮的名字，一边艰难地从乱成一团的人群间挤了过去。

手腕上带有精神力屏蔽功能的腕表被他胡乱扯了下来，他也终于得以挤到了俞亮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俞亮！”

原本肌肉紧绷着，似乎随时准备掀翻整个会场的哨兵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时光松了口气，他对上了俞亮的眼睛，看到了人眼白处明显的红血丝。

“……时光？”

现代夫夫的甜甜竹马往事，1.4w 一发完

 一、幼儿园罗老师的一天

“阿苑有两个爸爸！”幼儿园大班的教室照例吵吵嚷嚷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一声，把坐在孩子们中间的罗青羊老师吓了一跳。

 

短暂的寂静后，有几个孩子带头笑出了声，罗青羊老师忙站起身示意大家安静，而后才转身对刚才说话的小朋友说：

 

“阿苑搞错了哟，我们昨天刚学过，家庭成员里包括爸爸，还有妈妈，但都只有一个呀。阿苑回家好好数数，回来再告诉老师好吗？”

 

被她点名出来的孩子头发剃的短短的，全身收拾的干净整洁，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此刻却鼓着小嘴赌气不说话。罗老师猜测，阿苑是因为被嘲笑而丢了面子才不高兴的，就想办法鼓励他：

 

“到玩玩具的时间了，阿苑帮老师把玩具发下去好不好？”

 

见阿苑总算点头了，罗青羊老师放下心来。她在教室后面观察了一会，孩子们玩起来十分投入，很快就忘掉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随后，罗青羊拜托隔壁班的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自己去办公室准备下午要上课的教具。正当她忙碌的时候，办公室门哐哐响了几下，她起身拉开门：

 

“金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金凌不过两三岁，还在上小班，脸上身上都肉嘟嘟的。罗青羊以前帮小班带过课，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小孩，忙把他自地上一把捞起打算送回给小班。金凌被提到空中无力反抗，小拳头四处乱舞了一阵，方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罗青羊喊道：

 

“哥哥，三个，大大！”

 

“你说什么呀小金凌！” 罗青羊哭笑不得。她重新把金凌放回地上，蹲下身来问他：“你是不是来找哥哥的？”小班的老师好像有和她提过，金凌有个表哥还是堂哥刚来她班上。

 

金凌嘴角立刻向下一撇，圆鼓鼓的脸有了褶看起来活像个小包子。他又对罗青羊喊道：

 

“墙角，哥哥，有三个！”

 

从哪冒出来的三个哥哥？罗青羊满腹疑虑，金凌却不耐烦了，一跺脚，迈开小短腿就摇摇晃晃向外跑，她怕金凌摔倒急忙跟上。跑过了个转角，罗青羊总算明白金凌是什么意思了：几个她班上的孩子正在游乐场旁边的角落挤成一团，推来搡去。这时最里面那个男孩冒了头，不正是阿苑吗？罗青羊慌忙上去把他们分开，检查过他们都没有受伤，就一手抱着金凌，一手叉腰，佯装生气说：

 

“为什么要打架！”

 

没人回答她。四个小孩背着手低头站成一排，小脸憋得通红。凭直觉，罗青羊把阿苑拉出来单独问他：

 

“阿苑，告诉老师，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阿苑抬头看着罗青羊，眼中一点泪水将坠未坠。罗青羊腾出来的手摸了摸他的头，突如其来地，阿苑扑到了罗青羊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呜哇——”不光是阿苑，她抱在怀里的金凌也跟着哭了起来。上下两道魔音贯耳，偏偏罗青羊又动弹不得，左右为难。还好这时别的老师也来帮忙，把打架的另外三个小孩先带回了办公室，她一步一挪，总算也把这两个小哭包带了回去。

 

“再这样老师要叫家长来了！”然而没人理她，大小两个孩子抱成一团，哭的十分投入。

 

罗青羊找到家长通讯录，给他们家长打了电话，没过多久，门卫通知她有家长到门口了，她出去却只见到个穿黑T恤衫的大男孩，不由得心生疑虑：

 

“您好，请问您是哪个小朋友的家长？” 罗青羊怎么看，都觉得他还像是被小朋友们称“哥哥”的年纪。

 

黑衣男子挠挠头，发型显得更加散漫无羁。初时他还有几分拘束，转眼又冲她笑的极为灿烂：“罗老师是吧？我是阿苑的爸爸。”

 

“爸爸？”罗青羊有点生气：“我刚给蓝先生打完电话，你和电话里的声音一点都不一样！你到底是谁，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好吧！”

 

黑衣男子笑意不减：“我真是蓝苑的爸爸，不信你问他！”正好班上另一个老师一手牵着阿苑，一手牵着金凌走了出来，他远远冲那边挥了挥手，喊了声：“阿苑——”

 

“爸爸——”阿苑背着小书包，看见人就要冒冒失失冲过来，还好被老师及时拉住。乘此机会，黑衣男子压低声音对罗青羊说：

 

“你打电话的，是阿苑另一个爸爸。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魏，叫我无羡也可以。”

 

罗青羊惊的差点没合上嘴：“所以你们是——”魏无羡被她的反应搞得有点脸红，连连点头，伸出双手把反拽着老师跑过来的阿苑抱起。

 

“等一下！”罗青羊拉住他，对着他怀里的阿苑说：“老师今天搞错了，向你道歉好不好？阿苑真的有两个爸爸，老师以前都不知道呢！”

 

阿苑脸上还带着泪痕，把头埋进魏无羡怀里不说话。魏无羡拍了他好几下都没反应，只得自己向罗青羊说：“没关系的罗老师，我们也还在适应中，给你们添麻烦了！”

 

金凌站在门里，含着小手指头，眼看大人们只顾说话要把他忘了，照例跺了好几下脚就要发脾气。这时候他听到魏无羡说：

 

“金凌也给我带回去好了，他妈妈有和你们说过吧？”

 

罗青羊连忙说好，把金凌也抱了出去：“金凌是他弟弟？”

 

“我一个阿姐的孩子，算是我外甥。” 魏无羡答道。

 

金凌一听就炸：“有舅舅！你是哥哥！”

 

“没大没小！”同时抱两个孩子对魏无羡有点吃力，他探头看了眼门卫室中的罗青羊：“登记好了吗罗老师？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打架的事，我们会再打电话和您沟通的。把这两个哭鼻子的小花脸送回去要紧！”

 

罗青羊把登记本递过来要他签字。她离的近，正好能听到阿苑和魏无羡咬耳朵：“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爸爸还会带我去兔子乐园吗？”

 

魏无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抱着孩子的情况下签出个鬼画符，说话还带着喘：“去！肯定去！答应过你的，怎样都不会变！”

 

看着魏无羡把两个孩子丢进辆天蓝色小车里，随后开车远去，罗青羊不由对这一天的种种不顺利产生种小小的挫败感。为了掩饰尴尬，她和门卫大爷搭话：

 

“大爷，您听说过附近有个叫兔子乐园的地方吗？”

 

门卫大爷乐呵呵地摇着蒲扇：“姑娘，我在这儿也有几十年了，有什么事不清楚的？别说在这附近，就是出了咱们市，把周边方圆几十里算上，也没听说过有这号地方。”

 

罗青羊边往教室走边想，等下次见到阿苑，一定要问他兔子乐园是哪里。不过一进教室，好几个小萝卜头都朝她扑过来，叽叽喳喳有着一肚子话说，她也就把这件小事给忘了。

 

 二、住在楼上的小哥哥怎么可能这么无聊

魏无羡对许多年前的某一天记得格外清楚。那时候他五岁半，爸爸一大早就神神秘秘地拿出个包装盒让他猜。才看了一眼他就欢呼起来：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玩具枪吗！爸爸立刻拆了包装把枪挂在他身上，就开端来说，这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他们出门走了一会，魏无羡发问道。

 

魏长泽弯下腰来，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爸爸带你去江叔叔家玩。”

