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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几天和他去挑吉他，天气很热。他看到我汗流浃背的样子，嘲笑我是根冰棍，晒晒就化。我回他一句，那你就是油柏路，晒晒就又油又臭。他找不到词汇来反驳我，就一个人走在前面，不理我。

多大啦。

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去买了根冰棍，在他故作嫌弃的目光里送到他手上。

我们一路走到乐器店前，我说我不懂这些啊，就拍拍他的肩，转头跑向门外的一家馄饨店里，一边吃馄饨一边等他。

他嘴里还叼着冰棍，看上去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2.

我不敢胖，我还想再多吃几年青春饭。

他不知道啊，以为我怎么吃都吃不胖，每天皱着眉头，把一堆堆的零食往我怀里塞，别扭地叮嘱我要把它们吃完。

我笑着说好，咽咽口水又把它们送了出去。

3.

要说照顾，其实我是做的比他到位的吧。

他的低血糖没有外面所传的那么糟糕，但是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我给他带糖，他总是用一副矜持的表情拒绝了。

时间久了我就知道，这人看上去大大咧咧毫无偶像包袱，实际上要强的很。

他习惯把手机放包里，我就把糖放在他手机旁边 他一难受，我就打电话给他。

“王源儿？什么事啊？”

“没，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果然把糖给吃下去了。

4.

说来也奇怪，现在千玺不怎么来找我了，反倒是刘志宏这小子来的勤，而且一定要待在我的房间里。

我躺在床上cos老佛爷，懒懒地抬起眼皮问他来意。

他一脸傻气，站在门口的王俊凯一脸煞气。

5.

我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6.

拿到病例之后，他的脸色比我还要难看。我跟他说话，他不理我，黑着一张脸。

后来他问我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说哈哈哈你当我是先知啊。他见我笑了，越发暴躁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当着我的面就摔门出去。

我心想。多大啦。

7.

还是小孩啊。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买了根冰棍，追上了他。

我问他要去哪，他说不知道。我说前面有家乐器店，去看看吧。他同意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弹吉他。

他眉头轻皱，双眼紧闭，一滴汗从他的眼角边滑落。

这个夏天，果然是太热了。

8.

我这人，大部分情况下是会考虑到别人情绪的，大家也乐意和我说话。

所以我一旦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会有人满足我的。

我说，我想出去走走。医生说，好。

他问，你想去哪。我说，去乐器店吧，我想听你弹吉他。

他说，我自己有吉他。我说，我要听店里的。

他同意了。

9.

我在馄饨店里，对那些异样的眼光视而不见。

哪里有那么你们想的那么不堪啊。我摸摸因为化疗而被剃成的光头，嘿嘿一笑。

再贪心，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

10.

以前的我，急于在对方身上盖上自己的戳。

你爱不爱我啊？

你不是知道吗。

你说嘛！

这里人这么多……

你偷偷说，偷偷说。

到最后，我还是没听到那句话。

现在不啦。每次他欲言又止，我就笑着转移话题，谈天气，谈足球，谈美食，像一个英国老人那样打发时间。

他每次都苦笑着迎合我。

现在都想明白了。为什么要听到那三个字呢？他啊，还有长长的路要走。我要做他的翅膀，而不是荆棘。

但每次在半夜里惊醒，我都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哪里是我福泽不够，分明是我不知好歹。

11.

舀着馄饨的汤勺掉到了地上，伴随着人群慌乱的声音，碎成了好几瓣。

12.

你以后不能用对我的态度对其他人，要记得笑啊，千万不能耍性子。

也不要太拼命，那些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吧，说完就算了，有什么要在意的呢？

你的糖一直在你的包里，不要嫌它们小孩子气，该吃的时候就吃。

上节目的时候说话漂亮点，你以为一直做一个段子手会有人捧场吗，要给他们台阶下。

对粉丝好些，但也要保护好自己，别让她们随意接近你。

其他练习生能提携就多提携些吧，大家都不容易。

你说我？

我早就懂事啦，不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当回事了。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以前是我混蛋，才逼你说一些话。

你要找个对你好的人，长相不要紧，但是一定得对你好，懂吗？

这是我最后的唠叨了，你就听一次吧。

听我的话。

一直向前走，别回头。

——致，我最好的朋友，王俊凯。

——窗前过马，声声春秋。年少竹马，岁岁无忧。

【七岁】

王俊凯第一次见到王源那天，他手里攥了只兔子。

妈妈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去逛花店，他屁颠屁颠的跟进去，个头还没门口那根脖颈舒展高昂的向日葵高。被各种浓烈的花香混合袭击了，七晕八素的像冲进了一片迷幻艳色里。皱着小鼻子慌忙倒退几步跑出门，头一扭，看见旁边宠物店门口摆着几个大笼子，一堆软软的白雪球挤挤挨挨的彼此蹭着。

王俊凯连给自己犹豫一下的时间都没留，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蹲下来就上手摸。宠物店老板的蒲扇盖在身上，靠在屋里的长椅上，张着嘴睡得很踏实，没人管他。

隔着一道道的铁笼摸得挺不爽的，王俊凯一不做二不休，把笼门拽开，手颤巍巍的伸进去。最大的那只兔子很乖巧的眯着眼，对入侵的人没什么意见。王俊凯慢慢的顺着它趴伏在背上的两只长长的耳朵摸过去，一下又一下，皮毛柔软而温顺，在指尖掠过去顺滑的像一缕细风。

这是他第一次摸到小动物，他还能感觉到指腹下面隐隐传来的温热感，活的，会动的，却安静的任他抚摸的兔子。

王俊凯惊讶又快乐的睁大了眼睛。

他把什么都忘了，就紧紧盯着这只雪白又柔软的小动物。直到妈妈的声音又贴近到他身边：“……太巧了啊。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小凯，快叫周阿姨。”

王俊凯和小动物的交流被突然打断，慌忙站起身：“周阿姨好。”

一个看上去面善又很温柔的阿姨笑着摸摸他的头，手收回去落在身边男孩的肩膀上：“小凯大一岁，源源你该叫哥哥啊。”尾音轻轻的，又上扬，带着点哄。

他不叫。

所有人中是王俊凯最先发现了王源的推拒。大人从上往下的俯视，看不见王源略微向下弯曲的嘴角弧线。他嘴巴抿的紧紧，一声不吭。

周阿姨觉得有点稀奇：“这是怎么啦？平时见人都闹腾的，一点不怕生。龚阿姨是妈妈上学时候的好朋友哦，我还给你看过小凯哥哥小时候的照片，记得吗？”

王俊凯比他高几厘米，他却没抬眼。王俊凯顺着他的眼神直直往下滑，发现自己一紧张，直接把那只兔子拽了出来。

他顺手抓着那只兔子长长的耳朵，兔子像个袋子被他拎着，别扭的无所适从，双脚无助的往下蹬着。

它挣扎一下，王源的嘴角就往下撇一点。再蹬一下，王源看起来几乎就快要哭了。

王俊凯慌得直接把兔子塞他怀里：“你想要么？给你！”

王源小心翼翼的用两只手托着兔子的背，兔子动了几下，顺利的翻身过来，趴在他胳膊上，舒服了，又闭上了眼睛。

王源这时候才露出了第一个笑：“小凯哥哥。”

他两颗门牙刚刚换好，比两边还没来得及脱落的米白色乳牙稍微大一点，又白白净净的，一笑出来，整个就是个漂亮的小兔子化了人形。

王俊凯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为什么看不得自己欺负那只兔子。

“你真像只小兔子。”王俊凯觉得自己给出了夸人的最高称赞。

王源紧紧搂着兔子，都没空分个眼角给他：“它不喜欢别人抓它耳朵的。”

王俊凯打量了他一会，看着他嫩生生藕节一样的小胳膊比自己还细一圈：“你几岁啦？”

王源很有经验的托着兔子的屁股把它抱起来：“我原来也养过一只，后来它长得好大，妈妈说要把它送到一个有很多小动物的农场里。但是那个农场只有动物能进去，不许人去看的，我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它。”

王俊凯还在执着于搞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的身份：“你就叫圆圆么？哪个圆？”

他俩驴头不对马嘴的居然能这么聊个半天，一点也没发现彼此不在同一频道上。

妈妈们看见小孩能好好的玩在一块没闹也没打，放心的在旁边叙旧起来。

“……明年源源也要上学了啊，我们还一直在挑小学。小凯的学校教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离家近，老师也挺负责。不想让他去顶尖的小学，压力也太大了，天天都是作业。他玩的高兴就好。”

“不过小凯聪明啊，源源玩心重呢。”

“这才几岁啊，正是玩的时候。上一个学校你忙的时候我还能一起接送了，源源有什么作业不会的就让哥哥教呗，也督促他也好好复习。”

周阿姨蹲下来，细心的给王源拧巴起来的牛仔背带裤带子顺好。他里面穿了件白色的小衬衫，看起来像个崭新的娃娃：“源源，喜不喜欢小凯哥哥啊？和哥哥上一个小学好不好呀？”

王俊凯莫名的有点忐忑。

王源张着嘴巴，看看兔子，看看妈妈，又看了看王俊凯，两个字就冒出来：“喜欢。”也不知道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上小学。

妈妈这时候笑着摸了摸王俊凯的头：“那你以后就是哥哥了，要好好照顾人家，知道吗？”

王俊凯其实不知道照顾这个词的意思，写都不会，要用拼音。

但是他想，应该就和王源对兔子差不多吧？不能拽耳朵，不能让它难受，要总是抱着，要把它养的很大很大。

于是他自以为了解的点点头：“好。”

妈妈们同时笑了起来。

“来，跟阿姨和哥哥说再见。”周阿姨把那只兔子从王源手里接过来还给王俊凯。

王源流露出十分明显的恋恋不舍的情绪，眼圈都有点泛粉，不过王俊凯清楚，那必须是因为舍不得兔子。

但是他很乖，没说什么，只是挥挥小手：“再见。”

王俊凯抱着那只兔子愣愣的看着王源牵着周阿姨走远的背影：“妈妈，我想养……想养……”

妈妈猜到他要说什么：“我知道你想要小兔子陪着你。但是爸爸妈妈要上班，你现在是小学生了，每天都要上课。我们没有空好好照顾小动物，兔子自己在家，也会很无聊的。等小凯长大了，能自己照顾它的时候，我们再养一只，好不好？”

王俊凯有点失落。

妈妈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可以和源源一起玩啊。你想的话，明天妈妈也带你去和他玩？”

王俊凯马上又开心起来了：“那我们明天也要见面哦。”

【八岁】

王源学会写的第一个名字，一年级的数学练习簿封面，三个字——王俊凯。

不是王俊凯存心教的。他坐在小板凳上老老实实的做作业，王源趴在旁边的米黄色地毯上像模像样的理自己今天老师发的练习本，老师说，每一本的封面要填好自己的年级和名字。

王源歪歪扭扭的在年级两个字后面的括号里画下一道横杠，到姓名两个字犯了糊涂，他不认识。

王俊凯的书包就扔在他旁边，两三个本子摊露出来，王源抽过一本照着封面一笔一划的抄，他想跟哥哥写的一样总是没错的。

等王俊凯写完作业，他发现自己平白多了套一年级的本子，铅笔认真的一横一竖，虽然结构歪歪的有失庄重，但居然写的比他还清秀好看点——他拿笔姿势不对，一直没改过来，那笔字像小猫爪子草草按得印，实在难称隽秀。

王俊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表扬弟弟学习能力好：“你写我名字干嘛？要把本子送给我么？”

王源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不会写我自己的，你先借我抄一下。”

王俊凯毕竟是多读了一年书的人，知道抄袭不好：“那不行啊，你得学写自己的名字。”

“怎么写？”

王俊凯也趴在他身边，一本正经的接过他的铅笔，沉吟几秒，提笔，行云流水的在本子上写下一个熟练的【王】，这个他熟。

“你是哪个‘源’来着？”

“妈妈说是源源流淌的源。”

王俊凯蒙圈了，四个字啊，这可是成语级别的难，但是不能露怯。当人哥哥的，哪能说自己不行。

他最后跟在王字后面画了个满满当当的O：“你就这样写吧！太难了你也不会，老师看到这个圆就知道是你啦。”

王源无比信任的点点头，拿橡皮把王俊凯三个字擦掉，换成王O写上去。这么误人子弟的教法直接导致王源迟了半年才能改正过来规矩的学会自己名字的正确写法。

电风扇吱呦吱呦的缓缓摆着头，窗帘倏忽会被吹来的凉风惊起失措的扬起来，夏天的阳光敞敞亮亮的洒在两个趴挤在一起黏糊糊的两个团子一样的小朋友身上。

妈妈切开半个西瓜叉了柄勺子立在上面，像竖了个旗。捧给王俊凯：“和源源分着吃，看着他吐籽啊。”

西瓜最中心那一块，嫣红嫣红的圆，是很完美的。没有籽，还特别甜，像西瓜的灵魂住在里面，取了西瓜每个被切开的小块最尖子上的那一口，甜的出蜜，吃一口舌尖都甜的发麻，甜的整个夏天都颤抖。

王俊凯毫不犹豫的拿起勺用力挖了最中心的那一小块孤岛下来，刚准备痛快的往嘴里塞，就看见王源眼巴巴的坐在旁边瞅着他。

王源脸上还挂着没褪完的婴儿肥，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嘴巴也是圆圆的张着，盯着王俊凯手里的勺。王俊凯给他写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没写错。

王俊凯顿时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出生八年，家里独子，不说溺爱吧，宠着惯着总是有的，在家跟个小霸王似的横行霸道，那顶好的都得给他留着。吃个西瓜大人把周围挖完了才哄他吃中间那口，孔融让梨这个故事里，就认得个梨字。

王源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没头没脑的冲他乐了一下。

他这一笑，兔子似的牙往外一露，王俊凯就不行了。他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弟弟的，哪能做一块西瓜都不给吃的哥哥。

他心里默默的天人交战没一会，就把那块甜蜜的小岛喂到王源嘴边了：“啊——”

王源快快乐乐的鼓着嘴巴，眯着眼睛，嘴角渗出一点西瓜的汁水。

这是王俊凯人生中第一次放弃了西瓜中心的那一块。

他看着被挖走灵魂的那块西瓜，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没吃到有点失落，但也不是不高兴，他看着王源吃的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心里好像也有股奇怪的甜往外冒。

他想把最好的东西给王源，也许是件好事，这样我们俩都会觉得甜。

又不甘心，扑上去就上手捏王源白白嫩嫩的脸：“把西瓜给你吃是为了奖励你，知道吗？”

王源嘴里塞满了，没法喊，七手八脚的推他胳膊抗议。

“奖励你会写我的名字啦。”

他捏着王源的手指就是不松，觉得他脸颊又滑又嫩，比兔子毛还软呢，滑腻腻的在指尖舍不得放。

王源终于把西瓜咽下去了，抓着他胳膊一口咬下去。

王俊凯嗷的一声就松手了，这下换王源不肯放开他。

“妈！源源咬我！”王俊凯没出息的立马告状。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源啃的带劲：“……他还磨牙！”

王源其实咬的根本不重，他有两颗牙还在换，下面萌牙的牙床正痒痒，淘气比报复多多了。

王俊凯费了好大的力终于把胳膊抽回来，上面就留了白白的两颗兔牙的小印子，口水倒是湿乎乎的不少，带着西瓜清甜的味道。

他怒向胆边生，一把抓过王源的胳膊，想以牙还牙。仔细选了好一会位置，又觉得他胳膊又细又软，在哪咬都怕咬重了。

于是他哼哼唧唧的放弃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哼，我记着这次了，我下次再咬回来。”

王源只是笑，看起来根本不怕他的威胁。

王俊凯又挖起一勺西瓜：“吃不吃啦？”

王源又挤过来，他俩已经全然忘记了刚进行的一场厮杀，重新头抵着头的分享夏天的味道。

【九岁】

王俊凯在走到学校二楼拐弯处，王源摆手跟他说再见想走去自己班级的时候，眼尖的多看了一眼，食指勾住王源的书包带，一拽就把他拉回来。

语气很严肃认真：“王源同学，你的红领巾呢？”

王源上学期末就被选为第一批少先队员，入队仪式那天兴奋的不得了，快放学的时候王俊凯一个走神，看见教室玻璃窗外面一个才比窗台高上一点的小脑袋一蹿一蹿的往上蹦，头发丝都扬起来了，使劲冲他挥手，胸前细条条两根红色比带着大红花还骄傲。

王俊凯没忍住就跟他一道傻乐，他都快忘了自己被选入少先队当时是怎么高兴了，但是他看着王源冲他笑就觉得这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回家的时候王源珍惜的抚着胸口的红领巾生怕它被风吹飘了：“小凯哥哥，老师说，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是什么意思呀？”声音里满是好奇，又有点怯。

这个问题王俊凯也想过，谨慎的回答：“就是……有很多英雄为了保卫国家，牺牲了，他们流过的血，染红了国旗，红领巾是国旗上的一角剪下来的吧？”

王源不知道胡思乱想到了什么，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被吓小了：“那是有人会留着他们的血么？就弄个缸什么的，染红领巾？”

王俊凯跟着他的思维一想，也觉得这个画面太血腥了，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你的肯定不是！你看你的红领巾又干净又新，红的也好看。我们老师说红领巾是彩虹的一种，可能是彩虹染的。”

王源这下放心了：“我还没见过彩虹呢……”

博学多才的王俊凯洞悉了这个秘密：“是啊，彩虹很少见。很多人会偷它去染衣服的。”

现在他雪白的衣领外面空荡荡的，那条彩虹不见了。

王源被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哪不对，一低头就慌了：“妈妈昨天拿去洗了，我忘记戴了。”

今天周一，有升旗仪式，说有什么很大的领导会来看，周五放学的时候王俊凯的班主任特意嘱咐了两遍每个人都必须穿校服戴红领巾，不然要点名批评。王俊凯想了想，觉得不戴估计是挺不好的，从自己脖子上扯了一把，就把自己那条挂王源脖子上了。

他手法很娴熟的帮王源系了个漂亮的结。王源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种打结障碍，鞋带和红领巾都老也系不好，不是松垮垮的掉了就是打成死结。王俊凯发现教也教不出成效，干脆每回看到他红领巾和鞋带松了就直接帮他理好。

王源很喜欢王俊凯帮他。大人们给他系的时候总是会一遍遍重复教他，问他会了没有，记住了吗，很怕他以后自己弄不好。但是王俊凯从来不说，他总是耐心而沉默的，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像从来不担心王源自己行不行，好像会一直帮他把这件事做下去。

王源有点急，不肯老实让王俊凯系，手指掺合进来捣乱。王俊凯反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他手背一下，把那个尖尖的角拉出来，一个饱满的结就系好了。

“你给我戴，那你怎么办啊。”王源盯着他的领口使劲看，恨不得能生生多看出一条来。

王俊凯两手插在裤兜里，很无所谓的样子：“我没事啊，我们老师可喜欢我了，不会怎么说我的。你可不能不戴，是不是想再请家长啊？”

