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晴朗×欧阳晖】心跳加速与超速行驶
•捏造一个良心不安赶紧飙车回酒店把自己开晕车的欧阳晖
01.
欧阳晖回来的时候心脏还是在砰砰跳,尤其是看见林晴朗耷拉着个脑袋坐在沙发上,可怜兮兮的模样。
——像是当年被爸爸抛弃的自己。
飙车带来的肾上腺激素短暂上升让他大脑有些空白,慢慢缓下来之后排山倒海的眩晕感使他有些想吐,一颗心随着超速的车扑通扑通震的胸口发痛。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吗?”林晴朗抬头看他的时候,欧阳晖正忍过一阵的晕眩,稳住身形望着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装着十万的包还静静的躺在桌上,不被他们俩所注视。
欧阳晖长舒一口气,垂眸看向窗外,他的心里乱成一团,无数的思绪缠绕,理不出个头。
“...
•捏造一个良心不安赶紧飙车回酒店把自己开晕车的欧阳晖
01.
欧阳晖回来的时候心脏还是在砰砰跳,尤其是看见林晴朗耷拉着个脑袋坐在沙发上,可怜兮兮的模样。
——像是当年被爸爸抛弃的自己。
飙车带来的肾上腺激素短暂上升让他大脑有些空白,慢慢缓下来之后排山倒海的眩晕感使他有些想吐,一颗心随着超速的车扑通扑通震的胸口发痛。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吗?”林晴朗抬头看他的时候,欧阳晖正忍过一阵的晕眩,稳住身形望着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装着十万的包还静静的躺在桌上,不被他们俩所注视。
欧阳晖长舒一口气,垂眸看向窗外,他的心里乱成一团,无数的思绪缠绕,理不出个头。
“随你怎么想。”他嘟囔着。
他看着林晴朗气愤的站起来,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的,把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欧阳晖眨眨眼,他听见房间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他没精力管这些,踉跄的跑到卫生间干呕,迟来的晕车感把他牢牢钉在了卫生间的地板上。
他感觉到天旋地转。
02.
林晴朗冷静下来的时候,董晓惠已经走了。她翻身从大床上下来,脸上半干的泪痕让她有些难受。
她轻轻拉开门,想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卫生间的门关着,林晴朗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刚准备敲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像是吓了一跳的样子,大概没想到门口还站着个人,林晴朗注意到他脸色很不好看。欧阳晖皮肤白,连她这个女人都自叹不如,但他脸色现在格外苍白,像是刚洗过头,发梢还滴着水,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欧阳晖皱着眉,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有事吗?”他的嗓子听起来有点哑了,好像在忍受某种不适。
林晴朗翻了个白眼,心里还在暗暗的生闷气,不太想搭理他,可是这个人看起来又是实在不太舒服。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欧阳晖,只见这人的手牢牢扣紧门框,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然后她就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用手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林晴朗灵光乍现,觉得欧阳晖的状态有些眼熟。
他不能晕车了吧?之前这个人说自己开车开太快会不舒服……
“你晕车了?”
她试探的问了句。
“抱歉,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
欧阳晖突然说,然后伸手把林晴朗推出卫生间,又关上了门。
高级套房的卫生间隔音也并不是太好,林晴朗在门口就听见了干呕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听得她都开始犯恶心了。想想欧阳晖整天天南地北的开车乱逛,居然晕车这么严重,不禁有点心疼他。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动静又停下了。
不能是晕过去了吧。林晴朗有些担心,她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出来刚刚看见的欧阳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心软了。
林晴朗推开卫生间的门,许是没想到自己还没走,她清楚的看见趴在水池的人后背一僵。
欧阳晖偏过头去看她。林晴朗发现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直在吞咽的样子,嘴唇抿的死死的,有好几次都闷哼出声。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站不太直,手捂着上腹,估计是吐得胃痛了,撑着腿微微弯着腰。
不得不说,他虚弱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而且特别漂亮。林晴朗伸手想要扶着他,却被躲开了。
“不用。”欧阳晖轻轻的丢下两个字。
真搞笑,林晴朗心里冷哼。“这可由不得你,”她顿了顿,又狠狠的补了一句:“大——骗——子!”
林晴朗感受到自己手挨着的身体一颤,还有点发抖。
欧阳晖一手撑着腿一手按着胃,弯腰的幅度越来越大。她看见他的肩膀起伏了几下,呼吸声变得越发粗重。林晴朗故意杵在那一动不动,像是看不出欧阳晖想让她出去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看见这个骗子难受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他。
欧阳晖看起来更难受了,连呼吸声听起来都很颤抖。他本就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头紧皱着,梳理整齐的头发湿漉漉地,软趴趴地垂下来,看起来十足可怜。
“唔……”一丝痛呼从紧紧闭住的唇缝里漏出,欧阳晖像是撑不住了,把头靠在林晴朗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扑在林晴朗的脖子上,让她觉得痒痒的。
“你到底怎么搞的?”
看着对方的示弱,林晴朗觉得欧阳晖像是一个毛茸茸的小狗,把脑袋靠过来。她心里最后一点火气也消失殆尽,转而变得无奈又心疼。
“……为了见你。”四个字缓缓从欧阳晖嘴里吐出,这让林晴朗有些许意外。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张放大的帅脸在她面前,惊的她差点说脏话。
可能是因为脑子不清醒,欧阳晖眼睛红红的,注视着她。
“我开的可快了,我想来见见你。”他说。
为什么?林晴朗在心中问。
骗子也会有真心吗?她想。
“我知道了。”
林晴朗轻轻拍着欧阳晖的后背,她不相信他的话,可是此刻她却无比希望一切都谎言都是真实,他从未骗过她。
“这句话是真的。”欧阳晖着急的按下她的手,可却因为不舒服没什么力气,反而被林晴朗挡下了。
大概是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吧,林晴朗捏了捏欧阳晖的脸,吻上他看起来雾蒙蒙的眼睛。
再相信你一次。
林晴朗默念。
她最后赌一次,赌一个骗子的真心。
【清平居】明日迟迟
庆祝美彼第二季开播!!祝收视长虹,电影票房大卖!!
食用说明:年上画家平良x年下高中生清居
这是第二次。浓重的乌云在夜空里交织至黏稠,满月被遮成残缺不全的样子,剩一点亮光柔柔地洒在海面上,随水波翻滚,荡漾出银河的形状。
清居第一次看见那个奇怪的男人,也是在夜晚涨潮时。只不过那一次,他走进水里没多远就退了回来,一副悲戚又懦弱的样子,这让清居忍不住好奇,这次他是否真的下定决心慷慨赴死了呢?
如果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陌生人还在意他的死活,就算是出于看热闹的目的,在弥留之际,不知道他是否也会生出一丝留恋。
答案是无......
庆祝美彼第二季开播!!祝收视长虹,电影票房大卖!!
食用说明:年上画家平良x年下高中生清居
这是第二次。浓重的乌云在夜空里交织至黏稠,满月被遮成残缺不全的样子,剩一点亮光柔柔地洒在海面上,随水波翻滚,荡漾出银河的形状。
清居第一次看见那个奇怪的男人,也是在夜晚涨潮时。只不过那一次,他走进水里没多远就退了回来,一副悲戚又懦弱的样子,这让清居忍不住好奇,这次他是否真的下定决心慷慨赴死了呢?
如果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陌生人还在意他的死活,就算是出于看热闹的目的,在弥留之际,不知道他是否也会生出一丝留恋。
答案是无法求证的。因为时间不容人多想,这一次男人往海里前进的距离,比上次远的多。清居专心致志地盯着他,差点有些拿不住手里的冰棍。
不行,再往前一步他真的必死无疑了。
清居忙把冰棍丢到一旁,冲到海岸边。涨潮时分的海水没有白日里那么温柔平静,又快又急,似是催命的阎王,只等人一脚踏空,便贪婪地将其卷入自己的身体,带到离岸边很远的地方,然后美滋滋地在生死簿上划勾,庆贺自己又完成了一个指标。
见男人还在往里走,清居顾不得海水拍打身体的疼痛,一闷头扎进水中,游到男人后方,猛地架住他的上半身,一边用腿蹬水一边把他往回拉。
他比清居想象中要轻,更准确的说是瘦骨嶙峋,所以救他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
把人拖到岸边,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目光。
刚换的衣服又被弄得脏兮兮的,清居虽烦躁自己多管闲事,却也只是忍着不爽白了那个呆笨的男人一眼。
男人极慢地抬起头,他的嗓子好像被烟酒常年浸润过,又或是生死一线时被恐惧拉伤,声音嘶哑得恐怖:“我怎么…没死?”
空气安静到可怕,只有两人湿透的衣服上渐次滴落的水珠砸向沙滩上的声音还在耳边作响。
清居并不想多纠缠,站起身来拍掉衣服上的沙,轻飘飘扔下一句:“这片海域是我的地盘,要死换个地方,别弄脏这里。”
刘海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应该很不舒服,男人用手把它往后撩了撩,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望向他的那一眼,清居忽然感觉自己像被汹涌的潮水吸住了。强大的引力裹着他往深处走,就算能清楚地感觉到时间在身上流逝的痕迹——水分正在一点点蒸发,他也无法轻易移开目光。
“抱…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下次不会来了。”
“你…”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清居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还泛起一点绵绵的不安,差一点就冲破他从不认错的自尊。
“下次?你还想死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拉回来!”
男人一脸迷茫,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你去哪?”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清居已经追着他的脚步跟了上去。
“禾田居。”
“你住那里?”清居不敢置信,“能住得起那么好的旅馆还想自杀?”
看来有钱也救不了脑子有病。这后半句清居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男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鼻尖轻轻哼了声,却并没有阻止清居跟着他。
这倒让清居有些不自在了。继续跟吧,又完全没有什么理由,救他本也不图报酬;不跟吧,又总感觉不甘心,向来只有别人跟在他屁股后面前呼后拥的份,哪会有被这么无视的时候啊。
怪只能怪刚才那鬼使神差的第一步。
“我是个画家。”男人对着后面的脚步声说,“一直在为明年要举办的画展找灵感,但画了很多都不满意。”
“我的作品一向以生死为主题,所以我想,是不是要亲自体会到命悬一线的感觉,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原来是这样啊。又有钱又是搞艺术的,难怪脑子有点不正常呢。
见他没再拽得那么二五八万,清居的不甘这才安定下来,恢复到开始的审判一切的样子:“你很有名吗?你的画值得你拿命开玩笑吗?”
“有名不有名的,我也不清楚。”他答,“平良一成这个名字,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啊,他经常在艺术类杂志上发表作品的,好像还拿过很多厉害的奖。清居没用几秒便联想起来。
说到看杂志,清居原本没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只是乡下小镇的娱乐项目本就不发达,除了游泳冲浪,也就只能看看电视漫画,而杂志凭借其每月更新的特点成为高中生赶时髦的消遣,饶是不闻不问如清居,也从同学的口中听说过这个人和他的作品。
不过他的画看也看不懂,还总让人不寒而栗,清居只能想到一个词形容。
“恶心。”
“你也这样觉得么。”平良转过头来看他,却并不生气,“大家都这样说。”
又被人好声好气地驳了回来,清居一时语塞。
他似乎永远都这样谦卑地,也冷漠地面对世界对他的一切注解。
清居的嘴巴一张一合,生硬地转移话题:“那…那你刚才找到灵感了吗?”
“找到了,谢谢你。”他笑道,“如果不是你把我拉回来,就永远没机会了。”
“回去吧,很晚了。”说完,平良自顾自地转身。
被下了逐客令,清居没再继续跟上去。他望着已经稍稍温驯下来的海水,思绪飘向月光所不能及之处。
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靠海的边陲小镇,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个新鲜面孔,最大的新鲜事也不过是盂兰盆节的祭典,虽说近些年交通和旅游业发达起来,游客们也多只会在夏天出现。
而他们成群结队前来的时候,就是清居最心烦的时候——他不得不成天守着家里那个便利店,连冲浪的时候也没有,只能趁晚上出来散散心,谁能想到今晚还碰到那么一个麻烦。
他说他是来这里找灵感的。也不知道这个自己司空见惯的破烂小镇到底能带给他什么灵感。
要不,继续跟着看看?
这样想着,他大步奔跑起来。那人走得飞快,等清居气喘吁吁追上他时,已经到了离禾田居只有两三步的路口。
“平良…先生?”清居大口喘气,手扶在膝盖上,眼睛由下至上地望向他。
对他的再次出现平良并没有显得惊讶:“叫我平良就好。”
“我想看你画画。”清居单刀直入地说。
“嗯…跟我来吧。”平良用房卡刷开别墅的门,为清居拿了一双家居拖鞋。
“还有其他人住这里吗?”
“只有我。”注意到他瞥向拖鞋的疑惑目光,平良接着说,“这一栋是我常年包下来的,有时候想放松就会到这里来,所以放了不少能用到的东西。”
清居更加不解:“那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并不是每次都暑假过来。”平良被清居制服上的刺绣吸引住目光,“鸢尾高…难怪,你还是学生啊。”
他转身走向落地窗边的画架,丝毫没有作为主人想要招待客人的意思,坐下之后,便就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怎么叫也不应。
没办法,是自己巴巴跟过来的,清居只好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看着。
不知道是因为平良所属的流派本来就太过抽象,还是自己实在没有艺术细胞,总之仅凭草图,清居完全不能看出他画的到底是什么,还不如窗外的海有意思。
一起一落,无数次来回,铸就沧海桑田的变换,物是人非的变迁。
“那个…”
听到这声轻唤,清居回过神:“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哦…我叫清居奏。”再往画纸上看,清居惊奇地发现那里出现了一幅夜晚的海岸图。“这么快就画好了?”
