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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光】爱上寡妇我有什么错
又铲了6.5k，大人们请吃
乡土?文学，将军藕x寡夫光
哪吒刚搬来陈塘关的时候就听说隔壁村有个美人，姿容婉约面貌俊秀，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个三岁儿子过活。
哪吒那时也才三岁，懵懂地问娘：“什么是寡妇？”他娘打着哈哈让他上旁边玩去，哪吒打小就好奇心旺盛，大人越是不说越是要知道，又拉着爹问，挨了一巴掌哭着走了。
从那天起，哪吒就认定寡妇一定是个害人东西。
他一路踢着石子往河边走，边走边骂，一时不慎把鞋踢到了河中央。这是这个月换的第三双了，哪吒怕回去又挨骂，捋起裤腿子就要往河里下，突然被抓住鬏鬏拎了起来。
正要发怒，回头看到一...
又铲了6.5k，大人们请吃
乡土?文学，将军藕x寡夫光
哪吒刚搬来陈塘关的时候就听说隔壁村有个美人，姿容婉约面貌俊秀，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个三岁儿子过活。
哪吒那时也才三岁，懵懂地问娘：“什么是寡妇？”他娘打着哈哈让他上旁边玩去，哪吒打小就好奇心旺盛，大人越是不说越是要知道，又拉着爹问，挨了一巴掌哭着走了。
从那天起，哪吒就认定寡妇一定是个害人东西。
他一路踢着石子往河边走，边走边骂，一时不慎把鞋踢到了河中央。这是这个月换的第三双了，哪吒怕回去又挨骂，捋起裤腿子就要往河里下，突然被抓住鬏鬏拎了起来。
正要发怒，回头看到一个仙女。头发细细长长的，穿着和镇上所有姑娘都不同的素白衣裳，哪吒哪见过这阵仗，不错眼盯着看，哈喇子淌出来了都不知道，仙女看着他蹙眉：“你是哪家小孩？怎么胡乱往水里去？”
声音也好听，就是有点粗。哪吒咧着嘴只会傻笑：“我是哪吒，姐姐，你是仙女吗？”
仙女姐姐又蹙眉了，看着他像好笑又像困惑不解：“你这小孩，怎么连性别都分不清？我是男的。”
“怎么可能，”哪吒不信，非要掀他的裙子看，突然被个石块砸了肩膀：“你欺负我爹爹做什么？”一个小娃从敖光背后钻了出来，奶声奶气地质问哪吒。
“丙儿，不可如此。”哪吒都顾不上痛，抱着敖光小腿不可置信：“姐姐，你都有孩子了？”“都说了是我爹爹，爹爹懂不懂？”哪吒见仙女摸摸小孩的头，笑得很宠溺。
晴天霹雳，见到敖光的一瞬间哪吒已经决定长大要讨他做媳妇，有了伴也不要紧，抢过来就是了，可心上人说他是男的。
哪吒的少男心咔嚓一声，碎在了三岁那天。
他哭着往家走，比来时候哭得更惨，鞋也没有穿，半湿衣服穿了一路，回家就染上了风寒。本来好好的生辰宴净在床上折腾了，娘给他端药还听见说胡话，一直念叨着什么媳妇仙女，去找了大师驱魔，那胖老头捻着八字胡，高深莫测道：“令郎这是有心病了。”
“可有法破解？”
“简单，和丧偶之人同住几日便能好。”
那不就是寡妇吗。李家夫妇面面相觑，十里八乡有名的寡妇就那一个，他们初来乍到，其他也不认识，商量半夜，最后挑着些银两连同衣物布匹之类连夜送去了。
“同我住？”敖光惊愕，他生性喜静，平日里深居简出，不爱抛头露面，本不愿答应，看到李氏夫妻祈求的目光还是心软。“我没听说过这个治病法子，若是几日后令郎不好，还望担待。”
“那是自然，感谢您胸襟宽怀。”
于是次日哪吒一醒见到的不是自家雕花大床，而是背对他梳妆的敖光，青丝如瀑铺了半背，他疑心自己没睡醒，使劲揉了揉眼睛，睁眼还是。“姐姐…”喊到一半想起性别，差点咬到自己舌尖：“那个，我这是在哪？”
“当然是在我家啦。”哪吒抬头望去，是那天见到的小娃，穿着身蓝布衣，头顶扎了个发髻，正端坐在板凳上习字。见哪吒看他，一板一眼道：“你醒了就快过来坐好，待会儿爹爹要检查功课的。”
“我怎么会在你家？”甭管在哪，哪吒听见功课俩字就头痛，抢先撒泼：“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天你们见我好看就趁天黑把我偷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不怀好心。”
那小孩执着笔呆呆地盯着他看，仿佛被哪吒的张口就来惊呆了。
“莫要闹了，哪吒，是你父母昨夜将你送来治病，你风寒尚未痊愈，今日就在床上躺着吧。”美人终于开口，即便知道他是男的，哪吒面对这张脸还是说不出顶撞的话：“你还会治病？”敖光不答，“乖乖躺下。”
“我不，我，我胳膊疼。”哪吒还想再跟他说两句话，见敖光要走，急得赶紧亮出自己肩膀：“这是那天他砸的，还没好！”他指敖丙。
本就没砸出个什么，过了几天更是消退得不见踪影，哪吒偷偷使力掐了自己一把，那处果然浮肿起一片。敖光惊讶地看了几眼伤处，哪吒心虚地左瞄右看，敖光像是看出什么，却未拆穿，端了青红药水到他床前：“把袖子折上去。”
真过来了哪吒又害羞起来，敖光也不催，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药水涂在身上凉丝丝的，哪吒睁着眼没话找话：“你叫什么名字呀？”“敖光。”“你就是敖光？！”哪吒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好险没把药水打翻，“你就是那个寡、寡…”“鳏夫。”
敖光不解他为何这么大动静，“那个小孩是你生的？”“自然不是，我是男子。”“哦哦。”哪吒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到底能不能生？”“男子不能受孕。”
敖光以为他懂了，端着药水要出去，“要是有人能让男子受孕呢？”
敖光手一抖，这下换他把药水打翻了。
哪吒暂住敖光家的日子堪称惬意，敖光并不会像爹娘一样逼他温习功课，常常是敖丙用功他在旁边捣乱，只要不过分敖光就不会多加斥责。
他本人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事，哪吒见他总是搬条藤椅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哪吒好奇，自作聪明用自己刚学的成语问他：“你是不是睹物思人呢？”
“思什么人。”似乎觉得他用的词有趣，敖光忍不住笑了，哪吒隐约觉得自己被小瞧，恼羞成怒：“思你那个死了的老婆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偷偷看敖光表情。敖光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斯人已逝，思也无用。”
哪吒听不懂他那些文绉绉的话，只是觉得敖光心情好像低落起来，忍不住埋怨自己，趁个间隙一溜烟地跑走，敖光在身后问他去哪也没回应，一直到傍晚才风尘仆仆地露面，怀里抱着一大捧野花，跑来放到敖光手里。
红的粉的青的什么颜色都有，敖光甚至见到远山上才有的龙胆，哪吒脸上沾着黑泥，嘴上不说，眼睛里却明晃晃地透露着快夸我的信号，敖光取出帕子，给他擦去脸上污渍。“下次不要再跑这么远了。”
哪吒殷殷问他：“你还生气吗？”“不气。”敖光终于像那天对敖丙一样摸了他的头。
次日起床，哪吒见敖光把野花插在了床头小瓶里，心里很高兴。昨日他出去见村口那棵老杏树挂了果，想摘来给敖光尝尝，打落了许多，自己一尝先酸掉了牙，哪吒懊丧不已，还是用上衣兜了几个回去。
敖光看看青杏，说可以酿杏子酒。
敖光酿酒一绝，但是做菜一般，哪吒在他们家住得什么都好，就是饮食不太对胃。他生性口味重，偏咸嗜辣，无辣不欢，敖光一家却口味清淡，唯爱食鱼，餐桌上不是清炒野蔬就是清蒸海鱼，哪吒吃不惯又不好意思说，经常假装夹几块就赶紧扒白饭。
这天晚上还是如此，哪吒吃了几口就放下，敖光收拾时见碗底还剩一大半：“不吃了吗？”“我吃饱了。”哪吒着急出去玩，拖了敖丙就跑，敖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次日破天荒地没有在院子里当石头，跟两个小孩说自己要出门。
“你去菜园？”“不是。”“那是去鱼塘？”“也不是。”哪吒好奇了：“那你去哪，我也要去。”
“回来你就知道了。”敖光神秘笑笑，晚上进门就钻进厨房里叮叮咚咚，馋得两个小脑袋在外挤来挤去地想看个究竟，少顷端了盘红艳东西出来，原来是水煮肉片。
“味道如何？”哪吒嚼了一口，这肉瞧着正常，味道却属实奇特，甜酸辣咸还带着苦，五种味道在嘴里打架，仿佛掌握不住滋味儿将所有调料都放了一遍。哪吒正要吐掉，瞧见敖光眼底的忐忑，“好吃，好吃。”他说着把整盘水煮肉片都挪到自己跟前：“你俩都吃不了辣，今天我包圆了。”
敖光趁他不注意还是夹了一箸，入嘴的瞬间眉就皱起来：“别吃了，改天我给你做更好的。”他把盘子倒掉。“改天还有吗？”哪吒本来不愿，听这话又高兴起来。
敖光说要酿酒，那点杏子自然不够，哪吒又带着敖丙去摘了许多回来。他是混世魔王，谁也不敢惹，村上小孩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敖光将青杏处理好，密封在罐子里，想等晚上埋在杏树下。
“为何要埋起来？”
“酒是越陈越好，人也一样。”
哪吒似懂非懂，却也隐约听出一点孤寂味道，外面阿孃阿婆做饭洗衣都是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敖光却总独自一人。“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敖丙抢答：“她们不好，总说爹爹的坏话！”
“敖丙！”敖光制止幼子，“我笨口拙舌不会讲话，像这样一人也很好。”哪吒不明白：“为什么说你坏话，你那么好。”这次还是敖丙：“因为我阿娘死了，我阿爹不肯再寻。”哪吒更不明白了：“不寻又怎么，犯王法了？大不了我当你阿娘就是。”
李靖夫妇走进院子正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李靖上前行礼：“听闻犬子风寒已痊愈，今日特来接他回家，感谢您这几日的照顾。”
敖光颔首，回头去寻哪吒却已不见，遥遥见被子上鼓出一个大包，哪吒在里面露出一个头，嚷嚷：“我还没好，还要住个一甲子。”
一甲子是敖光昨日教他的词，哪吒今日就用上了，他娘上来要掀他被子：“住一甲子你爹娘都成灰了，快跟我回去，功课都落下多少了！”
“我不要，我风寒还没好，哎呦头疼…”
殷夫人平常对哪吒百依百顺，犯起浑来却毫不忍让：“还装，你裤子一脱老娘就知道放什么屁！”她作势要脱鞋抽哪吒屁股，哪吒从床上蹦起来就跑，娘俩在院里一个跑一个追，敖家父子站在角落里看着，两脸呆呆。
李靖自觉颜面无光，上去把哪吒摁住了，哪吒双手被擒犹在他怀里挣扎：“我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做完功课的时候。”
哪吒只能不情不愿地跟敖光说再见，挥别了那个小院的青砖绿瓦。
回去念书，哪吒看见书就头痛，看见书上那大字更是厌烦，他眼里这些字就是歪七扭八的蚯蚓，还不如蚯蚓好玩，起码蚯蚓穿钩上还能钓个鱼呢。他问敖丙为什么不用上私塾，殷夫人听了知道他是不想学，当没听着。
敖光不让敖丙和其他小孩一块上学，这也是村上妇人在背后嚼他舌根的一个点，好人家会不把孩子送私塾里吗？自己一个人在家能教出什么名堂，连个秀才都够不上。
刚来那会儿他们也差点被流言欺骗，要不是哪吒病了一场，哪会知道敖光其实是这样温和又懂礼一人。
“你快说呀娘，敖丙为什么不用上？”
“他有他爹教，不用上。”“那我也要我爹教。”殷夫人无情驳回：“你爹是武将，教不了。”“武将是什么？”“就是学习武功保家卫国的。”奇怪，怎么不吭声了，转身一瞧哪吒一对双目亮如火烛，殷夫人心道坏了，果然，“我也要学武！”
李靖本想只让他试试，哪知哪吒的天赋似乎真点在了这上面，不论什么格斗技巧一点就通，刀剑更是耍得虎虎生风，他似乎从中找到乐趣，不上房揭瓦也不到处逗猫惹狗了，日日在家训练体能。李靖见此，和夫人暗下决心。
倘若三子志不在文，和他们一样当个武将也好。
哪吒果真勤勉，见敖光父子的机会就少，倒是敖丙偶尔会过来，告诉他爹爹在做什么。
一转眼到了十八岁，四海八乡都知道李家又长成个少年郎，和他两个哥哥一样长身玉立俊秀倜傥，虽然不识几个大字，那手尖枪却耍得出神入化，将来准是当武将的好材料。怕这个俊后生被其他姑娘捷足先登，说媒的几乎把李家门槛踏平。
“去去去，我不要媒，不娶，不娶。”
来一个撵一个，几乎全被哪吒轰了出去。殷夫人嘴上说吒儿还小，眼瞅着邻居都抱上孙儿，也着了急，私下悄悄问哪吒是否已心有所属：“要是有相中的，你开口，娘做主帮你把她娶回家。”
“此话当真？”哪吒眼睛亮了。
“那是自然，不过先说好，你得告诉娘是哪家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品行怎样，相貌如何？”哪吒羞答答地：“您认识的，一切都好，就是年纪稍长了些，”怕他娘不愿，赶紧添上：“可是长得跟仙女一样，一点都不老！”
“没事，”殷夫人笑呵呵的，“能大多少，你说了娘心里也好有个数。”“没多少，就比我稍长几岁。”“那可以呀，女大三抱金砖，找个年长些的也好管教你，省的老叫娘操心。”
她想起关键：“你说是娘认识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和什么姐姐走的近？”莫说姐姐妹妹，女性生物都没在她这三儿身旁见过几位。
哪吒这次却闭口不言了，任殷夫人怎么问都不开口，被逼急了就闷头大睡，殷夫人和李靖好说歹说，甚至连两个哥哥都搬出来，才终于从他嘴里撬出那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他要娶敖光。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敖光门前格外多。
“哎，听说了吗，李家那个三小子，要娶一个寡妇！”“听说那寡妇儿子都和他一般大了，比哪吒大十几岁呢！”
“噫呀，那他父母岂会愿意？这不是反了天了。”“可不是，他父母在家又哭又闹，就差上吊，那三小子平日里也是孝子，谁知被什么附了身了，咬着牙非他不娶。”
其他人嘴里吸着气，不住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他在家大闹一场，病了，高烧几日不退，他们家又请来了驱鬼和尚，说三少爷这是着了魔了，须得离开此地，否则不会好。”
“哎呀，怪不得李府昨日搬空了，原是因为这档子事。”一群人吃够了瓜，吐着瓜子皮又聊起村上其他。
陈塘关，哪吒屋里，殷夫人穿着铠甲，看着床上赌气的哪吒，自从长大他便很少再如此任性。“平日里爹娘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沉迷情情爱爱的吗？”
“哪吒，娘就问你一句，边疆战事吃紧，你去还是不去？”她少见的严肃，哪吒从床上坐起，着急道：“我不是不去，娘，我只是想临行前去见见他，这也不成吗？”
“我怕你见了他就不想走了，”殷夫人叹了口气：“吒儿，你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想着娶他？”
“不是。”殷夫人刚松了口气，便听哪吒道：“现在还不是，待我立下赫赫战功，我便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吹着喇叭，风风光光地娶他回家。”
“你真是昏了头了！”殷夫人怒地要给他一耳光，旁人不知，她还不清楚那敖光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吗！话虽如此，她也知哪吒这个执拗性子，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得答应：“你看完立刻回来，不可再推。”
哪吒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跑去隔壁村。敖光家的小木门从外紧闭着，哪吒叫门也无人应，“奇怪。”他在心内嘀咕，却不以为意，熟练地从院墙外翻进去。
进来后傻了眼，这屋门院落冷冷清清，哪还有一个身影？
“敖光？”哪吒喊，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恐慌，“敖光，你躲哪去了，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还是无人应，哪吒慌得在院里团团转，如无头苍蝇一般搜寻每个角落，四处都干净，他想起什么，急忙冲去厨房，米缸里空空荡荡，显然已走了不止一日。
那日敖光梳妆的铜镜还在桌上矗立，只是已蒙上薄薄一层灰，他睡过的床也在，只是被褥都不见了踪影。
哪吒呆立在院里，摇摇欲坠。
苍宇空茫，只有他一道声音在喊：“敖光，你上哪去了？”“你出来！”“你为什么不肯见小爷？你怕我是不是？”一直喊到晚上，声音嘶哑，哪吒从喉咙咳出一口血沫。
血珠落在地上，颜色殷红，往日这般敖光早出来哄他了，如今咯血也无人在意，哪吒终于确信，敖光真的走了。
他最后看了小院一眼，消失在夜色里。
世人皆知边疆出来个魔童将军，年纪轻轻已威名远扬，不论敌犯如何凶猛，他一出现就能提振军心。
朝堂上演九子夺嫡，边疆也时常有外敌来犯，战事频发，民不聊生，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哪吒上京接受新皇册封，打算重新回到边疆。
“儿啊。”殷夫人却叫住了他，经过这些年征战，她鬓边已生华发。“怎么了母亲？”
殷夫人慈爱地看着哪吒，多年残酷战事给他脸庞添凿刻成坚毅，往日那点稚嫩已剥落彻底，吒儿这些年越发成熟，只是仍然孑孓一身：“走了这许久，也该回家看看了。”
“您是指？”哪吒愕然，看见母亲点头：“嗯，去吧，回陈塘关。”
此次回来没有一甲子也有数十年，陈塘关和东海村早已物是人非，哪吒立在原先村口的位置，一脸茫然。
印象中的杏树早就没了，村口只有几个老妪坐着闲聊，哪吒上前问她们杏树遗址，想去挖出多年前那坛杏子酒。
“你说老杏树？奥，早砍了，现在那地方建成了个酒馆，掌柜做得一手好下酒菜呢！”
哪吒沿着她们指的路前去，还隔得很远已闻到一股热辣气息。“客官来了，想吃点什么？”哪吒却不答，死死盯着店里那道身影。
那在灶前随意站着的，不是敖光又是谁？
“客官，客官？”哪吒直直地冲进去，急躁得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毛头小伙，把负责点菜的小二吓了一跳。
敖光眼角添了细细纹路，却丝毫无损风姿，他穿着素白襜衣，温和看着身披盔甲的哪吒，仿佛三岁那年惊鸿一瞥的初见，他穿一身素白衣裳，问：你是哪家的小孩？
“是你。”哪吒手握拳头，已经激动到颤抖。“嗯，是我。”哪吒飞身扑上去，像是要给他一拳，离得近了却改打为抱，死死揽住面前人的腰身。
一点小番外，塞在彩蛋了。
【藕饼/地笼】被天帝墙纸的敖光再次有孕，囚于龙宫待产
*正文4500➕是🆓的大家大口吃饭（鞠躬）
*被未婚先孕回龙宫养胎的敖丙得知，同时得知此事的还有护送敖丙回龙宫安胎的大藕。藕饼甜，地笼甜（❓）虐（✔️）
*放心入坑，涉及mpreg战损虐身和墙纸ai预警
*前期天帝对大着肚子的老婆发狠，后期追悔莫及追妻，会有甜一点的☁️期和生🥚part（藕饼同理，当然了他俩没有虐）
———正文🆓4500➕————
锁链在如天上圆月般莹润光洁的白玉床上攀索，每一节锁扣连接处都发出了清脆似磬的响声，环环相扣又节节相联，如若只取两段倒像极了普世中善男信女为保佑和心上人姻缘美满而佩戴的玉连环。
人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敖光偏过头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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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4500➕————
锁链在如天上圆月般莹润光洁的白玉床上攀索，每一节锁扣连接处都发出了清脆似磬的响声，环环相扣又节节相联，如若只取两段倒像极了普世中善男信女为保佑和心上人姻缘美满而佩戴的玉连环。
人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敖光偏过头抬手端详了一下死死扣在自己右腕上不留一点缝隙的玉环，微微伸直手臂就可以听见玉链滑动的脆响，再试图挣脱玉环的桎梏就会感觉到从皮肤渗透到///jing///脉里如蛛网般密布延展开的刺///tong。
“额嗯………咳……咳咳………”
侧身卧在玉床上的敖光偏要自虐般又尝试几次，直到玉链发出一阵像是刀剑出鞘的铮鸣，翁动着给予这个不安分的被囚者最后一次警告。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那句话讲的是……两厢长厮守，共结连理枝。
还真是无知又无聊的说辞啊，也就只有人类才会愿意相信这种许诺。
敖光闷咳着咽下喉咙中漫上去的/xue/腥味，蜷起自己的身体默默抵御着自己体内如浪/chao/般落下又涌起的疼痛。
没有化回原形的他一双长腿不着寸缕，只盖着单薄的一层纱，他在纱下的身影消瘦支离，薄纱就像是要将他压垮。
敖光偏过头不去看那条玉链，目光落在虚空出静静聆听着幽深海底的寂静。
哪吒与敖丙携手破开天元鼎后，捕妖队与龙族和其余海底妖族众部暴发了一场混战。龙族虽胜但锁妖阵法终究已开，敖光违背了对天帝“镇压海底妖族”的旨意。
敖光只能先率领龙族族众前往深海，在一隅将他们尽数安顿好才松了半口气。他在混战中被鹿童鹤童两妖联手所伤，虽不致命但对于连夜奔波寻找安身之所的敖光来说也是不小的冲击。
其实敖光千年龙王的功力怎么会抵不过两个在元始天尊座下修炼的妖兽，但………敖光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之间还是能感受到/jing/脉运行仍有滞塞。
他强行想用法力冲破却/xiong/口一阵/jiao/痛而放弃，多日混战上臂被鹿童箭矢刺伤的伤口好像是又崩裂，敖光现在法力施展不力又伤口愈合极为缓慢，伏在玉床上终是气息不稳地闭起眼睛休养。
病中愈发细瘦的手腕被玉环紧紧锢住，敖光不再挣扎，而是弯起手臂靠在脸颊边，整个人蜷起用额头轻轻抵住冰凉的玉环。
玉环在被敖光额头抵住后半晌没有反应，直到敖光在浅眠中被伤痛折磨得无意识/shen/吟出声时，玉环散发出一阵如朝霞初露的暖橙色，后又浓郁成金色光芒笼盖住敖光全身。
敖光在睡梦中蹙起的眉头慢慢舒展，似是身上的难捱得到缓解。又是半晌，金色光芒被海水冲散，荡成碎片摇摇晃晃着被流向四方。
玉制的锁链又如长蛇般在白玉床上滑动几番，拨动着玉床边散下的鲛绡帷幔如水飘动两下，帷幔交叠处松散地露出一条缝隙，泄出一丝床内的光景。
敖光侧身蜷起双腿，而在薄纱掩盖下，弓起的大腿抵住一抹圆鼓的弧度，再往上就是一团不容忽略的膨隆/zhui/在敖光比先前单薄许多的身前。
孕肚沉/zhui/在身前，撑得敖光银白色的寝衣上鼓起一抹硕大的圆润，像极了一颗皎白的珍珠。而敖光在浅眠中仍会把没有被束缚住的那只手搭在孕肚上，整只小臂横在孕肚肚尖前，形成一个母亲保护腹中稚儿的动作。
双腿因为圆鼓的腹底而不敢用力蜷起，生怕挤压到了孕肚中被敖光在用灵力温养着的孩儿。
他自身灵力本就因为在天元鼎中就已经消耗许多，混战后奔波加上旧/shang/未愈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还是舍出近乎全部的灵力作为胎儿的供给。
【实在发不出来，懂得都懂】
敖光垂眸，轻哄着腹中尚且听不懂话语的龙蛋。他双眸中可以包容汪洋的柔情几乎要凝结出泪珠漫上微红的眼眶，眼睫因为孕中虚弱疼痛而颤动的时候才流露几分他一直勉力掩盖起来的脆弱和不安。
【实在发不出来，懂得都懂】
近来几日里肚皮发/ying/和孕肚发/zhui/都不是好的征兆，敖光低/chuan/着抬起一点上半身，无力的双腿只能由着他撑在身侧的双臂使力向上被拖动。
腰上压着紧绷沉重的孕肚，敖光只是直起身子靠在床头就已经力竭，他歪坐着分开两条腿给沉甸甸圆鼓鼓的腹底留出不会被挤压的空间。
敖光姿势的变化又让玉链频频发出脆响，他的那只手托着腹底不断用手指摩挲着，另外一只手轻颤着伸到帷幔上缓缓拨开一角。
寝殿内被那人吩咐不许任何一个婢子留用伺候，敖光也知道自己现在这般失态模样也绝对不能被任何族众知晓。他揪紧鲛绡，眼神晦暗不知想到什么，泛着蓝紫色珠光的帷幔和整间寝殿和敖光自己的周身一样，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揪紧帷幔的手无力支撑，垂下的瞬间就被从帷幔外伸进的一只手稳稳托住。那只手温热有力，连指甲都泛着莹润的光泽，指尖随意便穿进敖光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敖光知道来人身份，他托着沉/zhui/孕肚直了直腰背，被来人握住的手没有挣扎却也僵硬着不肯回握。
从灼热逼仄的海底炼狱到不复往昔光华的东海龙宫，强迫敖光/ci/fu/于/shen/下又艰难孕育的罪魁祸首，敖光在他的第一寸神识降临到寝殿的时候就察觉出来。
他太过熟悉，熟悉到恍若在那间堆砌着万万华宝的奢华龙宫里这人温柔地将自己拥入怀中，附在他耳畔说尽的蜜语甜言，还有那个愚蠢到会/qing/动心软的敖光。
狼狈至此，敖光如今所求不过是远在陈塘关的敖丙安危和腹中孩儿健康诞生。于是他又被这人揽入怀中，敖光单薄的孕身硌着那人宽厚的/xiong/膛，那人身着不像在天庭时庄严肃穆，只是寻常长衫宽袂，附着着让敖光下意识依靠上去的温润神力。
“龙王莫不是知道朕的到来，特意要下床迎接，朕心甚慰。”
天帝昊天坐在玉床边，长臂一揽便将孕中疲惫的敖光拥入怀中，薄唇落在敖光冰凉的龙角上轻啄，满意地感受到怀中人/min/感地瑟缩。
敖光不想与昊天多说一句话，他扭过头不愿看身边人千年如一日俊美的容颜，敖光只觉得心中如火/shao/般灼痛，但肚中孩儿却因为另外一位父亲的神力靠近滋润而渐渐安分下来。
【实在发不出来，懂得都懂】
“瞧着孩子多不安分，闹得你脸色比上次朕来时还不好。”
昊天的假意温柔敖光一个字也不想听，他依旧扭着头不言语，被玉环锁住的手腕骤然感受到一阵刺痛，是昊天催动玉环上的咒术让坚硬的玉环似有弹性一般紧缩。
玉环边被挤压的皮肤已经勒出了/xue/痕，敖光咬牙硬撑却被昊天强硬捏着下巴扭过脸，两个人四目相对，昊天好整以暇地端详着敖光一副恨不得从眼神化成利刃将他千刀万剐的憎恶。
这层叠的憎恶当真深厚，昊天层层剥去也依旧找不到一丝一毫其他的情绪。他双眸眨动，无情无欲的眼毫无负担地对了上去，单方面越靠越近，直到孕育着二人孩儿的孕肚抵在昊天身前。
“无话可说罢了，本王这次不会食言。甘愿被你困于此也任你摆布，这样一副不堪的模样也难为天帝入眼。”
敖光轻笑一声，没有血色的唇角微微弯起，嘲讽地看着手掌附在自己腹顶输进源源不断神力的昊天。
就好像他是个贴心孕中妻子又呵护未出世孩儿的好夫君好父亲。
假意还真能伪装成真情一般呐，昊天。
只不过是不想少了一个以龙身承孕，托着大肚任他予取予求的玩物而已，敖光甘愿和他交易了自由和尊严，只是为了远在陈塘关的敖丙的安危。
现下腹中孩儿来得意外，但敖光也同样爱惜。所以他只能任由天帝昊天在得知天元鼎破和锁妖阵被突破，龙族镇守锁妖法阵失职而再次找到自己后，用玉链终日/qiu/jin/于深海龙宫内。
只有需要处理族中事务时才会用穿着者宽大衣袍的人形姿态出现在族人面前，隐形的玉链还是紧紧锁住敖光的手腕。倘若他有一点想要溃逃的心思，手腕上玉环都会让他疼痛难忍以至于险些暴露自己的孕相。
昊天无所谓地俯首在敖光的颈窝上蹭了蹭，敖光全力以赴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不要说现在有敖丙和腹中这枚龙蛋做要挟，他一点也不担心敖光敢伤他哪怕毫分。
敖光手腕上的玉环是敖光他自己套上去的，链接着昊天的一分神识，就像是他的另外一双眼，无时无刻不紧盯着敖光的一举一动，对他每天的状态都了如指掌。
强迫多没有趣味，我要你心甘情愿。
那日昊天口出此言时眼中的运筹帷幄让敖光心底生寒，所以他臣服，所以他“甘愿”套上枷锁，所以他连爱恨的资格都不会再有。
敖光就只是昊天的唯一的玩物，伤着手臂还大着肚子，被昊天一次次剥/bo/去最后一层尊严倒在玉床上，帷幔落下再掀起，除了遍布全身的/wen/痕和不可言说部位的/zhang/痛，敖光只有倦得难得好眠一场。
所以今日也不会和以往任何一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昊天掀起两侧帷幔，将它们高高挂起，从寝殿大门进入几步路远再拐过一个弯就能看清玉床上二人的动作。
敖光不知道昊天今天又是要怎么玩，他扶着肚子依旧被昊天紧紧抱在怀中，紧到不容半分反抗的程度。
“又是做甚，天帝陛下难不成还想让我托着这样的身子去哪里，玉床上已经满足不了天………唔……唔嗯………”
昊天的吻落下得猛烈而急促，敖光抬起受伤的手臂抵住他的/xiong/膛推拒却一分也不能撼动。他只能闭起眼睛被迫承受，身子止不住地向下滑又被昊天捞住扣在怀中。
【实在发不出来，懂得都懂】
敖光猛然清醒过来，可昊天压下的身躯他根本抗争不过，扭头穿过昊天散落的发和被挂起的帷幔，敖光震惊地看见分别数月的孩儿敖丙正捂着小腹，脸色苍白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
而他的身后，是本该在陈塘关重建中出一份力的三太子哪吒。
哪吒的手搂着敖丙的腰身做出一副极其爱惜呵护的姿态，而被哪吒搂在身侧的敖丙则又抖着声线开口。
“父王……您的……肚子怎么……”
———————————
正文4100➕，接下来为自愿解锁彩蛋（4500➕）内容：
重孕之身的敖光被天帝昊天百般欺负却被回龙宫养胎的敖丙撞见，还有个陪老婆回娘家的哪吒。
敖丙震惊险些胎气不稳，哪吒心疼安抚。两个人在龙宫暂且住下，敖光敖丙父子俩一大一小两条龙都需要安胎静养。
敖光分/mian/情况危急，天帝迟来用神力助产，看着拼尽全力要/mian/下龙蛋的敖光难掩心中的疼惜，终于是察觉到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孵化龙蛋的敖光已经彻底心灰意冷，虚弱着还没恢复的身子就要继续迎合天帝昊天，求他不要伤害敖丙和初生子，昊天心疼不已决定好好弥补。
额外还有地笼下一胎☁️期（微甜，甜度➕➕➕和藕饼二胎☁️期（非常甜，甜度➕➕➕➕➕➕➕）
【仙流】有限共感（上）
**最近太忙了，lof快一个月没上了，先把之前留的一个短篇写完，然后再继续写请吃饭嗷~
**仙道读心术设定，【】里是他听见的心声
//
1.