 

“好耶！”过了一会，他又拉了下魏长泽衣角：“可是妈妈要不同意怎么办？”

 

“妈妈还不知道，我们先不告诉她好不好？”魏长泽笑的有点勉强：“等爸爸接妈妈回来后，我们再告诉她。妈妈不会生我们气的。”

 

魏无羡想了一会，伸出肉乎乎的小拇指和魏长泽拉了勾。爸爸牵着他又走了好久，才到江叔叔家楼下。一开门，魏无羡就听到有人在里面说：

 

“看看，谁家的小男子汉来了！”

 

魏无羡挺着小胸膛，大摇大摆进了门，不防被背后的机关枪绊个趔趄。这枪带对他来说确实有点长了，他想叫爸爸给他收短一点，可爸爸已经和江叔叔说上话了：

 

“枫眠兄，这次多拜托你看几天阿婴了！”

 

家里没看到其他人，魏无羡自己跑去阳台上玩。踮起脚来，他刚好能从窗台边缘看到楼下魏长泽匆匆离开的背影。爸爸怎么自己走了？他急忙冲向大门想追上爸爸。

 

江叔叔拦住了他：“阿婴，听话，别乱跑！”

 

魏无羡挣了几下没挣动，就往地上一坐，耍赖打起滚来。江叔叔额头冒了汗：“你爸爸过两天就和妈妈一起回来接你了，真的！”

 

他说这话底气并不足，魏无羡反问：“真的？你保证？”

 

正当江枫眠骑虎难下时，家门又开了：“江枫眠！这是怎么回事！”

 

岂止江枫眠吓了一跳，连魏无羡都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最害怕总是拧着眉毛的虞阿姨了，和妈妈比一点都不温柔！ 

 

江枫眠牵着魏无羡小手过去：“阿婴来家里住几天，我让他和阿澄睡一个房间好了。”

 

“你之前和我商量过没有！” 虞紫鸢果然不耐烦地拧起两道细眉：“人家乐得逍遥，你就会给我找麻烦！让这两个秃小子碰到一起，还不把家里掀翻了天？”

 

“事出紧急嘛。” 江枫眠小声说。

 

江厌离跟着虞紫鸢一块进来，见势不好，大气不敢出。虞紫鸢看见她火气又上来了：“要都像我的阿离这么乖就好了！这帮小子一个比一个淘，你什么时候管过！”

 

“不是这么说……”江枫眠拉着虞紫鸢进了里屋说话。魏无羡弯腰贴着墙根想偷溜过去，被江厌离一把扯住：“不可以偷听大人讲话哟，阿婴。”

 

江厌离比他大四岁，平时极为温柔可亲。魏无羡原本就非常喜欢这个小姐姐，现在受了委屈更是要拉着她撒娇：“姐姐你送我去找爸爸吧！阿澄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无聊！”

 

江厌离为难道：“是你爸爸送你来这里的呀，怎么能把你送回去呢？”她抬头想了想，突然高兴地拍了下手掌：“我知道了！楼上刚搬来户人家，家里也有个小男孩，我们去找他玩好不好？”

 

魏无羡找不出辩驳的理由，只能撅着小嘴被江厌离一步步拖上楼去。

 

 

蓝青蘅是个极为忙碌的住院医生，今天刚值完夜班，正补觉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待敲门的小姑娘说明来意后，蓝青蘅困意顿消，开门邀请小姑娘后面背着玩具机关枪的男孩进来：

 

“欢迎欢迎！我们家阿湛自从搬来这里后还没和别的小朋友玩过呢！”

 

江厌离和他聊了几句后就下楼了。蓝青蘅让魏无羡先在客厅里坐，而后向里屋喊道：

 

“阿湛快出来！弟||弟来找你玩了！”

 

待见到自里屋出来的人后，魏无羡自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他一见面就喜欢上这个小哥哥了！小哥哥抿着唇，生的格外细皮嫩肉，眼睛瞳色极浅，像极了他放在窗台上的一罐玻璃珠。魏无羡哒哒地跑了过去：

 

“我叫魏无羡，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儿子不答话，蓝青蘅只好代他说：“他叫蓝忘机。”

 

蓝忘机打量着魏无羡，犹豫再三，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蓝青蘅忙吩咐儿子：“带弟弟进去玩啊，愣着干什么！”

 

蓝忘机故作老成地叹口气，牵过魏无羡的手进屋去了。蓝青蘅摸了摸鼻子，平白感到有些尴尬，打了几个哈欠决定还是先回去补觉再说。

 

那边魏无羡进了蓝忘机的房间如同见到新大陆：“你有好多书啊！”这里整个一面墙都是书架，摆的满满当当的。

 

“不全是我的。” 蓝忘机明显不想搭理他，随手抽出几本书递给他：“看书。”

 

魏无羡觉得新奇，竟破天荒安分坐下来翻开了书本。过了一会，蓝忘机从自己面前的书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大惊失色：

 

“你怎么把书给拿倒了！”

 

魏无羡理直气壮：“对我来说一样啊，没有拼音，这些字我又不认得几个。”

 

蓝忘机粉团子般的小脸气的鼓了起来：“你又不早说！”又去书架上翻了一会，找出本连环画换走了魏无羡手上的书。

 

一旦能看懂面前的书了，魏无羡当即觉得无聊起来：“除了看书，你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有意思的东西？”

 

“没有。”蓝忘机答得利索。

 

魏无羡勉强自己看了一会，就从椅子上慢慢滑到地上，又坐回来继续滑，如是反复好几次。蓝忘机一直没理他，他也就大胆起来，学着蓝忘机刚才的样子在书架上东摸摸，西看看。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在偷眼看着蓝忘机。看蓝忘机一直没有反应，他有点恼火：这个小哥哥真是无聊至极！这样想着，他就地打了个滚，抄起方才放在一边的机关枪，对准房门，手指扣上了扳机：

 

“轰轰轰哒哒哒——”枪里没有子弹，他给自己配的音。

 

蓝忘机总算又对他说话了：“安静。”

 

“小哥哥你好无聊啊！” 魏无羡气馁到一屁||股坐在木板地上：“你平时只看书吗？不玩别的什么吗？”

 

“我哥哥会带我玩的。”

 

“你哥哥？”魏无羡来了兴致：“他在哪儿，我们去找他玩吧！”

 

“哥哥在妈妈那里。” 蓝忘机翻了页书：“我和爸爸在一起。他们不和我们一起住。”

 

魏无羡泄了气：“算了算了，原来你妈妈也不在家。”

 

二人就这样待了一会。蓝忘机规规矩矩看着书，魏无羡坐在地上发呆。正当蓝忘机看完一本书，想换下一本时，魏无羡福至心灵，想出个好办法来：

 

“小哥哥，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做好朋友了？”

 

蓝忘机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慢慢摇了摇头。魏无羡却勾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这样吧，只要你当我的好朋友，愿意和我一起玩的话，我就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看魏无羡神神秘秘的样子，蓝忘机有点动摇。魏无羡连忙趁热打铁：“这可是个大秘密！我和江澄玩那么久都没告诉他，你可要抓紧机会啊！”

 

蓝忘机嘴唇越抿越紧，一个“好”字眼看就要成型。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个小孩的喊声：“魏无羡！魏无羡！”

 

原来是江澄回家，听说魏无羡来了，跑回楼下喊他。魏无羡吼了声“来了！”就蹦了出去，还不忘捎上自己的机关枪。现在总算有人陪他玩了，还在这里犹豫什么？

 

他忘了蓝忘机还被撇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待蓝忘机反应过来后，他搬了把椅子到窗台，站在上面看着楼下两个小男孩你追我打地跑远，生平第一次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三、蓝大律师在家庭教育方面处处受挫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喜欢躲在书房的小豆丁长成了当下的蓝大律师。整间律所的人都公认蓝大律师最为古板，就算是三伏天也要穿一身整整齐齐的亚麻西服，脸上的金丝边眼镜从没摘下来过，哪里都是极为整齐妥帖。唯一显得不太和谐的，是手腕上带着卡通图案的手表。有一次谈合同时，客户抑制不住好奇，问他手表的事，蓝大律师是这么回答的：