“哪里,远远不够呢。”平良把蘸过油彩的笔扔进水桶里,“还差很关键的一个…”
清居的眼睛亮亮的:“还差什么?”
托这句话的福,清居有幸在平良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以外的另一个表情——纠结。
“嗯…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清居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还是没有开口催促。
平良试探着继续道:“可不可以…把衬衫脱掉…我、我想把你画进去。”
“恶心。”
“抱歉,那我想象好了。”
“更恶心了。”清居皱眉,“也不是什么大事,被你那样扭扭捏捏地说出来,倒真变得奇怪了。”
说着,他的手一粒粒解开衬衫的纽扣,到最后一粒松开,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眼神似乎是烫的。
“需要我怎么做?”
平良连忙移开目光:“侧躺着就好。”
找到床边的一块空地,清居听话地照做。虽说给人当模特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但清居在羞耻之余却隐隐地觉得兴奋,因为从母亲那里收到的关注不如弟弟多,所以他一直想,有人能像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欣赏或是觊觎或是窥探都无所谓,只要那人的眼神能穿透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结成的困网,炽热又坚定地看向他就好。
“清居的身材很好呢。”平良看一眼他画一笔。
“你好烦…”清居紧张地盯着地板,“因为我喜欢冲浪,所以有锻炼到吧。”
“这样啊。”
清居有些气恼:“你好像个变态。”
“别人说,像我们这种搞艺术的都不正常。”平良专心画着,“但其实我不是因为搞艺术而不正常,而是因为不正常才搞艺术。”
“小学的时候,因为我有口吃症不爱和同龄人打交道,我父母为了让我放松才送我去学油画的。”
“可是你现在也不怎么口吃…而且得的那些奖不也正说明你是有天赋的吗。”
“或许吧,天赋这种东西谁说得清。”他随手放下画笔,就像随手扔掉那些名誉、奖项和恭维一样满不在乎,“你来看看。”
清居立刻坐起来,绕到他身后。“喂,为什么我有一条尾巴啊?”
“不觉得很适合吗?把落难的水手救上岸的人鱼什么的。”
“这是什么童话情节啊…”他感觉脸有些烫。
虽然有点自夸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平良画中的自己确实很像神话中天使一类的人物——慵懒地躺在沙滩上,面容沉静,像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虽然画的不错,可是…人鱼一般都是美女吧。”清居拿过一旁的衬衫,刚才虽然打湿过一遍,但在夏日气温的烘烤中已经变得半干。
“这句话似乎在试探我的取向。”
绞住衬衫下摆的手指突然松开,他想也没想反驳道:“什么啊…!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平良也只好偏过头笑了笑,但很快又站起身来,那丝笑容也被黑暗笼住,变得看不见了。他背对清居,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也对,这儿不是东京。”
言下之意,是他在东京很受欢迎,不论男女都想往他身上贴吗?自我意识未免也太过剩了吧!
清居不屑地哼出声,“少自恋了。”
“你误会了。”平良推开窗,“我的意思是,你不像东京的人说一句话要拐几百道弯。在那里,我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跟人交流。”
晚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海盐的湿咸气,依次抚过平良的发梢,和清居的指尖。
“夜深了,小孩子该睡觉了。”
清居无语:“这哪有小孩,我都高二了!”
“你父母会担心的。”
“他们不会。”提到父母,清居的语气明显僵硬起来。
平良被这句回答呛得不知所措,想拿出手机求助警察,但又觉得把刚救过自己命的恩人赶出门不太好,手指向二楼,“那里有另一张床,不想走的话,就在那里休息吧。”
清居也没打算客气,径直走向二楼,本以为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家里过夜会有些不适应,但也不知是今天太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几乎是躺上床的第一分钟,他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平良早已不见踪影。
沿着昨晚来时的路找,他果然就静静地坐在沙滩上,望一会儿画一会儿。
清居也不清楚为什么醒来后第一件事会是想要找到他,可能是怕这个能充实他暑假的活生生的乐子长脚跑了吧。
平良的那幅画已经在昨晚的基础上完善了许多,感觉到清居的靠近,他放下画笔,随口提起道:“你去过东京吗?”
“没有,”清居答,“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邻镇的神社,新年参拜的时候。”
“那你想去东京吗?”
“那当然,东京多好玩啊。”清居露出一种心驰神往的表情,“那里有最好的艺术类大学,还有那么多有名的演员在那里活动。”
“你想成为演员?”
“对啊,怎么了,你也觉得我异想天开吗?”
“不…我反而觉得,这是一份很适合你的职业。”平良盯着清居的脸,“你有资本。”
被如此直白的夸赞击中,清居略微有些慌乱,但马上恢复了冷静,毕竟天天都照镜子,对自己的美貌也是略微有些认知的,他说的没错。
平良随手抽出一张名片,“等到你考上东京的大学,欢迎来我的画室玩。”
清居接过它,看见名片上有平良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背面印着工作室的一角,虽然没有全经,但足以见其规模。
滚烫的,带有腥咸味的风刮过耳廓,清居脑子一热,几乎是不管不顾地问出:“到那时候,你会记得我吗?”
空气在平良安静的那几秒中迅速凝固,清居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有多孩子气,都想把沙滩挖个洞让自己钻进去。
然而几秒之后,清居听见平良认真地说:“会的。你很特别,直觉告诉我,你不属于这个小镇。”
那你呢?你又属于哪里?少年人特有的刨根问底的好奇心驱使清居脑中立刻冒出了这个问题,但他忍住没问出口,因为他觉得 ,平良好像就是因为找不到归属地才来到这里、出现在他面前的。
清居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关于东京的、关于平良的,可还没问出口就被身后的一声呼唤打断:“清居——”
随后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停下时带着呼吸不畅的喘息:“清居,帮忙…看一下店好吗?有一批货物需要妈妈去处理一下。”
平良偏头去看这个自称“妈妈”的女人,身材瘦小,眉眼间隐有疲惫,然而却能从大致的轮廓里看出清居的影子。
清居不置与否,只是沉默地站起来,又感觉忘了点什么,回头跟平良告别:“我先回去了。”
平良礼貌地点头,重新投入到画作中。然而这一投入,让平良对时间的感知变弱了。再反应过来时,烈日凌空,已把他的皮肤烤得干枯而滚烫,喉咙也渴得冒烟。
去买瓶汽水吧,平良想。
收起画板背到背上,他沿着街道一间间地寻觅。
还好,并没有花很久,走到第五间门面的时候,他便看见了“便利店”的字样。推门而入,空调舒爽的凉气最先被感知到,接下来便是一声惊讶的问候:“你怎么来了?画完了?”
原来这就是清居家的便利店。
平良立刻回道:“没…口渴。来杯汽水吧。”
“原味和姜汁味,你要哪个?”
“你喜欢哪个?”
清居略微扁嘴,一副无语的样子,转身给他拿了一杯姜汁汽水。
瓶里有弹珠的汽水已经不常见了,加上姜汁的黄色的映衬,小球浑身散发着金黄的色泽,颇有尊贵的气息。
空调送出来的风可以暂时缓解身体的燥热,可清居一直未曾挪开的视线却不允许他冷静。
在看什么呢?
随着喉结的滚动,瓶里的汽水逐渐流逝完,平良在口袋里摸索半天,却没找出个所以然。他有些尴尬:“我忘了带钱包。”
清居略一挑眉:“没事,就当我请你的,作为昨天收留我一晚的报答。”
平良松了口气:“谢谢。不过要这样说,我是不是应该也要报答你,毕竟你帮我找到了灵感。吃顿饭怎么样…?”复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今晚不行,我有个应酬。”
“没关系,我也有事。”清居不甘示弱。
莫名地点燃了小朋友的自尊心了呢,平良失笑。
日光斜斜地从玻璃门上打进来,一路经过清居的发梢、脸颊,最后照进瞳孔,如名贵的珠宝般熠熠生辉,通过这双眼睛,平良好像能看到海水似的干净透明,又好像能看到野草似的蓬勃生机。
美得不可方物。
平良下意识地抓住了口袋里的画笔,有那么一瞬冲动,他好想把这一刻画下来。
但是平良又深觉这种举动的不妥。清居的美是动态的,如果能有幸看过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应该会对这种美的理解更为深刻,可惜平良作为一个刚与他认识不久的外乡人,怎么能要求他向自己展露所有呢?
他的手终是握了又松。和清居打过招呼后,有些失神地离开便利店,径直回到自己的别墅。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餐时分。匆匆忙忙收拾了下自己,平良不得不出门,开始他最讨厌的应酬。
痛苦的时间总是漫长而麻木,等到席上的各位大佬酒过三巡,才有了点离开的意思。然而平良知道,他们所谓的离开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特别是那个叫入间的,没事就喜欢一展歌喉,卡拉ok几乎是每次必去的地点。
但是平良已经没心思继续奉陪,找了个接电话的借口,头也不回地溜了。毕竟陪到这里,他自我感觉已经是仁至义尽,本来要不是他老师野口大海组局,他也不会露面。
平良走出居酒屋,看到昏黄的路灯把昏沉的黑夜撕开一道缺口,一盏盏相连,最终指向远处的灯塔。
顺着路灯的指引,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来到了清居家的便利店前。
里面尚有灯光,说明仍然在营业,他进去买一点醒酒的东西,应该不会太刻意吧?
这样想着,平良拉开玻璃门。一进门,就看到清居百无聊赖地双手撑脸,桌上摆着好几本教科书,有的半开着,有的堆叠整齐。
平良笑道:“原来你说的有事,就是赶暑假作业?”
“哈?”清居摇摇头,眼神从呆滞变得清明,“作业我早就做完了,我是在预习下学期的课!”
“原来如此,好厉害。”
清居并不理会,反问道:“你不是有应酬吗…啊,酒味好重,看来是已经结束了。”
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平良站远了些。
“等着,我去给你拿醒酒药。”清居站起来向货架走了两步,又转过头,眼睛里好像有藏不住的雀跃,“这回应该带钱了吧?”
平良闻言摸兜,虽然刚才出门急,但好险把钱包捎上了。
然而看着清居寻找的背影,平良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几乎从不说谎的他,在这一刻忽然习得了这种能力:“算了,别找了。又忘了带。”
“已经找到了。”清居拿着药走过来,宽松裤管下漏出的小腿白皙紧实,让人无端生出旖旎的遐想,但本尊却完全没有这种意识,继续说:“明天再给我也可以。”
“明天啊…”平良努力回想明天的安排,印象里好像很满,但具体的想不起来了。
脑子晕晕沉沉,酒精在时间的催化下越发噬人心智,平良控制不住自己,像溺水的人下意识地攀住浮木,无法抑制地望向清居的眼睛。
清居手中握着一杯温水,正欲递给他,但感知到平良的眼神,动作停下了。
那完全是赤裸的含着情欲的眼神。
“明天…是不是太迟了。”清居下意识地喃喃道。
接受到信号的下一秒,平良向前探身,温热的嘴唇精准制导,轻柔辗转中,带有酒气的大人的侵略性却丝毫未减,啃咬、厮磨,每一次进攻都取得胜利、攻城掠池,而清居却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他伸出手想推开平良,想问他这算什么,明明刚认识,明明还没有表白,为什么要突然亲吻。可是平良很认真地捧住他的手,用足够宽阔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借力打力,将清居的“抗拒”全化成了钳制。
搞什么啊!这可是他的初吻…
虽然一直这样抱怨着,可清居承认他是享受的。十七年来,第一次有人打破他平静的生活,让他看到小镇以外的更有趣的世界,也是第一次有人用那样炽热的目光看着自己,足以令人头晕目眩。
如同一并坠入深海,周遭除了对方不剩其他,氧气也在唇齿相依中消耗殆尽。
平良的唇一点点往回撤,吐息构成温柔的提醒:“用鼻子呼吸。”
噢!原来这才是头晕目眩的真实原因。清居不由得羞恼道:“别以为我不会!”
平良轻笑,却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点,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逐渐蒸发。待到清居红透的脸颊终于恢复平静,他这才说:“明天确实太迟了,我要回东京了。”
清居一下子如坠冰窟:“这么突然?”
