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唯一信者-7(完结)
今天是哪一天——我已经很久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了。总之是很长一段时间。教会的恶瘤,以我一人当然拔除不了。但我会把那些丑恶的伤疤揭给世人看。
世人为何有求于神明,为得偿所愿,为幸福,为私欲。但是“神明的代言人”,只会伤害平民。他们终究会得知,终究会愤怒。
从前没人有能力将其公之于众,也没有能力对抗成群的恶徒,寥寥几个出头之人也是蚍蜉撼树,连同真相被碾压为尘埃。
终于,我现在可以做到了。
为百姓安生。
为百姓……?
为……
我睁开眼。
神殿内部分不清白昼黑夜,更不要说这里面混黑一片。
抬头看去倒是可以看见那些鲜红的眼睛正在毫无规律地转动。
跪坐趴伏的姿势维持久了,身体有些僵硬,我只...
今天是哪一天——我已经很久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了。总之是很长一段时间。教会的恶瘤,以我一人当然拔除不了。但我会把那些丑恶的伤疤揭给世人看。
世人为何有求于神明,为得偿所愿,为幸福,为私欲。但是“神明的代言人”,只会伤害平民。他们终究会得知,终究会愤怒。
从前没人有能力将其公之于众,也没有能力对抗成群的恶徒,寥寥几个出头之人也是蚍蜉撼树,连同真相被碾压为尘埃。
终于,我现在可以做到了。
为百姓安生。
为百姓……?
为……
我睁开眼。
神殿内部分不清白昼黑夜,更不要说这里面混黑一片。
抬头看去倒是可以看见那些鲜红的眼睛正在毫无规律地转动。
跪坐趴伏的姿势维持久了,身体有些僵硬,我只好拨开那些搭在我身上的触肢,转动身体,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头仍然靠在祂的膝上——应该是膝盖。
祂庞大的体型衬得我像及膝的幼儿,但我已习惯祂的样子,敬爱祂的样子。
啊。
为了我敬爱的神明才对。
那些侮辱我之信仰者,讥笑着欺骗世人,假借神谕企图做人上之人。
卑劣!
似乎是感受到我突然来临的愤怒,冰凉的触须贴上我的脸蠕动着。
“胡思乱想而已。”
我站了起来,对祂笑。
那些眼球收缩,随着黑色蠕动物质被吸入身体。华恋化为人形,仍坐在座上,面无表情地观望着我。
最近有些焦躁,也是正常的。一切就要结束了。
费恩与我国终于达成停战协议,割地等事宜我不关心,我只是在等待二王子回国。
教会名声已坏,但大王子仍有坚定的党派支持,有很多的胜算。
可是不够。
在这场差错一分就万劫不复的王权争夺中,连胜算很大都远远不够。
至此,我的计划终于要落幕了。
我留了监视的使者在王宫。国王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已是将死之人。但他今日在王宫设宴,庆祝这场史无前例的胜仗,也因为本以为会牺牲的儿子活生生回到了这里,他可以说是欢欣到了极点。
华恋慢慢走过来,手轻轻一翻,眼前便浮现出了此刻王宫内的景象,供我观看。
谁和谁把酒言欢,我不在乎。我观察着大王子阴沉的脸色,留意他的动向。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欢宴之中,竟然忍下了所有的愤怒。
待到众人宴罢归去,大王子偷偷来到国外的卧室。来到这个暮年老人的房中。
“我这些年的政绩难道还不能使您满意吗?我一直以为我是您最欣赏的孩子,可您还是不愿意委我以重任吗?”