 

“我爱人花了不少时间给我挑的，我很喜欢。”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眉眼分外柔和。

 

而今天，蓝忘机则看着这块手表上的时间流逝，心中焦灼万分。他接到幼儿园电话时在上班，实在走不开才让魏无羡去接的阿苑。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早到家了，但为什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他边做饭边给教育阿苑打腹稿。这么小就敢打架以后还了得？不过教育之前还是要问清楚是怎么动起手来的。出什么事都要先厘清责任，小孩子以后才能学会明辨是非。还是得先让魏无羡来问，关火时蓝忘机如此下了决断，他自己来问效率高一点，但是多半会吓到阿苑。

 

魏无羡带着阿苑进门时刚好赶上饭菜上桌：“二哥哥，好香啊！”

 

趁阿苑去洗手的工夫，魏无羡从后面抱住自家老公的腰，轻轻啄了口他脸颊，又悄声说：

 

“我已经批评过阿苑了，待会吃饭的时候先别提这事——对消化不好。”

 

蓝忘机忙着把每人的碗筷都归置好：“都听你的。”而后又看了眼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绕路先把金凌送回家，路上有点堵。是不是这样，阿苑？”

 

阿苑高高举着两只小手回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堵车的时候爸爸和我在车上唱了好久的歌，开饭前我要先喝杯水。”

 

吃饭的时候谁都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蓝忘机感到今天魏无羡对他格外殷勤，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的，一双桃花眼看着他情意绵绵。阿苑还坐在对面，蓝忘机颇有些不好意思，便没话找话问阿苑：

 

“阿苑，今天幼儿园午饭吃的什么？”

 

话音刚落，他小腿上就挨了一下。阿苑放下碗，不知所措的埋下小脑袋，魏无羡替他解释道：

 

“那个……他没顾上吃午饭。”

 

阿苑头越埋越深，而魏无羡颇带怨念地看着蓝忘机，饭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饭后蓝忘机去收拾厨房，魏无羡溜进来想帮忙，却被扣住手腕压在门后：“你今天没说实话。”

 

魏无羡装作无辜地眨眨眼：“怎么，我还舍得骗你不成？”

 

“江家阿姐就住在咱们两个街区外，就算再堵车也走不了一个多小时。” 蓝忘机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见躲不过去，魏无羡只好招认：“我说我说！我和阿苑，确实有点小秘密。”

 

“不能告诉我那种？”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阿苑的。”

 

蓝忘机松开了手，不声不响又去对付水槽中那些盘子。魏无羡蹭了过来：“二哥哥生我的气了？”

 

“我没有。只不过你……一贯如此。”

 

魏无羡笑出了声：“小时候这点仇，你记到现在还没忘？”

 

蓝忘机耳根通红，还要强辩：“管阿苑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不用太担心。不过我得说，这次的事确实不怪阿苑。” 魏无羡看了眼门口，小声说：“我相信他自己会处理好的，咱们先别管的太紧好吗？”

 

等阿苑睡了，魏无羡背起相机出了门。他是个独立摄影师，时间安排比较自由，今晚出门是要给客户拍张城市夜景图。在他回来前，蓝忘机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眠。

 

 

四、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深夜，蓝忘机去阿苑房间给他盖好被子。阿苑睡得很熟，蓝忘机在他床边站了一会，用气声说：

 

“不用在意的，爸爸小时候也和小朋友闹过矛盾。”

 

他想起来自己的小时候。那天魏无羡从他的卧室跑开后，就再也没来过他家了。偏偏蓝青蘅对这个小孩记的很清楚，每天下班都会问他：

 

“阿湛今天有没有去找楼下的小朋友玩？”

 

蓝忘机不答话，把自己缩进书桌前宽大的扶手椅中，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被问的次数多了，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爸爸，我还是想和哥哥玩。”

 

“不能这样，阿湛。” 蓝青蘅决定好好和儿子谈谈：“没人能陪你一辈子。哥哥不在这里，不能天天和你玩，你总要认识新朋友才能不孤单啊。”

 

蓝忘机垂下眼睛：“所以说，爸爸和妈妈也不是一直在一起的。”

 

“这很难讲，你现在还不懂。”蓝青蘅小心找着措辞：“爸爸和妈妈结婚的时候，就是为了永远在一起的。后来有了你们，当然也想要一起陪你们长大。只不过，爸爸工作太忙了，妈妈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选择先分开。”

 

“那爸爸也会去认识新朋友吗？”

 

“爸爸有你就够了。” 蓝青蘅坐到了儿子身边：“可是爸爸每天上班这么忙，没空一直陪你。所以你不想看书的时候，还是该去找个新朋友玩才对。小孩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在爸爸的多番鼓励下，蓝忘机抱着特意买来的小皮球，敲开了楼下的门。

 

“来找阿婴玩？”楼下的小姐姐笑盈盈地说：“他和阿澄跑去院子里玩了，你下去找他们吧。”

 

可他前一秒还从楼道窗户里看到魏无羡和另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花园边上拍画片，等他下去后两人却不见了。蓝忘机对着墙扔了几下皮球，正打算上去的时候，魏无羡从楼后面大喊大叫着向他这边跑过来了：

 

“小哥哥救我！”而后径直躲到了蓝忘机背后。

 

蓝忘机手上的皮球骨碌碌滚到了地上。而后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扑腾扑腾追了过来：

 

“魏无羡，你还我画片！”

 

“那是我赢来的！” 魏无羡气势不减：“赢来的就是我的了，江澄你别想抢回去！”

 

“明明是你拍画片的时候先耍的赖！” 江澄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

 

“我才没耍赖，是你输不起，羞羞！” 魏无羡拿手指刮着脸皮羞他。

 

江澄大喝一声，伸手就要把魏无羡揪出来。魏无羡转身就从另一侧跑了，江澄起步慢了点，眼看就要追不上，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子，心生一计：

 

“汪——汪汪——”

 

蓝忘机捡起皮球来撇了下嘴，这狗叫声学的一点都不像，和哥哥差远了！可魏无羡听到后，后背明显地打了个激灵，跑的反而更快了。江澄见状慌忙喊道：

 

“别跑了魏无羡！这里没有狗，我刚才是吓唬你的！”

 

蓝忘机率先追了上去。他比魏无羡他们大半岁，个高腿长，自然很快就追上了：“真的没有狗，你再这样跑要摔跤了。”

 

魏无羡一个急刹：“我就知道江澄那小子是骗我的！看我不找他算账！”

 

蓝忘机拽住了他手腕：“你说过，有个秘密要告诉我的。”

 

“不急不急，等我找江澄报过仇后再告诉你！” 魏无羡抬腿就要走，却怎么也挣不开蓝忘机的手劲：“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说到就要做到。” 蓝忘机极为认真。

 

魏无羡转念一想，高兴起来：“那你是愿意做我的好朋友了？”

 

蓝忘机点点头，伸出小拇指：“咱们可以拉钩。”

 

魏无羡张开手看了一眼，先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才递给蓝忘机：“那就说好啦，我们要永远做好朋友！”

 

拉过钩之后，魏无羡扯着蓝忘机，四下观察一番后跑到了墙根旁：“你说过，你妈妈不在家。”

 

蓝忘机拿鞋底蹭着墙下的小草：“嗯。”

 

“我妈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爸爸去找她了。”魏无羡掰着手指头数数：“过几天，等妈妈回来，我就能回家了！”

 

蓝忘机不解其意，一双浅淡眼眸无辜地看向他。

 

“我是说，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找妈妈？“魏无羡鼓足了勇气，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们俩，在这里玩什么呢！“江澄终于找了过来，跑的气喘吁吁。

 

