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奸臣(06)
23/不太甜
/这一节是闵玧其视角
06.
“你为什么要去救郑号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师傅很少对我动怒,他一直说他是臣我是君,在我身上他倾注着对整个国家的期冀,这是他第一次气到把剑指向我的脖子。这个瞬间其实我也没有后悔或者害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声音,臣子真的会对君王出剑吗?这样的王算得上真的王、这样的臣真的把自己当作臣吗?
我用手指推开抵在颈部的剑:“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让王知道郑号锡是你送进来的?”
我很想反问他,难道王不知道吗。
“不过唯一不算太坏的是,郑号锡还留在宫里。”师傅的手在抖,我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可怜。我...
23/不太甜
/这一节是闵玧其视角
06.
“你为什么要去救郑号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师傅很少对我动怒,他一直说他是臣我是君,在我身上他倾注着对整个国家的期冀,这是他第一次气到把剑指向我的脖子。这个瞬间其实我也没有后悔或者害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声音,臣子真的会对君王出剑吗?这样的王算得上真的王、这样的臣真的把自己当作臣吗?
我用手指推开抵在颈部的剑:“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让王知道郑号锡是你送进来的?”
我很想反问他,难道王不知道吗。
“不过唯一不算太坏的是,郑号锡还留在宫里。”师傅的手在抖,我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可怜。我们所有人都好可怜。
“你跟郑号锡说了什么?”师傅问,“为什么他会愿意回去?”
“他不该回去吗,他从小就仰慕王上,想回去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的话没能说完。师傅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玧其,我对你很失望。”师傅的眼神变得很陌生,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同样陌生的我。此时此刻所有的权谋算计都变得很轻很轻,而我的心很累很重,不停地下沉,那种疲惫感就像此生都从未酣畅淋漓睡上一个好觉。
“我当然知道郑号锡爱慕‘王上’,我们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让王爱上他。”师傅眯眼看我,像在审视一件勉强合格的餐器,“你明知道要怎么做。”
他伸手抚摸上我的脖子,然后向上触碰我的脸。这个动作无关情欲,也没有任何亲昵或情感,他的手心很热,可我依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预感是对的:我现在在他眼中确实就是一只被反复把玩等待挑选的瓷器。
“告诉郑号锡,那年去参加他生辰宴的人是你。”师傅笑了一下,“让他爱上你,让他假装爱上王。然后让王上爱上他。”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反胃感。
“你要我做王的影子?”我抬眼看向师傅,他的脸色因为我的这句话而变得阴沉。
“成为王的影子…这样的事玧其应该已经很熟练了吧。”师傅的手向下,擦掉了我脖子上他刚刚剑刃划破皮肤留下的伤口,我把他的手推开,他无所谓地拿起手帕擦掉了自己指尖的血迹。
“自古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帝王一旦痴迷于一个人,那么他就会不断地失去。江山和子民,权力和地位,最后的最后,连爱的人他也会失去。这就是君主的宿命:动情就是坠落的开始。”
“你怎么那么笃定王会爱上他?”我不置可否,“郑号锡没什么特别的。”
“因为最重要的部分,是让王‘以为’郑号锡爱他。”
“爱有什么重要的?”
“对于普通人而言无关紧要,但对于一个生活中从来只有尊卑权谋的王来说,那是新鲜又致命的玩意儿。”师傅对我眨眨眼,“陷阱是王自己铺就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自己展露弱点——当然这要靠你。”
“那随便派一个女人去勾引他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派去的女人会被权力金钱地位迷惑……我们怎么确定她会毫不动摇地站在我们这边?”师傅把手帕递给我,我再次被他的冷漠和冷静震慑,那是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阴郁。
“爱能折损一个君王,自然足够支配后宫一个小小的男人。”我用手帕按住伤口,师傅笑了,他把我的动作默认为一种妥协,这是我们之间无声的握手言和。
“我猜你觉得我很卑鄙,让你冒充主上,让你骗取郑号锡的回忆和感情。但是……”
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完,但是从他看我的眼神,我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但是,但是这明明也是我想要的。
我其实一直和郑号锡保持着联系。
年初的时候我送给他一只鸽子,他非常开心,把鸽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它的羽毛,眼里都是新奇和快乐。我觉得很奇怪,鸽子是普通又常见的玩意儿,随便抬头看便总能瞧见。我在和师傅联络之余自己也养了几只,随手送他,却没想到他高兴得像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没见过鸽子吗?”他的反应让我有点无措。他应该也不至于娇生惯养到从没踏出过房间看天空才是。
果然,郑号锡摇摇头,说常常见到,“但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他把鸽子的脑袋亲昵地抱在怀里,外套是御赐的绸缎,上面绣着大朵的海棠花,鸽子灰突突的羽毛窝在那样金贵的布料里,就好像一块破旧的布料缝补在金丝镶边的锦缎上一样突兀又可笑。
我猜郑号锡从来不被允许拥有“活”的玩具,继而联想起自己幼年时也曾养过一只猫,后来被母亲在眼前活活打死了,原因似乎是我不好好读书或者没有按时完成习作,总之不算什么大事,母后觉得我玩物丧志,当听到宫里尚宫说我养了猫时才真的动了怒,竟叫人当着我的面把它摔打致死。
我在一众内官的压制下依然哭得撕心裂肺,猫咪的毛沾满血迹的样子好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后来我终于理解了母后的怒火从何而来。在某次按例入宫贺寿时,我知道了王上也养动物。他有一只从小养在笼子里的大清送他的虎。
多好笑啊,母后讨厌儿子玩物丧志,却奈何不了一个未来的君主,不敢处决由海岸另一侧送来的象征王权的畜生。于是我转移了她作为一个母亲和一国王后的怒气。而我又偏偏那样不争气,哥哥是养虎的王子,而我却在养猫——她生气是应该的,我站在一众臣子中看向那个铁笼子时,从老虎精心梳洗的毛发中却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小猫的影子,那只被我藏在宫殿角落的土洞里、瘦小孱弱、刚刚断奶的小动物,死得冤枉,却比我这个主人更早得到自由。
原来这也是另一种命中注定。我被猫支配的噩梦根源依然是对王权的厌恶,我甚至不知道我应该坐上那个座位还是毁掉它。
“你喜欢的话可以给它取个名字。”我不自在地挪开眼睛,“它是你的了。”
郑号锡说取名的事得慎重,他要回去好好想想,然后问我为什么忽然送礼物给他。我仰卧在枯突突的海棠树上,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仰着的写满真诚的脸,但我选择抬头望,把视线投降天边那钩细细的月。
我的嘴唇有点颤抖。整个人仿佛灵魂抽离,我审视般地听到自己以一种陌生的语气说,因为这其实是生日礼物。
郑号锡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一切都会坏掉。我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叫嚣,闵玧其,你在把一切都毁掉。
我从树上跳下来,伸手将他的一缕刘海绕在指尖。撒谎的紧张感已经消散,现在的我反而每句话都说得极为平静,就好像一切都确确实实发自内心。
“还记得吗?我参加过你的生辰宴。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我笑着开口,心平气和,语气毫无波动,“你已经很好地长大了呢,号锡。”
郑号锡久久地没有出声。乌云把月亮遮住,四下黑漆漆一片,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知道王有没有和他互诉心事,我冒名顶替的事是否会被郑号锡一眼看穿——如果是这样,那我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杀掉他。但在想好退路的同时我却又暗自祈祷他还不知道年少初遇的人是谁,一种恶作剧般的幸福感席卷我全身,我为终于能抢走一件王的东西而兴奋不已。
忽然,男孩冰凉的手抚上我的手背,肌肤触碰的瞬间却把我烫得整个人微微颤抖。他裹着我的手,把我的掌心贴近他的脸颊。
乌云飘过,那一点点月光重新把他得脸映亮。我才发现他的脸上的泪痕。
我没勇气蹭掉就在我拇指边缘的那道浅浅的眼泪。
“所以你当初说‘可以让我回到他身边’,是什么意思?”郑号锡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你为什么把我送进宫?这半个月来我过得很不好……”
“因为那时的你不能站在我身后。进宫,帮我,我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我的话其实漏洞百出,但郑号锡似乎很纠结,他只能勉强梳理感情的脉络,无法分散注意力去判断其中逻辑是否妥当。
我想了很多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外乎两种情况:不肯与我站在一起我也许会直接杀人,含情脉脉地告白的话我也许会顺水推舟给他一个吻。这似乎还不错,我提前检验了他是否对我衷心,是否值得信赖,我告诉自己这招狸猫换太子也不全然处于我的私欲——这个念头让我更加确信自己不论如何都会是正义的一方。
但郑号锡上述的反应都没有。他死死看着我,紧盯着看着我那双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睛,说,原来你根本不喜欢我。
“什么?”我读懂了他眼神里的遗憾,却惊讶于他在此时此刻在乎的仍然只是儿女情长。他在向我证明自己是个多么容易被情谊要挟的人,以至于我猜不懂他语气中的遗憾是为我还是为他自己。
“你是不爱我的。”郑号锡后退一步,“你要我进宫当细作是不是?”
这么直白的说法让我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这个身量纤纤的瘦弱男人。
“当然不是,我当然爱你。”我太入戏了,可能怪今天月色太美丽,以至于我忽然不太想打破这样片刻的浪漫幻影,“不爱你的话为什么要找你?”
郑号锡笑了一下,说可能吧,可能有一点爱,“但你还是爱自己更多一些,”他舔舔嘴唇,“或者说,你爱我并没有我爱你那么多。”
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这个瞬间他似乎真的只属于我一个人。他变成一只在向我撒娇讨要爱意的小猫咪,和我小时候偷偷养着的那只很像,打滚,傻乎乎,生气了就咕噜咕噜地叫,假装挠人但翻个身把肚子袒露出来求人抚摸。
我笑着再次抚摸他的脸。这一次的我终于有勇气把黏在脸上的泪擦干。
“爱意会变得越来越多的。”我温柔地看他,把他搂进怀里,“总有一天我对你的爱会比你多,最后比爱自己还要多。”
郑号锡脑袋埋进我胸口,迟钝地点了一下头。他抬手环住我的腰,一种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师傅总告诉我时刻警惕背后,可是当他的手放在我腰后的瞬间,一股酥麻的缱绻风流的感觉让我不由地抱他更紧了些。
我说过很多假话,今天更是从见到他开始就谎话连篇。但现在这个时刻我却难得地觉得真实的自己正在从一片片碎掉的面具里袒露出来,赤裸裸被他怀抱着,以一种母亲拥抱儿子的姿势,这个男人正把一种情愫般的眷恋一起刻进我的胸腔。我无处可逃。
郑号锡想要离开,他不止一次告诉我他受够了王宫里的沉闷和压抑,他会在躺在我膝头时撒娇地拉着我的手让我摸摸他的头,会在我写信时帮我研磨,或者把脑袋放在我肩上打盹。我也渐渐放下了警惕,不再时刻防备着那些信件,郑号锡没什么政治头脑,我知道他看不懂心里那些隐晦的字句。
他确实就像我的小猫一样,很好养活。我摸摸他的头发,搂住他的肩膀,他的委屈就会全部烟消云散,重新笑眯眯地满足地窝进我的怀里。我享受这种乖顺,从小到大我很少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郑号锡勉强算一个。
我和王很不一样,王得到了很多的爱和注视不管他是否想要,但那些他弃之如履的东西我苦苦哀求都无法得到。我承认郑号锡逐渐变得让我有些留恋,他看向我时总是如此专注,有迷恋,有崇拜,有依赖,有许许多多脆弱又闪光的心意,这着实取悦到我。
郑号锡经常会抬头看,看天或云,很入神地看很久。他也常常问我“现在我们这样不好吗”之类的话,对他而言或许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做一些没有意义的琐碎事就足够幸福,我也知道他或许很难理解我们还有更幸福的可能——等我成为王之后,所有的幸福都会镀上一层更加闪亮的金。那是没人能拒绝的果实。
郑号锡无法理解我视为信仰的东西,我不怪他。也许正是因为他足够无知和单纯我才会爱他多一点。没错,爱,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爱上他了。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郑号锡吧,他让我觉得自己作为“闵玧其”也是被爱着的,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我暂时不想毁掉。于是在郑号锡第六十三次提起他想离开王宫时,我忽然心软了。
“王宫戒备森严,不易出逃的。”我的理智让我依然在继续哄骗,“况且马上就是中秋,百官来贺,宫人警惕性会更高。”
“但我一个朋友说不是的。”郑号锡眨眨眼,“他说西侧殿偏门换班时宫人不会很多。”
我冥冥中脑海中有一根弦绷了起来,但语气中并未表现出来。“朋友?你什时候在宫里交了朋友啊。”
郑号锡可能没想到我在乎的不是“西侧殿”而是“朋友”,愣了一下。他不会撒谎,躲闪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背着我有秘密了。我一瞬间想了很多,对方是谁,他们怎么认识的,郑号锡和他说过什么没有,但在这之前我心里更多的是气愤沮丧和恐慌,气愤郑号锡的背叛,沮丧郑号锡不再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存在,恐慌于一个我总是不愿去考虑的可能性:或许他真的有可能离开我,永远地。
“是一个打扫宫殿的内官。”郑号锡偷偷瞄我,观察我是否还在生气,“我在宫里实在太闷了,所以...”
“你就这么相信别人的话?却不肯相信我的?”我很难按捺心口那股酸酸的感觉,“让我信他也可以,你问出他的名字。”
“你要做什么?”郑号锡忽然紧张起来,“你要对他做什么吗?”
那个瞬间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猎物看到天敌,我忽然意识到郑号锡从来不傻。他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知道当他伏在我肩头时,他其实清醒知道我所密谋的是怎样诛九族的秘事,他知道我指尖沾的血和恨有多浓,他知道我对他展露的温柔背后是怎样的冷血和残忍,郑号锡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陪我演戏。
那个瞬间我不知作何感想,郑号锡每次看到我故作文雅的样子会不会觉得好笑,我说自己写得只是寻常书信时他是否会背地嘲笑我的虚伪。
“怎会,我只是想...托人问问他背景如何,是否值得信任。”
我露出微笑,违心又牵强,活脱脱像个大傻瓜。郑号锡扑过来搂住我,说是不是如果对方值得信任就能在中秋带他出宫。
我听到自己说,好。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飘荡,闵玧其你疯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郑号锡离开,但我只是搂着他的腰,眷恋这片刻他对我的依赖和期待。
原来我如此怕他失望,怕他把我当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怕他看破我的真面目。尽管我冥冥中察觉到这不过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戏,我竟依然想要演下去。
我只是,我只是这个时刻突然不想这样轻易地放开他的手。
细作多得是,除了郑号锡还有别人,我也从不像师傅一样认为郑号锡真的能得到王的爱。
那么,要不然就逃跑吧。我把郑号锡带走,藏起来,我们开启新的生活,做拯救他于深宫的英雄,我已经顶替王成为了他记忆力的初恋,我想好好演下去,直到真情充沛,爱意倾泻,直到过去全部可以被抛下。
我要演下去。我想和他重新开始。
中秋夜我不顾师傅和众心腹的劝告,执意参加王宫夜宴。但王并未阻拦我,宴席上我们曾数次对视,他看向我时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怜悯,冷漠,甚至还有羡慕。没错,羡慕,我觉得震惊,他为何要把那样的情绪流露出来。但我没时间考虑更多,我要去西侧殿找郑号锡。
不出所料郑号锡果然在。他倚靠着小小门槛,垂头孤零零站着,月光落下来,落在宫角那棵海棠树上,他抬头落寞地看,不知道是在看那光秃秃的树枝还是在看月亮。
我本来想了很多,自己多年计谋是否会在今天毁于一旦,我的千秋大业是否真的注定成不了,原来难过美人关的不是王而是我...但看到郑号锡的瞬间我却什么都不再想了。我的心很静,就好像所有嗔恨怨怼从未出现,我的眼里只没有江山王位,只有他一个人。
“我来接你走。”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轻轻颤抖。我想过很多种自己的结局,谋反被杀或者大业终成,却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一切。郑号锡是否知道我把自己全部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都放弃了,我把一切抛下,只为了换一个他。
我向他伸出来手。虽然我早年错过了你,但现在我付出的一切难道还抵不过年少时王和你的短短一面吗?——
但郑号锡没有握住我伸出的手。
他看向我,眼神里写满迷茫,无助,但不再有崇拜和爱意。他说,闵玧其我不能走。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很冷。掌心一片冰凉,我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他一片片撕碎。
郑号锡低下头,小声重复了一遍,他不能走。“刚刚好像有内官看到我了,你还是快走吧。”郑号锡说,一会儿肯定会有人发现他不在,迟早找过来。
我喉咙火辣辣,就好像郁结要咳出血。现在,这个时候,郑号锡开始担心我被看到了?我已经被看到了,从我决定今天晚上参加中秋宴,从我决定抛下一切带他走,我就已经再无回头路可走。
“是因为那个内官吗?”我忍住去拉他的手臂强行把人带走的冲动,“那个你不愿意告诉我名字的内官?他劝你不要走了?他是你留下的理由?”
郑号锡低下头。我看到他眼睛红红的。
“闵玧其,你快走吧。”郑号锡说,他不能拖累我,“今天我走了,就是害了你。你真的甘心和我远走高飞吗闵玧其?”
“我!——”那句我当然卡在喉咙里,我忽然迟疑。纵然我好像已经放弃了一切,但此时此刻似乎一切还未成死局。刚刚我真的没有后悔吗,我真的甘心吗,如果真的就此离开,我真的能对郑号锡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吗。
郑号锡没有看我。我的沉默足以回答一切问题。这短暂的沉默让我之前所有的英雄主义的一腔热血全部变成了泡沫,我比郑号锡更加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你走吧,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郑号锡吸吸鼻子,往回走。海棠树干枯的树丫影子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孤独又落寞。
“闵玧其,我之前总希望你爱我多一点,其实也不用。这不是你的错。”郑号锡并没有回头看我,“是我爱得太多了些。”
当我被师傅拿剑指着的时候,脑海里还是混混沌的。郑号锡的脸不断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们分别时他说的话一句一句,烫得像是要刻进我的灵魂。
“告诉郑号锡,那年去参加他生辰宴的人是你。”
——“还记得吗?我参加过你的生辰宴。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你已经很好地长大了呢,号锡。”
“让他爱上你,让他假装爱上王。然后让王上爱上他。”
——“玧其,你不是希望我爱上王吗?”
——“我确实爱上他了。”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反胃感。
“我猜你觉得我很卑鄙,让你冒充主上,让你骗取郑号锡的回忆和感情。但是……”
但是什么?师傅你知道吗,在你说出这番话前,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这卑鄙的狸猫换太子的说辞,我在你之前就已经使用,卑鄙的不是你而是我。
但是没用的,郑号锡他不一样。他明知我非良人却能什么都不多问继续陪在我身边,却在我决定放弃一切时却不肯跟我离开。事实上他看透了我的本质,看透了我胆怯、懦弱、卑鄙的全部灵魂。
师傅说爱能折损一个君王,足够支配郑号锡这样一个后宫小小男人,但不是的。遇到一丁点爱就被牢牢束缚难以脱身的人,其实是我。
TBC
【正泰】情难自禁
▲军区大院文
▲害羞易脸红 口嫌体正直小可怜果x又浪又坏大美人泰
▲一发完,he,1.5w+
田柾国怕金泰亨,犹如老鼠怕猫,鸡崽怕狐狸,兔子怕老虎,天性如此,难以自禁。
金泰亨就是他的童年阴影,是他孩提时代夜能止啼的咒语,是他战战兢兢的情难自禁。
▲军区大院文
▲害羞易脸红 口嫌体正直小可怜果x又浪又坏大美人泰
▲一发完,he,1.5w+
田柾国怕金泰亨,犹如老鼠怕猫,鸡崽怕狐狸,兔子怕老虎,天性如此,难以自禁。
金泰亨就是他的童年阴影,是他孩提时代夜能止啼的咒语,是他战战兢兢的情难自禁。
「正泰」A week C1
*日更,新连载,请勿上升真人
祝食用愉快
大概是日更,祝食用愉快。
“这句话只说一遍,请记牢。”
“被放逐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能活过一个星期。”
*星期一
田柾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明明刚刚还在警察局低头整理枪支,旁边隔间用收音机放着的昆曲声音太大,把他的脑袋震的一抽一抽的疼。
咿咿呀呀的,拖长的调子,正午炽热刺眼的太阳光,枪支放置室开的太充足的冷气。
种种夹杂在一起,没有一个能让人心情愉快。
田柾国皱着眉,只想快点把枪整理好然后早点离开枪支放置室。
心里很烦,可是他的效率依旧很高。把最后一只需要检查的手...