王俊凯指的是暑假去王源家住了两天，顺便帮他检查暑假作业做错了没，结果一个大意，就把王源的作业背自己书包里带回去了。王源一开学完蛋了，死活翻不到作业本，老师问他是不是没写，王源说我写了，就是作业本消失了。

老师没办法，只能打电话让他妈妈来学校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源这是第一次被叫家长，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是看到妈妈请了假走进办公室，其他同学探头探脑的张望，觉得丢人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王俊凯一直到上课打开书包才发现自己装错了作业，下课赶快跑着给送去。但他们班门口看到的就是一副王源仰面大哭老师和周阿姨哭笑不得的在旁边哄他的震撼画面。

王俊凯想，就他这兔子胆子，可不能再被老师批评。

王源看起来不放心，又对请家长心有余悸，再三跟王俊凯确认：“你真没事？”

“没事啊，我们班都是少先队员了，我一个不戴没关系的。你要表现好点。”

结果还真是全班都整整齐齐的戴了红领巾，就他一个害群之马。

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王俊凯，你还是班委呢，就这么给班级添乱？”

王俊凯低着头诚恳的承认错误：“我忘了，对不起。”

“马上课间升旗仪式你不要去了，你就站在教学楼前面罚站一个课间好好检讨。”他原先一直是站在他们班队伍最前面，这么不戴红领巾的去参加仪式确实是不太好。

王俊凯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是也知道奖惩分明，到了课间自己就规矩的迎着鲜亮的日光笔直的戳在教学楼前罚站。列队经过的各个年级的学生通通好奇的瞥两眼，王俊凯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他们看，我不丢人。

等全校学生都在操场上整队站好，王俊凯注意到有个小小的身影不知怎么从队伍里溜出来，离得远，像个小墨点似的直愣愣朝他跑过来，越来越近，直到能看清他胸口的红领巾都随着脚步飞扬起来。

王源在他面前站定，歪着头问他：“你在这干嘛呢？”

王俊凯怕没面子，嘴硬着呢：“我晒太阳呢。”

“好吧。”王源笑眯眯的转过身并肩站在他旁边，“我们一起晒太阳。”

王俊凯慌里慌张的给自己找理由：“我……我数云数鸟玩呢。”

“那带我一个呗，我们一起数。”他反正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走。

他最后没问王俊凯为什么被罚站，也没说信不信王俊凯就是想在这晒太阳。他只是默默的，笔直的站在王俊凯旁边，陪他站完了这一整个课间的惩罚。

天空蓝的一塌糊涂，白云多的像兜不住的奶油一团团拼命往外冒，几只麻雀蹲在高高的旗杆顶上，有风吹来红旗一飘吓得惊慌跑掉，身姿在天幕上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像小小的飞机远走。

远远的看过去，高大的教学楼前并肩站着的身影模糊又特别的小，紧紧的贴在一起，像是连体的手足那样密不可分。

“第五只鸟。”

“六只了，刚刚那俩靠在一起飞的。”

【十岁】

王俊凯和王源的自行车是同一天开始学的。

两家大人约好了小长假一起出去玩，景区里游人如织，热热闹闹的溢满欢欣的气氛。在草坪上铺好野餐布，妈妈们开始布置准备丰富的小吃零食，王源偷了块果冻正使劲吸溜。离得不远有一家租赁景区自行车的小凉棚，顺便兼职小卖部，成人的，儿童的，双人自行车都有，专门负责给懒得走又想把景色逛个遍的游客提供个省力的方法。

王俊凯拽着面包，吃一口头扭过去看一眼，再吃一口又看一眼，吃的那叫一个三心二意，差点没把自己噎住。

他爸爸发现了他那点没宣之于口的小心思：“想骑车啊小凯？”

王俊凯头一阵狂点。

爸爸拍拍裤子站起来：“走！小男孩哪能不学骑车啊。”

王俊凯乐了，零食都不吸引人了，撒开腿就往租车摊那跑，王源也顾不上吃了，紧紧跟在他屁股后头。

爸爸给他俩一人选了辆矮点的儿童车，本来想给王源挑个容易点的有辅助轮的小车，王源不依：“我也要和小凯哥哥学一样的。”

王源爸爸在旁边笑：“行，那你先看着你小凯哥哥学，学车要摔跤的，别马上哭鼻子。”

“我才不爱哭！”王源小小的自尊心已经长起来了，大人们逗他小时候爱哭的事他现在一律不认，翻脸就忘。

王俊凯小心翼翼的扶住车把，目光很是坚毅，表情看起来和要去开F1方程式一样严肃。爸爸在后面扶着他的后座：“好的，踩踏板，哎对，保持平衡，别歪重心，往左！往左！”

王俊凯算是上手快的，一开始还有点偏，爸爸给把持着方向顺利的骑了几十米。慢慢的就稳多了，自己也能定得住了。

“我现在放手了啊小凯，你就保持，自己往前骑。”

王俊凯紧张的额头都有点出汗，但还是勇敢的点点头，握着车把的手更紧了。

他脚下一蹬自由的就冲出去了，特别稳，一道笔直的直线，呼啦啦的风快活的刮过他的脸颊和耳朵，这种不脚踏实地的轻盈新奇又愉快。

爸爸在后面大喊着指导他：“绕一个‘8’字回来！试试转弯！“

弯不好转，饶是王俊凯只小心的控制着换了点方向，重心一下跌落，车脱离掌控的重重倒向一旁。王俊凯腿长反应快，刚来得及磕一下地面马上自己蹦跶着跳起来。

爸爸问他：“摔到了？”

王俊凯挥挥手：“没事！我再试一次。”他把车扶起来拍拍灰，又踩上去，往前骑了一段，手腕一转，拐了个漂亮的弯，顺利的把车骑回来，他从来就不服输。

爸爸拍拍他的头夸奖他：“好孩子！”

倒是王源，刚刚看了王俊凯骑了一截兴致勃勃跟着要学，带好小头盔，爸爸牵着他的车头慢慢往前走让他踩踏板，也慢慢能骑一段了，就看到王俊凯险险一摔，车和人一起倒了，被吓到了，死都不肯让爸爸松手，手一松人就定住了，不会骑，跟被按了暂停似的。

王俊凯蹲在他旁边鼓励他：“试试吧，可好玩了，要自己骑才好玩呢。”

王源其实也动心，但又不想摔：“不行，我不会。”

爸爸看他俩学的也差不多了，那阵新鲜劲也过去了：“行，你们自己玩吧，这边人不多，多练练。骑车就要多上路，摔两下没事，别怕。”

王俊凯继续鼓励：“我觉得你骑得挺好的。你要再练练么？我陪你。”

王源很谨慎的确认：“那你要一直扶着我哦。”

王俊凯轻轻的推着他车的后座，往前送了一把，王源借着这股力气一踩车就骑出去了。他一开始骑得很慢，小心翼翼的，其实他骑得特好，比王俊凯刚上路的时候还稳点。

王俊凯慢慢的加快脚步跑起来，王源随着他的节奏一下一下蹬的快了，稳稳当当的加快了速度，车都没晃一下。

王俊凯很快的跟着他跑，自始至终一只手都撑着他的后座没放。王源虽然没回头，但是一直跟他确认：“你扶着我么？”

“是。”

“没放手吧？”

“没放呢。”

王源一颗心踏实了，骑得更顺利了。

王俊凯觉得自己跑步的速度慢慢的要跟不上他了，用力推了一把，松开手，站定了，眼都不眨的盯着王源往前冲。

王源的声音远远的随着风飘过来：“你放手了么？”

王俊凯说了他这辈子对王源说的第一句谎话：“没有！”

王源安心的不得了，快快乐乐的骑着车往前跑，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他觉得自己骑得有点太远了，又觉得身后的王俊凯安静的时间太长了，有点纳闷的喊了一声：“小凯哥哥？”

没人回答他。

他紧张的偏过一点头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他已经自己骑了那么久。

王源几乎那一瞬间就不会骑车了，手和脚都动不了，电光火石间车失控的倒向了路边的草丛，他整个人被车压住，朝天的车轮还在因为惯性悠悠的空转。

王俊凯心跳一个漏拍，拔腿就往前狂跑，比自己跌倒的时候还害怕。

他跑到王源身边一把把他扶起来，语调都急的有点发颤：“摔哪了？疼不疼？”

王源摔倒这么半天，还有点懵。刚才还是满眼的蓝天白云天际线呢，眨眼间就摔得神魂颠倒眼前五彩缤纷。直到王俊凯把他扶坐起来，这阵子惊吓才算过去了，钝钝的感觉小腿疼。

他低头一看，小腿侧边被草丛里的小石子擦破了点，往外渗着一排细密的小血珠。

他第一反应张嘴就想哭，但是他的自尊心及时的阻止了他，生生憋住，只有眼圈泛红。又委屈又后怕，一股脑的撒气：“你骗我！”

王俊凯也难受的不行：“对不起。”

“你说过你不放手的！”

“可是……”王俊凯张张嘴巴，“我不放手的话，你永远也学不会啊。”

王源沉浸在被欺骗的恼怒中：“我还以为你一直都陪着我呢。”

“我陪着你啊。我一直在后面看着你呢。”

后来怎么劝王源也坚决不肯再上车了，只能由王俊凯把车骑回来，后座坐着个撅着嘴小腿受伤的小朋友。

王源一瘸一拐的走回来，把大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阿姨对不起，我没看好他。”王俊凯的责任心正在经历折磨。

“不管小凯哥哥的事，我自己要骑车，不小心摔的。”王源扭头就维护他，明明刚才气的恨不得直接上口咬了。

“这点小伤啊，没事，源源是男孩子，要勇敢。”妈妈低头检查了下发现就是蹭刮了下，就放心了。

王源蔫了吧唧的点点头，看上去再也不想骑车了。

一周后的周末，王源正在书桌前做作业，听见王俊凯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喊他：“源源！”

王源从窗户探出个头去，发现王俊凯骑着一辆崭新的淡蓝色自行车，他也穿了身新衣服，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

“你买车啦？”王源很惊喜。

王俊凯点点头，冲他招手：“下来，我们去公园玩。”

王源家后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小公园，走路大概二十分钟，骑车更快。中间隔着几个小区和弯弯的小路，没有马路和红绿灯，车也罕见，很安全。平时他们总跑着过去，妈妈叮嘱他骑车的话只能骑这一小段，不能去马路上面骑。

王源跑下楼，以为肯定是王俊凯骑着车带他走，却发现王俊凯耍赖的坐在后座上，两腿一支稳稳撑着车。

“你干嘛？”王源摸不着头脑。

王俊凯笑眯眯的：“你骑车，带我，我坐你后面。”

王源吓得倒退一步：“我不会骑车！”

王俊凯比他自己还笃定：“你会的，我知道你会，而且你骑得很好。你就是不敢骑。”

王源使劲摇头：“不行，我肯定会摔的。还是你骑。”

王俊凯全心全意的耍赖：“行，今天你不骑，我就推着车回家。我们都不去玩了。”

王源想跟他顶嘴，说谁怕谁，回家就回家，吓唬人啊。又不舍得，还是想去玩。

王源犹豫的走上前握住车把，又想撤退：“……我真不敢骑啊……”

王俊凯在他身后说：“没事，你骑，我陪着你。要摔我和你一起摔。”

王源嘴唇抿着，慢慢的踩上了踏板，他被逼无奈，背水一战。

他小腿上还贴着一小块纱布没揭，但是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之前有多害怕。他满心满脑的只想着，王俊凯坐在身后呢，一定要好好骑，可不能把他摔了。

身后坐着个王俊凯，有股沉沉的重量，像有什么东西特别重的把他的心坠着，不让它怕的乱跳。这一路他顿时把周围的景色都忘了，爸爸说过的小技巧忘了，怎么怕的全都忘了。

他特别轻快又平稳的骑着车一路飞驰，风又大又自由。

要抬着腿才不会擦到地面的王俊凯在他耳朵旁边喊：“源源真棒！”

“……你别跟我说话！我紧张！”

【十一岁】

学校为了激发高年级同学学习英语的热情，组织了个英语舞台剧的表演评选活动，形式很新鲜，学生们兴致都很高昂，毕竟是除了小时候对着电视机扮灰太狼喜洋洋之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演戏给同学看。

王俊凯他们班想演童话剧，老师挑了三只小猪，正好在学pig这个词，结果谁也不愿意扮小猪。女生们想演小美人鱼，但是拖着鱼尾在舞台上蹦跶也不太现实。最后选了白雪公主，这样一来，能参与的学生也多些，毕竟有七个小矮人呢。

王俊凯在演员报名的时候没有举手，他有点不好意思，对于这种抛头露面的舞台表演有点怯，倒是很想试，又怕丢脸。运气好的是老师选完小矮人以后发现小男生都挺精神的，得选个更拔尖点的当王子。王俊凯那时候脸还有点圆，但是清俊相也在慢慢往外冒，眼角弧线开始往外舒展，一弯一扬，灵动又好看。

老师一拍板，他就白白捡了个班里男生都有点眼红的王子当。

他们在学校小礼堂彩排，搞得特别正式，其实台词总共也没几句，王俊凯这种只要负责帅气出场收个尾的王子英语单词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十个。王源收到消息，放了学就背着书包来探班鼓励他。

王俊凯穿着妈妈帮忙缝的王子装觉得哪都不舒服，合身紧绷的有些别扭。其实也就是一套小白西装上面缝了肩章，几颗星星，还有几缕金黄漂亮的垂穗，按童话书里插图那样改的。王俊凯偷偷扯了扯扣到最上面的衣领，觉得又闷又无聊。一扭头就看见王源趴在舞台边半笑不笑的看着他。

王源眼睛睁的大大的，有点新奇又有点戏谑的模样。旁边的同学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谁的戏份应该多加点谁的台词又说错了，王俊凯顿时也忘了自己穿着多崭新的一身白，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舞台边，单膝一跪兴致勃勃的朝王源伸出手：“上来！”看着倒是流畅又优雅的一个邀请。

王源一把握住他大步一跃就跳上了挺高的台子。站定了以后还倒退了半步仔细打量王俊凯这一身违和的装扮：“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啊？”王俊凯以为自己是扣子扣错了还是衣服上黏着什么滑稽的东西，仔细低头检查了下，“哪呢？哪不一样？”

王源歪着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又摇摇头：“……不知道，说不上来。反正不像小凯哥哥了，和平常看见的你不太一样。”他形容不好，想说我刚刚在台下看着你好像都比其他同学显眼一点，带着点光似的，反正就和平常跟我又打又闹时候看起来不一样。

王俊凯也有点稀里糊涂，但是决定继续装什么都懂：“嗯，是不一样，可能因为我今天是王子吧。”

王源跟着他一起笑。

王俊凯随手从胡乱堆在后台桌子上的一堆色彩缤纷的简易道具里拿了一顶多的小矮人帽子，绿色的，三角形尖尖角，上面有个白白的小绒球，就往王源头上套：“你也可以演小矮人啦。”

这时候王俊凯身高已经开始要往上蹿，比王源多冒了半个头，仗着身高优势还揉了一把帽顶的球，欺负他个矮。

王源不服：“凭什么呀？我也想当王子。”

王俊凯很嘚瑟的拽拽领子：“我才是王子呢。”

王源在那边死命要把帽子往下扯，王俊凯就按着不给他动：“你就演小矮人嘛……”胡闹半天把本职工作都给忘了。

过了一会演公主的小姑娘跑来找王俊凯：“台词你都记住了么？我们对一遍吧？”她是他们班最漂亮的小姑娘，比王俊凯还高一点，穿了件特别订的粉红色缀纱蓬蓬的连衣裙，真像个小公主那样。

王俊凯不瞎闹了，终于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哦好啊。”

他跟着小姑娘走去演员扎堆的那一边，台词他早搞定了，总归才两句。但是其他同学要从头到尾的串一遍，老是不顺利，不是这个忘了就是那个接早了，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王俊凯后来实在是嫌烦，直接把公主拽到旁边：“我们俩先把我的部分对完吧，让他们先自己练。”

等他们俩跟上英语课一样死板的一问一答把台词对完，王俊凯一扭头，看见站在舞台对面的王源，还带着那个绿色的三角帽，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眼睛很大，可爱的有点好玩。

他们之间远隔了一个十几米宽的椭圆形舞台，谁也没有说话，但是王俊凯就是知道王源不太开心。

他大踏步的跑回王源身边：“源源你怎么啦？”

王源还是那种有点迷瞪的神色看着他：“你喜欢跟他们一起玩么？”

“啊？我们不是玩，我们刚刚背台词去了。”

可是王源在乎的好像不是这个：“你喜欢和公主一起玩么？比跟我一起玩呢？”

王俊凯这下明白了，一直以来他们都黏在彼此旁边，亲密的好像融不进其他人。从来没有像这样陪王源玩一半把他丢下来去找别人，王源这是不明白，不明白又介意。

他就这么坦坦荡荡的问，你不喜欢和我一起玩么？我陪你玩就行啦，干嘛要找别人呢？

于是王俊凯偷偷凑到他耳朵旁边说：“我不想和他们玩，就我和你，我们俩溜到后面玩，不要被他们抓到了。”

他们手拉着手跑到后台去，绕过那些危险盘在地上的电线堆，躲过低低半垂下来的白炽灯，差点踢倒一罐油漆。还在台上一本正经排练走位的同学没有注意到红色的背景幕布缝隙里伸出来两个脑袋，有一个还顶着一个绿色的矮人帽。

他俩像剧院的惊悚传说里只剩两个脑袋漂浮着的漂亮木偶，调皮的隔着幕布说悄悄话，完全不怕吓到人。

王俊凯发现脚边有一柄不知道废弃多久的木剑道具，捡起来一掂量还挺趁手，乐了，下巴一昂，十分高傲的直指王源的脖子：“愚蠢的小矮人，见到本王子，还不下跪？”

王源哪肯理他，手腕一转反手就把剑夺下来，王俊凯愣是没想到这招，被打劫了武器，这一愣神，王源已经扑上来了：“我才是王子！”

王源像个小炮弹一样一股脑冲过来要上演王子复仇记，王俊凯被他猛一撞，站不稳，只顾得上抱得满怀，然后他俩同时滚进巨大的垂地猩红色幕布里，幕布在上面的支架上本来就搭的不稳，被这一扯哗啦一下全瘫下来，像软软被脱下来的长裙层叠的堆积在地上，里面还裹着两个小人。

台前的同学被狠狠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是怎么回事。

王源手脚乱挥了好一阵才把劈头盖脸蒙住自己的红色给扯开，发现自己跌坐在王俊凯身上，王俊凯给他压着，身后垫着大团的布，倒是没摔重。来了精神，反应极快，立马捡起掉在旁边的宝剑指着王俊凯的心脏处：“认不认输！”

王俊凯看上去不想恋战，懒洋洋的躺着笑，放弃抵抗：“你打败我了，你赢了。现在你是王子了。”

王源把头顶的帽子一扔，得意的从他胸口抠下一颗金闪闪的星星，往自己衣服上一拍，黏住了，没掉。

王俊凯点点头：“是的，我的星星也可以分给你。”