“你怎么现在找过来了？“魏无羡刚说到紧要处就被打断，一下就着急起来。

 

而蓝忘机还没从震惊中恢复：“……你说什么？“

 

魏无羡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任凭别人怎么问也不愿意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江澄却偏要过来拉他：“咱们先回家吧，晚了我妈妈要骂我们了。“

 

“要回你自己回！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妈妈！“魏无羡冲他吼道。

 

江澄也生气了：“关我什么事！没有人管多好啊，我还不想要妈妈呢！“

 

蓝忘机听不得他如此说：“不能这样说妈妈！“

 

魏无羡又羞又急，索性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江澄看傻了眼，居然上来质问蓝忘机：“都怪你！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他怎么突然就哭了！“

 

“不是我！“蓝忘机此前从没受过这种委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也跟着魏无羡哭了起来。江澄在找他们的时候原本就又慌又急，这时看眼前的人都在哭，自己理所当然也得跟上。

 

所以江厌离后面下楼来找人的时候，顺着哭声，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三个：“哎呀，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来的既然是疼他的小姐姐，魏无羡任性了起来：“阿婴想爸爸妈妈了，阿婴想要回家！“说的时候连哭带嚎，江厌离差点没听清。

 

江厌离心疼地搂住了他，转头去问楼上的小朋友：“你呢？和他们俩吵架了？“

 

蓝忘机拿手背默默抹着眼泪，一扭身就跑走了。

 

暂时顾不上其他，江厌离把弟弟也拉进怀里问道：“阿澄，你又是为什么哭了？“

 

这一问，江澄哭声戛然而止：“……我忘了。“

 

“忘了？“江厌离啼笑皆非：”都先跟我回家吃饭，晚了妈妈要等急了！“

 

她站起身向周围看了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楼上的孩子应该是自己回家了。魏无羡哭过了劲，一抽一抽地跟着江厌离向回走，江澄肿着眼睛踢踢踏踏走在他旁边。

 

 

五、请务必带我去看兔子

 

第二天是周六，蓝大律师手头还有几份文书没做完，为了不耽误进度，只得勉为其难加个班。魏无羡昨晚过了半夜才回家，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连特意为他准备的爱心早餐都没吃到。

 

然而这人顶着一头鸟窝样的头发，居然敢不先来安慰被迫加班的蓝忘机，而是从沙发上抄起乖乖看着动画片的阿苑：

 

“咱们去外面逛逛，别在这里打扰爸爸工作！“

 

他们走后，蓝忘机工作效率的确上升了一个台阶。然而快收尾的时候，看着屋子里一片空荡荡，他心里也空落落的。小孩就是会争宠，他酸溜溜地想着。再这样下去，谁都不和他亲，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何在？

 

越想越乱，蓝忘机索性扔下电脑出去找人。手表上的卡通兔子跑的飞快，他心脏也如此砰砰跳着。魏无羡出门穿的是拖鞋，也没带钱包，应该不会走远。

 

小区大门外有片空地，魏无羡抱着阿苑在这里转悠有一会了。几个搬着小马扎在这里晒太阳的老大爷不住对他吹胡子瞪眼：

 

“来来回回的，是遛娃还是走圈？看的我眼花！“

 

魏无羡听到了立马接茬：“大爷，我们没事就在这里走走，您闭上眼，就当眼不见心不烦得了！“

 

阿苑听了反而不好意思：“爸爸，要不今天先算了吧？“

 

“那怎么行！“魏无羡义正言辞：”今天的机会来之不易，你让爸爸再克服下障碍，就等一会！“

 

他一个转身，撞上了个坚实的胸膛。阿苑往上一看，登时吓的魂飞魄散：“魏爸爸快跑！蓝爸爸来抓我们了！“

 

蓝忘机调整了下自己表情，争取不让自己显得可怕：“你们出来这么久，一直在这里？“

 

魏无羡觉得自己腿有点抖：“蓝蓝蓝……蓝二哥哥怎么不加班了？“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将阿苑抱过来：“你们俩有什么秘密？该到交代的时候了。“

 

阿苑缩在蓝忘机怀中，尽力把脑袋埋进抱着他的那只臂弯里，像只把屁股露在沙堆外的鸵鸟。魏无羡对上那双浅淡的眸子，暗道这下搪塞不过去了，连连向后退。

 

“再退后面可是台阶了！“老大爷们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热闹，还有人掏出了老花镜，刚才和他说过话那位见魏无羡落了下风好心出声提醒。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当魏无羡要交代的一刹那，裤兜中手机铃声响起，他登时如蒙大赦：”我先接个电话，你带阿苑玩啊！“

 

说着他连忙接起电话：“喂，妈，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臭小子，没事就不能找你了？“电话那头，藏色笑骂道。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打电话打的抓耳挠腮，微微笑了起来。他这个岳母格外的古灵精怪，魏无羡大半时候还应付不过来。

 

阿苑这时下定了决心，拽了下他袖子：“爸爸，我来告诉你我们的秘密吧。“而后贴到他耳边说了一大通。

 

魏无羡打完电话，正想溜走时，蓝忘机过来轻轻抽走了他手机：“我猜，岳母是叫我们明天去吃饭吧？“

 

“二哥哥猜的真准。“魏无羡低头看到阿苑视死如归的表情，惨叫了一声：”不是吧阿苑，你这就给说出来了？“

 

“别光说我，小时候那点事，你记得比我清楚多了。“蓝忘机咬着他耳朵说的。

 

最后，魏无羡只能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蓝忘机连同阿苑一起踏进了小区门口的宠物店。他又一次抬腿想跟进去，拴在宠物店门口的小松狮冲着他的方向嗷呜一声，他就又老实站定了。

 

阿苑进了宠物店还是不放心，他问蓝忘机：“蓝爸爸，你不会像魏爸爸昨天在养兔场时一样，把我埋进兔子堆里吧？我只要摸摸它们就好了。“

 

蓝忘机俯身摸摸他的头：“当然不会了。“其实他看到宠物店中那一大堆雪团样的兔子，还真是手痒想要试试，不过今天还是先做个靠谱点的大人为好。

 

 

六、要一起去找兔子乐园

 

魏无羡要踮着脚才够得到楼上的门铃。在按门铃前，他踌躇了好一会，可在家时江厌离说的明白：

 

“不可以下楼玩！”她尽力想装的凶巴巴的：“妈妈要我在家里看好你们。要想出去，除非找楼上的小哥哥一起。”

 

魏无羡和江澄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魏无羡一根根地掰着手指头数数：“都一周多了，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阿婴乖，爸爸昨天有给魏叔叔打电话，他们过两天就来。” 江厌离哄他。

 

后来他和江澄石头剪刀布的时候输了，只好自己上来找小哥哥。防盗门冰冰凉，魏无羡整个人都趴在上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脚步声从里面过来，正好到门前时停了下来。魏无羡拍了几下门：“是我，一起下去玩吧！”

 

里面的人没有动静，魏无羡说话时带了哭腔：“你昨天和我拉了勾的，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蓝忘机开口了，听声音像是也贴在门上：“可你还有秘密没告诉我。”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 魏无羡急忙说：“我知道去哪里找妈妈！咱俩的妈妈！”

 

门锁响了，蓝忘机自门缝中探出个脑袋来：“我家没其他人，你进来说。”

 

第二天晚上，江枫眠下班回家，觉得家里有哪里怪怪的。仔细想想，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今天家里太安静了。

 

他连忙在客厅大叫：“阿澄，阿婴！”这两个小子不在家折腾，难道是出去玩还没回来？

 

没人回应。等他找到卧室，却意外发现自家儿子趴在小床上看一本连环画，太入迷了以至于连他进门都没发觉：“哪来的书？阿婴呢？”

 

“楼上哥哥借给我的，阿婴去他家玩了。”江澄连头都懒得回。

 

江枫眠把儿子提溜到书桌前：“好好看书！你们三个和好了？”

 