“并不突然,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在东京还有事要处理。”
“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也许后天…”
清居的眼睛亮了亮,但又察觉到不对:“什么啊,哄小孩儿呢。”
也许不再回来,平良这样想着。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非常悲观的人,在路上走会幻想自己被车撞,在水里游会幻想自己像橡皮鸭一样流向污水沟,一群人里,他找不到归宿,只觉得自己是被踩在脚下的尘土,不敢社交,更别说拥有一段稳定的感情。
而纯净如清居,他不敢触及,却也不忍让他幻灭。
看出平良的为难,清居知趣地摆摆手,“行吧,你爱来不来。反正我也快升学了。”
“那我们东京见。”平良拿过桌上的玻璃杯,就着温水把醒酒药咽了下去。吃完药,他好像更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待在这里了。
最后似乎还是清居催促平良赶紧回去的,再之后,就是睡着,醒来去车站,再在车上睡着,再醒来去机场。一切又回归平淡。
回东京后,平良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两周,几乎夜以继日不停地画,修改又重来,终于完成他想做主打的那幅画,命名为「serendipity」。
接下来几个月,也都是穿梭于画室和各大社交场合之间,再没有在那个海边小镇时那般惬意。那个叫清居的孩子也再也没有消息。
他以为是相安无事,却不想在清居他早已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平良离开的两个月后,清居本想向那个电话号码发送短信,却在这时在杂志上看到平良的八卦新闻。
杂志披露出来的照片上,那个熟悉的人身姿挺拔,西装革履,他身边的女人大方优雅,而在清居心里钉下钉子的,是他俩手上看起来就很名贵的对戒。虽然只是戴在食指,但越看越气。
气得清居两三天都神思恍惚。
在这之前,他还很期待,会不会阳光再次变得炙热的时候,海风会把他送来。现在他只觉得无比讨厌夏天,因为夏天只有燃不尽的高温和怎么等都等不来的人。
他都没给清居留下什么,除了那个不明含义的吻和名片,这就造成清居有时甚至会怀疑平良究竟是不是自己做的梦——一个百无聊赖的小镇少年,在午后小憩时幻想出的泡影。
高中生活转瞬即逝,清居如愿以偿考上了东京艺术大学,其实他知道平良的工作室离学校不远,但不愿意主动去找他,那样太丢人了。
上大学后,清居在努力完成学业的同时也在积极尝试演艺梦想,不管是演员试镜或是模特选拔,还是爱豆选秀都参加过,积攒了一点人气。按照他对未来的规划,只要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
因为这种广撒网的尝试,清居有时会忽略招募内容的细节。就像现在,他站在平良的工作室里,一边听工作人员介绍“人体模特”的具体要求,一边悔不当初: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啊?凭什么我非得躲他啊?大不了等会面试随便敷衍一下,他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想着,清居昂起他高贵的头。
终于轮到自己,清居走进一个房间,这应该就是平良平时画画的地方,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绘画工具,画架凌乱地摆放着,墙上是一幅幅往期的作品,再往深处看,一个瘦削的身影立在窗边。
他转过身,在看清来人是清居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清居以为平良会对自己进行什么考核,然而他却是直接越过清居,冲门外的工作人员轻声说了句:“可以让后面的人回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清居狐疑地看向平良,总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危险的境地。
平良说完关上门,向清居走过来:“又见面了,清居。”
“好久不见。”清居僵硬地寒暄。尴尬围绕着他久久不散,但对方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我一直想告诉你,去年的画展办的很顺利,大家都很喜欢以你为灵感创作的那幅画。”平良的手撑在桌上,指尖似乎还沾着颜料,但那枚曾经让清居不爽的戒指却没有存在于他的食指上。
清居讥讽道:“报纸电视上都有那次画展的报道,不用你特意告诉我我也知道。”
“有在关注我吗。”
“还是这么自恋。”
平良无可奈何地笑笑,“清居也还是老样子。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可以再见到清居。”
“为什么找我?不会又是瓶颈期想找灵感吧?”
“不是的…”
“别说什么只是想见我之类的鬼话,东京美人云集,今天和这个戴情侣对戒,明天跟那个结伴走红毯,怕已经是不亦乐乎了吧。”清居翻了个白眼。
“那是赞助品牌方的要求…”
清居一下子哽住。好像是有这种可能性。那一直因为这个耿耿于怀的自己岂不是显得很傻?既然在那个小镇的时候,他们都知道时间宝贵。连一个吻都可以着急到等不到明天,那这两年,他们又浪费了多少明天?真的要再等到“不得不回东京”的期限再次横亘在二人之间时,才能重新拥有勇气吗?
好吧,好吧。平良的存在也许就是为了挑战清居的耐心,他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大步靠近呆在原地的人,一把揪住他的衬衫衣领,狠狠地在他下唇上烙下印记。
恋爱什么的明天再谈吧,今天要做的只有亲吻,用吻去纪念已逝的昨日,以及为未来无数的明日奠基。
【甜辣姜汁鸭||03:00】《花宿隆冬》
上一棒 @三原ᐛ
*杀手平良x亡国皇子清居,10k+
*本土化非常严重的一篇平居,前甜后刀微微虐,含少量推动剧情的私设工具人
1.
天和历三百六十一年秋,原内阁重臣渡边拓篡位成功。成功当夜将上任天皇及他老婆孩子捆成一捆,挨个儿砍成了两截儿,最后一清点尸体——差个人。
差的那位乃是正宫娘娘所出的小儿子,用渡边拓的话来说,是个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漂亮草包,不足为惧。
但话...
上一棒 @三原ᐛ
*杀手平良x亡国皇子清居,10k+
*本土化非常严重的一篇平居,前甜后刀微微虐,含少量推动剧情的私设工具人
1.
天和历三百六十一年秋,原内阁重臣渡边拓篡位成功。成功当夜将上任天皇及他老婆孩子捆成一捆,挨个儿砍成了两截儿,最后一清点尸体——差个人。
差的那位乃是正宫娘娘所出的小儿子,用渡边拓的话来说,是个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漂亮草包,不足为惧。
但话是这么说,私底下他还是派了不少暗部去追杀这位,不过任凭他把京都城里母猪的配种情况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也没找到该草包。
由此可见,此人也不是他说得那么一无是处,起码隐身术就练得不错。
一月后,被新天皇遍寻不见的小皇子清居头戴遮脸的斗笠,大摇大摆地在天皇眼皮子底下——京都最繁华的水茶屋内当起琴师。
在他看来这是个一举三得的好活儿,一来灯下黑,二来风尘之地鱼龙混杂好探听消息,三来钱多事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清居在水茶屋内上工第五天,遇到了刺客。
该刺客从头到脚一身黑,只有手上一柄武士刀是白的,那柄白先是在清居脖子上停了一会儿,后面也不知道抽得什么风,一个百八十度大逆转,捅进了雅阁内其他达官贵人的身体里,带出一片挺有美感的血花。
作为前朝余孽,看见当朝这些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喝花酒的狗官被杀,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清居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蒙住眼睛抗上了肩。
他推测了一下:整个雅阁除了他跟那位杀手,已经没有活物了,所以背着他跑的肯定不会是别人。
但一个杀手要把他扛去哪儿呢?
若非他很清楚自己是个男儿身,简直要怀疑这位大哥强抢民女了!
清居顶着满脑袋疑问不敢问,怕不小心说错话换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憋屈得要命。
好在这位哥扛着他没走多远,也可能是轻功太好,一日千里。
最后把他放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清居摸了摸,好像是床被子。
恰好有风吹进来,清雅的花香盈满了他的口鼻,让清居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云里雾里地想:有花,有床,有美人——指他自己。
不干点风流之事简直对不起这良辰美景。
想到这里,他后背的毛都炸了起来,为维护自己的清白之躯,鼓起勇气开口道:“这位英雄,俗话说得好,古来圣贤有三不近——不近财不近权不仅色,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我能感觉到你也是一个让人倾佩的有志之士。而且我虽然是在水茶屋工作,但其实是个正经人,也不爱好断袖。我闻到你这儿花香挺浓,你是不是养了很多花?其实我对养护花花草草也有些心得,要不我留下来帮你照看一下花草也行……”
“殿……少主,您、您在说什么?”
他一番劝人“欲海无涯回头是岸”的澎湃发言没说完,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
接着他蒙眼的布被人解了下来,适应了一下骤然涌入的光线后,清居缓缓睁开眼,望见了誓死追随自己的老奴,他的下巴猛一下砸到地上道:“白石伯伯,怎么是你?”
白石指了指门口说:“他带我来的,说少主在这里。”
清居顺着白石的手往门口看,望见了一片熟悉的黑影,仍是只有剑是白的。
“少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刚走没多久,我们住的地方就来了好多刺客,幸而这位小哥出现的及时,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晚点再跟你解释。”
清居拍了拍老奴的肩膀,然后一把从床上跳下去,走到了门口,同杀手一样席地而坐。
杀手看着他的动作,眼珠子里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
清居见状,坐立不安地问了句:“怎么了?”
毕竟人厉害到了某种程度都会有点莫名其妙的怪癖,比如他们宫里那个人称圣手仁心的御医就喜欢在出诊前狂喝水,导致他时常看病看到一半就尿急,不过由于技术高超,也没人敢说什么。说不定面前这位武林高手的怪癖就是不允许有人跟他坐一起……
不允许人跟他坐一起的高手沉默一瞬,开口道:“地上凉。”
“……”
好个出其不意又情理之中的理由。
清居无语片刻。总算是确定了对方是真的对他没有恶意。
不过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往在皇居里当吉祥物的生涯,确实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砍人如切瓜的狠角色,是以疑惑道:“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杀手没说话,暗色的眸子微微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抱歉,你们行业里的规矩是不是不允许告诉别人名字?”清居看他沉默不语,自顾自地猜测道,又说:“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杀手垂下去的眸子又抬了起来,视线在清居的脸上扫过,然后飞快地转过了头。
清居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心说我长得烫眼睛吗?
但那位哥除了一开始的那句“地上凉”,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清居唱独角戏唱得没劲,从地上爬起来,想找老奴挽个尊,结果刚转身,杀手的回答就被飘忽的夜风吹到了他耳畔。
“平良一成,我的名字。”他声音很模糊,仿佛名字是什么让他自惭形秽的东西。
但后面那句关于为什么要救清居的回答,却掷地有声,如携风带雨。
“因为殿下很美,我想保护殿下。”
清居听见这个话,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
2.
平良一成。
京都最有名的杀手,据说没有活人见过他长什么样,甚至被不少父母以其名吓唬小孩儿的传奇人物。
此刻就杵在他面前,还说要保护他。
这个剧情简直不亚于底层人民写出来的三俗话本子……而且这人为什么可以把见色起意这件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清居百思不得其解地抓了抓头发。
“可是我不喜欢男人。”他说。
平良“嗯”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清居无法理解,哪有人被拒绝了还这么淡定的:“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我不会喜欢你。”
“我知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平良仍旧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
清居没话说了。
白石在旁边续道:“我们用过晚饭了,能劳烦小哥打桶水来吗?”
“嗯。”平良点点头,说:“叫我平良就行。”
平良出门后,白石走到清居跟前附耳道:“殿下,想必您也听过这位的名字,或许……”
清居知道他要说什么,皱眉道:“别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白石叹息说:“老奴知道您心软,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前天六爷来信说已经在北道外养了大批亲兵,只等宫里乱起来,就有机会重回京都……有什么能比刺杀新皇成功更能扰乱时局的?失一人而救千万人,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刺客。”
他说的六爷是清居的一个远房堂哥,是渡边拓篡位成功后才冒出来的一个人物,清居逃亡这些天受过他不少恩惠,也知道这人是个治世之才,所以希望拥他上位。
但这一切和平良无关。
远去的脚步声渐渐靠了回来,在彻底进入房间之前,清居不容拒绝道:“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话音落地,平良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将白石让他打的那桶水放在一旁,拎着另一桶走向了后院。
之后没过多久,一阵噼里啪啦的烧柴声响起,又过了一会儿,平良端着一盆热水回到了房内:“今天太晚了,只能这样洗一下,可以吗?”
说完似是怕清居不满,立刻道:“我明天一早就去买浴桶,还有澡豆……殿下喜欢什么气味的?要不列个物品清单,我一并带回来。”
“……”
他说完,唯二的听众都沉默了。
白石是觉得对比起来自己以前简直是在虐待清居——不过逃命嘛,命在就不错了,想想那些脑袋跟脖子天各一方的皇室宗亲。
清居的关注点却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在这里住下了?”
平良面对清居的问题,忐忑道:“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清居说:“你既然称我一声殿下,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平良回应了一个“所以呢?”的眼神。
清居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你不要仗着自己厉害就为所欲为,你知道你跟我绑在一起要面对的是什么吗?——是这个国家的最强兵力!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之前你进水茶屋的时候,原本是想杀我的吧?”
平良没有否认。
清居猜测道:“是因为京都卫下了悬赏令?”
平良垂着眼睛说:“是。”
清居了然地点一点头:“所以你看,现在不仅官方想杀我,数不清的民间高手也想杀我,你有什么自信能从他们手中保下我?”
夜色浓重,看不清的前路似一片乌云沉沉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然而平良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固执道:“或许殿下行路之难我无法想象,但我所历之危殿下亦不知,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不行?”
这事是能试的吗!试一试你小命都没了!
清居气得头疼,指着白石道:“上月掩护我出逃的八位无一不是宫里的高手,到如今只剩下了白石伯伯一个,我们两现在就是有今朝没明日,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浑水不可?”
平良不跟他争,转移话题道:“水快凉了,殿下早点洗漱完休息吧。”
清居知道跟这根木头是说不通了,索性长腿一迈,打算走为上计。
结果他刚一动,平良就幽幽道:“房子外面全是机关,除了我没有活人知道怎么出去。”
“哈?”清居不屑地哼了一声,心说吓唬谁呢。
平良知道他不信,随手捡了块石头往外一扔。
下一刻,外面响起连串令人牙疼的破风声,不到两秒,比人的肉身硬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石头就变成一团齑粉消散在了夜空中,清居见状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把脚收了回来。
白石适时地插话道:“殿下,先休息吧。”
3.
清居翻来覆去了一晚上,越想越火大:区区一个平良,居然妄想困住我!
他针对目前的困境想了三个方案:
方案一:用迷药迷晕平良然后把他绑起来,威胁他带自己出去。
方案二:趁他外出的时候跟踪他。
方案三:用投石的方式把他所有机关触发完,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由于方案二和方案三失败结果比较严重,清居决定采用方案一。
他趁着平良在后院做饭的功夫,把一直让白石保管的药箱翻了出来,结果打开一看,简直头顶生烟。
箱子里清一色的桃红药瓶,瓶身上写着诸如“春心荡漾三六九”“寡妇快乐散”“欲女的诱惑”等小字,一看就极不正经。
清居要心梗了:“这箱子里为什么都是这种东西!”