今天一起床，仙道就觉得自己有点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仙道打着哈气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抓了抓睡得乱翘的头发。昨晚的梦很奇怪，他好像误入一处人声鼎沸的会场，面目模糊的颁奖人塞给他一个奇怪的奖杯，主持人推着他到话筒前，要他发表获奖感言。
仙道记不清奖杯底座上写得什么，但奖杯的形状非常…嗯…“独特”——一条在黑色底座上傲然伫立的、金灿灿的、撑得非常饱满的平角男士内裤，相当……风骚……
他说了什么来着？大......
**最近太忙了，lof快一个月没上了，先把之前留的一个短篇写完，然后再继续写请吃饭嗷~
**仙道读心术设定，【】里是他听见的心声
//
1.
今天一起床，仙道就觉得自己有点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仙道打着哈气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抓了抓睡得乱翘的头发。昨晚的梦很奇怪，他好像误入一处人声鼎沸的会场，面目模糊的颁奖人塞给他一个奇怪的奖杯，主持人推着他到话筒前，要他发表获奖感言。
仙道记不清奖杯底座上写得什么，但奖杯的形状非常…嗯…“独特”——一条在黑色底座上傲然伫立的、金灿灿的、撑得非常饱满的平角男士内裤，相当……风骚……
他说了什么来着？大约又是嗯嗯哈哈的敷衍过去。不过那个颁奖人好像还兴奋地拉着他说了许久。但现在，他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要不是奖杯的形状太过惊悚，他大概连做过梦都不记得。
算了，做梦而已，仙道对着镜子抓好发型，又再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脸和身体，没什么变化嘛。但心头一阵阵发毛的奇怪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感冒了？
2.
陵南的体育馆依旧挤着来看篮球队训练的女生们，至于她们来看的是谁，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本来仙道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今天的情况却相当诡异。
三年级隐退后，仙道接任了队长，虽然他这队长当得时常懒怠任性，但在队内其实相当有威望。仙道拍着手叫大家集合，“下面做接传球后运球一步急停投篮练习”，他退到三分线外，朝越野挥手，“我先做个示范”。
仙道接球后，向篮网跑动了两步，急停起跳，跳跃和出手的速度不算快，因而看起来有些慵懒，但球依然精准地落入篮筐，场边的女生们发出小声的欢呼。
除了，某个突兀的、不和谐的、极其嚣张的声音——【学长的大臂线条真是太sexy了！！！】
仙道立刻回头在球场边搜寻声音的主人。女生们见他冷着脸望过来，倏得心如擂鼓，无人敢和他对视，全都害羞的低下头。
【学长生气的样子也好性感哦，好好奇那种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仙道看得很清楚没有任何人张嘴说话，球队其他人正在按部就班的组队练习。仙道汗毛倒竖，他终于知道那个毛毛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他耳朵红了诶，好可爱】
仙道再也待不住了，他匆匆交代了越野两句，风卷残云地抓了球包和衣服就冲出了体育馆。越野生气大骂，“混蛋啊，又早退！为什么不降一道雷劈死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叛徒！”
但仙道不是去见“异性”，他是去见流川。
3.
谁知仙道刚踏出陵南校门，就见到单脚撑地刹住单车的敌队小前锋。
不安、惊惧、疑惑的混乱情绪像被海浪漫过的沙滩，被淡淡的宁静和愉悦覆盖。
每次见到流川他都是开心的，无论什么时候，不论是在哪里。
但今天的开心有点不同，这种开心有点像精致繁复的拿破仑，薄脆的酥皮之间夹了一层又一层的奶油霜和蛋糕片——是感同身受的双倍喜悦。
“今天这么早？”流川的表情淡淡的，和往日并无不同。
仙道一步步走向帅气的小前锋，越靠近那种愉悦又迷人的奶油甜香便越浓郁。
“今天可以不打球么？”拿破仑的香甜突然消失无踪，“我有点……”，仙道考虑着措辞，“应该算头疼吧……”
流川的眼睛圆了一点，像是在观察仙道说谎的可能性，最后决定相信他，“好吧。你踩上来，我送你回去。”
4.
流川把单车靠在仙道住的单人小公寓楼下，和他一起上楼。楼梯有点窄，两人并行未免拥挤，流川跟在仙道后面，总觉得今天的仙道有点奇怪。
“为什么会头疼？”
“唔……不知道”，仙道从球包里翻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大概还需要确认一下病因。”
进门后，两人的球包和鞋子都随意置在门后的玄关梯步处。在小几边席地而坐，流川抬手去摸仙道的额头，“要测体温吗？”
仙道握住流川的手腕，贴在额头上的手被他牵引向下滑进掌心，“体温不是这么测的。”在对面的人反驳之前，仙道温柔地拨开流川的额发，在流川微露诧异的眸光中，双唇贴上他的额头。
海浪又覆上了沙滩，但这次的海浪有点像覆盆子果酱，酸酸甜甜，令人食指大动。
“嘴唇上的神经很丰富，测体温的话，比手要准哦”，随后是一个温柔的吻，只是唇瓣相接，停留片刻，“你看，我的嘴唇温度没有变，所以小枫体温正常。”
两人的脸贴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
【为什么不继续】
流川纤长浓密的睫毛缓缓阖上，像被触碰后次第渐合的含羞草，他侧头错开两人的鼻峰，须臾分离的唇瓣立刻又轻柔地交缠在一起。
漫溢在仙道心头的覆盆子酱变成了橘子味汽水，甜蜜又飘渺，像被春风托起的粉色落樱。
仙道有些明白他的病因了，但还不算彻底确定，所以需要再验证一次。灵巧的舌头探入齿缝，抵住对方的舌尖逗弄。
【这么多花样，他肯定偷偷练习过】
舌尖扫过流川敏感的上颚，那种羞涩又蓬勃的愉悦随着橘子汽水咕嘟咕嘟升起的气泡在仙道的心头炸开——试验结束，仙道确定了，他拥有了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能力。
他能够感受到流川的所思所想、快乐愉悦。只是这种感应能力好像时有时无，比如刚才骑行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点都感受不到流川的心意。看来他还需要研究一下能力触发的条件。
是流川开心的时候他才能够感应么？如果让流川更开心一点，他的感应能力会升级么？
舌尖在上颚的敏感区域来回舔舐，流川忍不住发出小声的呜咽，身体自然的颤抖让仙道想起鸭川边新抽出嫩芽的垂杨柳被暖风卷起荡漾的姿态，青涩又生机勃勃。
【他……没生病吧？】
流川被吻到迷蒙的眩晕感让仙道相当满意，他放开嫣红又水光粼粼的唇瓣，嘴角挂着笑意，“要学会换气……”
仿若染上晨雾的眼眸慢慢张开。
【他就是装病！】
“我是真的没有骗你，确实……唔……头疼……”
流川漆黑的瞳仁望向屋顶，思考的表情格外生动。
【是骗我的吧？】
“你哪里像头疼！起来去打球！”
仙道耍赖躺到地上，闭着眼睛提条件，“只有true love kiss才能治好我。”
【娇气鬼！】
流川趴到仙道身上，一只手把他撅起索吻的嘴唇捏得更突出，然后，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嗷！！！”仙道腾得坐起来，捂着嘴唇喊疼。
“我只有true damage bite，去不去？不去咬死你！”
5.
仙道被流川半催半拖地拉出了门。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附近还有个小球场？”这个小球场位置僻静、设施老旧，篮筐已经没有网了，只剩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圈。
“哼，那是你懒！”流川从球包里取出篮球，边走边拍，到罚球线附近原地投篮，球在篮板上弹了一下，绕着铁圈转了几圈向内滚动，入篮得分。
“能打，来吧。”流川从已经褪了色的底线旁把球捡起来，抬头就看到仙道一副期待天降暴雨的表情，无名火起。
流川抱着球走过去，在仙道坏心祈祷被抓包的讪笑中，一把揪过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不准划水”。仙道无辜地眨眨眼。
流川黑玻璃般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盯着仙道施压，见对方无动于衷，便改换策略，无师自通地在仙道唇上啄了一下，“赢了有奖励”。此刻，只有泛着淡粉的耳珠泄露了流川心底的秘密。
仙道困扰地抓着头发，小男友进步神速，已经学会软硬兼施了啊……偏偏自己就吃他这套……真是要完了……
“先说清楚，赢了有什么奖励？”仙道背手曲肘开始拉伸。
流川又是一记空心三分，“输家没资格知道。”
6.
只有要帅哥出没，好像再僻静的球场也总能凭空生出吸引力。两人虽然是第一次在这个破旧的小球场打球，但也还是吸引着偶尔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
两位衣着性感朋克的女郎搭伴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还背着一把极漂亮的白色电贝斯。两人本来对篮球没什么兴趣，但仙道的这次进攻打出了一记特别漂亮的背身换手上篮，立刻吸引住两位女郎的目光。
“脸也不错诶”，着黑绿格纹短裙的女郎对同伴说道，眼睛却一直盯在仙道身上。“旁边那个脸更好看，是我的type……”，背白色贝斯的女郎显然对流川兴趣更大。
【今晚看来有好菜了】
陌生的女声又突然从脑海深处凭空出现，仙道极不舒服地晃着脑袋。流川进球得分，“这球不算，你走神了”，流川本来有些生气的表情在看到仙道的异常反应后，立刻柔和下来，“真的头疼？”
仙道抬头望向场边，立刻撞上短裙女郎颇有挑逗意味的目光。
【喔哦～真的很帅诶，而且……鼻子也很挺】
那种毛毛的感觉让仙道更不舒服了，“流川，能不能今天就到这？”
“好，你感冒了？”
仙道摇摇头，在那两名女郎迎上来搭讪前，一言不发地拽着流川径直离开。
仙道明白了，看来他不仅能听到流川的心声，还能听到其他人的心声，但这种突然冒出来又挥之不去的陌生声音实在悚然。
后面的两天，仙道不时被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心声袭击，有种整天被莫名其妙的人x骚扰的烦躁和焦虑。他知道自己受欢迎，但害羞的注视和露骨的肖想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仙道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在找到解决方案前，他需要一个心灵屏蔽装置。
“流川，这几天你能不能来陪我住？”
“你怎么了？”
“……头疼……”
“吃药了吗？”
“……好像没什么用……”
我又不是医生的困惑表情出现在流川脸上。
【他，是不是想睡我？】
tbc.
ps.之前的评论因为工作太忙没来得及回复大家，这几天会逐条回复的！我真的非常喜欢收到评论，感谢每一位给我支持的朋友！
【仙流】畏寒 （ABO）
观前提示：AO文
如果畏寒就请相互依偎取暖。
正文：
“标记我。”
流川的语气不容置喙。
仙道盯着他看了几秒，好像在确认对方是否在跟他开玩笑。他沉吟片刻回复说：“我去给你买抑制剂。”
但流川在他想后撤步的一瞬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若不是连隔离贴都无法掩盖的Omega气息漫溢出来，仙道都要认为他是个Alpha了。
“临时标记就好，”流川的态度仍旧强硬，“普通的抑制剂对我没效果。”
仙道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只是答应了流川来跟他1 on 1，不是红灯区某些拿钱办事的Alpha。......
观前提示：AO文
如果畏寒就请相互依偎取暖。
正文：
“标记我。”
流川的语气不容置喙。
仙道盯着他看了几秒，好像在确认对方是否在跟他开玩笑。他沉吟片刻回复说：“我去给你买抑制剂。”
但流川在他想后撤步的一瞬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若不是连隔离贴都无法掩盖的Omega气息漫溢出来，仙道都要认为他是个Alpha了。
“临时标记就好，”流川的态度仍旧强硬，“普通的抑制剂对我没效果。”
仙道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只是答应了流川来跟他1 on 1，不是红灯区某些拿钱办事的Alpha。
他说不上流川的信息素气味是如何的，他第一次遇到没法形容的气味，准确点说更像是具象的东西——秋季的雨。他的脑海在闻到的刹那就蹦出了这句话，那股信息素的“味道”洗刷了夏季的燥热感，和普通的Omega热潮期截然不同。
“你只需要在我的腺体上咬一口就好。”流川向他迈近一步，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告诉他每个Alpha都再清楚不过的常识——刻在骨子里的繁衍本能，若不是仙道知道眼前这个人满脑子都是篮球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勾引他s床。
他微微眯了眼，屏住呼吸，仔细打量起面前的湘北王牌，是张好脸蛋但线条坚毅，比普通Omega要大上许多的身材，尽管在热潮期还神色自若，该说流川是天赋异禀吗？职业篮球联赛上的Omega运动员屈指可数，更残酷点说大部分的运动赛场上都几乎没有Omega的身影，能在神奈川被评为best 5的流川枫属实令人敬佩。
“快点，”流川催促道，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了手，“你有绑定的…”
“我没有。”仙道快速打断了他的话语，握住手腕的冰冷消失殆尽——这家伙连热潮期都透着冷意啊，他看向流川逐渐泛白的脸色心里暗道不好，开始思索起离这儿最近的电话亭和医院。
“吃亏的人不是你……还是说，你需要补偿？”流川的眸子像一潭深渊，在仙道看来有一种微妙的压迫感，“新的钓竿？……钱？”
“我不要钱。”
仙道沉着脸跨步上前，一把扯开了流川的隔离贴，虎牙贴上泛红的腺体，下一秒贯穿了它。
秋季的雨，停了。
夜幕低沉，华灯初上。公园的野球场上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路灯也是暗沉的黄色，像是多云日子里的太阳，起不到什么照明效果。
“喂，流川，不打了，”仙道拿到了球权，把篮球夹在腰部和手臂之间，“天黑了，连球都看不清了。”
“再来一轮。”
“你已经说了好几次‘再来一轮’了，我要回去了，”他把球抛还给对方，“再见，流川。”然后收拾起自己的物品，在离开前又说道：“或许你会遇到北泽，总之，祝你们在全国大赛上拿到好成绩。”
仙道想不明白流川作为Omega几个小时前才发作热潮期，他给了对方一个临时标记后就跟没事人一样1 on 1了一整个下午。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一场离谱的梦，从来没有哪个Omega会有这么冷静的热潮期。
很冷。他在咬上腺体的时候只能想到这个词，仿佛侵入四肢百骸的寒冷，他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进去，那股寒气渐渐消散，雨也随之停了，宛若站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眺望红枫，所以Alpha和Omega结合是会有置身幻境中的感觉吗？仙道对此完全不知，他的生理学成绩不差，课本上没说过这些，这是他第一次给予Omega标记，这种行为通常会更私密，而不是两个没什么交集的人站在公共场合该做的。
可能流川的生理学很烂。他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嘴角上翘，步履在回去的路上，这段经历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尽管他曾经觉得自己不会标记任何一个Omega，哪怕是临时标记也不会。对于Alpha来说，一个小小的临时标记就像吃一口奶油冰激凌一样，没有任何损失，当然标记了有伴侣的Omega会有很多麻烦情况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觉得流川有这样的人选。
下次外出的时候得记得带抑制剂。而后仙道想起流川说普通的抑制剂没效果，看起来防不胜防，难道以后他都得绕道而行？虽然他不怎么了解湘北的王牌，只跟对方打过两场比赛，流川是高中赛场上大放异彩的新生，他从来没跟看台上拉起“流川命”横幅的女生们互动过，和队友的交流也少得可怜，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野球场上寻求标记的Omega。
可能他还不够了解流川。仙道跨入便利店，给自己买了晚餐，便当看起来都差不多，他随手拿了一份，还买了汽水。他在神奈川过得不好不坏，他没有住在陵南安排的宿舍，学校的宿舍没有单人间，他就在附近租了一个普通的单身公寓——灶台和油烟机有故障的房间——不过他也不怎么会做饭，唯一下厨的时间是学校的家政课。陵南减免了他的学费，当初答应来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想离开东京，除此之外，湘南的学校离渔场很近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即使到了暑假他也不怎么想回东京，父亲忙于工作，母亲不怎么关心他，双亲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在家里的日子虽说不是如履薄冰但也绝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他宁可窝在神奈川1R的小房子里。
上周他常用的牌子出了新的钓竿，但忍住了购买的冲动，所以这个月的生活预算还算充足。仙道开了房门后注视了几秒床头上方挂着的日历，上面圈了全国大赛的日子，可惜陵南已经去不了了。不过他仍然能去广岛，可以是去看比赛也可以是去旅行。刚起了这个念头他就快速打点好了一切，陵南的那个旅行包备齐了衣服裤子，再放下日用品和隔离贴就行了，说到底其实也只有发胶和隔离贴重要些，他拉上拉链这么想道。
广岛的夏季更热一些。仙道在嘈杂的月台闻到了各样的信息素气味，不是很浓，但就跟香水一样，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汗水濡湿了隔离贴的边缘可能会引起翘边从而导致信息素散出，广播通告里再三强调注意自己的隔离贴，他眯起眼看了一眼上空的烈日，去往体育馆的路途漫漫，他可能要赶不上湘北和丰玉的比赛了。
后来他确实没赶上打丰玉的那场，剩下的两场他都看完了全程。
爱和那场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挣扎求生，上半场结束后他都有点不忍再看下去。他看到人们陆陆续续离场，期待着爱和跟其他队伍的比赛，嘴里还说着一些不雅的词汇。“流川命”的女孩们在他的左前方不远处，她们在讨论下半场的口号和阵型，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与朝气，即便明眼人都看到了比赛结果，她们仍旧不离不弃。
她们知道流川是个Omega吗。这个想法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让他愣了神，下半场的哨声响起，把思绪拉回比赛，支持一个Omega也没什么问题，卓越华丽的球技和过目不忘的容颜都能带来不少的追求者，连他自己在比赛的时候都不免被湘北的11号吸引目光。
结局是显而易见的，湘北落了惨败。仙道站起身给他们鼓了掌，“流川命”的女孩们朝他看来，眼里有些湿润也跟着鼓了掌，安西教练拍了拍每个人的肩，仙道看不清他们的表情，选手们随着音乐离场，他也跟了人潮走出体育馆。
他在外头被一杯柠檬水耽搁了时间。场馆外支起的一家小摊在卖冷饮，有他最喜欢的柠檬，但排队轮到他的时候店长说冰柜里的柠檬用完了得去外头的店面取货，所以他又等上了好一会儿。
等他拿到饮料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启程回去的湘北篮球队，流川和他们的球队经理走在最后说着什么，然后那个卷发的女生跑到了最前面找了赤木。仙道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他们只距离了几步之遥，也许是流川的感知力很好又或许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湘北的王牌蓦地转过身看向他。
“嗨。”他笑着往前几步和人打了招呼。
他本以为流川的情绪会更低落一下，他记得第一次打训练赛结束的时候，流川的表情更加阴郁一些，而此刻他没有在踏切遇到时候的那股激进感也没有当时输球的不甘神情，现在只是很平静地站着，仿佛刚刚在赛场上打比赛的人不是他。
“山王那场很精彩。”仙道通常不是主动开口的人，但在另外一个更少言的人面前他愿意承担话题发起人的职责。
“大白痴，”流川朝他翻了个眼，“是泽北不是北泽。”
“什么？”仙道发出疑问，后知后觉几天前他们的对话，“我不太擅长记人名，而且泽北这个姓氏也太少见了吧。”
之后该聊什么。仙道站在原地希望流川能先行一步走开，他想不出能说些什么，可是流川迟迟没有流露要离开的意愿，他直觉对方还要说点什么话，而且是他不想听到的内容。
“谢谢你的临时标记。”流川发言了，但很快挪开了视线，仙道看到他低垂眼眸盯着地面，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阳光照射下他们的影子。
“不客气。”他不想说这句话，只是出于社交辞令。
“定制的抑制剂总让我感觉很困。”流川再度开起了话题，这有点不像他，而仙道在难得流川有这么多话的时候只想逃离，他预感后面的话语会超过他们该有的社交距离，这很糟糕，他们只是有过那么一次小意外的Alpha和Omega，而不应该有后续发展。
“临时标记没有这些副作用，”他好像听到流川微不可察的叹息，“而且你的信息素气味也很…平和。”
仙道不觉得这是个值得深入的话题，他不想在临时标记上作过多文章，于是顺着信息素的内容继续下去。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气味的。”
“你不知道？”流川语调提高了一些。
他正了正脸色：“我的腺体有那么点问题，没法正常散发信息素。”尽管他不觉得流川是在说谎，但诊断书上写得很明白，他患有Alpha外分泌腺异常症。
仙道不认为透露自己的缺陷有什么问题，陵南队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大肆宣扬，但如果有人问起他会如实告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代社会比起过往已经开放许多，Alpha不一定需要靠信息素吸引Omega，伴侣也并非由AO和BB组成，但他不希望在流川的眼里看到怜悯和同情，他想找个借口抽身，不好的预感从脊椎蔓延而上使得头皮发麻，但腿像灌了铅般的沉重，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比流川高一点，现在这个距离能看到刷子般的黑色长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他对于外貌的看法不算多，但仍承认对方长得很好看——近距离看也没能找到什么瑕疵。在他沉默地观察期间，流川倏地抬起眼眸，那双眼睛没写什么情绪，只是注视着他，然后仙道看见那双薄唇轻启，清脆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仿佛能化解夏天的炎热，就像是他的信息素一样。
“冬日的暖阳。”流川说。
“什么？”
“我在说你的信息素，”流川略带疑惑神情而微微蹙眉，“虽然不是气味而是比较具体的东西，但我确定那是你的信息素。”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仙道睁大了眼睛，他以前不是没问过医生和身边的人，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否定的，幸好这也不算是很困扰他的问题，上了高中后也就不怎么在乎了，“感知到我的信息素。”
流川突然倾身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靠近腺体的位置嗅了嗅，仙道下意识抬手按紧了隔离贴，尽管他的味道不被大部分人所知，但现在社会的常识是管好自己的信息素，没有一个Alpha和Omega会在公共场合随意掀开隔离贴，如果在严肃的正式场合没有正确贴上隔离贴会被认为是相当失礼的事情。
“非常明晰的味道。”流川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肩窝处，仙道正想着后退一步，对方显然也意识到这么做有些不妥而侧脸直起身子，远处传来赤木的声音催促他赶紧跟上，流川朝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拉了一下旅行包的带子，“走了。”
仙道露出轻松的笑容，伸出手挥了挥：“拜拜。”
TBC.
【仙流】聚沙
2023年711贺文，“甜版看礼花”点梗结果。
软科幻背景，种田设定。
可视为前篇《灰》的后传，或平行时空的一种后续可能。《灰》太长了这边审不过，我也不知道咋改，请移步WB: 戎葵_雨霁天青 阅读。
祝各位同好心中挚爱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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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艾菲儿
我一直觉得生活区的宿舍大楼设计古怪。明明楼体成椭圆形，围绕着天井，可宁愿在天井一侧的走廊墙壁上装饰些画工拙劣的花花草草，也不向真的种着植物的天井开窗。虽然天井里的种植区覆盖着保温棚，即使从窗中望去，也不过是单调的白色。但这座大楼据说历史悠久，当初......