【十二岁】

王俊凯小升初考试前那段日子，全校被一场来势汹汹的流感浩荡袭击了，小学生抵抗力弱，一个接一个的告病假。学校干脆提前放假，让学生回家好好避病备考。

王俊凯一天假没请，坚持撑到最后一天，把零零碎碎杂物桌布之类的全装书包里带走，晕晕乎乎回头看了一眼干净如新的空旷教室，木质课桌整齐而孤单的摆的和平时上课时一个样，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就是和六年的同学说的最后一句再见了，等他们都长大，融入时间的洪流，就真的很少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那时候的王俊凯只觉得脑子迷糊，想赶快回家。刚踏进家门喊了一声妈妈，一阵晕眩腿脚也软就往下滑。

妈妈一开始以为他又犯低血糖，跑过来一抱才发现体温高的吓人：“小凯你发烧啊？”

王俊凯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没有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传染上流感的，一点警觉意识都没有，每天上课做操一样不落，冰棒都没少吃。爸妈赶紧捞着他去医院挂号，儿科主任很有经验的推推眼镜，在病历上写【流行性感冒引起的发烧】，开了瓶水让他去吊。

王俊凯吊完水回来天都黑了，妈妈让他赶快去床上好好睡一觉，他还强撑着争取到五分钟的打电话时间，给王源去了个电话。

“喂？源源，我们今天开始放假了，明天开始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上学了，你不要自己走，记得要让大人送哦。”

“知道啦。小凯哥哥你嗓子怎么哑了？”

王俊凯咳嗽了一声：“我变声呢。”

“啊……”王源年纪还没到，还不太懂这个阶段。

王俊凯想了一会又叮嘱：“这几天你先不要来找我玩了。”

“为什么？你要复习么？”

“是啊是啊，我要考初中，要好好看书。”王俊凯顺着他的话说，其实是医生说这感冒特别容易传染给小孩子，他担心。

“好，那你加油喔。”王源挺乖的答应他。

可是王俊凯忘了，王源长大了，原来觉得王俊凯哥哥说的总是对的，说什么是什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开始有主见了，那乖巧里都有一半是糊弄他的。

第二天他刚吃过药，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热度还有点没下去，全身骨头像被淋过柠檬汁那样酸软的，眼皮也不太睁的动，盖了几床被子捂汗，翻身都不容易。只剩下个耳朵可以自由工作，他听见吱悠一声卧室门把被轻轻旋开的声响。

他半睁着眼，看见一颗眼熟的不得了的小脑袋从窄窄的门缝先探进来看情况：“小凯哥哥。”

王俊凯气都不打一处来：“不是不让你来找我玩么？”

王源腰杆一挺，理直气壮：“妈妈说你生病了！生病了我应该来看看你！”

王俊凯想挥手赶人，发现胳膊被被子压着抽不出：“出去出去，别马上传染给你。”

听了这话王源更不服了，一大步跳进这间被王俊凯当瘟疫传播室的房间：“我进来啦，你传染给我吧。”

王俊凯觉得自己这是生病，不然没病都给给他气出病来，懒得理他。

王源根本没发觉他这股无声的怒火，以为他又睡着了，在房间里小声的抠抠这个，摸摸那个，不吵他，自己跟自己玩。

过了一会他又蹲到床边来，试探的摸摸王俊凯的额头，手心温度凉爽爽的，像块又凉又黏的小年糕贴在他额头上，王俊凯觉得很舒服，睁开眼问他：“你干嘛呢？”

他被吓了一跳：“你没睡呢？”

“你出去呆着，我就能睡了。”

“那不行。”他得寸进尺甩了拖鞋就爬床上来，凑到王俊凯身边，脖子一扭，把侧脸对着他，“哎，你亲我一下。”

“干什么！”王俊凯这回算给他吓清醒了。

他们当然亲过，很小的时候。一般是亲戚啊家长啊看着好玩逗着，亲亲爸爸妈妈，亲哥哥弟弟一下说谢谢，王俊凯还记得王源湿糊糊的口水吧嗒吧嗒的在他两边脸蛋都盖过章。但是慢慢长大就不这么玩了，小男孩嘛，在一块不撕打着滚一身灰能好好坐一会就算是亲密了，王源感情突然这么外露吓了他一大跳。

王源很认真：“我感冒的时候妈妈都会亲我一下，说感冒传染给另一个人就会好了，你快传染给我。”

“你就不怕感冒啊？”

“我也怕。但是你要考试呢，你得快点好起来，我可以先借你传染一下。”王源思虑周全的很，重视大局。

王俊凯只觉得从心窝里有股热气一下往脑袋上面冲，冲到眼眶里要溢出来，于是眼眶也沉沉的发热。生病的时候大概是很容易被感动的，身体虚弱了，于是那精神也孱弱的发颤，被照顾一下就舒服又感激的不得了。他在那一瞬间感觉很欣慰，觉得王源懂事了，原来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小朋友，现在知道对自己好呢。

他心领了，但是不能让王源得逞：“我明天就好了，真的。你赶快出去，真感冒了要吊水的，特别疼哦。”

王源伸手就按着他的脸笑嘻嘻的要袭击他：“那我亲你一下好了。”

王俊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力气反手就挡住他：“不许！你给我下去！”

王源抓着他的被子一把把他头蒙住，笑的特别大声。

王俊凯艰难的从窒息的境地里挣脱出来，又拿被子裹住王源，王源怪叫，他装没听见，把王源绑成一个茧，王源像个蚕宝宝一样在桶状的被子里蠕动。

“是你自己滚出去呢？还是我把你丢出去？”王俊凯得意洋洋。

王源总算能从缝隙里伸出一只手，照着王俊凯那一排肋骨就挠，指尖跟沾了痒痒粉似的，轻轻的却很到点上，挠到哪都痒的要命。

王俊凯顿时变一条离了水在岸上翻来覆去蹦跶的鱼，给王源袭击到命门了，咯吱的在床上乱翻，笑的停不住。

就这么瞎折腾的乱打一通，王俊凯精神也回来了，胜负欲又占领高地了，自己出了一身的汗都没发现。

第二天他烧居然就这么神奇的退了，精神满满的看了两天书就去上考场，考的自己挺满意。走出考场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爸妈在门口站着等，眼神四下一找：“源源呢？”学校因为他们考试放假，王源今天没课，说好了来接他。

妈妈摸摸他额头的汗：“源源感冒了，我们没让他来了，让他在家休息。”

王俊凯第一反应是，果然是他把我的感冒带走了，我才好的。

他把笔袋往爸爸怀里一扔，也不管爸妈还在商量着晚上去哪里吃个饭奖励他，顾不上热，扭头就跑：“我去看看他。”

妈妈在身后笑着喊了他两声，王俊凯根本没听见。

他死命敲了半天的门，才有拖沓的脚步声慢慢踱着来开了门。王源站在他面前，鼻孔里塞着两个白白的纸团堵着鼻涕，这回可算是有蔫吧的时候了，平时总跟个猴子似的，一身上下的劲，疯起来不知道累。鼻音浓厚瓮声瓮气的说：“我爸妈要待会才能下班呢，零食都被我吃完了，你回家玩吧。”

王俊凯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又心疼又想笑：“你别管我，你回去躺着睡觉。我就来看看你，过会就走。”

王源被他推着往卧室走，还指使他：“哎，那你帮我拿罐汽水。”

“你还想喝汽水？你再不老实躺着我带你去吊水。”王俊凯不给他反抗的机会把他塞被窝里，“躺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王源躺床上也不消停，眼睁的溜圆恋恋不舍的盯着电脑：“……我想打游戏。”

“不许打！”王俊凯管人的时候其实可霸道，他也没什么耐心，尤其是你不听话了，基本上三两句就急。吼完才想起来王源是病号，有点后悔：“那……等你好了我陪你打，虽然你打的很烂。”

“切，就你打得好。”王源的嘲讽音只要一个语气词就能表现出来。

王俊凯把他喝不完的那杯水拿走，也爬上床躺在他身边：“睡吧，我俩一起，谁先说话谁小狗。”

王源看起来还想抗议，但是被迫加入这个游戏，不能认输，只能憋着。他不舒服，就这么昏昏的闭上眼睛没一会，睡得昏天暗地。

王俊凯这时候突然睁开眼睛，眨了眨。

然后他侧过头去，又轻，又快的迅速在王源脸颊上亲了一口，软软的，跟嘴唇碰到一块棉花糖似的。

这下他放心了，心满意足的躺回去，没一会也睡着了，好像做了个很好的梦。

【十三岁】

王俊凯发现最近他有点太常听见王源的名字了。

他才刚上了初中，和新同学相处的不错。周末约好了一起去打球，在玄关绑鞋带的时候妈妈看见了顺口一问：“去找源源玩啊？”

“不是啊，和我同学一起出去玩。”

妈妈倒是愣了一下：“哦？那是哪个同学啊？”

王俊凯说了几个耳生的名字，他其实之前也没怎么跟妈妈提过他的同学。妈妈听过也没往心里去，点点头：“注意安全就行了。对了你晚上顺便把源源接过来一趟，我烧了他喜欢吃的菜。”

王俊凯本来计划晚上和同学出去吃烤肉的，被这么一安排，知道是去不成了。不过也怪他没提前跟家里人说，往常周末不是他往王源家跑，就是他把王源提溜过来，两人就跟原来大院里吃饭时间端着个碗就去别人家讨食的小屁孩似的，坚定的觉得别人家锅里煮出来的饭比自己家香多了。

所以他球打到一半一个帅气的抬腰传球手腕一送，眼角瞟到电子表上面显示的时间，中途退场：“我先走了啊，晚上你们去吃吧，下次我再一起。”

队友诧异的抱住球不打了：“怎么了？有事？”

王俊凯敷衍的点点头：“有事，要回家一趟。”

跟他玩的比较好的同学心领神会：“嗨，接弟弟去吧？王源是吧？”他们不知道王源不是他亲弟弟。有时候家里大人忙起来，谁都没空接小孩。王俊凯上初中了，可以自己坐车回家。王源小学门口有条马路，车流又急又多，他一放学心情好了又喜欢撒欢，没事就上演百米冲刺背着书包颠颠的跑，在红灯和刹车的间隙里像条小鱼刺溜冲过去，看得人心惊胆战，老师都在门口逮过他好多次。王俊凯一般就让他在教室先写会作业等着，等自己放学了坐车过去接上他一起走回家。

这么一来有时候放学大家约好了去吃烤串，去打会球，或者去隔壁学校看看校花长得有多漂亮这种事，王俊凯就不能一起参与了。听他说的多了，两人又一个姓，同学自然以为他还有个亲弟弟，叫王源。王俊凯倒不是很在意这种误会，没较真解释过。

这次王俊凯也就点头默认了。

同学对他深表同情：“有个比你小的特烦是吧？我妹比我小三岁，闹死了，我爸妈还总让我让着她。今天她又在家跟我吵架，我还是偷溜出来的。”

王俊凯没什么同感：“啊？王源还挺听话的，不太跟我吵。”

“那也烦啊。你爸妈难道不说，这个留给弟弟，带弟弟去哪玩什么的，跟你欠他似的。你去哪不带着他都不行，跟他吵架完了还得哄他。哎哟，还是自己玩最好了，想去哪就去哪。”同学一副有深切领悟的表情下了结论。

旁边人笑他：“我想要妹妹还没有呢，把你妹妹送我得了。”

“哎哟我送的掉么？整天跟着屁股后面跟尾巴似的……“

王俊凯一路走回去都在想，王源亲的跟他弟弟似的，可是也不是他亲弟弟啊。

他们俩只是从小玩的比较好，孟不离焦，感情深了一点，怎么就跟被绑定一样。他自己去哪玩不带着王源甚至都会感觉内疚，爸爸妈妈，同学朋友整天在耳朵旁边跟他说王源这个，王源那个，很自然的觉得他俩就应该是一起的，王俊凯哪天没去接弟弟简直不正常。

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只要王源没事都会一起带着，爸爸说独生子女没什么好的，还是有个小伙伴一起玩才不无聊。

可以说王俊凯无论上学放假，一周七天，几乎天天能看见王源。

他也没有别的更亲近的朋友了，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你花费在一个朋友身上太多，自然很难融进别的小团体。

所以大家更觉得他只有王源了。

王源在前面的路口站着等他，他今天也穿了条深色的背带裤，裤脚卷起一道很窄的浅色边，球鞋上面露出细细的脚踝，看着和六七岁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特别小。他属于长得慢那类，身高还没来得及蹿，任谁看都是个很可爱的小学生。

王俊凯上了初中，在他眼里自然是成熟的和小学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总和王源一起玩是不是太幼稚了？学校里的同学都有几个上了高中的好兄弟呢。

他玩的游戏王源不喜欢，他爱看的电影王源看不懂，连同样是动漫，都一个人翻着海贼王一个人指着小火车乐。

这可能就是代沟吧，王俊凯觉得自己的思维蓦然开阔了起来。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必要整天黏在一起啊，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和朋友。

王源在那边看到他了，一蹦一跳的就往这边跑，眉开眼笑的，一点不知道王俊凯在思考什么，他小呢。

他一笑，王俊凯就把满脑子什么独立，什么个人生活，全盘扔了。觉得源源特别可爱：“你跑什么？看着点车。”

“饿死我了。”王源跟他抱怨，“我中午就吃了一包泡面。”

“谁让你不好好吃饭。”

他从裤兜里掏出块巧克力献宝：“给你带了块巧克力，我都没舍得吃呢。”

“你干嘛自己不吃？”

“龚阿姨说你打球去了，我怕你头晕不舒服，给你带的。”

于是王俊凯和他一人一半，把那块巧克力吃了。

王俊凯一直到王源吃了满满两碗饭，送回家了，回来才敢跟他妈说：“以后想在学校上自习，回来的可能要晚了。”

妈妈一边洗碗一边问：“那不跟源源一起回来啦？”

看，思维定势，王俊凯应该永远和王源绑在一块呢。

王俊凯皱皱眉头：“周阿姨要是没空的时候，跟我说下，我就去接他呗。”

妈妈倒没多想：“没事，你好好在学校上自习，我去接也一样。你自己回来注意点就行。“

王俊凯点点头，轻松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王俊凯留在学校里的时间多了，初中里的朋友自然也多起来，高年级的也有喜欢带他一起玩的。但是王俊凯很快发现交新朋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他从小一直是家里的小霸王，又要强，说一不二的那种。刚认识王源的时候才开始知道分享这个词，但是记得也不牢。经常有那种忍不住脾气吼人的时候，常常他往电脑前面一坐玩游戏就把身后还有个人忘了，也不知道让，杀完一盘接一盘，王源扒在他后面盯着看他还不乐意，输了一股脑的迁怒：“你干嘛总看啊！影响我！”

王源从来不生气，特别懂事的冲他笑：“那我不看了，你下次再死就给我玩呗。”

小孩子大多是不服输的，但是王源了解他，知道他不是想发火，就是脾气急了，来得快去得快，从来不跟他计较。他再要强，遇到这种锤子碰棉花的脾气，又觉得不好意思，想对王源好，嘴上不说：“那下一盘给你吧，别总看我啊。”

大人总说哥哥让着弟弟，看起来好像他一直在照顾王源，其实他这个脾气，不熟还挺客气，真熟起来也就王源忍得了。他们一起长大，像适应彼此形状长成的齿轮，咬合的严丝合缝，能顺畅不摩擦的转动起来。

初中生个个心气都高，觉得自己性格天下少有，特别的不行，男生那一点点刚萌发的荷尔蒙争先恐后的从毛孔往外钻，朦朦胧胧想吸引异性的注意，个个跟孔雀似的，谁也不服谁。王俊凯和几个兄弟呛声基本是日常，人家才不让他，打篮球的时候公报私仇撞几下就把球摔了不欢而散。不记仇，以后也能一起玩，但也就是相熟，离交心差了老大一截。

王俊凯郁闷的发现，在自己的初中生涯中，想找个再像王源这么和他玩的好的同学，估计是很难了。

他像是那种生了病一辈子只能吃同一种食物的倒霉蛋，总吃一种口味烦了，想换换其他的吃，又发现自己根本适应不了，难受的昏天暗地，和什么口味都处不来。

王源应该是那种，甜甜的奶糖味，又加点薄荷的清冽，他从小习惯到大的味道。

他自己想把一成不变的哥哥标签扯掉，不想只会被和王源联系在一起，最后发现，那不是标签，那是让他觉得最舒服的感情。

他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一边解决变得繁重的功课，一边应付没劲的人际关系，一忙起来就忘了自己有大半个月都没见过王源了。

快放假的时候他们班为了庆祝期末考完去KTV搞了个聚会，在人声鼎沸歌声吵杂的环境里王俊凯的手机第三次响了他才听到，他接起来声嘶力竭的吼：“喂！”

那边妈妈被震了一下：“……你在哪呢？”

“我们班聚会，在KTV，有点吵！”

妈妈好像在那边捂住话筒说了些什么，太吵了他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事，你玩吧。晚上回来吃饭么？”

“回来的。”

他挂了电话，发现前面两个是王源给他打的，王源现在说可以自己回家了，不会乱跑，家里给他买了个手机让他每天放学报个平安。

王俊凯刚想回过去，那边他点的歌就来了，同学把话筒塞他手里起哄让他唱，这一打岔就把手机丢在一边忘了。

王俊凯说好了回家吃饭，结果唱歌晚了，大家就说就近去旁边的牛排店吃，拿班费买单。王俊凯给妈妈发了个短信说一声就跟着一起去了，等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妈妈坐在沙发上等他，看到他到家就放心了：“怎么玩这么晚？”

“啊？这不是考完试了么，我们班一起的。”

妈妈有点责怪的语气：“还说回家吃饭，源源在家等了你一天你也没回来。”

王俊凯的声带像突然被打了结，过好一阵才能出声：“他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源源说你在玩呢，不想打搅你，等你回来再跟你说。他考上你们初中啦，可高兴了，今天接到电话就来告诉你了。”

王俊凯愣愣的脱了鞋，走回自己房间。他的床单皱皱的，一下就能想到王源无聊的躺在床上乱滚的模样，旁边零散的摆了几本漫画，他肯定等的很无聊，连不感兴趣的海贼王都看了一遍。

晚风扬起他的窗帘，灌满了风兜起一个大大的半圆。书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比他写的好看。

【西瓜可甜啦，留给你吃。

                                OO】

署名是两个画的满满的圆。

旁边摆着切开一半的西瓜，周围都被勺子乱七八糟的挖空了，只留了最中心的那块，圆圆的，舍不得吃，孤单的伫立在那里，像一座最甜蜜的小孤岛。

王源永远都还是想把最好的留给他。

王俊凯呆呆的看着那半个西瓜站了很久，风冰凉的扑上他的脸颊。

第二天，王俊凯推着辆崭新的草绿色自行车去楼下喊王源。

王源从窗户伸出个头来问他：“你怎么又买新车啦？”

王俊凯摇摇头：“我拿压岁钱买的，送你的。”

“送我？”王源有点懵。

“是啊。当你小学毕业的礼物，恭喜你考上我们中学了，等开学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骑车去上学了。”

“我不认识路啊，怎么骑车。”