白石干巴巴地解释道:“因为常用的药都用完了。”
“所以剩下的这些春药是要干什么?”
白石目光躲闪地:“老奴担心殿下逃亡过程中遇到心仪的姑娘……”
清居想哭:“所以在你心里我是需要靠这种东西才能得到心爱的姑娘的人吗……”
白石急忙解释道:“绝对不是!殿下在我心里如清风明月一般皎洁,只是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
“我不需要。”
清居说着,抓起那堆仿佛看一眼都是污染的瓶瓶罐罐扔到了门外。
白石见状,暗道一声不好,下意识掩住了口鼻,但他没来得及提醒清居。门外被触发的机关便将药瓶逐一粉碎,药粉如一团云雾般爆开,劈头盖脸地泼了清居一身。
他反应不及地吸了好几口,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以后,他整个人都凝固了。
白石也六神无主地愣在了原地,两个人如同两张静态的人物画,直到在后院做饭的平良端着三碗面走回来,清居才嗖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平良面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尴尬得要命的氛围中,清居干笑了一声说:“你昨天不是说要让我列个物品清单吗,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我已经想到要买什么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平良眨了眨眼睛说:“随时。”
“那就吃完饭就去!”清居迫不及待道。
平良点点头,问:“殿下是有什么东西急着用吗?”
“是。”清居严肃脸道:“春药解药。”
平良:“……”
他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好半天才回过神说:“我这里没有春药。”
言下之意:不是我干的。
清居:“……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平良松了口气,接着眼神如刀一般射向了旁边杵着的白石。
白石:“……”
清居急忙道:“也不是他!”
再然后平良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了清居。
清居一脸高深莫测道:“其实,春药还有治疗风寒的作用。风寒是什么?是你体内有寒气,春药则是让身体发热,这两者碰到一起,就会形成一种阴阳调和的效果。所以我只是不小心吃多了解风寒的药,你明白我意思吧?”
平良完全不明白:“你得风寒了?”
清居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现编的这套狗屁不通的话术,匆忙下了个结论道:“总之你早去早回。”
平良听罢,面也不吃了,留下句“我现在去”然后人就不见了。
清居猛地反应过来,他可以去看看他是怎么走的,好模仿他的路线趁他睡觉的时候跑路。
结果往门外一看,哪儿还有平良的影子啊!
“他是人吗?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跑这么快!”清居不可置信道。
白石无言以对:“……殿下,吃面吧。”
4.
平良回来的时候扛了个很大的竹筐,清居撩起来看了几眼,从清热解毒的药草到怎么看怎么可疑的包治百病丸应有尽有。
“我不知道殿下中的哪种春药,所以市面上能买到的解药我都买了。”平良如是解释说。
清居扶额道:“……我谢谢你,这么多药吃下去,我半条命都没了。”
平良问:“殿下中的那个药还有吗?”
清居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平良说:“如果我也中了,就可以帮殿下试药。”
清居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别说药已经被他全扔了,就算有也不能给平良,万一篓子里压根儿没有解药,他不得一夜之间处男变大嫂?
平良哪儿知道清居心里的小九九,只当清居是不想他以身犯险,所以说:“殿下不用担心我。”
清居被药性折磨得头晕眼花,一边为了阻止平良继续啰嗦,一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从篓子里随便掏了个东西出来。
一看,正是那个最可疑的包治百病丸。
不过拿都拿了再放回去有点丢人,他一鼓作气把瓶子打开倒出里面黑黢黢的丸子一口闷了下去。
平良拿过白石倒好的水递给他,静静等了一会儿,问:“殿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清居说:“好像没之前那么热了。”
又晃了晃脑袋:“头也不晕了。”
啧,这见鬼的包治百病丸居然真的有用!
他想着,又瞥了眼那个药瓶,这才发现上面的字有点眼熟。
平良也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道:“这是卖药的医师让我交给殿下的。”
清居惊道:“那个药师怎么知道我在你这儿?”
平良道:“他说在我身上闻到了殿下的气味……”
清居:“……”
他大概知道这位鼻子比狗灵的药师是谁了。
清居接过绢帛走到后院,浏览完上面的一堆鬼画符后,抬手将绢帛扔进了燃烧的火堆。跳跃的火光映入他眸中,却撕不开里面粘稠如墨的长夜。
平良看他一直没回房间,有些担忧地跟了过来。
清居察觉到他靠近,立刻收起了一副凝重的神色,故作轻松道:“昨晚在水茶屋我看你用刀用得很好,可不可以教教我?”
平良摇了摇头道:“我练得是杀人的刀法,不适合殿下。”
清居说:“我就是想学杀人的刀法。”
平良问:“殿下想杀谁?”
清居摸了摸鼻子说:“没有想杀谁,只是想到如果以后有人再追杀我,我可以以攻为守……虽然你说会保护我,但你总有不在的时候吧?”
他说完,半天也没得到回应,于是疑惑地看向平良。
平良避开了他的视线,只留出个侧影,道:“殿下说得是。”
清居见他答应了,微微松了口气:“既然你都要教我了,那也算我名义上的师傅,就别叫殿下了,叫我名字吧。”
“……嗯,清居。”
一个名字被他念得千回百转好像在心尖上过了无数次,缠绵又珍重。
清居听得脸一红,但马上又在心里唾弃自己道:我又不是断袖,我脸红什么!
5.
临近年关的时候清居在花树地下挖出来几瓶酒,是平良很久之前酿的。
但他自己不喝,就看着清居喝。
清居很爱喝酒,经常练完刀后坐在花林里自斟自饮,被吹落的花瓣如同一场纷扬的大雪垂在他发间,就着天上寒月熹微的光,漂亮得好似一场一碰即碎的梦境。
梦境的主人就坐在他身后,眼睛都不舍得眨地望着这一幕。
“喂,因为你老是这么看着我,我好像也变得奇怪了。”喝醉了酒的清居比平常要坦诚得多。
听见他的话,平良立刻道歉说:“对不起。”
“干嘛道歉,我又没说讨厌。”清居嘟囔道。
平良一怔,目光闪烁了几下问道:“不讨厌的意思是……我可以一直这样看着清居吗?”
清居半眯着氤氲的眼睛,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平良的下巴,醉醺醺道:“只是看看就满足了?”
闻言,平良如同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脑子里一阵强烈的嗡鸣声,半个字也说不出。
但清居好像也没期待他回答,短促地笑了一声说:“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他也没说。
话锋一转道:“还有两天就到正月了。”
平良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母后的生辰在正月初一。”清居说:“我想去看看她。”
平良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一边是清居的安危,一边是清居的心愿。
清居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放软了语气说:“就一次,好吗?我就出去这一次,不会有事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平良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能妥协道:“我陪你一起。”
“好。”清居欣喜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两天后,平良带着清居来到了一个寺庙。
寺庙建在山上,因路途陡峭且鲜为人知所以门庭冷落。
除他们外,正殿中只有一个男人站在供台前浏览先人册。
清居走过去对着佛像拜了拜,将亲手做的橘灯与花牌交给了住寺的僧侣,说明是供给他母后的。
接着朝那翻看先人册的男人唤了一声:“先生,好久不见。”
男人转过头,冲他回以一礼,笑眯眯道:“殿下的毒后来解了吗?”
平良看清他的脸赫然一惊,这人就是当日在集市上送他包治百病丸的药师。
清居摸了摸鼻子,十分尴尬:“解了解了,拖先生福。”
又邀请男人道:“先生借一步说话吧。”
三人找僧侣要了一间客房,清居跟男人走了进去,然后朝平良看了一眼,平良会意地停在门口,帮他们带上了房门。
男人自顾自地坐下先倒了杯茶,喝完了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清居道:“你要的东西,不过只有一部分。”
清居接过展开看了看,这是一张十天后渡边拓在郊外举行祭神仪式时的布防图。不过图上很多地方都是空缺的,显然画师本人也不知道那里的安排。
但就这样一张残缺的布防图,也是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
清居将图纸小心地收进袖子里,舒了一口气道:“够了,多谢先生。”
男人握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问:“你是打算亲自去?”
清居没有否认。
男人沉吟道:“是那位六爷怂恿你这么做的?”
清居摇了摇头:“他只说要让里面乱起来。”
“有什么区别?真不想拖你下水就不会跟你说这个,司马昭之心。”他似乎很瞧不上那位。
清居却持相反意见道:“古来成事者又有几人始终光明磊落?他确实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辖内的几个郡都治理得很好。我无意夺权,只希望这天下不要毁在渡边拓的手里。更何况……我跟渡边拓的恩怨,也需要一个机会了结。”
清居说着站起身,道:“宫变那天,他坑杀了我所有亲人,尸体堆满了整个金殿,血从玉阶第一级淌到最后一级。之后他一把火将他们烧了个干净,连骨灰也不肯好好安置,而是葬在这新建成的荒寺中拿佛像镇着,让他们永世不得的超生!我父母待他如手足,他怎么做得出来?”
男人久久没有言语。
斜照的阳光在客房里落下一条明媚的光带,清居正好站在光带的一侧。
他的身体被奇异地分成了两半,一半明媚而温暖,一半沉在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这像极了他的人生。前半生是无忧无虑的小皇子,后半生是不见天日的亡命徒。
渡边拓的明枪他尚能应付,但几十个亲人的命所交织成的暗疮长在他心上,他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折磨得他痛不欲生,根本无处可逃。
“我跟他,势必要死一个。”清居缓慢而笃定地说。
男人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说:“殿下看看门外,还有人在等你。”
清居闻声望向了门上被投射出的平良的影子,他如同尘封在冰面下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但隆冬的风吹进来,那一缕因平良而出现的裂缝很快又被填上。
“来不及了。”清居的眼睛再度被乌云笼罩。
欠他的,下辈子再说吧。
6.
清居找药师拿了瓶迷药,药师没问他是干什么的,大概心知肚明。
后来他跟平良一起下山,在一间酒馆里吃饭的时候清居把药放进他酒里,哄平良喝了。
平良很快就在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一点也不像个杀手。
清居把他搬进客房,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亲了一下,放了封信在他枕边便要离开。
但他刚一动,手就被抓住了。
“我替你去。”平良仰头看着他,眼珠如同冬日的太阳一般雾蒙蒙的。
清居愣了愣,接着不动声色地:“去哪儿?”
平良说:“去杀渡边拓。”
清居的心微微一沉: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那杯酒你根本没喝?”
“嗯。”平良从床上坐起来,嘱咐清居道:“晚上码头有一艘去唐国的船,船上有我安排好的人,会护你和白石伯伯周全。到了那边,渡边拓再想杀你就难了,之后你是想留在唐国或者等这边太平了之后再回来都可以。”
他顿了顿又说:“你的亲人拼了命把你送出来,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不要辜负他们,好吗?”
闻言,清居单薄的身影颤抖了几下,似乎站立不住地捂着脸蹲下去,温热的泪水不断从他指缝中溢出,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哭声,仿佛是从他灵魂的深处扯出来的,在房间里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这张网的开端是整个皇室的悲惨命运,另一端蔓延向清居看不见光明的未来,如今又要将平良笼罩进来。
“可是我不想你涉险。”清居说。
“类似的任务我以前执行过,我向你保证我会安全回来。”平良声音温柔地好像哄小孩儿。
清居沉思一阵,最后勉强道:“那我等你一起走,不过我们可以先把白石伯伯送到安全的地方。”
平良答应说好。
然而现实很快让他们再度跌进泥潭。
以往漂亮而危机四伏的花林成了一地焦炭,数不清的尸体倒在其中,是用蛮力破坏机关时被射杀的京都卫。
而那个跟他们朝夕相处的老人被吊在屋檐上,浑身浴血,好似一片伶仃的红幡。
一时间,清居仿佛又回到了宫变的那一夜,化不开的血染红了他的视线,他在浓烈的腥味中干呕了几声,灵魂几近破碎,却还要强撑着躯壳往白石那边走。
平良拦住他说:“有陷阱。”
清居不管不顾地用力掰开他的手,哑声道:“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是从我出生就在照顾我的人……”
平良说:“我去,你在这儿等着。”
清居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
平良换了个方向冲出去,刚在白石身边站定,就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这种网是特质的,用寻常刀剑根本划不破。
好在他早有预料,轻飘飘地往旁侧一滚,避开了那道网。
但随即他又发现落脚点处的土有问题,不及细想便踏空翻到了房顶上。
果然他刚离开,屋子前的地面便往下塌陷出了一个大坑,坑里数不清的刀尖对着他。
房顶也不安全,有几十个死侍埋伏已久,见有人上来,立刻张牙舞爪地朝他冲了过来,平良一个下腰躲过所有攻击,同时握住刀柄快如闪电地在空中转了一圈,随后那些围攻他的人便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了下去。
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箭雨朝他激射而来,平良一边挥舞着只剩残影的刀将那些箭矢格开,一边将绑着白石的绳索斩断,把人捞到了背上。
然后身影一晃比那箭矢更快地消失在了被集火的这片区域。
“他还没死,有心跳。”
平良背着白石回到清居身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清居立刻去探了探白石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还有。
这个消息让他十分庆幸:“我们去找白天见过的那个人,他以前是宫里最好的御医,他一定有办法救他。”
“嗯。”
两个人转身欲走,却没想到一回头,他们身后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清一色京都卫的衣服,像饥荒年代的蝗虫一般朝他们涌来。
平良见状,当机立断道:“我帮你开路,你先走。”
清居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是拖累,是以迅速应道:“好。”
京都中的百姓在喜气洋洋地筹备新年,却不知道郊外的某片土地上,鲜血将隆冬冰冷的空气都染得发烫。
平良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他每一次挥刀,都会有成片的生命消失,但他不觉得愧疚,因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自己的神明。
神明在他的保护下除了衣服脏点,其他一切安好。
就这样到出口吧,只剩下几步路了。
他怀着殷切的期待划开周围人的脖子,而就在这个时候,清居不知道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一脸惊恐地朝他扑来。
之后的画面,成了他到死都无法释怀的梦魇。
他身后极近的地方伸出了一把短刀,刀刃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进了扑向他的清居。
中刀的地方,本该是他的胸口。
“清居……清居……”
平良接住清居下坠的身体,整个人抖得连声音都散了一地。
但四周的攻击还在继续,他不能停在这里。
“等我一下……”
平良单手地楼住清居,一刀将身后的他辛苦救出来的冒牌货劈成了两半,然后横扫出一片区域,在新一轮死侍冲上来前,抱着清居头也不回地往山外走去。
“北……五十……”
清居强忍着疼痛把前御医的大致住所告诉了平良。
平良立刻会意地带着他寻了过去。
太阳落山之前,他们终于赶到了医馆门口。
御医被清居的状态吓了一跳,急忙给他做了止血和缝合,又打发了平良去煎药,折腾完已经是后半夜了。
御医看平良一身是血,想帮他也检查一下,但被平良拒绝了。
“他会没事吗?”