*日更,新连载,请勿上升真人
祝食用愉快
大概是日更,祝食用愉快。
“这句话只说一遍,请记牢。”
“被放逐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能活过一个星期。”
*星期一
田柾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明明刚刚还在警察局低头整理枪支,旁边隔间用收音机放着的昆曲声音太大,把他的脑袋震的一抽一抽的疼。
咿咿呀呀的,拖长的调子,正午炽热刺眼的太阳光,枪支放置室开的太充足的冷气。
种种夹杂在一起,没有一个能让人心情愉快。
田柾国皱着眉,只想快点把枪整理好然后早点离开枪支放置室。
心里很烦,可是他的效率依旧很高。把最后一只需要检查的手枪上了膛,推了推弹簧,发现没问题就打算卸下子弹把枪放回去。
结果一抬眼,手刚伸出去,田柾国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晕眩。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枪柜扭曲旋转成了椭圆形,天花板压低,昆曲调子上最后一个音猛然拔高,就像尖叫,砰地在耳边炸开。
他甚至闻到了隐约的血腥味。
这症状让他蓦地在心里敲响警钟。
这里是K国军区总部,不可能是突然的敌袭,而且能单独进入枪支放置室整理,他的军衔并不低。
既然年纪轻轻就军衔不低,肯定执行过很多任务,而且任务的战绩一定不错。
所以田柾国对自己的身体控制了如指掌。
...可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无论是哪次任务也没有。
年轻的军官皱着眉,努力适应那股让人窒息的晕眩。他蹲下身,一只手稳稳端着枪,另外一只手握拳,手臂青筋暴起。
是准备进攻的姿势。
但是万幸,那股晕眩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消散掉了。可眼前却像突然起了雾,越来越浓,不管怎么睁眼看都看不清前方。刚才还在嫌弃的刺眼阳光随着雾气变浓,越来越暗淡。
隐约,耳边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这里并不是之前他在的那间枪支放置室。
田柾国脸上的表情很淡,慢慢站直身。
他站在一间老旧的房间,光线很暗。房间里铺着绛红色的木地板,窗帘被严严实实的拉拢,墙壁上贴着的墙纸颜色暗沉,只能从借着壁炉蹦出的火星子的光看出一些过去辉煌富贵的气势。
他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却很冷。
之前闻到的那股子血腥味已经越来越浓。
下一秒,就像之前突然来袭的晕眩一样,田柾国突然听到房间内响起冷漠的又刺耳的电子音:“滴滴滴——”
他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左手捏紧了那把上了膛的枪。
“...载入成功,数据显示正常,开始核算人员名单,人员名单显示正常,开始下载地图,地图显示正常,开始选定夏娃。”
房间里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冰冷无机质的电子音却越来越大声。田柾国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也没有找到电子音的来源。
不像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电子音反而是像...在他脑海里响起来的一样。
“...夏娃选定成功,人员数据准确,A week游戏生效——”
电子音顿了顿,三秒后,再次响起:“欢迎7名玩家来到A week游戏。”
田柾国皱了皱眉。
“接下来的话只播放一遍,不再重复说明,请7名玩家记牢。”
“被放逐到A week游戏的人从来活不过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若未成功退出游戏,游戏系统将自动抹杀除了夏娃以外的全部剩余玩家。”
“成功退出A week游戏的方法有如下两种。”
“第一,寻找夏娃。被选定的夏娃存在于七名玩家之中。找出夏娃,杀掉夏娃。夏娃死亡,全部玩家可成功退出A week游戏。”
“第二,得到夏娃的玩家可直接退出游戏。”
“夏娃特征如下:一,夏娃不一定是女人,二,夏娃在某种程度上异于常人。”
“补充:夏娃的血可以救命,但是一旦被吸血,夏娃当场死亡。”
“补充:夏娃拥有特权。夏娃拥有一次许愿机会,愿望百分之百实现。”
“补充:若星期天夏娃依旧存活,夏娃胜利,将独自退出游戏。”
“补充:请不要走出游戏地图,一旦走出视为该玩家自动放弃游戏,将原地抹杀。”
电子音讲的很慢,但是田柾国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寻找夏娃...还要杀掉夏娃?夏娃应该也是和他一样莫名其妙被拉进来的玩家吧?
而且得到夏娃又是哪种程度上的得到?是得到身体的一部分,比如半条手臂,一根手指,还是...别的意义上的得到?
光凭那两条特征怎么能真的找到人,假如一个星期内没有找到夏娃,自动抹杀又是什么意思?直接被杀死?
....但是这个游戏真的能让人死吗?假如真的能让人死,而那两个特征又找不到确切的夏娃。
那么为了活下去,玩家在知道自己不是夏娃的情况下会做什么?
会杀掉其他的玩家。
而真正的夏娃为了掩饰住自己的身份,为了撑到最后成功退出游戏,也会杀掉其他的玩家。
.....这个游戏规则恶意满满,它简直是拐弯抹角的让他们自相残杀。
只要杀了除了你以外的所有玩家,甚至不用等一个星期,这个游戏就会结束,你就可以活下去。
...可这个A week游戏又是什么东西?它说的又是不是真的?
房间里,壁橱的火燃烧的越来越旺,窗外的风声把树叶吹的飒飒作响。卷起一角的壁纸颜色慢慢越来越深,竟然仿佛烫出了诡异的血色。
田柾国舔舔嘴唇,跺了跺脚,军靴上的扣子在昏暗的光线里闪闪发光。
他下了枪的保险,枪口向下别在后腰,几步走去拉开层层叠叠的坠地窗帘。
窗外一片大雾,根本看不出一丝丝太阳滚烫的热。花园荒芜,破败的玫瑰花瓣宛如沉默的裹尸布,路灯明明灭灭,十个有五个不亮,影子扭曲,鬼气森森。
这一间房间应该在三楼,距离地面有一些距离。田柾国眯着眼,除了楼底下的花园,其他别的建筑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淹没在灰蒙蒙的雾里。
电子音停顿了好一会儿,语气却变得不太像一开始那样冷漠,简直就像带上了不怀好意的戏谑:“...游戏说明全部结束,游戏已成功载入。”
“滴滴滴——”
“现在报时,2019年4月15日,星期一。”
“A week游戏正式开始——”
“您好,游戏开始。”
“祝您噩梦。”
-TBC-
这个故事,假如我状态好大概是日更,也许偶尔偷懒会拖一两天。
喜欢这个故事的姐妹多的话,可能会写长一点,不过大体上七八章就能结束,算个小长篇。
希望大家能喜欢A week 🙆♀️
明天会更。
「正泰」**留热 19-20
* 她是只猫
一个小时前,HELL
段桃一直认为自己与他人不同。但是那一点自认为的高贵实在太单薄了,还不足以给她提供走进HELL的勇气。
她穿一身露肩小礼服,裙摆黑纱上点缀着细小的亮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HELL大门前。
现在时间,傍晚八点整。
她有些紧张地捏着手机,凛冽的冬风吹得她浑身发抖。捏在手心没黑屏的屏幕上还显示着刚才的短信记录。
付珂:“我快到了,假如你害怕,今晚你可以不用进来。”...
* 她是只猫
一个小时前,HELL
段桃一直认为自己与他人不同。但是那一点自认为的高贵实在太单薄了,还不足以给她提供走进HELL的勇气。
她穿一身露肩小礼服,裙摆黑纱上点缀着细小的亮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HELL大门前。
现在时间,傍晚八点整。
她有些紧张地捏着手机,凛冽的冬风吹得她浑身发抖。捏在手心没黑屏的屏幕上还显示着刚才的短信记录。
付珂:“我快到了,假如你害怕,今晚你可以不用进来。”
段桃还没来得及回,付珂很快又再给段桃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暗示的意味很浓:“因为今晚金泰亨会来。”
段桃踌躇着,看到这句话终于定下心打字:“那我...我要是进来的话,金泰亨会把我怎么样吗?”
付珂反问:“他上次有把你怎么样吗?”
段桃垂着眼沉默。
上次在日本金泰亨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他明明只是捏着她的下巴问她:“谁让你来的?”这个问题,但是他看过来的眼神,段桃到现在都没忘。
那双眼睛太冷漠了,看她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明明捏住她下巴的手还是温热的,却让她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有些踌躇,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想了半天,她提一口气,低头打字:“所以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付珂却没第一时间回。
因为这会儿她正和穿一身黑裙的江琪碰面。
一身贴身黑裙勾勒出江琪完美的曲线。她扎了头发,一只手夹着烟,微抬下巴。和当初在7-11里披散头发捧着奶昔的女高中生判若两人。
见付珂来了,她轻笑一声,从墙壁上撑起身体,眼神上下打量付珂,语气中藏着不削:“你就是付珂?”
付珂偏头看她,等了等,猛不丁笑一声:“好奇怪哦。你明明认识我,干嘛现在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江琪脸上的笑僵住了。
付珂的眼神留在江琪身上,语气一转:“不然你也不会在拍到金泰亨和田柾国的照片时,直接就想到发给我吧?”
“你应该对我很了解才对,怎么这会儿就突然不认识我了?”
江琪意外地看她一眼,慢慢把自己手里的烟点在了墙壁上:“搞了半天,原来你知道发照片的人是我?”
付珂嘲讽地笑了:“原来你以为自己做的很隐晦吗江小姐?”
江琪说:“我做了密码保护,所以我姑且认为你收到我发给你那条短信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谁。”
付珂笑一声,心思没怎么放在江琪身上了。慢腾腾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掏出口红,对着模糊的光补唇膏。
江琪皱着眉看她,半响,忍不住往前:“难道不是?”
付珂的黑发被风扬起。她们两个都穿着黑色礼服裙,眼神对峙的时候谁也没退让。
等了又等,付珂终于慢悠悠对上她含着怒火的眼睛。可她并没有回江琪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反而提起了个新话题:“你有个姐姐。”她忽然说。
江琪抚住自己的手臂,皱眉没说话。
“据我所知,你姐姐江宁也喜欢田柾国。你们两姐妹怎么会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呢?这种戏码。”付珂笑一声,百无聊赖的说,“狗血偶像剧里才有这么剧情吧?真是无趣极了。”
“也真的非常愚蠢。”
江琪冷笑:“既然这么无趣,你还参合进来干什么?”
“又为什么从伦敦飞过来?”
付珂扭头看她,她们俩沉默对视,眼神冰冷,谁也不让谁。
半响,付珂摇摇头,仿佛妥协。她低声说:“对,就是这么无趣又愚蠢的计划,我还是加入了...因为我不在乎你和你姐姐怎么斗,我也根本不在乎你和你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哦?”江琪看上去被惹恼了,“怎么,那你是图什么?你缺钱?”
付珂看着她笑:“你怎么问题这么多?不过既然我们俩还站在同一条线上...算了,我就回答你好了。”
她竖起一根食指:“第一,我是付家的独生女。”
江琪眯起眼,秒懂,接话:“所以你不缺钱。”
付珂笑:“而且...你永远也不要怀疑,一个独生女能得到多少宠爱。而我们家,正正好就是做的通信...”
“能查到你,甚至查到你姐姐的事,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她吹一口气,“而且你也不要担心,我对田柾国没什么兴趣。”
“我也一点都不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我的事。你一切都可以放心,江小姐。”
江琪捏着手心,片晌狐疑的问她:“那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帮你?”付珂接话。片响,轻轻往前走一步:“因为金泰亨。”
江琪挑了挑眉。
付珂敛了眼里的光,侧身站了一会儿。把话说到现在,她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她抬下巴,指了指HELL的大门:“答疑解惑的时间结束了,那么我们能进去了吗?”
短信又来了一条,付珂粗略晃一眼。懒得再回复段桃的短信,直接合上了手机。
江琪轻哼一声,眼神上下打量她。片刻后,她把手里已经灭掉的烟扔在地上,偏头轻笑一下,慢慢向她伸出手:“付珂。”
夜灯扬起她的长发,也慢慢撩过她们的裙摆。
“这边,你跟我来。”
* 而他是危险的紫色
田柾国很好找。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你在那么多后脑勺中可以轻易的找到他的后脑勺。我的意思是,当你在熙来攘往的酒吧大厅中穿梭而过时,你可以一眼看到他。
付珂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进了HELL的大门后就没搭理跟在她身后的江琪。她眨眨眼,在HELL里很轻松地找到了田柾国。
他今天穿一件略长的黑色西装外套,黑色牛仔裤,里面的白色衬衣略微低领。垂着头,独自坐在一个偏僻角落的吧台。
付珂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玩手机,在她身前,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子先她一步凑过去和他搭话。
付珂抱着手,停住脚步看。
双马尾女孩是可爱型的,很乖巧,但是她做出来的事却没有那么乖巧。正眨眨眼,几步走过去在田柾国身边坐下,很害羞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个...”
田柾国转头看她。
双马尾的脸有些红,一直护在自己胸口的右手轻轻松了松,露出一大片被红酒打湿的透明布料给他看:“小哥哥,我可以借一下你的外套吗?”
田柾国坐着没动。
她看上去楚楚可怜,下一秒,凑得更近:“我刚才和我朋友喝酒,不小心把衣服打湿了。还偏偏打湿了这个位置...真是的,这么多人,人家都要被看光啦...”
“借你外套穿一下好不好啊小哥哥?我穿完了以后洗干净还给你啊。”她脸很红,声音放的又轻又软。
“手机有什么好玩的?你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别玩手机了,和我玩吧小哥哥。”
围观全程的付珂抱着手臂忍不住笑。
田柾国眨眨眼,下一秒手臂动了动直接往后缩。他皱着眉,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开口直接把双马尾说的心凉了半截:“我有人了。”他说。
“什么...?”双马尾怔怔地看着他。
“我说。”田柾国轻笑一声,抬眼痞痞地说,“我有金主了...嗯。我是有主的,所以你找别人借外套吧。”
“不然等会儿我金主回来看到你这么对我,他会生气的。万一生气了,我可解释不了哦。说不定.....”他拖着调子慢吞吞地说,“你还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呢。”
金主?呃,从某种意义上讲,金泰亨的确是啊。
所以田柾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双马尾整个人呆住了,下一秒又惊又怒地站起来,可能是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声音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什么啊居然是个小白脸...”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田柾国没计较,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好像还有点嫌弃。然后再次拿起手机。
付珂走进他,她的余光在越走越近的时候晃到他手机屏幕上的收件人名字是:“小玫瑰”。
想到了什么,付珂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可没出声。片刻后,她在双马尾曾经坐下的位置缓缓坐下。
听到动静,他不耐烦地啧一声,可能以为双马尾又回来了,再次抬头说:“我都说了我有金主了——”
田柾国的话在视线落在付珂脸上时猛的一顿。付珂脸上带着笑,右手晃悠着一杯香槟酒,左手撩着自己的长裙款款坐下,非常性感。
她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田柾国的:“好久不见,柾国。”
这人有点面熟。
田柾国皱着眉,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着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以前好像见过。
——不,他的确见过。
一次是两个月前。
一次是...上次老李文件夹里的那张照片。
看来她认识金泰亨。田柾国默默想。
可是他的表情并没有松动,依旧非常疑惑不解。
似乎看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付珂低了低头,很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嗯。我是上次那个——你忘了吗?两三个月前,凌晨十二点过。你当时找人出来喝酒,然后我和我的朋友一起来的。”
田柾国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你。”
他微微低头。
之前他和金泰亨刚认识的时候...他不是等小哥哥的联络等过一个礼拜吗。甚至那时还和周狗打过“他十二点前会不会联系我”这个赌。
然后那天他输了。
那天田柾国的心情特别不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非金泰亨不可,约了几个手机里的人出来喝酒。然后...那几个人中,好像有一个人带了她来。
怪不得之前看到文件夹里的那张照片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人这么眼熟,搞了半天,原来真的见过。
可是这个女的又和金泰亨有什么关系呢?
心里有了计量,田柾国对付珂很礼貌:“我想起来了。”
付珂笑:“我是付珂。”
他看似随意地点了点头。半响,放下自己手里的手机,略带歉意地看向她:“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
付珂微笑着说:“是金泰亨吗?”
看着田柾国露出的意外的表情,付珂终于放下自己手里的香槟酒。她慢吞吞地站起身,风情万种地理了理自己肩膀上的头发。
然后她俯身,对坐在沙发上的田柾国笑了一下。
田柾国也微笑,仰头看她。
付珂说:“我有一个关于金泰亨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田柾国依旧坐在沙发上一点都没有动。片刻后他说:“嗯。虽然我很好奇,但是我并不打算从别人那里来了解我的爱人。”
付珂偏头看他,似乎在衡量田柾国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俩视线对上,HELL的音乐响得震耳欲聋,人们在他们身后来来去去。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们嬉笑着,从他们的桌台旁走过。
对视半响,付珂收了脸上的笑。她抬着下巴,用非常冷淡的声音忽然说:“我知道他为什么之前在伦敦住了院。”
“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半夜总是做噩梦。”
“而且我知道,你现在对我非常好奇。而你好奇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她挑了挑眉,看向田柾国此刻面无表情的脸,再次恢复了甜美的笑容。付珂轻声说:“所以,现在你愿意和我去跳个舞吗?柾国?”
* i want to go
让我们把镜头调回到现在。
金泰亨垂在身边的手指越捏越紧,脸色很不好看。陆甜甜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过去怼江琪了,现在这边,只有他一个人。
田柾国很快就看到了站在那边的他。
他轻推开付珂握他的手,皱着眉看过来。
HELL里挤满了人,烟雾般的紫色射灯在人们头顶疯狂旋转,DJ打盘的声音震耳欲聋。尖叫声,嬉笑声,行走的脚步声...在这一刻,那些声响在他耳边哄地扩大。
金泰亨的手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手心。
提一口气,他猛地用力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向付珂走过去。
付珂站在原地扭头对着他微笑。
砰!被他撞着的人一个趔趄:“你干什么?”
他充耳不闻,脚步越来越快,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艹啊你谁啊?!听不见?谁让你推人的?”
还有五步。
“你有病啊你走路不看人?这么多人你推什么呢?”
...还有三步。
“我说你呢,就是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到底是谁啊——”
金泰亨提的那口气终于散出来了。他脸色苍白地停在付珂面前,并没有看向旁边的田柾国。
然后狠狠地挥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付珂没挣扎,甚至非常配合。这一耳光让她的脸瞬间偏向一边,发丝扬起又在半空轻轻落下。
正好是一首舞曲结束的时刻。他打她耳光的声音太清脆,围在旁边早就觉察出不对的人都听见了那声清脆的耳光响。
众人惊呼,片刻后如潮水一般地围过来。
田柾国皱着眉,他看着自己面前胸口上下起伏脸色苍白的金泰亨,没阻止。
付珂回过头,右脸肿起一个红红的手印。她咬着嘴唇,声音很冷:“怎么,又打我?”
“你怎么不当着他的面直接杀了我?”她咬牙。
金泰亨往前一步,捏着她的下巴,靠在她耳边:“你怎么从医院逃出来的?”
付珂推开他,盯着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你都能出来,我怎么就不能出来呢?”
“因为你欠我的。”他低声说。
付珂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睁大了眼睛,片刻后用手狠狠抓住金泰亨的衬衫领口,整个人笑得直发抖:“我欠你的?金泰亨,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欠谁的?!”
她的话音在这一刻猛地提高,又要继续往下说,却被田柾国突然出声打断。
付珂捏金泰亨衬衫的手被田柾国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扳开。金泰亨抬头看向田柾国,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倏地红了,很脆弱的样子,怔怔发愣。
不差一秒,他侧身挡在金泰亨面前。
田柾国面无表情,声音却紧绷得厉害:“到此为止。”
付珂往后退一步,从刚才快要失控的情绪中缓过来了。她无所谓的抱着手臂摇摇头:“随便。”
然后她微抬着下巴,脸上的巴掌印在淡紫色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她轻笑一声,用手指卷了卷自己耳边的头发,歪头看向金泰亨:“反正你知道,只要我回来了,那么这一切就刚刚开始...这一次,失去所有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喂,你害怕吗?金泰亨?”