“应该吧。”江澄皱着小眉头仔细想着。他连之前是怎么吵起来的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昨天魏无羡成功把楼上的哥哥叫下来，他们三个在院子里拍了一下午皮球，没人提昨天的事，大家都很开心。

 

直到晚饭的时候他们才感觉到不对劲。住在楼上的蓝医生来敲门了：“我回来时阿湛不在家，是不是来找阿婴玩了？”

 

“不是阿婴上你家玩吗？” 江枫眠一头雾水。

 

虞紫鸢最先反应过来：“糟了，他们俩一定是自己跑出去了！”

 

江澄心虚地往姐姐身后藏了半边身子。

 

幸好大人都没注意到他。江枫眠很快下了决断：“阿离，你和弟弟乖乖待在家里，我们出去找阿婴他们。要是他们自己回来了，你就给妈妈打电话！”

 

 

今天早些时候，魏无羡上去找蓝忘机，把自己准备的全副身家展示给他看。

 

“水壶，巧克力，手帕，机关枪……都配齐了！”

 

蓝忘机有点不赞同：“别的还可以，玩具枪太沉了。”

 

“可万一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要被拐走了，就找不到兔子乐园了！” 魏无羡抱着枪不放。

 

“去那里真能找到妈妈吗？”出发前，蓝忘机再一次向他确认。

 

“我妈妈说过的，还能有假？” 魏无羡挥了挥小拳头：“她说，如果妈妈不在家，就是变成软乎乎亲飘飘的大白兔子去兔子乐园了！只有到晚上我睡着了，兔子才会从云上跳下来陪我一起睡，白天我无论哪里她都看得到我！”

 

蓝忘机托着下巴想了下：“那我哥哥呢？他也会变成兔子吗？”

 

“嗯……他要是一直和你妈妈呆在一起的话，应该也会吧。” 魏无羡其实不太敢确定。

 

而后他们就手拉手出发了。阳光正好，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云彩，魏无羡一直仰着脸向天上看，多亏了蓝忘机牵着才没摔跤。

 

“你看！”他指向马路对面大楼顶上的一朵云彩：“那一朵，像不像站起来的兔子？”

 

蓝忘机抬头：“耳朵不够长，尾巴不够短，更像只……猫？”

 

二人站在十字路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彩。一阵风吹过，魏无羡欢呼起来：

 

“变了变了！现在就像兔子了！”

 

路口正好是绿灯，他们飞跑过去。风并没有停，那朵长的像兔子的云晃荡着向天边飘。

 

“等等我！”魏无羡快跑不动了，背上的机关枪每走一步都绊着他的腿。

 

在前面的蓝忘机停下步子，一把拿下他背上的枪：“我来拿，咱们快点追！”

 

他们最后在一堵高墙前面停了下来，原先追着的云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现在怎么办？”魏无羡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再等等看。” 蓝忘机叮嘱他：“千万别哭，这里这么多人，引起别人注意的话就糟糕了。”

 

果然有个老奶奶注意到了他们：“孩子们，你们的妈妈呢？”

 

“就在那边。” 蓝忘机头一次撒谎，心里没底，还好魏无羡接上了：“妈妈真的在那边，我们快点跑，跑过去就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小心点啊孩子们！”老奶奶看起来是相信了。魏无羡赶忙牵着蓝忘机的手跑开：“看，兔子又出来了，在那边！”

 

蓝忘机有点疑虑：“可这朵云的方向和刚才那朵不一样啊？”

 

“兴许是之前那朵指错路了呢？” 魏无羡已经跟上了。

 

蓝忘机撩开长腿追上去。街头人流熙熙攘攘，没人注意到两个孩子越跑越远，逐渐消失在了城市的另一端。

 

 

虞紫鸢再和两个男人碰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而两个孩子还是没有踪影。

 

她懒得废话，直接告诉他们：“阿离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知道他们俩去哪儿了。”

 

江枫眠一听便激动起来：“哪儿？怎么知道的？”

 

“阿离拿棉花糖撬开了阿澄的嘴。” 虞紫鸢有点不甘，她怎么能没看出来自己儿子不对劲？这么想着，她索性一气说完：

 

“魏无羡那小子说，要和你们家阿湛去什么兔子乐园，还拜托阿澄给他们保密来着。”

 

蓝青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兔子乐园？我没听说过，你们知道这地方吗？”

 

江枫眠夫妻俩齐齐摇头：“没听说过。”

 

“那魏无羡从哪知道的？难不成是自己编的？” 虞紫鸢最先发现了问题所在。

 

万般无奈之下，江枫眠回家打了个电话：“长泽兄，实在对不住，我有事必须得和你说。”

 

电话那头，魏长泽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说吧，没关系。我刚签完手术告知书，暂时没别的事了。”

 

“手术——”江枫眠差点惊叫出声：“不是安排在明天的吗！”

 

“藏色她情况实在危急，眼看要等不及了，医生帮忙插了个队。”

 

江枫眠一时失语。他和魏长泽是有几十年交情的兄弟，和藏色也算熟悉。出了这样的事，他替人家看几天儿子只能算是帮个小忙。他知道藏色病了许久，但没想到竟能凶险至此，现在藏色生死未卜，这让他怎么将阿婴不见了的消息说出口？

 

“这下又要麻烦你们，也要对不起阿婴了。” 电话那头还在说：“病灶有转移，手术伤口应该挺可怕的，我们可能得再晚点接他回家。”

 

“阿婴在这里不麻烦的，都看你们安排。” 江枫眠不自觉间撒了谎，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阿婴这两天闹着说要去什么叫兔子乐园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儿吗？”

 

魏长泽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根本没这么个地方。”

 

“那这个……”江枫眠彻底慌了。

 

“是藏色编出来骗他的。” 魏长泽叹了口气：“她住院前怕自己这次回不来了，阿婴会伤心，就编了个故事给他。说什么妈妈如果不回家，就是变成兔子去兔子乐园了。要我说她这都是瞎想，可阿婴好像真信了。他这两天也想妈妈了吧。”

 

又客套了几句，江枫眠挂上电话，脸色煞白：“这下全完了。”现在他们要去哪里找两个孩子？

 

 

七、最后，关于兔子的故事

 

阿苑打开笼子门，把里面巴掌大的小兔子小心翼翼捧出来给藏色看：

 

“这是蓝爸爸给我买的！”

 

藏色嗔怪地看了眼一旁的魏无羡：“不用说我也知道。你魏爸爸最抠门了，他怎么会给你买兔子？你以后千万别学他！”

 

阿苑不乐意了：“才没有，魏爸爸对我最好了！”

 

“嘘——”魏无羡故作夸张抖了抖，看了眼大门方向：“别让你蓝爸爸听到。”

 

藏色成心想逗阿苑：“阿苑最喜欢哪个爸爸？”

 

阿苑皱皱小鼻头：“都喜欢！爸爸说问这种问题的都是坏人！”说完就跑去角落里抱着兔子一起玩了。

 

藏色母子俩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魏无羡有些得意：“阿苑学的真快。”

 

过了一会，等魏无羡去楼下接去买菜的蓝忘机和魏长泽的时候，阿苑一步两蹭地走到藏色面前：

 

“两个爸爸对我都很好，我也都喜欢他们。” 阿苑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可我还是会想我妈妈，爸爸们知道了会不会不开心？”

 

藏色把阿苑抱到自己怀里：“当然不会了。爸爸们也希望你能记得自己的亲生妈妈，所以他们才会去陪你找兔子乐园。只要在有爱的地方，妈妈都看得到你，就像兔子无处不在一样。”

 

半年前，阿苑的母亲死于车祸。趁他的几个远方亲属为争赔偿金大打出手的时候，蓝忘机从医院将无依无靠的阿苑偷偷带回家里来。跑各种收养手续花了他们很久，但这个刚组建起来的小家庭正在一日日的走上正轨，让他们所有人，包括蓝青蘅夫妻俩都觉得这点辛苦微不足道。