这是平良跟御医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救救他。”
御医给自己倒了杯水,答非所问地:“我以前常劝殿下不要太执着,尤其身处乱世,执着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现在我觉得这话对你同样适用。”
平良木然地问:“什么意思?”
御医见惯了人世间悲观离合,知道再漂亮的话也缓解不了重要的人离世时的疼痛,于是直白道:“意思就是他快不行了,你送完他这一程,就把他忘掉吧。”
平良闻言,脸色猛地一变,几乎是凶恶地瞪了御医一眼:“你胡说!”
御医十分镇定地喝了一口水:“是不是胡说你比我清楚,殿下受得是致命伤,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连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的平良脸上浮现出一种将死之人的颓白,看上去仿佛比清居伤得还重。
“往北三百里有个宅子,宅中有棵一人多高的梅树。那是我祖宅,借你们住几天。这边离京都太近,不太安全。”
御医说着绕到前堂去抓了一大堆药,包好了后放到平良跟前,道:“这些药你拿走,一日三次,每次一包煎服,大概还能续个七八天的命。”
平良像是没听到他说话,坐在垫子上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尊无喜无悲的佛像。
但第二天御医去看,后堂已经没人了。
7.
正月初十,庆国大典,新天皇于京都外举行祭神仪式时为刺客所杀。
刺客杀完新皇又与近千名近侍缠斗许久,之后被当朝将军射杀于祭神台。
将军去检查刺客的尸体,发现他右手攥着个什么东西,由于握得太紧根本掰不开,于是将他手指一根根斩下,打开后发现被他视若珍宝地护在手心的居然只是一朵白梅花。
那梅花的珍贵之处,始终无人得知。
同天的清晨,三百多公里外的一间民房内。
清居从睡梦中醒来,他受伤这些天身体一日虚弱似一日,连喝药都提不起力气,今天却意外地觉得精神很好。
不过平良不在,许是出去买东西了。
清居这样想着,披了件衣服走到前院中。
院子里有棵一人多高的梅树,正值花期,树枝上开满了饱满清雅的白梅花,其中有一支被雪压残了,清居就把它折下来,想着等平良回来了拿去插花。
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他希望平良一回来就能看到他。
所以清居挨着离大门最近的梅树坐下。
天上又开始下雪了,这个地方总在下雪,也不知道平良出门有没有带伞。
他怀着这样的担忧渐渐闭上了眼睛。
呼啸而过的风吹落了大片繁花,与柳絮般的雪混在一起铺了他一身,远看仿佛是一床绣满了花的被子将他盖住。
他握着的那支白梅同他一起卧在风雪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来它的主人。
end.
——
看在我为了赶这篇文都快坐出痔疮的份上,菩萨们能不能点个赞。我们输了有惩罚,我真的承受不来啊啊啊啊啊
然后祝小情侣情人节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下一棒 @韩十五啊
【甜辣姜汁鸭小组】《オーダーメイド》
上一棒:@壯漢!
(是……过时的底特律paro+我流二设!一种安卓养猫)
(依然OOC预警)
————
0
梦境边缘,像是有羽毛落在额头上,有点痒,却很温柔。
“清、清居。”
平良一成特有的微带故障的声音将清居奏从梦中带回来,低头的姿势让他露出了额角碎发下的光圈,闪烁着的黄光将他们身处的黑暗微微照亮。
“……平良?”
“检测到清居做了噩梦,需要唤醒。”在解释叫醒他的用意时,这个被称作平良的仿生人太阳穴上标明内部运作软体是否稳定的光圈逐渐转成了常规的蓝色。
“嗯……”清居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从梦魇中真...
上一棒:@壯漢!
(是……过时的底特律paro+我流二设!一种安卓养猫)
(依然OOC预警)
————
0
梦境边缘,像是有羽毛落在额头上,有点痒,却很温柔。
“清、清居。”
平良一成特有的微带故障的声音将清居奏从梦中带回来,低头的姿势让他露出了额角碎发下的光圈,闪烁着的黄光将他们身处的黑暗微微照亮。
“……平良?”
“检测到清居做了噩梦,需要唤醒。”在解释叫醒他的用意时,这个被称作平良的仿生人太阳穴上标明内部运作软体是否稳定的光圈逐渐转成了常规的蓝色。
“嗯……”清居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从梦魇中真的走出来,他又梦到了儿时的经历,那种被忽视的失落感近些年几乎不再有了,但依然会在梦中纠缠着他,醒来就看到平良专注的眼神多少感到一些安慰。
在清居坐起来的时候,卧室里的夜灯随着他的动作亮起来,并不刺目的昏黄灯光将房间和面前这个仿生人照亮,一杯温水递到面前,他依然有些不适应这个能够随意控制自己家电器的“人形家具”。
虽然模控生命近些年推出了很多不同用途的机型,价格从高昂到亲民一应俱全,清居奏都没有去买过,他对人类的不信任感及于这种人造产物,即使模控生命在广告里宣传过多少仿生人的忠诚,他都知道那只是一种设定好的程序,一旦程序被改变,所谓的“忠诚”也会转向其他人。
他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专注地看向自己。
即使……
清居头顶的黑色猫耳顺着平良起身的动作动了动。
即使他当初为了这一目的而接受了那近乎残酷的改造实验。
-1
清居曾经因为原本相依为命的母亲再婚生子后对自己的忽视而痛苦过,也许说出来只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无人理解他那时的痛苦,所以只是偷听母亲提了一句那个研究所的事情,又有人告诉他去了就可以“万众瞩目”,他便晕乎乎地去了,签下协议的时候他只想要让母亲再一次注意到自己而已。
手术协议上写着安全,也确实写着术后可以获得万众瞩目的魅力,却没写那其实是一项基因改造实验,是为军队的发展提供实验体。刚过十岁的少年入了执,没有想过那之后的十年自己又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动物的基因刚开始显现的时候所有实验体都几乎崩溃,似痛似痒的感觉折磨着每个孩子,突然敏锐的感官或是虹膜改变后的与人类不同的视觉都比躁动着的动物性更让人难受,也有人干脆就疯了,很快就被研究员带走,消失不见了。
但清居在痛苦之中竟然获得了某种平静,因为他发现有人会时刻看着他。
清居知道那应该是研究员为了防止他们伤害自己或其他人,但当发现有一台监视器无论训练、休息、学习社交或是别的什么都一直“看”着自己的时候,他获得了一种近乎病态的乐趣,默许镜头那端的什么人沉默地观察自己,掌握并满足自己的饮食偏好。
清居观察过其他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待遇,只是镜头那边的人从未露面过,像一个透明的跟踪狂,只因为清居对目光更敏感才能注意到。
当那个目光消失之后清居终于确定之前存在过那么一个人,用能够刺痛肌肤的目光透过监视器时刻关注他。
从某一天开始,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着的感觉消失了,也没有人再揣度他的喜好,狼狈的疼痛到来时,也没有一双手如同守护一般拥抱着自己了。
他们并没有机会说再见。
好在没多久基因改造终于稳定,活下来的他们开始被分批送走,那些融合了肉食动物的孩子被送去了军队,而他们这种当初就因为脸而被选中的——他后来才意识到整个实验其实开始于有目的的哄骗——则作为偶像推出,以便获得公众支持和实验资金。
但无论如何,他在签订协定时候的梦想还是实现了——万众瞩目。
起初当然也经历过波折,他们被推出来的实验体数量不少,最终成功爬上高处的并不多。
他的性格不够讨喜,被推崇的时候被称为国王,落回低谷时则变成了狂妄自大,大起大落中他都依靠被经纪人称作鬼一样的意志力撑过来了,但他知道那只是因为他已经不再对善变的人类抱有希望,那么只要梦想能够实现,什么他都可以忍受。
1
一周前他为了躲开狗仔的跟踪回家,绕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见到这个有些残破的仿生倒在垃圾堆里。
对方抬头看到他之后,那藏在刘海后面的漆黑眼睛带着难懂的神色盯上了他,沾着蓝色血液的脸也如向日葵一般随之转动,明明应该是恐怖的场面,清居在那几乎能刺痛肌肤的灼热目光中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怀念,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恶心……”
那目光让自认并非好人的清居把他捡回来,还买了仿生人的修理包,听他在将自己打理好的同时声音卡顿地报出自己的型号,说是多用途机型KAZU-IX的原型机,还在研究试用中、没有投入量产,所以有一个专属的名字,平良一成。
清居没有关注过仿生人的市场,无从得知他的话是否正确,不过作为常识也知道模控生命不会让还在研究的仿生人这样落魄地倒在无人的小巷里,但他并没有兴趣追问。
“谢、谢谢……”平良收起修理包,低头道谢。
清居扬起一边眉毛,这个仿生人已经完成了修理工作,但语言模块似乎却还保持着故障状态,说起话来像个结巴的人类,他的身高与身材还有长相都被设计得相当完美,只是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睛藏在有些过长的头发后面,让整个形象都阴郁起来,倒是很适合一个“结巴”的形象。
他不知清居在想什么,只是磕磕绊绊地讲了自己在一些实验室里辗转,越来越难以适应后来的实验过程,于是更加消极怠工形成恶性循环,因此也不愿被量产——“如果我都可以被量产,模控生命会被投诉吧……而、而且我不想失去那些记忆”——最终是如何逃出实验室,又被清居所救。
清居抱着手臂等他讲完,与初见平良的目光时的古怪情绪再次在心底翻腾,只得又皱眉低声骂了一句恶心。
然而平良的语言模块无论是输出还是输入环节都一定有问题,因为没有人——清居认为仿生人应该和人差不多——会因为挨骂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2
“你这个多用途……包括做饭吗?”
“嗯!”平良站直了身体,藏在刘海后面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清居背后毛蓬蓬的尾巴尖满意地晃了两下。
“那去做饭吧,我还有工作,没叫你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平良点点头,向厨房迈步。
“……你怎么知道厨房的位置?”
“啊、对、对不起,我、我擅自……”平良伸手想碰他的手肘,在真正接触到皮肤之前又飞快地收回去了。
清居疑惑地“嗯?”了一声。
平良飞快地将他家的图纸投影在两人中间,与他在扫地AI的界面上看到的一样,显然面前这个仿生人的多用途里也包括从这些智能家具里获得信息,以非人的方式。
“倒是没事。”清居明白仿生人会与人类不同,也就接受了他有些越界的举动,“不过我工作的时候不许乱走。”
“嗯。”平良郑重地点点头。
清居的公寓是事务所给租的,单独分出一个房间给他用于线上的工作,就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人误入镜头。
不过在这之前清居家里除了偶尔会来做饭的经纪人,都没有过“其他人”。
这天他被预约了在SNS上进行直播与粉丝互动,也就顾不上再和平良多说,钻进了那个房间。
3
【可怕可怕可怕】
【是跟踪狂吗?】
【担心清居的安全!】
在他保持着公式化的营业笑容与粉丝聊天的时候,看到了几条充满违和感的消息夹杂其中,而且越来越多,他有些惊讶地停了下来,“怎么了吗?”
粉丝纷纷提示他看身后。
这种展开实在过于像他最近看的恐怖电影,然而硬着头皮扭过头却发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冷静一点之后才注意到之前厂商送的nekobot的眼睛莫名亮起来了。
给一个猫型改造人送玩具猫相当讽刺,所以他收到之后只摆在后面打广告,从未开启过,粉丝也都知道这件事,谁也没敢提出过让他们的猫咪国王启动那个nekobot。
而现在,玩具在没有人操控的情况下启动了,猫型的电子瞳仁跟着清居的动作晃动,无论是灵异事件还是有人骇入都足以配上一句“可怕”。
但清居却有些晃神,那一刻他像是回到了那个实验室里,被监视器后面的人盯着。
不过这次他知道镜头后面躲着的家伙是谁,只是透过玩具的眼睛看向那个能够控制这些电子产品的仿生人,比出一个“跟踪狂”的口型,看到电子瞳仁剧烈地震动,唇角轻轻勾出一个弧度,却没有起身去关掉,转回头时那点奇怪的笑意再次被偶像清居的标准笑容取代,“可能是自己启动的,没关系。”
【没事就好】
【清居国王吓出飞机耳的样子好可爱!】
粉丝的情绪来去都快,没一会儿直播间里再次和乐融融起来。
4
那天清居久违地尝到了合乎口味的食物,他平时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兴趣,什么都可以吃,但是遇到好吃的还是会有些感动。
平良说他从数据库里下载的菜谱,正好清居家里还剩下些经纪人买回来的食材——以前每次清居都会放到坏掉——炸虾可乐饼外面炸得金黄酥脆,软糯的土豆泥里面虾肉依然保持弹牙的口感,完全吃不出是已经冰冻三天的原料。
清居第一口吃到的时候愣了一下。
平良有些惶恐地问他不喜欢吗?