2023年711贺文，“甜版看礼花”点梗结果。
软科幻背景，种田设定。
可视为前篇《灰》的后传，或平行时空的一种后续可能。《灰》太长了这边审不过，我也不知道咋改，请移步WB: 戎葵_雨霁天青 阅读。
祝各位同好心中挚爱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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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艾菲儿
我一直觉得生活区的宿舍大楼设计古怪。明明楼体成椭圆形，围绕着天井，可宁愿在天井一侧的走廊墙壁上装饰些画工拙劣的花花草草，也不向真的种着植物的天井开窗。虽然天井里的种植区覆盖着保温棚，即使从窗中望去，也不过是单调的白色。但这座大楼据说历史悠久，当初设计的时候，天井不是为了花园准备的么？
哪怕现在只能看见白色的保温棚吧。开些窗，让空间通透，呼吸通畅，也好过这些匠气的人工花草堵进眼里，何况颜色都这么旧了。
也不是完全没开口，大楼的四个入口的对面，可以通天井，我在东北方的那一个停下。
走廊中整体发光的天花板将一些黯淡的余光推向天井之内，像一条渐宽而渐稀疏的地毯铺展不了多远，夜空下的天井深处几乎是纯黑的。
但我知道，枫队在那儿。
很奇怪地，他在或不在，我总是知道。有时候我下夜班的时间晚了一点，或早了些，我感觉他不在那里巡视的时候，哪怕绕着走廊转个几圈，也确实就看不到保温棚的植物之间他的手电偶尔闪过的光点。而当我感觉他在那里的时候，不用看，只要在东北开口这里等一等，听到他脚步的时候开始走过去，就能在走廊中造成一次相遇。
遇见的他总是面容冷淡，直视前方擦肩而过，如同并没有看见我，如同他白天任何时候的样子。而我在白天总是难得见到他的。毕竟他是农机队的总队长，主管耕耘和收获，兼管着安防，不在大田奔波，就在防控周边不法者抢夺粮食的骚动。而我在的组负责生长维护，水肥、施药，那些一天天不能离岗的常务。所以哪怕只是在深夜的走廊中擦肩而过，能看见他，对我也必要。
我需要看见他。他是在这一切剧烈改造过的人工环境中，一切褪色的沉闷中，唯一鲜明的个体。唯一的，可以呼吸着欣赏的对象。
肤色之白，令人联想到雪，与漆黑的发色对比强烈，仿佛能晃人眼。仿佛走廊天花板冷质的光线能在他黑发上反出暗暗的绿色，绝杀墙壁上所有僵硬的化学颜料，如同资料记载中自然鲜活着的鸟羽。
而鲜活的鸟如今也绝少看到了。乌鸦倒是还很多。
乌鸦们在海岸边的腐殖质收集口处大群盘旋，占领了资料中海鸥们的故土。乌鸦拣食着被收集口抽吸的水浪拍上滩涂的海洋死体残渣。那一座座沿海岸线排布的巨型装置伸出管道没入海床，如同漫长的牙龈上，咬进海洋的机体吮吸养料的稀疏尖牙。
从绝对意义上讲，这里是当前的地球上唯一还算富饶的生态位。而在海鸥之前，更多的物种死去，一环又一环地，死于饥饿。
他们说，是因为月亮不在了。
月亮是故事和诗里的存在，我不是完全理解。我只是个种植农场里处理自动化系统的工程师，虽然在如今的世界上，已经算高级技术人员了。
一切仅为了生存的世界上，大海边也早没有传说中的风景，触目灰浑。原初的海洋，气味据说是腥咸的，但说实话我并不反感现在这种腥臭，它能让休息日减量的食品配额引发的饥饿感没那么明显。
我只是想吹吹海风，虽然月亮不在了之后，据说风也变小。但它总归还是潮湿的，并且部分灌饱了我。我站了半上午，再慢慢地走了回去。
走到宿舍大楼东北开口，今天的运气竟然不错，简直可说好得极了。我发现枫队正在天井里。不用感觉，用看的就行，天井种植区的白色保温棚敞开着门，一群人门里门外地围着他，他高，很醒目。
我就也小跑过去，在外围跟着看。他身侧，常见的那些蔬菜中，有一丛也很醒目的鲜明的颜色，艳得扎眼。
花？是花吧，大朵红色的。
“……是玫瑰，花。”他身边不远，种植区的管理员植草低着头说。
“品种，哪里取得的？”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听他说话，他声音干净而硬，比他外表给人的感觉要年长。
“是种子库里保藏的……有记录的。”植草的声音更低了。
“是否食用植物？”他说话好简洁，完全没有情绪起伏，关键之外不多费一字一丝。
植草没回话。
“不是。”枫队直接断论，接着问，“药用？”
老实人倔起来是倔，植草横下了什么心，还是低着头沉默。
“也没有。”枫队了静了一瞬，问，“你的目的？”
他确实是军人退役转来的吧，我终于信了这传闻。原本觉得他有一种对于军队而言多余的优美，不被磨灭不太可能。但这种讯问的风格，不用动声色的压迫力，他是不是做过军官，或许级别还不低。
植草这时抬起了头，“我没想过真的能开花。”
“但是——”
“但是它真的开了。”植草居然抢断枫队的话，“我要送给美若小姐，明天是她的生日，它真的开了！”
但是非食用、非药用的植物，禁止被栽种在如今的土地上。这是法令，每一寸土地都太珍贵。
“它已经开了，请允许我把它们剪下来送给美若小姐，哪怕让她看一眼也好。然后植株任您处置，”植草又深深低下头，“我也任您处置！”
是花啊。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的，不为任何用处栽种的花。
玫瑰花，只为送给心上人的花。
……“是啊已经开了”……“开都开了”……“植株拔掉，花就剪下来嘛”……人群各处，低低议论。
美若小姐是谁不重要。我们哪一个人，曾有过送花给爱人的运气，和权利吗？
枫队嘴唇轻轻抿起，没有动摇的表情。
“要不然，把这个美若小姐叫来，看看再……”又有人说。
“立即铲除植株，整株就地深埋。”枫队开口，他微低头俯视着植草，“这不是你一人的土地，我无权开先例。”
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没有人情味而已。但人情味没什么用，不能吃。
人群有低低的失望声，没有再反对的表示。枫队的判断在此处有点滴树立起的绝对权威。
此后短暂的安静里，我忽而福至心灵，扬声，“其实——”
他转过眼来看着我。这好像是他转到我们农区的三年多来，我和他第一次对视。
我当然有点紧张，但状态控制得不错，笑起说：“其实玫瑰花，是食用植物啊。”
他微微皱了点眉。他眼睛真的好看，终于看清楚了，随着表情移动时有分明的光色。和我的名字很像。
“我看资料上说，玫瑰的花瓣可以做食品点心，叫，”我回神，也回忆了下，“鲜花饼。”
“哪里的资料？”
“五层资料室，农闲的时候电力不紧张，能连网。政府的战前资料总备份库，数据结构乱了点，但搜索技巧好的话，什么都能挖出来。我再去一下，只要连上网，能挖出来给您看。”
他听我说了这么多话，看着我没什么表示。又看了一刻，转回头去说：“可以了。”
植草欣喜地抬起头，枫队说：“植株铲除，就地深埋。花剪下，送到食堂供应处去做饼，”他顿了顿，“今天晚餐之前。”
植草愣了下，紧接着反应过来，更是眉开眼笑，枫队抬手止住他道谢，又说：“你未经许可擅自扩充种植品种，罚停一个月食品配额。”
其实是很重的处罚，这一个月植草要靠向同事们拆借，一起挨饿了。但现在的植草哪里在乎，连点头道着谢，欢欢喜喜剪花去了。
围观的大家在全体松了口气的同时，莫名也现出些罕见的喜气，仿佛脸颊被花的红色沾染。在这些轻松愉快的人群中，枫队擦过他们的肩，向我走过来。
“你，跟我来。”
第一次，我在走廊中不是与他交错，而是跟在他身后。原来他比我稍矮一点，我能看见他后脑顶上的发旋。他总是身姿挺拔，极瘦，才给人异常高挑的印象。确实像是军队出身，我同时胡思乱想。在他脚步的引领下，身侧画着单调人工花草的墙面不再是阻塞，哒、哒的平稳的声音，仿佛在这空间中带起了不存在的风。
原来他的办公室就是监控室。一整面墙悬挂的各块屏幕上，为了节能而降低码率的画面中人影模糊，只能靠发型和衣服的颜色区分。他们的田间制服是黄褐色，而他此时穿着安防制服，全黑。
我看着他，他转过身来。
一刻却又转开，走到离我稍远的位置。
我看他像有些开启话头的困难，就说：“其实您也想看看吧，那些花，看它们能不能开。”
他挑眉看我。黑发梢下的眉毛也黑，锋利而直。
“您每夜巡视的时候，发现不了花苞吗？可是您一直没处理，直到今天，它们就开了。”
他没有回应我的问题，眼睛转开，像准备做什么决定，在斟酌。
我又问：“如果没有引起围观的话，您——”
“你经常去资料室？”他压下我的问题。
“休息日的，下午，能连上网的话。”
他审视地看我。又像没有在看我，只是盯着我在思考他头脑中的什么。他的目光配合上他眼睛的形状，有种黑白分明的冰的错觉。
没错，在这种饭都吃不饱的年月里，牺牲休息挣命的时间泡在资料室的人，确实看着像个怪胎。
“你去看什么？”
又是个难解释的问题，我总是漫无目的。确实需要想想。
“好看的……东西？”
“比如？”他压着我话尾问。
“比如玫瑰花？比如，月亮？比如……大海，”这下我肯定地说，“在她还蓝的时候。”
我看很多大海。图片的码率也低，但颜色不改。淋漓明亮的，蔚蓝色。
他点头，走过来些，在监控墙前抬眼向我说：“化肥工厂，需要增加技术人员，你可以去么？”
我一时困惑，似乎跟他说话的时候思考的速度变慢，时间都变慢。我想想说：“化肥工厂需要的是，化学技术人员吧？”
“机械和自动化人员也需要。”他没有犹豫，反应速度完全是两个层级，“且你可以学，既然你肯。”
你为什么觉得我可以？
我承认心中升起了些许不满，对他的，因为他对我始终的冷淡，因为他要我离开这个至少能看见他的地方。
虽然这些实质上与他无关，自始至终他的态度只是公事公办。
我在期待什么呢？每每下夜班的恍惚中自顾自养成的一点点心理依赖，实质上也与他无关。
“这是命令么？”我只问，“我可以不去么？”
“这不是命令。这里只有纪律，没有命令。但，”他向我走近了一步，带着他特有的压迫感，“你不去，需要给我理由。”
你就是我的理由。
我当然不能这么回答，会显得非常无稽。
我想了想，“化肥工厂比较远，去了，就要搬宿舍。我喜欢住在这栋楼里。”
“那里居住条件更好。”他马上说。
“这栋楼的天井里至少有花园。”我开始胡扯。
他倒静了，片刻说：“那不是——”
“那曾经是——”
“曾经也不是。”他摇头，干脆地，“那曾是停机坪，和发射井。这栋楼曾经是一所军校的宿舍。那曾经是准备用于最后关头，让学员们跳进驾驶舱，升空的地方。”
“所以，走廊的设计……”
“隔音、隔热，隔绝窥视。”
“……你怎么知道？”我在战前资料总备份库里，都没挖到过这栋楼的任何信息，连同这一整片区域都是。
“我是你的，上级。”他看着我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
还说不是命令？
显然我的不满已经露在了脸上，他说：“因为最后关头，已经发生过。当时这所军校在役和在学学员的总阵亡率，是73%。”
我在惊讶中愣住。“最后战争”时期？一百多年前，匹斯人差点打到地球的那一次……
然后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在为活下来的人工作，你和我。”他盯着我的眼睛，头一次我忘了看他的眼睛，只是听他说，“化肥工厂需要增加技术人员，你可以去么？”
化肥工厂，也，可以吧。
至少这边的食品配额，比种植农场要高。居住环境确实也更好，从面积，和窗子的密闭性上说。
我固然极不喜欢封闭空间，但在这里必要。出了居住环境，空气中特有的淡淡氨味就如影随形，再也无从回避。
氮肥的味道。
最后战争。课本和史书中被称为“伟大战争”的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混战，现代人还是更愿意叫它最后战争。寄望于它确实是最后的战争。
那个时期，为了抵御跨光年远征的匹斯人军团最后的手段——反物质武器，人类尽可能细地粉碎了地球曾经的卫星——月亮。粉碎后的月尘被铺展在高空轨道上，构建起以月球物质为屏罩的，遮蔽整个地球的防护层。
之后，依赖“复活舰队”从侧翼发起的偷袭，尽管成功阻止了匹斯人反物质武器的全面启动，月球物质层也发挥了设想中的保护作用，但被湮灭的一部分屏罩放出强光，剧烈地蒸发了海洋。地球自此进入为期十余年的暴雨期，大雨导致的严重水土流失造成了如今的土壤环境，因贫瘠而难以耕种，粮食产量锐减。
与匹斯人两败俱伤而维持至今的战后和平中，吃饭始终是人类唯一重要的问题。化肥工业，也就是人类留存至今唯一重要的工业，其他一切都可以让步。
我在化肥工厂的食堂中咀嚼比农场时略微丰富的食物，想着这些，也想着从农场过来提运的前同事说，枫队把自己的食品配额分给了植草，并禁止植草从其他人拆借。他是上级，配额多些，但也绝不够两个成年男人吃饱。他一面处罚了植草，一面陪他了挨一个月的饿。
这确实是杜绝此类事件再度发生最有效的方式。很有他的策略，和风格。
我想象着他的饥饿。和他在饥饿中的平静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是对痛苦极能忍耐的人，会把他的痛苦沉默地吞吃入腹，显得坚不可摧。
显得。
我想把我的配额分些给他，但没有途径，事实上也不行。
多出的食物化为了一种焦虑。我总得找点途径再看见他吧。
时间过去了很久，体感上总超过了半年，热季都开始了。终于，十分轰动地，八十三号腐殖质收集口不远的海边浮上来一条海兽，当然是死体。很可能是鲸鱼。
月亮不在之后，潮汐和洋流显著改变，加上长期暴雨对阳光的遮挡，气候极端化，海洋生态系统逐级崩溃。人类已经很久没见过鲸鱼了，甚至不知道海洋中还有活着的……已经死了的鲸鱼。
我见过鲸鱼，图片上，阅读过详细的资料。但我此刻感兴趣的只是，听说农机队要过去分解死体，拉回去沤成有机肥料。没有任何腐败的有机物会在如今的地球上被浪费。
枫队必定会去。那我必定得找个理由也去。
理由……
我被蹦进脑海的理由吓了一跳。
匆匆跑去说明情况，鱼住总师瞬间就抓住了我的解释，他们化学工程师很好沟通。所有人急着安排，阿福把联络车开出来，喊我跳进驾驶室。
一路快开也得三十多分钟，进了滩涂地车速更是慢，泥沙陷轮子得很。望见那个突出视觉平面的半球物时我就跳了车，用脚跑更快。灰黑色，表面的花纹鼓张。是鲸鱼吧？已经膨胀成巨人观的。
滩涂上农机队摆好了位置，有两辆铲车，还有别的什么……枫队在……
他独自站在离鲸鱼不远的车外，抬头整体指挥的状态。我冲他猛跑过去，一边大喊：“枫队，天太热，鲸鱼里腐败的氨气会炸！枫队！鲸鱼会——”
枫队转过头，吃惊地看见我了。
巨大的砰的一声。
比之声响，我最先感受到的是冲击力，来自他身后的气流和他本身。那一瞬他扑过来兜头抱住了我，把我压翻在滩涂泥沙，用他的整个后背挡住鲸鱼的方向。
无数脓液和气流席卷过我们，几秒之内我脑后疼痛着不能呼吸，视野里只有他胸口的衣服。
随即安静下来，气流的压制结束于气味的窒息感，氨气有刺鼻的恶臭。他撑起身体看我，惊慌失措地。我从未想过会在这张脸上看到这样慌恐的神情。
我咳嗽，想说话，他直接扯下一边的手套用潮湿的那面捂住我的口鼻。
之后他捂住自己的嘴，组织滩涂上全体疏散，等待浓重的氨气散去。除了最先戳破鲸鱼的铲车被它体内爆出的气浪掀翻，驾驶员被安全救出之外，没有其他设备损失。
也没有其他人受伤。他的农机队安全操作向来一丝不苟，所有人在车内都规范系着安全带。受伤的只有他，和我。
他被气流冲撞得两根肋骨后方骨裂。如果承受这样冲撞的是当时正面站立的我，很可能我的肺会被我断掉的肋骨戳穿。
而我只是后脑撞在他左臂的金属上，轻度脑震荡。
所以双双进了医院，还被安排在同一个病房。
他受伤，为了保护我受伤，我非常心疼，这是肯定的。但这种情况下，要说我心里没点窃喜，那也不可能。
就像我之前不知道他左臂是机械假肢，他总是穿长袖戴着操作手套。再像如果不是在这儿的话，我也不可能听见医生说他的骨密度远低于正常，所以骨裂会愈合得很慢，需要较长的休养。
骨密度降低是长期休眠的典型后遗症。他是“苏醒者”。是从最后战争中存活下来，对人类有重大贡献，和价值，可以选择将自身休眠保藏，需要时被唤醒的那批英雄中的一个。
我总算多少了解他一些了。
他每天睡很多。明明已经在休眠仓里睡过……从最后战争彻底结束时算到现在，近百年了？
为什么醒来呢？为什么醒来之后，到了这里呢？
我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每天摆着头沉的样子，支着靠着看着他病床的方向。他不怎么理我。
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闭目睡，睡着的时候呼吸深沉，快醒时睫毛轻轻翕动。不睡的时候大多也闭着眼。他非常白，与更白的消毒床单的色差才让他显得有些肤色。头发搁在枕头上黑得像要烧起来。
我总是看他。我感觉他不反感我看他。也可能他不反感任何人。
也可能，我不甘心只做一个任何人。
他在浓重的氨气中撑起身看我的那个表情，那里面总有点什么，吧。
“枫队，”我叫他，感觉自己找好了理由，“你的胳膊——”
他睁眼，果然转过眼神来看我。
“能问吗？”我抬手，在脑后做了个撞击的动作，“我想知道我的头，为什么……”
一丝尴尬流过他眼底，是尴尬吧？他没做声。
“我反正撞到头了，”我坐起来，垂腿到床边，笑，“说不定你说点什么，过两天我就忘了。”
他又静了一会儿，我以为他又要无视我了。我计划着继续耍赖，结果他坐起身，斜靠到床头，“对于最后战争，你知道多少？”他竟然正面看着我。
他伤在最后战争，果然。但这很好猜。我想知道我不知道的。
我边回忆，边说了些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开端，呢？”他仍然惜字，但今天对我说话态度还算和缓。
……开端？
从哪里算是开端？匹斯人的远征军团到达太阳系？
更早的？经由虫洞紧急撤回的部队报告在T4星区人类惨败的战况，开启全体性地球防御？
或是更早的……在T4星区的战况本身？
我迷茫地看着他。
他大约也思考了下从何讲起，片刻说：“索尔塔撤退之前的战役。”
索尔塔。我把从总备份库中零星挖到过的信息在脑中拼凑，“好像是，遭受重大损失后残余的部队，向索尔塔要塞集结？重组出了战力，掩护大部分的非战系统，经由虫洞撤回人类控制的空域。再后来……留下的少数舰队最终断后，置装了反物质武器，他们抵抗匹斯人的进攻，直到确认掩护部队足以通过虫洞，就湮灭了虫洞的入口？”
断掉自己的后路，他们就留在了那里。
他静静地看我。我不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什么怀想的意味，仿佛只是稍欣慰于我知道这么多。
“再之前？”他开口，“那个，重大损失。”
我摇头，没有去考虑。
所有的记录最早都开端于此，历史对再之前发生过什么讳莫如深。
他点了下头。这之间他的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臂，握紧，可能他自己没察觉。
他低头时看起来疲惫。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真实的年龄有所觉知，尽管他看起来如此年轻。差不多和我一样的年轻。
“再之前，我们进军T4星区，是对匹斯人的侵略战。”他垂着眼说，“匹斯人有间谍，潜伏在指挥中枢的高层。他诱导我们，更换成看似和匹斯人一样的缺陷战机，他篡改了总旗舰的自毁系统。他成功了，我们确实输得很惨。”
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长句，流畅得仿佛在此之前已然想过无数遍，连同他的语气，让我感觉经过了这许多的时间，他早想把这些说给谁听了。只是这里刚好有我。
我了悟，这确实是历史记录里难写的真实。
“我，和一部分人，得到一丝机会，绝处逢生。”他在挑选他的表述，他的声音很轻，“之后就是索尔塔撤退。我的胳膊，伤于这场不应该发生的战争中。我那时的战友，敌人，我的上级，照护我的医生，他们不是死了，就是老去，只有我选择休眠。这是我的……”他看着左臂，决定了措辞，“纪念品。”
“原谅它伤到你。”末尾他抬头说。
我摇头，想露出一个笑，不知道有没有做到。
很难面对自己此刻的心情。我应该感动吧，被震撼，心中酸疼吧。但我看着短袖病服下他的左臂，想的只是这件纪念品已经很旧了。你已经醒了，醒在我的时间里。我想的只是，把他从这些陈旧中解脱出来。
从那时到现在，轻质假肢早已做到钛金骨骼，生物工程组织的肌肉和表皮，非常仿真。以他的资历，不可能没办法装配。
资历。一个念头刹那划过我脑海，我忽而瞠目看他。
索尔塔撤退……
是，你吗？
湮灭虫洞入口，与匹斯人且战且退，带舰队隐匿深空，然后全体休眠，以超极限的速度自动迂回返航……赶在匹斯人到达太阳系之前强制苏醒，完美的侧翼偷袭，重创了敌军的那只“复活舰队”的，指挥官？
“你是，”我向床头坐去，更靠近他的方向，“你是流川……枫？”
是你啊，抢出了十七年的时间，救了地球的，那个人？
他看着我，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意外，显得太过无知，他看我的眼神可说是，悲悯？虽然他在控制。
“你为什么不——”
“人们听过的事迹，传奇，是总司令制定的策略，我只是执行者。”他平淡说。
最后战争时期的总司令？叫……北泽是么？
不管了。没有名字比“流川枫”这个名字在那场战争中更闪耀了，以至于直到今天“枫”这个字仍然是常见的人名，无论男用女用。所以我此前从没这么想过。
我怎么从没这么想过呢？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也从没这么强烈过。
耕种是重要，但这是个值得让你，让你这样的人醒来的工作么？
我的眼神绝对暴露了我，他发觉我想到太多了。他做出需要休息的表示，简单躺倒，翻身背远。
我们没开灯，有一道清晰的界限隔在我们之间，透明却无从穿越。我意识到那是仪器的冷光打在他床边，才发觉天黑了。在没有月亮的世界，天一黑就很黑了。
次日，天光大亮。我想了一夜，我觉得没有问题，我的直觉很强。
“枫队，”我知道他醒着，他的呼吸很浅，但他没反应，我自顾说，“让我把你的机械手臂维护一下吧。”
他的睫毛动了，没有别的回应。
“它不那么灵活了，是吧？”
他张开眼看我。我坐在我的病床边，向他那里伸手。他把左臂从我手边移开。
“如果你还能灵活地控制它，”我没有收回手，按在他的床单上，增加一些虚浮的压迫，“我是说，即使不考虑你休眠的时间，你既然伤在索尔塔撤退之前，那它陪着你，也有十年左右了吧？”
他的眼神很警惕，像受伤的动物在回护自己的伤口，意思仿佛是，所以呢？
“所以你早应该习惯了它的存在，内化地清楚自己的左臂是金属，右臂是血肉。如果你还能灵活地控制它，即使在那样的救人关头，你也不会让我撞上去的。”
他眨了下眼，我知道我说对了，那里面有些对我的聪明的惊讶。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眼神淡下去。
“我的头是……快好了。”我是被他救下的，但我说得理直气壮，我的经验是提这件事很有效，“可如果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何况你要驾驶、安防，不需要灵活的手臂吗？”
“你想做什么，什么维护？”他扬起语调问，像突刺的反击。
“我不会去改变它的设计，好吗？”我差不多在哄他了，我也不知道这种近似呵护的心态从什么时候起占了上风，反而在我知道了他的真实年龄，和身份之后加深，“但是一些轴承，传感导线，再比如，肯定会有微动力液压泵的，在那个年代，里面的泵油也要更换。”我俯身，更近了他些，“但我需要先拆开它，看过才知道。可以吗？”
他看着我，眼神晦暗，无从判断，片刻他翻身闭眼，“我会考虑。”
第二天我就出院了。
他的考虑毫无结果。
他不接受我的礼物。我私自认为我的提议是个礼物，虽然只是很小的礼物。至少在这个环境和气氛与世隔绝的地方，是只有我能送他的礼物。配件申请不到的话，可以用我的食品配额兑换，我都打算好了。
但他不接受。那我就送点别的。追求人不就是这些方式，我又种不了玫瑰花。
我在公共休息室的大桌子上鼓捣我的纸筒，宏明看见了，凑过来，“干嘛呢？”
为了不显得可疑，我说：“没什么用的东西，看。”
“干嘛，手工，送人啊？”
“嗯。”
“干嘛啊，恋爱了？”他支起胳膊坐到我的对面。我感觉我过来化肥厂里之后，他们的生产故障率低了很多，他们都挺闲了，都挺喜欢我。
“这个纸的粘合强度你看怎么搞？”我不回答他，把我的纸筒递给他看。他也是个化学工程师。
“你要什么样的？”他搓了搓粘合的位置。
“多层复合，稳固又，疏松的。”
“你不然，熬点浆糊？”他说，“有米饭吃的时候，省一口，捣成糊加开水，搅。”
看见我茅塞顿开的表情，他又问：“送谁呀，这么用心？这是个什么？”他捻着我的纸筒。
我把东西拿回来，卖关子笑，“等我成功送出去了，你们都会知道的。”也会知道我是不是死得很惨。我应该打不过他，吧。
“不会是美若小姐吧？”他也提起这个一场一厂共同的美人，“哎你知道吗，你们以前农场那个植草，追她，送玫瑰花的，没成。”
哦，没成啊。那我也不遗憾送花了。
“听说美若小姐，喜欢你们那个枫队。”宏明八卦兮兮地说。
哦，谁不呢。
我又三个月没见他了。春小麦都开始收割了。
农机队在这种时候最是拉风，金色的大田中赤红涂装的几类机械纵横驰骋，让我想象他一百多年前驾驶战机在群星间飞行的样子，又错位又合理。
但他没参加今年的收获，那些机械中每一台的驾驶室里都不是他，我能感觉出来。我也去几块田边看过几次，他也确实不在。
他甚至没参加今年的庆典。丰收节是这年月里最值得过的节日了。
他在回避我，回避这种工厂和农场一起参加的场合？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让他这么困扰，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
农场宿舍大楼外的空地上，架起了高大的白色探照灯，浑圆的，把一个椭圆形的光斑斜向投注在漆黑的地表，笼罩着我们。我们席地而坐，喝提前一个月用麦芽酿制的薄酒，一年一度最奢侈的行为，此夜允许一切狂欢。表白的尽可去表白好了，还有舞蹈和欢歌。我坐在人群中，望着那个用大灯模拟出的假的月亮。
我不知道真实的月亮在天空中是什么模样。但不是这么好代替的吧，月亮这种东西。从来存在着，又那么悲壮地没有了。
“灿工——灿工！”他们在拱我，“灿工来一个嘛！”还有女同事的声音。
“对啊，唯二的帅哥来一个嘛！” “灿工！——”
枫队没来，我就是那个唯二的帅哥。
我站起身，带着酒劲儿，这么淡的酒也能喝多，我是没想到。那个人工的假月亮悬在我头上，我在圈子中央，可我什么也不会啊，我就是个维修机电的。
……朗诵嘛，这种时候就朗诵，提供平平无奇的笑柄。我举起装酒的玻璃瓶。
“铲除玫瑰花——”
人群一静，不久旁边推推搡搡，几声低笑。
“鲸鱼——会爆炸！”
周围大笑。那个时候我们真的特别狼狈，他们都知道，枫队浑身都是鲸鱼里喷出的腐臭的脓液，我比他稍好点儿。但我想起那个场景，那个迄今为止我们唯一可称亲近的场景，总觉得他闻起来是消毒水味儿的。
“机械臂是——”这个可以说吧，除了医生和我没人知道他有，“温热枕头。”
这句可能有点哲学，人们不笑了，各自有点感触的神色浮起在脸上。
“月亮，”酒瓶对着漆黑的夜空，如同致敬，那里星星都不多，被刺眼的人工白光遮蔽，“月亮被——谋杀。”
我不是在玩笑，他们都听出来了，一些人神情严肃地看我。下一句我得加点深奥的装一下。但也有人带头给我鼓掌。我还得押韵。
“这般——”混乱？……糟糕的？就世界么，什么鬼样的世界都是世界，“这般世界，上——”
接着我卡住，没词儿了，皱眉。
“——我爱她！”有人大吼了一腔帮我补上。
对啊，“这般世界上，我，爱他。”
挺好的诗，对吧？
散了场，我拎着酒瓶子往宿舍大楼晃，走东北入口。枫队不在天井里。我就穿走廊去他的监控室，大家都在热闹，他肯定在这儿看场。我忽然想他在监控里是不是能看见我刚才的表演？虽然他听不见我念了什么，还好听不见，他大概能认出我的发型。
我有点出汗，我肯定没醉。我敲他的门，“枫队，枫队？”
门打开，他站在门内，一刻让出门的位置。
里面各个监视屏幕都亮着，另外只开了一盏白灯。
我卡在门口，撑着门框说：“枫队，你看，被我撞了这一回，你是不是开不了农机了？”
散场的人偶尔从我背后经过。面前的瞳孔有些微紧缩。
“真的没关系吗？让我进去，看一下。”
你让我进去，我就要看一下。
他没关上门。
我就进去，拉着他，放下酒瓶关门，拉他坐到亮着那盏白灯的桌边，自己从屋角的架子上取来工具箱，我上次来时见过的。把工具箱摆在桌面上，他静静坐着，我站在桌边看着他。
他微低头，右手痛快地扯下了左手的手套，接着攥住袖口，整条褪下左臂的袖子。
狰狞。这是我第一眼看见那条斜切开他身体的伤疤时的印象。
他整个左肩都不在了，可能还包括左肺，那里的体表全部覆盖着浅灰色的金属。金属和肉体的驳接处，皮肤和组织生长入复杂的凹槽，增生明显，如一条蜿蜒的山脉，在陈旧的金属色泽边至今泛红。
他抬眼看我，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贴在他胸口，温热的那一侧。他胸腔中的呼吸起伏正常。
我的手在抖。
“你一半的肺是……”
他点头，“自体克隆器官。”他看着我的眼神在说，你不开始么？
我于是把所有来不及感受的情绪强咽下去，以最专业的那种态度，取出工具，戴头灯，下卡口，分片打开他放在桌面上的左臂的金属表皮。
先把感觉线路阻断吧。我拿起绝缘夹，伸手探进大臂的腔体里。
和我的想象非常不同。怎么形容呢，小头灯补光的照射下，他手臂中的设计落在我这样机电工程师的眼中，是一件作品，非常私人化。
生物电驱动，动力传导的路径干净利落。手指的部分费了我点功夫，结构不好理解，但巧妙。那些与常规想象不同的地方，它们只是更合理了。非常明确，非常简洁，尽量轻和可靠性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近乎完美。即使以现在的眼光去看也无可挑剔，只是老化了。这个设计者，是个天才。
对他饱含着心意的天才。
我抬头看他，他的表情却隐没在阴影里。我只能看见他弓起的后背，被监视屏上的荧光映亮，肌肤的那一侧像雪一样挂下去，金属的那一侧像水。
我的手指还在他手臂的内侧，那些机械和电子元件交错在指间。我倏忽间明白了他对所有关乎他机械手臂议题的抵抗，如同他此刻的姿势也在流露的，他有非常重要的，非常私密的部分牵挂在这条手臂上。而我此时的行为，近乎对他身体的一种亵渎。
有些进一步旖旎的想象被我死死摁住。