 

蓝忘机提着两大袋东西进门时，正好听到藏色在给阿苑讲故事：

 

“阿苑站在十字路口，眼前每条路都长得一模一样，他不知道该向哪里走，于是哭了起来。这时候，他听到头顶有人说话：‘你为什么哭啊？’阿苑说：‘我找不到去兔子乐园的路了。’他向着天上看，有一只巨大的白色兔子竖起了耳朵：‘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妈妈！’说着就向前跑走了……”

 

魏长泽随后进来，对这一幕其乐融融摇起了头：“还讲这故事，你也不记得之前惹出了多少乱子！”

 

藏色回嘴：“你以为现在的小孩像他们那时候好骗？咱们阿苑心里明白着呢。”

 

魏长泽举手投降，进屋放东西去了。蓝忘机阻住正要跟进去的魏无羡，二人并排坐到了沙发上：“我们也想听。”

 

藏色笑道：“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害臊！” 仔细看时，她眼中有泪花闪烁。

 

一切都和二十多年前极为相似。那时她全麻的麻药劲还没过，一直能听到阵震耳欲聋的哭声。她心里着急，但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隔着观察室的玻璃，魏长泽耐心哄着儿子：“妈妈从兔子乐园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了，和云朵兔子跳下来的时候摔到了头。从今天之后，妈妈就哪也不去了，会一直在家里陪着你。”

 

蓝忘机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努力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他们走了快一夜，后面月光淡到连云彩都看不到了。终于，有个警察叔叔拦住他们，说愿意带他们去找妈妈。现在魏无羡总算找到自己的妈妈了，可他的妈妈呢？

 

蓝青蘅工作的地方也是这家医院，他刚换上白大褂下来，一脸严肃地走向蓝忘机：“儿子，爸爸刚做出一个决定，咱们俩需要就此好好谈谈。”

 

藏色几个小时后才真正清醒过来。在知道事情的经过后，她把两个孩子叫到了床边：“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妈妈都会去兔子乐园吗？”

 

蓝忘机摇摇头。魏无羡此前哭累了，现在提不起一点精神来，通红的眼睛直直看向她。

 

“因为呀，兔子最柔软最温柔。每个妈妈都不是天生会做妈妈的，她们要在兔子乐园里先学会去爱自己的孩子才做妈妈的。”她对着他们俩说：“有时候妈妈也会走丢，但只要你感觉被爱了，这份爱也是有妈妈的一份啊！”

 

两个小孩听的似懂非懂，不过蓝忘机先高兴起来：“我会见到我妈妈的。爸爸说了，他决定从这里辞职，去把妈妈重新追回来。我们马上要搬去妈妈和哥哥住的城市了。”

 

魏无羡又哇地哭出声：“那我之后是不是也见不到你了？”他被送回来后，隐约也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分外多愁善感。之前江澄跟父母来探病，向他展示被虞阿姨打红了的手心，他们也抱在一起哭了一场。

 

“傻孩子。”藏色在床上叹息一声：“你们还都这么小，此后要见面还不是有的是时间？”

 

在饭桌上，藏色又一次提及这段往事，感叹之余向魏无羡求证细节：“自那之后，到你们俩下一次见面，中间隔了多少年？”

 

“十三年。” 蓝忘机接过话头：“上大学那天我才又见到他。阿婴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我一见面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可不认得我了！”

 

“记性不好，记性不好。” 魏无羡还想给自己挽回几分面子：“先告白的可是我好吧！二哥哥那会可害羞了！”

 

还好魏长泽手疾眼快，及时捂上了一旁阿苑的耳朵。阿苑只能看着两个爸爸说着说着，自耳根向上慢慢红了起来，他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眨巴个不停。

 

蓝忘机和魏无羡带着阿苑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阿苑还在车上就睡着了。魏无羡轻轻把阿苑放到床上，而蓝忘机去阳台上安顿刚买的小兔子。

 

魏无羡来阳台上坐了一会：“这只兔子，和你大学时候养的那两只，是一个品种吗？”他手指抚摸过兔子的背脊。小兔子忙着吃草，只抖了几下身子。

 

“都是垂耳兔。” 蓝忘机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要给罗老师打个电话？明天是周一，阿苑又要去幼儿园了。”

 

“我和罗老师谈过了，阿苑会没事的。” 魏无羡改去摸兔子的耳朵：“是那几个孩子先嘲笑阿苑没有妈妈，他们才动起手来的。还好大家都没受伤，罗老师明天要让他们先给阿苑道歉，其他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这样就很好。” 蓝忘机的目光顺着兔子向下，移到了正在摸兔子的人身上：“看来我们也该给阿苑编几个关于兔子的故事了。”

 

魏无羡读的懂他眼神的意思，却要装作不明白：“好呀，就讲——爱熬夜的熊猫兔被大长腿北极兔啊呜一口吃掉的故事好了。”

 

说话时他已经被蓝忘机圈在了怀里。二人零距离对视了一会，魏无羡吃吃笑着开口道：

 

“二哥哥，我讲的故事可都是实话！”

 

还是他们大学时候，有一天晚上，蓝忘机蹲守到半夜，终于把翻宿舍阳台进来摸兔子的魏无羡当场擒获。当时魏无羡害怕的要命，被死死摁在墙上动弹不得。当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糟了，这下要被整个儿吃掉了。

The end

祝大家儿童节愉快！

请务必阅读合集中前文的预警！！

37、

 

俞亮皱起眉毛：“什么意思？”时光是他认定的人，他自然会保护好时光。但他并不能理解褚嬴这样郑重其事地将这件事作为要交付的重要任务一样地提起。

就好像现在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危险正在向时光迫近。

 

褚嬴说：“我要你保证，即使是要你在你的父亲俞首席和时光之间做选择，你也必须选择小光。不然我就算是死，也不能把小光交给你。”他顿住了，似乎是将什么更疯癫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五官立体，眼窝又深，那双眼眸定定地盯住俞亮自己，瘦削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竟然隐约透露出一股偏执的味道。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而小光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未能放下的牵挂。

褚嬴焦虑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哨兵到底是否值得信任，自己究竟能不能将视为至亲的孩子完全交付到他的手中。

他手里的底牌不多，刀口舔血拿命换来的名声和地位都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皇帝拿他做争权的枪，他就只能顶在最前线直面风刀霜剑。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在世间苟延残喘到今天只是为了追逐最后一丝希望，哪怕是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一旦事败，他一人万劫不复倒也还罢了。可他唯独不能将时光和妈妈、爷爷都卷进来。

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俞晓暘恐怕也有参与其中的嫌疑。乌鹭山训练基地名义上直属于中央塔，但实际上由于所处地域的原因，连续很多年其从日常运营到人员补充都受到玄之塔和朱之塔诸多影响，此次时光险些出事的幕后黑手应该是赵冰封和俞晓暘中的一个，或者更糟，两者皆有。

如果俞晓暘真的参与其中，俞亮，俞晓暘的儿子，在他之后的第二个S级哨兵，冉冉升起的未来之星，他会舍得拼上大好的前程、拼上家族的荣耀、拼上与父亲歧途陌路，甚至拼上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小光吗？

可是褚嬴明白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帝国近百年来唯二的两个S级哨兵互不相让地对视。

“那我也再说一遍，时光是我的向导，他的安全本来就应该由我负责。但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你要告诉我我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让我和他一无所知地面对一切，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危险。”

俞亮针锋相对地回以强硬坚决的眼神，他脸颊虽然仍带着一些少年人的青涩，眉眼却如同剑一般坚毅而锋利。褚嬴的这种说辞令他感到非常烦躁，仿佛时光的所属权是由他说了算。而事实是，如果褚嬴不肯放手，他真的无法合法地和时光在一起。时光会被强制从他身边带走，他会被逮捕送上军事法庭。