金泰亨站在田柾国后面看着她,声音淡淡的:“你可以试试。”
说完这句,他面无表情地拉着田柾国,头也不回地走了。
* 你听见了吗 我在说话
我说 快要 下雨了
他们沉默着行走在大街上,与一盏一盏沉默的路灯擦肩而过。金泰亨一出HELL的大门就放开了拉田柾国的手,走着走着,他不知不觉脚步越来越慢。
他们之间不知不觉的隔了些距离。
天气有些阴,开始刮风了。凛冽的寒风刺骨,毫不留情地吹散了亲密地聚拢在一起的暗粉色云朵,吹乱了金泰亨打理好的头发,往前,不轻不重地落到田柾国的后背上。
半响,跟在他身后的金泰亨突然停下脚步。田柾国一直默默听着他的脚步声,于是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
然后下一秒,金泰亨就低着头猛不丁地说:“我刚刚看到她牵你的手了。”
田柾国看他,没理解般皱了皱眉,他说:“什么?”
金泰亨倏地抬眼看他,却在对上田柾国眼睛的那一刻红了眼睛,整个人开始轻微哆嗦。
田柾国一言不发,就站在他小半步的距离。他用力握住手心,提起“付珂”这个名字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金泰亨缓了缓,这才鼓足勇气再次重复:“我刚刚看见她牵你的手了。”
“柾国。你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顿了顿,又补充,“我说你和付珂。”
田柾国仔细观察着金泰亨的表情。片响,说:“对,我见过她一面。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哥你和她认识。”
“那个时候还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不是在等哥你的联系吗?但是等了快一个礼拜也没有...所以有一天晚上就约了人出去玩。出去玩的时候就见到她了。”田柾国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去看金泰亨的表情,往前迈了一步。
所以...?原来你们真的见过吗?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的什么事?
可情况根本让他来不及多想。金泰亨站在原地很呆滞地点了点头,嘴唇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视线忍不住从田柾国的脸上往下,落到锁骨。
猛不丁,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猜想——
那么,那天晚上弟弟开车来接自己的时候,锁骨上那个不清不淡的痕迹,是不是就是付珂留下的?
时间对上了。我知道我这样想很扯。
可是。
...没有可能,那个痕迹就是付珂留下的呢?
金泰亨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又变回了最开始的距离。
看他这样,田柾国一怔。
那个痕迹一直是刺进金泰亨心脏里的一把刀,是横亘在他柔软咽喉的一根鱼刺,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不管过了多久,一旦想起就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那个炫耀一样的痕迹,可能会是付珂留下的。
可这是他的柾国。
他们对视。
氧气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变得稀薄,金泰亨毫无征兆地急促呼吸了几下,手指有些神经质的痉挛。
那个猜想实在是太冲击了,它甚至快让金泰亨摇摇欲坠的情绪失控。
但是他不能失控。
眼眶越来越湿,感觉情绪几乎快不受他的控制,于是他只得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片响,金泰亨用哽咽的嗓子轻咳一声,说:“知道了。”
田柾国刚想说出口的话就被这么一堵。
...知道了?这就不问了?
你不问我和她当时都做了什么吗?
他看向金泰亨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复杂。
你为什么怎么总是什么都不问?
也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金泰亨眼见田柾国脸上的表情从撒娇变成错愕,在往后就越来越淡。最后,他只是插着手,微抬着下巴,沉着脸看向金泰亨。
在越来越冷的夜风再一次加剧之前,田柾国轻笑一声,他第一次用很严肃的表情问金泰亨:“你还看到什么了?”
金泰亨红着眼眶茫然地看着他。
“不是还有吗?”田柾国说话的声线平而直,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与温暖中透露出微笑的端倪,“哥,你不是还看见了别的吗?”
“嗯?”
金泰亨憋着气盯着他,眨眨眼,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噼里啪啦往下掉。可能是觉得自己丢脸,他狠狠用手背一抹。
田柾国捏了捏手指,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他逼自己硬下心肠,就算金泰亨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已经让他心疼得受不了了...他该说的话,这一次一定要说完。
所以他站在原地没动。
他和金泰亨的这段感情里一直都有矛盾的这件事...他们俩其实都心知肚明。
可是却没有人有勇气往前迈一步——哦不,或许田柾国是有那个勇气的。
他知道金泰亨有事瞒着他,不愿意让他知道。
田柾国其实是努力过想要去打开这个心结的,甚至有时在半夜醒来的夜晚,还曾看着靠在床头柜的金泰亨发过呆。
可金泰亨始终对他沉默。
他仰着头靠在床头,颈部线条在夜晚的光晕下脆弱而模糊,是田柾国从睡梦中剪下来的一段心酸。这样的金泰亨给他一种无法跨越的隔断感。于是他明白,那是个拒绝他发问的姿势。
可这样的金泰亨并不能让田柾国十分爱他。
田柾国沉着脸,再次往金泰亨的方向再次迈了一步。
田柾国只会变得越来越不能忍受。他会变得对金泰亨非常恼火,但却一直挂念他。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在悄悄变得不受控制,可是田柾国却没有办法去改变和阻止。
田柾国人生中第一次手足无措全部给了金泰亨。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可是,我们不是爱人吗?
金泰亨把眼睛擦得通红,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深呼一口气。
田柾国抿着嘴唇。
...就好像你不在意,我们的矛盾都和你不相关。只我一个人丢掉了所有成年人的尊严和体面,为了我们的爱情,兜兜转转找不到答案。
田柾国的后槽牙死死咬着,舌尖尝到了甜腻的血腥味,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看向金泰亨的视野发白。他憋着气,苦苦支撑起自己那张冷漠的脸皮。
又是这样。他看着金泰亨。又是这样的眼神。
田柾国不明白为什么金泰亨总是用那种绝望又压抑的眼神看向他。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呢?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们不是爱人吗?
他们面对面沉默着,长久地沉默着。
每次田柾国看见金泰亨这样沉默悲伤又压抑的眼神,他都觉得自己要被溺死了,他快窒息了。就仿佛醉着酒被金泰亨从高空狠狠扔下。他伸手,指甲尖锐地划过空气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只有他一个人在痛苦的海洋里越陷越深,在金泰亨传递过来的情绪中灵魂失重,变成什么和人类不相关的东西。
可是他们之间除了不够坦白,不够真挚,爱这么浓这么烈。
他们之间又有什么问题呢?
田柾国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接着说:“除了她刚才牵我的手,哥不是还看过很多别的东西吗?为什么不问呢?”
他讽刺地笑,直接挑明:“哥不是还看见段桃从我车上下来吗?”
金泰亨眼神徒然一颤,按住眼角,忍不往摇摇头后退了一步:“你别说了...”
“上次那个模特把我堵在墙角,哥也看到了吧?”田柾国再次往前一步,插在裤袋里的手指用力地捏住那一块脆弱布料,语气咄咄逼人,“上次,在摄影棚。午休的时候江宁过来找我,你也撞见了吧?”
“上个礼拜晚上我去洗澡了,有人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还给我...发那些暧昧照片,你也看见了吧?”
“别说了。”金泰亨按着眼角,急促地呼吸,胸口上下起伏,“你别说了!!别说了!!”
“不是还有吗?”田柾国一把拉住想跑的人,用一个强硬的姿势捏着他的下巴,控制住他的挣扎,盯着他的眼睛厉声说,“还有吧?还有上次出去玩的时候有模特围着浴巾来敲我的门——”
“在海滩上有人塞给我电话号码...哥也看见了吧?”
“哥知道我和段桃在车里做了什么吗?”田柾国自己说着说着眼睛也红了。但是他依旧咬着牙,用很残忍的语气靠在金泰亨耳边说,“你不问我,可是你自己偷偷想过很多次,是不是金泰亨?”
“我叫你别说了!!!”金泰亨白着脸,嘴唇咬得出血。他终于用力挣开田柾国捏他下巴的那只手,垂着头浑身哆嗦,哭的眼皮发红,“我叫你别说了,别说了,你要我死吗?你是要我死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说?我都叫你别说了别说了——”
田柾国依旧拉着他的手臂,眼眶发红,却不让他躲。
金泰亨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眼泪夺眶而出。他苦苦支撑着自己越来越没力气的腿,努力不让自己直接滑倒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为什么要提这些!”他痛苦地用左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哽咽着,“我都叫你别说了——”
“我不说这一切你都会当成没发生吗?”田柾国心疼得心肝都颤,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就这么止住。这一次他一定得把金泰亨这个毛病治了。
他提一口气,接着逼问:“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怎么,你不在乎吗?我做了什么你也不想知道吗?你为什么不从来不问?”
他是把金泰亨逼得连连退步:“哥为什么拿我的手机?想看什么?又为什么买我的工作室?嗯?”
金泰亨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你都知道了——”
田柾国没回,反而用手慢慢捧住金泰亨的脸,对上他的眼睛慢慢说:“我都知道了...哥,所以呢?”
金泰亨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像是还没从大起大落的情绪中缓过来。他脸色苍白,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田柾国不忍看他这样,刚想再说话,金泰亨就红着眼眶望过来,整个人好像一碰就要碎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自言自语道:“可是那些事...我就算是问了又怎么样呢?”
他怔怔地抬头看着田柾国,眼睛找不到焦距地再次问:“我就算问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问得突然,田柾国一愣。两个人沉默着,金泰亨眼里噙着眼泪,发了一会儿呆。
是谁说的,只要永远热爱,爱情就永远真切滚烫。我伤筋动骨地对你动了情,就想让你无可救药地对我动心。
可爱情中可从来就没有公平啊。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太糟糕了,金泰亨咬着牙想。脑子里一团乱,他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想着要不快点转移话题吧,于是他顿了顿,带着鼻音解释:“...至于工作室。”
田柾国看向他。
“我买你的工作室...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再因为工作室随时会易主而担惊受怕。”他垂着眼,“我不想用这个邀功,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大事...”
过了很久都没人回答,金泰亨努力把那些快压垮他的情绪控制住。
风擦着两个人的面颊穿过。
他很疲惫地转头看田柾国,摇摇头:“柾国。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田柾国看着他,眼睛也红了。难得固执:“可我们现在不是在吵架,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当然可以问我——”
不能再等,耳边的耳鸣声轰然拔高,情绪泛滥,头痛欲裂。金泰亨在眼泪掉下来的那一瞬间猛地喊出声,尾音都破裂:“可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田柾国的话被打断。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金泰亨狠狠咬了一下舌尖,他为说出这句真心话的自己感到羞愧。同时,他真正认识到了自己情感系统上的残缺。
他不正常。
可能是因为成长过程与成长环境的特殊,导致他有一大部分正常的情感宣泄与需求一直得不到回应。二十几年,他在成人世界里摸索,在孤独和没人肯定的自我中挣扎,兢兢战战地抱着自己的爱情等待,满心满眼想的只有田柾国。
生物学上有一个词:“趋光性”。
而田柾国就是那一束光。
金泰亨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只趋光的飞蛾。
那么多年前的,那么仓促的一次见面,时间那么短,甚至都来不及凋谢。但是因为柾国曾经在雪夜里递过来的那只温暖的手,他就心甘情愿的追寻他唯一的光了。
从来没有人教金泰亨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所以他不懂应该怎么去爱田柾国。
一旦有了突破口,情绪再也压抑不住。金泰亨脑海里回荡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嘴唇早就被咬出了血,口腔里一股血腥味。
田柾国刚才提过的那些画面放电影一样在他面前晃,他好生气又好恨,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
可能在他的内心,他根本不值得田柾国爱上吧。
金泰亨甚至曾想,田柾国可能只是爱我的动摇,谨慎,我的漫无尽头。他爱我和别人的距离感,也爱我的突如其来。
田柾国其实并不爱我。
那些积累到今天的情绪长期被默默忍受,它深沉而内向,向来无声无息,但是偶尔也会因为藏得不好而露出端倪。但是在此刻,它们一下子被田柾国捅穿。于是它蒸腾着,只能用眼泪和咆哮迸发出来,在那一刻起便只能转化成绝望凄厉的崩溃。
金泰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我问了你又能怎么样呢?!我都让你别说了,让你放过我...放过我,别说了?!别问我了?!”一口气没有喘匀,脸上蜿蜒而下的眼泪太急,一时不察把眼泪呛到了气管里。
他此刻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金泰亨猛地推了一把田柾国,为了顺气,左手用力捶打了一下胸口。腿没了力气,整个人狼狈地半俯身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眼泪和汗水流了满脸,不敢抬头去看田柾国的现在的表情。
我好爱你,你不要看我挣扎的样子。
金泰亨不免有些心酸地想,我们两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田柾国之前见过付珂,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他的过去?金泰亨不敢想,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
付珂其实说的没错,他真的在害怕。他害怕自己像付珂说的那样再次回到没有田柾国的日子。
他不能失去田柾国的,他不行的,他会死的。
金泰亨知道自己很爱田柾国,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让自己相信,田柾国像他爱他那样地爱他。
喘息平息,他有些绝望地抬头看他。眼泪模糊了视野,却倔强地不肯低头。
柾国。
金泰亨眨眨眼,抹一把脸上狼狈的水珠。
要是我们重新开始,一切会变得更好吗?
* 可是至少 还有我
田柾国站在原地怔了片刻,很快回过神快步向前,抓金泰亨的手臂太过用力,甚至都能看到青筋。他的嗓子也很抖,甚至带上了哭腔,停了半响,他说:“我会的,哥。”
金泰亨咬着嘴唇,懵懵看他。
他把金泰亨从地上抱起来,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对上金泰亨的眼神,眼泪就流了下来。似乎有些尴尬,他咳一声,手不自然地抹掉,然后搂住金泰亨再次低声重复:“我会的。”
他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哥哥脸上的眼泪:“我会的。只要你问我,不管什么,我都会说的。”
田柾国的一只手护在他身后帮他顺着呼吸。
他对上他的眼,提一口气,正了神色,认真说:“金泰亨,你听着。”
“我和段桃什么都没发生,她上了我的车不过十五分钟,被我骂了一顿以后就赶下车了。我还录了音,你想听我随时放给你。”
“给我发暧昧信息的模特早就被我拉黑了。”
“我和江宁什么也没有,她那天过来找我是因为时红葵要和我定拍摄的细节...”田柾国越说越哽咽,搂住金泰亨的肩膀,努力握紧金泰亨冰凉的手,“还有,还有。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你为什么买下我的工作室。”
“我也不在乎你为什么想看我的手机,真的,你假如想看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不用手机都行...真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他捏着金泰亨冰凉的手,慢慢地,把哥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今天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你改一改这个遇到了事就憋着的坏毛病...我就是,我就是想让你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哥哥?”
“什么意思...”听了这么多,却好像什么都没听懂。金泰亨在他怀中坐起来,红着眼睛茫然地拉住弟弟的袖子。
“我的意思是...哥哥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一点呢?”田柾国苦笑一声,“我觉得...我已经做的很明显了,我想让哥哥走进我的生活,我也想...走进哥哥的生活。”
“我们对彼此坦诚一点可以吗?”
“每次哥哥半夜睡不好,靠在阳台抽烟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我曾经看见过几次,我想问你的,可你什么都不回答。”
田柾国喉间颤抖,自己把自己越说越觉得委屈,一停顿,一句话险些没能说下去。
他黑色的西装早就被揉得乱七八糟,头发也被风吹的乱糟糟,裤腿溅上了泥点子,整个人非常狼狈,和刚才意气风发的小少爷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真的很不安。我不知道在这段感情中我做什么你会生气,我也不知道我做什么哥你会难过。”他努力咽下喉间哽咽,“我也会害怕失去你。”
“什么都不说的话,难道是因为...哥打算积攒够了失望就离开我吗?就那种...一下子爆发,让我怎么挽回都没用?...那我怎么办?哥,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谈恋爱没有这么谈的,金泰亨。”
金泰亨扯着他的袖子,眼泪哗啦啦流,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
田柾国说了一通心里话,忍不住吸吸鼻子,可能觉得在小玫瑰面前哭鼻子挺丢人的,偏过脸用自己袖子猛地抹了一把。
然后他努力露出个微笑,用指腹给金泰亨擦了好一会儿的眼泪。金泰亨一直没说话,好像被田柾国刚才的那些坦白说傻了。
等了又等。半响,田柾国抱着他很受不了一样地说:“哥,哥,宝宝...我求求你,别哭了,看你哭我真的不行。”
夜色朦胧,风呼啸而过,风雨欲来。田柾国用手慢慢理了理金泰亨凌乱的头发。他的视线从小哥哥发红的眼角落到红彤彤的鼻尖,最后是嘴唇。然后他微微用力,把还在发呆的金泰亨温柔地抱在怀里。
他靠在他的耳边,很轻很慢地说:“要相信我。”
弟弟的手臂揽住他,下巴靠在他的后脖颈。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呼吸,熟悉的安抚和...不熟悉的哭腔。
这么一看,好像不管是谁,在爱情中都无法保持体面。
金泰亨紧紧捏住田柾国肩膀处的那一块布料。田柾国滚烫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衣,正蜿蜒着,顺着他皮肤的纹路烫热了他的心脏。
近在咫尺的田柾国,闻起来像雨后的月光。
他们拥抱。
似乎老天也觉得这该是个果断的时刻。金泰亨仰着头,看着雨就这么竖直地砸落下来。雨水在他皮肤上砸碎了,淋湿了他们两人,也浇灭了他体内折磨他的火种,让所有不甘的爱与欲望尖叫着瞬间消失。
雨声不甚明朗,就像是谁积攒多年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从眼眶中荡漾着落下来。
金泰亨很慢很慢地伸手,颤抖着回抱住田柾国。
他的回抱让田柾国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下一秒,弟弟又靠近他的耳廓,嗓子很哑很低,和着雨声说:“我爱你啊。”
所以,金泰亨,就算今夜再黑,我也愿意做你的月亮。
我愿意借给你光芒。
TBC
下周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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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泰」**留热 9-10
两个坏人的爱情/摄影师x模特
* 我的 窗帘没有拉
自从江宁进了HELL酒吧的大门就频频惹人回头,不过鉴于这女人一路怒气冲冲,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倒也没人敢走过来问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平常和她经常聚在一起的酒肉朋友明哲保身不敢上前,这会儿只远远地望着。不过有几个和江宁同工作室的嫩模瞅见了,挺蠢蠢欲动的。
她们对视一眼,手里晃悠着酒杯,面上挂着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见人来了,往前两步,想要和江宁搭话。...
两个坏人的爱情/摄影师x模特
* 我的 窗帘没有拉
自从江宁进了HELL酒吧的大门就频频惹人回头,不过鉴于这女人一路怒气冲冲,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倒也没人敢走过来问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平常和她经常聚在一起的酒肉朋友明哲保身不敢上前,这会儿只远远地望着。不过有几个和江宁同工作室的嫩模瞅见了,挺蠢蠢欲动的。
她们对视一眼,手里晃悠着酒杯,面上挂着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见人来了,往前两步,想要和江宁搭话。
反正能进HELL的基本都是圈内的模特。这家叫做“HELL”的酒吧现在已经成了S城模特们默契的大本营。因为它会自动清场,而且包厢区和一楼大厅分的特别开。
尤其是包厢区的Vip包间,是私密性非常不错的地方。这地方很适合对隐私要求极高的明星谈论私密话题。
江宁最近走红的势头正高,不管是和她套个近乎还是打招呼,反正只要能说上话,都吃不了亏。
他们的想法的确挺好的,可惜江宁不给她们实现的机会。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转了个弯,没给想靠过来的任何一个人好脸色。
七拐八拐的上了楼,直接进了包厢区。
见她进了包厢,穿黑色蓬蓬裙想过来搭讪的女模特只好停住脚步。但是缓了缓,她忽然发现什么一般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姐妹:“江宁她是不是——”
跟在旁边的两三个模特也意识到了,因为太过吃惊,酒杯里的酒还因为突然停下的动作差点荡漾出来。她们看向彼此,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于是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
“...包厢里的,是时红葵吧?”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位粉色头发的模特忍不住悄悄说,“假如我没记错,刚才江宁进去的那个包厢是时红葵定下来的。”
黑色蓬蓬裙歪着头想了想,勾着嘴角笑。她一边依上旁边的酒台,一边对粉色头发搭话:“没错了,就是时姐。哦...施嘉姐也在,十五分钟前我看着她们进去的...”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这两位不是刚刚分了手,怎么突然又聚在一起了?也没听说今天是‘屏息’的酒会啊。”
“哎呀,又有什么新八卦?”
本来刚才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模特准备过去和江宁搭话的,毕竟也不是谁都有勇气去触看上去正在生气的人的霉头。
但是这会儿她们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反而让很多从开始就站在旁边观望的模特聚了过来。都是圈内认识的熟人,这个圈就这么大,谁不想听八卦呢?