床榻上的老人毫无生气,刚刚的欢宴已经抽走了他仅剩的活力。他却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在我看来十分可笑,只是想在孩子面前保存自己的权威罢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老人的声音和踩碎枯叶时的声音一样,“我还可以治理这个国家,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体不行了,但我还能诚心地向全知全能的神明祈祷,祂会保佑这个国家,会祝福我的。”
说罢,老人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他是如此坚信着,只要他祈愿,全视之神会赐给他长生不死的祝福。是啊,毕竟他一直以来的祈愿都得到了实现,以各种代价换来了想要的结果。他亲身实践的,任何人说这是一场教会的谎言,都无法使他相信,毕竟他已经深信世界就是这般运转的。有谁揭露,就是破坏他的美好世界。教会名声再差他都无所谓,只要他的愿望能实现,他还能侥幸,还能继续幸福下去。
青年男子的脸上青筋暴起,更可怕的是他手背像是快爆开一样。深呼吸,却又看到老人痴迷的表情;冷静下去,却又想到自己白费的努力;努力克制,可父王根本不想给自己王位继承权。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老头在乎的只有神明的迷梦。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愚蠢!被骗了一生还幸福自得!愚蠢!
“你都不肯睁开眼看清楚这个世界!一天到晚做梦,做梦!看你管这个国家管成什么样子!死啊!死啊!死啊!”
暴现的青筋消不下去,张开的手掌狠狠按在老人的口鼻。
最开始激烈抽搐,然后一动不动。
热血下降,取而代之的冷意凝结在双脚。
大王子僵硬地把手拿开,露出老人再无生息的面孔。
“……”
我挥手,打散了影像,不再去看。
“于心不忍?”
“不想看见他那副嘴脸罢了。其实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我知道,大王子在踏进房间前,就做好了必要时下毒手的准备。对于王位执念过深的他已经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了,稍微逼迫就能让他丧失理智。
毕竟是捂死的,没有外部痕迹,说是寿终正寝没人会怀疑。
除了要跟他争王位的人。
“今天就到这里。”
其实本不用走到这一步,但父子之间根本没有牵挂过对方。华恋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个结局?
她肯定早已知晓,世上的一切她都知晓。
想毕,把那幅令人生厌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其实我如果有任何想要知晓的事,问华恋的话,她一定会告诉我。可我不想要那份属于神明的全知,作为人类,保持应有的“愚昧”才行。
和神明同行,我对华恋所想一无所知,可这才是幸福的。
“还要五天。”她说。
五天很短,和我来到这里度过的日子比算不了什么。时间就好像在神殿里面被慢慢淡忘了一样。
数条触须拉过我的手,把我拉向华恋。她的双眼不看向任何事物,但我知道其中有一份视线是落在我身上的。也许落了很多。
我环住她的腰,脸贴了过去。藏在她斗篷下活动着的黑色物质有些附着到了我身上。
“我需要担心什么呢?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我一样获得你的祝福了。”
“以祭神为名的牺牲不在少数。”华恋细数世上仍在发生的拜请仪式,那些漫游的存在像祂一样降临世间,“同样,凡人的愿望不能使祂们给予一丝关心。”
她顺着我的发丝抚摸。
“对,你是最特别的。”
那脸上,竟然真的像人类一样,有笑意浮现。
五天,是瓦瑞利安王室腥风血雨的五天。连国王的丧礼都没机会举办,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应该继承王位的大王子遭到二王子党派的反对,充斥暴力的争夺在王宫内开始了。
这几天不断有双方的党羽被杀害,最后终于是二王子与将军们走得更近,短时间内发动武装政变,将大王子一党全部屠尽,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胜出了。
当这一天来临,我来到了王宫。
老国王的葬礼总于有空被提起,这会儿他的棺木还没合上,他躺在里面,仪容被整理得像是安详入睡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近距离看自己的父王了,我竟然真的没有一点情感上的波动。大概我对他的情感,不论好坏,都在被他驱逐的那一天消耗殆尽了吧。
房里除了我,只有二王子。我没有向众人揭示我的到来,仍只有王兄知道我的存在。
“你回来,真的只是为了丧礼?”王兄轻蔑地嗤笑,也许是因为从夺权中胜出,自满的气势已经膨胀而出,再也不正眼瞧我了。
“稀奇,毕竟他也从来不把你当女儿,一件工具罢了。”
事实上,我们三个孩子,国王又真正爱过哪个呢?他只爱自己。我只是没想到在生命最后他居然还会做着长生不老的梦。
“我也说了,机缘巧合之下,我开始信奉全视之神,可城中教会,不过是玷污神明的恶徒。父王懦弱,识不清真相,可你很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看着他,“百姓已经在怀疑教会的真伪了,只要我这个公主重新出现在公众,真相被揭露,再由你下令清除教会,一切都很容易。”
王兄迟迟没有回话,我轻笑一声,不再看他,继续回头看着棺材中的父王。
“你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父王听信教会,瓦瑞利安自古以来都被这教会的阴影笼罩,如今有除掉他们的机会,何乐不为呢?”