“我带着你呗。以后我每天都来叫你一起去上学。”

“每天都来？”

“嗯，每一天。”

王源很开心的冲他笑，就这么半个月不见，他看起来就长大一点。脸颊瘦下去一点，眼角眉梢变得狭长的像忍不住要长出来，长出来一种什么很动人的光亮来。

王俊凯也仰着头笑，嘴里仿佛有一种薄荷味的牛奶香熟悉又安心的横冲直撞，他觉得阳光从来没这么好过。

【十四岁】

王俊凯往学校车棚走的那条小路上，大概走过第三棵银杏树，就远远能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单薄身影倚坐在自行车上，两条腿半弯着借力撑着地，这个夏天过后线条突然猛拉长了一截，像有人趁他半夜睡熟了抻了一把，原来圆滚滚的肉明显不够用了，更瘦了一点，轮廓像是草草勾勒出来的纤细。

走到第五棵，那侧脸的线条，眉眼的柔和，也被慢慢清楚的绘了出来。执笔的人画风应该是突飞猛进了，去年还是眼睛圆圆稚嫩幼童的可爱，就只在眼睫的墨重了一分，脸颊的弧度削了一寸，原先肉肉嘟着的嘴巴拉长一笔，嘴角就带了一点说不清楚的笑，七成愉快，三成含蓄。

走到最近那棵树的时候，像一层最轻的雾气也散去了，他又是生动活泼的，和年幼的时候全然一致，一分一毫都没变过。连他后颈那颗微微凸出来的褐色小痣都看得清了，原来没这么明显的，跟着他一起长大了。

王源坐在自行车上低着头看书，专心致志的，一点也没发现有人靠近了。王俊凯看他心无旁骛的认真神色就猜到肯定不是在钻研课本，又在看小说呢。

王俊凯没喊他名字，一只手熟捻的就抚上他后颈，在那温热的皮肤上划过来，食指刚好落在那一点微凸的痣上，指尖勾一下，不轻不重的一按，像碰到个开关。这个动作是有讲究的，位置一点不能错，不能乱，讲究个顺水渠成，得心应手。王俊凯做过几十遍，对路线熟记于心，那颗痣就是他的路标，不上手摸一下不安心似的。

王源就被这个开关按醒过来，小机器人一样反应迅速，把书一合：“走吧。”

王俊凯走到一边去解自行车锁链：“这周末我爸妈要出门，我妈说你想玩可以过来住。”他们俩已经到了那个不太爱被大人盯着照顾着的年龄了，平时大人在家的时候，单独跑出去玩比较多，觉得自己开始独立了，要隐私，要自由。

王源眼睛一转，也觉得能这么自由奔放两天的计划很不错，嘴上还调皮：“行，我陪你住去，你别怕鬼。”

王俊凯从鼻子里嗤一声：“我就怕你，怕你装鬼吓我。”

“我错了，我不是认错了么。我哪知道你对恐怖片有这么大心理阴影啊。”王源明显忍笑的声音让他的道歉显得一点不诚恳。

王俊凯专心致志的骑自行车，不接他话。

王源不知死活的以为他好不容易认怂了一次，继续逗他：“哎，那你怕不怕蟑螂啊，蛇什么的？”

“不怕。”

“那种鲨鱼恐龙呢？小时候看的那种电影里的，好大。”

“不怕。”

王源得意死了：“哦~看来你就怕我，是吧？小凯？”

王源上了初中以后，就把对他的称呼简化成两个字了，再也不肯喊哥哥了，好像让他喊一声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这让王俊凯很是伤感了一阵，嘴上还没法说什么。

王源不知道王俊凯在想什么，好不容易能让他吃瘪一次，太难得了，一定要抓紧嘲笑。

王俊凯就这么沉默的任他嘲笑，不回嘴，也不翻脸吓他。其实他吓唬一句王源就缩了，倒是也不是怕他，知道他死要面子，习惯性让着，才不跟他硬碰硬。

王源正在纳闷怎么今天这人转性了，想关心一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进他家门，他把门一甩，从牙齿缝里磨出一句话：“我就怕你是吧？”

王源第一反应是不好，要跑，这人要算账来了。

王俊凯那身影，快的，跟第一次学会捕猎的小老虎似的。毛躁，迅疾，又精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扑上来，王源被他猛的撞倒在擦的干净的木质地板上，吓得哎哟叫了一声。

王俊凯从他背上压住他，整个人趴在他背上。他几乎比王源那细胳膊细腿的高大了一圈，别说挣扎了，压得王源感觉心肺都被挤扁了呼吸困难。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落在王源脸颊旁边，痒的要命，他的声音里绝对算得上是恐吓：“我就怕你，是不是？”

王源识时务，赶快求饶：“哎哟我错了，我错了。你谁也不怕。”

王俊凯笑，脸还蹭在王源肩窝那里没抬起来，一笑，两颗虎牙就往外冒，特别尖锐，带着小兽一般的懵懂力量。他想也没想的一低头就咬在王源肩膀上，咬的不重，但也戳的够疼了。他能感觉到那温软的皮肉下的血脉在他牙齿尖搏动，热气腾腾的生命力，好像还有一股香气。

王源吃痛，这下开始闹了，七手八脚的挣扎。王俊凯要强的要命，这场仗哪能认输，使了更大的劲压制他。薄薄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脊背，修长的腿半屈起来缠住他的腿不给他动，腰背一抬，方便发力，更用劲的压住他：“喊哥！”

王源的下巴还被磕在地板上，要侧过脸才能说话：“不喊！”

他这一侧脸，正好对上王俊凯磕在他肩头的脑袋，两双眼睛对着互瞪，王俊凯伸手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喊不喊？”

其实这时候要是有不相熟的大人看见他俩这么缠裹着疯闹的话，大概会说一句，你们俩这样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呢？又说不上来。男孩子胡闹的时候都是没规没距的，疯起来乱打也不讲究。但是好像没人会像他们俩这么亲近，从脖子后面摩挲一颗痣，摔跤一样压在身上缠，这些事好像比普通的亲密更近了一些。

父母看着他们长大的，总觉得他们还小，是滚在一起疯打的小孩子，觉得没什么不正常的。至于王俊凯，他更是不会思考这些。他甚至都不会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是觉得这么闹着好玩，开心的要命，在他想清楚为什么之前，他身体早就先做出了行动。

他觉得王源特别可爱，揉他脑袋欺负他都欺负不够，总想再亲近他一点，再离他近一点。摸摸脖子也行，拉拉胳膊，抱一下都行，可喜欢他了。身体里有一股热情，没法平息，好像要离他更近一点才能安静下来。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无所顾忌的在彼此的私人空间里横冲直撞，都没有隐私要藏，更不会去商量我离你多近比较合适？

黏在彼此身边，就是最舒服的距离。

所以王俊凯就保持着这么个看起来有点过分亲密的姿势制住王源，直到王源终于脱力认输：“大哥，我喊，大哥你先起来，你好重啊。”一局才算终了。

王俊凯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放过他。

王源气喘吁吁，和打过好激烈一场战役那样翻身躺平，背上都出了黏糊糊的汗，拿脚踹王俊凯小腿。

王俊凯作势亮虎牙。

王源又哎哟哎哟的捂着肩膀装伤患。

晚上王源写完作业，想起白天没看完的小说，从书包里摸出来要翻。

王俊凯一把把他书页按住：“书背完了么？就看小说。”

“哎呀背完了背完了。”王源从他手里拽书，急着敷衍他。

王俊凯特把自己当回事：“我不信，我要抽查，你给我背一下。”

“哪首啊？”

王俊凯随便瞟了两眼他的语文书：“乱花渐欲迷人眼，后面呢？”

王源撇撇嘴，不想搭理他的表情很明显，但还是配合的乖乖把诗背完了，最后两句卡了一下，差点被王俊凯的恶意提点带偏了。

“干嘛这个表情，嫌弃我啊？”王俊凯笑着，明知故问。

王源装傻：“啊？没有啊，哪敢嫌弃你啊，你是我哥。”

王俊凯张开双臂：“背的不错，奖励你，哥抱一下。”

王源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次倒没撇嘴，一倾身就往前栽给王俊凯一把搂住，他故意使劲的拍了两下王俊凯的后背。

王俊凯能感觉到他有力的，生机勃勃的心脏贴在他胸膛右边搏动，自己仿佛有两个心脏那样一声，接着一声，不止息的跳。

他又把王源抱得更紧一点，好像离他还不够近。

他的身体里有股热情。

无法平息。

【十五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了呢？

可能是王俊凯那天醒的早了。

那天晚上他睡得总也不踏实，夜幕倒扣着捂着一场雨，空气里漂浮着的全是不安份的湿乎乎的水分子，躁动不安的黏在他胳膊上，胸膛和肩膀。他睡睡醒醒，觉得燥热又烦躁，从每个毛孔里往外冒温热的潮气，做梦都在等一场雨。

所以那天他醒的特别早，天色刚擦了层朦胧的冰蓝色光，他迷迷瞪瞪的翻身坐起来，决心用冷水扑一把脸，再慢悠悠骑车去挺远的地方吃一家很有名的早点，顺便给王源带一份，他最近又瘦的厉害了点。

他难得起早，头一次没有因为赖床火急火燎的叼着面包骑车跟红灯赛跑。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到王源家门口的时候才七点，他猜想王源估计还在睡，门也没敢敲，掏钥匙轻轻的开了门——王源打游戏的时候戴着耳机总听不见他哐哐擂门声，周阿姨干脆给他配了一把。

出乎意料的，王源卧室的门大敞着，薄被胡乱在床上皱成一团堆着，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王俊凯在餐桌上放下早点，轻手轻脚的走到洗手间门边：“源源？”

“……啊？”王源在里面有点慌的应了一声。

王源在王俊凯这里，是没有什么隐私好谈的，他俩是从小一起去过澡堂的关系。就像王源也从不防备的锁个门，王俊凯一拧门把就推开门了：“你也能起那么早……”

王源还穿着套睡衣，有点郁卒的，低着头，在洗脸池前面洗一条内裤。看到他进来，跟做什么坏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样，触电般的把那条内裤丢回水盆里，张口结舌，脸颊通红。

首先，王源是宁可买新的，平时也懒得洗内裤的人。其次，他在这么个大清早洗内裤。

王俊凯几乎立刻就乐出声了：“……长大了啊。”

王源就那么愣愣的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好像还在做梦似的，都不会说话了。直到王俊凯没忍住嘴又逗他：“你别不好意思啊，这是好事，你以后就是大人了啊。”他才反应过来，脸红的看着都觉得热乎，反手把门一甩吼：“你出去！”

王俊凯赶紧倒退一步咣当一声被门关在了外面，鼻尖差点被撞平。他有点发懵，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也不敢再往里闯，就这么呆站着，专心听隔了一个门板断断续续的流水声。

他觉得好玩，又觉得欣慰，还有一点点失落。他好像直到今天早上，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王源长大了，这个事实。在他心里，王源昨天还是个抱着兔子眼睛睁的大大的喊他小凯哥哥的模样，这么多年变都没变过，长高了抽苗了别扭不喊他哥哥这些都不算什么，王源就是小小的，又乖又可爱的小朋友。

他今天不得不认识到，王源也是会长大的，变成一个大男孩，以后还会变成可靠的成年人。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很多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在悄悄转变了，王源也会有对着他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刻。

过了一会王源终于迟疑的打开门，蔫头巴脑的走出来，连个眼角都不分给在门口等了半天的王俊凯一眼。

王俊凯努力想打消他的别扭，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多大点事，吃早饭吧，都给你买好了。”

他脖子突然往旁边一梗，生生躲开了这只手的亲近，绝无罕有。

王俊凯的手空落落的僵了一会，考虑到他青春期发育，心情比较波动，没计较。

王源吃完早饭，骑上单车，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突然变成了个小哑巴。王俊凯思忖半天，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惹人憎恨的事啊，王源肯定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呢。

王俊凯决定好好跟他谈一下生理健康这件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嘛，这是应该正确面对的。

王俊凯并行骑到他身边，声音带着点不在意的轻快：“哎，你别不好意思啊，这不是男生都有的么。跟我说说，你梦到谁了？”

第一次梦到的那个人总是有点微妙的，其实不由自己意志来选，基本上是没什么理由的逮到谁算谁。王俊凯他们班的男生交流起来不外乎什么冰冰志玲，偷摸看过的港台情色片女主角也有，大众女神，梦里一亲芳泽，乱七八糟的。

王俊凯知道王源不看那些，所以格外好奇他能梦见谁。

王源还是紧紧闭着嘴，像被逼问的地下党一样没准备松口。王俊凯更好奇了：“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王源瞟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那你呢？你当时梦见谁了？”

“我当时……”王俊凯顺着记忆努力回溯，“记不清了，模模糊糊的，脸都忘了。”

他说的是真话。那梦里像起了雾，朦胧又混沌。他只记得低头看见的清瘦又修长的一截小腿，脚踝处的线条弯曲的惊心动魄的精致，白，嫩生生的白净。他记得一双手伸过来，像要拥抱他，手指纤长，指甲短短的圆润。他记得那后腰的曲线，他一只手颤抖的抚上去，不敢重了，怕要折断。他看不见脸，只记得那股抑制不住的快乐和急切，太喜欢了，太喜欢了，快要撑破心脏那么满满的喜欢，毛躁的全身血脉奔涌的冲动，无法宣泄的冲动，想要一头栽进这个梦里永远不醒来。

直到他惊醒，他都看不清梦中那人的眉眼模样，只记得好久才能平复下来的心脏的狂跳。

王源看上去对这个没有诚意答案不是很满意。

他一点也不想继续谈下去，脚下一踩，自行车卡在最后一秒堪堪冲过了红灯，硬是把王俊凯往后甩了一个路口。

王俊凯被他惊得魂飞魄散，一把按住刹车喊他：“源源！”

王源就这么一鼓作气的惊险往前冲，理都不理他。

可能是因为他的心理疏导工作做得不成功。

从那天起，王源就长了反骨，再也不乐意搭理他，走到哪躲哪。

王源初二，放学本来就比毕业班的早，再也不在车棚等他了，一放学溜得比兔子都快。早上去堵人，他不是早早走了，就是一路沉默寡言专心骑车没有二话。发短信也不回了，打电话老接不到。周末妈妈让他过来吃饭，他哼哼唧唧说有课要补下次再去看阿姨，又问一句小凯是不是明天晚上学校有自习，那我明晚过来。

妈妈挂上电话就问王俊凯你是不是又惹源源生气了？

王俊凯欲哭无泪，冤的六月飞雪：“没有啊，是他嫌弃我，不乐意搭理我。”

王源每次跟他吵架，小吵不当事，大吵的杀手锏就是不理他。王俊凯简直束手无策，就怕这一招。他能怎么办呢？又吼又发火？他平时就这么霸道，王源都笑眯眯的认怂让他。一冷起脸来王俊凯立马懵了，想拉下脸来，又碍于自己是哥哥过不去心理上的坎，想哄他，又老哄不到点上。

王俊凯很想问问王源，你干嘛要这么折磨我。

他临近中考，学校里一堆卷子本身就搞得他焦头烂额，朋友又少的可怜，从小到大无话不谈的密友就王源一个，想抱怨抱怨都找不到人。

他在班里是有个玩的挺好的男生，坐在他前面，和他喜欢打一个游戏，算不上亲，课间聊个几句游戏攻略周杰伦新歌什么的，私下也就是朋友圈点赞的关系。就算是跟他说吧，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还得从七岁开始说，太麻烦了。

在王源跟他闹别扭没一周的时候，因为每天放学也没人等他回家了，那天模考完王俊凯就和那男生商量着去他家打一个新出来的游戏放松下。两个人边走边聊走到车棚王俊凯才看见久违的，有个人站在那里认真的等，等到暮色擦黑。

王俊凯又惊又喜，讲话都差点结巴：“源源你……你等我啊？”

王源没什么所谓的模样对着他同学点点头问好：“回家么？”

王俊凯看了一眼等着他的同学：“……今天我们说好要去他家玩游戏的。你也跟我们一起吧？”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王源能答应他，他想带着王源认识他周围的朋友，就像从前那样。

可是王源一秒都没考虑，推着车就走：“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再见。”

后来王俊凯才知道那天周阿姨让他去家里吃饭，王源问的那句回家么，指的是一起回他家。

他那句再见也是假的，从那次之后，他就真的再也没等过王俊凯一次。

王俊凯总是想，可能那次就不该去玩什么游戏，应该答应和他一起回家的，就是那天下午做错了。

初三最后一段时间，老师宣布学校要组织个集训，封闭式住校两个月冲刺复习，不能请假走读，让回去跟家长说一声，回家收收东西就接受隔离。

能回家的最后那天，王俊凯翘了最后一节课，整个学校都还没打下课铃的时候，他就趴在自行车上耐心的等。这是他第一次提早等王源，他一点也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他一直等到天色黑沉，每一间教室的灯光都挨次熄灭，他仰着头盯着五楼唯一亮着的那扇窗，那是王源的班级。

他觉得全校学生差不多都走完了，拖着脚步慢慢的走上五楼。整间教室里，果然只有王源一个人坐在他的座位上，他也没什么紧急的事要做，书包都收拾好了，抱在怀里，侧着头望着窗外正好能看见车棚的方向。

他在和王俊凯比着耐心，在躲着他。

王俊凯被这一幕重重击中，觉得自己被折磨的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他认输了，他不想这么耗下去了。他慢慢的走到王源对面的座位上反坐下来，面对面的盯着他。王源也钝钝的转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俊凯开口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声音轻的发飘：“你到底是怎么了。”

王源皱着眉头看着他，好像压根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王俊凯轻笑了一声，陷进回忆里：“你还没小时候好玩呢。小时候不开心了，就明明白白告诉我，小凯哥哥你跟我玩吧，别跟他们玩。我就知道你是不高兴。怎么长大了，倒还不如小时候了。”

王俊凯心里酸软一片，他是真喜欢王源，那么小的王源，长大了的王源，都喜欢。他们到底是谁出了错，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了。

王源也回忆起小时候的事了，扯开了一个小小的笑，马上又收了回去：“……是啊，还不让你跟其他人玩呢。我小时候就那样。”

他终于开了口，王俊凯大气都不敢喘，定定的看着他，想让他继续谈下去。

他很小声的自言自语：“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都只跟我玩啊。”

王俊凯几乎是立刻想答应他，说可以啊，我反正也不太喜欢其他人，朋友也少，就我们俩一起玩啊。可是又怕话说的太满，王源不会信他。

王源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起身就往外走。

王俊凯一直跟在他身后，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可能王源以为这段话已经谈完了，可是王俊凯还有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走到教学楼一楼的大厅，王源仰脸看了看天，突然间站住了，他低着头，慢条斯理的理手中那把折叠伞，把每一根皱褶都抚平。

王俊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默默的走去他身边陪他一起站着。

然后王源说了那句话，没头没脑的。

“王俊凯，你说我们干嘛六七岁的时候就要遇见呢？”