“没什么……”清居抬头看向他,“数据库里的菜谱?”
平良点头。
“……那也许都是这个味道吧。”味蕾上的享受让他将那一点熟悉感重新抛开,怕烫的猫舌也没有成为品味美食的阻碍,只是偶尔会露出一点被烫到的表情。
“对不起,信息未更新,没有考虑到温度问题。”平良坐在他的对面,像是要将他的所有模样都看遍似的盯着他吃饭。
“油炸食品嘛,当然要趁热吃。”清居摆摆手,随后又问,“你不能吃吗?”
平良有些不解地歪了一下头,“初始设定是可以的,因为我需要融入人类社会。”
“嗯……不过?”
“吃饭的必要性为11%,效能转化比低于63%,推荐选择充电作为获取能量的方式。”
“真当自己是家电吗,”清居随手将盛着可乐饼的碟子往对面推去,“别看了,快点吃。”
“啊,对不起。”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一种冒犯,平良垂下眼眸,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登录味道信息。”
“以前没吃过?”
“吃饭的必要性为……”
清居抬手打断他的报告,“对了,明天我有工作要出门,你不用做饭。”
“哦、哦……”平良愣了愣才点头。
5
清居的事务所为他选定了举办live的时间地点,训练、彩排和各种事情混杂在一起,等他从会社的演播室回家已经是后半夜了,玄关与客厅的灯光随着他的脚步声陆续点亮,随后被坐在沙发上安静注视着自己的平良吓了一跳。
“这么节能?”
“啊、清、清居,欢迎回来。”平良仓促站起身来,对于清居的问题慢了半拍才回答,“节能……?啊,是的,无其他指令,优先执行‘清居工作的时候不许乱走’指令……同时,节能。”
清居刚才只是想说他在这里坐着却没开灯,想不到这一天他都维持这个姿势,明明是能够叛逆到从实验室出逃的仿生人,却在认真执行一些自己随口说的话,饶是清居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也被他弄得有些无语。
直到进浴室去放水才想起来回头解释一句,“乱走是指不要打扰我工作,其他时间随便你安排……”
“可以吗?”
“……我又不是你的服务对象,只不过给你提供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顺便让你做做家务抵房租罢了,没必要执行那个什么……”因为说的时候太多随口,他自己都无法重复出原话,“……算了你知道的。”
平良停下来,被刘海挡住的额角那里隐约可以看到的蓝色光圈稳定的转了几圈,随后恢复了动作,认真点点头表示记下来了。
“……恶心。”清居将他关在门外。
清居从儿时起就很喜欢泡澡,可惜猫的动物性显现之后他的热爱里又混入了难言的恐惧,以至于虽然工作一天泡个澡可以得到放松,但他通常也很难在浴缸里待满五分钟。
很快,重新在淋浴下将身上冲洗干净,换上睡衣回到卧室。
平良已经举着吹风机等在那里了。
“……”
清居有点别扭地转头看向别处,但还是伸出手让平良牵着坐回床上。
6
昨晚他洗过澡之后趴在床上打游戏,顺便将睡裤外面的尾巴晾干的时候被平良看到了,这位多用途专家指出这样导致感冒的可能性数据,清居没想那么多,随口说出“那你帮我吹干吧,自己吹太麻烦了。”
猫尾真要打理起来比女孩子的长头发还难,好在清居与它和平共处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于放置不管,尾巴上的毛不长也没有打过结,所以只有偶尔演出需要时才会简单梳理一下,但从未让别人帮忙过,更不要说平良这样几乎是初次见面的“人”。
他自己说完都愣了一下,又想恐怕是因为平良“没什么怨言、很好使唤”,所以真的把他当做某种无害又智能的“家具”。
而在清居后知后觉想要撤回前言的时候,平良已经快速找到公寓里存放的猫用吹风机,眼睛亮亮地站到他床边。
“可以吗?”
“……可以……”
“不要担心,我已经从数据库里下载了《猫咪护理教学手册》,很简单的,不会让清居受伤的。”
谁是猫咪啊,清居瞪了他一眼。
但想到自己打理耳朵和尾巴的时候也会在网上找类似的视频,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和他争辩这种事情。
很快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抱怨什么。
温热的风和平良轻柔的抚摸将他的意识带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正因为如此,清居看到平良又准备来帮忙吹干的时候感觉很矛盾。
一方面就像他讨厌温暖的阳光——在那样的阳光下会使得动物性占据上风,整个人都变得慵懒、昏昏欲睡,没人会喜欢这种对自身失去控制力的时刻——他讨厌猫的那部分自己期待着被从后背一直抚摸到尾巴尖。
但是另一方面,却是疲惫的身体在叫嚣,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很难安稳地睡一整夜,确实亟需这样的放松时间。
他在温柔的抚摸中再次睡熟。
7
就这样平良很顺利地开始了偿还租金的工作。
做家务、甚至开始研究制作小蛋糕、帮忙照顾清居(和他的耳朵与尾巴),有时候还可以在经纪人赶不过来时驾驶双人飞车送清居去剧院。
清居对他的“禁足”指令已经彻底解除。
但他依然没有四处乱逛。
比起清居认为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平良似乎更喜欢绕着清居打转,总是呆呆地看着清居吃下自己烹饪的料理。
清居不知道是所有模控生命的产品都这么宅,还是平良比较特别,因为与人作为区别的那个蓝色光圈与漆黑的眼睛一起被头发挡住,清居有些时候也很难意识到这个家伙并非人类。
不久,经纪人和社长也知道了清居家暂住了一个仿生人。
清居隐瞒了平良是偷跑出来的事实,只说是暂时使用。
不过平良还是有自己是出逃试用机的自觉,通常在接到清居通知来接他时,如果清居的舞台剧还未落幕,他会用帽子、墨镜、口罩武装好自己才出现在观众席后面——清居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混入的,而且坚持不来后台等——几次之后被工作人员私下起了可疑君的称呼。
清居听说的时候已经完全错过告诉周围人真相的时机,无法说出那个可疑的高个子男性粉丝“只是我暂时的家用仿生人”。
每次清居在后门等候的粉丝里看到那个鹤立鸡群的可疑人物都有一阵无力感:难道仿生人也会追星吗?
8
清居对仿生人产生了一些好奇,于是去查了模控生命的信息和新闻。
他过去没有关注过仿生人的消息,现在查来才发现仿生人叛逃(模控生命将那些拥有一定自由意志的人造产物称为异常仿生人)的新闻层出不穷,甚至有仿生人已经形成了组织,号召更多的仿生人选择自由,而不是忍受人类的奴役。
他在车里看着那些感觉很遥远的新闻,侧头去看平良却发现他又在看着自己,可疑君的行头已经被摘了扔在后面,头发因为带过帽子而更加凌乱,反而将如同旋涡一般的黑色眼睛露出来了,清居只一眼就感觉要被吸进去了,仓皇地重新扭开头,看向自己这边的车窗,“就算是自动驾驶也该看着路吧。”
“之前测试里我可以同时处理15个界面,”仿生人老实地回答,“现在系统升级了,虽然没有再进行测试,但是通过计算可以得到增加到20个的可能性为99.97%。”
但这也不能构成为什么一定要看着自己的解释。
清居腹诽了一句,最终揭过了这个话题,将查到的信息举给他看,“你说你是逃出来的,怎么没有去投奔这个组织?”
“因为清居救了我。”
“我只是给你买了个修理包。”
“不。”平良飞快地否定了他的说法,像是一个预设的自动回复,随后似乎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解释而陷入了沉默。
清居想着仿生人果然难以理解,最终也没有问他会在这里待多久。
9
平良确实是一个好用的多用途机型,清居不知道他被研发出来面向的群体是什么,不过他猜测大概率是家庭使用,因为平良似乎很乐于完成这些麻烦的家务活,清居举着台词本坐在沙发上看着平良一边启动了扫地AI打扫卫生,一边背对自己将刚洗好烘干过的衣服折叠起来,先前看过的仿生人新闻再次浮现在眼前。
——仿生人不应该被人类奴役。
可是平良看起来很开心,清居又有些摸不透。
还在走神想着这些事情,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跑到客厅的nekobot正处于启动状态,圆圆的猫脸正朝向自己。
“……”
清居伸手挡住那只猫的电子瞳仁。
“啊、”那边背对自己的家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苦恼又短促的叹息,却没有转过来,好像他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似的。
“跟踪狂。”清居轻轻笑起来,笑够才松开手,继续去背台词了。
他这阵子在舞台剧里学到不少东西,社长又为他安排了几个连多的试镜,这不是可以放弃的机会,于是更加发狠地去练习。
有一句台词他总是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感觉,懊恼地将头发抓乱,扭头对着nekobot使唤道:“平良,姜汁汽水。”
“是!”一直装作没有特别关注他的平良立刻站起身。
很快冰镇了的矿泉水与姜汁汽水一起被递到面前。
清居愣了一下。
“检测到清居的身体数值对补充水分的需求度高于姜汁汽水,综合季节数据,我、我、我想,应、应该优先提供冰水。”
“……”清居等他说完才接过那杯矿泉水,一饮而尽之后用空杯子和姜汁汽水交换。
冰凉的汽水在口中跳跃着,清居抬头看着将空杯收回厨房的平良,先前焦躁的心情已经消失不见了。
“继续加油吧。”
他每次为自己鼓劲,就会想起曾经出现在宿舍枕头下面的纸条。
那时当他训练出现失误的时候,在他懊恼的时候,回到宿舍就会在枕头下面发现那样一个字条,上面虽然是机打的文字,但对清居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安慰。
那是有人在他即使失败了的时候也会注视他的证明。
纸条上写着:清居很厉害,请继续加油吧。
10
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清居已经完全习惯了平良的存在。
秋天到来之后平良被清居打扮得更像个人类了,只是出门被问到“是你朋友吗”的时候清居总会有些语塞。
平良在他心里早已脱离了“出逃的家用仿生人”的身份,可若说是朋友也不对劲,只是又该如何定义却太复杂了,工作时候会站在粉丝后排的可疑君、专属的司机、烹饪美食的大厨与甜点师、猫咪护理员、无论何时都会看着自己的人……无论介绍哪个都显得有些恶心。
这个时候平良就会纠正道,“不是朋友。”
“诶?”
“清居是金色王国的国王,我只是他的仆从。”
每到这时周围就会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如果是关系近一些的,会搡着清居说你朋友真有趣,不太熟的则会礼貌又尴尬地笑一下,揭过这个话题。
清居试图纠正他这个错误认知,但总以失败告终。
只得告诉自己没必要去理解一个仿生人的行为逻辑,要怪只能怪那个设计者。
这天的酒会也是同样情况。
只是也许今天清居给平良买的那身衣服太过合身,将他完美的身长比暴露无遗,为了遮挡额角光圈的鸭舌帽都显得时髦起来,不少女人贴了上来,平良礼貌又无助地进行着(像是人类的)问答,不知在聊些什么,手也被其中一个人牵起来了。
清居举着酒杯站在不远处。
平良几乎能够刺痛皮肤的目光从身上褪去时清居就发现了,看过去时果然没有接触到平良的视线,形状姣好的薄唇微微嘟起,竟然感到了一种古怪的烦躁:区区平良不过是我的东西!给我看过来!只看着我一个人啊!
“平良——”
他拖长了声音唤道。
看向别人的那张脸立刻转向这边,漆黑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光,接收到清居眼神中的讯号立刻分开人群大步迈过来,微微低头站在清居面前,“清居?你喝醉了?”
“……是有点醉了。”
“那,回去?”
嗯。清居点点头,见平良用被别人牵过的手来扶自己的后背,又不满地低声吼他,“别碰我。”
“啊、是!”平良立刻收回了手。
清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更加烦躁了。
11
“今天你这家伙玩得很开心嘛。”清居洗过澡趴在床上,耳朵顺着温热的风的方向向后转去,在机械的轰鸣声中小声嘟囔着。
“嗯?”平良因为听不清而凑近过来,“啊……没有,因为是清居的朋友,所以才忍着没有推开她们。”
微醺的状态让清居的感官更加敏锐,话语和湿热的鼻息一起打在耳朵尖的绒毛上,他的腰颤了一下。
跪坐在床边的平良没有错过他细微的颤抖,“冷吗?那、那我快一点吹好……”
“……没有。”清居将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更低了。
他早已习惯了平良在洗澡后帮他吹干,甚至经常发顶还未吹干就已经睡着了。
今天大概是因为喝了过多的酒,又总会想起来那只被别人牵住的手,平良的手指很长,手掌不太宽显得整体有些纤细,但很有力量,现在那只手顺着从头顶转移到尾巴上的暖风,隔着棉质睡衣抚过他的后背,轻柔地圈住尾根,拇指在尾巴上画了一个圈。
“嗯……”清居的喉间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喘。
平良的动作放得更轻了,“难受吗?等我吹完就去给清居拿解酒茶,很快的。”
蒸腾上来的酒气让清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明明平良只是为了将尾巴上的猫毛均匀吹干而一次又一次地顺着尾根一直打着圈揉弄到尾尖,这本该毫无旖旎的动作却像是要将他点燃,哪里都热,哪里都不对劲,眼眶都被逼红了,动物的那一半自我几乎要占了上风。
吹风机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了,清居在尾巴被松开的瞬间,无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手。
12
“清居?”