聚了几个眼熟的小姐妹以后,黑色蓬蓬裙明显兴致更高。她抬了抬手臂,对围过来的姐妹解释道:“是这样...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进圈了,时红葵和施嘉那点事圈内都快扒烂了,还有什么可讲的,不过是反反复复地分分合合,但是我今天可是听到了更有意思的八卦——”
“什么八卦?我说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呢。”粉色头发眨眨眼,靠的更近,“说出来听听呗。”
旁边也有人七嘴八舌地插嘴:“对啊...谁要听时红葵的爱情故事?今天圈内肯定有什么事!...不然她们三个怎么可能聚在一起?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件事。”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然而这里起码聚集了3²的女人,灯光昏暗,每个人落在黑暗里的脸都是深色眼妆大红唇,因为兴奋表情变得更生动,看起来简直古怪又诡异。
一人说一句都能把人说得头昏。
“什么什么?哪件事?”有人接着问。
“我最近在公司茶水间里听到经纪人无意间提了一嘴,说...最近不是模特的排行榜,下半年的要出来了吗...江宁去年被A国的塞诺娜活生生压了一头,都快气疯了。所以最近一直在找田柾国和时红葵来着,希望能让他们俩帮忙拍个高定,这样今年年底的时候数据也能更好看些,没准下半年就能把塞诺娜压下去了呢。”
“这么努力可以理解嘛,毕竟她最近势头这么猛。”有模特撩着头发搭腔。
“啊?江宁的数据还不够好看?”粉色头发的模特撇了撇嘴,语气变得有些酸溜溜的,“她才23岁就登了Z杂志的封面。上次她做杂志封面,我只能拍内页...那本杂志卖的那么好,已经够了吧?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然不能满意,就是因为不满意,所以她才能拍封面,而你只能拍内页啊。”黑色蓬蓬裙冷笑一声,手指动了动,转着酒杯,对粉头发翻了个白眼。又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江宁就是想往上爬,而且她好像不只...想让田柾国帮忙拍个高定呢。”
“你们想想,马上就要入秋了,再加上年底闵玧其和田柾国的封面之争,据我所知闵玧其老师已经去旅拍了,那田柾国老师也——”
“你说田柾国的旅拍!?难道?她是旅拍的主咖?”粉色头发睁大了眼,因为吃惊,一时说话的声音难免大了起来。但是被旁边围着的模特瞪了一眼以后,又反应过来,讪讪的又低下去,“可是柾国老师的旅拍向来是公平竞争...”
“怎么就直接定了江宁?这次也太奇怪了。”
“对啊。”有模特点点头附和粉色头发的话,“这就定了?我怎么什么消息都没听到啊。天哪...我还想着去面试看看的...”
“以前不都是给大家公开试镜的吗?怎么今年就——”
“...以前是这样啦,但是今年不一样了。”旁边一直安静待着没说话的,穿蕾丝拼接裙的模特在此时突然插话。
她挑挑眉,手里的手机还没黑屏,抬起头,晃了晃示意:“刚刚得到的消息——”
“田柾国老师的摄影工作室已经被买下了。”
...
本来谈论得热火朝天的气氛因为这个突然的消息凝住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争论,都一齐怔怔地看向蕾丝拼接裙。
“段桃,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粉色头发怔了怔,急切道,“不是昨天还没被收购吗...什么叫现在已经被买下了?”
蕾丝拼接裙——啊,段桃。她动了动嘴角,却不是在笑,反而带着些了然的讽刺意思:“昨天没被收购,但是今天被收购了——就是这个意思。”
“那是被谁收购了?”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猜都能猜到。...还需要我提醒你们什么吗?”很明显,田柾国的工作室被收购的消息,让段桃心情变得非常不好。她拨了拨自己的齐耳短发,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你们说,最有可能收购田柾国工作室的都有谁——”
“江家。”黑色蓬蓬裙猛地答。
这个回答并没有人来反驳。她们沉默着,一时居然没有人说话来打破这样的沉默。
半响,粉色头发好像终于整理好了所有的关系,喃喃道:“哦...假如工作室真的是江家收购了...那么江宁自然可以去做这次旅拍的主咖。所以这次的旅拍模特才没有公开面试...”
“但是不是说曾家...曾家那个公子哥。就那个曾二,他之前不也放了话,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工作室拿到手让田柾国帮他打工?”又有模特提出了相反的意见,“所以也不一定就是江家买下了工作室啊。”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段桃。段桃收起了嘴角的冷笑,歪着头想了想,说:“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曾二是不是和田柾国结过梁子的那个?”
“他的前前前女友被田柾国泼了咖啡?那个曾二?”
那个模特点头:“没错,就是他。他当时不是觉得丢脸,到处嚷嚷着要把田柾国弄死吗?所以说真的不太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圈子里的人发生的事这么乱,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呢...”
七嘴八舌讲了一圈也没说出什么名堂来,聚在一起的模特们都有些散了。
灯光昏暗,已经入了夜。
HELL算是清吧,没有太过炫目的舞池。工作人员只是点亮了每个卡座上桌子上的小灯泡,晕染出昏暗的,一圈一圈的光晕,光芒反射,落在女孩子们闪闪发亮的指间和发间,她们端着高脚杯,压低声音微微低头说两句话,举手投足都是魅力。
粉色头发叹了一口气:“所以...我现在不止不用去面试,也根本没必要和江宁打招呼了吧?反正她本来也不认识我,等柾国老师的旅拍出来,再加上时姐和施嘉姐,那江宁今年直接就能...哪里还看得上我。”
“啊...所以今天她们那个局是江宁攥的吗?提前庆祝自己当了旅拍的主咖?可是假如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那她刚才为什么怒气冲冲的走进去...”有人又问了一句。
段桃冷冷地说:“不是,我听说这个局是曾二攒的。”
听到这个名字,女孩子们都沉默了两秒,互相看了看对方,没有人急着说话。
因为“曾二”这个名字,粉色头发脸上露出几分蔑视,但是又不敢做的明显。她用手挡了下唇角,小声说:“那江宁和曾二...今晚上就都在那个包间了?”
“再加上...时红葵和施嘉?这可真是全乱套了呀。”
黑色蓬蓬裙咬了咬嘴唇,眼睛出神地望向二楼包厢模糊朦胧的玻璃门,那里只能看到几个若影若现的人影:“乱套了?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蓬蓬裙冷笑一声:“那也是神仙打架,而我们这些凡人只能等下一次面试的机会,然后在大冬天穿着内衣站成一排,让投资商、摄影师、设计师当大白菜一样的挑。想出头不知道还要熬多少年。”
段桃嗤笑一声。
粉色头发似乎也因为蓬蓬裙的话有些感慨:“那不然呢?你以为谁都像江宁一样好命,长得好,家世好,还能直接被内定成柾国老师的旅拍主咖,要知道那可是田柾国啊!...”
半响,她气不过一样的补充:“你们说,就江宁这样的人,圈内谁能抢她的资源?”
“她是不是从没尝过被人抢资源的滋味?”
...
“时姐,你说这像话吗?我,我好歹在圈内混过这么多年了,谁这么明晃晃的抢过我的资源?”江宁语气里藏不住烦躁。
“还他妈是两次!”她有些委屈,脑海里一直回放着金泰亨今天下午和她不出声的那声招呼——
“又见面了。”他挑挑眉。
天哪,真的越想越抓狂越想越生气,江宁恨得直咬牙。要不是今天下午田柾国在,她当时非要捏着那小妖精的脸把他揉成个包子。
被点到名的时红葵手指夹着烟,正半靠在施嘉怀里。她穿一身吊带红裙,黑长卷发披肩,嘴唇被酒沾湿,满眼笑意,正在专心听江宁说话。
施嘉一只手靠在时红葵肩头,用手指挑了时红葵脸旁的几缕头发,漫不经心地玩。明显对这场正在进行的对话没上半点心。
她穿一身黑色衬衣和有些宽松的黑色西裤,衬衣领口老老实实系到了顶,头发梳成偏分,带金丝边圆框眼镜,斜额看人的时候,英伦腔调很足。
时红葵轻握着她的手,两人的姿势很暧昧。
江宁翘着腿,气的直口渴,随手拿了桌台上的冰水,一口喝了大半杯,口红颜色却一点都没掉。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结果回头一看时红葵和施嘉的那副甜甜蜜蜜的鬼样子,江宁喉咙上下滚动,又忍不住抱怨:“....时姐,所以你就别卖关子了,看在今年我给你赚了这么多钱的份上...快和我说说吧,那个金泰亨究竟是什么来头?”
时红葵笑,纤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抖了抖烟灰:“我说平常都要三请四请才会来的人,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呢。”
“你说你怎么和金泰亨又撞上了?”
她偏了偏头,却在要开口的时候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半撑起身子往包厢的玻璃门看一眼,大概三四秒,盯着看得时间挺长的,然后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过很快又没骨头一样地躺回施嘉怀里:“金泰亨...V嘛。”
施嘉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头发。
时红葵说:“他是新人,新模特,刚拍过两回照,嗯,没签我们工作室,和我的屏息也没有任何关系,宁宁怎么想来问我?”
江宁恶狠狠地说:“对,就拍过两回照,摄影师一次是施嘉姐,一次就是田柾国,我看下次他是不是就要登上‘Z’杂志的封面了?而且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去田柾国那里拍照那次就是你帮忙递的简历!”
时红葵被她说的直头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因为他抢了我两次资源了!”江宁气鼓鼓地接话,“一次是施嘉姐的拍摄一次是这次田柾国的旅拍!”
此时,一直安静玩时红葵头发的施嘉才缓缓加入了群聊:“我吗?”
她有些吃惊:“你是说上次那个拍摄吗?宁宁,那怎么算他抢你资源呢?”
施嘉笑起来很温柔,棱角分明的脸非常俊美,在昏暗的照明下雌雄莫辨:“上次你只不过是过来探班,我顺势提了一嘴让你试试我的新镜头而已...本来拍摄模特就是定的他呀。”
江宁很不讲道理地偏头冷哼一声。
时红葵噗嗤一笑,看好戏一般怼了怼抱着她的施嘉:“你怎么什么实话都往外说啊?这会儿都气成这样,你再火上浇油,她一会儿拆房子给你看。”
施嘉好脾气地摇摇头。
时红葵转过头,慢条斯理地接着最开始的话题:“不过金泰亨他的人气也不高,所以宁宁,你不用那么紧张。”
“啊?他人气不高?”江宁这会儿终于顾不上生气了,一副吃惊的样子,“我以为是我因为国外的拍摄和国内脱轨了所以才不知道他,可他并不像....”
“并不像人气不高的样子?”时红葵了然地笑一声,贴心地把江宁后半句话补充完整。接着解释,“金泰亨甚至不能算出名。就是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小模特。你刚才怒气冲冲地冲进来我还以为是谁惹了你,结果你张嘴就问他,反而把我吓了一跳。”
但是江宁一点都没有从得到的“人气不高”这个消息中得到安慰,反而眉头紧锁,自己在那边更加疑惑地自言自语:“人气不高?他那样的人...居然人气不高?”
半响,江宁利落地抬起头,这次的反应特快:“但是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模特,时姐不是也认识他吗。”
“而且——”她看向坐在一旁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施嘉,“施姐不是也拍过他?”
被点到名,施嘉终于放弃玩她女朋友的头发,再次被迫加入了群聊。她慢慢点了个头:“泰亨他很不错。”
江宁笑一声,染成红色的手指甲点了点玻璃台:“行吧。所以,他哪里普普通通了?他这个人,就是最不好搞的那种类型吧?”
“哪种不好搞?”时红葵憋着笑。
“...还能是哪种,”江宁提了一口气,别别扭扭地说,“争不过的那种难搞啊。”
难得听江宁这么评价,施嘉终于不再惜字如金,再次插了一嘴,她问:“所以到底怎么了?金泰亨今天怎么抢得你的资源,能让你这么生气。”
江宁皱着眉,举起酒杯猛喝一口,却没回。
施嘉看看她,再看看自己老婆,钢铁直的神经终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她轻咳一声:“宁宁。”
时红葵扭头回去看她老公,整个人娇滴滴的趴在施嘉怀里,好奇地竖起耳朵。因为她老公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语出惊人的感觉。
施嘉停了几秒,果然,不负众望地提出个问题:“我有点好奇,宁宁你真的是因为资源被抢了而生气吗?”
“我相信比田柾国的旅拍还好的资源,工作室也不是找不到了吧?所以怎么还这么生气?还非田柾国不可了?他的旅拍资源就这么好?”
?
啊?
江宁简直快被施嘉这几个问题噎死了,无语啊真的无语,这个圈里还有活人不知道她喜欢田柾国吗?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旅拍资源被抢的问题啊!
是男人!老娘的男人被抢了!!!懂不懂啊!!!
而且这人不懂居然还装懂,还从从容容地和她聊这个话题聊了这么久!!!
怒!!!!她要爆炸了!!!
江宁被这几个问题噎得就差翻白眼。
“而且你也不会因为一个模特的人气不高而生气吧?”施嘉又疑惑地补充。
时红葵端杯酒,听到这,简直笑的整个人都在抖。不过施嘉对圈内这些谁喜欢谁的事一向不太了解,本来很多事都是她当成八卦讲给施嘉听的。
于是等她笑够了,她还得解释。她用手指点了点江宁,从善如流地接话:“亲爱的你说对了,我们宁宁还真的不是因为资源被抢了而生气呢。还能因为什么嘛,还不是因为我们惹人喜爱的田柾国而生气——”
听到这儿,施嘉总算明白了。
“可是我也有好奇的,”时红葵笑一声,弯着腰往前凑了凑,“好奇金泰亨,他今天和田柾国又怎么了?”
“能让我们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封面女模说出‘不简单’,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发生吧?”
她抬抬下巴,看向江宁:“告诉姐,姐好奇,姐给你涨工资。”
江宁咬着嘴唇,把手里的酒杯“咚”一声放到桌台上,靠在座椅靠背上,环着手臂没说话。
因为江宁实在说不出:“今天下午什么都没发生,金泰亨甚至就只和我打了个招呼。可是我自从看到他的那一眼起,我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太难搞的情敌了。”这样的话。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着,不知道应该答些什么。而时红葵何等人精,看她那副样子猜也能猜到。
金泰亨可是只小狐狸,还是...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的小狐狸,她舔舔嘴唇。
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江宁的直觉其实根本没错。谁对上金泰亨这样的对手不会觉得棘手呢?
光线模糊而克制。
而此时,包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时打断了江宁的思绪。不知不觉,HELL包厢区本来已经暗下来的灯光被酒保们刻意调亮。
江宁皱了皱眉,却看对面的时红葵对着外面的玻璃窗看的兴奋,眼睛越来越亮,还拽了拽她老公示意一起看。就连施嘉都睁开了半眯着的眼往外看。
可是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时红葵在等什么人?可她们不是一直都在等曾二吗?毕竟这个局是曾二是攒的。不过假如门外真的是曾二,那又有什么可兴奋的?
于是江宁终于回头。
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她的确看到了曾二,但是除了大腹便便的曾二,她还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侧脸。
这个人,她下午刚刚见过。
是V。
...是金泰亨。
* 那些线 一直一直 不肯放过我
而这时,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另外一边,田柾国和旅拍回来的闵玧其撞了个面。闵玧其穿一件设计风格前卫的卫衣,牛仔裤。黑色的口罩拉到下巴,头发有点长。但是因为顺下来挡住了大半眉眼,反而透出些不一样的温柔。
田柾国下午送走了金泰亨,和老李赶去摄影棚连续拍了四个小时直到这时才刚刚结束工作,刚刚从摄影棚出来,因为头晕,感觉地都在晃。
于是他拒绝了老李说要直接开车送他回家的提议,决定找个地方坐一坐休息一下。顺路理一理自己脑袋里一团乱的想法。
结果就这么随便找了个清吧,还能遇上熟人。
闵玧其用杯壁碰了碰吧台沿,清脆一声响,微抬下巴,意思是招呼他过来坐。虽然有些怔愣,但是田柾国还是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哥。”
“你旅拍回来了?”他坐下。
闵玧其和两个月前比没变多少,依旧一副睁不开眼睛的疲倦样子。见田柾国坐过来了,他在吧台点了杯红酒,然后转了转椅子,侧身,这才回田柾国的问题:“昨天回的S市。”
田柾国点了点头,接过酒保递过来的红酒,问:“哥拍摄还顺利吗?”
闵玧其看他一眼,想了想,没回,嘴唇抿着,莫名让人觉得风尘仆仆的,很疲倦,看上去心情并不好。
...那就是不顺利了?
也不知道旅拍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田柾国自认为他俩的关系的确挺好,但是作为对手直接就询问拍摄过程,还是有点越线。再加上年末将近,他们俩毕竟要互相竞争,于是这个话题多少都有些敏感。
田柾国想了想,只好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我后天就出发了。”
“旅拍,去日本。”他补充。
闵玧其点点头,没有多搭话的意思,慢悠悠晃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其实人不会在做同一件别人没做好的事的时候炫耀自己的成功,田柾国也是。可是他今天下午刚刚定下的模特是金泰亨。
...是金泰亨。
一想到金泰亨,田柾国的心都软了,光是念着他的名字,就像一只手从四肢百骸轻轻摸遍全身,揉进心里,让他的骨头立马轻二两。
这太神奇了,这种神奇的感觉神奇的经历田小少爷活了二十来年,还是头一遭。虽然田柾国连续拍摄了这么久了很疲倦,但是一遇到能炫耀的对象,心里不免得有些痒痒。
于是田柾国轻咳嗽了声:“和我的小玫瑰一起去。”
“小玫瑰?”闵玧其终于起了点兴致的样子,他用手指抹掉了从杯壁流出来的水珠,漫不经心地回,“谁?哪个模特?”
“江宁?”
“当然不是。”田柾国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弯起来,清吧的空调风吹在他身上,背后万家灯火飘摇,城市喧哗,热闹非凡。星星点点的火光铺满整个背景图,变成了绚烂的一片。
“是V,金泰亨。”他笑。
但是出乎意料的,闵玧其居然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他皱着眉,慢慢回头看过来。就连刚才半阖的眼皮都抬了起来:“你说谁?”
田柾国挑了挑眉:“嗯?”
“怎么了吗?”
闵玧其沉默了一会儿,半响,他终于睁开了今晚上没完全睁开的眼睛,慢吞吞地说:“照片有吗?我看看。”
...我看看。
你的小玫瑰...和我想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田柾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其实他还想告诉闵玧其,他想说他现在和他的小玫瑰的关系挺暧昧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就连确认彼此心意的那层窗户纸也已经捅破了,好像就差最后给彼此一个说法。
这么多年从来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小少爷这么一想还是挺激动的,虽然现在他和金泰亨的这个事还没往外说。
毕竟现在田柾国自己还没想明白,应该怎么往外说。
到时候怎么向闵玧其介绍呢?哥,这是我老婆,也是我这次的主拍模特,他是金泰亨。
...但是这样好像又显得他很着急,很迫不及待,估计闵玧其会看他笑话。
田柾国在自己脑子里天人交战,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没慢,从自己手机里找到之前给金泰亨拍的原图,点开给递过去。
“哥,你看。”
闵玧其盯着手机上的人看了两秒,沉默着,没说话。但是他深深地皱起眉,半响,侧脸看向田柾国。
田柾国对着他笑了一下。
好像斟酌了一会儿,闵玧其把端在手里的酒杯放下:“柾国,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是毕竟你叫我一声哥,那我还是提醒你一句。”
闵玧其沉默了几秒,嗓子又低又哑。片刻,他忽然说:“离他远点。”
田柾国嘴角的笑还来不及收,怔了怔,表情越来越淡,最后,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松开。
然后他抬抬下巴,没有恼怒,眼神反而藏有些骄傲,问闵玧其:“哥是什么意思?”