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那个，给你设计这条机械手臂的人，”我逐一检视着他手臂中的元件，慢慢地镇定，问，“他叫什么？”
他不回答。
“他叫你什么，可以说么？”
“流川。”
我第一次听他承认他的姓。
“叫姓么？”
他又沉默。
我的检查接近了尾声，我确认我可以处理。
可我的心情还留恋不去。
“你们，是这所军校的同学吧？”我没有期待他回答，“从小在一起，在制度的管教下就习惯了彼此叫姓。”手指捏在阻断他感觉的绝缘夹上，最后这一瞬，我的指节轻擦着他管腔内壁的金属，“他已经不在了。所以你回到了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得太多了。他直接放弃了对我愤怒，抬起盯着我的眼睛里，那是种绝望吧。
整修好他的手臂之后，我不再见他。想见他，但不再想着去见他了。
谁能承受令自己的心上人绝望的绝望呢？我越界太多，我自作聪明，我接受绝望的惩处。
我的工作、生活，如果可以称作生活的话，继续按部就班。
给他的礼物停了工。那些被我四下搜集的材料，也被我四下藏匿在寝室的各处，如同心情散落的碎片，聚合在一起过于危险，分散而尽力去无视，也未必不会炸。
不能再见一个人，原来是这样一种绝望的状况，尤其在最爱的时候。用痛苦形容都不准确。我总算进一步了解了他。
时间的流逝产生了凝滞感，又是热季了。某天半夜阿福猛敲我的门，喊鱼住总师找我，我因为失眠而昏沉的头脑判断是我藏匿危险品终于暴露了吗，而阿福只是拽着我，把我塞进了联络车。
“什么情况？”夜路漆黑，只有车头灯照向笔直的前方。
“一个抽吸管瘪了，”阿福在夜路上疾突猛进，“收集口那边。”
“瘪了？”
“我不懂，你自己去看。”
十一号腐殖质收集口停机，对于二十四小时运转的工厂，这很不寻常。海滩于是变得异样安静，只能听见微弱的海潮冲上滩涂泥沙的唰唰声。
迈出车灯的范围，我仿佛一脚踏进一片漆黑的梦境，便醒在这样的梦境中。
视觉减弱的时候听觉会特别敏感，手电的照明有局限，我循着人声摸到了鱼住总师的位置。他和几个操作员在离海岸线不远讨论着当下的情况，其中两个穿着潜水装备。
“十一号断电了？”整座装置外部的显示灯完全熄灭，这是我第一个判断。在附近还亮着灯的几座投来点点微光的呼应下，这一座的外轮廓勉强能与漆黑的夜空划开。
“我下令断的。”总师回头看见我，在我手电下压的光外神色严峻，“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快给分析分析。”
抽吸口的轮机卡住了，正转反转都没法再驱动。刚刚下去从外侧海水中摸排的潜水员说，通向这个轮机的外管道瘪了。
“水压压瘪的吗？”我想象了下事故形态。
“我估计也是。”
“抽吸中，管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久碎片又卡住了轮机，这中间的时间差，让轮机抽空了堵住的管道，内外的压差导致海水把管道压瘪？”
“是这回事，”鱼住总师肯定地说，“应该是这回事。”
“确认不能反转是吗？”
“动力不敢再加了，强转的话，万一轮机卡坏了，损失太大。”
我点点头，什么东西能把管道堵这么彻底，堵得跟抽真空似的？
鱼住总师也在念，“怎么堵上的呢？管道直径九米啊……”
“我下去看看。”我说。
鱼住总师看我，把他手里的手电抬高了一点。
我能看出他是希望我下去的。但毕竟是潜水作业，风险不是完全没有，他不能放我下去。
“这个不能拖，要是管壁撑不住被压穿了，海水爆喷进去，轮机就完了。”我很快说。
“你能怎么办？”
我望了下海面的方向，手电光的最远端隐隐扫过管道尾端露出海水的弧度，“先去观察一下状况，我知道轮机的位置，在管道上选个位点，人工破拆？控制水流的方向让水灌进去平衡压力，不直接冲击在轮机上就没事。”
“你会潜水吗？”总师问出这句，就是同意了。我摇头，看那两个潜水员，“不会很难吧？”
于是决定其中更高的一个把他的装备脱给我，给我做简要的培训，另一个陪我下去。我请总师去申请水下炸弹，自己套上橡胶衣，背起氧气瓶扣好潜水镜，咬住呼吸嘴的一刻，忽然想起要炸弹的话，是不是得经过枫队那儿。
后半夜漆黑的海水对我而言就变得更凉了点。
其实不比海面以上更黑，朗月照彻是几代人没见过的景象了，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反而潜水头灯的光柱在海水的散射下，能打开更宽的视野。
潜水操作员轻车熟路，牵着我的手臂把我引向故障位置，飘浮感令身体轻盈，易于被掌控。盲人摸象，我在海水中想起这个古老的东方成语，但交错扫射的头灯之下，抽吸管道的视觉体积感更为庞大，像某种龙被无从抵抗的力量压扁，瘫死在无尽延伸的海床。水压仍在紧逼它的身体，游近能听到轻微的咯吱声。
我示意潜水员一同向远端游去，更深地下潜。
时间感被水淹没，不知检查花了多久，直到潜水员向我强调氧气表的读数。出水时身体骤然变沉，我撑着膝盖扫视到鱼住总师显著的身形，拖着步子向他过去。
“是管壁剥脱。”骤然摘下呼吸嘴，腥臭的海边空气代替了甘纯的氧气，我咳了一嗓子，“可能是，防锈涂层被划伤过，海水渗进去，在内外壁之间锈蚀了一层，像血管夹层似的，突然剥落下来，封堵了入口，轮机还在抽吸，疏松结构一下就压紧了。”我好容易捯过气，“但是强度就不会太高，破拆可行。”
“我去破拆。”枫队的声音突然从更远些的地方传来。
我太久没见他了，我都感觉不到他了。我一下愣住。
他走近我，脸能被我的头灯的边缘照亮，说，“设备脱给我。”
我忽然就生气了，我不喜欢他这种命令的语气，命令我把我的风险转移给他。
“你知道位置吗？下去检查的是我，爆破的位置不对轮机就毁了。”
“潜水员跟我一起下去，他跟你下去过。”他示意另一位潜水操作员。
操作员却没底气，过来两步说：“枫队，位置还是灿工认得准啊，您知道我不是工程师，我就是帮他潜水，他刚才潜得——。”
“我来判断！”他厉声说。
气氛一时变得怪而沉。枫队向来是极严肃的，但我相信这里的所有人向来没见过他发火。
我把潜水员拉回去几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回枫队那里，拉他也走开了些。
他在我头灯的光中眯眼，我把头灯扬了上去。
“这个爆破的位置，真的不是我告诉他、或者告诉您，就可以选到的。”我拉着他胳膊的手没松，是他右臂，血肉的那边，“上浮下潜都花时间，水压一直在作用，现在下面管道又是什么形态谁也说不好。我下去，我能实时用脑子算，你能吗？”
“我和你一起下去。”
我不理解他的反应。我头上的灯光向高处射，他发梢的阴影被投进他眼睛里，仿佛将那里割得支离破碎。那些破口里涌出他巨量的痛苦，他用他痛苦的眼睛看着我，我觉得他不是在看我。但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
“我不觉得你的潜水技术会比专业人员好。何况，”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握他的左臂，“你的胳膊。橡胶衣里也难免渗水，我现在皮肤是湿的，你知道盐蚀么？对金属的伤害最大。你胳膊里有些配件，根本没有现代的替代品，哪怕维护过，也已经用到极限了。接触了海水，连我也没办法了，你不是最珍惜它吗？”
他不说话，左手握上了我的手臂。维护过的机械手臂传动很灵敏，他可能还不适应，握得我很疼。
“枫队，流川！”那种疼痛让我莫名有一丝享受，微微兴奋，我这样叫他，他眼神一抖，我觉得他终于看见我了，并且是在乎我的，但，“我知道你是谁，但不可能永远是你去冲锋陷阵。我是这里的工程师，这是我的职责，我们都履行自己的职责好吗？”
他松了手，微低下头，仿佛他的痛苦已经无能为力地流尽了，他成了一尊没有痛苦也不再接收痛苦的雕刻。他或许再度走往了绝望，但我不允许。
“我……”我想说我肯定会回来的，为了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不回来，可又觉得这种话会触犯一些古老的忌讳，转而说，“我水性很好的。而且我跟潜水员一起下去，你觉得我是那种不顾别人死活的人么？”
他点点头，又静了一会儿，起步向鱼住总师和潜水员那边走去。我跟上，看他在众人手电的照明中，取过那枚水下炸弹，开始向我说明使用方法。十分冷静地。
再度下潜时我想着他的样子，想着我为什么能对这样子的他流利地说出我水性很好。我必然没有欺骗他的意图，从首次下潜，漆黑的海水就确实毫不令我畏怯，更不会恐慌，甚至有种归属感。
在此之前，我在什么地方下过水么？
另一种颜色的水，更透明的。氧气进出导管的咝咝声经由固体传导能被我直接听见，这对我是唯一新的体验，我的潜意识似乎被这陌生的咝咝声锯出一些裂缝，其中浮起一些，我在水中呼吸的片段。
尽管已在海水中，刹那的记忆仍像水一样淹没了我。透明的水，温暖的，我能够直接呼吸的。
我好像知道我是谁了。
缓缓下潜，选定的破拆位点周边没有太多形态改变，我把水下炸弹小心贴附在管道外壁，开始按他刚才的演示，设定爆破级别和计时，心中很静。像从来在水中那样静。
游开时潜水员过来接应，拉着我上浮，在头灯仍能照到爆破点的安全距离用绳扣把我们固定在管壁钩槽上。爆破准时发生，水中有火光一瞬，显得奇异，然后海水按我设想的速度，从我设想的方位涌了进去，即使突发的喷涌扩大了一点开口，但没有其他问题。如果我需要崩溃，就在此刻崩溃一会儿。
出水时我高举手臂在头顶比个大大的O，排修轮机放天亮以后吧。岸上传来几声欢呼，鱼住总师快步过来拍我的后背，还有别的什么人在拍。我想这样的气氛下是不是可以到枫队那儿要一个庆祝的拥抱，但只在头灯光柱中看到他的背影，很快地走远。
不可能查到任何资料，早就无数次确认过。
无论这所军校，它的历史，它曾经的成员，或与之有关的一切，不是被掩藏，就是被抹消。
我不知道这种绝对的清除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只能隐约猜测到一点，猜它是否与最后战争那不能被记录的开端相关。又或者，是像他这样的曾经成长在此的高层，在过去的年月中出于更主观的原因做下决定，为了保护某些生动的旧日细节，那些将他们回归于具体人类的隐秘私事。
又或者，是为了保护具体的什么人。
过于保护了吧。那些陈年旧事，还能再伤害到谁呢。能被伤害到的，早将一切焊死在记忆中。
我的记忆？
所有清晰明确的片段，都开始于学生时代。在此之前的童年，总像从背面看到的皮影，只是贴在我意识的深层表演。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能坦然面对自己孤儿的身世，为什么自知缺少心理上的安宁，却从未产生过思念，无论对于父母或任何人。
当然，在见到他之前。
但我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自动节电的显示器黑屏上映出我的脸，我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端详过这张脸了。
还挺英俊的。
如果我需要崩溃，我已经崩溃过了，我比我想象中乐观多了。我觉得我可以重新认识这张脸，和他一起的话。他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但是首先，我需要答案，从他那里得到。我需要理由。我给他的礼物完工了。
我们在漆黑的夜里并肩前行，手电的光柱偶尔交汇在一处。他步伐轻稳，像大型的猫。我想象他在这所军校中旧日的生活，是否和谁一起来过海岸，是不是天之骄子，被人钦羡倾慕，想象他的目光投注于哪里。然而此刻我们的眼前，手电的光被无尽的大海吞噬，那海黑得与天无异，边界渺茫。
他那时看的，会是怎样的人呢？
他看着海的方向，没有在看我。
“东西呢？”
“是礼物。”我说。
“是什么？”他偏过头来，接纳的姿态。
我却走离他身边，将手电平放在沙地上。一道光迹铺展，将灰黑的沙粒染色金黄。
“是我手工做的，很难做。”我把揣在怀里的危险品掏出来，一整捆，“每次清洁钾肥反应釜的时候，从技工那儿讨下脚料。木炭是吸湿剂里拆出来的。硫磺是，”我想他听得出我紧张，所以我控制不住说话，“煮了一块脱落的杀菌涂层，自己熬的结晶。”
他把他的手电关了，打在他脚边的光圈骤然熄灭，使我更加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但我感觉他在感兴趣，他在听。
“还有铝粉，我自己拿锉磨的。”
“合在一起是什么？在那些纸管里？”我看不见他神情的时候，他听起来更温和了。
我解开捆绳，在手电的光里向他展示那些纸管，“做了七个，真的太难做了。你再往后站一些好吗，”我向他摆手，“关键做不了试验太难受了。是成是败，就这一回。”
他向后退，“需要点火的东西？”他注意到每根纸管上接出的引线。
“所以，枫队，”我没有再回应他，“看在这么难的份上，我能用这每一根，换你一个问题的答案么？”
他沉默着，没有否定我。
我就蹲下身，在手电的光迹中拨开沙粒，挖下一个小坑，把最初一根纸管树立在其中。再堆沙回去稳固，像一座小小的发射塔。
7。
“那个，为你设计你的机械手臂的人，他姓仙道是么？”
我低头培着沙，他在我的余光中，身形凝定。
“是。”良久，他回答。
和我一样。
6。
“他的名字呢？”我又埋下一根纸管，抬头看他。
他蹲过身来，在光迹的金色中用手指在沙地上划下一个字。
我不知道读法。但发音应该也一样，Akira。
我们面对面，各自看着那个字沉思。不久他用手掌轻轻抚过，抹去了它。
“他是在，某次排险，或是抢修中牺牲的，”我有些恍惚，没再去管这算几个问题，“在最后战争的时候？就是你说过的，得到那一丝绝处逢生的机会吗？”
因为你那时显然在回避，你说得太少了。
5。
“他，重启了格兰帝亚，我们正在自毁的总旗舰，他一个人，控制着它向敌阵爆破。他为我们拉长了逃生的安全时间，他迟滞了即时攻击的敌军，所以索尔塔撤退才存在。”他看着我的眼睛，努力说了很多。
但他在官方记录中不存在。他的全部英勇、慷慨和沉痛，都被勾销了。
“我是他的完全克隆体，对么？在水槽中，培养至亚成体的。”
他垂眼站起身，走回了方才的暗处，遗落一个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就是你始终疏远我，推拒我的原因？你不希望我得知这个答案，你善意地保护我吧。可是这个答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是他把你带到我身边的不是吗？
你都已经在这里了。
4，和3。
“你醒来，是因为他的克隆成功了？然后你找到了我。”但，“这不是你期望的。”
“战后，如你所知，政府成立了战前资料总备份库。此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战前基因资源总保藏库。当时谁都不知道这场战争，会对未来人类基因变异的走向产生怎样的影响，所以政府允许相关人员提交自己，或亲友的基因材料申请保藏。我有一些……他落在我病床上的头发。”
好嫉妒啊，当我听他慢慢说着这些。尽管已有过无尽的证明，这是我第一次透过心灵感受到他那时有多么爱他。
“和匹斯人签订和平协议之后，军方鉴定我为严重伤损，尤其是，精神层面。泽……总司令严正建议我休眠，我认为他是对的。但条件是，如果有一天，仙道的基因资源被动用了，就唤醒我。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会整体克隆……”他在选择代词的过程中犹豫了很久，“你。”
2。
我没有需要问的了。这个“你”字就足矣。
哪怕只是基因应用的片段，你也想跟他的一部分存在在同一时空吧。但是你看，这里是我，完整的我。
我抬头看他，在手电漫上的光中对他笑，估计是个挺傻的表情。不知道他对这样的情景是否早有预见，在他苏醒，在他选择来到这里的时刻。我与，彰，有完全一样的基因，完全一样的禀赋和天性，所以这是注定会发生的，被你吸引，爱上你，渴望了解你，然后得知所有。
“你真的，太聪明了。”他说。
“很像他吗？”
1。
他在黑暗中看着我，我在亮处，我看不清楚他，但我知道他看的是我。
“我从没把你当成是他，”他的语调郑重，尾音却轻柔，“对不起。”
我点头，依然笑。所以你是你啊。
那就接受我的礼物吧。
树立成一排的纸管，仿佛等待检阅。每根引线被我拧合成一股，它们浸透过白磷，长长短短。我掏出打火器，灭掉了手电，火光一闪。
咝咝燃烧的引线，像沙滩上蜿蜒出一条条闪烁的小河。我起身去与他并肩而立。延伸的小小火河在视网膜上划出印记，余下是纯粹的黑暗。火河向那些竖在沙塔中的纸管流淌而去。
第一个，没有炸。什么都没有。
我在紧张中握住他的手臂。
“到底是什么？应该怎么样？”他在问。
“是种古老的，没什么用的东西。”
嘭——小小的火球拔地而起，然后啪地，在空中炸散。星陨如雨，接二连三。
但它是花啊，开在夜空中的。
“流川，快看，”我激动地落下手去攥住他的手，“看礼花！”
他转向我，整个人一震。但我只是扯着他的手，想让他抬头看。那些短暂的，光明灿烂的，照彻我们视野中整片夜空的。
“快看，礼花，给你的！”
他扬起了头。黄色和白色，耀目的光华流泻于我们的眼睛，炸裂声清脆，渐渐飘来硫磺的味道让人安心。在不再有月亮的夜晚，这些花火也能照亮夜空，你看，哪怕只有这一瞬间。
古老但无用，不去征伐的火药，不去伤害谁，但美。不像是爱吗。
是爱啊。
最后天空归于沉寂，夜晚归于漆黑，我的眼底还留有光亮的残迹。他的手还留在我手里，他没有回握，也没有挣脱。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瞬间他的脸上，是微笑的。
对吧，谁也不可能代替谁活着，我不可以，你也不能。
我们在我们的时间里，会有我们的生活。
<完>
PS：“灿”这个字的日文发音我查过，也可以读Akira。
《灰》里有一个仙道误会的情节，其实他进门时，流川微低着头是在玩他落在病床上的头发。
敬请注意：手搓烟花不仅危险，并且违法，切勿仿效哦！
后记：
接受了“甜版看礼花”的点梗，我考虑了很久，怎么来处理这个被期待的命题作文。
是写一篇单纯“逆转的灰”，在结尾处挽救仙道中校的生命就可以了吗？那他在那个故事中所有的英勇、慷慨和沉痛，那些二十年来有幸留在读者心中的东西，就能，并且应该被抹消吗？
就像我自身，和读过我文的每一位读者，今天再相遇时，也必定不再是与二十年前相同的我们。这些岁月之间我们的转变，成长，心路上的一切，也不是只要我们回溯当年，就可以从头来过的。
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采取了这个方式，写了这个延续性的新的故事。
但爱是一样的，不是吗？就像已经不一样的我们，是因此才在这里重聚。
那些留在心中的东西，哪怕散成了片段，哪怕在这些岁月之间不常被想起，但只要重聚了，还是会被珍视地捧出，点点滴滴，聚沙成塔。
一样的爱，必定于此苏生。
当然也会有新的读者，会有吧？所以这篇新文中也简述了《灰》的部分情节，希望新的读者可以跳过灰直接看懂。如果看完了，感兴趣，再回头看一看《灰》，看一看仙道中校的故事就更好啦。
无论你在什么时间读到了我，感谢你读到这里。
一次分离
⚠️一发完结，短打但很长，本质啰嗦
⚠️本文又名《我前男友在玩一种很新奇的分手游戏》、《鳄鱼凯西》，《白昼月球》
⚠️写不出来硬写产物
⚠️私设如山，谨慎点开
那只狐狸说:你必须对你的玫瑰负责。
...
⚠️一发完结，短打但很长，本质啰嗦
⚠️本文又名《我前男友在玩一种很新奇的分手游戏》、《鳄鱼凯西》，《白昼月球》
⚠️写不出来硬写产物
⚠️私设如山，谨慎点开
那只狐狸说:你必须对你的玫瑰负责。
——小王子
1
酒吧灯光变幻的那一秒，斑斓的蓝紫色在蹦起的两个爆裂音符里，忽然沉浸为斑斓的绿。
趴在角落里，正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口Chivas Regal的仙道彰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指倏然握紧了。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雨林的绿。
他的喉咙和心脏同时发出了烧灼的痛苦。他只好把脸埋进臂弯里，借此逃避光线。
或者说，逃避这片人造的雨林。
总算从沸腾跳跃的人潮里挤过来的福田吉兆感到自己浑身是汗。
于是他敲敲吧台，给自己点了杯15年的尊尼获加，指明自己的消费都:“记他账上。”
等到冰冻欧罗索雪莉醇厚浓郁盈满口腔，在迷幻电子里曳鱼一样摇晃的人潮一散而开，金色的明亮灯光重新点燃一曲更轻快的雷鬼饶舌时，福田这才掀起懒洋洋的眼皮，把身边这头醉鬼看了看。
哦，看不见。
他抬手，把试图在臂弯做潜泳的仙道薅起来，迫使他和他面对面。
金色光线刺眼，有一刹那，福田恍惚以为，仙道彰眼睛里那些明亮闪烁的东西，是眼泪。
但立刻，呆呆看着他的仙道彰脸上流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想吐。”他说。
人如果非要把Whisky当生命之水喝，总会想吐，而绝不是被福田吉兆丑到。
福田拍了拍仙道的脸:“醒醒。半夜了，别喝了，该走了。”
以防万一，他又扯了一大把纸巾，一股脑摁仙道嘴边上:“来，嘴张开，咬着，要吐吐纸上。”
谁会把纸巾咬在嘴里吐，他的手被推开了。
福田耸耸肩。
肩负越野的教诲，福田忠诚履行自己此行的职责:无论酒后有何种离谱行为，顶级艳遇，抓马场景，它都必须发生在仙道彰位于纽约上东区的豪宅里，而不是酒吧吧台边。
“Cindy，Candy，Crystal，”挥着手里的纸巾点击围在旁边笑靥如花的姑娘们，福田语气耐心，耐心的都有点死气沉沉的:“金发的美人，黑发的美人，嗨，My friend，想好今夜带谁回家了吗？”
2
“他最近和那个纽约大学拉拉队的Sindia联络得火热。”埋头看报表的越野头也不抬，一手握笔打钩一手捏着鼻梁企图舒缓眼疲劳，“他的酒泼到她的衣服上，于是连续一周送了花。”
现场宛如花束爆炸。被迫观赏的越野想到Sindia看着仙道时脸蛋红扑扑的可爱模样。
就还，挺让人动心的。
外面淅淅沥沥开始下雨，半开的窗户飘进几丝被霓虹点亮的水光。
坐在窗户前醉心于手里那支雪茄蔓延扩展到口腔里的馥郁香气，过了很久，福田才厌倦的哦了一声。
福田掸了掸手上烟:“她是黑头发吗？”
在仙道胡乱造作的一打账单上挨个签字，越野笑了笑。
“不，黄头发。”他形容，“像秋天落叶的颜色。”
挺好的。福田想，看来仙道不喜欢玩替身游戏。
所以四年来，他只爱金头发。
福田感慨:“真是欲盖弥彰。”
坐在副驾驶位上，福田身体前倾，津津有味围观眼前这一幕。
有着秋天落叶般灿烂金发的Sindia一双手臂挂在仙道脖子上，仰着头，蓝汪汪的眼睛在路灯的潮湿光线里软绵绵。
“你今晚真的喝了不少。”她笑嘻嘻的说，声音飘荡在零点后的街道上，像甜甜圈一样甜滋滋，“嗨，Akira，要带我回家吗？”
足尖雀跃的踮起，她嘴唇上芭比粉色口红在仙道的昂贵外套上晕开一团。
福田倚靠车窗，朝窗外这对黏糊糊的狗男女吹了声口哨。
然后，他听到仙道粗暴生硬的说:
“不。”
被车门挡在外面的Sindia看起来又迷惑又愤怒，车轮滚滚往前，被独自落在后面的姑娘美丽衣裙在路灯下显得无比萧瑟。
这就比较过分。
福田友情提示:“My friend，你在上流圈的名声已经不能再差了。”
而且，“其实，喝多了特别想要激情四射发挥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越野说你新采购了安全套，我以为它是你最近刚需。”
沉闷的车厢里，有谁轻轻咳嗽了一声。
福田朝身边看去，负责开车的Lawrence一脸正气，目视前方。
街道冷清清。只剩霓虹闪烁。
即便是纽约，即便是热爱开趴的美国人，也很难熬到凌晨三点钟。
拐过麦迪逊大道时，有人和他们擦肩而过。穿着青色风衣的男孩一边奋力的蹬脚踏车，一边哼唱着Bob Marley的《is this love》，风衣下摆像鸟翼一样翻起。
I wanna love you，
And treat you right，
I wanna love you，
Every day and every night。
福田想，这歌词可真他妈的刺激。每一句都扎透我后排那个人的心。
3
成年后在靠自己辛苦打拼，攒了七年的钱，才勉强在布朗克斯开起一家小型汽车修理店，身上还挂着贷款的福田吉兆其实在人生大多数时间里都相当能理解刚刚年满二十岁随便签了几份文件就继承8亿家产的仙道彰。
什么都不缺是人生的理想状态。但人活在世上，总会缺点什么。
比如仙道彰。
这人不缺钱。这人缺爱。
所以当这人穿着19万的Prada礼服闲散的坐在在他飘满机油味，到处滚着汽车零件的修理铺地上兴趣盎然看福田围着车转陀螺时高声宣布自己想住这里，并不算是有钱人发大矫情。
仙道彰住的房子太冷了。福田把走路摇晃，眼神茫然的仙道扔床上的时候看了看四周，默默打了个寒噤。
手指点上去会泛起细小涟漪的玻璃墙壁，贝壳堆叠成的花瓶，绵延伸展大约十五米长的几何图形沙发，还有无数悬挂着昂贵透明宝石的灯，摁亮之后在地毯上折射出各形各色的绚烂花纹。
好像现代艺术博物馆。
它展出冰冷空气，枯萎花枝，空旷空间，无人问津的花纹图案。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福田从浴室里翻出一条崭新毛巾，浸透凉水，把它盖在仙道脸上。
“My friend，”他在床尾坐下，立即对它的弹性表示满意，开始弹上弹下，“四年了。”
越野总是特别含蓄。福田不懂，事到如今还含蓄个什么劲。
福田挥杆上直球猛击仙道头部:“和黑凯门鳄当情敌其实挺刺激的，你知道吗，它们体长能有4米，体重能有半吨。在水里捕猎活像鱼雷，它们没有天敌。”
它们没有天敌，输给它们不冤。
福田的黑凯门鳄普及没能说完。
差点被他滴着水的湿毛巾闷死的仙道彰像鱼雷一样弹了起来。
四年了，仙道彰没有和黑凯门鳄和解。
情况可能变更糟。
仙道彰指大门:“滚。”
疯狂挥杆鳄啊鳄啊惹大祸的福田吉兆脚底捆轮，无比麻利的遛了，把整间现代艺术博物馆留给仙道彰。
手脚张开，仙道彰觉得自己像一尾搁浅在沙滩上，就快要被烈日暴晒而死的狭鳕鱼。
白灿灿的灯光照着他的脸，而他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它。
黑凯门鳄，体长4米，体重半吨，在水中捕猎时像鱼雷。
仙道彰发出一声干巴巴的笑声，不知道福田是从哪个Google页面抄下并背诵了这些。
不，它们都不准确。
4
黑凯门鳄。它们是凯门鳄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头部长而宽，背部有隆起脊骨，颜色会随年龄增长逐渐变深。
它们的吻部稍延长，端部略高，吻长稍微大过吻基宽度，眼睛的前端也生有突出骨脊，好像架着一副眼镜。
“所以，”那双看着他的漆黑眼珠里泛起一丝笑意，“你也可以叫它The crocodile with the glasses。”
细长苍白的手指在干燥桌面上轻轻划起一个图形，一只爬伏的鳄鱼。好像浸泡在冰凉水中的美丽钻石般的眼睛里笑意似乎更深了些，“隆重介绍我的朋友Melanosuchus niger，亚马逊的最古老居民之一，美丽狡猾有耐心的屠夫。”
那天的内罗毕异常炎热，午后咖啡馆被一轮血红蓬勃的太阳强烈照射，整座城市都被描摹出生机勃勃的釉彩金边。
仙道彰分不清，到底是那天的太阳更灼热，还是自己看着流川枫的眼睛更灼热。
是眼睛吧。
当看到面对凯门鳄这话题全程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的仙道彰，他记得，流川枫垂下睫毛，把脸别过去。
没有起风。空气里并没有风。
可嘈杂的汽车音浪里，他清晰听到，风送来耳边，一声很轻很浅的笑。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双手握紧，满手心黏腻潮湿，灼热的汗水。
从肯尼亚西部的卡普萨贝特市独自驱车回内罗毕的路上，仙道彰曾对自己正在行进的人生感到荒唐:他刚签完一打涉百亿的金矿、铜锌和钛铁开采合同。但合同的具体细则全由长兄掌控，他只是在那些被千百遍翻看敲定的最终版的纸面上潦草的涂画。
潦草的涂画，这大概是开采项目遍及全球的sendoh家族对放弃经济、能源、地质，笃定心意去念艺术的仙道彰蔑视的报复。
艺术对这个家族是毫无用途的。
他也是，毫无用途的。
一个废物。
他把自己扔进夜总会喝酒，醉醺醺和皮肤黝黑牙齿洁白的美丽少女亲吻，在赌场一掷千金，输掉大把美钞，再把另外大把浪费在赛马场，时间都被他搅动得无与伦比热烈沸腾。越沸腾，越空虚。
他是在宿醉醒来的午后遇到流川枫的。
在遇见的前一秒，他只想买一杯浓咖啡，使自己清醒。
那天的内罗毕异常炎热。
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华氏91°的燥热高温，烈日下的行走变得难以忍受，打开一片连绵遮阳伞的咖啡馆人满为患，很难找到独享的空桌。
Espresso不加糖，仙道端着它，向店外靠墙的僻静角落走去。
在合适的距离他站定，摆出恰到好处的社交微笑。
他问:“我可以拼桌吗？别的地方都满了。”
正飞快敲击键盘的客人抬起头。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流川枫。后来，在许多个梦里，他重温这个场景，看着白色花束无声无息的在自己的眼前怒放，醒来后，又为这花束的凋萎痛苦。
5
流川枫飞快把铺开桌上的几张文件收了回来，放到手边，然后点点头，又开始敲键盘。
宿醉的头痛里，仙道彰呆呆的看着他。看他的长睫毛在斜翘眼尾浓密堆叠。
是加西亚·洛尔迦的诗里才有的睫毛。
是一千匹沉睡的波斯小马。①
Espresso的浓苦在空气里蔓延，仙道彰低下头，看着从床上爬起来，宛如一团潮湿混乱的水草般的自己。他想起昨夜，还在酒吧里把嘴唇贴向身边姑娘的自己，索要她亲吻的自己。看她为他的每句话咯咯的傻笑的自己，看那些女孩们晶晶的眼波不断的无法挣脱的缭绕着他的自己。
而现在，他在这里，发现昨夜的自己，前夜的自己，在此之前的所有自己，都好蠢好幼稚。
是谁说真爱降临时没有声音。那些白色花束在他眼前砰然放开时，他分明听到自己心脏剧跳的声响。
在音箱切换到Bob Marley时，仙道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摇摇晃晃。
舌头像被冻住，他问他:“你……嗯，你是个模特吗?”