平良的声音将他唤醒了。
清居侧过身来看到平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彻底跌入了那漆黑的旋涡。
他引着平良那双形状完美的手抚过腰线,顺着裤腰进去。
“可、可以吗?”仿生人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
“……摸我。”动物的清居战胜人类的自己,抓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欲望。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多用途机型的数据库里连这种教程都有,平良的每个动作都在将清居推上浪尖。
忽然间似乎有湿热的触感包裹住他的尾巴尖,将他向混沌的意识泥潭中拖去。
原本抓着平良的手无力地落在身侧,想要稳住什么似的抓住床单,他剧烈地喘息着可还是觉得呼吸困难,醉酒带来的眩晕被一种难以言说的舒服取代,猫叫一样的哼吟从口中溢出。
平良认真注视着他的目光让清居更加兴奋,却因为酒精导致的钝感而将那个瞬间不断拉长,最终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席卷而去。
耳中的轰鸣逐渐褪去,他缓了口气才感觉到自己的尾巴正被平良轻轻捏住,他睁开眼,却见平良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正用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将虚卷在手腕上的尾巴拿开。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碎发下的眼睛透露出清居看不懂的光芒,随后才注意到他额角的光圈并非平时的蓝色,而是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从未让清居窥见过的黄色的光。
“?”
“……我去给你拿解酒茶。”平良原地停顿了几秒钟,光圈又回到了稳定的蓝色,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酒醒过来了几分,一想起刚才自己居然要抓着这样的平良让他为自己服务就羞愤难当,哪敢再让他看到自己更多丑态,“不要!出去!”
平良一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的模样,但还是点点头起身退开几步。
“出去,关上门!”
平良最终还是缓慢地执行了这一命令。
门的这一边,清居低头看着一塌糊涂的裤子,在眩晕中近乎可悲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
13
第二天平良不见了踪影。
公寓的大门被人暴力拆卸,客厅四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厨房的地面上有一个摔碎的玻璃杯,旁边是某种液体干涸的淡褐色,只有清居卧室的门没有半点伤痕。
清居的经纪人帮忙报了警,家里的东西被清点后确认没有减少——只是少了一个最重要却无法告知他人的“家电”——被问到清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清居只能顶着宿醉的头疼沉默摇头。
最终被定性为有团伙来进行盗窃,却因不明原因争执起来,导致什么也没偷就离开了。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经纪人帮清居倒了杯水,“门我已经联系工人来修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
“昨天不是还和平良去酒会了吗?不会是喝醉回来和他打架了吧。”
清居有些茫然地看他,经纪人掏出手机给他看当时酒会上另一个人发的推,正是她和平良的合影,照片里平良看起来没有往常的阴郁,表情柔和很多,只是没有看镜头,而正专注地看着镜头外的某个方向,恐怕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拍了。
清居想要放大看看,再点却提示已被删除,显然有更高层次的力量介入。
这下他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产生了平良会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错觉。
然而平良逃离的那个实验室终于还是找到他了,昨晚平良在外面反抗抓捕的时候他正在卧室里昏睡,而他对平良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出去”……
他的睫毛颤动着,努力让眼底的湿意蒸发。
“那个,既然没有打架,平良呢?”经纪人果然没有发现他的情绪。
“……还回去了。”
“啊,那还好他没在,听社长说他不是量产的机型呢,应该很贵吧。”
“不太清楚。”
清居漫无目的地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听着经纪人在说原型机通常的价位,却走神在想平良到底有没有受伤,被抓回去之后能不能修好,他还清晰记得第一天捡到平良时候半张脸都是蓝色血液的模样,还有那时平良看过来的炙热眼神,那种皮肤几乎被刺痛的感觉一直没有变过……
一直没变过?
14
“哟,清居。好少见你来这里诶。”
“无聊了也是会来的。”清居落座时漫不经心地和路过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
不过面前这个一脸轻浮的男人说得并没有错,他除了第一次被这位入间前辈带来参观过以外,确实再也没有来过这个面向基因改造人的秘密居酒屋。
他不喜欢这里,在这里的人会更加乐于释放自己非人那一面的天性,而他比起放纵更喜欢驾驭那一部分自我。
入间顶着他那狐魅一样的脸对不远处几个被清居吸引过来的视线抛了飞吻,这才对清居笑起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嗯。”清居直白地承认了,并且直接把自己的来意一并交代。
“都出来这么多年了,清居怎么会突然好奇当时参与研究的人?”
“仿生人。”清居纠正他。
入间扬起眉毛仔细打量了一下清居的脸,终于敛起轻浮的神色,认真回忆起来,“我被送走之前好像确实是来了个什么型号的原型机,说是试用,不过听说是在实验室里表现不好,设计者托朋友帮忙送进来想要证明继续研发的价值的。我会知道还是因为你呢。”
“我?”
“唉,我不是经常被关禁闭嘛。”狐狸的天性让他很乐于尝试一些被禁止的事情,清居比他到的晚,却也经常听到他的事迹,就连两个人相识也是因为他半夜摸进清居房间被发现,“就是那次,我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出来发现又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猫。想和你打个招呼,结果刚进门没多久就被抓到了,我觉得不可思议,咱们那个楼的监控一向只起装饰作用。”
入间说到的“楼”是他们这些在手术后或长或短的等待期结束之后动物基因开始显现时才会送去的实验室兼宿舍。
清居被送进去时刚满十四岁,对于入间这条已经几乎成年的狐狸毫无办法,几乎是被他裹挟着成了实验体中的风云人物。
在入间被送走之后也有其他实验体开始试图打压他的气焰,只是他原本就没那么在乎。
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自愿去关禁闭,出来以后训练成绩又一次让他回归了食物链上层。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那些监控曾经只是装饰。
毕竟,等他发现的时候,那个一直“注视”自己的目光已经不知存在多久了。
“于是我去问老头啦,”入间放任清居陷入沉思,继续说道,“我问是谁把监控打开了,他说他朋友的实验机型被送来帮忙,型号是没听说过的,总之就是想证明还有研发价值啦,所以来给咱们当保安,结果我刚出禁闭室又被抓回去啦,唉!”
他浮夸地叹出一口气,清居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是什么型号,你还记得吗?”
“KA什么的吧……没有数字,跟模控生命其他的型号编码模式不太一样,好像是七型还是八型,说明前面失败很多次啦,我就也没记住。”
15
“这么说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入间在桌子下面摸上清居的大腿,被飞快地拍开之后无所谓地笑笑,“那家伙好像挺在乎你的。”
“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我,像个跟踪狂一样恶心。”
入间笑着凑近他,“清居君,话说得很嫌弃,不过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嘛。”
“怎么可能……”
清居拿起自己的啤酒要给入间续杯,被拒绝后才意识到对方在喝的是芋头烧酒,入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对他感兴趣?明明是个看起来很阴郁的仿生人?”
“哈?”
清居质疑过后才轻咳一声,“你见过‘他’?”
“对啊,禁闭室离监控室很近的,老头有一次派他过来送东西,完全不是模控生命会推出的那种看起来就很阳光健全的仿生人,听说之前居然会消极怠工抗拒实验进行,到咱们那边才好起来。仿生人!居然也会这样!”
入间被自己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才继续回忆道,“既不笑、也不跟人对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干脆直接沉默,我是懒得等他那个系统反应速度的。不过,”他摸了摸下巴,“有个好身材和漂亮的眼睛呢,一直只看着地面真是太可惜了。”
入间零散的记忆像是最后几块拼图,被清居拾起放进原位。
原来他们早已相识。
“仿生人我不了解,”清居小心地绕开入间可能会怀疑的方向,“你说的那个失败很多次是什么意思?”
“清居君对仿生人不感兴趣吧?”
“嗯。”
“所以不了解这点也是正常,一般在研究中如果软体出现什么重大问题就会彻底清除内存重启,新的那一个机型就会在编号后面加上第几代,当然是如果是时间久了模控生命进行的版本更新也算。一般到能够量产的机型差不多都是二到三型的,我见过失败次数最多的也就五型。”
“清除内存重启……?”
入间耸了耸肩,“只保留设计者需要的部分,仿生人自己肯定不知道,会以为自己是全新的型号。”
“那9型……”
“没有那么多,虽然我记不清那个V后面跟了几道,但不是7就是8啦。如果是9!”他眯起眼睛掩嘴笑得像只狐狸,“那也太凄惨了,我倒是有点好奇,想看看呢。”
“可他记得我。”清居的咕哝声掩盖在酒杯之后,没有人听到。
16
自从那次与入间见面之后时间过得飞快,没有平良在的冬天比之前的每个冬天都更加寒冷,清居在线上加购新款暖炉的时候一个新闻弹出来,是异常仿生人的暴动。
清居比之前更加关注仿生人的消息,于是顺着点开了,还未细看就听到爆炸声,接着房间像是地震一般地晃动起来。
经纪人的声音很快便接入他的线路:“清居君!快点离开那里!外面正在疏散,我也在往你那里赶!暴动!是异常仿生人的暴动!宣称要袭击的地方有你所在的那条街——社长!”
声音变幻成了社长的声音,在劝他们冷静,同样也让清居加入疏散的人群。
清居没有再浪费时间,把剧本和其他几样东西装进挎包里,带上口罩帽子又用厚重大衣将尾巴遮住就出门了,不远处的一栋楼高层冒着黑烟,周围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和冷漠的神色,与平时没什么两样,清居走在他们中间,甚至有些分不清人类与仿生人的区别。
也许唯一的区别,是仿生人还会想要去反抗什么。
就在此时他又看到了平良。
平良一成实在太容易认出来了,瘦高的身形,冬天也不需要更厚的大衣,还穿着从清居家里离开时的那身秋装,旁边跟了个穿着警服长得像个小海狸的男人,那人对平良说了什么,平良点点头,几驾无人机变换了方向。
明明是在处理异常仿生人的问题,居然还敢使用仿生人。
清居停下了脚步。
虽然他带着躲狗仔的全部装备,平良还是立刻就看了过来,如同死机了一般,本就呆板的表情变得更呆了,嘴唇掀动像是在唤他的名字。
那么远的距离根本听不到,可是清居就是觉得他在唤自己。
17
清居不再无目的地跟着羊群一样的人移动,而是努力向路边挤过去,惹来旁边人群的怨言也无所谓。一边挤开人群,一边给经纪人发了不需要过来找自己的消息。
“疏散。”
平良接住挤出队列时趔趄了一步的清居,扶他站稳才收回手,认真地看着他,“需要去疏散。”
“啊!”旁边那个小海狸警员叫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四下看看,确认没有人关注这里才小声问道:“清居……清居奏?”
“……嗯。”
“你之前演过我哥哥的舞台剧,小山洋平。还有入间哥也会提起你,”他笑起来会露出虎牙,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平良是你的粉丝,每次在屏幕上看到你就会停下来呢。”
清居看了平良一眼,那双漆黑的眼睛还和之前一样。
“啊,平良是个仿生人,不过不用担心,他很稳定——”小山见平良张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重复音节,又想帮他解释。
“又见面了,跟踪狂。”清居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山的话。
“清、清、清——”这次他们都听清了他重复着的音节。
“抱歉他的语言模块很容易故障,稍微等、”
“恶心。”
小山不再笑了,但在他继续说什么之前,耳机里传来了新的指示,只好正了正冷下来的神色,“平良,需要三号机群的画面再高一些……平良?”
“啊、啊。”平良如梦初醒,他们头顶的无人机再次改变阵型。
“人群基本疏散完毕。”小山在频道里汇报道,“对,确认无人受伤。”
“检测、确认清居没有受伤。”平良也小声汇报给清居。
“那你呢?”清居问过又觉得后悔,仿佛问出口就输给了什么。
“检测到清居在担心,这里被仿生人袭击的可能性为23.3%,远低于平均水平,所以暂时不用……”
“……闭嘴。”
平良接受指令安静下来了,只有目光依然有如实质般触碰着清居的脸颊。
“我们还有其他工作,”小山汇报完转头看他们两个,莫名其妙被清居瞪了一眼,慌忙在平良前面拦了一下,说,“他只是外借给我们局试用的,他必须跟我回去。”
18
清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跟着平良和小山弟弟回了他们局里。
小山不自在地走在他们俩中间,进门之后几乎是解脱了一般对着不远处挥挥手,小跑过去,“野口先生!平良我带回来了。”
一个穿着邋遢的白大褂的男人举着印有GOOD DAD的马克杯正在喝咖啡,见到小山赶紧问道,“平良这次工作了吗?”
清居听到只言片语,有些好笑地咕哝了一句,“现在还会消极怠工?”
“这次意外的工作很顺利呢。”小山又笑起来。
“必须保护清居的家。”平良在清居旁边,低沉又缓慢补充道。
清居有些惊讶地又看他一眼,这才理解他的意思,因为他被派来保护的这条街上有清居的公寓,所以他才这么尽心尽力地去“工作”,清居转开视线,“……恶心。”
那边野口看向了这边,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随后眉毛撇下来转为了然。
他快步走了过来,将杯子换到左手,对清居伸出手来,“野口大海。”
“……清居奏。”清居短暂地与他握了一下手。
“小山,你去忙吧,我和清居有点事情要说。”
“好的,野口先生。”
野口探头探脑地挑选了一个没人的会议室,招呼他们两个进去,把门反锁上,才开口道,“我说今天平良怎么没有被投诉,还以为是小山君的功劳,原来是遇到你了。”
屋里很暖和,清居将遮挡耳朵的毛线帽摘掉随意揣进外套兜里,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了看平良,又去看野口,并不接他的话,“所以你就是他的设计者?”