还是没有回应。但没关系,我善于等待。在这死寂的房间里,等来我的最终答案。
是一把剑,自背后插入,贯穿我的胸口。
看来我得到了一个拒绝的答案。
“国家动乱,没有什么比信仰更能稳定民生的东西了。我甚至不用消耗多大的财力。”
说着,剑捅得更深一寸。
“欺骗,犯罪,每天都有,能保住王位就行,我的妹妹。只能怪你坐不到我的位子上。你既然已经被当做祭品,还请你真正地在人间消失吧。”
狠绝的话说出口,剑被用力拔出。一大滩血喷到地上,因为没有力气,我只能扶住眼前的棺材。
又一次被背叛了。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丝毫亲情。可是这次,竟然连对他王位毫无威胁的我都能不带犹豫地下手。
鲜血决堤,使得我浑身冷得发抖。
毕竟是致命的伤势。
真是残忍。
心底止不住悲哀。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这样的陪伴,是我计划中的背叛。
可是。
真的。
很痛啊。
我把手按在胸口的窟窿上,那血流的速度,都会让人以为是把手放入了不息的涓流之中。
背后的人凝固了,从话语到身体。
“你是什么东西!”
人类,当然是人类。如果要再加修饰,那就是一个信徒。
嘶,哪怕接受过那样的寄生,遭受了剧痛也还是忍受不了。我有点理解最开始为什么华恋不希望我捅她了。
虽说神明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就是了。
力气恢复了一点,我转过身去。面对脸色铁青的王兄。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万物洞察之主的信徒,我全心全意侍奉着祂。”
这回轮到我得意了。
“真正的祂。”
流淌在地上的血液变黑,开始蠕动,伴随黏腻的声音,身后传来脚步声。
更为沉重,缓慢,带来寒意的脚步声。
触肢爬上我的身体,伸进我的血洞,在很诡异的声音中,修复着我的身体。
接下来,不需要我动了。
黑影散开,铺满整个地板,长着血红眼睛的触肢们一拥而上,卷起男子的四肢,还没来得及使他尖叫,光是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就把他拖入了深渊,万劫不复的深渊。
人被拖走的一瞬间,好像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安静祥和,只有满地的鲜血诉说刚刚的惨状。
身体被修复好了,我大口喘气。
“你很失望。”祂说。
是啊,怎么会不失望呢?