这是一句毫无理由的提问。它和以前的所有他一样，好蠢，好幼稚。
可是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仙道彰只能默默的，悄悄的，握紧手指。
但它有效。
他同座那双眼尾上翘的迷人眼睛终于落定在了他身上。
流川枫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衣衣扣解开，袖子卷起，外套随意的丢在椅背上。流川枫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和所有人并无区别。
眉毛微微挑起，他问:“为什么?”
因为。
手指握紧，又松开，仙道弯起眼睛，用最好的表情:“因为我刚才在那边端咖啡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想要对你拍照了。”
那双看着他的漆黑眼睛冷漠的移开了。
这不是好开端。
卡普萨贝特的采矿主哈西瓦尼喜欢的话题是金子，只有金子。于是大学念抽象主义的仙道彰在那周的所有时间里，谈论的都是金矿石。
杂质。晶体。等轴晶系。立方面心晶格。粒状。团块状。片状。网状。树枝状。纤维状。海绵状。它的白光反射率。它的硬度和密度。它的挥发性。
临行时，哈西瓦尼非要送给他一大块的金矿石，来剖白他们短暂热烈的友谊。
现在，仙道彰不想要金矿石。
他只想要面前这双眼睛重新的、永远的，无法挣脱的缠绕他。
他用喝咖啡掩饰被生硬转换的话题，他假装读不懂空气。
他用令人难以拒绝的柔软发音说:“看来我猜错了。”
他真挚不朽的追问:“可否告知我答案?”
UNEP有关20世纪50年代至今亚马逊流域热带雨林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的报告被装订成了厚厚的一本。而事实上，更为直观的数据是，400年来，亚马逊的热带雨林面积已经减少了一半，水土流失达到最强级别，自然灾害更加频繁。
已经在环境署连续开了两天半会议的流川枫把那本报告书推开远一些。
他想，地球上的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关心地球之肺正在遭遇什么危机。比如眼前这位衣冠楚楚，但浑身流露整夜蹦迪纵情饮酒后的疲软神色的playboy。
他的嘴角恶劣的别了一下。
他说:“我养鳄鱼。”
6
一定是Espresso太苦，仙道彰被呛到。
他当时脸上的表情肯定很傻，因为，它取悦了他冷淡的同座。
假如装傻能赢取爱之花，仙道彰想，他不介意扮演。
虽然，他非常不喜欢鳄鱼。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厌其烦的追问有关Melanosuchus niger的一切。
它的皮肤纹理，它眼睛中间凸起脊骨的形状，它的长度，它的速度。
他好像全情投入，但事实上什么都没真正听入耳。可是，管它呢，它只是遥远的横卧在亚马逊河流里的丑陋鳄鱼，是引诱流川枫和他说话的唯一契机，是他接近流川枫的灌木途径。仅此而已。
他一点也不关心它们。他关心的是，流川枫那双晶莹眼睛一次次落在他身上时细微的情绪波动，它泛起的细小涟漪，它促狭的一次次转开，它又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是被他完全攫住。他觉得自己天旋地转。命运给他的馈赠就在这里，摆在眼前，而他还不能。
还不能起身，吻那张属于他的嘴唇。
服务生再次端来续杯的Espresso时，流川枫站起身。
“我该走了。”外套搭在臂弯上，他把笔记本和文件拢在手里，目光意味深长的掠过仙道面前的咖啡杯。
是第四杯。
他说:“它不是水。它会让你心跳加速。”
不。不会。仙道彰的嘴唇动了动了。
酒精和咖啡因会让我兴奋，但心跳。
它加速只因为你。
想要在内罗毕找一个人，这太难。这座大都市塞满琳琅的饭店、咖啡馆、酒吧和俱乐部，空气凉爽，交通便利，令无数心往非洲的外国人趋之若鹜。
但一个无所事事的playboy想要狩猎猎物，永远不会计较难度。
这不过是需要一些钱。仙道彰有很多钱。
那天晚上，换上精致外套，头发打理到一丝不苟，刚刚换到Nairobi West酒店六层房间的仙道彰假装若无其事的拉开门。
他看着刚从电梯出来的流川枫。
“350万。”这是内罗毕的人口。
“1200。”这是内罗毕的酒店。
他的眼睛含满笑意:“找到你了。”
而他要求的犒赏不过是:“我可以……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
纽约夏天的阳光总是过于直白刺眼，就好像那天那时起仙道彰时刻展露给流川枫的欲望。
他想狩猎他，他想捕猎他。
这欲望又直白，又刺眼。
仙道彰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枕头盖在脸上，感到自己两边太阳穴像被细线拉扯向头顶。
头好痛。
他发出一声呜咽叹气，翻身而起。
50秒速烤，就会得到两片香气四溢的面包片。芝士不用放太多，人每天都需要摄入新鲜蔬菜和水果，柠檬如果切太大片口感会不好。榨汁机很好用，把顺眼的水果洗干净切成合适的大小一股脑丢进去，总能得到一大罐什么。
不吃早餐永远是错误行为。
仙道彰坐在桌前，端起那杯黄色糊糊，迟疑的喝了一小口。
他的脸皱成一团，迅速把它推开。
他敬畏的看着它，想送它去马桶。
然而浪费食物的行为非常可耻，在雨林里跋涉的时候，食物是很珍贵的，大多数时间只能吃压缩饼干。他记得。四年已过，但有些话他总是记得，一直记得。
屏住呼吸，他一口气把它们喝光，叼起面包，去换衣服。
7
三年前，在越野的反复游说下，他开始为The Museum of Modern Art工作。
作为当今世界最重要的现当代美术博物馆之一，MOMA差不多有15万件藏品，涉及绘画、雕塑、印刷、设计、版画等各种各类，他小的时候，很喜欢徘徊在这里，看那些搔首弄姿的亚威农少女。
她们是粉红色的，身体被绘画成菱形，眼睛是橄榄形，有的面无表情，有的面目狰狞。他很喜欢那些夸张的多角圆形，锯齿形线条和锐角平面的构图，它们如此强劲，怪诞，又有生命力。
“这工作很适合你，给艺术系的学生描绘线条、图案、色彩和结构。”把他房间花瓶里早已枯萎的长杆玫瑰拿去扔掉，越野心平气和的说，“说不定还能结识谈得来的漂亮姑娘，共赴爱河。”
他和Sindia就是在MOMA相识的，她很喜欢他，对他围追堵截。她像秋天般丰盈美丽，对他的一切都觉得excellent，花很多时间爱他。
但他不想和她共赴爱河。
当那群兴奋的中学生问完所有有关弗里达·卡罗《断发自画像》的奇怪问题后，他们总算愿意放开这位墨西哥女画家，向塞尚的画前涌动而去，剩仙道彰独自与画像中一字眉留胡须的女画家面面相觑。
画是她在与不忠的迭戈·里维拉离婚时创作的，画里，她穿着男人的西装，眼神冷静。
戴眼镜的男生要求仙道翻译画上那行标有音符的墨西哥歌词。
看，如果我爱你，
那是因为你的头发。
你剪掉头发，
我就不爱你了。
瘦弱的男孩不懂:“这是她前夫的心声吗？哦，这话说得可真伤人，我是说，头发剪掉还会长起来，这无关紧要。谁会因为头发爱一个人。”
仙道彰扬起一条眉毛。他想，年轻人，那是因为爱没道理可讲，与头发无关。
长雀斑的女孩显然也这么想。
她很小声:“其实……她和里维拉分开是因为他还有别的女人。不过，他们一生都纠缠在一起，他们很难脱离，里维拉很欣赏她，不过他也背叛她。”但是，她大部分赞同她的同学，“你说的对，这话可真伤人，我是说……”
她看见仙道那双琥珀般漂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她的脸瞬间红了。
“怎么了?”她小声问。
转过身，仙道彰注视着画像里目光从容，神色平静的卡罗。
有些人性格如同火焰，却在分开时平静而从容。
仙道彰笑了笑:“所以，卡罗是在警醒我们:对你爱的人，永远不要胡言乱语。”
迭戈虽然与卡罗分开，但他从内心深处钦佩她，赞美她。他赞美她的讽刺和柔和，赞美她钢铁一样的坚硬，赞美她像蝶翅般自由，如微笑般动人。
那么，仙道彰呢？
他想起四年前，流川枫站在这幅画像前，看着那行歌词的神色。
流川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午餐时，他步行到位于62街的法律和财产托管事务所，在楼下咖啡馆里找到了越野。
要了份火腿三明治和一杯Espresso，他把自己随意的扔在细腿椅上，眼睛漫不经心的扫向窗外。
几个帽兜遮着脸的男孩正在店门前的空地上玩滑板，滚轮摩擦地面发出粗糙声音。
越野转过脸来看着他。
8
“我还以为你和Sindia会相处的更久一些。”把面包咽下，越野说。
但仙道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什么遗憾。
耸耸肩，仙道把装着火腿三明治的盘子拖到跟前:“我和Sindia不合适。她太喜欢傻笑了。”他想把生菜拿开，但不知为什么，又放弃了。
越野听到他自言自语的说:“吃点蔬菜对身体有好处。”
越野凝视着他。
假如。越野想，假如福田吉兆已经打出直球，挥杆猛击过仙道彰的头部，好像我也没有必要维持含蓄的假面。
越野举起了球杆。
“你知道吗，”身体前倾，他说，“作为全权管理你所有财产的委托经纪人，你花出去的每一笔钱，我都能看到来龙去脉。”
出于隐私条款和保密限制，经纪人当然会三缄其口。
仙道彰眨了眨眼睛。
越野叹气:“说真的，其实没必要专门办一张信用卡，在玛瑙斯消费。”而且，“你知道的，他很多时间不住在那里，你送到那里的花都被堆在了门房。”
在时间里，任何美丽的花束都逃脱不了腐烂的结局。
那里一直在不断发生着美丽花朵的腐烂爆炸。
“我是说，流川他每次工作回来一定很累，没人想在终于回到家的时候，一边听门房没完没了唠叨，一边一趟趟往垃圾站扔花。”
越野眯起眼睛:“仙道，开玩笑要有底线。你们分手四年了。”
信用卡。玛瑙斯。花束。
仙道彰没法否认这些指控。
他只能干巴巴的否认:“我没开玩笑。”
在越野意味深长的目光里，仙道用难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说服自己的财产经纪:“我……我只是想向他表达歉意。”
啊。是这样。越野点点头:不留名姓，不明意义的完美表达。
越野语重心长:“以后别送了。流川他人很好。我觉得，他早就不在意那些。对了，”他把手边那份报纸推给仙道，嘴角浮起奇怪的微笑，“你还记得Elvis Boyer吗?”
Elvis Boyer这个名字立即拉开了一些仙道彰感到不愉快的序章。
语气冷淡，仙道问:“他怎么了？”
越野发出赞美:“了不起。他入编了，接下来会负责测绘和绘图。我还以为他只会画油画呢，在你混吃等死的这四年里，他一定很努力。”
努力向流川枫靠近。
角落里的Lawrence等仙道彰走后才坐了过来。
“他不会又跑去酒吧买醉吧。”目送仙道神情恍惚的穿过广场，Lawrence怀疑的说。
四年前他们在酒吧找到仙道彰的时候，还以为是打捞起了一团混乱的水草。
事情比打捞水草还要糟糕。
喝到想吐的仙道彰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宏伟骄傲的语气告诉他们:“我和流川分手了。”
哦，不。不是这样。
他说的是:“我把流川甩了。”
掀了掀嘴唇，越野心平气和的开始吃盘子里剩下的那一半苹果派。
9
拥有秋天落叶般美丽金发的Sindia最终只得到了一些来自仙道彰的美丽花朵。
他们不合适。
“她太喜欢傻笑了。”
这话听着耳熟。就像四年前，仙道彰告诉他，他觉得他和流川枫不合适。
“我觉得该分手了。”啜饮杯中酒时仙道说，“流川他——”
也许是酒吧的音乐太吵。也许本身就没有理由。
越野想起仙道第一次把流川枫介绍给朋友时的那个纽约夜晚，在仙道彰那间被福田讽刺为“冷冰冰的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巨大豪宅，他语气雀跃。
“他是流川。”他的眼睛弯起来，像迫不及待要展示他珍藏的稀世艺术品，神色是越野从未见过的温柔愉快，“我们刚交往一周。”
正趴在一张玻璃矮桌上飞快写报告的流川枫抬起头，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
流川枫有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眼尾斜翘，堆叠着浓密柔软的睫毛。
他的目光那么冷静。冷静的近乎冷酷。
流川枫之前的大部分时间消耗在实验室里。他研究生物遗传，两析动物的生物遗传。这涵盖很多方面:它们的表型进化遗传学基础，性别决定机制，空间分布格局，濒危物种的资源现状、遗传多样性和受胁因素以及保护对策。最近两年，他接受了巴西环境部委托，频繁带队进出亚马逊雨林，对森林中的爬行动物做出系统标记。
“我搬家到了玛瑙斯，黑河和索利芒斯河在那里交汇，总是下雨，很热。”
发现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对两栖爬行和亚马逊河没兴趣，流川枫立即简洁的终止了说话。
大多数时间，流川枫很安静。
越野很喜欢流川枫。但即便从最包容的角度，越野也很难说服自己，流川枫适合仙道彰。
甚至，他觉得，从仙道彰高中开始的漫长情史里，流川枫是最不合适的那个人。
仙道彰在最繁华城市的富人区长大，不喜欢昆虫，二十岁就成了亿万富翁，大把花钱，伶牙俐齿，风度翩翩，极擅交际。从容游走在感情当中，喜新厌旧，醉生梦死。
他太不稳定。
而流川枫，他远离喧嚣的城市，以幽寂潮湿的森林和广阔河流为伴。他对流行趋势一无所知，静默寡言，生人勿近。
他太稳定，稳定得几乎难以流露任何情绪。
越野对仙道的这段感情没有信心。离开的时候，他沉默的走在仙道身边，听他的朋友和雇主语气欢快的说起在内罗毕重新找到流川枫的过程。
“我觉得自己完全像喝醉了，你知道吗？他的眼睛看我的时候，我一动也不能动，我简直神魂颠倒。”
他立即坠入爱河。
“他离开后，我告诉自己，绝不能，绝不能让他从我的身边溜走。”
他在三百多万人里找一个人。
“我约他吃饭，约他看赛马，约他去剧院，我告诉他我脑子里全是他，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喜欢我是什么样，我就会是什么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他抬起头，回头去看留在楼上的流川枫，眼睛闪闪发光。
他快乐的不知如何是好:“我把他带回来了。”
10
那也是仙道彰第一次征询越野的意见。在此之前，在那之后，他的所有感情都是随机而发，随心所欲。
只有那一次，唯一的一次。
仙道彰期待而忐忑，怀抱火焰唯恐它熄灭:“你觉得……怎样?”
他有点不安:“我是说，你觉得流川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他在意结局:“我好喜欢他。想和他地老天荒。”
迟疑了小会儿，越野真诚的说:“挺好的。他一定也很喜欢你。”
越野想，他们不合适。但他爱他，所以应该不要紧。
然而可悲的是，这世上大多数人只能和合适的人天长地久，和爱着的人永远分离。
他们交往两个月的时候，仙道彰带流川枫去到他母亲的墓园。
在她离世之后，那是他的情感禁地，他从不和任何人一起看她。一如她离世带给了他巨大的情感伤痛，而他也从不向任何人倾诉。
但他讲给了流川枫。
把那些飘落在墓碑上的细小秋叶拂开，他说到那天早晨，他从学校如何一路飞奔的跑回家。
肺就要炸开，心脏像停止跳动，在无声空白里，只能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好害怕，他好害怕。
“我好害怕。”他说，“可除了一直跑，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流川枫在他身边蹲下来，看着墓碑。
流川枫悄悄握了握仙道的手指。
想了想，他说:“我妈妈曾说，生命不过是顺流而下的河。”
伸出手，他把一片刚落到她名字上的树叶轻轻摘掉了。
“所以，她们不是离开我们，她们只是提前到达了终点。”
仙道彰在曼哈顿酒店属于自己的套房床上四肢摊开，直视天花板。
他已经看了它一个小时。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越野指责他在分手后还没完没了给流川枫匿名送花的行为幼稚，令人困扰。
越野不知道，不仅仅是送花。
刚分开不久的那一年，他频繁借口打发时间周游世界，却始终把终点定格在巴西。
然后辗转，到达玛瑙斯。
和流川枫说过的那样，这座城市湿热多雨，和繁华到拥挤成一团的纽约不同，这里植物高大茂密，建筑坐落随意，空气中散发着雨水和浮动码头的渔船交混的奇怪气息。
在那栋楼下，他见到了阿弗里、莱利和里里奥尼，他们是流川枫的邻居，三个男孩分别是十岁、八岁和七岁。
“他们的父母常年在渔船上。”流川说。
捕捞是傍水为生，倚靠自然馈赠。但渔船租金昂贵，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维修费。
相同家境让三个男孩很快结伴，每天放学以后，他们都会跑到楼下的空地上踢球。很多普通人家的巴西孩子都渴望靠踢球出人头地，改变命运。但足球是易耗品，总是踢着踢着，就坏了。
阿弗里想要带着莱利和里里奥尼去捡废品，换他们的新球。
流川枫送给了他们。他是他们快乐的唯一赞助人。
电脑上的数据飞快拷贝，流川枫轻描淡写的说:“我小时候，也想过要去踢球。”
三个男孩起初在湿漉漉的空地上围着皮球欢快跑跳着，后来，最爱的里里奥尼突然叫喊一声，飞快往巷子跑去。
阿弗里和莱利紧跟，他们把流川枫围拢，争先恐后的喊他:“Kaede！”
他们雀跃的问:“Kaede，要一起踢球吗？”
有时候流川枫会和他们玩一会儿，有时候只能遗憾的摇摇头。
里里奥尼像小雀一样叽喳，他告诉流川枫:“门房里又有很多的花！”
他们会簇拥着他去看那些花，有的枯败，有的盛放。他们迫不及待要为他做事，会把枯萎的花抱去丢掉。
而剩下的那些。
仙道彰看到它们被流川枫搂抱在怀里，心中发起细小的，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无数的枯萎无数的离弃，最终，有一些总算能陪伴在他的身旁。
而他自己只能躲在车里，透过被潮湿模糊的车窗，紧密的注视他。
流川枫并不喜欢花。或者说，流川枫对浪漫的表达没有兴趣。
在内罗毕，他约他吃饭，约他看赛马，约他去剧院，他费尽心意，只想要打动他。
可他至今不知道到底是怎样打动了他。
11
仙道看到自己正站在沸腾的汤锅，往里面放花生。
汤里食材已繁多，鲜虾和虾米上下起伏，鱼肉变成乳脂般的白，它们一起在应该是加了许多椰奶，dende油和胡椒粉的水里扑腾着。
仙道很快意识到，这是一道Vatapa，他在巴西菜谱上曾见过它的成品，并为其复杂混乱，随心所欲的食材暗自诧异。
看着手里抓着的一大瓶辣椒粉，仙道彰确认，这是梦。
门发出声响，他抓着辣椒粉转出厨房，想看看是谁如此不幸，跌入他的怪梦。
当然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
流川枫把手里乱七八糟的文件一股脑丢进门边的靠着的盒子里，去解衬衣领口纽扣。
他身后，三只小脑袋依次探进来，六只褐色的眼睛渴望的望向仙道。
“Akira，”里里奥尼期翼的问，“可以让Kaede陪我们踢会球吗？”
这是什么问题，流川枫又不是他的所有物。
可仙道还是立即回答他:“不可以。”
阿弗里翻了个白眼，门被关上，孩子们的声音出现在楼道，随即从空地上传来。
总算从这三只吵人小雀的魔音攻击里挣脱，流川枫看起来松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仙道手上。
“你在煮汤?”他向厨房走去，对扑腾着的一窝浓汤露出怀疑戒备的神色。
是，卖相难看。
仙道解释:“我没下毒。”
黑眼珠浮起恶劣的戏谑，流川枫提示:“你上周煮的caruru和bobo de Camarao差点让Elvis中毒。”
Elvis Boyer为什么要吃他煮的汤?嘴比脑子跑得快，仙道脱口:“他活该。”
流川枫挑起了眉。
这是梦，这只是梦。仙道警告自己。
可当流川枫近在咫尺，如此鲜活的对他微微皱起鼻子时，仙道扔掉了手里那罐辣椒粉。
他用双手捧起流川枫的脸，把嘴唇贴上他的嘴唇。
流川枫炸毛:“喂，不要用抓过鱼虾的手在我脸上乱摸！”
这是在他的梦里，当然应该为所欲为。
仙道彰亲他亲的更狠了，还拿新冒出来的胡须戳他。
汤意外很美味，但流川枫胃口一般。吃完午餐，他走到阳台去抽烟，身体趴伏在栏杆上。
手里抓着沾满泡沫的盘子，仙道问他:“进展很差?”
流川枫的父母都是生物遗传学家，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入实验室，透过密封玻璃观察雨蛙和蝾螈。后来，因为鳄鱼凯西，他又跟随父母频繁出入亚马逊，开始研究美洲霸主黑凯门鳄的习性。
上百种青蛙，不计其数的动物，它们出生就住在雨林，那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
流川枫伸手，把眼前团聚的一片烟雾挥散。
“我们研究了地图，上游工厂的废水源源不断从支流汇集到亚马逊，已经污染了部分水源。”
森林的状况也令人担忧:“它的面积在十年里又缩减了10%。”
工业发展太快，人类扩张迅猛，居住在被人类统治星球的动物只能仓惶聚缩。
即便是凯西。
黑凯门鳄在自然界没有天敌，但再坚硬的铠甲也没法抵挡人类的枪火。
环境部和工业部在会议上争得不可开交，密集词句的交锋里，流川枫恍惚想起上一次进入雨林见到的那只美洲豹。
它的眼睛又圆又大，充满警惕狡黠，幽静注视着侵入者，而后飞快曳尾而去。
在不断被偷猎枪杀后，最顶级的掠食者也领教了人类的可怖。
12
很早之前，仙道就觉得，流川枫应该辞去这份工作。
人类和自然的矛盾永难开解。夹在两者之间太艰难。
“其实是自然界退让更多。”流川枫的助手水泽一郎对大多数结局都感到乏倦，“它们不能像人类那样大喊大叫，把自己的损伤诉诸以言。”
可人类还是会指责。
“投资商一直在指责我们态度苛刻，对他们的方案挑三拣四。”
这份工作带给流川枫很多精神折磨，他做无数工作，穿梭在危险的雨林，住在看林工的屋棚，忍受着有毒的蚊虫和危险的动物，就为了递交实地调查的真实数据，来说明逐日糟糕的雨林状况。
它又寂寞又繁重。
可它没给他报偿，它还是在缩减、污损、残伤。
他们交往了一年半，其中的八个月，流川枫耗费在了雨林，信号很差，通讯断断续续，约等于断绝联系。
仙道彰的朋友都来自上流富人圈，他们的话题离不开漂亮衣服，精致艺术，时尚潮流。
他们不关心一片遥远雨林或整颗星球的损伤。
流川枫也从不谈论它，他对他的朋友直言不讳:“合成纤维对环境造成的影响很复杂，现在，几乎所有的水质样本里都发了塑料纤维。”
流川枫像愉快场景里最不和谐的音符。
仙道尴尬:“这不是好话题。”
流川枫对着他琳琅满目造价昂贵的衣帽间里那些标签华丽从未穿着的衣服皱起眉。
流川枫叹了口气。
“我会注意。”他说。
他再没去过那些聚会。
人的世界若不能融合，就会慢慢疏远。仙道彰尝试让流川枫离开那份矛盾纠缠，关系重大的寂寞工作。
“在实验室里也很好啊，是不是?”他劝说他，“纽约，美国，有很多很好的生物实验室，供你尽情挑选。”
甚至:“如果你都不喜欢，我给你建一个新实验室，完全由你掌控。只要你喜欢。”
在明亮干燥舒适的室内研究束手就擒被送到眼前的动物。而它们本该属于更广袤的天空和大地。
流川枫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不喜欢。”
他们的矛盾逐日加深。
“凯西在那里，”流川枫说，“人类喜欢自己的族群，动物也是。想了解它们，就拜访它们。”而不是把它们抓到这里。
这是明确的选择。在丑陋凶恶的黑凯门鳄，雨林箭毒蛙和仙道彰之间，流川枫选择了前者。
他对他的情意毫不在意。
仙道气到摔门。
13
反而是在分手之后，面对失去流川后无数个漫长的日夜，仙道彰才开始眺望那片雨林。
它理当是一片没有喧嚣的伊甸，各类物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在其中，被自然法则束缚，走完一生。
但人类无数不在，这世界没有伊甸。
茂密稠盛的树林被大面积砍伐，寄居其中的动物向深处内缩，水源被污染。黑市交易上稀缺的动物皮毛带来昂贵的收益，滋生偷猎横行。
被拉到观看人数稀少的节目中接受采访的水泽很拘谨，面对“是否遭遇过偷猎者”的问题他回答“是”。
“危险时时刻刻，各种各样。”他说，“但组长说，动物和植物是沉默的受害者，必须有人类愿意为它们做点事。”
流川枫是他的组长，他深入雨林的坚定信心。
而梦中，流川枫熄灭了烟。
流川枫无奈:“政府觉得，人类已经做了很多事。我想说，人类最好什么都别做，离开它们最好。”
他语气里的促狭让仙道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下别的嘴角。
仙道调换了流川喜欢的话题。
手指摩擦着盘子，仙道问:“凯西怎么样?”
凯西已经三十六岁了，对黑凯门鳄的寿命来说，她正奔向晚年。
凯西的兄妹在森蚺攻击下皆数丧生，成为蛇食，唯独她滚到草丛，逃过一劫。她的母亲下落不明，她由人类孵化，又被送回雨林。
大约牢记深仇大恨，凯西对报复森蚺得心应手，她在族群称王称霸，抚育了一代又一代，已经是位老祖母了。
流川枫的鼻子愉快的皱了起来，漂亮的眼睛浮起笑意:“她到处打架。”
他们下午去看了电影。
这不是流川枫热爱的娱乐项目，但是:“出差前答应过你的，说话算话。”
和以往的许多次那样，电影进行到半小时后，流川枫睡着。
他靠向仙道，细软头发拂上仙道脖颈，睫毛合垂，姿态放松。
是仙道彰印象里，流川枫曾面对他的姿态。
他们坠入爱河时，流川枫随意，放松，狡黠，坦白，又锋利。他总很毒舌，对一切的表达都直言不讳。像大雨滂沱又日光丰盈的雨林，生机扑面而来。
这曾是仙道彰爱他的起因。
仙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要为这样的流川戴上假面。
他侧过头，把吻小心翼翼的落在流川枫柔软头发上，为梦境的甜美和现实的难以复原感到哀伤。
14
回家的路上，流川枫穿过街道，跑去买咖啡。
他的同事Jamieson是个美国人，在难以观望尽头和很难得到好消息的工作压力下，他寄情吃喝。
流川枫把花里胡哨的杯子给仙道:“Jamieson认证，真正纽约风味。”
至于杯子。
在交往中被仙道反复灌输艺术，即使榆木也要被惊动了。
流川枫准确概述:“Pop art。”
他堆叠的睫毛毛茸茸的，黑晶晶的眼珠看向仙道，恶劣的朝他挑了挑眉。
只会存在在他梦境里，姿态肆意的流川枫。和存在在现实里，衣着精致的被带到MOMA和卡罗的自画像面对面的流川枫。
仙道的手指握紧咖啡杯，他脸上瞬间浮现的表情令流川枫困惑。
斜阳拉出的长长阴影里，流川枫问:“怎么了?”
仙道彰很少去想那件发生。每次，当他的回忆触碰到那里，他都会仓促叫停，仿佛只要及时按下暂停键，已发生的就会跳跃过去，什么都不会再发生。
仙道彰紧紧握住了流川枫的手指，好像只要如此，他就不会从他的身边离开。
仙道摇摇头。
他们沉默的走了一截，他的语气艰难:“……我做了一个梦。”
假如梦境是梦中的现实，那么现实就是梦境的梦境:“梦里我们两个……不太好。”
流川枫看了他一眼。
不太好的意思是:“有多不好?”