闵玧其没计较他这个有些越界的态度,嘴角露出些笑意,而田柾国活生生从中看出几分冷漠和回忆:“金泰亨,他——”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外一边。被众多人关心的金泰亨正微偏着头,脸上带着七分轻佻三分不削的笑,挺直背脊站在HELL酒红色的地毯上。
他本来就生的好,此时黑发黑眼红嘴唇,微抬着下巴,骄傲而糜艳,十分招人。灯光昏暗,仿佛一颗石头被用力投入了深水,只有表面的波澜飘荡,可底下早就已经藏着不停旋转的漩涡。
江宁眼睛一眨都不眨直勾勾地盯着金泰亨。今天下午还乖的像只骄傲狐狸的人,却在此刻变得像个陌生人。
刚才,她眼睁睁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金泰亨打了曾二一耳光。没收力,没留情,恶狠狠地打,直接把曾二的脸打得歪向墙壁那一面,把人给打醒了一样。
片刻,曾二转过头来看他,嘴角流了血。
而此时,金泰亨侧着身,整个人站在被刻意调亮的光影里,落在曾二脸上的视线上下扫了扫,随即转换表情,勾起嘴角。
他的声音压的又低又软:“怎么又是你?”满身的气势,下一秒,不耐到了极点,“我上次是怎么说的?”他偏头。
“我是不是说,假如我再听到别人说你找他的麻烦——”话音还没落,他的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手顺势一挥,一杯酒已经泼上了曾二的脸。
曾二还没来得及发出怒吼,黏糊糊的酒液刺激得他眼睛,鼻腔发疼,这滋味就像被人对着鼻子打了一拳一样。酒液顺着他的衣领流下来,狼狈至极。
可是他不太敢对泼了他一脸酒的金泰亨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嘴里嘀咕着谁都听不懂的咒骂。
江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怔怔地看。
...要知道在S市,还真没几个人敢这么对曾二。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曾家势大,不好惹。不然为什么她和时红葵明明都看不起曾二,今晚还要来这个局。
虽然她也知道曾二在找田柾国的麻烦,也看不惯曾二,想过教训教训,可是那也只是想想。
可是假如真的要做,她真的会做吗?
她也能像金泰亨打曾二耳光一样打他耳光吗?
而此时,一直看戏一样的时红葵在江宁身后忽然猛不丁地发声:“你刚刚问我金泰亨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宁视线范围内,金泰亨往后仰了仰脖子,再次低头看曾二的时候满眼的不耐。他明明看上去很瘦弱,就连肩胛骨都嶙峋着。
可是他却强势而漂亮,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很浓烈,有些不和别人商量的意思。让人很轻易地就想拥有和他牵手拥抱的资格,这种该死的吸引力让人目眩神迷。
危险,却又能给人矛盾的安全感。
江宁居然发现,这一瞬间她有些讨厌不起来金泰亨了。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她又低声问了一遍,很像是自言自语:“...他到底怎么样的人?”
时红葵似乎也在盯着金泰亨出神,过了会儿,她才意味不明的笑一声:“他?宁宁,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也别招惹他,因为——”
“他就是个疯子。”闵玧其对上田柾国皱着眉的眼,终于落声。
HELL的昏暗光线正潋滟着。满目的酒红被反射,轻轻的,慢慢的,往上爬到衣角。衬托着金泰亨苍白到仿佛不见光的皮肤,他整个人看起来夸姣又阴沉。
音乐换了,从轻松欢快的钢琴曲变成了恢宏的《Fearless》,“咚”的一声,仿佛终于在这一刻被偏执压垮,像战争开始的战鼓。
金泰亨站在原地动了动嘴角,往前轻踩一步。对站在他身前敢怒不敢言的曾二轻笑一声。
他偏头的时候,正好和怔怔盯着他瞧的江宁对上个眼神。江宁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却觉得自己似乎能从金泰亨看向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此刻怔楞的脸。
金泰亨没有躲开她的眼神,反而像下午坐在沙发上时一样,对她倏地笑了。不同的是,下午是江宁俯视他,而这时是他俯视江宁。
相同的是,两次的笑都是同样的目中无人。
配合着壮阔的女声吟唱,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好像已经站在了一个谁都摸不到的制高点,神祗一般垂眸冷视这个没有田柾国的世界。两旁的壁灯落在他胸口,照的他锁骨莹白。
沉默半响,他轻轻击掌,一直候在门廊外的服务生鱼贯而入。他们垂着眼,略微低头,手上套着银白色的手套,安静地站在金泰亨的身后。
金泰亨的笑容带上点邪气,他指了指还站在原地发愣,两眼发红的曾二,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身后的服务生说:“把他给我扔出去。”
与此同时,田柾国暗黑的手机屏幕亮了,他来了一条消息,而这条消息来自经纪人“李哥。”
那条消息非常简单,只有一句话。
“柾国,我们的工作室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买下来了。但是他做的不太干净,我查了一下,查到了。那个人好像是...”
“是金泰亨。”
田柾国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没动,没解锁,也没回闵玧其的话。片刻后,李哥的电话打进来,手机疯狂震动,与此同时,微信的消息爆炸般蹦出来。
他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半响,眼神不明地侧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轻轻暗灭了手机屏幕。
田柾国摇晃着红酒杯,举起。透过挂在杯壁的残酒,仿佛看到那天晚上金泰亨靠他怀里,双眼骤然哭过的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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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见
「正泰」** 留热 1-2
*两个坏人的爱情/ 摄影师x模特 / 全文半存稿
“要学会高尚,我亲爱的。”
“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冷呢。”
* i got a bad
经纪人李哥:
我到的时候,田柾国已经和那模特亲上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太吃惊。这还不是我的忍耐极限,接个吻而已,多大点事儿啊。哈哈,没关系,我还能忍。
看他俩亲的这么热情也不太好打断,于是请容许我蹭着这点时...
*两个坏人的爱情/ 摄影师x模特 / 全文半存稿
“要学会高尚,我亲爱的。”
“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冷呢。”
* i got a bad
经纪人李哥:
我到的时候,田柾国已经和那模特亲上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太吃惊。这还不是我的忍耐极限,接个吻而已,多大点事儿啊。哈哈,没关系,我还能忍。
看他俩亲的这么热情也不太好打断,于是请容许我蹭着这点时间介绍一下我伺候的这位主儿田柾国。
——七年前从伦敦跑回来,自己折腾了好几个摄影展,硬是让他单打独斗地从无人看好的摄影师混成了现在国内摄影圈内炙手可热的宠儿。
他这个人就是个挑剔的性子,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到底多么能折腾我还是心里有点数的。各种大场面我也是见识过的,所以我还是能非常冷静的推一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回手迅速“咣当”一声地把身后的大门关上。
这次的拍摄是私密的拍摄,所以拍摄的现场清的很干净,我看了一圈,发现房间里只剩了一台闪着红光的摄影机,还有被扔了满地的乱七八糟的油画颜料。
这么一看我就懂了。也是哈,这孤男寡男的氛围,这昏暗得恰到好处的光线,不干点什么都对不起田小少爷花名在外的噱头。
这会儿田柾国一只手还捏着油画盘,红色颜料糊了那模特一胸口。他手里的画笔还没来得及放下,正暧昧地涂了一大片,白色的皮肉和红色颜料晕染出摇摇欲坠边界线。
那模特细长的腿分开,乍一眼看过去,腰很细。可惜剩下的被田柾国宽大的卫衣遮了一大半,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见什么刺激的风景。
只是白,白的晃眼睛。
按道理说我不该管的,但是田柾国我伺候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在工作的时候这么公私不分啊,而且这回怎么这么刺激,甚至连画都没画完,拍摄刚起了一个头,怎么两个人就亲上了。
这种事好像还是第一次吧?我太好奇了,不禁对这位小模特的功力刮目相看。
这可真是不简单啊。
这边,被我刮目相看的小模特正眯眼被我的祖宗捏着下巴,用有些强迫性的姿势接吻。
他赤裸着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整个人都缩在田柾国怀里发抖。漂亮的手指紧紧捏着我祖宗胸口的衣料,刘海乱糟糟的盖下来,翘起来不听话的一束,显得有些落拓。听见声音,瞟一眼过来看我,眼尾很红。
简直活色生香,又漂亮又妖,像个狐狸精。
...说实话,漂亮的人我常见,漂亮成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人简直漂亮得吓了我一跳。
我不禁心里警铃大作。
这会儿田柾国背对着我,但是看背影我也知道这人肯定又一副得意的大爷样,要不是手里还捏着颜料盘,我怀疑他会直接捏上那小模特的后颈。
我进屋的脚步声这么明显他也没听到,不过我想或许他是听到了却在装没听见。
反而是被搂着亲,半推不就的小模特先反应过来。
他睁开眼,斜额,漂亮到吓人的小半张脸从田柾国黑色的宽大卫衣下露出来,懒洋洋的看了我一眼。不过这位爷好像也没有一点被撞见亲吻的惊慌,瞅见我歪了歪头,应该是正在脑海里思索我是谁。
片刻,他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我就看着他收回看向我的眼神,又变得和田柾国一样看不见我了。
他简直像没事人一样凑过去,伸手捧上了田柾国的脑袋。他靠过去,缓慢地,缠绵地,猫一样的用艳红的舌尖舔。///了舔田柾国的下嘴唇。动作简直缠绵,看向田柾国的眼神非常迷恋,非常沉迷。
不知道的人看了这样的眼神,都可能会以为他和田柾国已经拥有过一段深沉浓郁的爱情。
...好像他已经爱了他很多年似的。
这个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认识让我浑身一激灵,很快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觉得是田柾国盯上了这个小模特。反而是这个长得像小妖精的模特...盯上了田柾国。
他盯上他,像冷漠的变温动物盯上了自己想守护的珍宝。
凭良心说,那小模特长得是很不错,气质还颇有些小妖精的意思,我寻思就他这张脸放到古代也能当个祸国殃民的祸水啥的,...但是也不至于能让田柾国破例成这样啊?
我是真的很迷惑!
于是我只得咳嗽一声,打断两个人又开始加温的气氛。
“柾国!你...你快松开人家。”我干巴巴的说。这话说的有些尴尬。搞得像我一个已婚已育的老男人正在捉奸一样。
幸好我的祖宗这会儿终于舍得分一个眼神过来,他漫不经心地眯着眼,退开了一点,又嫌不够似的凑过去,在那小模特尖细的下巴上亲一记:“哦...李哥。”
“不是‘哦李哥’吧?...好吧,不提这个,你不是说这次的展览很重要吗?”我有些恼,但是想了想这位祖宗的脾气,觉得就算再生气,只有憋着才行。
反而是那个小模特往后退了,抱腿,歪着头看我,一脸的好奇。我在心里“啧”一声,吐槽道,终于肯正脸看我了哈,这个小妖精。
于是我飞快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主儿,可能打量的眼神太明显了,获得田柾国警告性质的一声咳嗽。
果然,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类型。歪着头看你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只偷腥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正在后面晃啊晃,简直苏妲己再世!这看的我心惊胆战。可是我怂,我不敢多放一个屁。
于是我只得转过去好声好气地劝田摄影师:“你还是先画画吧你。”
“这个拍摄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你一会儿可还有安排,上次补拍的照片送过来了,是江琪...嗯,是那一组,你看了吗?得重拍一次,看了效果,好像还是不太行。”
.
听了这话,田柾国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偏头想了一下,但是很快轻笑一声。从鼻腔里发音,模模糊糊的。
不过挺好,起码挺听劝。
大摄影师终于决定工作,一只手从小模特肩膀摸到锁骨,小模特听话地让他摆弄,没挣扎,皮肤被光一照,细致的反光。
把人摆弄到一个满意的角度,他终于用捏画笔的那只手推了推夹在自己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提一口气,再次开始画。
身为经纪人,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身后被称为“李哥”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像保姆一样一圈一圈地在房间里转,开始弯腰收拾扔了一地的油画颜料。
田柾国总算再次开始画画。
颜料冰凉,按压在滚烫的人体体温上时刺激又矛盾,让人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田柾国涂抹出的色彩浓烈又刺眼,一坨坨红色,黄色,蓝色被涂抹上冷白的皮肤。浓烈色彩炸裂,包裹住纤细手臂下匍匐的青色血管。
小模特烫过了的头发有些蓬松微卷,右边略长的耳发别在耳后,一只耳坠子随着偏头的动作晃晃悠悠。
田柾国眯着眼,刘海歪歪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画的专注又认真。小模特眨眨眼,嘴唇蠕动两下,却没说话,只是深深呼吸,表情很克制。
他没打扰他。
过了会儿,李哥瞅着总算画完了,连忙从后面的黑色桌子上拿过来调好的照相机:“嘿祖宗,这儿呢,您的相机,别找了。”
田柾国懒洋洋的站起身,拍拍小模特的手臂:“起来。”他说。
“准备拍了。”
小模特顺从地站起来,就算空旷的房间里还站着一个陌生人也一点不怯场。听田柾国的指示站在开了冷光的蓝色摄影棚里,侧身,微微弯腰,眼神强烈。
田柾国漫不经心地对着透进来的自然光调整光圈,调了半天也没调好,可能是嫌摄影棚里太暗了,他走过去“刷——”一声拉开了半边窗帘。窗台上还摆着个奶白色的烟灰缸,差点因为他的动作掉下来。
于是房间瞬间被分割成光明和阴影两边,一边刺眼太阳光下,灰尘飞舞。田柾国抿着嘴唇,侧身站着,微微低头,卫衣袖子挽起来,手臂的线条十分漂亮。
调整好了相机以后,田柾国抬手摘了戴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慢悠悠的转过头对着小模特挑了挑眉。
这是他开始拍摄的标志。却没想到正对上小模特撩着眼皮看过来的眼神。
小模特站的很直,正好站在房间光线泾渭分明的中央。他头发有些乱,因为突如其来的太阳光不自然地眯着眼。涂抹在身上的油画色彩因为过低的空调温度凝固成一团一团爆裂的色块。
其中一朵盛开的花正好落在他的肩头,扭曲着,显露出些许赤裸的坦白和野心。它张牙舞爪的,仿佛正在挣扎,正在努力从这具依附而生的苍白肉体中破体而出,在光和暗的色块分割中绽放。
小模特睁开眼,对着田柾国嘴唇动了动,送了一个小小的飞吻,隐晦又动情。
田柾国愣怔了一下,眼睛里的兴致越来越高,他直接挑挑眉,对小模特吹了个口哨,有些痞,有些坏,腔调依旧很足。
...
耳边是熟悉的快门声,观看全程的李哥啧啧嘴,心想这位小模特一看就不是个一般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这种长得好,身段好,还能把田柾国这种百花从中过,却从不在工作时乱搞的人勾得在拍摄时直接亲上了。这种人还能简单吗?不过这个圈儿就这么小,怎么有点脸生呢,李哥皱着眉想。
按道理不能啊,他都跟了田柾国这么多年了,圈内大大小小的角儿,田柾国拍过的,想让田柾国拍的,他基本都有个印象。毕竟那位祖宗从来不记人,必要时他还得提醒田柾国谁是谁。
但是这位小模特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么就只有两种,要么这小模特刚出道,还没拍过几回。要不然就是,这位小模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老李眯着眼,悄悄走到进门的桌子旁把桌子上的一堆简历收了收,慢慢在一堆废纸里面找小模特的简历。果不其然被他找到了。
老李看田柾国一眼,他的视线慢慢跟着田柾国举着的相机镜头往前。
小模特正好看过来。他全身赤裸,正从弯腰的姿势站直,微抬下巴看向镜头。被田柾国用油画颜料涂抹了胸膛前的小半皮肤,皮肤上的花正浓烈地绽放。
是张扬到可以刺痛人眼的美丽。
老李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慢慢念了念简历书上小模特的名字:“V?”
“哦,我看看,有写本名的,啊...本名是叫...金泰亨吗...?”
* 我是金泰亨 可是 你刚刚说是谁疯了
拍摄结束,叫做金泰亨的小模特从沙发上拿自己的包,和田柾国打了招呼以后就进了后面的准备室,没多久就传来洗漱的窸窸窣窣声。
田柾国还举着相机翻看刚才拍到的照片,半靠墙,低头翻看着照片的预览图。似乎因为效果很好,嘴角带着笑。
老李看他一眼:“开心?”
“唔。”
“今天的照片效果不错?”
“嗯。”
“...你对那个小模特很满意?”
“啊。”
连续三个问题都被敷衍了事,老李深深提起一口气:“喂...田柾国啊,你好好的回答别人不行吗?”
老李发誓,要不是田柾国这人是他们工作室的摇钱树加他自己的老板,要不是他现在还指着田柾国吃饭,他真的很想给这从来不好好听别人说话的小子后脑狠狠来一下。
...目无尊长,学不会尊重人,随心所欲,昼伏夜出,永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他老李的老板。
万恶的资本主义杀我!
老李眼珠子转了转,憋屈的帮田柾国收拾摄影棚道具,收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那个...叫金泰亨的模特,怎么就选他了?”
“我记得原本定的模特不是他啊?而且门口那一堆简历我都看了,柾国...不是我说你,我们原本定的模特今天不是也来了么?他都来了你还不让他拍,...所以我们是不是又得罪了好几个投资商?”
老李越说眉毛越皱,可怜兮兮的,整张脸都要拧成一团了:“我是不是又得去给你擦屁股了?我看那个我们原定的模特走的时候可生气了,脸都绿了。而且我记得你当初对那个模特不是评价还很高?”
“...怎么就改用金泰亨了?”
老李越说越生气,越说越觉得惊悚,好像下一秒田柾国的工作室就要因此倒闭,他的房贷车贷再也无钱可还。
就连收拾道具的手都停了下来,他直愣愣痴呆的盯着田柾国:“我说,你可千万别是看上人家了吧?想搞到手?想捧他?”
可是想捧一个人的方法可多了去了,就田柾国在摄影界的声望来看,根本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打乱原本的拍摄计划,假如真的想捧小模特,田柾国拍张硬照就够了。
老李吞了吞口水,怎么想也想不通,那么就只剩了一个可能性...
他盯着田柾国,缓慢说:“田柾国你是终于疯了吗?”
听到这话,田柾国总算舍得抬眼皮看人。他看一眼老李,撇了撇嘴,又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接着又偏头去看身后水声还没停的模特准备室。
半响终于笑:“刚才拍照你不是在现场?他不好?...我看他比我们之前定的所有模特都要好。”
“也不是说他不好。”老李慢吞吞答。
“你不知道他多辣。”田柾国咬着嘴唇笑,一只手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揉了揉因为保持不动姿势而酸疼的后脖颈。老李连忙凑过去给这位祖宗接相机。
“全脱了呢,刚才。”田柾国就在这时猛的把这句话砸向老李。
接相机接到一半的老李都快被这句话砸成雕像了,痴呆地:“啊?”了一声。
“刚才——”田柾国慢悠悠往后面的模特准备室走,一只手插兜,一只手伸出去,准备握开门的铜把手,“刚才你还没到。那么多模特想要这次机会,一群人都挤在我面前吵,你没看到,那阵仗就像养鸡场,叽叽喳喳,简直吵的我头疼。”
他撇撇嘴,说话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和刻薄:“之前我们定下来的那个模特就站在养鸡场里盯着我,抬着下巴,一副我只能选他的模样,好像我非他不可一样。”
“明明就是个被投资商塞进来的人,我当时没拒绝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他不太差罢了。”田柾国厌恶的啧一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我非他不可。”
“而且从他的表现看,我觉得他很容易搞砸我的摄影展。明明拍摄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觉得自己是我唯一的‘星星’了?”
“我从来不给快要失败的画上色。”田柾国垂着眼睛,语气轻松的慢慢说,“那个模特这么骄傲,那就要有骄傲的资本才行。既然他觉得我非他不可,那么就应该把刚才在场的所有模特都比下去才行么。”
“...所以我就说了啊,这次拍摄主题。”他语气一转,带上些恶趣味和调侃,“我说,这次的拍摄主题是‘愤怒’,所以我需要一副既完美又情色的身体,我的模特要白,要漂亮,要脆弱,要危险,要摇摇欲坠。要既能惹人讨厌,又有能让人生气的攻击性。”
“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他在我的摄像头前绽放。”田柾国舔了舔嘴唇,“我就说...谁能把这么多种可能性证明给我看,这次摄影我就拍谁。于是他们一窝蜂涌上来,讲的天花乱坠,哦,甚至还有模特悄悄往我口袋里塞钱。”
讲到这里,田柾国低头掏了掏口袋,慢吞吞地掏,果不其然掏出一个白色信封,沉甸甸一沓。
老李看到信封脸都绿了,想起几年前也有一个颇有背景的模特给田柾国塞钱让他拍照,结果田柾国一边笑一遍把咖啡从人家脑袋往下倒的事,这么一想简直后怕。
那件事被老李悄悄定义成“信封事件”毕竟自从田柾国把咖啡倒在那个模特头上以后,他们可是过上了小半年被业内投资商排挤的事,差点就撑不下去。
虽然也不知道为啥这事儿最后莫名其妙的就被解决了。
老李几步走过来接那个白色信封,生怕自家祖宗哪根神经不对劲又发疯再搞这么一出,工作室再关门半年:“这也太不像话了!那个模特怎么敢!...”