四月末的一场暴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落了下来。这场雨的湿意憋闷了整整一个月，每一天都是潮湿混沌的黏腻，但是一滴雨也不肯掉。终于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洋洋洒洒的，倾盆而落。雨点大如豆粒，又急又重，砸的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水雾气，什么都看不太清。

王俊凯的耳朵里充盈着茫然无序的嘈杂雨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句话。

王源撑开伞，头也没回一下的奔跑出去，踩在开始积水的地面上雨水四溅。

王俊凯想去追，但是雨下的太大了，他只能止步，一会儿就失去了王源的背影。

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了呢？

可能就是因为这场雨下的错了。

【十六岁】

王俊凯站在考场门口，望眼欲穿，心急如焚，比他自己亲身上阵考试紧张多了。

他也有近两个月没见过王源了，他们学校决心把这么泯灭人性的封闭式初三冲刺优良传统延续下去，他遭过的罪，很快就轮到王源。王俊凯每周末准时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复习的怎么样，把自己初三的笔记翻出来抽查他重点，说了一堆又怕他心理负担重赶快说你一定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最后实在憋不住偷偷问他不然下次我翻墙溜进去帮你补习算了，等你睡了我再翻出来。

王源只是笑，笑话他：“我不紧张，我觉得你比我紧张。”过了会又补一句，“你比我爸妈都紧张。”

王俊凯被噎住了：“……我怕你被关起来心情不好嘛，关心你。”

他去年那两个月过的简直像在地狱里打滚。王源最后撂下一句好像从上几辈子就开始后悔遇见他的话，他冒着瓢泼大雨走回家，魂不附体，第二天就被塞进学校关起来。除了周日之外手机是要上交的，他连周日都只敢给家里发条短信报平安马上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一样把手机扔回去，不敢多看。他怕王源给他打电话，又怕王源一个电话都不打。

他杂事不敢想，卯足了劲一头栽进卷子和练习册里，恍恍惚惚临近考试了，才想起来给家里去个电话。

妈妈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小凯？！”

本来那边隐约有一些嘈杂的热闹声响，有杯盏相碰的声音，有人在笑，随着她这一声突然安静下来了。

王俊凯怕自己打扰的不合时宜：“妈你在外面啊？没什么事就是跟你和我爸说声我挺好的，过几天考试，你们别担心。”

“我们和你王叔叔周阿姨一起吃饭呢，巧了刚才说到你你就打电话来了。源源想你还想哭了。”最后一句话妈妈明显憋着笑，觉得好玩。

王俊凯心跳猛的一坠，又呼啦一下扬的老高：“他？想我？”他本来以为王源烦他烦的这辈子都不想再搭理他。

“刚刚说你这两个月都要在学校，就逗了下他，说第一次这么久见不到小凯哥哥想不想他啊？还没说两句坐那眼圈就红了，特别可爱。源源惦记你呢。”妈妈这时候把电话拿远了点喊，“源源，小凯的电话你接不接？”

“哎……别……”王俊凯这声阻止出口晚了点，他又是期待，又是惴惴的怕王源拒绝。

所幸的是王源给面子的接过电话，带着点鼻音：“喂。”

王俊凯觉得自己那颗乱飘乱荡的心这下踏踏实实归于原位了，没意识到自己难得的笑了：“哟，多大了，还哭呐？”

“我没哭。”他条件反射的反驳，和小时候一个样，“就是……想到好久没能看见你了……”

这句话绕到王俊凯耳朵里，那就是服输了，毛顺了，小兔子的耳朵软软的趴下来给他摸了。他虽然不知道王源是为什么跟他闹，但是结局好了之前的就不想计较：“别难受啊，下个礼拜我就考完了。”

王源在那边闷闷的嗯了一声，感觉还不是多开心，迟疑的说：“小凯……你那天等我，我不该自己走的，我说那句话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王俊凯听着他越说鼻音越重，生怕他又想哭了，赶快打断他：“我没生气啊！我就是不知道你怎么不高兴了，你别生我的气就行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他又突然不肯说下去了。

“源源？”王俊凯试探的喊了一声。

王源最后只是说，你考试加油，我会去考场接你的。

王俊凯挂了电话，试还没考呢，就觉得全身上下神经末梢里都流淌着一股仿佛重生的喜悦。

他当时上了考场，复习充足，满脑子想着考完了解放了还能和王源好好玩，那简直是毫无负担，超常发挥，感觉时间过的飞快，哪有他现在站在外面一分一秒都这么磨人。

考试铃终于不情愿的敲响，乌泱泱的毕业生们比着快的奔跑出来，和久违的青春自由重逢。王俊凯在这么庞大的人潮大军里，第一眼就捉住了王源，他甚至都不用找，因为黏附在王源身上的光线，就是比其他的地方要更明亮更动人一点。

他的目光就像化了实质那样瞬间就被王源察觉到，王源一抬头，正正好迎着他的方向，眼睛弯弯的，冲他一笑。

王俊凯终于不紧张了。

他找了那么多理由，哪里全是因为替王源的考试操心，根本就是太久见不到他自己不安又焦躁，像生了病，每天都感觉难熬。王源就是他的药。

他想这是怎么回事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离不开你了。

王源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每天都闲不住，要往外跑。一会说要登山，一会要学跳舞，一会又要去练游泳。

王俊凯当然奉陪，就他这股疯劲，在家就能把床跳塌，出去瞎闹没人陪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夏天的游泳馆人总是特别多，到了下午傍晚就变成个下饺子的大锅，胳膊贴着胳膊头挨着头，一米要游十分钟。他俩为了避开人群兴致勃勃的起个大早，天刚亮就去游泳馆门口等着开门，果然快独占了整片泳池，身边除了一两个来勤学苦练想加入游泳队的学童空旷的没有人影。

他们俩懒懒的漂浮在被池底小块的浅蓝色瓷砖映的浅淡剔透的水面上，也不使劲冲刺，周围六七岁的小朋友像凶猛的小鲨鱼一个猛子扎进来双手划出翻涌的白浪，他们是两条小鲸鱼，不急不慢的往前划着水，彼此默然无声又平静的分享水涌来的清凉。

王源游着游着，忍不住，手掌一挥，兜头兜脸的一捧水就朝王俊凯脸上挥过来。

王俊凯慢悠悠的睁开眼，仗着自己手长，从他脑袋顶一按，直接把旁边那条小鲸鱼压进水里，他们那么多年的打闹手段依然幼稚的要死，没有丝毫进步。

王源不服了，这下要认真对待了，抬脚就踹他，在水面下偷袭。

王俊凯心口挨了一脚，力量被水的浮力冲走了一些，不太重，却也被蹬出去老远，损失了生命值两千点。发了会愣，隔着远远的盯着王源头发全湿透了被他一把捋到脑袋后面从额头到嘴角都得意洋洋的笑脸，一个猛子扎下水。

王源发现自己突然找不到王俊凯人去哪了，有点发慌，还在四周乱瞟呢，就被个水怪在水下重重的搂了一把腰。

王源那把腰细的，王俊凯一个胳膊就能圈过来，憋足了气往下一拽，王源整个人就被折成一个大写的V字全部沉没了。王源到现在都学不会憋气，脑袋只要没露在水上就慌，这下死命的推王俊凯，皮肤沾了冰凉的水滑腻腻的想从他胳膊里溜出去，全身白的像真有鳞片在透过水面折射的阳光下发亮。他俩胸膛擦着胸膛，胳膊缠着胳膊，黏在一起像分不开的连体婴，被水波簇拥着。王俊凯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放手，有种电流从他的脊椎骨噼里啪啦往脑子里蹿，王源就像已经被他电到了，鼓足力气埋下头，额头特别重的在他脑袋上一敲，敲的王俊凯眼冒金星，觉得什么流星恒星卫星都在眼前晃荡，手下意识的松开了。王源马上挣脱他拼命往上游。

王俊凯被他这么凶猛一撞，晕晕乎乎往下沉，他沉着沉着，刚想手脚并用的划水出去，就看到王源半截泳裤下两条修长细白的小腿，和脚踝精细的弧线。

王俊凯在一瞬间忘记了屏息，水突然的呛进了他的口鼻。

那条小腿，隔着粼粼涌动的水波，显得模糊又不真切，但是那么好看，笔直又漂亮，像直接从王俊凯的梦里直直的戳了出来，戳破梦与真实的边界线，戳进王俊凯瞪大的眼睛里。

他的手脚都不会动了，他只会呆愣愣的往上看，看见那一截优美曲折的腰线，能被他一把环住。他看见那只胳膊，看见那只手，和梦里一模一样，指甲修得弧度都一样，朝他伸过来，越来越近。

和梦里一模一样。

王俊凯的脑袋开始缺氧发昏，心脏开始应激的急速起伏，他曾经模糊而美好到极点的那个梦，开始在谋杀他。他看不清的那张脸，现在终于出现了。王源鼓着嘴巴着急的游向他，慢慢的靠近他，那眉眼唇角，变得不能更清楚了，他含着一口气，腮帮鼓鼓的，像婴儿般无辜，那双浓墨刷过的眼睛，又诱人的前所未见。

他伸出手一把搂过王俊凯的脖子，使了好大的劲把他拽出水面，吓得大喊：“你快把自己淹死了！你疯啦？你想什么呢！”

王俊凯如梦初醒，和那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一样，心脏里有一百个人拿着鼓槌在重敲。从他身边浅浅荡漾出去的一圈圈水纹，都是源于他胸膛里的这份震荡。

王俊凯不敢相信，他现在宁愿是自己疯了。

他紧紧的盯着王源，他想，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在想什么。你又会怎么失望透顶而鄙夷的看我。

王俊凯突然就不会游泳了，王源怎么在旁边闹他也没什么反应，王源觉得没意思，也不游了，把他拖回自己家玩。他明天要交志愿表，要让王俊凯帮忙出出主意。

“所以这两个学校我选哪个呢？小凯，小凯？”王源写字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趴在地毯上，喊了他两遍，王俊凯才能回过神。

“什么？”王俊凯顺着他手指点的两个学校名称，目光犹疑了一下，“……第一个吧。历史久，还是名校，高考升学率特别高。你分数应该够，冲一下吧。”

王源穿着居家的及膝短裤，晃荡着两条腿，把志愿表迎着光看了两眼：“第一个是挺好的，但是我分数够了也不算高，进去肯定有很多顶尖的学生，压力肯定大。你不觉得第二个也不错么？”

“哪里不错？”

“是你的高中啊。”王源冲他眨了下眼睛。

王俊凯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王源那么信任的看着他，目光柔软又单纯，就像小时候喊他哥哥一样。王源一直以来崇拜他，陪伴他，忍让他，是他最亲密的弟弟和朋友。可是现在他在想什么？他把王源当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王源弯起来的嘴唇上，像一个鲜红的小菱角，不笑的时候也好看，好看的像一个吻。

他想对王源做什么？

“……和我一个高中？”他听见自己迟钝的发问。

“是啊。”王源开开心心的落笔已经写下了选择，“就像以前那样啊小凯。”

怎么能像以前那样呢？明明什么都不对了。

王俊凯盯着他看，那么用力的看，像失明的人第一次看见了绚烂明亮的灯火，明丽的温柔摇晃，看一眼就很满足了。

像那灯火在隔着宽阔辽远水面的对岸，无船可渡，看一眼就永远不能知足了。

王俊凯想，我怎么会梦见你呢？

全世界里我梦见谁，都不会比梦见你更绝望了。

【十七岁】

每见一面是多甜蜜的煎熬。

王俊凯十七岁了，正是青春早恋的好时节。不管老师家长怎么耳提面命，学校里捂不住的暧昧粉红泡泡每一天都在往外冒。放学后偷偷牵的手，早操时相邻班级少年少女们偷偷交换的眼神，学校围墙后面踮起脚跟的球鞋，全都在青春荷尔蒙的调和下发酵膨胀。

王俊凯就像是这股暧昧气氛的绝缘体，不动声色的把桌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几封米白粉红色信封的情书扫到书包里带走，其实他回去也多半不记得扔去哪里，不会看。

他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倒不是说他胸怀家国天下，多精于学业，分不出闲心来。他的胸口里藏着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他要随时提防着它何时会忍不住爆发出来，压抑太久的岩浆滚烫的汹涌，铺天盖地的把他最珍视的东西都摧毁掩盖，才肯绝望的冷却下来。

他装了一个全世界最不应该喜欢的人在胸口，王俊凯每看见他一次，都能感觉到那岩浆像要烧融他的骨头，他手脚发软，心脏发酸。他有那么多的喜欢，为什么最强烈的偏偏是不能开口的这一种？

王俊凯垂下眼，王源半趴在他面前，头顶露出一个打着圈的发旋。他头发最近长了点，又软了，温顺又安分的绕着那个圈乖乖的垂趴下来。他小时候可不这样，总有几缕毛乱糟糟的翘出来。

王俊凯好像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那样微不可见的笑出来。

从什么时候王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呢？王俊凯觉得自己要好好想一想。

王源伸出食指直直的把棋盘上的马往前推了两格，然后又托腮陷入思考。

王俊凯这才把注意力拉回棋盘上，低头研究了会局势，把他的马平移了一格到旁边：“马要走日，不能这么走的。”

王源被这些复杂的规则搞得眉头都抓起来：“为什么？”

“……这是规矩啊。”王俊凯觉得好笑，又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我不会下象棋。”王源老实承认，“我们按自己的玩法走也行啊，我们约好不就行了？”

王俊凯被他这么新奇又随便的创意逗乐：“象棋有象棋的走法，要按规矩来的，我教你。”

王源却好像突然不太乐意：“玩的高兴不就行了么，那么多规矩，谁说都是对的。红灯停绿灯行，上高中考大学找工作，男生女生会结婚，好像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又没人问为什么，没人敢不一样。”

王俊凯眼皮一跳，觉得这是个不祥的预感，谨慎的问：“叛逆期到啦？想这么多，不想下象棋我们玩别的。”

王源把棋子往旁边一扔，没来由的烦躁：“……不是光说象棋……”

王俊凯静下心来细细给他解释：“小时候大人给你东西，我怎么教你的？我说你要说谢谢。吃饭要让长辈先动筷子，你都听话，是不是？上了小学每天要记得戴红领巾，骑车上学要沿着马路边，这些都是很小的规矩。你以后，还会学到更多，不听的话，要吃亏的。世界很严格，你不一样的话，很多人会不喜欢你的。”

王俊凯也觉得自己有点苦口婆心了，但是他着急，他怕王源长大了，他就快要看不住了。他今天会去思考人为什么要一模一样，明天万一离经叛道去做叛逆少年搞个纹身什么的那才叫追悔莫及。

他自己成长的迷茫还没顾得上呢，就先感受了一把家长的辛酸。

王源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床上把王俊凯的枕头抽下来闷闷的把脑袋埋进去：“……我又不想要很多人喜欢。”

王俊凯耐心的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王源不抬头：“但是我又怕你爸妈讨厌我……”

王俊凯啼笑皆非：“想什么呢你，都专门给你留一间房了，还讨厌你啊？”王俊凯家里今年买了新房子，三间卧室，妈妈把多的一间收出来做客房，倒特意选了天蓝色墙纸布置的很有男孩子气，说专门给源源来了留着住，省的你们两个大个子又抢被子又打架。王俊凯心虚，也不敢和王源挤着睡，赶紧表示同意。

“那以后呢？”

“以后干嘛？你要把我家房子烧了？”

王源没憋住笑出声来。

王俊凯哄他：“所以你听话点，少调皮。我小时候就答应你妈要照顾好你呢，你叛逆了她肯定要讨厌我。”

王俊凯想，是啊，我得好好照顾你，做个好哥哥，一辈子都要心无杂念，不能让你，让你爸爸妈妈失望。说不定等我们年纪很大了以后想起来，这一念之间的错误，就是个很年轻的幻觉。

我不能说，他告诉自己。

他没有继续说话，王源也沉默了下来。王源每次安静这么久的时候，就像是有很深重的心事，王俊凯不喜欢他不笑的时候。

王俊凯决定换个比较有意思的话题：“你们学期末是不是快办舞会了？”

“听说有。”王源被他召回魂，眨巴着眼睛看他，“这是什么，传统么？”

“是啊，高中传统。每届高一期末的迎新舞会，其实也不是多正式，开场跳个交谊舞，然后大家就开始瞎玩了。”

王源撇嘴：“我记得了，你那天就差穿礼服了，还不正式。”

“……我就在衬衫外面戴了个领结好吗？”王俊凯饱含私心的问，“还没有女生邀请你做舞伴么？”

过了半天王源也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有几个啊，可是我又不会跳舞。”

王俊凯努力忽略心里泛上来的酸：“求求我啊，我可以教你。”

“你还能教我跳舞？”王源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信。

王俊凯想逗他笑：“现在是不是觉得有小凯哥哥特别好呢？你看，我比你大一岁，能借你笔记，辅导你考试，教你骑车，教你跳舞，你要学的我都已经会了。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帮你挑工作，给你当伴郎，教你养小孩子，教你应该怎么选拐杖……”他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说的太好了，好的太残忍了。

王源没有笑，王源用一种谁也看不懂的眼神回应他：“是啊，特别好。友谊地久天长嘛。”

王源应该是在夸他，王源在夸他们竹马之交的情谊。

但是王俊凯被这句话击中，很久说不出一个字。

王源没有等他，站起身转头就回了给他留的房间，门很重的被关上。

家里大人出差回不来，晚饭的时候王俊凯叫了外卖去敲王源的门，听到他迷迷糊糊的说困要睡觉，睡醒再吃，给他留点就行。

一直到九点多王源也没从房间里出来，王俊凯不敢吵他，又开始后悔到底为什么要给他留这么间房，自己床又不是不能睡。他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手机，满脑子胡思乱想，怕王源真的不舒服，想再去问问他。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自己房门被很轻的敲了两下。

“要不要教我跳舞？”

王俊凯拉开房门，看见王源理过头发，穿着他校服里的白衬衫，袖口很正式的扣着，黑色的长裤，只是赤着脚，拖鞋也没穿，黑暗里脚背莹白。

王俊凯就在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好的，你等我换一下衣服。”

他也换了件白衬衫，踢掉拖鞋，赤着脚。他把领结给王源系上，没让王源动手，像小时候给他戴红领巾那样耐心。

王源问他：“我跳男步？”

王俊凯笑：“我跳女生，你就把我想象的漂亮点就行了。”

王源正儿八经的点头：“行，我发挥一下想象力。”

王俊凯的右手轻轻的搭上王源的肩膀，他现在还是比王俊凯矮了一截，这么搭着毫不费力。

王源的右手犹豫的搂住他的腰，然后王俊凯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他说：“你跟着我，我先退一步，你就往前走一步，记住了吗？”

他们胡乱把客厅里的家具都一股脑的推到了四周堆着，中间挪出一片硕大宽敞的空间，像一个圆圆的舞台。没有开灯，一切都显得不是很清楚的样子，唯一的光源是几捧月光从四方的玻璃窗剔透的洒进来，朦朦胧的苍白疏淡。手机里放着一首随便挑的华尔兹舞曲，曲调舒缓，节奏不快也不慢，他们踩在节拍上，一步也不落。