王室已经全死了。
原本他们的死亡都是可以避免的。如果父王接受现实,真正爱他的孩子们,也不至于被害死;大王子若是没有歹毒的心肠,也不会在党派之争中被杀;二王子,他要是念及一点点兄妹情谊,更不会丧命。
我知道他们的死亡,他们的死亡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可我没有做任何事,我只是做了全部我该做的。我除掉了很多出自教会的恶棍,却使与他们勾结的大王子失去支持,使其焦躁,冲动弑父。我救下了二王子,他却因此野心暴涨,弑兄弑妹,残忍无度。
我只是执行所有正确的事,但他们在此间萌生内心的罪恶,共同带领着他们走上绝路。
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个真正有良心,都不至于此。
“我有计划,可他们原本也不用惨死。”
我真的感到悲哀。
“你已复仇,此间事了。”
变为人形的华恋来到我身边。我看着她,坚定地摇头:“不。”
她没有什么表情,等我继续开口。
我回身把老人的棺木合上。
是的,我一开始很想复仇,向背叛我的亲人,向行恶事的教会。
但是愚昧的凡人终不会改变,今天消亡了一个教派,明天新生信仰诞生。所有人在世上求的,不过是一个生活,什么能给他们带来生活上的美好幻想,他们变信什么。
还会有,还会有,更多蠢货自称信者,侮辱我的神明。至此,陷入循环,人类依旧在盲目的追求中消亡。
“所以,我来统治。”
我拉起她的手。我的计划因她而改变,那个曾经的她。
由我统治,已经丧失私欲,不死不灭的我。
瓦瑞利安将获得一个——
“不朽的国王。”
由我领导,再没有虚假教徒,再没有神明崇拜。他们只要听从于我的治理,一个人类的治理。由人类带给他们对生活的美好幻想,而祂,将在人的心目中消失。
“华恋,陪我一起。”
我拉着她,请她继续观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华恋收紧手上的力道,随我前往。
“你令我意外。”
华丽的王宫,万人的膜拜,原本是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场景。
这一年,全视之神真正地降临在了瓦瑞利安。祂的阴影遍布全国各地,世人无不听见祂的话语。祂口出人言,道尽所有令祂不快之事,随后降下神罚。
二王子,教会,悉数被除灭。原教会地址被火烧干净,预定重修成孤儿院。
祂将带来自己的使者,世上唯一接受了祂祝福的长生者,也是仅剩的、拥有瓦瑞利安王室继承权的公主。此后瓦瑞利安将只有她立于治理的顶端。
举国上下,欢庆君主的到来。
他们欢庆,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国家是受神明祝福的国家。
他们错了。
但是他们不需要知道。
前面那一系列事,也是我让华恋帮我演戏。
红毯长铺,王冠置于面前。
“在全视之神的注视下。”
华恋变成普通人的形象,看着我坐在王座上。
“瓦瑞利安迎来新的君主。”
我想起她曾经对我露出的感兴趣的表情,而她现在比以前更有探究的意味。她应该有觉得满意,我感受得到。
“瓦瑞利安九世,愿她长治久安。”
“愿她长治久安。”
王冠被佩戴于我头顶。
“你断了这个国家信仰神明的道路。”
触肢卷起我的头发,一圈一圈绕着。不知道华恋是否觉得这有趣。
“这是人类通往幸福之路。”
“但你是信者。”
“这使我获得幸福。”
我亲吻那些触肢。
“全国上下只需要一个信者。国民不需要神明,但我的爱需要你。”
我的身心,我的爱,我全部、全部的信仰。只有我才能献上这一切,祂只会接受我的一切。
“你曾尝试过让人类获得幸福,但后开你再也不在乎人类。如今我能真的凭治理使人们幸福。”
“那将过千万年。”
“那便过千万年。留在这里,好好看着我。”
千万年,于神明而言不足挂齿。而我,也会在华恋的陪伴下,走向无尽的生命,只有我们。
“有一天人们会不再需要你的领导。”
这是华恋的推测,还是她所看到的事实?
我摇头:“我并不在乎。即便国家衰落、毁灭,于我如尘埃。”
人类死去,文明灭亡,我们依然存在。怎样都好。我所求,我最大的所求,不过祂所有的信徒消失,唯我一人足以。只有我能够服侍,只有我能够奉献。
华恋闻言,抚摸一下我的脸颊,替我拉过被子。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
完结啦。如之前所说,信者大概就是我最后的恋光文了。退圈也因为各种考量啦,总之五年多的创作时间我过得很愉快,我已经完全算个老人啦,现在还能看到些新人才真是令我意外,那也祝新入坑的朋友快乐开心。
另外,做个留念也好,回头会给信者出纪念本~
唯一信者-6
在全视神殿醒来,并不想立马起床,花了好久磨蹭。倒是像回到小时候赖床不想上早课的时候。
就算不会饥饿,也还是需要睡眠。
躺在床上,视线绕了一圈,落在祂身上。这几天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总是祂。祂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用其中一直眼睛看着我,其余则是看向不同地方。
……已经很习惯醒来后床边站着个身影了。
“华恋。”
祂用来观察我的眼睛转了一圈,收起深渊一样的黑色,显露出人类样貌来。
“你为什么总站在这里?”