田柾国笑眯眯:“多可笑?以为钱就能搞定我?虽然我最近的确挺困难的吧。但是,开什么玩笑?”
然后他手一提,避开了老李过来拿信封的手。
老李一愣:“怎么了...?”
田柾国低下头,很快又抬起眼睛,把那个白色信封原封不动的塞回自己的口袋,眯着眼睛笑,吊儿郎当地说:“没事儿,人家既然给了我,干嘛不收呢。”
“而在那个时候。”田柾国舔了舔嘴唇,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他略微偏头,似乎在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金泰亨推门而入,站在我面前一句话都没说...他一个人轻轻松松的解开了衬衣扣子,在那么多人的摄影棚...赤裸的站在我面前。”
“老李,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说...我只要看了,就明白我想要的人就是他。”
空气停滞了几秒,一时没有人说话。
老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动了动嘴唇,很想说:“那赞助商那边怎么办?你怎么这么任性?现在工作室是什么紧要关头你不知道吗?人不能永远学不会妥协你不知道吗?”但是一想田柾国的脾气,还有最近工作室里大大小小的烦心事。
而田柾国这会儿的心情难得这么好,想了想,他到底没舍得开口。
“泰亨哥这么好,我又怎么能不选他?”
“那么多人中,我自然选最对我胃口的,最对我胃口,那么就是我最闪耀的‘星星’。”
“我才能让他绽放。”田柾国一边说一边摇摇头,没有再停顿,他直接进了模特准备室。
* 或许 等了我 很久吗
金泰亨已经洗完澡了,但是因为正在接电话,所以还停在淋浴间。
田柾国停在淋浴间外面,懒洋洋地靠着墙,低头的时候,“呼”一声吹了吹自己滑下来的略长刘海。
他模糊的从挂着水珠的玻璃外往里看,等了一会儿,听到磨砂淋浴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从电话免提里传出来的男人声音。
说是打电话,但是只有电话那边男人自己再说,金泰亨几乎没回应,一直都在沉默。
“...我主要是,泰亨啊...我最近也很缺钱,所以你别误会我,我真的不是不想借你钱。而且...你要的这个数字也有点太大了?要不你看你借少一点,然后哪天出来见个面什么的...”
?
缺钱?
田柾国挑了挑眉。
浴室门在这时打开,金泰亨头发滴着水,因为水蒸气眼角还泛着红。黑发湿成一缕缕,有些不听话的贴在额角。
灯光强烈,柠檬味香水吸饱了水,正在轻巧地四处逃散。猛的对上眼神以后,呼吸就变得很近。
以前自己准备室里的沐浴露就这么好闻吗?田柾国
记不太起来了。
金泰亨正光着脚踩在瓷砖上,因为冷,脚趾微微蜷缩。他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长度刚过臀,从发尾坠落的水珠已经洇湿了衬衣的一些布料,显得有些贴身。
他们两个人眼对上眼,金泰亨眼中露出些许意外。不过他依旧没有挂断电话,免提也没有关。而是停在原地,任由田柾国上下打量。
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电话那边男人语气变得有些气急败坏,放大的声音立刻填满了这间小小的浴室:“金泰亨你在听吗?我也需要钱,借给你我怎么办?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关于这个问题...你自己的事怎么就不能自己想办法?和我说那些想逼我吗?不是我说你,你哥这么有钱——”
不知道是不是田柾国的错觉,在电话那边的男人说到“你哥”这两个字的时候,金泰亨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非常冷漠。
他依旧没回,而是直接挂了电话。
此时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金泰亨随手把手机放在衣架旁,低头找到了自己的拖鞋。
田柾国靠在磨砂玻璃上挑了挑眉:“我听到了。”
“...我记得听别人的电话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停了半天,金泰亨才答。
左脚的拖鞋穿上了,右脚的呢?
怎么找不到了?右脚的呢?
“是说我刚才的行为不道德吗?”
“我没那个意思。”金泰亨抬头看他,耳朵好像有点红,“但是假如你非要这么想的话——”
田柾国轻笑一声,慢悠悠从墙上移开,然后俯下身,把金泰亨视线死角里的右脚拖鞋找到。
他没站起来,而是在这样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在氤氲着柠檬香气的沐浴间,慢慢握住金泰亨细瘦的脚踝,给他穿上右脚的拖鞋。
然后他抬头对上金泰亨的眼睛轻轻问:“你缺钱?”
金泰亨一时没太从田柾国给他穿拖鞋的事中反应过来,他的脚指头都蜷缩在了一起。整个人僵在原地,看起来好像是傻了。
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镇定。
他抿了抿嘴唇,看向顶着一圈沐浴间光晕的田柾国,放低了声音,语气不明地说:“我还以为...你进来准备室是为了接着做刚才我们被打断的那件事的。”
可田柾国根本没理他的这个话题,反而又接着问他:“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嗯,哥,你有男朋友?”
意识到田柾国在说什么,金泰亨有些愣,刚想说:“我没有,刚才那电话的那个人不是我男朋友。”但是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停了停,他又吞下去了。
金泰亨顿了顿,抬眼的时候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窘迫的样子。
他再次捡起最开始的那个话题回问田柾国:“...所以偷听别人讲电话,然后在当事人面前讨论偷听到的事...你是这种人吗?”
田柾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管不顾地接着自己的往下说:“那哥就是没有男朋友了?不过这么一想,假如有男朋友,有男朋友还吻我?而且...亲完了就不认账了,好像这样也很带感。”
听完这句,金泰亨的下一句话就顿了顿。他凝视着田柾国,这会儿终于不再窘迫,反而直接露出了个非常戏谑的表情。
他放松下来,也学着田柾国一样歪靠着墙:“刚才不是你吻过来的吗?”
“有差别吗?”田柾国带着笑意。
“你说呢?”而他一步不让。
说到这里,田柾国只有投降:“好吧好吧,嗯,因为,那个时候...你很诱人。”
——就像朵等待被我吻醒的玫瑰。
很诱人的金泰亨笑一声:“那我刚才没有拒绝你吻过来的原因也是一样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也很诱人?”从来没被别人说过“诱人”这个形容词的田柾国莫名被取悦了,虽然被取悦的点有些莫名其妙。
他拉着说话的调子,因为笑,肩膀一抖一抖的:“可是,我再怎么诱人,假如哥有男朋友的话也不该吻过来啊。或者...哥本来就是个坏男人吗?”
“是坏哥哥?”
金泰亨没回,但是关于“男朋友”的事依然没解释,他几乎是顺着田柾国的话往下说:“可我看你很喜欢啊。”
他慢条斯理地低头理了理自己贴在领口的白色衬衣:“...不知道吗?爱情里的忠诚大部分...都是演的。”
“哦——”田柾国拉长声音,对金泰亨的兴致反而被这句话弄得更浓,“没有例外吗?”
气氛开始变得奇怪,要是老李在,可能会惊悚地发现他家祖宗简直笑的见牙不见眼。田柾国对这场突然开始的爱情研究讨论会非常感兴趣:“在爱情里,就没有不用表演的忠诚吗?”
他非要做出一副深被打击的样子:“可是泰亨哥,我也算个‘真爱至上’的理想主义者...”
讲到这里,田柾国突然想起昨晚上电视八点档里的狗血剧情,男主人公在瓢泼大雨里狂奔,一边狂奔一边痛哭,问苍天问大地问这个冰冷的世界:“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坏!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真挚的爱情!!这么冰冷!没有一点热!!这么让人痛苦!”
那时电视的屏幕下方还滚动着一条痔疮膏的广告。
电视放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兄弟周狗,一位还算出名的纹身师,正歪歪斜斜地坐在他旁边呱唧呱唧的嗑瓜子,一颗一颗又一颗,心思也根本没往电视上看。
反而是田柾国把男主人公的一系列表演看完了。他当时就觉得这种对话简直矫情到令人发指。
于是金泰亨一说出这句话,田柾国立马就发散思维到了男主人公那句:“这个冰冷的世界根本没有真挚的感情!没有一点热!!”
田柾国就笑,他偏了偏头,装作被打击到的样子接着问:“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那种,滚烫的爱情了?是不是好冷好冷,根本没有一点热?”
他就是想说这种矫情的话来恶心一下金泰亨,结果金泰亨却抿着嘴唇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人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在衡量田柾国的话有几分真,又掺杂着几分假。
就当田柾国以为自己不会等到答案了,金泰亨突然抬头,目光却是回避的。
他等了半响,对着空白的瓷砖:“...有的。”他回。
“有的。”他一字一顿的慢慢说,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揣摩不清的真挚,慢慢捏紧了自己的手掌。
说完,他直勾勾地看向田柾国的眼。
可是...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是有这样滚烫的爱情?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有热?
四目相对时,田柾国面皮上向来纹丝不动的漫不经心都快挂不住了。
本来是在开玩笑的...刚才两个人明里暗里说了半天,你来我去的,田柾国还真想到金泰亨会突然变得真挚起来。
他难得没有往下问,他遇到危险就会发出警报的直觉告诉他点到为止就好,千万不要再往下问了。再问下去事情可能会变得非常麻烦,根本无法收场。
既然猜不透,田柾国就很聪明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于是他干脆想了别的。
大摄影师转了转眼珠子往金泰亨锁骨以下看,意味不明的舔了舔嘴唇。虽然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小模特非常感兴趣,但是他并没有资格来询问金泰亨的私事。
他懂什么叫见好就收。
金泰亨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表情有些凝固,不知道是有些心烦还是有些难过。他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让人琢磨不透。
然后直接踩着步子越过田柾国出浴室门。
擦肩而过的下一秒,田柾国松松拉住他的手臂,声音懒洋洋的:“喂。”
金泰亨回头看他。因为逆光,这么看过去总得眯着眼,眼睫毛颤颤巍巍,宛如停滞了一只翩跹的蝴蝶。
田柾国这个角度看过去,金泰亨这模样竟像极了欲言又止的勾引。
似乎期待着什么。
不可否认,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子勾引田柾国的意思。既然感兴趣,那自然不需要拒绝。
更何况,金泰亨喜欢他。
这种问题根本不用问,他就是知道。
看着他的那种眼神,那种语气,那种期待。田柾国实在见过太多了。
于是,他对着金泰亨一字一顿的慢慢说:“你。”
“要试试...向我借钱吗?”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白色信封,晃了晃。语气中是对钟意猎物出现的、难掩的兴奋和抑制不住的跃跃欲试。
* 我好讨厌拖泥带水
根据某位跟了田柾国好多好多年的、已婚已育的摄影助理透露,田柾国脾气不太好,而且也不擅长对人亲近。
他那种放在人群中,一看就是有距离感的人。
...不过就算他有这身臭脾气,就算他从不奉承,因为本人的确有两把刷子,也能在摄影圈混的风生水起。
展览开过很多次,大大小小的国家,大大小小的城市,次次爆满。虽然老李很不想承认,但是他构想了一下,假如哪天他家田柾国精神不正常,选择放弃众多花丛,想要结婚了。
那当结婚对象的父母问起:“你是做什么工作?”这个问题的时候,田柾国也是有那个资本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是艺术家。”这句话的。
田柾国的确是拥有这样的实力和才气的。而至于在“模特圈”混的风生水起这件事,则因为他长了一张可以去当爱豆的脸。
用老李的话讲,就是:“浑身散发着无处安放的男性荷尔蒙。”
这位祖宗各种小习惯很多,但是界内最出名的还是这位祖宗喜欢把合他心意的模特讲成:“星星。”
他的星星。
偶尔拍着拍着,因为照片出来的效果很好,有的时候,田柾国会夸模特:“真不愧是我选中的星星。”
虽然老李觉得比起夸模特,田柾国其实是在夸自己选人的眼光好,但是因为他还要拿田柾国给他开的工资,自然就不好吐槽,只得闭嘴。
而圈内那些虎视眈眈的、看田柾国不顺眼的摄影师则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搞的这一出是在自我营业,在卖弄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夺人眼球。
闲言碎语什么都有,田柾国谁都没理,依旧我行我素,对喜欢的模特一口一个:“我的星星。”就好像已经拥有了一整个宇宙似的。
他事业的转折点发生在已经开了好几个摄影展,场场爆满,而且其中一场摄影展里的一张硬照被抬上Z杂志的封面后。
这本用26个英文字母最后垫底的“Z”结尾的杂志,在时尚界却一点都不垫底,是圈内搞高定数一数二的时尚杂志。
初入摄影圈的新人摄影家田柾国就此红了,顺路还捧红了给他那张硬照当模特的一名小模特。那名模特迅速挤进了一线行列。
自此以后,想成为田柾国这位摄影师口中“星星”的男男女女就数不胜数。世界上好多人对田柾国的态度倏的就变了,投过来的视线中掺杂了嫉妒、新奇、和打量。
而田柾国却没怎么变,还拍照拍照,该搞事搞事,依然没心没肺,随心所欲。
你要是问他,你这么折腾到底还想怎么样啊,他就回你,随便吧看我心情,我还没玩儿够么。
不过,虽然田柾国现在这么成功,老李一开始刚接触他的时候,这人根本就惨到用“穷困潦倒”这四个字形容都算是抬举他了。
老李刚接手他的时候还是多年前一个潮湿的夏天。
田柾国穿一身超市打折白体恤,脚踩一双拖鞋,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漫不经心。不过眼睛却很亮,头发没来得及剪,有些长,笑起来痞痞的。
他蹲在太阳底下眯着眼扛相机给人拍硬照,长时间不动,出了一后背的汗,却因为拍照,专注到连汗都来不及擦。
不过你还别说,就靠他那张脸,架一个相机专注拍照的时候,还真的有点那种意思。那个时候,老李本来想把人包装成网红摄影师,那么田柾国以后就靠脸吃饭,随便拍拍照,他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人家偏偏有那个能耐,硬生生活成了随心所欲的艺术家。
既然吃过苦,那么理所当然的,老李猜想田柾国没什么硬气背景,可能就是普通家庭里的孩子。田柾国也从来不和他讲关于他家里的事,他不说,老李总不好问。
没背景就没背景吧,没背景有才也饿不死啊,有才就能任性,别人还得买你的单,老李寻思着。
可偏偏最近田柾国工作室的资金运转出了点问题,这可把老李愁的够呛。
............
老李在摄影棚里把他家祖宗的照相机小心翼翼的收好,准备去敲门告诉田柾国要去赶下个行程了,结果不小心听到模特准备室里田柾国那句:“借钱给你吗?”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老李对金泰亨段位的认知瞬间来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但是同时又为了田柾国发愁。
你说你,你的工作室都快被收购了,收购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就是说以后你不是自己的老板了!你要像我一样给别人打工!要像我给你卖命一样给别人卖命!
人家新老板才不像我对你这么好,到时候你还怎么任性,人家让你五点起来拍照你就得五点起来!还不带早餐的!饿不死你!
你还当什么祖宗,你得变成田小可怜,去给别人当孙子!
...都这样了,还想借钱给金泰亨呢。
思来想去。老李撇撇嘴,恨恨地嘟囔一句:“小狐狸精!”
老李第一次体会到了当父亲的心。
不过人家俩正在说话,老李也不好意思凑进去打断,只得在门外敲了敲门:“柾国,我在外面等你哦,相机我已经拿好了。”
理所应当的没有得到田柾国的回应。
而门里,金泰亨正慢条斯理地用蓬松的白毛巾擦头发。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被水洇湿的白衬衣。
那个关于借钱的问题,金泰亨并没有回答他。田柾国仔细观察了一下,没觉得他的星星因为那句“借钱”的话变得心情不好,稍微松了口气。
于是他正对着他,随便找了张桌子,懒洋洋地坐在桌子上。右手摸了摸自己后脑翘起来的头发,调整姿势,腿一晃一晃的,上半身慢慢往后仰:“喂——”
“我记得。”金泰亨抬眼看他,猛不丁的打断,“我记得,我好像比你大吧。”
“是不是叫我‘泰亨哥’,或者‘V哥’比较好呢?”
“我不这么叫不行?”
“你刚刚就是叫的‘泰亨哥’。”金泰亨提醒到,“要有礼貌,知道吗?”语气简直语重心长。
“我怎么觉得你在教育我呢。”田柾国咬着嘴唇笑。
金泰亨放下毛巾,这会儿的他和刚才因为拖鞋而脸红的他比,明显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用手指撩起黏在后颈处的湿头发,他抬头向田柾国送过去一个wink:“那你想被我教育吗?弟弟?”
田柾国愣了愣,听到这话没恼,愣了半响,反而笑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舔了舔嘴唇,压低嗓子暧昧地回:“我当然想呀,泰亨哥。”
“...泰亨哥,别的教育也考虑下吧?嗯?哥哥。”田柾国越说越来劲儿,眼睛很亮,语调越拖越长,就像在撒娇,邪里邪气地补充,“反正哥哥不是好人,我也不是...所以...玩儿点刺激的吧,好不好呀?”
“我还从来没遇到比哥哥还有趣的人...”
金泰亨看他一眼,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停了。他歪着头盯着田柾国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依旧没回,半响轻笑一声。
声音从嗓子眼冒出来,轻飘飘软绵绵,就像只骄傲的小狐狸精。
话没回,小狐狸精慢悠悠当着田柾国的面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条浅色紧身牛仔裤。
弯腰,垂头。
这个姿势显得臀部线条饱满,黑色的内裤边从不够长的衬衣下摆露出来,整个人腰细腿直。穿裤子的时候微微低头,颜色艳红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下嘴唇上一个轻微的咬痕。
简直暧昧到心痒。
田柾国挑挑眉,对他看到的这副场景吹一声口哨,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放在牛仔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对准金泰亨,难得没有平常嫌弃手机像素的样子。
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刚才耍流氓耍到一半被人无视的这个事实。
空荡荡房间,轻轻“咔嚓”一声。
可惜他拿出手机时已经有些晚了,金泰亨弓身弯腰时身体线条漂亮的像一只等待进攻的豹。而等田柾国拿出手机拍下照片时,金泰亨姿势已经变了,正垂着头,慢条斯理的扣牛仔裤纽扣。
可惜,美丽真是稍纵即逝,田柾国啧一声。
金泰亨却听着了,也许觉得田柾国这个想拍却没拍着的委屈样子挺好笑,于是他明知故问:“你在偷拍我吗。”
顿了顿,他又很突然地,声音低下去补充了一句:“...看来你很钟意我啊。”
田柾国本来准备删除照片的手指在听到这句话时猛的停住。
其实他刚才真的只是因为金泰亨弯腰穿牛仔裤的姿势太好看才拍下来的,那是一种纯粹欣赏的态度。包括刚才那声“啧”,也是因为觉得没拍到而可惜。
而没拍到那个姿势,失败的照片自然得删。
可金泰亨这么一说,就好像变成了他田柾国因为太喜欢了金泰亨所以才想偷拍的。
...可是明明是金泰亨喜欢他。
明明是他喜欢他,是金泰亨在想方设法的想靠近他。
田柾国挑了挑眉,难得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他再次松松的靠上了墙。
他看向金泰亨。
这个在摄影圈突然冒出来的模特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身段好,表现力好,讲话有趣,性格貌似也很有趣,神秘又漂亮。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能在他的镜头下明确表达出他想要的感觉。
第一次,他发现一个人可以用除了“星星”以外的别的词形容。他觉得金泰亨在他的镜头下更像一朵长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焦灼的玫瑰。
田柾国喜欢玫瑰。玫瑰的血管里流淌着爱神多情的血液,是一朵浪漫艳丽的花。
因为缺钱才会出来拍照,所以才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圈子。而至于金泰亨为什么缺钱,这个原因,田柾国并不关心。他饶有兴致地从金泰亨的锁骨往下,慢慢打量。
他的小玫瑰穿在身上的衣服并不便宜,就算是现在被他随手扔到一旁擦头发的白毛巾价格也不低于四位数。
皮肤白,手指柔软,没做过重活。很骄傲,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金贵的娇矜。眼里的光自信又肆意,却在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变得很克制。
这种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难得的熟悉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田柾国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金泰亨了。
金泰亨站在原地半响没得到回答,似乎有点不安,捏紧了手指。抿了抿嘴唇,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了。
嘿,再加一条,打量人的田柾国歪了歪头。他的小玫瑰脾气和他一样,并不好。
你看啊,明明因为缺钱,都出来拍照挣钱了,面对摄影师也能外露自己不快的情绪。不趋炎附势,也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红。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呢?田柾国舔舔嘴唇。
刚才打电话向对方借钱也能毫不犹豫地挂对方电话,游刃有余地在人和人之间来往。
而且嘴唇很甜。
啊,关于这一点,他刚刚才尝过。
再说了,怎么能亲完了就不认人呢?