王俊凯往前进一步，王源不失时机的后退，他们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但是默契的像早就一起跳过一百遍。一开始的时候慌张的踩过对方几次，王源的脚趾落在他的脚背上，很轻的痒，王俊凯笑起来，他想到小时候两个人一起跳进大水盆里帮妈妈洗衣服就是这么互踩着脚玩。

踱了几圈之后，王源已经很灵巧的记住了舞步。他很高兴的样子，翘着嘴角，甚至闭上了眼也不会踏错。王俊凯能感到他的手心在自己的手掌里发热，着迷的看着他被覆了一层月光的光洁额头，凸起的眉骨，轻轻合上的眼睫，从鼻梁到嘴唇的弧线。

他就这么长大了。

王俊凯往侧后方退了一步，王源追着那股力立刻就贴近他。

王俊凯感到一种久违了的，无欲无求的平静。他觉得这是自己离王源最近的时刻，比并肩近，比拥抱近，比互相亲吻脸颊还要更亲密。舞蹈里有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彼此心照不宣，比接吻还要更默契，又进退有度，绝不多冒犯一分一毫。

王俊凯于是也微笑着闭上眼睛。这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靠的是给对方的信任，和一言不发的默契。

他们闭着眼睛，踩落一地的月色，虔诚的像完成一个什么仪式，手紧紧的相握着，又绕完了一个八拍。

手机里的曲子已经播完了，悄然沉默了下来。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停下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沉默是夜晚唯一的主旋律，连风声都不敢吵了。

他们在这么安静的黑暗里，旋转了一圈，又一圈，至始至终保持着亲密而不靠近的距离。这支舞好像永远永远不会停止了。

王俊凯到最后已经忘记了他们跳了多久，跳完了多少圈，他只想要记住这一刻。

这漫长的好像永远不会过去，又短暂的好像再也不会拥有的一刻。

【十八岁】

王俊凯高考前几天晚上开始失眠。

没什么来由，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完全算不上紧张，吃得好书读得好，也就是复习时间稍微加长了点，开始思考自己意向中的专业和学校了。就是突然从某天晚上开始，有个人打包把他的睡意一股脑偷走了，枕榻之间辗转反侧，闭上眼也神智清明，一串串公式概念整齐的列队阅兵走过去。想数羊，数到一千，满上遍野都是软乎乎的雪白团子对着他咩咩咩的叫，天光微亮，又是漫长疲惫的一晚过去了。

无论白天看书怎么犯困，一到躺会床上的时候，又是睁着眼和天花板对峙。

王源听说这件事像个游方神医一样自信满满，说我能治。当天晚上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到王俊凯家里来，逼着他把书扔一边早早去洗了个热水澡，自己换好睡衣往他床上一躺，还不忘给他留个窄窄的地方。

“好了。我们现在闭眼睡觉，谁都不许说话，谁说话谁小狗，看谁睡着的快。”

王俊凯愣愣的抱着枕头看着他：“你干嘛不回你床上睡。”

“那我怎么监督你？”王源一丝不苟的闭着眼睛，像已经开始犯困了，讲话的咬字都模模糊糊的含在牙齿间发懒，“哎呀你睡不睡？困得吃饭的时候头都要埋碗里了还失眠呢，你就是心态不好，要人监督。”

王俊凯特别不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有用。

他小时候的单人床，现在两个人睡起来真的特别挤，从空间上来说就不太合理。两双长手长脚，王源一点也不照顾考生，睡得姿势那叫一个放肆。王俊凯身都不敢翻，觉得自己稍微侧一下胳膊就能和王源打个结。

在他背后打个结，绑的牢牢的，再也不放开了。

他也就只敢这么想想。

他违反了规则，悄悄的睁开眼睛，凝着神侧过头望着王源。王源的眼睛闭的紧紧的，嘴唇因为呼吸微张着，好像已经陷进了沉睡。王源就躺在他身边，宁静又安全，深夜的世界万籁俱寂，没有人声，没有经过的脚步，好像所有人都踏实的闭上了眼睛坠入梦境，因为知道此刻是没有危险的，知道自己最爱的人也一定在沉沉入睡。

王俊凯凝视着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他看着看着，心里就涌上来一股奇妙的满足和踏实，像肚子饿的时候喝了一大碗温暖甘甜的汤，像走了很远的路一头栽进松软的鸭绒被，像很冷的雨夜里泡进装满热水的浴缸。他居然慢慢觉得困了，他的眼皮开始松散，王源侧脸清秀分明的线条被朦胧的光那样晕开了边际，王俊凯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深黑，温柔的笼罩住他。

因为他没看见，王源两片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他偷偷的眨了眨眼，又闭上了。

王俊凯的失眠治好了，考试也发挥的游刃有余。估完分特别胸有成竹，跟父母商量完第一志愿初步选定报本地的一座985。

王源看着也挺高兴：“怎么就留下来了，也不去外面看看呀？”

王俊凯一肚子私心：“这学校挺好啊，离家也近，总跑着多麻烦。等周末我就跑回来，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王源眉开眼笑的装不满意：“我以为你去上大学了总算能不管着我了。”

王俊凯笑着不说话，他想哪是我管着你，分明是你留在这拴着我。

结果事实永远比想象更好一点，分数下来，比他估的分还要高几十，王俊凯自己都有点傻眼，生怕哪个环节错加了分，白白多送给他。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冲刺一下更有名的重点大学了，更好，也更远。

“就是那种，一年只有寒暑假能回来两次的，那么远的地方么？”王源问他。

王俊凯不敢开口，只是点头。

他明明考的好了，却感觉像做错了一件什么事。他在家跟爸爸妈妈商量志愿的时候，也犹豫过，但是现在他几乎想脱口而出决定自己的前途，他想留下来，他不舍得走。

王源诚心诚意的点头为他骄傲：“你考的真好。”但是他没有笑，他想了好长一会才说，“那你以后每个周末要自己去找好吃的了。”

他没有留王俊凯，连他都知道王俊凯应该去更好的方向。

王俊凯本来想好了，只要他说一句，那么远别去了，就顺理成章的给自己一个理由，忘记远方的未知和拼搏。只要他说一句舍不得你，王俊凯就恨不得变成一棵树扎根在他门前，一分钟也舍不得离别的陪着他。

但是他只是说：“你记得回来的时候来看看我就行。”

他的声音那么低，他那么不快乐。

“……我当然会记得。”王俊凯想说，连你这句话我的语气我都会记得，我怕自己记得太清楚以后日日夜夜要失眠，也没人再治愈我。

王俊凯度过了一个没有负担又最难熬的暑假。

每一天时钟的滴答声是悬在他头顶的倒计时。他也知道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家都会经历的，离家，远行，上大学，学成几年再回来。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从七岁开始有个从没分开过的好朋友，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人会在你的生命中占据更大的比例，他甚至成为你最爱的人。

你想一秒钟都不分开的留在他身边，你还想做他的哥哥，他的密友，他的玩伴，他一辈子最信任不隐瞒秘密的那个人。连告白的那一步都没敢踏出去，你突然就要走的远远的，去一个没有他的陌生城市，远离他的生活圈。

王俊凯要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晚上，他跑去王源家楼下等。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有种冲动，一种让他很不安的冲动。

他在楼下站了很久，一直到风把他发热的头脑吹得冷静了，王源也没回来。

他慢慢的往高中母校走，学校的大门还没关，他的目光四处搜寻了一下，教室的灯光已经全都熄灭了。校墙边几盏间次亮着的路灯下，在操场上沉默站立的双杠上，坐着个很熟悉的人影，王俊凯不会认错。

王源双腿并着，横坐在两根双杠上，坐的高高的，小腿慢悠悠的垂下来晃荡。他两只手撑在其中一根杠子上，仰着头，耳朵里塞着耳机。

王俊凯慢慢的朝他走过去，在他脚边站定了：“干嘛呢？”

王源笑了一下，对他的出现不表示意外，他们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时候，每一次王俊凯总能抓到他。他把耳机摘下来：“什么？”

“我问你自己在这干嘛呢？”

“我啊，我数云数鸟玩呢。”

王俊凯没忍住笑，也没戳穿他这黑漆漆的夜幕里一朵云一只鸟也没有。双手一撑，也跳上来，和他坐了个并排：“那带我一个呗。”

“可以可以。”王源很热情的点头。

“我明天，就要走了。”王俊凯也仰着头看天，过了很久冒出来一句话。

“……我知道啊。”王源的语调很轻。

“会想我么？中考的时候，两个月不见我，你还哭呢。”王俊凯想笑一声，发现自己开始鼻酸。

王源走了一回神，声音很平静，还带着一点笑：“我会想你啊。”

他回答的那么温柔，好像无论王俊凯今晚说什么，他都会说，我知道啊，我明白的，可以的。

王俊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冲动又回来了，他的火山在一片废墟下积蓄着热量。

他想，如果我今晚不说，我还会有别的机会么？

王源的耳机插在手机上，手机摆在腿上。王俊凯随手拿来按亮，显示的是一首后街男孩的老歌。

王俊凯笑：”英文歌啊，学会唱了么？“

王源点头。王俊凯把耳机塞回他的耳朵：“唱一遍吧，我听听你英文进步了没有。”中考前有段时间王俊凯逼着他只准和自己用英文对话，王源原来对英文不是特别敏感，被这么强迫性的磕磕绊绊训练了一把，水平大幅度上升。

王源慢慢开口唱出来：“Remember when we never needed each other .The best of friends likesister and brother .We understood we'd never be alone ……”

他唱起歌的声音像含了片薄荷，清亮又好听。

王俊凯低着头，轻轻的开口：“我喜欢你。”

王源戴着耳机，没注意到他轻声的絮语，接着一句句把那首歌唱下去：“Those days are gone, now I want you so much .The night is long, andI need your touch.”

他唱一句，王俊凯就跟着自言自语的轻声说一句：“不是小时候那种喜欢。”

“Don't know what to say .Never meant to feel this way .Don't wanna bealone tonight .”

“我七岁第一次见到你，其实我不想养兔子，我想养像个小兔子一样的你。”

“What can I do to make you mine .Falling so hard, so fast this time……”

“那时候只是喜欢和你一起玩，什么事都想要和你一起做，和别人就没意思。教你自行车，陪你演话剧。”

“I hear your voice, and I start to tremble .Brings back the child thatI resemble .”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想离你更近一点，总是黏着你。你问我当时梦见了谁，我梦见了你。”

“I cannot pretend that we can still be friends .Don't wanna be alonetonight .”

“我不应该梦见你，我也不敢告诉你。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吧，你应该再也不会想理我了。”

“I wanna say this right .And it has to be tonight .Just need you toknow .I don't wanna live this lie .”

“我想了很久，我想我不应该告诉你。我希望你快乐又不知情的陪在我身边，有正常安稳的人生。去上大学，去恋爱，去结婚。可是这太难熬了，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I don't wanna say goodbye .With you I wanna spend the rest of mylife .”

“不过我会努力。我会沉默下去，让你永远都感觉快乐，我会安静的陪在你身边，陪着你共度余生。你再晚一点恋爱吧，再多分给我一点时间吧。”

“What can I do to make you mine .Falling so hard, so fast this time.”

“这好像已经不能仅仅叫做喜欢了，我想它有另一种说法。”

“Everything's changed, we never knew .How did I fall  in love with you……”

王源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王俊凯刚好说完这句话。

“……我爱你。”

王源摘下了耳机，慢慢的扭过头看着他。

王俊凯对他微笑，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们在两个不同的频率。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自己只顾着说自己的话，可是这就很好了。

王源也微笑着，笑容纯净，一点忧愁也没有。

王俊凯想，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他们一起回了家，一路上王源紧紧的拉着他的手，比小时候过马路的时候还听话，好像怕自己松开手王俊凯就会消失不见了。

王俊凯先把王源送回家，在楼下告别的时候王源冲他张开双手：“抱一下。”

还撒娇呢，王俊凯笑着走上前用力的拥抱住他。

王俊凯又听到两颗心脏，竞赛那样起伏的搏动，都很快，一声一声，有力量的紧紧相贴着。他舍不得放手，他们拥抱了很久。

松开手的时候，王源离他太近了，他感觉到有一片温热很迅速的擦过他的嘴唇，可是太快了，快的像一阵风带来的幻觉。那种温度迅速随着王源的远离而一起被带走了。

他有一阵子的恍惚，可是他的鼻尖，发梢都还笼罩在王源的味道里，这让他无暇分神思考。

王源的眼睛只红了周围那一圈，他说：“再见。”

王俊凯想，起码这次一定是舍不得我，不是因为兔子。

“再见，源源。”

【十九岁】

王源高考的时候王俊凯差点从学校请假回去陪他复习。

他挂了四五个电话回去问王源，真的不要么？我回来给你鼓励啊，我去年的笔记都收着没扔呢我这就回去找给你。

到最后王源都开始嫌他烦了：“哎哟真不用，我复习的挺好的。你别给我打电话了啊我要冲一把我有个特别想上的学校要是考不上我还要复读。”

王俊凯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心里酸酸的：“……什么学校啊？这么想上，北大还是清华啊？”

“……考上才告诉你。”王源在那头支支吾吾的。

王俊凯操心死了：“不会还想去国外呢吧……”

王源笑嘻嘻的问他：“国外不好么？”

“……好啊，你考得上，当然好。”

王源夸他：“你真支持我！我去哪你都会支持我的吧？”

王俊凯挂上电话又是一宿没睡着。

考完期末他收好行李就往家赶，但是也已经错过王源的志愿填报期。他左哄右骗王源咬死了就是不说自己第一志愿是哪，王俊凯最后真差点以为他要去上常青藤甩了自己远走高飞。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王源举着黄黄的信封像挥着小翅膀的金翅雀跑到王俊凯家楼下喊他：“我考上啦！”

王俊凯穿着拖鞋就往下跑：“考上哪？”

王源像瞒着他成功了个恶作剧一样得意：“我考上你们学校了。”

任凭王俊凯想过所有可能，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禁被迎面而来的这么大的惊喜砸的有点头晕目眩，不敢置信：“我们学校？”

“是啊。都怪你发挥的太好了，你们学校分可高了，累死我了。差点以为自己上不了，担心了好多天。”

王俊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定要上我们学校？”

王源更凑近了他一点，稍仰着脸，目光直直的逼视他：“你高兴吗？”

王俊凯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当然为你高兴啊。”

“你不介意吗？我是指，我上了你们学校，以后三年我们都会一直见面，每一天你都要看见我，我们还要见几百次几千次，你总要看见我，甩都甩不掉。你受得了么？小凯？”最后一句话的声调扬起来，带着故意。

王俊凯目光温软的纵容的看着他：“我怎么会介意看见你呢？”

你是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隐藏在伟大友谊后无望的爱人。

就算我们还要见面千万次，就算每一次我都会更喜欢你一点，不要紧，人生毕竟有涯，得不到，能陪伴也很好。

王源这时候收起了笑，他突然换了个话题：“其实那首歌，我早就会唱了。”

王俊凯一瞬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接着说：“其实那天晚上，我的耳机里没有放歌，我是自己哼的。”他掏出一根没有接着任何播放器的iphone耳机，是很小的时候，王俊凯需要攒钱才买得起送他的生日礼物，王俊凯没想到他还留着。

他把那根孤零零的耳机塞进王俊凯的耳朵里：“就像这样。”

这下王俊凯明白了他的意思，惊出了一后背的汗。

王俊凯震惊的盯着他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赶快逃跑，反驳，还是求他原谅。他不知道王源为什么要装作没听见，为什么在假装若无其事后，又要揭穿他。

王源这时候开了口：“王俊凯，我喜欢你。”

王俊凯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外界树梢上嘶嚷的蝉声消失了，远远的汽车鸣笛声不见了，世间万物窸窣的声响都突然蒸发了。他被丢进一个完整的，绝对静谧的真空里。那根耳机一定连着王源的心脏，他只能够清清楚楚，毫无杂念的听见王源一声比一声更清晰的告白。

“我六岁看到你拽着兔子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哥哥虽然对兔子不好，但是还挺帅。你是我第一个觉得帅的人。”

“七岁我连自己名字都还不会写，只会写你的名字。”

“八岁你把红领巾让给我，自己被老师罚站。其实我知道的，我看到你站在那里，我想小凯哥哥对我真好，我什么都肯为他做的。”

“九岁你教我骑车。我根本不敢骑，你非逼着我，还说要摔我们一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会骑车了，其实我就是怕摔到你。”

“十岁的时候我跟你闹脾气，因为我发现看见你和别人玩，不理我的时候我好难受。比丢掉最喜欢的玩具还难受。”

“十一岁之后，你就再也没有亲过我了，脸颊也没有。”

“十二岁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以后每所学校都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上，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放学，一起玩，我就不会一直在家等不到你回来。”

“十三岁我们总是靠的特别近，我抱着你黏在你身边的时候心跳的好快，我以为自己生病了。”

“十四岁我做了个梦，我梦见的是你。我吓得要命，可是你一点都不知道，对我还是一样好。我连你身边有更亲近的朋友都会嫉妒，我开始想你要怎么才能永远只陪着我。我根本不敢看见你，我怕你会发现我在想什么。”

“十五岁我想明白了，一直躲着你，还不如我藏得好一点。只要我细心点，不让你发现，我就可以一直是你的好朋友，我们还可以去一个学校，等你恋爱那天，我再劝自己绝望。”

“十六岁我想试探你的口气，我想问问你，我们可不可以不和其他人一样？我差点想问，你觉得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怎么样？但是最后我只敢说友谊地久天长。我让你教我跳舞，我想第一支舞是你陪我跳。”

“十七岁你跟我告白，其实我都听到了。我唱的那首歌，每一句都是想跟你说的话。”

王俊凯觉得自己应该笑，但是他居然想哭，他哭也哭不出来，他感觉轻飘飘的，全身的情绪，眼泪，快乐，惊讶，全都凝在他的魂魄里，而魂魄不安分的简直想要飞出去。

“……我那时候太紧张了，我没注意到你在唱什么。”

“你说我应该有安稳正常的人生，你根本没想要和我在一起。我觉得如果那时候我告诉你我听见了，你大概会后悔害怕的跑走，跑去外地，再也不回来了。我根本就不敢说，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有多开心，比得到整个世界还开心。”

“那天回家的时候，结束那个拥抱的时候，我偷偷亲了你一下，不过你可能没有发现。”

王俊凯想起来了，那个轻的像幻觉的一个吻。

“我决定了，我一定要考上你的学校。考上了我就告诉你，那样就算你想反悔，我也可以去学校等着你。你每天都得看到我，你这么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你迟早会受不了的。”

“哦，这可能不叫喜欢了。我爱你。”

王源终于说完了，他憋着一口气，根本不敢停下来，好像他怕停下来那股勇气就会悄悄溜走，然后他的人生就会不动声色的变得平静又黯淡，永远抓不住最亮的那颗星星。

王俊凯没有打断他。

王俊凯从第一句话开始，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随着他说的越久，那眼神越温柔，直到最后一句，他终于看见了王俊凯的虎牙。

王俊凯说：“可是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王源没想到他还能这么理智的挑出自己的错误。