印着波普图案的咖啡杯在夕阳下泛出惆怅的金黄，仙道说:“我们分开了。”
那确实……不太好。鉴于仙道对这个梦的态度十分严肃，流川枫追问:“为什么?”
他们分开后，越野指责仙道胡言乱语，不负责任，“流川枫不是你的收藏品。”
不，仙道想，他没有。
仙道沮丧:“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有时候太爱你，有时候又不知道怎么爱你。还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根本是用花言巧语把你骗到手的，我这个人，挥霍、放纵、胡作非为，废物一个，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的。”
事态变得严重了。
流川枫紧急制刹:“闭嘴。”
水泽曾对流川枫的选择表示过应有和适当的震惊。
他承认:“性格不错，长得也不错，举手投足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就魅力十足。”
可仙道彰绝不是他心目中流川枫的完美伴侣:“可他名声很差，行为浮夸招摇，标准的花花公子，虚情假意，趴体动物。”
这位标准的花花公子把大把大把时间花费在咖啡店里，他在敲数据，他坐在对面，看他。
流川枫劝他离开:“你在浪费时间。”
仙道彰摇摇头，下巴搁在桌子上。
“你有读过那个故事吗流川?‘如果一个人爱上了一朵绽放在浩瀚星空中的独一无二的花，每当仰望繁星，都会令他感到幸福。’②”他的眼睛弯起来，“我才没浪费时间，我看见你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15
后来，在无聊会议进行到最冗长乏味的时刻，流川枫翻看了仙道彰硬塞给他的绘本。
那只狐狸说:我不能和你一起玩，我还没有被驯服呢。③
那只狐狸说:你必须要很有耐心才行。首先，你必须在稍远的地方坐下来——像那样——在草地上。我会从眼角瞄你，而你不能说话。言语可是会导致误解的。之后的每一天，你可以坐得靠我更近一点……④
那只狐狸说: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时间来，比如说你定在下午四点来，那么到了三点我就会很高兴。时间越是接近，我就越高兴。等到四点，我会很焦燥，坐立不安；我已经发现了幸福的代价。⑤
那只狐狸说: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你就是世界上的唯一了。对你来说，我也是世界上的唯一了。⑥
那只狐狸还说:正是你为你的玫瑰花费的时光，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对你驯养过的东西，你永远负有责任。你必须对你的玫瑰负责。⑦
那个午后，在喧嚣的咖啡馆里，被鳄鱼的话题震慑的仙道彰。
在三百万人里浮夸招摇的寻找他的仙道彰。
每次都穿得好像要去开屏的仙道彰。
把时间大把大把浪费在他身上的仙道彰。
挥霍、放纵、胡作非为。
流川枫抬手，摸了摸仙道的头发，漆黑的眼睛里闪过浅淡一丝笑意。
爱没道理可讲。
他说:“可我就是很喜欢。”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整栋公寓都在停电。阿弗里正举着蜡烛，身后缀着里里奥尼和莱利在楼梯上快活的奔跑。
“要停到明早四点。”他说，“广播说，线路抢修。”
他把蜡烛举给流川枫:“给你，Kaede。”
门把孩子们的尖声欢叫搁在外面，漆黑房间里，只有流川枫手上的蜡烛发出微微的暗光。
它把流川枫整个照亮，流川枫举着蜡烛，想要把它放在合适的地方。
他的手腕被仙道抓住了，黑暗里，仙道彰把脸伏在了他的背上。
这是梦。无论是多么美好的梦境都是虚幻，最终会醒来。一个人是不能沉溺在梦的世界的，尽管，有片刻，有刹那，仙道彰会觉得，若能永远留在这梦里该多好。
“对不起，流川。”他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一直想要和你说这句话的。越野说我这个人缺爱，想要全世界都爱我。”
其实不是。
“我只想要你爱我。”
“我想把你留在纽约，把你装进我的世界里，这样，你就离不开我。”
他以为，时间递进里，是一直纵容他的流川枫离不开他。于是他让流川枫去酒吧，把身材火辣的姑娘们聚到身边，在嬉笑里宣布分手。
你看，流川，我有时候喜欢金头发的美人，有时候喜欢黑头发的美人，其实你只是其中一个。
不要当真。
在酒精退潮后仓惶的醒来，他已经把一切都搞砸。
“后来我给你打电话。”他想要知道他好不好，是否恨他，可否让他重新走回他身边，不喜欢纽约就算了，“可你好凶啊流川，你对鳄鱼和箭毒蛙都很好的，你对我好凶啊。”
他只能远远的，不敢惊动的看着他。
只有这个梦，只在这个梦里，他的流川再一次靠近了他。他想要留在这个自己构筑的美梦里，但是不行。
“我也好喜欢你。”他说，“但人如果沉溺在梦里，就会离现实更远。流川，我好喜欢你，但我必须面对现实，因为在梦里喜欢你是不对的。”
他的吻印在了流川枫漆黑的眼睛上。
16
流川枫在从巴西利亚返回玛瑙斯的途中得到了团队又招募了另一名测绘和动植物图标绘制组员的消息。
“Boyer不太好。”负责上一轮带队的Jamieson打电话给他，“艺术家的想象力真要命。”
仙道说过的，艺术生命源于丰沛不绝的想象，想象力带来无穷的创造力。
“如果我的想象干巴巴，那我的艺术生命也就枯竭了。”
仙道确实很有想象力。
甚至，有些时候，流川枫觉得他是过于有想象力了。
树影不断后退，身旁的水泽飞快翻阅着摆在膝盖上的那些报告。
巴西国会近日开始试图架空环境部对环境和水资源的管控，开启“再工业化”进程。
这一回，连媒体也站在了国会一边。他们认为汽车、石油、大豆和矿产是巴西传统行业，但对巴西经济重建作用似乎不大，不足以支撑巴西经济和社会发展，迫切需要开启一个再工业化的进程。
工业化意味着加大投资的制造业和能源业，社会发展和环境持续的矛盾再次被推到了前沿。
水泽悲观:“就从来没有几条好消息。”
人类是必然会一直向前，难以逆转的。
流川枫把他摊开的报告合上:“你已经高度近视。”以至于好几次把树藤看成蛇大喊大叫。
水泽的坏心情在回到玛瑙斯之后升入最高点。
他的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指着办公室里面那个人追问Jamieson博士:“他怎么在这?”
Jamieson迷惑:“你认识他吗？”
岂止是认识！四年前跟着流川枫想要见识年轻的亿万富翁的趴，结果不幸见证了一场浮夸混乱的分手，水泽对仙道彰的名字都感觉阴影深重。
Jamieson喜滋滋宣布:“我觉得他可能比Boyer更合适。我看了他的速绘，他很精确，很务实。”
有朝一日仙道彰的名字竟和务实相勾结，水泽震惊。
水泽气得发抖:“博士，他是个人渣啊！”
仙道彰挥霍、放纵，又深具魅力，轻易就能赢得别人的好感。
他显然已经飞快赢得了Jamieson博士的好感。Jamieson比较迟疑:“他有什么问题吗？”
隔着玻璃窗，流川枫注视着办公室里假装正襟危坐，面对四面八方好奇的仙道彰。然后发现仙道也正偷偷看他。
是小心的，渴望的，灼热的目光。
应付完其他人，仙道一跃而起，快步走出来，在间隔好几步的时候，他已经向流川枫伸出了手。
他的微笑满分，眼波温柔如蜜糖，竭尽可能的风度翩翩，一派从容，唯独声音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说:“你好，流川。”
有人阻拦了他的去路。
水泽咬牙切齿:“你给我离前辈远一点。”
17
水泽确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靠近，深谋远虑。他看着仙道彰堆到流川枫眼前的潜水证书，攀岩证书，厚厚几本有关雨林的详细笔记，无法克制的冷笑。
“挺好。”水泽说，“花花公子的新乐趣转换很快嘛。”
Jamieson对水泽的情绪深感诧异。
他悄悄问流川枫:“Mizusawa和Akira有什么旧怨吗？”
四年前，对自己见证的那一幕出离愤怒，跟着流川枫离开的路上，水泽气到疯狂流泪。
“我本来就觉得……仙道彰这个人很不可靠，”他抽抽噎噎的说，深感失责，“可是想到前辈的工作压力真的很大，谈恋爱是幸福的事，是好事。”
眼泪流成长河后，水泽暴跳:“我要杀了他。”
年轻真好，流川枫想，情绪如此强烈持久。
流川枫无奈:“可能吧。”
但私人纠葛理当服从严肃的工作。尤其是在长期考察组陷入人员短缺的非常状况下。
洪水季节刚过，周五，团队会由黑河起航，对雨林做外围考察，目的是观察外沿植被在洪水侵袭后的生长状况和受损状态，拍照及对河流走势、水深和水质进行新一次测试。
危险性低，合适考察新成员。
亲眼看到Boyer在青蛙头上画角，Jamieson博士对仙道充满期望:“真希望Akira比我想的更务实。”
和松散下来就想要自由发挥的Elvis Boyer不同，仙道彰尽最大努力让自己贴合学者的审美:谨慎、客观、精益求精。
在送他来巴西的路上，福田对他的前途忧心忡忡。他紧握双拳，给仙道打气，“my friend，成败在此一举。”
仙道没有这样的功利心。
他用四年做许多事，等一个契机，一条再次从容走向他的流川的路。是为了他的玫瑰。
他是他唯一的玫瑰。他要对他的玫瑰负责。
他的第一次随队基本完美，展露出难得的冷静克制。若不是他每次看着流川枫的眼睛都像火焰一样明亮，就连怀抱成见的水泽都要以为，仙道彰只是单纯喜欢动植物。
他们在雨林住了一个礼拜。返程途中，仙道彰看见葱郁雨林徐徐遁远，船边，浸泡在河水里的树树冠茂密，树干因为潮湿，生长出阴郁的苔藓和菌类，
他伸出手。
一只巨大的，大约有手掌那么大的红毛蜘蛛忽然从树上转出，大摇大摆的从他的面前飞快爬了过去。
它和他的手指相隔甚至不到三厘米。
仙道彰汗毛倒竖，身体后仰，众目之下，以发射鱼雷的速度扑到了流川枫身后。
水泽疑心他是故意的。
水泽鄙夷:“不就是一只橙毛食鸟蛛。蹿那么快，跳那么高，不知道还以为是猴要上树呢。”
18
越接近人类的居住地，能见到的新奇昆虫越少，在能望得到城市轮廓起伏的时候，除了茂密混沌的丛林风光，几乎什么也没法仔细看见了。
整个团队都放松下来，他们一边收拾下船物品，一边整理收集到的资料。
仙道彰站了一会儿，慢慢往后甲板走。
流川枫独自坐在甲板摆放的一张长折叠椅上，正把厚厚一沓笔记一张一张按照顺序夹在一起。
他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慢慢朝他走去。
“……我可以坐下吗？”他问。
流川枫随意点头。
他比他远远看着，梦里见到的要更消瘦。在仙道看来，他的工作安排过于紧密忙碌，固然，IBAMA信赖他给出的建议和判断，但这也使他担负太多责任，令他不能停歇的穿梭在政府、实验室、雨林之中。
当工作占比太大，自己的部分就很少了。
流川枫原本就从来不是一个能把生活细枝末节放在心上的人。
仙道垂着睫毛，手指没意识的摩挲掌心。
他说:“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早餐的面包一直摆在餐桌上，午餐的罐头也摆在餐桌上，Jamieson说你忙起来都是这样，但是这对身体不好……”
他看见流川枫抬起眼睛，他的声音开始越变越小，他感到喜悦。喜悦这双他爱的眼睛再一次落定在了自己身上。他又觉得难以言喻的惆怅，为自己的身份尴尬，举止可笑。
流川枫眨了眨眼睛。
“啊，”他说，“我忘记了。难怪觉得有点饿。”
仙道。仙道整个人都似乎发亮了。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我去端来给你。”仙道说，“茶呢？还是咖啡?你不喜欢喝咖啡，那就茶好了。”
水泽从角落里飘过来，目视仙道彰离开，表情一言难尽。
“失踪四年。”他咬着牙，“又突然跑出来大献殷勤。谁和他很熟吗？他脑子有毛病吧。”
流川枫沉默了一会儿。
流川枫说:“他没失踪。”
在仙道向所有人宣告分手了后，越野连夜来找流川枫。
他言简意赅，表情绝望。
“他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越野说，“等他醒来，他会追悔莫及。”他看着流川枫把一本名叫《非孟德尔遗传学的一般理论和方法》的书放进旅行箱，“即使如此，你还是决定立刻要走吗流川?”
看见越野对这本书名很长的书露出迷惑的表情，流川枫解释:“non-Mendelian inheritance，反映分离性状与减数分裂染色体减少的关联。”
他把旅行箱合上，走到窗前，怀念的再次从高处观望纽约。
他说:“我很喜欢仙道，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那只狐狸说:你定在下午四点来，三点我就会很高兴。时间越接近，我就越高兴。等到四点，我会很焦燥，坐立不安；我已经发现了幸福的代价。
他把窗户关上了。
“我们现在不那么开心。”
时间越久，想要索取的越多，他已经发现了幸福的代价。
“该分开了。”
19
飞机飞离陆地升向海面的时候，流川枫忍不住透过舷窗回头看。
好像不管怎样，最后他都只能回到凯西身边。
他低下头，远红外捕捉到的影像里，横行亚马逊的雌鳄凯西正平静的游荡在水中，只浮出一双眼睛。她的族群在她四周远远散开。
凯西不是最强壮的黑凯门鳄。但在回归亚马逊后，她在自然界野蛮生长，成为最残酷，最狡诈，最凶恶的猎手。
美丽狡猾的屠夫。
他注视着她孤独的沉入水里，感到一丝浅淡的慰藉。
至少，他想，还有凯西。
他和仙道本该到此为止。但仙道彰不这么想。
分开一周后的凌晨两点半，他给他打电话，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口齿不清，语气委屈的问他:“我可以去玛瑙斯找你吗？我好想你，我每天都想你。”
流川枫希望他不要再喝那么多酒。
他以凯西捕猎才具备的耐心告诉他，时间很晚了，回家睡觉，不要自己开车，打电话给越野或福田。
他很困，而仙道更委屈了。
“我不回家，”仙道说，“我现在立刻就要去机场，我要去找你，我只想找你。”
太困了，不想和醉鬼讲道理。
流川枫冷冷的说:“滚。”
他的简单粗暴带来了微弱的震慑，生活归于平静，然后流川枫发现，仙道彰在进行一场无人能懂的分手。
他用许多匿名号码给他发简讯，假装随意的提到当日的天气，提醒他出门记得带伞，别忘记吃早餐。
发现流川枫毫无回应后，他又假装是爬行类爱好者，提一些奇怪问题。
鳄鱼和蛇狭路相逢非要你死我活吗？
黑凯门鳄可以活多久，是人类寿命的多久?
为什么蛇喜欢吃其他动物的卵。它们也吃同类的卵吗。
鳄鱼会吃自己的小孩吗。
亚马逊王莲真的能伸展出两米吗。
真是欲盖弥彰，流川枫不知道，仙道从哪里找来十万个为什么。
这可能是某种新乐趣。他鲜少回复，或者几乎不回复。了无音讯石沉大海是很好的方法，冷却一切突发奇想。
可问题越堆越多。
花也越来越多了。
巴西鸢，卡特兰。后来，只剩玫瑰。一丛一丛的花束堆满门房，挂着各种各样的小卡片，写同一句话。
“我每天都想你。”
流川枫也想。他想把这些花全扔在仙道彰脸上。但最终，他只是给越野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他希望他别再问问题，也不要再送花。
没再问问题。他开始收到许多稀奇古怪的诗。
“我的记忆套着锁链，被俘的鸟，把黄昏唱进，一支歌里。”⑧
“你的粗壮的根是否知道，我的泥土下的心?”⑨
“可怜的包装弄湿了，我的幻想之星，羊皮纸灰暗，哀悼着，我已不再去爱的一切。”⑩
玫瑰依然会从公寓的门房里一簇一簇蔓延出来。
仙道彰没失踪。
仙道彰无处不在。
20
Jamieson博士告诉仙道，他对他的工作很满意。
“大家都觉得你很努力，”他端起咖啡，杯身上花哨的波普图案吸人眼球，“Akira，你是很想留在组里吗？”
世界上有三件事藏不住，特别是爱。
仙道彰已经在四年里演完所有欲盖弥彰的戏。他坦言:“其实，我只是想留在流川身边。做什么都好。”
他曾十分骄傲，试图将一切所爱送给流川，并坚信唯独自己所赠对流川才是最珍贵最稀缺最好的。
不，不是这样。
是要绕一个大圈子，在空荡时间里枯坐后才发觉对流川来说，被流川枫所选择的才是最珍贵最稀缺最好的。
他想要回到流川身边，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属于流川枫的选择。
他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唯恐自己又搞砸一切。
“错一次就已经很痛苦了，我不想再犯第二次过错。”
可每当他独自趴伏在纽约参天入云的楼顶，向下看城市，看它被人类塞得密密麻麻，又显得那么空。
他想起流川枫曾经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睫毛扑闪。他会神情迷惘的听他念诗，不懂它的爱意。他会行为恶劣的把森蚺的照片杵到他眼前，看他受惊后跳。他会任由他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他在他母亲的墓碑前放下一支小花，凑近过来，温柔的亲吻他含泪的眼睛。
他在他每次自嘲是“废物一个，不值得喜欢”的时候叹气。
他说:可我就是喜欢。
他是他唯一的玫瑰。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回到他的身边。
他还没完全准备好，可他必须赶来这里。
“我旁听了一些动物学和植物学的课程，但对我这种脑子里塞满抽象艺术和概念艺术的人来说，它们太生涩了，大多数时候我完全不懂。”
也许，四百年也不会懂。
“我以前，不喜欢流川和我说起雨林，它太遥远，我想把他从它身边抢走。这样，他就只属于我了。我没想过，那是他喜欢的，无论什么东西，只有他喜欢，才会珍贵。”
茂密的，潮湿的，雨水丰沛，危机四伏的雨林，还有住在雨林里的凯西。
“我听说，凯西不太好。”
21
从外形上看，黑凯门鳄凯西和其他同类并无不同。
但她有名字。她还是一条在人类世界孵化，又被送归的黑凯门鳄。她从保育箱破壳后十个月，流川枫出生。
它在幼鳄时便展现出一些天赋，它凶残、迅猛、极富耐心，性情狡诈。
流川教授向独生子介绍:“黑凯门鳄，亚马逊的最古老居民，美丽狡猾有耐心的屠夫。”
流川枫对这位美丽屠夫充满好奇，他趴在箱子外面，安静的看它耀武扬威，爬行探索。
他叫她凯西。
鳄鱼生长缓慢，黑凯门鳄十几岁才成年，它们是r-对策物种，种群中充斥着大量幼体和亚成年个体，同类互相攻击，成鳄袭击幼鳄，后代成活率低。
在无数次争执后，凯西最终被放归亚马逊。
爬行学家对她回归故土的结局悲观，她被饲养在私人动物园的爬行馆，跟随泰鳄学会捕猎，但生存环境过于温和，大多数时间都懒洋洋，可能无法与她凶狠的野生族群融合。
流川枫不想让凯西离开。她是他孤独童年的奇怪小姑娘，会用冷酷的眼睛隔着玻璃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他问:“凯西不能留下吗，我们可以一直养着她。”
父亲说:“自然才是凯西的家，没有动物想要被关起来过一生。”
好吧，好吧。如果这是凯西的愿望的话。
他又问:“我可以常去看她吗？”
黑凯门鳄极其凶恶，横霸美洲，想要靠近是不可能的。
父亲无奈:“恐怕不行。”
他们在凯西身上安装远红外摄像，捕捉她举动，观察她回归族群后的生命旅程。在反馈回的影像里，身量不算最庞大的凯西在捕杀中总是一击必中，她争强好胜，凶残暴虐，生机野蛮。
更多的时间她把自己埋在水里，沉静的不动声色。
和仙道交往后，流川枫提起凯西。她是他父母发生飞行事故去世后巨大悲痛中他能想到的慰藉，于是他前往雨林，但也只能在距离鳄群栖息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
仙道怀有艺术家的浪漫创造:“她没感受到你的到来吗？”
流川枫是冷静的、理智的，没有浪漫:“如果她感受到，她就会出现。”
仙道的眼睛张大了:“她赶来见你?！”
流川枫希望他不要总是脑洞大开:“鳄鱼记忆很差，她会捕杀我。”
顶级凉薄的冷血动物，凶残无情的冷酷杀手。
可即便如此，流川枫也喜欢她。她是他独一无二的鳄鱼，她身上有一段记忆，起源于他的父母，这记忆只有他和凯西单独拥有。
眼睛里浮起怀念，流川枫说:“她是我的脾气乖僻，美丽狡猾的小姑娘。”
22
在仙道彰的梦里，现实衍生梦境，对流川枫很特别的凯西健康长寿，到处打架，纵横亚马逊，她不会令流川枫伤心。
而现实里，在数次与森蚺的搏斗中，凯西损伤了牙齿，又在一次意外袭击中被刺穿了腹部。
尽管亚马逊食物充足，黑凯门鳄很少同族相残，但凯西还是警惕的挪动到了更为安全僻静的深处。
她迅速衰弱，时日无多。
纳博科夫在书中写：人生有三样东西无法挽留:时间，生命，爱。你想挽留，却渐行渐远。
流川枫是他的时间，生命和爱。仙道彰不知道，他是否愿意重新爱他，但他必须回来。
“凯西对他很特别。”他说，“我想要留在流川身边，为他做点什么都好。”
流川枫上楼梯的时候看见阿弗里和里里奥尼正挤在他家对面的那扇门前说话。
阿弗里滔滔不绝:“我最喜欢Neymar了，你看过前年法甲第15轮他的比赛没，他传球助攻，又自己射门，哇哦～神了！”
看见流川枫，这只欢快小雀总算停止继续为国家队队长歌功颂德，他高兴的为流川枫介绍新邻居:“他是Akira，从纽约来，他买下了Kolebo先生的房子，他很亲切！”
仙道彰看着流川枫，眼神有点紧张。
Kolebo的房子占据了公寓的四间，面积太大，标价太高，难以出手，已经闲置很久了。
流川枫促狭的别了别嘴角:“做有钱人真好。”
他被人抓住了，仙道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嗯……”他紧张到对准墙壁，“你愿意，做我家第一个访客吗？”
新家很乱，流川枫没兴趣:“不。”
那么。
仙道彰转而对着地面:“……一起吃晚餐?”
有几秒钟，仙道贪心的以为，流川枫对他的提议饶有兴趣，会欣然应允。
长长的柔软睫毛堆簇在眼尾，流川枫的眼神堪称恶劣:“不。”
门关上，阿弗里和里里奥尼一起看着仙道，两个孩子的眼睛里都写着:我懂。
阿弗里意味深长:“哇哦，你对他一见钟情，糟糕。”
昂贵的波旁王朝皇室花瓶摆在哪个位置好像都不对，沙发又太大，活像要把客厅分开两半，一事无成的仙道彰没好气:“怎么糟糕了，我总是对他一见钟情的。”
里里奥尼摇摇头:“这不行。”
仙道彰弯下腰直视他们，两个孩子连忙退后好几步。
吓唬小孩真好玩，仙道彰心满意足关上门。
阿弗里的尖叫贯穿整栋楼:“Kaede，别答应他，他一点也不亲切，他一定是黑z党的头目！”
23
凯西死于一周后。
在她留给流川枫的最后影像里，她那双冷酷决断的眼睛慢慢的一点一点合闭上，她的身体沉重的向水流深处坠落，又轻盈的微不足道。
她和所有生命消失时一样沉寂无声。
好不容易挤进流川枫家里，仙道彰正用艺术家的手法挥刀，试图把面包切成太阳花的形状发光发热，感到流川枫情绪忽然跌落，他慌忙抬头。
他看到那条鳄鱼如石头沉下。
这是至为煎熬的好几分钟，仙道彰催促自己马上说点什么，只要能让流川枫从这煎熬里解脱，随便什么都好。
有那么多饱含哲意发人省思的话句，可他听到自己说的是:“你想要救她的。”
凯西拒食后，流川枫考虑过把她从泥沼中带走。
将一只黑凯门鳄从她栖息的亚马逊带离十分不易，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但他和环境部的Teixeira部长私交很好，因为工作原因，也结识了许多国内外的爬行科专家和兽医，完全可以为凯西组成一支小型治疗团队。
可他无法下定决心。
她脱落的牙齿不会再生，内脏已趋向衰弱，即使完成手术，也不能再回到危机四伏的亚马逊，只能在爬行馆终结余生。
他九岁时，她被放归。因为在爬行馆表现温顺，所有人都疑心，凯西会成为种群里的弱势，角落里的受气包。
铁笼在距离鳄群栖息很远的地方弹开，凯西迟疑了片刻，从里面爬了出来。
她张望这片陌生又熟悉的故土，随即头也不回往水边奔去。
她在那时已经做好了选择。
后来她到处打架，几次被巨大蟒蛇搅缠，生死一线。流川枫不喜欢凯西的好斗凶狠:“她会死掉。不如把她抓回来。”
每个动物都会死掉。
父亲说:“这是凯西的天性，不可能被剥夺，她也不会顺应别人的喜欢。”
他看着儿子:“自然自有法则，人类不应该随意打扰。”
从铁笼中爬出，奔向广阔天地的时候起，凯西就不会想要再被抓回玻璃箱里，成为人类驯养的囚徒。这是流川枫确信无疑的事。
屏幕里，凯西还在不断的，反复的朝水底沉去。她会腐烂，溶解，成为其他生物的滋养和食物，消融在亚马逊。她会永远留在亚马逊。永远自由。
流川枫把屏幕熄灭了。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吵着要进来参观五分钟的仙道彰已经在他的房子里逗留超过半小时了。
他催促:“你该走了。”
24
在仙道连续好几次跟随团队进入亚马逊后，水泽意识到，这人会像藤蔓一样，再次缠绕住流川枫。
这人有时候喜欢金头发的美人，有时候喜欢黑头发的美人，那就去啊，干嘛非要纠缠流川枫。
为了达到目的，他摸清所有人喜好，会给Jamieson带咖啡，给Hill泡好茶，提前定点心，以备不时之需。
他就是非要组里每个人都喜欢他。
水泽磨牙:“花言巧语，甜言蜜语，油嘴滑舌，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用?”