可他明明是我的。

这个想法一旦浮出水面，就宛如空谷中的巨大噪音，密密地回响成一片。静室使用的特殊材料拥有镇定精神力、降低波动频率的属性，可感官被极度强烈的敌意和占有欲放大，他的精神力像咆哮着的怒涛被情绪卷得越来越高。俞亮堪堪在失控的边缘停了下来，因为褚嬴突然地伸手向他抓过来。

他展开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精神图景代表着最深层次的精神状态，对哨兵和向导来说都是非常私人的领域，对于精神力状态极易受到影响哨兵来说更是敏感，通常只对自己认定的伴侣展开。

褚嬴这样的行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哨兵能展现出来的最大的诚意。

他的精神图景如同落入水中的一点墨在空气当中倏然展开具现化成一片荒原。触目可及全是灰败凋敝的枯草，正中央矗立着一颗枯死的大树，苍劲的树干像只硕大的鬼手直直伸向天空仿佛想抓住什么。精神图景的天空也是晦暗的，层叠的乌云下一只硕大的金雕从丛生的荒草中间飞掠而过，发出一声嘶哑的唳鸣。

俞亮凝神望去。

那是——

停在那棵枯木上的，与其说那是传闻中上一任s级哨兵的精神体金雕，倒不如说那是一具鸟类的骷髅。它已经算不上是活物，只是勉强还保留着动物的形态，棕褐色的羽毛覆盖着支离破碎的躯体，从已经脱落的羽毛中间裸露出来皑皑白骨，随着羽翼的震动，不断有精神力粒子缓缓从它身上飘落下来。

那是精神体即将消逝的征兆。

“那是你的精神体？”俞亮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小白龙走后就是这样了。”褚嬴表情麻木地凝视着那棵树，轻声说。

Notes：

本节是关于时光成长环境的分析，虐心慎入。

9. 原初的残缺：时光的差生身份，与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的缺席

表面上看，初次登场的时光除了比进藤年幼三岁，与进藤的人设并没有什么差别。两位小光都活泼好动，淘气贪玩，都因为成绩太差被家长扣光了零花钱，都在言谈举止间流露出那个年龄段的熊孩子所特有的小狡猾、小奸诈，也都干出了偷爷爷的古董赚外快、以及依靠外挂通过考试等等不良行为。

然而如果稍稍深思一下，我们很快会发现时光和进藤的成长环境有着巨大的不同，而这些不同又造成了两人性格的关键差异。首先，进藤诞生于衣食无忧的中产之家，母亲美津子是温良贤惠的全职主妇，每天除了悉心照顾进藤的生活起居，还经常被进藤不耐烦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于进藤学棋的事，美津子不但从头到尾一头雾水，也从未获得过任何发言权，她甚至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就被进藤拉去充当人肉提款机，替儿子缴纳了院生考试的报名费。

如果说母亲美津子对进藤是稀里糊涂的习惯性包容，那么父亲正夫对进藤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意纵容。尽管正夫仅仅在《佐为篇》结尾贡献了一个在浴室里搓澡哼歌的背影（配音还和佐为是同一个声优），而其他时间完全活在家人的台词里，但他对儿子的态度，却通过两件事得到了清楚的证明。

一是进藤做事从来只有三分钟热度，报过包括绘画、乐器在内的一堆兴趣班却全部半途而废，然而，正夫并没有因为进藤的黑历史，就限制儿子在兴趣爱好上继续撒钱。二是正夫根本不相信进藤能考上职业棋手，但他也从没想要阻止进藤，反倒放任儿子尽情尝试，只因为“反正小光也考不上，碰了壁就会乖乖回来”。

总之，不知由于经济底气，还是由于教育理念，进藤的父母对儿子的成长抱有某种自由放任的态度，似乎只要儿子能健康平安、开开心心地生活，无论他想干什么、想玩什么，做父母的即便无法理解，也会无条件地支持。于是，在宽松的氛围和父母的宠溺下无忧无虑地自由成长的进藤，也就很自然地成为了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元气满满、乐观自信、心底没有一丝阴霾的小太阳。

同时，有了来自原生家庭的强大支持，在校成绩不佳的事实对进藤也并不构成什么严重的打击。就如动漫中表明的那样，社会学月考只拿八分这一“奇耻大辱”既没有影响进藤的心态，也没有影响他的人缘。证据就是，当进藤因为佐为的缘故吐得昏天黑地时，除了藤崎明之外的其他许多同学也跑来关心慰问。其实动漫关于进藤的人缘还有一个有趣的隐藏情节，那就是进藤在体育课上一直表现出色。而考虑到日本中小学重视身体素质培养的传统，我们完全可以推断，出色的体育成绩，完全可以帮助进藤在同学中赢得承认和尊重。

实际上，进藤和同龄人相处时一直极有底气，他从来不怕起冲突，也一直敢于刚正面。进藤曾经挥舞着拖把，仅凭一己之力就把胆敢撕掉围棋社海报的篮球社成员打得落荒而逃。他曾经当面痛斥加贺之所以能赢过塔矢，肯定是使用了什么卑鄙招数，或者塔矢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他甚至在尚未搞清佐为这个外挂到底有多强时，就一口应下加贺“输棋的人要脱光了冬泳”的赌局，根本没考虑万一外挂不顶用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原著中还有很多进藤因为血气上头或口无遮拦而成为风暴中心的情节，他和同龄人的交往方式基本上是“不打不相识，一回生二回熟，打几架就成朋友了”。很明显，这是青春期小男生最典型的交往方式，而天生就擅长以这种方式开拓朋友圈的进藤，自然能在同龄少年中不断赢得喜爱、敬佩、甚至是崇拜。

纵观整个故事，自信勇猛的小太阳进藤光走到哪里都不缺玩得好的同伴，也从未在人际交往中体会过自卑和怯懦的滋味。而进藤强大的性格，又直接决定了他追逐塔矢时的心态。哪怕塔矢的实力再强大、距离自己再遥远、对自己再熟视无睹，进藤也从未怀疑过自己有朝一日必能打败塔矢。甚至可以说，除了天资、努力、毅力、师资等因素之外，进藤之所以能创造出学棋两年就进入职业棋坛的奇迹，同样离不开他无与伦比（甚至常常显得有点盲目和狂妄）的自信心。

相比之下，时光的成长环境远没有进藤那样幸运。首先，时光家在方圆市应当只是小康水平，虽然衣食不愁，但也拿不出太多闲钱，任孩子浪费在各种不切实际的爱好上，而这也解释了时光为什么在办围棋社时一直手头拮据，不得不使套路、设赌局，从爷爷手里骗钱。同时，时光家里也无法保证孩子未来的生活，如果时光真的考不上大学，的确有可能沦落到卖菜和扛煤气罐的境地。

更重要地是，由于爸爸长年缺席，时光是由妈妈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妈妈精明强干，也很疼爱儿子，在忙于医院工作的同时，还能变换花样做各种好吃的，把时光喂得白白胖胖，但妈妈对时光的教育，其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唠唠叨叨催促时光做功课，并没有更有效的方式教导儿子。另外，妈妈因为加班经常不在家，造成了没有家长监督又缺乏自制力的时光长年贪图玩乐，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班里的差生。

成绩不好或许在进藤那里算不上什么，但对时光的成长却造成了深刻的负面影响。时光最初的自卑，很大程度上和他差生的身份有关，就如他央求妈妈允许自己报考道场时那段掏心窝子的话——我从小到大没给您长过什么脸，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这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直到开始学习围棋我才感到自己变了，感到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特别有意义。

公允地讲，时光仅仅因为成绩不好就全盘质疑自己的价值，和国内“分数至上”的教育模式有着很大关系。这是动漫中未曾出现的背景，也是剧版相较于原著更加残酷和现实主义的设定。时光从未做过任何大奸大恶之事，似乎只因为他贪玩好动、不守纪律、以及各种小毛病，便从小到大无数次被老师批评、惩罚、当众嘲讽，甚至还背上了一堆处分。