这样神秘又危险的人喜欢他,而他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这么想来,金泰亨的确是一个和田柾国一样的,有趣的人。
既然难得有了兴趣——
那么假如金泰亨愿意。田柾国也不介意和金泰亨来一段短暂的恋爱。你情我愿,你好我也好。他觉得他和金泰亨的恋爱取向应该也会很像。毕竟大家都是俗人,食色性也。
毕竟能说出:“爱情中的真诚都是演的。”
又怎么不会是和他一样的人呢。
所以田柾国舔了舔嘴唇,视线从金泰亨的领口滑到腿,在他的星星偏头理头发的时候,语气难得带上点真诚,突然说:“泰亨哥。”
“你说得对。”
金泰亨抬眼看向他,情绪太浓,却一言不发地等待田柾国的回答。
“所以...假如你愿意,在你我都开心的情况下...我们互相多了解了解,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他暗示着。
等等,刚才他们说到哪里了?
——看来你很钟意我啊?
——你说的对。
* 可你别承认
他们交换了手机号码。
田柾国在拿到金泰亨手机号的当天晚上就和周狗打了赌,具体的打赌内容是,金泰亨今天晚上到底会不会约他出来吃饭。
这话刚说完,旁边听着的周狗就一脸兴致勃勃,问田柾国:“所以,这位漂亮模特打电话约你有多大的可能?你有多少的把握?”
田柾国没说话,翘着腿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刘海有些乱,但是看着心情似乎很好。
“把握?”脸上带着笑,大摄影师看上去懒洋洋的,“百分之百吧。”
“嗯,”他想了想,补充,“虽然泰亨哥想藏住这个喜欢我的秘密,但是——”
周狗没搭话,耳朵里也是听一句话出一句话。
他盯着田柾国看。
他记得上一次田柾国心情这么好,他俩这么兴致冲冲地打赌,还是关于“今年orgasm的年底封面到底是用他田柾国还是闵玧其。”这件事。
貌似...这位小模特看来十分不简单啊,周狗眯着眼寻思着。
这会儿田小少爷刚刚抛弃了任劳任怨的经纪人李哥,正缩在周狗纹身店二楼铺了红色苏格兰绒毯的沙发上。
他跷二郎腿点一支烟,见周狗不理他,就神色懒散地敲了敲桌子作为提醒,发声问:“干嘛?”
周狗看他一眼,本来想怼句回去,却眼尖的看到夹在田柾国手指之间的烟已经快要掉下来一大截烟灰。
说的话是来不及说了,他急忙从茶几上拿一个烟灰缸匍匐过来:“...爸爸,行,行,祖宗,祖宗,百分之百,百分之百!但是您能不能看着点?这毯子是我家甜甜送的呢。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这么一块破毯子,要是被烟灰给烫坏了整个S市都找不到代替品!被她发现那我不就完了?”
田柾国看他一眼,慢悠悠在周狗手心放着的烟灰缸里把烟摁灭了,一副谢主隆恩的样子:“你还挺上心。”也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啥意思。
但是周狗就懂,可周狗懒得理,他觉得他和田柾国讨论爱情的真理什么的...不管怎么想,都好奇怪。
于是他把烟灰缸放回去,回头看田柾国一眼,接着捡起刚才那个话题:“你说...那个小模特叫什么来着?”
“泰亨。”田柾国说,还补充一句,“我新的‘星星’。”
更像一朵小玫瑰。
“不是啊。”周狗慢悠悠躺回沙发上,“我说圈名。”
“你不认识,他刚开始拍照。所以你所想的那些摄影师他一个都没碰上。”
这话说的就有些巧了。
毕竟和田柾国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周狗明显从田少爷的语气里听出些愉悦,于是他也跟着笑:“怎么,您又知道我想谁了?”
“你还能想谁?”田柾国懒洋洋地答,“你总共认识的摄影师除了我和闵玧其还有谁?”
周狗搭腔:“那不是你们俩死磕这么多年,这圈儿总共就这么点大,只要一提起你,别人总得说说闵玧其。估计说起闵玧其,也得说说你。这么多年也够恶心彼此了,用别的话怎么说来着...哦。”
周狗贱兮兮地盯着田柾国笑,一脸劳动人民的朴实,和他自己一大条花臂,满头的脏辫成了鲜明的对此,也就只有怼田柾国能让他如此乐乎所以。
他发誓,他是真的喜欢看田柾国吃瘪。
毕竟他这位朋友从小就聪明,成绩好,长的好,一副乖乖学生的样子,简直就是老师父母们捧在手心里的宝。但是只有他周鹤楼知道,田柾国这小子从小就不是什么乖乖崽崽。
每次最惊世骇俗的事儿就是他提议的,这位祖宗提议,然后他傻逼兮兮地附和。但是一旦出事闯祸了,背黑锅的就是他周鹤楼。
顺路提一嘴,“周狗”这个名字就是他试图推翻田柾国恐怖政权尝试未果,失败后田小少爷送他的礼物。
所以他可太清楚田柾国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了。蔫坏,还很冷淡,对万事万物不太上心,总一副没玩儿够的样子,但是却该死的有才,讲义气。
为什么说讲义气呢。
周鹤楼当初想开一家纹身店,当时这事儿很多人都觉得不太靠谱,听上去也不是什么正经行业。
也许是因为自己人体彩绘了多年,周狗爸妈一直觉得自己儿子满头脏辫两条大花臂就是被人带坏了,一听以及儿子还要去带坏别的小朋友,自然反对。
父母反对,刚出社会又资金不足,被议论得勇气都快消失了,结果田柾国听了这事儿二话没说就给他转了50万。
“看到短信了吗?”
周狗有些懵:“啊?什么啊?”
“看你短信。”
“我操——”
田柾国叹一口气,似乎在后悔自己做出的事。在周鹤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加一句:“钱记得双倍还我。”
“不然我就揍死你。”
...
所以田柾国牛逼吗?
这可就太牛逼了。
再加上那时田柾国的生活也算不上富裕。周鹤楼对这件事没啥想说的,就是觉得这兄弟可能得做一辈子了吧。
他看着田柾国从落魄,一步一步拼成今天这幅样子。他也知道田柾国为了这些吃了多少苦,也知道闵玧其和田柾国死磕了多久。
顺路多提一嘴,其实闵玧其和田柾国私下关系并不差,甚至是偶尔碰上了还能喝一杯酒的程度。但是因为两个人偏偏风格取向有些类似,于是总是被提出来比较。
本来没多想的,但是被比较多了,是人都会烦,而且很难不会多想。
而上次关于orgasm封面杂志兴高采烈的打赌的时候,田柾国还真的赢了。这次又被提及,周狗就对这次田柾国口中的“金泰亨”起了十足的兴致。
“假如他没约你呢?”周狗还是忍不住拆台,“而且你干嘛总说人家喜欢你呀,我觉得你还是得给你自己留点老脸——”
田柾国抬着下巴,一副太子爷的样子,斜眼看过去,没说话,轻“嘁”一声。
那种眼神...怎么可能不是喜欢我?
虽然他的小玫瑰骄傲又矜贵,努力掩饰住对他的喜欢。可是他从太多人眼里看过那种眼神了。
“今晚没约我?”田柾国抬眼,漫不经心地想了想,对周狗说,“那我就给你当一天儿子。”
然而那天,直到夜晚十二点整点钟声响起,金泰亨也没发短信联系他。田柾国把周狗那条从心爱女朋友那里收到的苏格兰毛毯,“不小心”烫了一个洞。
他简直要气死了吧。
周狗在旁边笑的满地打滚,田柾国黑着脸,把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最后冷笑一声,爬起来把周狗拎着抖,狂揍一顿。
但是太子爷才不会就此气馁。
他点开自己的手机,随便找了个眼熟的名字拨过去,低气压道:“...喂?你有空吗现在?”
怎么,金泰亨。
我还非你不可了?
* 你以前说 你会守护我的
田柾国很不爽。哦,当然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没有收到来自金泰亨的邀请,反而给周狗当了一天的孙子。
——的,这件事。
顺路说一嘴,我建议你也不要幸灾乐祸,在田柾国面前提起这件事。或者是试图用这件事来嘲笑田小少爷。因为上一个做出这种事、得意洋洋的周狗已经被揍到失去了理想。谁给谁当儿子?他田柾国?你逗我呢。
一想到这个,田柾国还算好的脸色瞬间变得乌漆嘛黑。反正这一茬,多余的话,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那么金泰亨为什么没有在拿到田柾国电话的当天联系他呢?这就是个不解的难题了。
——他明明很喜欢我的。
田柾国实在是想不通。他咬着嘴唇,头发乱糟糟的,一边的刘海甚至还不听话的翘起来一束,正坐在床沿旁仰头抽烟。
一副没睡醒的惺忪样子,身上穿的米灰色睡衣有些皱巴巴,垂着腿,就连裤腿都被无意的动作挽起来一边。浑身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漫不经心的痞味。
今夜,高楼耸立。星星却被都市喧闹的灯火排挤,变成庄周梦蝶般璀璨斑斓的稀罕物,这样浓烈的夜晚在灯光的衬托之下显得有些安静。
安静的不太正常。
17楼的公寓开了半扇窗,室内清新的柑橘香融化着绿茶香。夜晚静谧,那味道很好闻。是老李给他新买的空气清新剂。
本来田柾国对这些龟毛兮兮的东西是不怎么喜欢的,但是这次买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闻。那就留下来吧,不扔了,他胡乱地想。
田柾国皱着眉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什么。但是坏心情让他的气压真的很低。
呆了一会儿又伸手去按亮手机屏幕,亮了却不解锁,就这么盯着看,黑了按亮,亮了按黑,循环往复。多了几次,就变得有些无聊。
田少爷的心情并不好。因为今天是他和金泰亨分开的一个星期整。他揉了揉头发,慢悠悠直起身过去关窗子。
按道理说——他想。
就算是欲情故纵,这也太过了吧?难道就不怕他不接受这样的欲情故纵吗?把他晾开水一样的晾在这儿,就不怕他跑了?不怕他对他金泰亨完全失去兴趣吗?
还是...他不喜欢他?
但是不管怎么想,田柾国都没想出个理所当然的答案。而且坐在这里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出这件事的本身就根本不像他田柾国会做的事。
小少爷垂着眼,慢慢把指尖夹着的香烟一点一点暗灭在奶白色的烟灰缸里。他现在不太想再在金泰亨身上浪费时间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虽然他对金泰亨的确非常感兴趣,也愿意空出时间来等一等,但是这点兴趣让他等个两三天可以,一个星期,嗯,这就有点没意思了。
所以就算泰亨哥你现在来找我,我也不会理你的。田柾国冷哼一声。
而现在,时间,傍晚十一点整。
被随意扔在床铺上的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田柾国毫不怀疑假如自己开了震动模式,手机估计能一直震到没电。可他现在没多大心思去看那些男男女女发给他的无聊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能找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话题来和他讲话。最近有一位煲汤女孩对他发起的攻势最猛,那女孩子就连今晚吃了个银耳汤都要发消息告诉田柾国,她的银耳汤里放了几颗红枣。
这么多人费尽心思地想话题,就为了想和田柾国讲几句话。而金泰亨就能沉稳一个礼拜,对着他田柾国一个屁都不放。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好歹也亲过了啊。
可这话假如这么说,怎么这么像他需要金泰亨对他负责一样?!田柾国啧一声,皱着眉把放在烟灰缸里的咖啡豆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发出细小的声响。
转身去了客厅。
他今晚有个不太紧要的拍摄安排要做,不过这种工作,说句实话,田小少爷一般是不去的。老李估计也知道这种小拍摄他不会上心,八点多的时候就用微信给他发了小视频,做好了汇报工作。
田柾国当时在睡觉就没回复,刚才醒了就把老李发过来的小视频一个一个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明显的错处。毕竟老李跟了他这么多年,虽然人嘴碎了点,但是心很好,而且工作上没有出过错。
所以工作室其实不去也行。但是田柾国又站在客厅想了想,发现自己假如不去工作室的话,那今夜也太漫长了。可是他以前也从来没觉得自己独自一人的夜晚漫长过啊!
他觉得自己像个单恋的老男人。可是他怎么能承认自己等金泰亨等的像个单恋的老男人呢?
他可是田柾国啊。
田柾国叹一口气,转了心思决定去工作室看看,就从茶几上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他随意套了一件浅蓝色的宽松卫衣,家居裤都没换,整个人懒洋洋的。就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手机轻轻震动了下。
他以为是老李又发视频来汇报摄影棚的进度,或者是那些男男女女发信息骚扰他,再或者是那个煲汤女孩告诉他,她今晚不喝银耳汤该喝南瓜汤了等等等等等。
关门的时候一只手扶着门,抬眼,另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从裤兜里摸手机。解锁,按进微信时,悬空的手指却顿了顿。
未读信息来自:小玫瑰。
田柾国挑了挑眉,手猛的顿了顿,于是关门的动作就这么停下。没犹豫,他直接点进去未读信息。
小玫瑰:你现在有空吗?
没让他多等,下一秒,又紧接着过来一条。
小玫瑰:现在能过来找我吗?
田柾国站在门外,并没有愣多久,很快轻笑一声。他偏了偏头,黑亮的眼里隐约有光,再次打开了快关上的房门。
一边走一边单手拽着衣服下摆,把身上学生气的蓝色卫衣脱下来,随手甩到地上。手臂线条流畅,腹肌在模糊的光晕下微微发光。
田小少爷踩着步子进衣帽间找了一件L家新款衬衣,侧身对着镜子又想了想,换了一条牛仔裤。
虽然有点蠢,但是他好像的确在打扮自己。
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嘘。
换好衣服路过落地窗时,从17层楼外吹进来的风悄悄靠过来,暧昧的亲吻他的脖子。于是他转眼去看镜子中自己模糊的影子。
头发已经顺了下来,压上一顶低调的黑色鸭舌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清脸。而那影正微微偏头,仰着下巴,是不可一世的骄傲样子。嘴角动了动,好像在笑。
电梯直下,走廊。地下停车场很空,脚步声回荡就变得很明显。他一边走一边心情很好的吹口哨,然后才想起来给小玫瑰回消息。
手指轻轻动,慢慢打字。
你看——他都说过,金泰亨肯定喜欢他。
虽然是晚了点...但是这不是就,来了吗。
车还没发动,他一只手扶方向盘,一边慢腾腾地回他的小玫瑰:你在哪?
小玫瑰那边很快就给了他一个定位地址。
看到地址的时候,田小少爷已经漫不经心地发动了车。但是他想了想,没立刻回金泰亨消息,而是在导航上输入了地址。
“original sin”名为原罪。
这是家在S市以消费不菲而出名的夜店。这家店本来在城东,但是现在在城南也开了分店。金泰亨去的就是这家分店。
田柾国低笑一声,声音很低很模糊,低到快让人找不见了:“这个点叫我去夜店接你,真是...”
“不听话。”他嘀咕一声,随手把刘海往后理了理,露出光洁的额头,拉动手刹,很快单手把车倒了出来,“坏哥哥。”
金泰亨是才不是想邀请他去夜店玩才叫他过去的,田柾国想。
假如他的小玫瑰真的是想邀请他去夜店,或者说...想在夜店和他有什么别的发展,那么肯定不会是今天。刚才就说了,田柾国明天有个拍摄。那今晚肯定不行。
田柾国从来就不觉得金泰亨笨,所以这个哥哥绝对不会挑今天这样的日子递过来邀请。
...可是,既然不是邀请他去夜店,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来了联系呢?这么急切,就连连多余的字都来不及打。
田柾国动了动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答案,可那个答案让他变得有些不高兴。
该不会是被缠上,走不脱了吧?
田柾国其实很困惑,为什么金泰亨总有一种...只要一开口,他就会来帮他的底气。
凭什么金泰亨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不会伤害他。
...明明他俩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
好吧。小少爷握方向盘的手指忍不住敲了敲,似乎对自己的不争气有些烦躁。
虽然他这次的确是接到短信就去了。
车已经开出了公寓。
今夜的夜晚特别容易沉溺。车厢内很安静,方向盘被人转动,皮质座椅反光,轮胎缓慢摩擦冰冷的柏油马路,那轻缓的声响衬托着夏日知了没完没了的歌唱。
S市的昏黄路灯在前进的车道两旁沉默地后退。细小的行人影子被风吹过,和模糊庞大的树影聚拢在一起,它们沉默却喧嚣,正在和着水汽悄悄氤氲出一点点动人心弦的甜蜜。
给田柾国的侧脸染上一身浓重的烟火气。
车顶掠过一盏一盏昏黄路灯,它们的亮和霓虹的粉揉杂,肮脏又柔软。田柾国握方向盘的手指被它们衬托出病态的白。
车窗没关,夜风吹进来,吹起他耳边不听话的几缕头发。田摄影师表情有些淡,不再像出门前那样兴致勃勃,整个人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倦怠样子。
没开多久,original sin到了。
这家夜店本来距他家就不算远,车程十几分钟就能到。开进露天停车场,看后视镜,转方向盘,单手倒车。拉手刹,停车,开车门,下车,关车门,落在黑夜里,清晰一声响。
他微弯腰,靠着车站,黑色的法拉利跑车像一头被驯养的野兽,温驯地随着他靠。
这样的动作有些懒,有些痞,但是帽檐下的眼睛却很亮,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被放进裤兜里的手机屏幕还没被暗灭,和金泰亨的对话止于他刚刚发过去的消息。
田柾国:我到了。这家夜店旁边的7-11,不远,知道我说的是哪里吧?
田柾国:我不上去,既然我都来接你了,那你下来找我,没问题吧?哥哥。
不是要玩儿推拉吗?你这么会,那我就得奉陪着,咱俩一起玩儿到底啊。田柾国靠着车门,似乎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幼稚,但是嘴角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他好像一瞬间倒退了五岁,回到了当年高中晚自习下课等心上人下课的毛头小子。
...但是他人都来了,就不能提一点要求吗?
不然他为什么要在大半夜开车,就为了出来接一个醉醺醺的坏哥哥?他们俩现在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啊,毕竟还是纯洁干净的友情。
咳。
吹一口气,脑袋顶上的头发随着动作晃啊晃,田柾国估摸着金泰亨那边可能还要耽误个几分钟。于是直起身,慢悠悠走向旁边的7-11。
让他看看...醉酒的人喝什么醒酒比较好呢...
7-11便利店外冰冷的白炽灯给他渡上一层柔软的光晕。田柾国推门进去转了一圈,给自己买了杯冰美式。想了想,又折返回去,从保温箱里提了一瓶热牛奶。
他踢踢踏踏的走,帽檐略微往上,一进去明亮的空间,侧脸实在招人。
7-11里本来就有几个下了晚自习的女孩子坐在等待区,一边聊天一边分吃一小碗热乎乎的关东煮。她们几乎是在田柾国进来的第一秒就注意到了他。
那是一种只有女孩子才懂的暧昧眼神,和不言而喻的轻微吸气。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坐在最靠收银台的位置,她手里捧一杯香蕉奶昔,玻璃杯壁上正不断流出细腻的水珠。
南藤的浅紫校服裙摆很短,她坐着,露出一大截光洁的腿。黑直发,红嘴唇,眼睫毛很长,垂眼的时候,看上去显得很温柔。
是个气质美人。
她撑着头,好像根本没在听别的女生打闹,又像是正在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但你仔细看,却能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盯着田柾国的背影看。
她这模样被旁边有个短发圆眼的女孩看见。短发女孩眼珠子转了转,讨好般的凑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道:“琪琪,那个男生我看很眼熟...假如你要是——”
她话刚说了个开头,叫琪琪的女孩就回头看了她一眼,和看上去的柔软不同,她的眼神中是再不过明显的警告。
短发女孩见状,讪讪收了音。
但是再多的假如也没有了。不管是短发女孩想帮“琪琪”去向田柾国加个微信,还是琪琪自己去搭讪,一切都来不及。
因为她们几个女孩子同时看到背对着她们的田柾国在结账的时候顿了顿。他在店员小姐姐脸红红的注视下,买了一盒避孕套。
薄荷味。
田柾国没觉得自己正在被别人偷看,而且就算正在被偷看,他也没那个害羞的自觉。毕竟他向来活的随心所欲。
说不想和金泰亨今天晚上真的发生点什么...这种话,他自己都不信。田柾国可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好人。
所以...做点准备总比不做要好吧?而且...他也不能免费给别人当司机啊。退一万步说,金泰亨也不可能真的就叫他来开个车吧?