正在比对最近两次采集的土壤样本的Hill看看他。
把铅笔磨尖，并不知道水泽对仙道彰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Hill心平气和:“他超努力的不是吗。我是说，他和你发来的那些有关他的小报消息里描述的好像并不一样，人果然还是眼见为实。”
为了把仙道从组里赶走，水泽不辞劳苦。
他把所有收集来的关于仙道彰的花边新闻发给同事，试图让他们透过现象看本质:仙道彰是一个享乐至上主义的花花公子。
水泽磨牙齿:“他的努力是专门给流川前辈看的。”
Hill感动:“爱情就是这样，有的人是独一无二的，没道理可讲。”
水泽觉得自己和Hill也没道理可讲。
他换人布道。
给流川枫送报告的时候，水泽在桌子前徘徊。
等到流川枫终于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水泽拖过椅子，坐到他面前。
“前辈，”他说，“你知道吗，有个词叫覆水难收。这个词的意思是，水泼到河里，就流走了，找不回来了。”
这个词适用于:“人一分手，就覆水难收。裂痕还在，水从裂痕里哗啦，流走了。”
水泽点明关键:“像仙道彰这样心无定性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人，无论他说什么干什么，前辈只要立即拒绝就好了。因为远离仙道彰才能平安一生。”
流川枫点点头，重新把目光投向面前的动物基因组学详考。
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水泽之所以还一动不动是为了等一个来自他的坚定答复。
流川枫叹口气:“我知道了。”
反复说不。
流川枫想，这对仙道彰没用。
流川枫沉思:“我不会让他伤害我的厨房，也不会同意让他来打扫卫生。”
水泽的眼睛睁大了。
水泽站起身:“前辈不如今天就搬家吧。”
25
楼道里飘起焦糊的烟味时，正把楼梯扶手当成滑梯的里里奥尼疯狂拍打流川枫的门。
“Kaede！”他大叫，“快出来，不好了，失火了！”
对面的门弹开，被第六锅失败的Vatapa呛到夺路而逃，仙道彰在楼道咳到停不下来。
它明明很容易的。仙道彰沮丧的想，至少在梦里，它很容易。
一锅水，一些椰奶。鲜虾、虾米、鲜鱼、花生、椰奶、dende油、佐料和面包。把它们熬成浓汤。然后为他的流川精心打扮，敲他的门，请他赏光，尝尝他大有进步的厨艺。
给他们摇摆不前的感情升一点温。
也许在结束前，他还可以悄悄的亲他一下。
可它们现在正在汤锅里黑黢黢纠结在一起，发出惊心动魄的气味。
仙道彰描补:“我打算做饭……自己吃。”
吃这个?里里奥尼倒吸一口凉气。
里里奥尼怜悯:“会死的。”
小孩子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仙道彰友好驱逐挡风玻璃:“里里奥尼，你该回家了。”
阿弗里说，Akira对Kaede一见钟情，他想把他们从Kaede身边赶走。这样Kaede就完全属于Akira一个人了。
里里奥尼翻白眼。
里里奥尼一步一步往外挪。
“Kaede，”里里奥尼回头，“别答应他，吃他做的饭会死。”
仙道执意定居玛瑙斯后，越野按照他的喜好，寄来了许多充满浪漫艺术气息的昂贵家具和装饰。
仙道真希望越野没这么做，他在家居摆放方面毫无天赋，缺乏严谨和逻辑。
这房子也用不着那么多花瓶。
越野不以为意:“可以举例给流川讲解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六两位国王的审美差异啊。”
两位国王的花瓶正被仙道靠墙摆在一起，每只花瓶里都插着几支仙道彰在路边随便摘取的野草野花，地板上的地毯卷着毛边，没画完的油画。一切充满仙道彰式的潦草与随意。
流川枫饶有兴趣的看了它们几眼。
从“我乱七八糟丢人现眼的房子”跳跃到“流川正站在我家里”，没法抗拒这天赐良缘，仙道彰抬手，飞快把门关上了。
他面露期待:“来都来了，坐会吧，我给你泡茶。”
尾声
仙道彰选择在流川枫对面的地毯上坐下，下颌搁在膝盖上，静静看他。
他想起自己曾做过的无数个梦，和只能在梦里拥有的流川枫。现在，他又可以把面前的流川枫一整个放进眼里，成全他唯一的，圆满世界。
愉快使他嘴角不断上翘。
是好开局，以后还会更好:“流川，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和凯西一样，也会是你生命里很特别的存在。”
所以这就是仙道傻笑的理由?流川枫把茶杯放开，站起身。
流川枫建议:“该去清理厨房了。”
他又提醒:“浪费食物可耻。”
他打开门，感到仙道的眼睛胶着在自己身上，充满眷恋。
在内罗毕。他曾以恶劣促狭的语气向意图鲜明的仙道彰提起了鳄鱼。
这大概是最坏的起始话题之一。
他记得，那时，对鳄鱼毫无兴趣的仙道彰目光胶着在他身上，温柔的，充满眷恋。
仙道彰不太记得那时在想什么，只记得流川枫的眼波一流向他，他的心脏就跳动。
“我好喜欢你。”他说，他把吻落在流川枫的眼睛上，“我确信无疑。”
门被关上之前，流川枫停留半秒。
那恶劣的，促狭的隐约笑意再一次浮上了他的眼睛。
“你和凯西不一样。”他说。
不过:“你确实特别。”
①加西亚·洛尔迦《无常的爱》
②《小王子》p36
③《小王子》-狐狸 驯养 玫瑰
④《小王子》-小狐狸的驯服论
⑤《小王子》-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
⑥《小王子》-狐狸 驯养 玫瑰
⑦《小王子》-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
⑧加西亚·洛尔迦《风向标》
⑨加西亚·洛尔迦《树木》
⑩加西亚·洛尔迦《新生的心》
saita
2023,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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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的朋友@cher65 在看完《法外之地》后和我说，关于混蛋故事是个全新的领域，大有可写。
没错，我想，于是那天晚上看着我的十一郎在草地上欢快刨土的时候，我脑子里迅速策划了一个银行大劫案的故事。
“注意，这不是演习，这是抢劫。”
它具备技术含量，要符合逻辑，我需要演习，现实大概不允许我以创造的方式实施任何演习。
这个故事当晚夭折。
我决心证明，虽然我对法外狂徒张三和李四的故事很有探索精神，但我并不是一个拘泥于一个脑洞，非要把它深挖狠挖，留恋于偶得的一线灵感，停步不前的人。
这是中年倔强的一部分。
我要写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礼拜一起床刷牙的时候，好像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午餐过后，它决定成为一个故事。以和上一个故事毫不相关的方式，探索一片新领域。
打下标题时我告诉@子夜歌清 这是个逗比小甜饼，浅谈“追妻火葬场”，“我前男友二三事”等狗血剧情。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在中途变异，逐渐成为一个环保主题的奇葩的。当它逐渐脱离我本人的掌控，开始放飞自我，我能为它做的就不太多了。
好在除了扩句之外，我所具备的第二项特殊的才能是，在离题万里的时候能不动声色的换掉标题，把它拖回来。
让我们愉快假装第一版文案从没发生过好了。毕竟只有芥之川本人对本文拥有最终解释权。
雄心已枯，壮志已毁。
最近不会再写一发短打了。
它容不下我这么多滔滔不绝的废话。
【仙流】相思成疾
刺猬头生日快乐～
*花吐症。不喜勿点
*小短篇，记流水账一发完。OOC预警，慎入
1.
今年冬选县预赛，陵南还是没能打赢湘北，田岗教练气得捶胸顿足，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湘北目前的阵容攻守兼备，就连曾经的不确定因素樱木花道在经历过夏季赛的锤炼和磨砺后，也成长为十分可靠的中坚力量。这支问题儿童军团不再像最开始那样互看不顺眼，逐渐培养出了本能般的默契，可以说无懈可击。而陵南这边，三年级的鱼住纯和池上亮二引退，新队员能力和经验有限，光是流川枫火力全开的强攻就能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更别说与之抗衡了。最终比分差距不算太大，仍是全靠仙道彰的个人得分能力。
退场前，仙道与流川在球场中央...
刺猬头生日快乐～
*花吐症。不喜勿点
*小短篇，记流水账一发完。OOC预警，慎入
1.
今年冬选县预赛，陵南还是没能打赢湘北，田岗教练气得捶胸顿足，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湘北目前的阵容攻守兼备，就连曾经的不确定因素樱木花道在经历过夏季赛的锤炼和磨砺后，也成长为十分可靠的中坚力量。这支问题儿童军团不再像最开始那样互看不顺眼，逐渐培养出了本能般的默契，可以说无懈可击。而陵南这边，三年级的鱼住纯和池上亮二引退，新队员能力和经验有限，光是流川枫火力全开的强攻就能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更别说与之抗衡了。最终比分差距不算太大，仍是全靠仙道彰的个人得分能力。
退场前，仙道与流川在球场中央明亮的灯光下握手告别。
两人平静的对视，彼此眼波平缓。
流川的眸色极黑，似深不见底的寒潭，整个人的气势比之前愈加凛冽。
然后仙道笑了一下，松开了流川的手。
2
赛后第三天，仙道回了东京一趟，陪爷爷去京都探访爷爷的老友。刚下完雪，薄雪覆盖着这座安静的古都。当晚，仙道再一次梦到了流川。流川骑着单车掠过长长的海岸线，鸦羽般乌黑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好看的光泽。梦的结尾，流川从夏天厚重的夕阳中走出来，潋滟的光雾柔化了他的淡漠，黑沉沉的眼底多了一抹令人惊艳的瑰丽色彩。仙道惊醒过来，借着小夜灯微弱的光看了看腕表，不到三点，离天亮还早。外面正在下着雨，雨水打在庭院里的绿植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仙道伸手稍稍拉开了一点格子门。沉闷的雨声在耳畔骤然放大，雪在雨中融化。夜风卷进来的青翠潮湿的冰冷气味令仙道无端地想起了流川，又孤独又干净，沁润着他的肺腑。
仙道的心里埋着一个生于今夏、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说来不可思议，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对流川一见钟情。
是的，一见钟情。练习赛上看到流川的那一刻起，好像有一大片发着光的星群涌入了他的胸腔，在奇异的星芒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占据了他的心脏，迅速的集结膨胀，甚至差点吞噬了他的理智。
仙道看着门外朦胧的雨，心情复杂。上个月月初，他其实打算向流川告白的，花了一周时间写了封情书，好不容易下定决定跑到湘北高中，却亲眼目睹了流川拒绝一个女生的全过程。流川面对女生递来的情书，只冷冷了说了句“不要”，全然不顾女生泛红的双眼，一脸冷漠。
女生擦着眼泪跑走了。
流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抬眸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仙道。
仙道对上了流川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心慢慢地下沉，咕咚一声滑进了浮着碎冰的冷水里。
“嗨。”仙道僵硬地笑着，尽量以轻松的语气问，“训练结束了？”
“嗯。”流川点点头，走上前，“你来我们学校干嘛？”
“呃……”仙道舔了下嘴唇，眼神略显飘忽，“想约你打球。”
“没空。”
这冷冰冰的两个字击碎了仙道若无其事的伪装，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后背仿佛被沉甸甸的东西压住，有点喘不过气来。
“今天没空。”流川又说，还是一成不变的语调，“赶着去外公家吃晚饭。下次再约。”
“……好。”仙道往旁边让开了路。
“再见。”流川从仙道面前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仙道收回思绪，拉上格子门，拢紧了被子。
雨声嘈杂，难以成眠。
3.
次日，仙道喉咙发痒，以为是凌晨那会儿吹了冷风着凉了。他在爷爷老友家的暖炉桌边窝了一整天，喝了不少热开水，那种特别想咳嗽的感觉到了晚上就没有了。
之后仙道折返镰仓上学，到二月上旬，他的嗓子又开始不舒服了，胸口隐隐作痛，高强度运动过后偶尔还会反胃。
这种症状大概持续了四五天，仙道早上洗漱时，喉咙里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爬，他忍不住咳了起来，没想到咳出了几片白色山茶花的花瓣。
仙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跟着又是一阵咳嗽，吐出了更多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白色花瓣。
4.
花吐症。暗恋一个人求而不得时可能会患上的绝症。
仙道怎么也没想到，他喜欢流川，已经喜欢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只有流川的吻、真心实意的吻，才能救他。
可惜，流川不爱他。就算索要到了一个吻也不能解除病症。
仙道以重感冒为理由，向田岗教练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他的生命也只剩下一周时间。
据说因花吐症死去的人，五脏六腑和骨骼中都会长出花瓣，整副身躯沦为花瓣的容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仙道的病症变得越来越厉害，小公寓里到处都是他吐出来的白色花瓣。
仙道哪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住处，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单人床，一遍遍观看流川打比赛时的录像带。
他心之所向的黑发少年，在球场上闪闪发光。
仙道的胸口疼得要命，鼻腔内充斥着山茶花的气味，吸进肺叶里全是无尽的痛楚。
吐出的花瓣越多，仙道就越虚弱。没什么比等死更绝望。
仙道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梦里的月亮升了起来，夜色中湘南海风平浪静。他和流川刚打完球。夏天还没有结束，春天也还没有来。清澈月光下的流川，收起了全部锋锐，看起来像一个特别乖的孩子，默默地走着。脚步声踏过他的心，咚咚作响。
仙道终于鼓起勇气牵住了流川的手。
流川的掌心和指尖都有长期练球形成的薄茧，和他的手一样。茧和茧触碰贴合，心尖犹如被闪烁的流萤轻轻擦过。
“我喜欢你。”
他在梦里笑着说道。
5.
第七日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同时也是仙道的生日。他去浴室洗了把脸，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发青，乍一看恍如一个虚幻的影子，随时会似朝露般在阳光里蒸发消失。
仙道觉得脑袋发晕，胸口一突一突地抽痛，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手里多了一捧柔软的山茶花花瓣。
回到客厅，仙道把花瓣扔进了垃圾桶。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仙道戴上口罩，走过去打开门，看清门外的人，他倏地瞪大了眼睛，墨蓝色的眼眸里渐渐显出了欣喜的光亮。
从仙道的表情就能看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流川枫。
6.
流川嘴唇发白，脸却红得不大正常，眸底隐约还带着水汽。
不等仙道开口，流川把抱在臂弯里的一束玫瑰重重地搡进了仙道的怀中：“生日快乐。”
仙道愣住了。
“我必须吻你。”流川的神情执拗且倔傲，语气也是不容人拒的强势。
“啊？”仙道没反应过来。
流川偏过脸低低地咳了一声。
仙道清楚地看见，从他的口中飞出一片小小的白蔷薇花瓣。
“你……”仙道始料不及。流川也得了花吐症这种怪病？他吞咽了一下，心砰砰乱跳。
流川怀揣着孤注一掷的心情，不管仙道的吻能否治愈他的花吐症，无论仙道是否同样喜欢他，他都要吻他。
白蔷薇的花瓣在喉管里不断涌聚。
流川不由分说地把仙道推进了公寓里，抵在墙上，抬手猛地扯下他的口罩，贴着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笨拙的、粗暴的、不得要领的吻。
很快，仙道的胸口不再剧痛难捱，如同搬开了沉石，源源不断地灌入了新鲜的空气，瞬间清除了所有寄生夺命的花瓣，濒死般的失重感随之一扫而空。
仙道眸光一暗，扣住流川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回去。
山茶和蔷薇的甜香在湿热的口腔里激烈碰撞，两种气味到达一定程度后，戛然湮灭于粘缠的唇齿间。而他们的爱情正气势汹汹的破土而出，交织在一起的灼烫气息比花朵的香气更为馥郁。
Fin.
蝴蝶效应？
秦风×野田昊
微虐（可能，比微虐再虐一点点）
无差
算是我和他的续集，单独看不影响观看
前情提要：野田昊和秦风在一起过，后来野田昊娶妻生子，和秦风不再联系。几年之后，秦风来到东京街头，被野田昊的司机不慎撞死…（详细的见合集里的前文：我和他）
秦风倒在一滩血泊中，停住的汽车，慌张的司机，紧张的过路人，……秦风听不清那些人在说着什么，也看不清那些人在做着什么，不断翻涌上来的苦涩血味仿佛要将耳朵和眼睛淹没。秦风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任由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拖向黑暗而又令人恐惧的地底。
如果没有你，那我宁可选择死亡。
—————————————
墨绿色风衣少年...
秦风×野田昊
微虐（可能，比微虐再虐一点点）
无差
算是我和他的续集，单独看不影响观看
前情提要：野田昊和秦风在一起过，后来野田昊娶妻生子，和秦风不再联系。几年之后，秦风来到东京街头，被野田昊的司机不慎撞死…（详细的见合集里的前文：我和他）
秦风倒在一滩血泊中，停住的汽车，慌张的司机，紧张的过路人，……秦风听不清那些人在说着什么，也看不清那些人在做着什么，不断翻涌上来的苦涩血味仿佛要将耳朵和眼睛淹没。秦风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任由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拖向黑暗而又令人恐惧的地底。
如果没有你，那我宁可选择死亡。
—————————————
墨绿色风衣少年此时正站在北京机场的门口，抻着脖子，好像在等什么人——这是秦风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这个人是我？秦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轻拍到少年肩头的双手。少年歪过头看着面前眉头紧锁的青年人，探出小虎牙热情的冲大哥哥问好：“哥哥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少年的突然回头把秦风吓了一跳，他急忙收回扳在少年身上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啊，我，我没什么事，我……”支支吾吾了半天，秦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少年一脸认真的目光还在不停地打量着他，惹的秦风浑身局促不安。最终秦风还是下定决心，话锋一转“你是在等野田昊吗？”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少年满脸写满了诧异，语气中充满质疑。
“我，我是，我是未来的你。”秦风知道18岁的自己也许不会相信，但他还是想以这样的方式介绍自己。
“怪不得，我还在想为什么咱俩长的这么像。”
出人意料，少年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惊奇或是不屑不信，甚至语气平静的几乎没有一点涟漪。
看着少年认真的神情，秦风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口气，认真，却充满挣扎。良久，秦风缓缓开口，听起来轻巧但语气严肃的紧，“秦风，离野田昊远点吧，你会受伤的。”
对不起——
秦风看着仍然一脸认真的秦风，默默在心里道了个歉。我知道我没有权力左右你的选择，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我知道我很自私，但爱情太苦，我只想让你快乐。
18岁的秦风挑衅般的挑了挑眉“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我能站在这里，这就是证据，”秦风打量着面前这个个子比自己还稍矮了一些的少年，向往又珍视，“你说，一个活人，会回到过去吗？”
“所以你已经死了？”
“嗯”
“跟野田昊有关吗？”
“也许有关吧”
少年沉默了，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眼眸。
秦风就这样看着少年，在心里描绘着少年的模样，思绪慢慢飘回了记忆中模糊的异常清晰的某一天，一个人伏在自己的耳边，对自己说，喜欢秦风…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记忆的脚步继续游走，该来到婚礼了吧，秦风的表情逐渐变的苦涩，接下来，是野田昊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吧，再接下来呢？又发生了什么？秦风努力的回想，记忆在东京明朗起来，再之后我就一个人去了东京，然后……
秦风不想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每想起一次，自己的心就痛一次，针扎的痛，无法医治的痛。
幸好，少年的突然抬头把秦风拉回现实。此时，少年的眼神中除了认真，又多了一抹和秦风刚刚一模一样的严肃，“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选择相信你。”
少年的话粉碎了压在秦风心头的巨石，突然的呼吸畅快如濒死的鱼突然淋到大雨，秦风死了将近十年的心脏终于有了跳动的痕迹。
少年没有再说些什么，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毫不留情。
秦风！秦风好想再喊一喊少年的名字，但这两个字还是憋在了嘴边，化作一缕尘烟，随着少年的身影不断远去。
就这样吧，秦风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少年信任而决绝的背影，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秦风的双手逐渐变的透明，然后是双脚，身体，衣物…最后一阵风吹过，阳光下一个身影彻底消失。
该回去了。
几分钟后，一抹花花绿绿的身影从机场中探出头来……
—————————————
秦风倒在一滩血泊中，停住的汽车，慌张的司机，紧张的过路人……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那个青年渐渐停止了心跳，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临死的前一秒仍旧眼角含笑。
—————————————
野田昊家
野田昊从梦中朦朦胧胧睁开眼，还没有完全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秦风？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可我好像不认识他………
【风昊】假如秦风得了绝症1
*私设如山，接唐探3之后一年左右（吧）
*秦风胃癌晚期
*呃……关于这个结局……这个……这个我会想办法的好吧😂
灿红的血映着秦风的眼睛，他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到最后，他吐出的竟都是这些鲜红的液体。
看到血的一瞬间秦风的心突然就凉了，凉到谷底的时候，也没有人拉他一把，而是任由他继续往下掉，一直掉到深渊尽头，他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现在是上课时间，没谁会想到那个犯罪大师上叱咤风云，班里的学霸级人物，此刻正在吞咽着现实的残酷。
化验单上泛红的指标尤为刺眼，就和他吐出来的血一样。
秦风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走出了医院，走到街边，看着周围放学的小孩穿着白蓝交替的校服，...
*私设如山，接唐探3之后一年左右（吧）
*秦风胃癌晚期
*呃……关于这个结局……这个……这个我会想办法的好吧😂
灿红的血映着秦风的眼睛，他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到最后，他吐出的竟都是这些鲜红的液体。
看到血的一瞬间秦风的心突然就凉了，凉到谷底的时候，也没有人拉他一把，而是任由他继续往下掉，一直掉到深渊尽头，他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现在是上课时间，没谁会想到那个犯罪大师上叱咤风云，班里的学霸级人物，此刻正在吞咽着现实的残酷。
化验单上泛红的指标尤为刺眼，就和他吐出来的血一样。
秦风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走出了医院，走到街边，看着周围放学的小孩穿着白蓝交替的校服，一个跟着一个走在一起，他的眼圈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我要死了……
其实死亡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当它近在咫尺的时候，就会让人望而生叹，就连天才也会希望自己的生命线能再长一点。
那天秦风回到宿舍，收拾好了东西，次日就申请退学，买了张机票，离开了北京。
他在起飞前看到野田昊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是非常可爱的挤眼表情，配字则是在邀请他今年的新年到日本来一起过。
秦风看了看映在玻璃上那张惨白的脸，选择跟野田昊说了实话。
“我得病了。挺重的，我不去了。”
野田昊几乎是秒回。
“什么病？”
“我胃一直不好，你是知道的。”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一晌贪欢的日子，抱着对方的后背，呼吸着对方的空气，感受对方的温度，甚至一起洗澡，一起睡觉。醒来以后就聊天，然后做该做的正事，做完了再一起去楼下的澡堂泡澡，接着犯罪大师上掰头一把，吃个晚饭，就回来睡觉。
那段时光美好而又有点不真实，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是的。
“没想到你也……”秦风有时会小声这样说，“是和我一样性取向的人。”
野田昊闷闷地在他怀里答了一声。
不过后来秦风就要开学了，他也不能再借着什么由头留在日本，毕竟渡边胜的案子过去以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案件，Q好像也消停下来，最后一个晚上，他们相拥着，不断地接近对方，直到好像已经融为一体。
第二天他们穿好衣服告别时，却又好像只是一对好朋友而已。
秦风回国后，也经常和野田昊联系。他们常常发自己的生活琐事给对方看，但是后来又渐渐没了什么太多的话题。秦风没有再去找新的对象，晚上躺在宿舍里，他会想起那个睡在自己身边的背影。
他和野田昊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秦风也没想明白，但他总觉得野田昊能直击他内心深处，触动他的灵魂。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让人觉得很快乐。
“先生，请您关闭手机或是调到飞行模式。”
秦风回过神来时，空姐站在他面前。
“抱歉，我要下飞机。”
秦风走出了机场，他看着野田昊发给他的消息：等我，我马上来。
那天晚上秦风饱受折磨，他吃下去的粥也好，饭团也好，通通都被他吐了出来，伴随着血沫和咳喘，他发起了高烧。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休憩，噪声大作，飞机起飞和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而秦风则在幻想下一班会不会就是野田昊的航班，他冻到浑身发抖，缩在被子里抱着胃。
那里很空，也很疼。
半梦半醒间，一个人好像来了，在他身边躺下，拥住了他。
“秦风，我来了。”野田昊的热气扑在他脸上。
第二天秦风醒来时，汗水几乎浸湿了整张床，野田昊趴在床边沉睡着，看样子他照顾了他一夜。不断地擦去他的汗，一遍一遍地摸他的脸颊和额头，再给他喂药，看着他把药全呛咳出来，然后默默然地擦去那些药渍……一觉睡醒，好像病魔就撤去了，秦风难得地觉得还不错，伸手摸了一下野田昊的头。
野田昊醒了，先是轻轻试探了一下秦风的额头，方才从地上起来，对秦风温柔道：“还好吗？”
秦风点点头，乖巧得像一只猫咪。
秦风很少在野田昊面前这个样子，他身体好的时候永远都是将野田昊折磨到极致，看着野田昊脸上那交替出现的痛和爽，他总是会恶趣味地笑一笑。
只是现在他病了。
野田昊说：“我买了一个医院旁边的公寓，等会就有人接我们过去，我先给你买点饭吃，想吃什么？”
秦风看了很久野田昊，就是不说话。
野田昊一下笑了：“看我干什么？”
秦风轻声说：“你好看。”
野田昊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就到了酒店套房的厨房里。
秦风在床上换上了衣服，才慢吞吞进了厨房。
野田昊正低着头在煮面。
秦风轻轻抱住他的后背，把下巴放在他的头发里：“我好想你。”
野田昊没有说话，半晌才笑盈盈地别过头来，啄了一下秦风的脸颊：“我人见人爱，你必须想我。”
不知道是不是秦风的错觉，野田昊的眼圈微微泛着红。
面煮好了，野田昊盛了两碗，自己的里面放了一把胡椒粉，但是递给秦风的是清汤。
秦风假装生气道：“什么鬼啊，这也太素了。”
野田昊也并不急着反驳什么，端着碗就出了厨房，放到床头的桌子上。
秦风看了面半天也没动嘴。
“不吃吗？再不吃就坨了。”野田昊笑着说，“亏我还下厨，你不要辜负我一片好心了。”
秦风很认真地对野田昊说：“我、我怕我吃了又吐，我、不想吐你做的面。”
野田昊揉了揉秦风的头发，感觉原来野兽收敛了会变成小花猫：“那也得吃饭呀，没事，你饿了我再做给你吃。”
秦风拿筷子夹起面条，小心翼翼放到嘴里，嚼了半天才吞下去，露出一脸的赞赏：“好吃！”
野田昊wink了一下：“那必须好吃，我跟着我家厨师学的。”
待秦风吃完了面，舒服地躺在床上听歌后，野田昊就不知从哪调来一架直升机，载着二人往公寓去了。
飞机上秦风一直紧紧抱着野田昊，平时他总是比野田昊要高，今天却显得格外娇小，野田昊看了他半天说：“你口水都要流到我身上了。”
秦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一点点道：“我想多看看你嘛！”
“我们过几天要不要去四处玩玩？”沉默片刻，野田昊似是开心地提议道，
“都行。”秦风乖巧地点头。
“你想去哪里？”
“嗯……和你在一起的每个地方。”
直升机降落时，秦风靠在野田昊身上睡着了，紧紧握着爱人的手。
“秦风，到了。”野田昊小声地叫醒他。
秦风看上去又不是很舒服的样子，憔悴的脸上流露一点苍白：“好……”
野田昊扶着秦风下了飞机，将他安置在卧室里。
秦风又烧了起来，好像早上那一会的宁静是回光返照一般。但是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一直拉着野田昊。
“我想听你唱歌。”秦风说。
野田昊干巴巴笑了两声：“我怕你听完了直接过去。”
秦风摇摇头，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野田昊只能：“好吧，但是你不可以录音！”
野田昊唱得特别难听，五音不全，简直就是把哆来咪发几个随便拼凑再去跟上歌词，听上去和鬼哭狼嚎有的一拼，秦风却始终笑容满面地听着他唱，慢慢地就睡过去了。
待秦风终于阖上双目，野田昊的鬼叫声也慢慢停了下来。他缓步走到床边，注视着秦风那张清瘦的脸。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湿了，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哭了，慢慢携去那些泪水时，他咬住了双唇。
*给大家代一下：
【纬钧/风昊】trust and doubt
（写在前面：这是一个由crimaster最近的排行榜变化脑补出来的东西，不认识哪一对没关系，随便看看就认识了。逻辑废，文中所有日语全是百度翻译，看个热闹就行，别纠结……）
【心理专家挑事精纬（周恋梦）X黑帮大佬易推倒钧（甄红），
只会推理大木头风（秦风）X风流浪子花蝴蝶昊（野田昊）】
Crimaster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已经将近一年没动过的top榜上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刚开号不久的新人，并且以绝对的实力在半个月内窜上了积分前五。不过前四名分数早就甩开后面一大截，因此一时半会儿，这个新人还够不到前排。
另一件事是，你追我赶咬的死紧的top2和top3终于暂时性分出了胜负，以野田昊成...