然而，差生在这一教育模式下遭受的打压不仅来自老师和校方，更来自父母、同学、以及同学的家长。当所有人都被“成绩差就是最大的原罪”这一观念洗脑时，差生会被父母嫌弃责骂，会被同学欺负排挤，还会被同学的家长在背后念叨“离那个一身毛病的臭小子远点”，就如江雪明的妈妈告诫女儿的那样。

所以，尖子生固然会因为他人嫉妒而没有朋友，差生也会因为众人鄙夷而没有朋友。同时，差生的生存处境甚至比尖子生更艰难。因为尖子生起码有老师保护，旁人通常不敢明着欺负，但被老师抛弃的差生，往往成为人尽可欺的对象。于是，很多差生为了自保，要么投靠某个校霸式的人物（比如剧中的何嘉嘉），要么夹着尾巴做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小透明（这也是剧中时光的选择）。

我个人认为，时光嬉皮笑脸讨好他人的态度、逃避正面冲突的内心倾向、以及率先示弱求饶的习惯，并不完全源于他的先天性格，而有一部分是后天塑造的结果。另外，我还猜测初中时的时光在加入围棋社之前，除了吴迪和江雪明这两个发小陪在身旁，其实是个没有多少同学愿意搭理的边缘人物，甚至边缘到百无聊赖之中扒了操场的土种黄瓜。事实上，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得到同龄伙伴接纳、有丰富的集体活动可以参加的青春期男孩，会无聊到干出一个人种黄瓜这种事。

总之，在时光笑嘻嘻没正形的处事方式之下，隐藏着深深的敏感和自卑。或者可以反过来说，时光笑嘻嘻没正行的处事方式，在某种意义上正是为了掩藏他心底的敏感和自卑。然而，成绩不好和旁人鄙夷并非时光成长中唯一的不利要素，父亲的缺位才是那个更为隐秘、也更为关键的不利要素。

父亲在孩子的成长中扮演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在传统的家庭教育中，母亲主要负责照顾和安慰孩子，父亲则主要负责教导和监督孩子。与温柔地接纳和包容孩子一切的母亲不同，父亲往往会严肃地向孩子提出各种要求和命令，并根据孩子是否达到要求、服从命令，而给予相应的赞扬和批评。这种来自父亲的赞扬和批评，是孩子所拥有的“自我价值”(self-worth)的最初源泉，这一原初的自我价值，不仅在时间上要早于孩子从同龄伙伴的承认中所获得的那种价值，而且对于孩子自我意志的形成也更为重要。

孩子最初的“自我形象”(self-image)其实是父亲眼中的自己，孩子最初对于自己是好是坏、是优秀还是差劲的价值判断，也是借助父亲的赞扬和批评来实现的。一个过于严厉的父亲，会对孩子自我意志的形成产生巨大的压迫，比如俞晓旸之于俞亮。但一个过于宽容的父亲，又无法承担起父亲应当承担的鞭策之职，导致孩子自我放纵、随波逐流。

时光面临的问题在于，父亲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是完全缺席的。而缺少了父亲的要求和命令，时光便无法通过家庭关系建立起最初的进取心。同时，缺少了父亲的赞扬和批评，他也无法从家庭生活中获得最初的自我价值——无论这个价值是一个肯定性的正值，还是一个否定性的负值。

故事开始时年幼的小时光，还处于自我形象尚未形成、自我价值还未确立的混沌之中，或者说，处于一个非正非负的“零”的状态。时光还没有对自己是个好孩子还是坏孩子、自己是优秀还是差劲这件事进行任何反思和评判。在父亲缺席的情况下，他的生活基本上是由当下的快乐主导的，仅仅关心自己能不能买到更多更好的四驱车，而对考试成绩、知识竞赛嘉奖、少儿棋赛冠军、甚至是职业棋手头衔统统漠不关心。时光最异于常人的一点，就在于他对于荣誉的淡漠无感（或者说得难听一点，就在于他的胸无大志）。上述所有大大小小的荣誉，唯有被换算成他最爱的四驱车，或者说，只有被换算成他当下的快乐，才能打动他的心，推动他去行动。

然而，当下的快乐并不能成为人生的支柱，因为，不仅快乐本身是一种不稳定的情绪，而且唤起快乐的对象也是不稳定的。今天我们爱之如命的东西，也许明天就会对它无感，甚至对它产生厌恶。九岁的时光以为有（四驱）车万事足，但十五岁的时光却宁愿把这些压箱底的宝贝卖掉换钱，因为六年间他的心境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曾经的宝贝，早已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快乐了。

实际上，只有那种超越了当下快乐与痛苦的、持久的价值感，才能成为人生的稳固支柱。可惜地是，时光本身就因为父亲的缺席，无法从家庭内部获得原初的自我价值，再加上随着年级的升高，他在学校必然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身为差生的压力，所以，当时光的自我意志从混沌状态一点点觉醒时，他从外界接受的评价基本上是否定性的，他由此形成的自我价值，也自然而然地是一个负值。

如果父亲能适时地提供鼓舞和激励，亦即用某种反作用力化解上述消极影响，那么时光的信心依旧可以得到修复。可剧版的一些情节似乎在暗示观众，时光的父亲不仅缺席了儿子的成长过程，而且很可能在援非工作中意外失踪，甚至很多年前就已离世，而我之所以这样推测的原因在于——

首先，时光的父亲除了“他爸在非洲工作”这段话，就再没出现在家人的台词里，甚至在时光考上高中、进入道场、定段成功这三个重大人生时刻，连一个祝贺电话都没打来。其次，如果时光的父母是一般的离异夫妻，那么妈妈和爷爷的关系不可能那么亲近，还经常带着时光去爷爷家吃饭。最后，也是我个人的猜测，“时光他妈带着他到非洲找他爸了”，非常像妈妈明知爸爸永远不可能回来，却为了安抚年幼的时光而许下的承诺：爸爸在非洲工作太忙，这些年没法回家，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去那边看他。

九岁的时光或许还相信这个承诺，但十五岁的时光一定发现了它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然而，为了不让妈妈伤心难过，也为了不让自己更加自卑和脆弱，时光选择了以自欺欺人的方式帮助妈妈继续维持这个谎言。也正因如此，他才在俞亮找上门时，把妈妈的承诺修改了一下时态，有模有样地给俞亮复述了一遍。

剧版还有另一处重要细节，能够证明时光“选择性地篡改记忆、编造过去”的心理倾向。当向洪河和沈一朗谈及自己在围棋社的好哥们谷雨时，时光说“我们是发小，小时候在一家棋馆认识的”。然而，时光是在读高一时才结识的谷雨，并且他和谷雨的正式见面，也发生在化学教室的围棋旮旯，而不是什么棋馆。时光小时候在棋馆结识的同龄人，只有俞亮一人。而“我和他是发小”这句自我催眠的谎言，或许揭示了时光对与俞亮整整错过六年的遗憾，以及他希望俞亮能够待在自己身旁最亲近的位置、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心愿。

总之根据我的分析，时光的父亲大概率已经不在了，而父亲的缺席，不仅部分地造成了时光敏感、自卑、相比同龄男孩更为糯软（或者说缺乏男子气概）的性格，也导致了他在遭遇成绩不佳、旁人鄙夷等外部挫折时，难以从家庭内部获得对于自身价值的肯定。

实际上，十五岁的时光之所以没有继续自暴自弃下去，除了他本质上是个好孩子、也想要变好之外，还离不开俞亮的激励、褚嬴的支持、以及下棋本身所带来的幸福感这三大助力。时光的自我价值，是在跟随褚嬴学习围棋和追逐俞亮不断进步的过程中才得以真正确立的。然而，褚嬴、俞亮、和围棋对时光的最初影响其实并不是正面的，唯有经过了“失落的六年”之后，才逐渐对他产生了正面影响。而这三者在时光的成长中所扮演的复杂角色，正是我们下一节要分析的主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