“你说，我不想要和你在一起，这句话就错了。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想要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钟。”他清清嗓子，很郑重的问，“那么，王源源小朋友，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我是指，从今天开始，每天见面要亲一下嘴巴的那种在一起。我以后会把最甜的西瓜都分给你哦。”

“我愿意啊。”王源笑着凑近了他，“王俊凯小朋友，你现在可以亲我一下了。”

——END——

小竹马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为止，以后的故事啊，等他们18，19了，我可能还可以再写个夏冬XD

根据耦俱无猜同名小说爱无反顾改编

一个自以为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却不料成长中总免不了横冲直撞；一个小心翼翼，不懂情爱不抱希冀，在“未来与你”之间苦苦挣扎。以为你我之间不过年少轻狂便可概括，其实只是缺一个义无反顾爱到底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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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http://oujuwucai.lofter.com/

BGM：《心动》-陈洁仪

01

第一次见到王源的时候，王俊凯五岁。

那时候他特别皮，每天都因为各种捣蛋被他妈揍。

见到王源的那天也是一样。

王俊凯和父母离开了生活了好几年的城市，说是要搬回老家，趁着过年去小王家看看。

“小王家是哪家？我们不就是小王家吗？“王俊凯傻乎乎地问他妈。

“小王家是你王叔叔家，我们是老王家，咱们两家是世交。那边还有个弟弟，一会儿到了可要叫人听到没？“

王俊凯不太明白世交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有了个弟弟，好像还得处处让着他的样子，心里不爽。

之后的事王俊凯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跟叔叔阿姨打了招呼，之后就跑去瞎玩儿了。

东搞搞西搞搞，后来凑到火炉旁边被烧了眉毛。

王俊凯妈吓得一脸苍白地跑过来，把他提起来对着屁股就是一顿胖揍。

要说别家的孩子，若是眉毛被烧了，还被揍了，肯定就会离那个罪魁祸首远远的，可王俊凯不一样，越是让他受挫的东西，他还越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再试试。

被第二次发现玩火的时候，他妈这才认真发了火，无奈之下只好把他带到楼上，让他去找那个小王家的弟弟玩。

谁知刚见到王源之后，他妈还没来得急说话，就听见王俊凯大声吼了一句：“我才不要和小姑娘一起玩儿！别的小伙伴会笑我的！”

然后王源抬着奶白色的小脸愣了一会儿，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王源妈怎么哄也哄不好。

王俊凯妈气得不行，一边打着他的屁股，一边纠正：“什么小姑娘！那是弟弟！快叫弟弟！”

“……”这下换王俊凯愣了。

王源弟弟长得像妹妹，个子和他一般高，长得特别好看。

后来他死皮赖脸地凑过去搭讪，被王源屡屡无视。

王源很讨厌王俊凯，一来觉得他话特别多，叽叽喳喳个没完，很影响他。二来他笑话过自己，说自己是个小姑娘。

王俊凯很喜欢王源，一来觉得他长得好看，眼睛大大的，像个洋娃娃。二来他特别有趣，被欺负的时候只会炸毛，要不然就哭，弄得自己更想逗他玩了。

王源喜欢的游戏是办家家酒，招呼家长们过来，假装自己在卖奶茶，一边还细心温柔地问：“要草莓味吗？是要加椰果和珍珠吗？”

王俊凯喜欢的游戏是“拆灯泡”，“扯妈妈的头发去火炉烤卷”，“把汽车人丢进王源在假装卖的‘奶茶’里”，而且还是王源的汽车人。

两个人的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喜欢的东西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起来就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个体。

王俊凯又抢了王源的东西，王源又在嚎了。

“妈妈你看他嘛！！你看他嘛他又抢我的东西了！！！”

王源妈只是笑着，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尴尬地解释：“平时我家源源不这样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王俊凯妈没有办法，忽然一拍脑门：“哎呀！干脆我们出门吧，别在家里待着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们两家人应该拍张纪念照的。”

然后王源死活不愿出门，站在门口干脆不穿鞋子。

王源爸爸有些生气，虽然王俊凯是皮了些，但这才像个男孩子，相比之下自家的孩子倒是小气了些。

“穿不穿！不穿今天一天都别吃饭了。”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简单粗暴。

王俊凯倒是很会看脸色，挨了不少揍的他，早就成为了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王源听他爸吼他，觉得更委屈了。

还没等他爸两步跨上来，就看到王俊凯提着他的小鞋子蹲在他面前，把鞋子一直往他脚下塞。

一边塞，还一边嘴里念着：“塞塞塞塞塞……”

两对父母成功被他的举动逗笑了，而王源，哭得更大声了。

王源觉得，自己一辈子的眼泪基本上都在那天流光了。那天他背负着屈辱出门，在照相馆留下了人生中两家人的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上两家人坐在一起，王源乖乖地站在他妈妈身边，嘴却瘪得厉害，旁边的王俊凯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后来有人问王俊凯：“用一次词形容王源，你觉得是什么？”

王俊凯几乎想不不想就脱口而出：“是希望。”

后来那人又问王源：“用一个词形容王俊凯，你觉得是什么？”

王源也是完全不需要思考就回答：“是噩梦。”

那么……希望有一天会变成绝望吗？如果会的话。噩梦，是不是也可能会变成美梦。

02

王源和王俊凯中了一种捆绑的魔咒。

王源一直坚信的，他和王俊凯的交集有那么一次，且是最后一次，这样的信仰没多久便被王俊凯的父母以“我们因为生意要出国，小凯就麻烦你们照顾了”为由，敲打得粉碎。

王俊凯被寄养在了王源家里。

王俊凯这次倒没那么皮了，毕竟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父母的离开对他的打击也是不小。

他表达情绪的方法很简单，就是闷着不说话，王源因为房间被分割，原本嚎得嗓子都快哑了。但见到王俊凯低着头坐在他面前，和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慢慢收住了无谓反抗的叫喊声，吸了吸鼻子。

好像也是认清了现实。

也不知怎么想的，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变形金刚递了过去。

那一瞬间，王源确信自己看到了王俊凯眼中的光。

简单直白，就是惊喜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王源又不得不怀疑起来——刚才王俊凯是真的在难过吗？还是只想骗自己一个玩具？

这个困惑持续了很多年。

两个孩子飞速地成长，踏着时光的雾气，在喜欢和嫌恶之间拉扯着长大。

前面已经说过了，王俊凯很喜欢王源，而王源，似乎还是不喜欢王俊凯。

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

两个人一起上学前班，一起上小学，又一起上初中，直到高中，也意外地考到了一个学校。

对王源的妈妈来说，这倒省心了，虽然是好友的孩子，但毕竟自己带大，早已经把王俊凯当成自己儿子看待。

两个孩子在一起上学，可以互相照顾，自己也能省不少心。

当然，这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因为王俊凯确实很想照顾王源，但是王源并不领情。

到了高中的时候，王源的样貌已经长开了，皮肤依旧很白，高而清瘦的样子，一双眼睛十分清澈，下颚骨格外好看。

王源喜欢画画，就在高中选择了成为美术艺体生。

他活动的范围不大，一般都固定在教室和画室之间。

N高的小学妹们都传学校里有两个男神，其中一个就是王源。

许多女生喜欢在课间偷跑到画室来，看看他在不在，如果在，就趴在窗边看一会儿，你推我攘，一边假装着不在意，一边又悄悄地试图着吸引他的注意。

这些王源都知道，但是他不怎么在意，只有偶尔外面的响动实在大了，才抬起头来看看。

老实说，王源不喜欢这种喧闹，而画室的其他人，一开始也会因为这种情况而感到不太高兴。

画画需要安静的氛围。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所以王源总是会在人特别多的时候只照着模特起个稿就离开。背着画板出去，回到教室里，等放学之后再把画带回家里去继续完成。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总算同画室的人对他的脸色好了些。

王源的画板挺大，所以他走在走廊上的时候也格外小心，生怕撞到了其他人。

不过今天就算他再怎么小心，也还是有女生冲过来撞到了他的画板上。

顺势扑到了他的背上。

王源被撞得稍微趔趄了一下，转过头去看。

那女生满脸通红地道着谦，一边招呼着身后的另外一个女生，嘴里说着：“快点儿！篮球赛开始了！”

后面的女生一同说着对不起，两人手拉着手穿梭在人与人之间，跑出了走廊，阳光打在了她们纤细的胳膊上。

王源又往后看了看，依旧站着一两个女生在教室的后门，看到王源转身来看她们，耐不住兴奋地小声叫了两声。

王源把背上的画板理理好，回到自己的教室，他所在的班级，教室下面正好就是篮球场。

而王源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传说中的“高级VIP阳光沐浴区”。

那是位于教室后面的，非靠走廊的，靠窗靠阳光靠篮球场的一片风水宝地。

平时王源是挺喜欢撑着头往窗外看，刚学画画的人看别人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去分三庭五眼。看风景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去分构图色彩。

而今天……

楼下是激战正酣的篮球赛，王源一眼便看到了王俊凯。

他在人群中跳起来，稳稳当当地朝着篮筐投了个三分球。

然后“咵”地一声，进了。

人群掀起一阵欢呼声，阳光照在王俊凯微微呈现小麦色的皮肤上，被他胳膊上的汗水反射出光来。

王俊凯咧开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对着人群笑着，跑过去队友击掌，兴奋和喜悦都印在脸上。

对的，小学妹们心目中的第二个男神，就是王俊凯。

王俊凯和王源不同，他比王源高了，也比王源黑一些，他喜欢的依旧激烈，打篮球参加比赛，弹吉他组建乐队。

很显然的，和王源朝着不同的，但也同样美好的方向在发展。

王源只瞥了一眼篮球场就把窗帘“噌”地拉上了，把阳光隔绝在外头，尖叫隔绝在外头，把王俊凯也隔绝在外头。

几乎是在那之后的一秒之内。

王俊凯抬起眼来，看到靠窗的那个位子被窗帘遮住，他又笑了笑。朝着对手胸有成竹地喊了一声：“还没结束呢，再来！”

03

在通常情况下，王俊凯还是很帅的，他阳光开朗，弹得一手好吉他，泡妞的技能简直点满。这让他的好兄弟曾伟非常羡慕。

不过王俊凯也有不帅的时候，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在他缠着王源的时候。

他隔三差五就会去找王源，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种行为只会发生在放学的时候，平时课间，包括偶尔一起上体育课，他也没有跟王源说过半句话。

就像在履行一个条款。

这是王源和王俊凯约定的条款，不要在上学的时候来找他。

但放学了呢？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空子可钻。

放学之后王俊凯跑得格外快，挎着书包三两步就蹦出了教室。

等冲到王源教室的时候，见里面还有人在收拾东西，靠窗的位子却看不见王源的人影。

有女生看到王俊凯过来，雀跃地跑过去搭讪。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王俊凯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也不看眼前那个满脸期待的女生：“王源呢？“

女生恍然大悟：“哦……王源啊，刚才就收拾东西走了。“

“今天怎么跑得这么快，都说了我有球赛了……“不过王源好像也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话。

“啊……什么？“那女生听他支吾着，似乎还想多和他说几句。

谁知道王俊凯倒不领情，甩了一句：“没什么。谢了啊。”转身就朝校门口的方向跑。

王源有顺风耳，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总能分辨出王俊凯的声音，倒是真的。

当王俊凯噼里啪啦踩着硬质水泥地追上来的时候，王源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就闪到了一边。

同一时间王俊凯扑了个空。

“今天怎么跑这么快？”王俊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外套拴在腰上，书包跨在右肩，完全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我有事。“王源瞟了他一眼，开始睁眼说瞎话。

什么事？其实只是不想等他而已。

“什么事？“果然，王俊凯也这么问。

王源停下步子，语气有点不好：“关你什么事。”

这简直是一个陈述句。

王俊凯早就习惯了王源这个态度，他死皮赖脸地把胳膊搭在王源的肩上：“我陪你啊。”

王源把王俊凯的手拿开，硬生生地把已经快要迈出校门的步子往旁边转了一步：“我要去画室拿东西。“

“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拿？“王俊凯又贴上去，活脱脱像个黏在身上扯不掉的胶带。

“你别跟着我。“王源有些生气了。

“……哦。“王俊凯只好妥协。

只是等王源走远了，他才露出之前那副无赖样子，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才怪。”

在王俊凯面前不要讲什么原则，特别是和王源有关的事，就更别提什么原则。

好在许多学生都在放学之后就离校了，所以王俊凯鬼鬼祟祟地跟在王源身后，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王源边走边盘算着：虽然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不过照着王俊凯的性子，说不定会在那里等上一会儿。

所以干脆画会儿画才走吧。

确实，他很了解王俊凯，但好像也只是皮毛，没有掌握到精髓。

比如还在埋头思考如何对付王俊凯的王源，就根本没有注意到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的王俊凯。

王俊凯从来都不是什么被动型。

当然，他没有注意到的也不止王俊凯一个，包括站在画室门口的女生，他也一样没有注意到。

“那个……”女孩子怯生生地开口。

王源这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她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她是身子抖了抖。

王源除了画室和班上以外，和学校其他女生并没有什么交集。也许眼前这个人他以前见过，可惜忘了。

女生的脸很快被红霞爬满，她伸出手来，上面拿着一封信：“这个，你能收下看看吗？“

王源反应过来了，他知道这个女生的意思。

“不好意思啊。”可回应也就这么一点儿。

那个女生也不走，就站在那儿，拿着信的手又微微抖了抖，看起来很尴尬。

让女孩子难堪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行为，王源的家教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他又顿了顿，还是把信接了过来。

女生的情绪变化特别快，刚还一副要哭的样子，这下忽然又笑了起来。

王源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啊，谢谢你的信，不过我还不打算交女朋友，所以咱俩还是算了吧。“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好吗？“

“不好。“

“……“这下王源无语了。

他不像王俊凯，很擅长处理这种男女纠纷，要是换做王俊凯，不喜欢的话，他会直接说：“没兴趣。”

但是王源做不到。

对于王源来说，通常也只有对着王俊凯的时候，他想发脾气就发，想让他滚开就说滚开，王源觉得，也许自己本来就是这么顾忌别人感受的，至于对王俊凯的所作所为，都是他逼的。

从来没反过来想过。

“总之……我会继续努力的。你记住啊，我叫姚瑶，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的。“

叫姚瑶的女生说完就跑，似乎是怕被王源叫住当场把话说死，不过王源其实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奇怪，这年头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开放。

“我就说，突然有什么事，原来不是来找东西，是来找人啊？”

王源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王俊凯站在转角的楼道上，他已经把外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校服，衬着里面的白衬衣，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有点像三月里微微下着小雨的天气，打在人的心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让整颗心都湿漉漉的。

“你跟踪我？”王源不悦。

“……”本来还想讽刺两句的王俊凯，瞬间就变成了自知理亏的王俊凯。

你看，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多神奇。

王俊凯掀了掀嘴皮子，把话题绕过去，生硬地咳了一声，说道：“怎么了？东西拿好了？”

王源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拿，本来还想在画室画会儿画，拖延时间，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所以他只好进去随便翻了翻，找出一块橡皮，对王俊凯说：“行了。“

“……唬鬼呢。“这是王俊凯的腹诽，但是没敢说出来。

他只是笑嘻嘻地说：“那走吧。“

然后两个人并排走着，一如既往的，王俊凯叽叽喳喳的声音，旁边是静静听着不怎么搭话的王源。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是有些东西在心里偷偷记下了。

04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是那种穿外套不热，穿短袖不冷的温度。

N高的低年级学妹们在这天炸开了锅，因为王俊凯竟然跑到高二来找姚瑶告白。

好像也没有很盛大的样子，却形成了空前的效应，这可是在N高有史以来第一次，王俊凯主动跟女生告白。他身边就跟着一个叫曾伟的兄弟，常去看他们打篮球的人都认识。

姚瑶当时吓傻了，似乎在起哄声和女生们艳羡的目光之中，接受，才是对的选择。

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刻有没有想起前一天才被自己表白过的王源。

有人说王源和王俊凯是两兄弟，一样都姓王。

哥哥弟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就像同时挂在天上闪着光的星星，一样的璀璨夺目，如果是你，你选哪颗？

一个是自己恐怕要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成功的，一个是近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的。

更何况，王俊凯并不比王源差。

那个时候的感情，想想也是很单纯，没有牵扯到事业，没有牵扯到家庭，充其量，占最大比重的是：你长得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或者再加上：你是不是受很多人的欢迎。

显然王俊凯就是这样一种人。

所以那在那短短的几十秒里，也不知道姚瑶考没考虑，就点了头。

她自以为聪明，所以选了后者。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姚瑶一直跟在王俊凯的身边。

他打篮球的时候，她去送水。

他吃饭的时候，她也同桌。

女生们的目光把她灼烧得很不舒服，可她心里想：她们很嫉妒她。所以心里也美滋滋的。

她们的确很嫉妒她，可是这种嫉妒也只持续了短短两周而已。

看似的幸福顷刻间破灭。

王俊凯跟她分手了。

还没来得及牵手，更别说接吻和其他。

多快。

其实王俊凯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在王源看来，他就是故意的。初中的时候有女孩子来找自己告白，王俊凯也总有办法把她们找出来，然后拿下，再交往个一两周就甩掉。

所以有时候幸运就是不幸。

王源觉得王俊凯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是个人渣。

这段小风波过去得很快，后遗症似乎也消失地很快。

王俊凯对这件事的最后的印象是：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曾伟来找自己，然后说：姚瑶转学了。

“哦，转学了也好。”王俊凯这么说着。

曾伟摇了摇头：“王俊凯你真是太伤别人小姑娘的心了。”

王俊凯冷笑了一声，不以为然：“这姑娘本身也不怎么样，前一天才跟王源告白，第二天就答应我了。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样的人我能让她接近王源？”

曾伟很是诧异：“这你都知道……那你还去找她告白？”

王俊凯笑咪咪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不懂。“

曾伟把饭勺一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哥？这就不够意思了吧。”

王俊凯笑得很是神秘：“吃饭吧你。”

王俊凯依旧去找王源，邀请他来看自己打篮球。

尽管王源总是拒绝，但他也乐此不疲。

为此曾伟还嘲笑过王俊凯几次：“你丫简直就是个弟控，哦不，弟控已经不足以形容你了，你简直就是个痴汉。”

那天的篮球比赛很重要，是和隔壁一中打。

一中的篮球队长和王俊凯是球场上的死对头，运球跑的时候总是冲撞得很厉害。

王俊凯很高，但不壮，对方简直一胖虎，撞来撞去让他有些吃不消。

王俊凯很是头疼。

不过凭着他的聪明劲儿，肉搏不行，就走灵活路线呗。

假动作晃了几下，成功骗倒，带球从边上侧身绕过去，跳起来又是一个漂亮的投篮。

球没有悬念地稳稳当当地入框，王俊凯下意识往窗边看过去，发现王源竟然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下。

“妈呀！老曾你看到没有！“王俊凯开心地叫着蹦起来去找曾伟，也不知谁偷偷使坏绊了一下，只听”嘭“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人群一片哗然。