（写在前面：这是一个由crimaster最近的排行榜变化脑补出来的东西，不认识哪一对没关系，随便看看就认识了。逻辑废，文中所有日语全是百度翻译，看个热闹就行，别纠结……）
【心理专家挑事精纬（周恋梦）X黑帮大佬易推倒钧（甄红），
只会推理大木头风（秦风）X风流浪子花蝴蝶昊（野田昊）】
Crimaster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已经将近一年没动过的top榜上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刚开号不久的新人，并且以绝对的实力在半个月内窜上了积分前五。不过前四名分数早就甩开后面一大截，因此一时半会儿，这个新人还够不到前排。
另一件事是，你追我赶咬的死紧的top2和top3终于暂时性分出了胜负，以野田昊成功破解了一桩古早悬案而获得了系统额外奖励分数，秦风因学业暂退而告终。
秦风也不是没时间上线，只是自从知道Q的事情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好像有了些变化，为了不脱离本心，他决定暂时退出和野田昊的竞争。
于是他并不知道Crimaster最新的消息。
[2021年2月22日，Crimaster犯罪大师APP]
Q【置顶】：加拿大蒙特利尔市迷案，详情▶▶视频链接
JackyZ：在下刚好身居蒙特利尔，不知是否有荣幸与各路大神切磋一二，在下一定会拿出最好的实力。
RED：这不是我们的新晋top5嘛，说话这么客气做的事可一点儿不厚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哪个大型辩论赛现场呢[白眼]
野田昊：@Qin Feng 飛行機のチケットを予約しますが、来られますか？（我包机票，你来不来？）
秦风没上线，自然也就没看到这场邀约，直到学校突然发布通知因两会暂缓开学，秦风才把自己从各种纷乱思绪里拉出来。唐仁不知从哪给他打越洋电话：“老秦！里系不系延长假期咧？花福蝶喊我门去加拿大玩啦，里要不要去？”
秦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唐仁口中的“花福蝶”是哪位，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什么案子？”
这也就是秦风和唐仁会出现在蒙特利尔的原因。
野田昊早一步到了，这会儿打着喷嚏迎接他们：“欢迎……啊湫！カナダがこんなに寒いなんて誰も教えてくれなかったのに···（怎么没人告诉我加拿大这么冷……）”秦风嫌弃地从包里翻出件外套：“知、知道冷还不多穿点，你、你……冻死你活该。”
野田昊看了眼那件外套，抽了抽嘴角表示丑拒：“オシャレを知らないな（你好土。）”秦风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别的不说，同声传译器至少解决了一大批侦探语言不通的问题。
没一会儿到了万豪交流酒店，唐仁和秦风对这里的环境没什么要求，野田昊深吸了口气，用他不甚流利的中文感慨道：“果然还是老城区的感觉，等这案子结束我请你们去新城区住。”知道大少爷对这里不太爽，秦风刚想说几句，忽然听到不远处一个男声：
“我这里也不太有兴趣招待你们，爱住住，不住走。”
很妙的是，来人一身酒红色西装，充满禁欲气息的高级厌世脸跟同样一身红却媚眼如丝的野田昊产生鲜明的对比。野田昊一见他就不爽，日语叽里呱啦地蹦出来：“この紅さん、ロビーで待っていてくれませんか。人の壁の隅を盗み聞きすることを誇りに思っていますか。（我说这位红先生，你就不能在大厅等着吗？ 以偷听别人墙角为荣？）”
甄红仿佛没听清似的掏掏耳朵戴上翻译器：“说人话。”
野田昊卡壳了。
唐仁笑他：“哈哈哈哈哈我就索你介鸟语我门国银听不懂啦，介位先森，我观你满面红光，系桃发运滴zeng兆，今天你赠宜出门zuan角遇到爱啦~”秦风实在无语，打断他道：“他、他是说你偷、偷听别人墙角，并、并非正人君子所为。”
甄红淡淡地抽了口烟油：“本来也并非什么君子，”顿了顿又道，“若是住，请。”一个完美的请入礼仪，野田昊还因为被鄙视耍脾气不想进，被秦风拽着袖子拖进去了。
“方才辣个银系谁啦？”唐仁瞪着眼睛问秦风。
“RED，Crimaster排行榜上的第十一，最近因为新来的把他挤出了前十而不满，”秦风聊到这些时倒是不结巴了，“你最好别惹他，虽然是个侦探，但也是蒙特利尔最大的黑帮掌权人，目前身手不知。”
野田昊补充道：“私たちを招待したのは第五で、彼はすでに話を出して、彼は第五と恨みがあって、この彼の傘下のホテルのあの人はまだ来るかどうか知りません。（邀请我们来的是第五，他已经放出话来他跟第五有仇了，不知道在这家他旗下的酒店那位还来不来。）”
话音刚落，前方走来一个人：“欢迎，三位朋友，在下是这次邀约的发起者，JackyZ，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有人说美女总会对比她更美的女人抱有敌意，此刻野田昊觉得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帅哥，第一眼看见甄红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但同样是夸张但完美的见面礼仪，他对这个第五很有意见——这个人脸蛋太完美了，关键是，比他年轻！
不过想想身边的秦风比这个家伙还年轻一岁，野田昊觉得也没那么生气了。
“你、你好，我是秦、秦风。”Jacky眼前一亮：“榜二的秦风？幸会幸会，已经多次听闻过您的大名，如今看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比在下想象的似乎还要了解在场的诸位。”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秦风身后的位置。
正好甄红进了酒店大门，听闻这话不阴不阳地丢下一句：“在座的都是老朋友了，你自然不了解。”周恋梦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依旧平和温柔：“红哥这话像是说在下挡了路，还得请红哥指点一二。”
秦风突然对这种人没了兴趣，这人第一眼印象是惊艳的，可是后面说话和做派都叫他觉得像是在于伪君子打交道，远不如张扬肆意的野田昊给人的感觉痛快。野田昊倒是做惯了这种交际，很快调整下来和周恋梦颇有点称兄道弟的意思，秦风估摸着要不是野田昊对案子更感兴趣，他俩能立刻上楼开个房。
直到摆脱了这两位奇葩的“东道主”，秦风才跟姗姗来迟的KIKO接上头拿到了案子的资料。
不过三位异国来客全然不知，有两道奇异的目光正投到他们身上。
“乙绿，我现在觉得，比起那个杰克周，秦风唐仁野田昊更让我感兴趣。”
“爱情这件事情不管概率多么渺茫，当它到来时永远是100%，你们两个，谁会先栽进去呢？”
这次的案子并不难，周恋梦早就看过案卷，甚至Q在社区发布之前他就已经得出了答案。相信不少侦探也早有自己的见解，只不过这次这么多人聚集，周恋梦猜测，不少人都是为了Q的事而来的。
大部分侦探早在秦风自日本归国就对这位榜一的Q有些疑问，毕竟从八卦少女KIKO那里大家都知道了Q总是频繁变换IP，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Q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因此此刻聚集在这座酒店的，很多都是慕名而来。
秦风并未向外界透露关于Q的故事，真正知道真相的也就那么几个，这其中本不应该包含周恋梦这个新人。
只是我们的新任榜五先生，麦吉尔大学心理学社会学双学位高材生却对不少侦探推崇的大神Q嗤之以鼻。而且理由听起来特别扯淡：“人性中有向光的一面就有阴暗的一面，很多时候越是了解案件本身的漏洞，越像一个高智商罪犯。”
不过这话也没错，就以秦风野田昊来说，若非唐仁千钧一发之际的一声喊，秦风必定会选择把村田昭推下去，以秦风的能力脱罪绝非难事。而野田昊，虽说大少爷自小沐浴在阳光下，可多年来接触过的黑暗比之秦风只多不少，甚至于野田家族的那部分灰色地带的生意，野田少爷也有参与。
就连周恋梦自己也觉得，他性格中的偏执和阴暗没有道义本身的加持恐怕早就完全暴露在一场精心策划的罪案里。人非圣贤，没有人能是完完全全的高智商圣母，上天赋予天才价值亿万的完美大脑，也同样会赋予他们更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相比较虚伪的，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意欲掌控世人的Q，周恋梦更喜欢将人性中的恶丝毫不加掩饰完完全全剖析于世人面前的RED。RED对他的挑衅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令人心潮澎湃的游戏，或者更准确一点——他低头系上衬衣的袖口——此刻高手如云的酒店内唯有高傲骄矜的甄少爷是他第一眼的怦然心动。
以爱为名的游戏，先认输的不会是他。
秦风看过案卷，跟野田昊对视一眼：“这案子不难解，唯一问题是寻找证据给凶手定罪。”野田昊顺势接下去：“犯人はアメリカの防衛ネットワークを突破したハッカーでさえ証拠を見つけることができませんでしたこの男は愚かではなく知能指数も高いことを示しています。（凶手做到了连我们这位能攻破美国国防网络的黑客都找不到证据，可见这个人并不愚蠢，甚至智商很高。）”
在秦风看来这个凶手十分聪明，他光明正大地做了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凶手是他，却让警察找不到一点证据证明他杀了人。而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证据不足无法提起诉讼，那么在未来的几天之内，他们就得眼睁睁看着这位凶手逍遥法外。
高智商罪犯所创造的引力场，足以吸引世界各国的推理界精英前来一较高下。
“秦，”野田昊此刻对这个案子终于起了点兴趣，“不如我们再来比赛吧……”话音未落秦风却是拒绝了：“Q既然发布了这个案子，就、就代表他们一定会来，我们最、最好联手，赶快找到破绽，阻止Q做更多、多没必要的事情。”
野田昊接受了他这个说法，秦风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野田昊提出比赛的那个瞬间忽然有一种恐慌向他席卷而来，仿佛答应了这场比试就会失去十分重要的东西。因此这种侦探敏锐的直觉促使他极力找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借口，回绝了野田昊兴致勃勃的挑战。
当然在之后的某一天，无论是他还是野田昊，都会无比感谢他的潜意识对危险的敏锐探知，这是后话。
眼前摆在所有侦探面前的问题是，在庭审之前找到罪案证据。
作为解密型侦探，秦风野田昊等人开始对案发地以及相关场所进行二次调查，不过因为警方高层对此案凶手光明正大的挑衅十分重视，因此调查过程受尽阻挠。
而另一边，甄红对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没有证据并不代表不能定案，只要能使嫌疑人露出马脚，那些被嫌疑人处理掉的证据根本不值一提。很巧的是，周恋梦的想法同他不谋而合，因此当两人同时根据线索找到嫌疑人的律师家，两厢对视，甄红勾出一个冷笑——
“我以为前五的大神并不会用我们愚者的方法，原来Jacky先生与他们一点都不同。”
周恋梦微微抿唇，向他人畜无害地眨眨眼：“明明有简单的方式，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这话给甄红一噎，冲他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他直接去敲门。
半晌没有人应门，周恋梦忽然阻止了他继续敲门，冲门锁的位置努了努嘴：“喏。”甄红向下一瞥，瞳孔一缩，当机立断戴上手套直接拧开门把手。门锁上全是撬过的痕迹，屋内更是一片狼藉，穿过玄关后，布朗律师的尸体就躺在客厅中央的长方茶几上。
“这可真是，”甄红嫌弃地捂了捂鼻子，“血腥味太重了，这家伙是全身的血都被放光了吗？”周恋梦眯了眯眼：“别进去！”甄红又白他一眼：“你说不进去我就不进去？你是……”话音未落周恋梦直接把口袋里的小扳手丢了出去，“哗啦”一声，从吊灯顶上扣下来一个玩具水桶，把扳手浇了个湿透，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电流声过后，周恋梦冲甄红摊摊手。
“重力感应装置，哪怕一根羽毛的重量也足以触发。”他指指地板，甄红愣了愣，满脸不情愿地说了句“谢谢”。周恋梦意外地吹了声口哨：“你可以不用做不想做的事，包括‘请’和‘谢谢’，特指在我面前。”
甄红一拳砸上他的肩膀：“少自作多情。”
看着甄红开始动手拆那些装置，周恋梦忽的弯起嘴角，喃喃道：“可爱。”
“喂，别乱动。”甄红拆完那个离谱的重力装置，周恋梦抬腿走近尸体，这回换甄红阻止他了，“尸体那边的红外线，那么明显没看到？”周恋梦呲起一口大白牙：“扯平了，甄大老板，”随后凑到他耳边，“那么不想欠我人情？”
秦风一行人找到这里的时候，对这两个短短几小时就从仇人变队友的家伙表示了疑惑。
“你门两个？不系公开嗦要不洗不休吗！”
“看样子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野田昊把骚粉色墨镜往下一撩，仔细瞧了瞧这两个有点别扭的，“可能还和感情培养有关。”
秦风倒是没奇怪：“半、半个小时前我们接到了杰克周的电话，在、在这半个小时里RED在Crimaster上的排名直接从第11升到了第8，接的案子都跟第5的杰克周先生风格相似，发、发生了什么不用我说。”
“哦——！”唐仁“恍然大悟”道，“你请外援！”
“闭嘴！”四个人一起吼他。
周恋梦浅笑：“我和甄老板做了个交易，RED重回前十，他撤销对JZ的追杀令，当然能不能保住前十的位置看他自己。别这么看我，一切合理合法的资源置换，都不叫作弊。”
不过对这种自傲的发言不满的显然不是只有唐仁，野田昊忽然好奇地——在外人看来颇具挑衅意味地问：“听说JZ先生有泰拳底子，不知道杰克周和杰克贾对上，谁会赢呢？”周恋梦大大方方地承认：“暴力输出我不如他，乱中取胜他不如我，毕竟暴力不能解决一切。”
这话周恋梦完全不带一丝自夸，不过任谁都会觉得他挺骄傲。这时甄红拿起一张纸条：“看这个。”【--.- -... .... --.- -... .-.. .-.. ... -..
凌晨三点的古罗马城，背负双刃的剑术师凯旋而来，历史的长河必将倒流】
“这种东西会不会太小儿科了？”甄红轻嗤，“这可是入门99道题里的基础案子。”唐仁不满道：“那里倒系嗦嗦看解码粗来的答案啊！”秦风无语：“小、小唐，他、他没说错，这是Crimaster入门考试刑侦科第10题洛杉矶离奇枪杀案里，改了数、数的原题。”
周恋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去一段，站在窗边逆着光看向窗外，好心为唐仁解释道：“摩斯电码破译后的答案是QBHQBLLSD，古罗马城代指凯撒密码，三点对应rot three，回转三格，解出NYENYIIPA。再根据双刃剑术师代表的两组类栅栏密码知道原文是NIYIEPNAY，最后时光倒流是所有密文倒序排列YANPEIYIN——看起来像是汉语拼音，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最后一句话叫所有人陷入沉思，甚至于秦风野田昊已经同时开始记忆宫殿模式，结果还没等想到什么，唐仁大叫：“YANPEIYIN？严佩茵？介不系小林酱在中国的时候的名计吗？”
这边两个天才一左一右同时扯住他的胳膊：“何だって？/你说什么？”
唐仁好不容易甩开那两个天才：“哎呀放开啦！就系小林酱啊！杰克贾从绥化取滴文件我资前有看，小林酱滴本名很有文化气息滴啦！”“可、可这跟小林杏奈有什么关系？”秦风松了手，朝野田昊看去，野田昊显然也没想到问题的关键，同样疑惑地看向他。
周恋梦指了指窗外：“应该跟这个有关。”
一群人凑过去，窗外的树枝上挂了个木牌，在风中飘飘摇摇的——
【有人要为她的死付出代价。】
“你说小林杏奈死了？”秦风不可置信地盯着野田昊，野田昊显然也有些迷茫：“管家发来的资料里是这么说的。”甄红很没有眼力见地插了句嘴：“所以你们曾经的委托人认为你们破案间接导致了这个……小林杏奈的死亡，因此在得知你们被Q这个案子吸引到蒙村来，就买凶杀了唯一能定案的嫌疑人的律师，还留下一堆装置拖延时间？”
“错，”野田昊显然还在记仇酒店外被挡了一下的仇，“并不是唯一能定案的人。”他瞥了秦风一眼，秦风会意，递给甄红自己的手机：“资、资源共享。”
甄红只看了一眼，蹙起眉叫另一个：“周恋梦你过来。”
“什么玩意儿？”唐仁发现新大陆似的，“里叫霞？”甄红咧开一个坏笑：“周恋梦啊，恋爱的恋，美梦的梦，多好听的名字。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周恋梦扶额：“红哥，红哥！打住，可以了，今天排名上第六，求您少说两句。”
秦风野田昊再次对视，从眼神中能看出彼此在说“这两个人有问题”。
不过有问题是哪种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
闹过之后案子还得接着办，但周恋梦很快给出了一个别的信息：“方才你们的分析看起来挺有道理，但从心理学角度，渡边胜是个批判自我多于批判他人的人，虽然不排除有意外情况存在。而且小林这个女儿是他一生背负的伤疤，既然你们也说这伤疤不能被他人提起，他不会特意在现场留下这些。”
秦风听了觉得有道理：“我、我同意，要是想报复，在、在我们离开东京前有的是机会，现在没有理由……”野田昊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好像他不乐意秦风赞同别人的观点——就算那个观点在他看来是正确的，便也道：“君の言うとおりだが、これで犯人がわざわざこれらの目的を残したのは何だったのか。（你说得对，但这样一来，凶手特意留下这些目的是什么？）”
唐仁这时费力够到了外面挂的木牌子，吵吵嚷嚷道：“看后面！还有别的东西！”
【流动的水没有形状，漂流的风找不到踪迹，任何案件的推理都取决于心。小风，你找到爸爸的踪迹了吗？】
秦风气恼道：“又是Q！田中直己这个家伙还把小林杏奈这个无关人员牵扯进来，我们来晚了一步……”他没说后面那句“否则这位律师也就不用死了”，不过和他保持共振的野田昊显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伸手虚揽了他一把，略略安抚了秦风的懊恼。
甄红没注意这两个人的互动，两手插兜皱着眉道：“这段话有点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野田昊点头：“流れる水には形がなく、漂う風には痕跡が見つからず、どんな事件の推理も心次第。这是《名侦探柯南》第168集到第204集的开场白，是蛮奇怪的。”
周恋梦挑眉：“记性真好啊。”
记忆宫殿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周恋梦没有，不过倒也不羡慕。听到野田昊的话他随手关了手机百度，界面暗下去前的最后一瞬显示的是“这是柯南第168集到第204集OP7 Mysterious Eyes的开场白”。
“所以他到底在嗦什么？”唐仁满脸都是迷惑，挠了挠他满头乱的卷毛，头皮屑飞了出来，两个大少爷同时嫌弃的离他远了点。
“既、既然漂流的风是指我自己，或许‘流动的水’和‘取决于心’才是Q的暗示，RED，这里离河直线距离最近是哪里？”秦风很快有了自己的判断，抬头看向甄红——相比于其他人，甄红作为当地的黑帮首脑，对地形熟悉程度必然比其他人强。
野田昊总觉得来到这里后秦风和他共振不足，尤其是对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甄红那个怪人而不是他的时候。十分不爽的野田昊刚想开口又被甄红打断：“离这里最近的是渥太华河与圣劳伦斯河的交汇处，也就是蒙特利尔岛附近。现在去吗？在蒙特利尔你们完全可以跟红哥走。”
周恋梦磨了磨牙，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想到是哪里不对。
一行人在河岸附近发现了一点线索，直接指向不远处的蒙特利尔岛。甄红随手打了个电话喊了人过来，很快一艘汽船载着几人到了岛上。这时候野田昊的不爽也到达了顶峰——这个人装逼的操作比他low多了，但现在在蒙特利尔，不是他的主场！
唐仁显然看出来他心里憋屈，嘻嘻哈哈嘲笑道：“发福蝶，碰到更富有滴银，心里不苏服系不系？”甄红听到了，朝他看了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日本那个小国的首富，还不p……”配字还没说出口，周恋梦忽然冒出来按着他后脑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一群人目瞪口呆。
周恋梦在甄红被亲的晕晕乎乎不清醒的时候，附在他耳边悄声道：“红哥，祸从口出。”甄红是挺能作，好歹还算明事，在众人看不见的位置狠狠掐了周恋梦一把，才推开他：“你有病啊！”周恋梦挂起一个“宠溺”的微笑：“你真是连嘴贱的样子都令人心动。”
“yue……”
周恋梦这一打岔，便都忘了方才的挑衅，直到众人进了岛上的小镇。面对令人眼花缭乱的镇子，秦风野田昊同时阖眼双手合十，开始检索记忆宫殿里的信息。甄红看他俩没有向里探索的意思，拿出手机：“普通人要有普通人的法子。”
唐仁无趣地瞧着这几位各自做信息检索，抓了抓头发：“哎呀，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啦！”他百无聊赖地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啊，辣边有家酒吧，要系能喝酒……”“找到了。”话音未落周恋梦喊了一声，秦风野田昊也同时睁眼。野田昊赞许：“这么快，互联网的记忆果然很优越，找到那家Heart了？”
周恋梦歪头：“野田先生也找到了？堪比新时代互联网的记忆宫殿啊……”
“什么哈特？哪有姓哈特的？”唐仁依旧保持自己的二货形象，秦风对他这个舅舅好生无语，但也没辙，开口解释道：“heart，心、心脏的heart，‘取、取决于心’的heart……”
唐仁恍然大悟：“哦！Heart！那不是就有吗？”
众人看向他手指的方向——Heart Bar。
淦！真他妈直白。
显然这群天才们对自己被愚弄了感到愤愤不平，但事是他们自己干的，再怎么无语也是自己犯蠢，实在怨不得别人。为此五个人踏入这家酒吧的时候，除了唐仁对那些酒十分感兴趣，其余四个脸色都不是很好。
但秦风甫一踏入就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就近原则拽住了野田昊，两个人停下后周恋梦和甄红也回头好奇地看向他们。
“九点钟方向，吧台旁边坐着的黑衣男性，大衣口袋下有突出，猜测是勃朗宁系列，型号不详；两点钟方向，调情的男女，女性袜套下绑了匕首袋，男性的夹克衫是双面可穿，而且此时穿的是反面，符合反追踪特征。”
“これは推理しなくてもいいかもしれない、（这可能不用推理，）”野田昊目光一定，“真正面のタトゥーマッチョが躍起になってやってきた。（正前方那位纹身肌肉男已经跃跃欲试要过来了。）”
此刻秦风的优秀大脑对他发出了唯一指令：“跑！”
唐仁在别的方面反应慢半拍，但也早就闻到了杀气，一听秦风喊瞬间如离弦之箭脱身而去，甚至还一手拽了一个把周恋梦和甄红带了出去。
“靠，这系皮蛋滴老巢吧！”唐仁仓皇逃窜间还不忘大喊大叫。
甄红知道不对还长按1拨了个紧急呼叫，但随后的几分钟都没有出现救兵，他心里微沉——他留在汽船里的人怕是被收拾了。这还是社会你红哥在蒙村站稳脚跟以来翻的最大的跟头，Q，真是好样的。
但随着枪声响起，秦风的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这、这不像是Q的行事风格，他们更想做游戏的掌控者……呼呼……”他喘息着，长时间坐在教室里的学生显然不如其他几个体力好，“这些人更像游戏的破坏者，而且之前把小林杏奈作为谜题也不像Q的作风，包括后来用名侦探柯南的开场白。”
“你是说这是模仿犯罪？”野田昊比其他人想象中的更能跑，此刻和唐仁一边一根胳膊强拽着秦风前进。
“看、看起来应该是……”秦风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枪响。“该死！”周恋梦教养再好此刻看着甄红被子弹擦伤的胳膊也被挑起了怒火，“分头跑！所有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了，RED留在岸上的援兵最快还有半刻钟，坚持一会儿！”说罢拽着甄红转了向——直接冲进路边一家面包店，从后门钻了出去。
“你对这地形很熟，”甄红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但随即直接扭住了周恋梦，“榜一的Q最开始登录的是一个加拿大IP，我早该想到的。”周恋梦被他突如其来的压制惊了一下，听着他的话却又放下心来：“红哥想要什么呢？”
甄红恨恨地：“这次虽不是Q做的，可也是你引导我到这里的！船上那些人呢？”周恋梦扯起一个勉强的表情：“很遗憾，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他们认为我不能胜任‘神’的职责，在我们离开律师家时我就被除名了，被除名者下场只有死，这次是我连累你。”
甄红一下冷静下来，但目光还是有所不善：“周恋梦，老子很喜欢你，所以你说的我信了，那些皮蛋不要你了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最好不要骗我。”他心烦意乱地松了手，丢过去一卷纱布，“穿过药店的时候顺的，过来包扎。”
周恋梦看着他理所当然地伸出受伤的胳膊，认命地笑笑：“没有消毒水，这样把伤口捂起来会发炎……”甄红瞪了他一眼：“等一会我那帮小家伙来了，你帮我解释蒙特利尔第一大帮的首领被几个不入流的脑瘫模仿犯开枪打伤了这种蠢事？”甄红还是个直性子，好恶都光明正大的。
周恋梦趁机又吻了他一次：“他们不是普通人，枪声、弹道痕迹还有遗落的子弹都表明这枪是勃朗宁L9A1，事实上，这是当初阿富汗战争时英国军方使用的枪械型号，Q的总部在英国——这些人不是Q，但绝对和Q组织有点关系，否则以那群自诩为神的聪明脑袋来说，这帮打着Q旗号的没脑子的家伙早该被他们整没了。”
说话间周恋梦已经半跪着给他处理了伤口，见甄红暂时活动没问题，他站起来，神情不明地看向天际。甄红眯起眼，他的眼睛原本也不是很大，现在倒有点诡异的温柔感：“Q最开始出现是用的你的IP，你应该是元老才对，后来的加入者能决定元老的去留？还是那个皮蛋头头对你有了防备之心？”
周恋梦惊讶地转头：“亲爱的红，你真的很敏锐，”甄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和那个两个人共同创立这个东西的时候才12岁，是非善恶实际上对那时的我而言没什么感觉，我只是享受这种掌控感。但我成年那天，Q的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动。”
“让我猜猜，”一个声音自远而近，“一直想上位的元老杀了boss，而你太年轻，那位自然成了顺位继承者。但随着你的世界观发生变化——准确的说你在向正常人的想法改变，你和现在的boss产生了分歧。可你在长大，已经足以对他构成威胁，所以他决定利用你的‘凡心’而对你动手，对不对？”秦风的身影自街角慢慢显出，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名侦探柯南第168集到第204集开场白，对应的是第七版主题曲Mysterious Eyes，神秘之眼。ME，也就是我，我是我爸精心培养的罪犯种子，让我找寻的真正‘踪迹’是这条才对，流动的水和取决于心不过是干扰的陷阱。还有勃朗宁L9A1，神探夏洛克中约翰华生所用的手枪型号，同样这个案子的凶手光明正大地犯罪，却没有证据起诉，也是剧中莫利亚蒂先生向福尔摩斯的发难——这不是什么奇怪的模仿犯，是Q对聪明人的致敬。”
秦风走近了两人，周恋梦不经意间一瞥，发现墙角下藏着野田昊骚包的皮鞋尖，以及远处车顶依稀可见的唐仁的卷发梢。
“现在告诉我，我爸在哪？”秦风抬眼，犀利的目光似乎直接将周恋梦看个洞穿。周恋梦摸了摸下巴：“我刚才说了，我成年那天，Q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动。”
几人目光俱是一凝，周恋梦却不回答问题，忽然问他：“被父亲背叛和被身边所有人背叛，你觉得哪个更难以接受？”秦风怔了一怔：“所有人，包括谁？”周恋梦意味不明地看向他身后，眼底幽深毫无波澜：“你现在心里想着谁，那便有谁。”
唐仁歪打正着的运气或许不是运气，莫名取下木牌引他来到这里，莫名出现的Heart Bar，说起来……唐仁怎么知道野田昊在Crimaster上约他的事？KIKO本该在侦探集会后与他们保持联络，却也没了音讯。至于林默他们几个……秦风心里一沉。
还有野田昊，柯南那条提示明明完整的答案呼之欲出，却只言明了一部分，这次的共振也并不比之前更默契，甚至还有所失灵。
“喂周恋梦，”甄红的声音打断了秦风的沉思，“控制人心，不太好哦。”秦风猛地从溺水般的混沌思绪中惊醒——他在干什么？相信不知道是不是Q的人而怀疑队友？周恋梦自喉咙里发出声轻笑，他的催眠少有人能躲过去，甄红这家伙呀，还真是叫人又爱又恨的。
“秦风，你的敌人比想象中强大，但你的团队并非无坚不摧，一个怀疑的种子种下在未来就可能使你的努力分崩离析。”周恋梦秀气的脸此刻在秦风眼里就是敌人的代表，“你看，我不过是随意提醒了两句，你就对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的人产生了那一点点怀疑，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冷血。”
只是可惜了，爱情这东西总是先爱先输，野田昊显然已经发现自己对秦风有点不一样了，秦风这块大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
主修爱情与两性关系心理的周恋梦颇为无奈地想：要不要推秦风一把呢？
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野田先生，唐先生，救兵差不多该到了，还不出来吗？”唐仁猴子似的跳上车顶，一脸“悲痛”道：“老秦！里竟然怀疑我？我可系里亲舅舅啊！”秦风满头黑线：“表、表的。”唐仁直接跳下来打他肩膀：“血浓于sui啊！”
秦风没理他，却看向转角处的野田昊。年长男人因为躲避子弹而破天荒显得有些狼狈，不过此刻他扇着那把初见时摇着的红扇，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笑意，秦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松了口气，但随即瞧见了野田昊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一向除了案子什么都不关心的秦大木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暴躁，但这种心情被他判定为毫无来由，因此调动了自己多年的情绪管理来自我保护。
很快甄红叫的救兵赶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蒙特利尔甄红就是老大——哪怕对方的持枪代表很可能和某国军方有关。收拾了那些人，甄红不怀好意地冲周恋梦笑笑，一扬手：“带走，送到万豪（甄红的酒店）顶层去。”周恋梦被两个小弟架走的时候又好气又好笑：“红哥，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唐仁目瞪口呆：“介系明目张胆滴绑架吧？”他捅了捅秦风，“不管管吗？”秦风瞥了他一眼：“那、那家伙会泰拳，这明、明显是两厢情愿的，你要去棒、棒打鸳鸯？”
看人走了，甄红忽然走到秦风身边：“宝贝让我转告你‘一种亲密关系的破裂往往起源于微’，不过我觉得没那么弯弯绕。我就直接点，信任的脆弱性不光在你自己这边，你对野田昊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没点数吗？全能天才侦探秦风，真的看不出野田昊的想法吗？”
[三天后，特鲁多国际机场]
秦风看着春光灿烂的周恋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会儿我去警局交那个凶手的犯罪证据，好在是庭审前赶上了。”周恋梦冲他们眨眨眼。
三个人同时冲他竖起大拇指，为甄红的腰哀悼一秒。
周恋梦看着走向安检处的两个天才侦探牵在一起的手，笑得十分纯良：“秦先生，虽然我没如你所愿把秦风逼向Q，但我送了一个儿媳妇给你，就当是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的报答了。”
甄红躺在总统套间的大床上，边暗骂周恋梦小兔崽子边给人打越洋电话：“渡边先生，关于他们把您女儿的死亡牵扯到案子里的事，我已经处理完了，除了当日在场的人没有人会知道您女儿和案子的关系。对了，关于东京警视厅的田中直己警部，您有什么了解吗……”
——tbc——后续看反馈决定
（不知道各位看懂了没有，以下是大纲解读：
周齐线大致就是周在别的地方对红哥一见钟情，知道红哥就是RED后鼓动Q的其他人把侦探界精英们聚集到蒙特利尔以此来引起甄红的注意。你红哥坐到首富的位置上也不是白干的，破案途中发现了周的真实身份，但秦爹早就想除掉周这个绊脚石，顺势把周除了名。不过社会你红哥是个颜控，所有不满在见到周崽子的脸的时候就变成了欣赏，但他还死傲娇故意怼人——当然以后被周崽子在床上收拾收拾就安分了嘻嘻嘻
风昊线是不懂爱情的大木头和万花丛中过的花蝴蝶的双向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暗恋，当然花蝴蝶身经百战到底是比大木头反应快的，因此意识到自己感情的花蝴蝶因为心烦意乱而“减弱了共振”。不过对此一无所知的大木头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被周有意搅浑水，下意识把吃醋当疑点，实话说——有点伤花蝴蝶的心。不过周的目的是让秦风这些人真正拧成一股绳，因此搅完浑水又提点了几句，把大木头那点小心思点破，推动风昊俩人暗恋变明恋
大致就是这么个故事，案子不重要，Q也不重要，谈恋爱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