不仅是睡觉时,只要是在神殿里,我走到哪,她都会跟着我。像是在观察我,但我知道她的视域中并不只有我一人。
“陪伴。”
又是一件神明完全不需要的事物。也就是说,她的这个行动是为我考量。
明......
在全视神殿醒来,并不想立马起床,花了好久磨蹭。倒是像回到小时候赖床不想上早课的时候。
就算不会饥饿,也还是需要睡眠。
躺在床上,视线绕了一圈,落在祂身上。这几天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总是祂。祂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用其中一直眼睛看着我,其余则是看向不同地方。
……已经很习惯醒来后床边站着个身影了。
“华恋。”
祂用来观察我的眼睛转了一圈,收起深渊一样的黑色,显露出人类样貌来。
“你为什么总站在这里?”
不仅是睡觉时,只要是在神殿里,我走到哪,她都会跟着我。像是在观察我,但我知道她的视域中并不只有我一人。
“陪伴。”
又是一件神明完全不需要的事物。也就是说,她的这个行动是为我考量。
明明成为神明的她已经没有任何欲望了,却会考虑着凡人的我。
总之我也已经习惯了,或许还要多亏祂的寄生,我们现在亲密不已。
“那就跟我一起。”
我往里靠了靠,尝试拉她一把,可惜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并没有让她面露疑惑,而是根据我的意思,直接躺了上来。
可以肯定这对一个神明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祂不会入眠,甚至不需要休息,变出一间寝宫完全是因为我。
她就算躺了上来,也还是维持着看我的视线。
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想试试让她躺在我身边的感觉而已。反正她杵哪儿都一样,不如陪我睡觉,白站在那里怪吓人的。
这才没过多久,我已经变得像是拥有这里的主人了,可能是因为她在我身上的寄生,对这冰冷的神殿感到无比亲切。
每日回到城里办事,清除那些教徒的恶行,算下来已经有三个月了。我国和费恩的战事也如预料之中一样,优势占尽,与此同时,关于二皇子的虚假预言也被揭示。对现在的我而言,他们编造全视之神的假喻这件事更让我恼怒一点。
“时间快到了。”她提醒我。
拥有无所不知的神格,我的想法她一清二楚,但就算被这样看透,我现在也早已没有恐惧,只有着被知晓的幸福感。
是啊,我有自己的计划,自己的私心,华恋默默地知道了我的想法,却不会说出任何一句评价,总之任我行动。轻视着,默许着。
但我改变了原本的打算了。
我靠在华恋的肩上,轻轻叹息,哪怕是在童年时期我都未曾向谁撒过娇。
“帮帮我,华恋?”
那张人类女孩的脸露出一丝微笑,代表着兴趣,代表着纵容。我可是唯一有此殊荣的人类。
比我们相遇的更早开始,我对她来说就是特殊的了。
抚摸着她斗篷之下的黑色覆盖物质,那触感和皮肤差不多,但是很冰冷,并且像是活的,随时都在蠕动。这些黑色物质会随意化形,变成触肢的时候较多,仿佛每个都有自己的意识。
这是由于祂的意志吗?还是因为她的想法而活动着。华恋看似已经完全只有神格了,这也是我如此愿意信奉、服侍的原因;但那些私心,不符合神明不在乎任何一个凡人的意志,联想她曾经为人的经历,我无法控制自己压抑这些……更像是人类的情感。
“……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帮助我这么许多的吗?”
华恋从容地摸摸我的头。
“你想从我这里看到以前人类的情感么?和祂成为一体后就没有了。”华恋的话语缓慢,我感受到了她的思考,“你想用人类的定义来说,那么,你很重要,就是这么回事。”
我愉快地笑了。
翻过身来,整个人压在华恋身上,自她胸前抬起头,望着没有情绪起伏的脸。
“那你以后陪我一起睡觉,我睡着的时候你就躺在这里,在我身边,好吗?”