曾伟三两步跑过去把王俊凯扶起来问：”没事吧老王！！“

谁知王俊凯扯起都摔破了的嘴角对他笑了笑，问：”你刚才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曾伟一头雾水，见他腿都磨破出血了，便有些着急：“你这腿都摔折了，赶紧的，我扶你去校医室……”

话还没说完又被王俊凯打断：“我问你话呢！你到底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

王俊凯呲牙咧嘴地冲着他笑：“刚才王源看我打球呢！”

曾伟终于彻底无语了：“……你丫神经病吧！”

05

篮球比赛因为王俊凯的受伤，曾伟带他去医务室而被迫中断。

N中教练想了想，一下损失两个主将，也就和一中的教练商量着改日再重新比一场。

王俊凯在校医室里涂双氧水消毒，疼得呲牙咧嘴。

好在只是擦破了皮，稍微扭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曾伟朝着他的肩捶了一拳，问他：“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王俊凯直皱眉，嘴角却勾着：“我现在是伤患，别动手动脚的啊。”

曾伟“呸”了一声：“我还知道自己是伤患啊，刚让你来医务室，还非蹦跶个没完。”

王俊凯只是笑：“我这不是来了么？“

曾伟找了个地方坐下，表情严肃：”你说谁特么下手这么狠啊？“

”还能是谁？胖虎呗。“王俊凯不以为然。

”你说尤浩然？“

”不是他还有谁？“

”卧槽，下次哥给你报仇。“

”得了吧你，就你那小身板儿？“王俊凯似乎很嫌弃他，说到这儿，眼睛还微微眯了眯。

包扎好了，校医又嘱咐了两句，无非就是，记得来换药，少吃辛辣上火的东西之类的。

曾伟看到王俊凯被包得跟馒头一样的右脚脚踝，心里有点儿犯愁。

”我作为兄弟，是不是得每天背你上下学啊？“

”你觉得麻烦吗？”

”……老实说我是觉得挺麻烦的，扶你上厕所我就忍了。还要天天和你一起上下学，来医务室？“

”……我也觉得挺麻烦的。“说到这儿，王俊凯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一拍大腿：”快快快！赶紧把我扶到三班去！“

”你又咋了？！“

”让你扶你就扶！哪儿那么多废话？！“

兄弟就是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虽然嘴上抱怨，不过最后还是让王俊凯如愿以偿，扎扎实实地把他一路送到了三班教室门口。

顺便友情赠送，让认识的人把王源叫了出来。

当王源看见王俊凯一瘸一拐地被曾伟扶过来的时候，眉头倒是皱了皱。

曾伟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王俊凯，一米七八的个子，一瘸一拐地追在一米七五的王源后头，缠着要王源搀他回家。

王源转过头来，脸色不悦地拒绝：”你不会自己打车？“

王俊凯耍赖：”没钱。”

——放屁，兜里就有。

”你不会让你兄弟扶？“

王俊凯睁眼说瞎话：”他没空。“

——放屁，明明有空。

”你不会……“

还没等王源说完，王俊凯急忙补了一句：”你如果不扶我回去，我就打电话给阿姨了！说我受伤了你都不愿意给我搭把手。“

”……“

王源没有办法，只好就范。

曾伟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一直看着像八爪鱼一样缠在王源身上的王俊凯跟王源走远，才意识到篮球还留在场上没收。

曾伟到了篮球场收拾篮球，被楼上玻璃反射出的光线晃了晃眼睛抬头看去，正对着篮球场的教室，不偏不倚，就是高三三班。

而窗边的位子，坐着的就是王源。

一瞬间，好像什么都通了。

”啊……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曾伟，男，王俊凯死党。活到十七岁，觉得三观都被整个刷新了。

”让我刮目相看啊兄弟。“他的嘴角勾了勾，调侃地笑着：”你这个死gay。“

王源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影响王俊凯的好心情。

他一只手勾在王源的肩膀上，重量却不压在王源身上。

所以走起来的姿势有些别扭，有人扶，相当于没有人扶。

他一如既往地叽叽喳喳说着，比如今晚阿姨做什么好吃的啊？你看到我打球了吧，是不是特别帅，哎呀要不是扭了一下我们肯定赢了。之后每天都要你送我到教室去了，是挺麻烦的，不过为了我的腿能恢复，你就忍一忍吧。

然后隔了很久，他听到王源很轻地说了一句：“你到底是想自己走？还是我扶？”

王俊凯愣了愣：“啊？”

王源说：“你这样只是轻飘飘地搭在我肩上，腿还想不想要了？”

王俊凯觉得这是他活了十八年以来最好的一天，以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王源会主动把他的手腕抓紧一些，然后把他的重心带过去，完全靠在他的身上。

除了以前帮王源出头跟人打架受伤，王源这么扶过他一次，不过已经过了好久了，他都快把这感觉忘了。

那天傍晚的夕阳很柔软，照得王俊凯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

他又用手臂把王源搂紧了一些，没出息地笑得跟叉烧包一样。

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软绵绵的。

他说：“……噢。”

TBC。

<糟了我发现我得了一种每章都固定1500字左右的病，到了字数必分下一章，内容联系紧密的我会一起放，但是偶尔也可能会有量少的情况。ORZ>

<嘛，更文就跟来大姨妈一样，有时量多，有时量少，很正常。>

XX

文/karry大婊哥

XX：
你好。

我好久不动笔，刚刚提笔竟然还觉得手腕无力，写不出字的样子。我收到了朋友的简讯，约好了一起看春晚一起去通宵不睡。然后我就莫名奇妙的想起了你。

说起来，已经许久不见你。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四月的一天，我记得那天清晨，从公司出来路过解放碑，你看到街边有一个微微驼背的老人，手里牵着一大串的气球，摇摇晃晃前行，你说你想要，我就去买了你喜欢的那一个。拿到气球的你笑的眼眸明媚，在四月微冷的清晨，你就像一团毛茸茸的光笼罩在我身旁。我记得那天太阳也微醺，我的嘴角也微扬。

我总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糊弄你，比如答应带你去欢乐谷，没有去成的时候你气的几日不理我，最后我找了一篇欢乐谷机器损坏被困人员四小时后被解救的新闻。我又渲染了一下，你再也没拖我去过。其实现在想想，当初装出很害怕的你其实一点也不怕，你表现的怕也不过是为和好找个台阶下。这样想一想，你乖巧又聪明。

这样又被你温柔的心疼，长谈一夜从公司出来，你脸色难看却又强颜欢笑。我说开车送你回去，你说走走吧。然后就在微凉的风中前行，你紧了紧衣服，我们一路沉默不语。那天你一共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气球真好看，好想要一个；第二句话：你说的也对，毕竟都要各自发展各自生活；第三句话：围巾还你。

从你手里拿过围巾的时候，就像不顾一切扯断了一根线，线这边是我，那边是你。围巾你戴了很久，有了你的气味，后来我每次拿出来用的时候，总能闻到你的味道。

你大概不记得你有一件短袖放我这里，我后来找出来一直没有给你送去，前几日领养了一只小奶狗，找不到东西包裹它的时候，就用了你的短袖。我以为你的东西我会很珍贵，结果竟这样用掉。

现在转眼已经十一月了，四月的微凉好似在几个月内就悄无声息的变成了寒冷。中间最炎热的几个月，我好似没有经历过一样。XX，如果这个天气去解放碑，会不会还遇见那个卖气球的老人，会不会还能看到你清风拂柳般的笑容。

其实前几日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准备了礼物也为你写了信，说是信也不算信，短短几句。但是托人转交的时候，我又把信抽了出来，总觉得分开了就不要再假装深情，故弄玄虚。可是我真的很想你。到家了我才想起来，给你的礼物没有署名，这样你拆礼物的时候一定会奇怪，谁送了你一张超市购物卡。

XX，我太久不见你，也不叫你的名字，朋友也很避讳在我面前提起你。渐渐的我竟然觉得你的名字在我嘴边生疏起来，可是无意间在杂志还是资讯里看到你的名字，就像木偶头顶一根年代久远的线，一提动还发出咯吱咔嚓的声音。真要抹掉一个人的痕迹，大概要用美工刀从彼此的轨迹里狠狠的剜掉一块，肉或者记忆。

XX，我想叫叫你的名字，拍拍你的肩膀，看你嘻嘻哈哈和我打打闹闹。量量你的身高叫你小矮子，然后从背后抱紧你，看你通红的耳根和脸颊。想看你像个小老鼠在我面前偷吃零食，我一看你，你脚忙手乱的擦着嘴角的渣滓说：我没吃我没吃。XX，我是真的很动心，也是真的很想你。

最后我想说，王源，生日快乐，圣诞节快乐，新年快乐。

祝好。

王俊凯

-00-

“咏叹者谓长声而叹矣。”

-01-

王源已经好些天没跟王俊凯说上话了，所有联系方式全都断得莫名其妙，手机安静得像是坏掉，就连本该到公司培训的周末也不见他的踪影。

掰着手指过日子的滋味并不好受，主动和解也不像是天蝎能做出来的事儿。王源下意识愣了一秒钟，为不知因何想到了和解这个措词。并没有吵架，也没有冷战，不过是王俊凯玩儿了一出人间蒸发，忽然就找不到人了而已。

王源边走路边踢着石子儿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哪里惹王俊凯不高兴了。在就要撞上电线杆子的前一秒钟，他停下了脚步：居然先从自身寻找问题症结所在，这个念头有些可怕。

旋即，王源冷哼了一声腹诽道，和解你妹，有本事就永远都别出现。

百无聊赖地刷着好友圈，不自觉地又点到了王俊凯的主页，最新状态始终停留在几天之前。他这才看到评论里的某条回复，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内容，无非是有人跟他一样在意王俊凯不见了。

哦不，应该说是比他更在意，甚至是比他更早察觉这件事。

这个发现使得王源没来由地不舒服起来——王俊凯的失踪，并不是针对他王源一个人——这让他感到失落，并再次陷入自我厌弃与斗争之中。

-02-

听着刘志宏在群里鬼哭狼嚎地喊着想念男神，王源觉得这人简直有毛病。

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了，这种把自己同王俊凯之外的其他人都隔离开来的、像是在跟谁置气的行为，就连王源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实在是幼稚极了，但他却没法停止这种幼稚。

即使王俊凯此番失踪，并未把他当做一个特别之人而特殊对待。

马思远你就知足吧，Karry不告而别还唱了首歌，写了封信呢。王源这么忿忿不平地想着，几乎丢掉了长久以来自诩的骄傲和冷静，却未有所察觉。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去王俊凯家找他，揪着他的衣领好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这种唐突又不克制的举动，向来坐在冰箱上晃荡着小胳膊小腿儿的王源做不出来。

自尊心排在首位，里子再怎么翻江倒海，面子也只能故作从容。

这是他认识王俊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严肃正经地意识到，如果王俊凯说不见就不见了，除了仅有的那些飘在半空中的联系方式，他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些事情于王源而言难于登天，我们换个比喻，这比让他去跟王俊凯表白还难。

-03-

王源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从哪一刻开始的，他愿意对自己承认他喜欢王俊凯了。

他自认为不是个小气之人，但王俊凯对他来说的确是个例外，说是意外亦可。在已经过去了的那些自我斗争的日子里，王源没少厌弃这样的自己。

说好的大天蝎“万花丛中过眼不上心”呢，全是骗子。

这种终于可以诚实面对自己的感觉，让王源忽然松了口气，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尘埃落定的佐证，他自己是知道的。同时，这也加剧了他对王俊凯不见了这件事的愤怒。

人生气到一定程度时，总有些瞬间是顾不得矜持的。

“你去哪了”

不施标点的一句话，但王源相信王俊凯能意会其中情绪。他并非对王俊凯多有信心，但也着实是没找到这盲目自信的根源所在。

王源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大概是这么说的：喜欢是一种自负使命，它让你误以为对方的一切都与你有关，你埋下的陷阱布好的机关，对方也都应该知悉。你波澜不惊故作愚钝，却盼着对方如你一般谨慎、敏感和锐利。

天蝎种种昭著于世的恶名之中，“试探”无疑是最为不可忍受的，于人于己皆是。你根本无法看清哪一句是示好，哪一句是示弱，哪一句是试探，哪一句是示威。

王源的困惑和煎熬与日俱增，否则他不会平白无故三番两次地拿星座来当挡箭牌，毕竟这在平日里的他看来，是种小女生的犯病行为。

像是石子沉入湖泊最终不见，王俊凯并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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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有很多想破脑袋也始终无解的，犹疑着是否应该去请教他人的，或更甚者即使开口也不知该去问谁的问题。临近失控阈值的体验，让他倍感痛苦。这种不适感一方面来自被自己在乎的人闲置吊打，一方面来自意料外的有人敢于挑战天蝎秉性。

可是，你们有人见过天蝎哪怕一刻钟不冷静么，怎么可能。

说来王源其实是个特别怕尴尬的人，但最近他也的确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里。像是此前有一阵子，通告激增导致频繁请假，忽然消停下来之后，他反倒有些怯重新去面对校园生活，连迈进教室都会觉得无所适从。这很难解释为什么，他本不是个厌学之人。

就如同此刻的他，百感交集却没敢通过任何方式再给王俊凯发一条信息。

天蝎有一种能力无人可及，便是作茧自缚。除非他们自己把事情想个通透明白，否则哪怕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会继续往前走，即使下一步就是深渊。更经常的，他们只会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不见天日，无需提示“闲人勿扰”就足够寒气逼人。

然而，他们却又是那种“就等你的一个眼神，就能为你长征”的别扭存在。

王源心里是认可这个说法的。例如，此时此刻王俊凯若是带着三两句连哄带骗的漂亮话出现，王源几乎转头就可以忘掉这些天来的如坐针毡同他亲密如昨，甚至连消失的原因都可不过问。

即便，王源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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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人说过王源是恋爱体质，说他周围的空气都甜得齁人。王源听过，不置可否。但他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大抵还是这张脸欺骗性太高，可是他没得选。如果非要给自己定个性，王源倒觉得约是悲观体质。

在王俊凯“失踪”的第不知道多少天，王源开始灰心。这种不被对方需要的、强烈而巨大的失落感，像曾几何时北京的雾霾一般，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他。他甚至想着，如果王俊凯从此不再出现，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光里，他该如何继续正常生活。

悲观至此，他反倒噗嗤笑出了声。

他不在乎那个给他带来万千拥戴的组合，不在乎能否继续站在镁光灯下唱歌，眼下的他只想知道，王俊凯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王源忽然想起四月份的北京之行，在浓厚的雾霾和纷扬的柳絮里，王俊凯轻拍他的后背；在颁奖礼现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里，王俊凯用力握他的手……这些在后来的日子里看起来美好的事物，如今似乎都已然变得既虚假又遥远。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干点儿别的什么，至少不能再延续这种已然可以称之为偏激的思路。如你所见，天蝎的每一刻都活得太过清醒。悲观，也就只是悲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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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再一天，也许还十年。

脑子里飘过这句话的时候，王源才意识到，他已经开始从这种一直感受失去什么的情绪中逐渐获得什么了。别叫醒他，他不过是在给自己的独角戏加戏而已。

十年这出戏码，说出来可是要惹人发笑的。

王源的生日才过不久，王俊凯的那句未来还有许多个十年的“深情告白”，还在思及便觉感动的赏味期限里。王源想啊，许是那天的打光太过微妙，王俊凯的声音太过诚恳，自己才会有那么一秒的笃定，赌王俊凯也如自己这般不甚平静。

王源是个极愿意听漂亮话的人，王俊凯说过的有关于他的美妙句子，他全都记得，并且在每一个当下为此沾沾自喜。然而这种喜悦往往并不长久，只要他从王俊凯那里感受到哪怕一丁点冷待，便会极力推翻所有，认定那些都是王俊凯的性格使然，而非特殊对待。

只是，谁又会不厌其烦地安慰那无知的少年。

王源他还不懂，他的年纪还太小。他不懂，从他对王俊凯动心的那一刻开始，日后所有付出的情绪就都已得到偿还。他不懂，王俊凯也有自己的生活，非黑即白只是他王源的生存之道。

王源的确是在犯病，他知道的，只能缓解不能断根，他知道的。王俊凯也不会是他的药，他知道的。知道，也就只是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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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是个直觉异常准确的人，但这“异能”于他而言确是种负担。本就生性多思虑，更有着精准预测某些未知的能力——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还是不要随便乱感受的好。

时间刚过0点，王源正琢磨着要不要关机睡觉，刘志宏的头像就闪现在屏幕上——

“我说刘志宏，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

“嘿嘿，你这不是还没睡呢嘛。”

“有事说事。”

“也……也没啥事儿，想你了不行啊。”

“滚吧你就，老子困了。”

“呃……二源你听说了嘛……”

“听说啥子？”

“Karry男神他……也没啥，回头公司见面再说吧，你早点睡。”

没头没尾说了一通，刘志宏就忙不迭地挂了电话。王源还没来得及发作，耳畔就只剩下机械的嘟嘟声。没把手机整个砸出去，可能是他最后的温柔。

是夜万籁俱寂，王源躺在被窝里睡意全无。他大概也猜到刘志宏想要同他说的却支吾没说完的话了，且不说他直觉敏感，这么些天了他有眼能看有耳会听，更何况这世上本无秘密可言。

王源记得以前看偶像剧时，喜欢的角色说过这么一段话，大意是，通常人若是做了可能会让他人失望的决定时，就会下意识地躲起来。他翻了个身，心说，王俊凯啊王俊凯，是你太弱，还是你把我想得太弱。

他大可以把王俊凯解读成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即便那是曲解，能让自己好过一些又何妨。但王源不愿意，他是知道王俊凯的——自以为是的知道，也是知道。天蝎的偏颇和偏激，从来都只针对自己，非要说是“个人英雄主义”，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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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王源醒得特别早，惯例是眼睛还没睁开就从枕侧摸出了手机，微博首页全是机场预览图。照片上的王俊凯穿着他没见过的烟灰色毛衣，面无表情，但又似乎带着些许隐隐约约抗拒与妥协杂揉着的神色。

虽是机场人潮拥挤，王俊凯却形单影只，看起来好孤单的样子哦。王源抽了抽嘴角，几乎要被自己的少女情怀给逗乐。

连日的水深火热，也是时候该画上个休止符了。

退出微博，掖了掖被角，他觉得可以再补个觉。

王源很快入了梦，梦里风吹动着王俊凯的衬衫衣摆，躲在绿荫后的蝉也停止了鸣叫，眼前少年拨动吉他琴弦，还没来得及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露出小半截白亮的虎牙尖儿。阳光晃眼，天天天蓝。

镜头拉近，少年抬头，就这么迎上王源温柔注视的目光。

知是梦境，便就也不那么急于醒来。

灯光亮起，观众离场，王源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放映厅里，真实又虚幻的情景让他着迷，仿佛此前王俊凯的那一抬头，已然从茫茫人海之中认出了他，并将万语千言全数交付于指尖旋律，因而更加不舍与贪恋。

喜欢是一种自负使命，它让你误以为对方的一切都与你有关——即便是在梦里，王源也清晰而深刻地记得这句话，像箴言或指引，让一切都顺理成章。

然而梦境，也就只是梦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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