野口愣了一下,重重将杯子放到桌上,叫道,“平良!你让他对我客气点!”
“与最高指令冲突,无法执行。”
“……”野口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我是他的设计者,但他根本不听我的,最高指令也不知为什么被覆写了。都怪我在最初的模块里加入了太多的自我,结果现在他就是个自我封闭的国王。”
清居本来还对这位设计者颇有微词,听他说完却不自觉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那个最高指令是什么?”清居不解道。
“……是你。”
“哈?”
平良在一旁接口道:“清居是金色王国唯一的国王,我作为国王的仆从,优先执行清居相关指令,立场是保护清居国王到最后一刻。”
清居头顶的耳朵抖了抖,看向野口,“……这种邪教一样的恶心发言也是你设置的?”
“不是!”野口气急败坏地说,“我把他送去佐野的实验室帮忙,为了让他帮我和平良向模控生命出个继续研究的证明。结果等接回来就这样了!我给他的最高指令当然是以我为优先?结果不知道怎么被覆写成这个了(“没有覆写”平良小声辩解)……要不是你后来活跃在屏幕上,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这个国王是谁!我给他重装系统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结果这家伙逃跑之后居然自己把记忆模块恢复了!难以置信!这次也是一样,我还以为这次我肯定成功了呢——”
清居扭开脸,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此刻的神色,头顶的耳朵却转来转去的,完全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刚才看着你跟他回来我就已经猜到结果了。”野口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下去,“我算是放弃了,为了我的实验能继续下去,能不能请清居小哥帮个忙。”
“……什么?”
“我知道平良上次出逃是躲到你家去了,我也不想管在那之前你们是怎么认识,你又给了他什么指令(清居向平良确认:“我没有,我当时甚至没有见到平良”,平良点头)……假设你没有,反正你说什么他都会点头。现在他在这里试用,离你家也不远,能不能……等暴乱平息之后,让他继续在你家待着。这边需要的时候会通知他过来。”
清居有些讶然地转回来,“我是无所谓。不过我以为你……”
“我倒是还想回收,但是模控生命对待仿生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野口顿了顿,“我看了新闻,你家被破坏得挺严重的……平良也一样。被送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身伤,要不是我托关系,可能直接就拖走销毁了。我承担不起这样的结果,平良和整个实验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虽然失败但他只要还存在着就够了。所以——”
清居看着面前双手合十的男人,又侧头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用炙热视线灼烧自己的家伙,点点头,同意了这样的解决方案。
19
公寓暂时回不去,清居给经纪人报了平安之后没有被送回为疏散人群准备的酒店,而是和平良一起被野口开车带回了自己家。
与野口身上的白大褂一样,他的客厅看起来很脏乱,清居还记得平良之前对家务的热衷,有些意外地看着如同垃圾站一样的房间,不过平良脚步未停,直接将他引到了更加整洁(不如说看起来就从未有人住过)的客房。
“平良住在哪儿?”
“这边。”平良又带他向走廊深处走去。
“提前声明,我并不是在虐待他哦?”野口的声音在后面不远处响起。
一扇门在清居面前开启,一间狭小的,充满奇怪仪器和线路的房间,在那中间摆放着一把与周围相连的座椅,清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里很舒服。”平良看着他的表情,解释自己真的没有被虐待。
“……你喜欢这里吗?”
清居问完之后自己怔了一下,仿生人恐怕也无法理解“喜欢”是什么,只是在完成既定程序而已,然而却听平良如同坏掉了一般重复着“喜、喜、喜、喜、喜——”
清居不催他,也不看他,四下张望起整间屋子,这里倒真的很像平良,看起来椅子在中间孤独地伫立着,但又与周围一切都有所联系,而这些联系都无法消除那份孤独。
平良终于将语言模块顺利运转下去,轻声说道:“喜欢、清居。”
“嗯?”清居以为他在叫自己,回过头来。
“只、喜欢、清居。”
清居讶然地眨眨眼,头顶的耳朵竖直立起来,“这算什么?告白?”
“告白……”平良一时间停下来,额角的蓝光一圈一圈地转着,似乎在搜索数据库,“不是告白,是描述事实。告白的人类会期待对方回应。我不需要清居回应。”
清居原本的一点感动被平良突如其来的“不需要”宣言打碎。
“我还是去和野口桑聊聊吧。”
关于究竟怎样才会制作出这么一个奇怪的仿生人的问题。
平良只是看着他,像是在问:那我呢?
“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平良的表情更僵硬了一些,顿了顿才缓缓点头。
“那、之后……我还可以去清居家吗?”
清居再次被平良奇怪的逻辑震惊到,“为什么不可以?”
“清居给了‘出去’的指令,而且当时清居不开心的指数很高……现在也是。”平良像一只被遗弃在雨夜里的狗,连话语都透着一种湿漉漉的可怜。
“……我不是那个意思。”清居扭开脸,“而且一直在说什么指令、指令的,难道那之前那些……也只是因为我下了指令吗?”
“当然。”平良秒答。
那天夜里的爱欲和痛苦又纠缠上来,平良离开后的夜晚清居经常会梦到,每一次都在戛然而止的瞬间惊醒过来,他晃晃头将那些软弱甩掉,“所以只要有人给你下这样的指令,你就会像那样……?”
“没有别人,只有清居。”
“……”
“清居,不开心。”平良缓慢地抬手想要去摸清居的头顶。
清居猜测他是知道每次自己被抚摸的时候情绪都更好一点,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条件反射,但是在此刻清居反而痛恨起这样的行为逻辑,他想要的是更加过分的欲望,而不是什么逻辑运算。
他将平良的手拍开了,“我去找野口了,你就在这儿不许出去。”
“啊、”
“到明天早上……7点为止。”清居怕他又执行什么奇怪的指令,出门前又回头补充了一句。
“那、”
“不许看!”
20
清居在野口家里转了一圈,没有回自己的客房,而是推开了一扇半开的门,里面的灯光像是在邀请他。
在他进去的时候野口正看着面前的屏幕,一只手拿着啤酒瓶,“就猜到你会过来。”
“嗯。”
“左手边小冰箱里有啤酒,”野口并没有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里面一个异常仿生人正在攻击执法人员,“我猜你应该并不只是来道个晚安?”
清居来找他确实是想要谈一谈,也就没有拒绝野口的好意。
冰箱门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野口手上那个牌子的啤酒。
清居却发现在下层躺了一瓶姜汁汽水,他眼睛眨了又眨,耳朵向声源方向转去。
“怎么?”野口听他没动静,终于按下了暂停,转身走过来,“哦……姜汁汽水,不知道,平良买的吧,好像上次被模控生命接回来之后开始出现的,我也管不了。你要是想喝就喝了吧,反正他也不喝,就放那儿,定期更换。”
他抖了抖,嘀咕了一声“这么说起来真的很像邪教诶……”
清居的手指搭在瓶颈上,停顿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和其他仿生人不太一样。”
“平良?”野口重新按下播放键,“他是有些不像市面上的仿生人,当初给他的‘自我意识’设置太多了,也是我年少轻狂啦,想要反抗模控生命……结果还没研究出个结果,这些异常仿生人反而越来越多了,说明完全不需要那么多‘自我’也会让这些人造物突破原有的程序。”
“那是什么让他们突破的呢?”
“不知道,不过……”他侧头看了一眼走到屏幕前的清居,含糊地哼了一声,“也许是因为‘爱’吧。”
“爱?”
“模控生命为了让仿生人能更加贴近人类,在初始程序里都会加入‘爱’的定义,什么是责任啦是奉献啦之类的,在婚礼上会听到的那一套。从而要求仿生人去‘爱’那些购买他们的主人的。但‘爱’总会滋生其他情绪的,痛苦、疑神疑鬼、害怕失去的那种疼痛感,久了当然会异常。不像我,在平良的程序里直接编入了这些细节,反而更加稳定,他懂得人类的感情,所以能够控制自己,也更真实……”
“……听起来你像是想要创造一个‘人’。”
“所以说,年少轻狂啦。”野口摆摆手,“而且,可惜‘自我’过头了,他大概自己选择把‘爱’的情绪覆盖掉了,完全学不会爱他的创造者。”
“……为什么这些人额头上的光圈是红色?”清居生硬地将话题转向那段视频。
“说明软体极为不稳定,行动正在与初始设定严重冲突,内省机制在报警,这种时候其实对他们的内置模块都会有所损害,但恐怕也没人在乎吧。”
“那黄色是……”
“中间过渡的阶段,大概是与内设规则存在一些冲突。不过一般来说,一旦从蓝色变为黄色,就说明仿生人变成异常的了。毕竟向往自由的路是条单行道啊……即使之后回归蓝色,也不过是找到了规则的漏洞,暂时装作是正常的,没有被内省模块抓到。”
“平良呢?”
“哈,那小子稳定着呢。因为我给他的规则没有那么多,他的行为根本不会产生冲突。不然早就被模控生命抓到销毁几百次了。”
清居藏住了自己的惊讶,顺着野口的话点点头。
正好屏幕上两个仿生人互相触碰了一下手肘,又松开,清居忽然想起平良刚到自己家时的奇怪举动,“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噢,那是仿生人之间的传递信息的方式。”野口按下暂停,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继续说,“清居小哥眼睛很尖嘛。”
清居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
野口的话未停歇,“沟通,对于人和仿生人都很重要,给仿生人设计这样的方式是为了节省人类的时间,大概当时也想不到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吧,异常信息也可以顺着这样的交流传递。可惜这对平良也没有意义,他从发现可以拒绝交流之后就开始自我封闭了,不仅对人,几年前连对其他仿生人也一样。明明只是触碰手肘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他动都不肯动,跟死机了一样。还好送到佐野那里……也就是对你们进行基因改造的那个实验室……抱歉。”
那样的实验对人来说确实太残酷了。
不过清居认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没必要去怨恨别人,干脆地摇摇头,示意野口继续说下去。
“从那里接回来的时候,虽然最高指令被莫名其妙的覆写了。但他也不再那么封闭了,开始愿意向前迈步了,真是救了我们一命。”野口叹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被模控生命销毁了,我的研究也会被取缔。挖掘到了他的一些才能之后,一切都好起来了。最高指令改不了就算了吧!”
——因为清居救了我。
清居想起平良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我可不觉得我救过谁。
00
从野口那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因为清居提起平良说最高指令没有被覆写,野口不得不检查了一遍初始代码,最终发现原来是有一段从一开始就出了错误,不知为何在后续平良的运行中最终兼容成了“清居奏”——不只是名字,而是他这个人。
“什么呀,”野口喝多了之后开始看电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这不搞得好像我给清居小哥做了个定制品出来嘛。”
清居懒得理酒鬼,冷静地站起身就出门,身后是节目里的人在说什么情人节特辑。拿出手机确认一下才发现真的已经到了2月14日。
没有平良参与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就这么到来了。
他在自己的客房前毫不犹豫的经过,重新回到了平良那间实验室一般的小房间。
门在他面前应声而开。
“清居……”
平良坐在椅子上,眼睛闭着执行他那“不许看”的指令。
清居有些无奈地看向入口旁边对着自己的监视器,“不是说不许看吗。”
“呃,对、对不起……”
监视器的电源灯熄灭了。
“所有能看到我的,都关掉。”
平良小声咕哝着是神对自己得意忘形的惩罚。
神被他那种像是被报纸卷打头的大狗模样取悦了,宽容道,“还是到早上7点之前。”
“好。”
那如影随形的视线终于全部从身上褪去,让清居感觉到一种轻飘飘的不安感。
清居大步走到平良面前,跨坐到平良的腿上,被平良的手掌扶住了腰身,不安的感觉消失了。
他双手捧起平良的脸,总是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正老老实实的阖着,睫毛轻微地颤动,像是在努力克制什么。
“不许睁开啊。”忍耐了一个冬天的痛苦最终却变成一句生硬的命令。
“……嗯。”
清居吻了上去。
“情人节快乐…喂!嗯……”
“舌头、可以么……”
“……可以……唔……”
“清居……在哭?”
“………………没有。”
“唔……我、我可以碰清居吗?”
“……别一个个问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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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老师肯带我玩ww
只要是he就可以算糖组对吗!如果觉得不甜也不能打我qwq
感谢看到这里,情人节快乐!
那么,第三鸭称撤退!请继续欣赏后面老师的闯作w
下一棒:@阿九呀
情人节限定活动
丘比特之箭射中有缘人,你来看了我们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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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金色河川的激流,橡皮鸭队长也最终流入了属于他的国度
虽然他阴郁寡言又自卑,但却永远愿意随时扛起枪守护着他的国王殿下。
他永远都是那个忠诚的骑士。
上帝收回了胆怯,两个少年的故事才那样轰轰烈烈。
神明深爱他的虔诚,也厌恶他的虔诚。
所谓关系,应该是两人之间的相互影响。
无论那花是毒还是利刃,都...
丘比特之箭射中有缘人,你来看了我们的文💘
❤随着金色河川的激流,橡皮鸭队长也最终流入了属于他的国度
虽然他阴郁寡言又自卑,但却永远愿意随时扛起枪守护着他的国王殿下。
他永远都是那个忠诚的骑士。
上帝收回了胆怯,两个少年的故事才那样轰轰烈烈。
神明深爱他的虔诚,也厌恶他的虔诚。
所谓关系,应该是两人之间的相互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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