...不是还有别的开车么。我说,别的意义上的。
那群女孩子瞬间都没声音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想去要个微信,结果对方当着你的面买了一割避孕套更尴尬的事呢?
她们对视一眼,似乎是害怕琪琪生气,一个二个收拾了随身的书包,悄悄从7-11出去了。
琪琪没动,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小姐妹抛下她悄悄离开。反而撑着头,直勾勾地盯着田柾国结账的背影。
手指却越捏越紧,那杯香蕉奶昔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玻璃杯碰撞桌沿,发出轻微的响。她硬生生把自己柔软的嘴唇咬出了血。
可是当结完账的田柾国走过来坐在她身旁三个空位远的座位时,她却稍微低了头,长发散下来,一副很温驯的模样。双手捧着自己的香蕉奶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田柾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大咧咧坐在7-11靠窗的椅子上,撑着手。一片柔软浅浓的黑暗中,星目倒垂。
他等他的小玫瑰来找他。
* 我遇见穿越整座城市的热
金泰亨今晚并不想来这个局,但是他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来了。
...俗套的人际关系,疲惫的人际交往,和投资商不得不做的客套交流。这些事让他非常厌烦,但是至少,就算他现在落魄成这样,还能给自己剩下些选择的余地。
金泰亨冷笑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外套,微垂眼。他有些嘲讽地想,我是不是还要谢谢我的家庭,让我还能拥有这样任性的选择社交的资格。
而他今晚选择去的理由也非常简单,因为这个局,时红葵那个女人要来。
他向站在门口的保安递交了邀请卡,轻声道谢以后,左拐进一条长长的走廊。有人在他身后盯着他看,他知道。
金泰亨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再松开,眉眼看上去非常冷漠。
自从他拍了田柾国的硬照这个消息传出来以后,已经有人开始刻意想靠近他,他们眼里闪烁着好奇和试探,当然,也不缺乏善意和真诚。
但是他大多都拒绝了,他是真的在用力地克制自己在这个圈子内的交往,能避开的局,基本都避开了。毕竟这个世界这么小,谁知道他哪天会被别人拆穿?
但今晚这个局,他实在避无可避。
站在门口穿执事服的服务生对他鞠躬,后退一步,拉开了门。
金泰亨提起一口气。
两扇高至顶的雕花大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宽广的大殿穿来人群低声谈笑的声音,隐约能听出吉加和竖琴,多弦轻弹,声音缠绵幽远,清新悦耳。杏色的飘带系在白色雕像上,长长垂落而下,零碎的金粉合着露水被人高高抛下,应着水晶灯,光辉夺目。
这是和门外完全不一样的新新世界。
金泰亨微微低头,伸手从香槟塔旁取一杯酒。垂眼,睫毛密密匝匝地拢着,在刺眼的光晕里侧身而站。
——想去田柾国工作室面试的模特数不胜数,对于他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模特,完全不靠别人介绍就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他为什么能去参加面试?是因为一位叫“时红葵”的经纪人帮他递了简历。
一旦说起这位。
这位姐也是个祖宗,一家人在时尚圈名气都不小,她自己的眼光足够独到,有自己私人品牌“屏息”。
母亲做走秀,父亲做时装,家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缝纫厂。时红葵从小长大在时尚圈,用手里的资源捧红了不少模特,圈内一般尊称这位祖宗“红姐”。
因为有时红葵帮他递了简历,所以他才能去参加田柾国工作室硬照的面试。
他才拥有了见田柾国的这个资格。
同样,今晚组这个局的人,也是她。
女人一身纯黑露背长裙,发间的钻石发卡闪耀夺目,正端着杯粉色起泡酒站在不远处和别的人聊天。见金泰亨看过来,两个人对上了眼神以后,红姐轻轻动了动唇角露出个笑容,然后对他遥遥举杯示意。
姿态看上去高贵又优雅。
这也算是打招呼了。
于是金泰亨也笑,神色轻松,微颔首,对着女人隔空举了举香槟杯。
礼尚往来。
——这是他不靠家里那个疯女人,还有...他哥哥认识的,可以让他靠近田柾国的,圈内最好的人脉。
金泰亨自然不能放过。
再加上时红葵她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金泰亨很喜欢她。于是今晚这个局,于公于私,都无法拒绝。
圈内的酒局可能一般都差不多,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喝酒聊天,说着说着可能还会约着去做些别的。金泰亨不是没参加过,于是为了避免麻烦,来的时候衣服也选的很低调,就穿了一身黑。
虽然他没怎么露过面,但是今晚来的人这么多,万一有人以前在伦敦见过他,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在金家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不过因为他的大哥,估计还是有人对他留有点印象。因为担心,金泰亨出门前其实还想戴个帽子的,但是又觉得好像会适得其反,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刚才对上了一眼,于是金泰亨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时红葵和别的人说完话,就转身提着裙摆,飘飘然地向他走过来:“V。”
金泰亨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上取下一杯香槟,递给女人:“红姐。”端的是客客气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默契地走到个不显眼的角落里说话。
“你还真来了。”时红葵抬了抬眉,这会儿像露出了本性,颇有兴趣的样子。但她很快把声音压低,“我听说,以前在伦敦这种局你都是不来的。”
金泰亨嗯一声,明显没当回事。
时红葵撇他一眼,看他那个死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接着说:“还有,别老红姐红姐的叫,我才比你大个三岁啊,你这么叫都把我叫老了。”
金泰亨想了想:“小红?”
时红葵看他一眼,烈焰红唇动了动,十分优雅地皮笑肉不笑,声音更低:“...你他妈叫狗呢?”
才两句,高贵的人设就有些端不住了。金泰亨没回,但是几句话下来心情和刚刚来的时候比,的确好了不少。
时红葵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她上下打量他,嫌弃道:“你怎么回事儿?把自己穿的跟个奔丧的一样?出来玩穿一身黑?”
“要不是你刚才对着我笑的跟个妖精似的,...还妖精的这么熟悉,我看背影还以为你是这家的服务生呢。”
“什么叫像个妖精?”金泰亨一和她说话就有点头疼,“你能不能说我点好?”
“本来就是啊!你自己长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一笑就跟个苏妲己似的,眼睛眨一眨都像在抛媚眼,所以——你也不能怪我上次以为你勾引我老公。”话说着说着,就变得有些心虚。时红葵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反正我已经给你道歉了啊,作为道歉,简历也帮你给田柾国投了,所以你可不能怪我了。”
“而且你也要理解我么,”说着说着,她一脸的苦大仇深,“你想想,你换位想想,假如田柾国——他正在拍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妖精...”
金泰亨面无表情,利索地打断她:“田柾国每天都在拍唇红齿白的小妖精。”
时红葵假装没听见:“而且那小妖精还试图对田柾国抛媚眼,那小妖精还被我,被我这位正宫娘娘给逮住了...”
金泰亨“呵”一声,再次开口打断她:“你不是说和田柾国合作的模特,就没有一个没对他抛过媚眼的吗?”
时红葵:.........
于是时红葵就说不下去了。她皱着眉辩解:“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这这,这没法比呀。...你这不还没上位成正宫吗?咱俩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男的和女的那种不一样吗?
结果这会儿就换成金泰亨皮笑肉不笑:“我记得,施嘉姐也没说过你是她老婆吧?”
“你俩不是还没复合?”
一听到这话,时红葵眼睛瞬间瞪大,配上她的烈焰红唇,看上去简直要吃人。
她和金泰亨对视一眼,深感不妙。时红葵有预感,再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他俩又要打架了。但是话题一旦涉及施嘉,她那口气是怎么都下不去。
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时红葵颇有些被踩到尾巴的愤怒:“圈内谁不知道施嘉是我老公?!施嘉她自己都不敢否认,再说...谁敢勾引我老公?谁敢否认?我搞不死她!”
金泰亨凉嗖嗖地回:“你俩不还没复合吗,没复合就是没成啊。”
时红葵也怼他:“那你和田柾国不也还没成吗?”
“所以,没成,你干嘛说人家施姐是你老公?”
“那田柾国就不是你老公了?你给我否认看看!”
“当然不是。”讲到这里,金泰亨慢悠悠地回,手里的香槟杯一晃一晃,笑的像只偷腥的狐狸,“他是我老婆。”
?
。
...
时红葵满脸的愤怒停滞一秒,瞬间变成了惨不忍睹。
她听了这话半响没说出话来,过了会儿伸手捏了捏金泰亨的小胳膊,又看了看他满脸的得意洋洋。
金泰亨:...?
时红葵叹一口气:“算了,姐不和傻子讲话。”
“...毕竟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啊,那就正好趁现在解释一下。
时红葵口中的“施嘉”。圈内大家更习惯叫她施姐。这位姐算是金泰亨的上一个伯乐,也是摄影师,带他拍了他身为模特的第一组照片,教了他不少东西。
她留齐耳短发,一条胳膊纹着漂亮花臂,骑重机摩托,穿铆钉靴和皮衣。用时红葵的话来说,就是:“我老公能酷到把高速公路扳弯。”
反正这位姐一点都不配文文静静的“施嘉”这个名字。可她爸妈偏偏给她取了个文静的名字。而时红葵,现在正处于和施嘉分手,未复合的阶段。
金泰亨认识时红葵的那天,简直鸡飞狗跳。
当时正在拍照,那天的拍摄是个暧昧的复古主题。为了避免打扰,施嘉的手机调成静音,金泰亨和她两个人都很专注,施嘉也就没注意到时红葵打过来的电话。
结果时红葵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金泰亨坐在沙发上仰头,撩起眼皮看向施嘉举着的相机的这一段。
后面的过程因为太过血腥所以省略。
等把一切说明白,时红葵抱着施嘉的腰紧紧不放,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样。然后在施嘉的:“葵葵快给人道歉。”下,才憋屈的,别别扭扭地给金泰亨道了歉。
而金泰亨当时就说,不用道歉,帮他个忙。
他希望时红葵能帮他把简历投递到田柾国的工作室里。
时红葵当时愣了愣,眼珠子滴溜溜转,可能想通了什么,脸色瞬间就变得好看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她对金泰亨想靠近田柾国的这件事非常乐意的伸出援手。
...这么想,他俩也算不打不相识。
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了这么久,远处有人叫着“红姐”。他俩对看一眼,时红葵顿时正了正身姿。她把香槟酒杯凑过去和金泰亨碰杯。
清脆一声响。
金泰亨眯了眯眼,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舔嘴唇。
两个人一起慢慢走向走廊,走出小角落。
时红葵喝一口香槟,抚头发:“正好,一会儿陪我去逛两圈,今天来的人挺多的,我包了original sin一大层,这里都是我们的人,摄影师,公司高层,陈氏,肖氏,...该来的都来了。”
“你也得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不是吗?我知道,你进这个圈就是因为田柾国,但是我说真的,你自身条件真的很好,其实可以考虑用心去做这一行。关于这一点,我老公和我都这么想。”
时红葵顿了顿,说着说着,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她的嗓子变得有些哑:“假如,万一,我说万一。假如...田柾国实在不行...他不愿意。退一步说,多认识点人,你以后的发展也会好一些,泰亨。”
“你说你哥哥能给你留什么?他那个阴晴不定的性格,还有你家那个疯女人...算了,这是你的家事,我不该多嘴。”时红葵皱了皱眉,敏感的停住,余光不留痕迹地瞟了金泰亨一眼,确认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接着往下说,“这样也不算什么都没捞着,起码还能留点,不是吗?”
时红葵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却更加像掏心掏肺了。毕竟她是真的知道在摄影圈,田小少爷到底是块多难啃的骨头。
那人的确长了一副好皮像,但是为人太过神秘,实在让人摸不透头脑。那位少爷交往过一些模特,其中有些模特她也认识。不过交往的时机大多不长,结局也算是好聚好散,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就是挑不出毛病,你会发现,这个人对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态度。
时红葵想,像田柾国这种人,估计就算起了兴致,也不会长久。因为他根本就没玩够。
时红葵挺喜欢金泰亨。因为他像她,只要对上眼神,甚至都能在对方身上闻到同类的气息。毕竟在现在这个冷漠敷衍的世界,拥有一腔如此浓烈,浓烈到冷清的感情是多么难得的事。
她能从金泰亨说起田柾国时的眼神里看出来那明明赫赫的光,比阳光耀眼,比黑夜迷离。这居然让他俩产生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他就像另外一个翻版的她。
爱情中,先爱的那一个到底会受多少伤,时红葵自己感同身受过。而金泰亨甚至爱的比当初的她还深。她看到这样的金泰亨,就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她顿时有些舍不得,不想让和她如此相似的“自己”再受一次罪。
她不想看金泰亨像她一样把自己的感情和热情,忠诚与滚烫,把这一切的所有所有,都献祭一般的送出去。太努力,太用力,也太尽力,直到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就像不会停歇,不知疲倦的海浪一样,用着自戕的姿态与勇气义无反顾地奔向坚硬的礁石。
一次一次,又一次。
可她怕礁石永远学不会温柔的拥抱。
时红葵多少知道金泰亨从入圈开始,直到走到今天这一步,包括上次去田柾国工作室面试,要做到这一切...到底有多难。你说,从默默无名,到让一流的摄影师愿意给你青眼,这一切到底会有多难呢?
到底要吃多少苦呢?时红葵想不出来。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田柾国。
只要田柾国,金泰亨就像飞蛾扑火。他连眼睛都亮了,肉体仿佛都承受不住太过庞大的感情。
他碰碎了自己一身璀璨的磷粉,带着缭绕的火星子,用轰轰烈烈的样子,炸裂着,对着火光往前,就算血腥味扑鼻,也义无反顾。
但是他付出了这么多,田柾国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到现在为止,甚至还不是爱人。
这说出去,多让人心酸。
金泰亨抿着嘴唇没回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长久的沉默。毕竟是旁人的事,说到这里,时红葵总不好再说,于是只能接着往前走。两个人走了没几步,旁边的人却突然停住脚步。
夜风温柔,光影模糊,金泰亨整个人停在明亮刺眼的光和影中央,嘴唇上还泛着水光,沉默着微抬头,侧脸看过来。略长的耳发被歪歪别在耳后,耳坠子被风吹的晃晃悠悠。
摇摇欲坠的样子,暗示了多少疼痛欲言又止。他认真看人的时候,沉默却滚烫,仿佛在拒绝人发问,只想让人恳求他开恩。
米兰昆德拉在《笑忘录》里说:所谓美,就是星光一闪的瞬间,两个不同的时代跨越岁月距离的突然相遇。
那眼神让时红葵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揪了一把,共情到自己眼底发热。
她盯着金泰亨想,或许,或许,也许,也许。
万一。
金泰亨真的能让田柾国爱上他呢?
没错,也许的确是可以的。
金泰亨是美的。都说人的魅力像两把刀,一是形容妙爱,二是说他媚态入骨。而金泰亨,他真的拥有一种让人疼痛的、太过侵略、悲伤到糟糕的美丽。像是编年的废除,无可救药的妥协,贪图,低贱。
是独自和时间抗衡的肆意和绝望。
看他这样,时红葵不自觉语气软了些,忍不住又劝:“你不是想要田柾国吗?只要你红起来...”
女人的右手扶上金泰亨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只要红起来,他自然看得到你,只要看得到你,你就有机会——”
金泰亨轻笑一声,没应,有些脆弱,但是眼睛很亮。微卷的刘海随着动作垂下来。他冷不丁的打断她:“其实您说的很对。”
虽然肯定了对方,却根本没听时红葵的劝:“但是我想,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
时红葵盯着他。
“红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既然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那么愿意为之付出的也就不一样。而我?我想从田柾国那里得到什么?”他停住,歪了歪头,好像在认真想。
“想得到什么?假如是正常人陷入爱情。那么他可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明确的爱,得到回应。...比如强烈的喜乐,真挚的诚恳,或者,让他满足我的满身欲望。”
“似乎只有这些东西才能让我们人类觉得...自己在这个低俗的世界,活的没有那么糟糕。”金泰亨眨眨眼,嘴角勾了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笑的很清淡,要是不认真观察,可能都不能发现他在笑。
金泰亨停了停,慢慢接着说:“姐,可是我...可我不行,我不是正常人。我上不去。”
香槟酒碰撞玻璃杯,小小的气泡迅速消散。金泰亨努力咬了咬嘴唇,尽力克制什么的样子。半响,他眼底微红的看向时红葵,再次重复了一遍:“怎么办,我上不去。”
时红葵猛的抓住他的手。
“红姐,我从来都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拥有别人都有的喜乐,学会克制,学会放弃,学会忍耐。...可是,可是它们太遥远了,就像漂浮在海上的肥皂泡,美丽,但是太脆弱,也太奢侈了,像我这样的人...我不配拥有它们,它们根本救不了我。”
金泰亨一边说,一边伸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指有些神经性的痉挛,可是很快就回复了正常。他低头点了几下,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然后他抬头对上时红葵微红的眼:“...我知道我自己上不去。我深刻的,坦诚的,知道这个事实。”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我不过是和别人不一样罢了。我不过是,不需要斤斤计较自己应该付出多少,或者不需要把爱明码标价。那么对我来说,我到底想从田柾国那里得到什么的这个问题,就不再重要。付出多少,是否因此付出而受到伤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重要的是,田柾国得是我的。”他说。他说的认真又偏执,眼睛深黑,看不见底,甚至就连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田柾国...他得是我的东西,而且他要,他要长长久久的爱我才行。”
“别人说,爱情这种东西只要曾经拥有过就可以了。只要永远亲密,永远特别,永远满足,就足够了...根本没有必要成为爱人。...可是我不行。”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是这样。只有他才能救我,只有他才能把我从这条呼啦呼啦流向远方的时光长河里救出来。
“假如他爱上别人,我不敢想我会做出什么事来。”金泰亨低声说。
时红葵愣在原地盯着他看,像是吓到了,没有答话。长久的沉默,远处聚会,人声鼎沸。金泰亨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满口腔的血腥味,这味道太熟悉,让他痛苦又心动。
他慢慢低下头。
我的爱自私又敞亮,它支撑着我走到今天这里,不说让我变得更好或者更坏,但是至少给了我活下去的养分。这一切,都是田柾国以前给我留下的光。
所以他在我的生命中,永远无法枯荣。
金泰亨看向远处。他认真的,一字一顿的慢慢说:“...所以,他必须是我的。”
...
金泰亨拉了愣在原地的时红葵一把,他的情绪收的很快。而现在,他们已经耽误了太久,此刻,两个人又再次慢慢走向侍者拉开的侧门。
时红葵看上去还没太缓过来。
时间等不及,高跟鞋声清脆,明晃晃的光线四处游走,立刻填满了视野所及的所有空白。光一亮,他的皮肤被衬的更白,嘴唇却娇艳的像涂了胭脂。黑色衬衣挺括,这么看过去,整个人显得天真情色又炽热。
太过明显和张扬的美丽,几乎要从笑容中刺破别人的眼,烧痛灵魂。
时红葵从刚才那段话里缓了缓,凝神。
下一秒,她轻笑一声,自然的抬起手和旁边走过来的一位女人打招呼。挂在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但同时,她压低嗓子,声音有些鼻音,说金泰亨:“你可真麻烦。”
金泰亨低笑一声。
“那我,嗯,我,我应该怎么帮你?”
金泰亨端着一杯香槟,扶着时红葵慢慢往前走,在下一位客人走近他们俩之前歪头看向她:“那——请红姐和我今晚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他想了想自己刚才发出去的短信,以及那人会有的反应,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然后,有了这个借口...他就能来找我了。”
算了算时间,今天为止,正好一周。日子刚刚好。
金泰亨垂着眼睛,神色暧昧不明,却很温柔。他晃了晃手里的香槟酒杯自言自语:“他会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
下一秒,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一声。他拿出来,轻描淡写地看一眼,笑了。于是事实证明,金泰亨对上田柾国的这场赌注,从来没输过。
时红葵带着他往前走,金泰亨一只手插兜,微垂着眼。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最后的尾音都被吞没在唇齿之间:“他想见我。”他呢喃着。
“他现在一定很好奇我,很想我。”
“...肯定想的,都快发了疯。”
这周六还有一更。
我去年写留热的时候正好是状态最不好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重新提笔修改时发现原来的版本有一些剧情没有表达清楚。
也真的好谢谢大家一直给我的留言私信,谢谢你们对留热的长久等待(鞠躬)
希望喜爱,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