长剑刺穿最后一个行凶者的胸膛,随着尸体倒地,这场蓄谋已久的暗杀就被我这个闯入者搅黄了。
刺客总共五人,我召唤触肢绞住他们,再将其砍杀。这没什么难度,也没有带给我负担。神职服上全是鲜血,我还随手把血污蹭在了上面。
我练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却从来没杀过人。被寄生之后,我在城中对付那些恶徒,也只是重伤他们,如今是第一次取人性命,却没有任何感觉。大概也要归咎于祂的存在。融合了祂的一部分后,对于生死的概念已经被抛去了,我只是凭借自己还属于人类的道德,控制自己不下杀手。
但这几个刺客,实在是没办法的事了。
毕竟他们被派遣来杀我的王兄,任务失败了回去也难逃死罪。
我扭头去看一旁被晾了很久的主角,也就是瓦瑞利安的二王子,我的兄长。
战事进行得激烈,但瓦瑞利安的优势明显,二王子也正当得意。就在此刻,费恩的奇袭部队袭击了驻扎营,一片混乱。大王子安插的杀手们,也终于迎来了完成自己任务的时刻。因为无人能顾及,二王子被逼到了后山,将要走上绝路之际,由我登场救下了他。
二王子心有余悸,看我既不是军中士兵装束,面孔也不熟悉,念在我救他性命,只是很警惕地问我:“你是什么人?”
我取下伪装面具,幻化的陌生人脸立马变成了我原本的脸。还没开口,就听到二王子的尖叫。
“是你!你不是……”
我冷漠地勾起嘴角。
“是啊,你们以为我成了祭品,把美貌、贞洁甚至性命全献给了神明。”
二王子被堵住了话,惊疑不定地上下看我,似乎是想确认我是不是本人。
“哦,对。这都是幌子,你们只是想除掉我罢了。你们根本不信什么神明,而是在那个山林里安排了杀手。”
瓦瑞利安后山的全视神殿,教会的定期供奉,只是做样子给国王和民众看,他们要隐藏的,是肮脏的恶行。那么,究竟为什么会挑中我,我想例行供奉的可能性很低,只是借此机会除掉我罢了,除掉王位的竞争者之一。
我是后来慢慢想通的,问过华恋,她也承认那日她暗中消灭了本该来刺杀我的杀手。
这都是出自大王子之手,但二王子,我的兄长,明明也知道了此事,却没有任何怨言,只觉得少一个继承人是好事。
我却不恨他们了,弱小无力反抗者才会深恨。
二王子的表情变成了忌惮,他认定我是来复仇的。
“我都来救你了,哪会立马又把你杀了。你知道现在教会在到处传播全视之神的预言吗?预言说你会战死,但实际上是大王子和教会串通的阴谋。”
“所以……这些杀手是他……”
“对。”
二王子摇晃地起身,扶住一旁的树才有力气站着。远处的厮杀声音减弱,但是烈火熊熊,正在营地燃烧。
“偷袭和刺杀的时间是凑巧撞到一起的……?”
“也许是教会和费恩的领军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吧。或许是那些杀手引诱敌军偷袭的也说不定。”
“可这不是在拿战事开玩笑么!战败的话,我国利益……”
“说到底这个计划只是为了除掉你,本身费恩的军队就很弱,哪怕这次偷袭成功,也无法为他们赢得多大胜算。”
二王子沉默下去,面色阴沉地思考起来,眼中逐渐冒出仇恨的火花。
“你来救我也不是因为好心,而是要和我联手。”
我救他当然不是因为心地善良,这还是一个对我见死不救,甚至要加害于我的人。
“你活着回去,对我而已已经足够了。”
“呵?”
眼前的男人面露不解,我却感到内心的愉悦正在上涌,他不会明白一个信者的快乐源自何处。
“一个被教会虚假宣传的预言,而且这个预言事关国事,至关重要,却在你完好回国后就会被攻破。教会会如何?他们虚假的教义会被怀疑,往日那些掩藏在谎言中的恶行会悉数暴露……那个假借全视之神名义的教会,会不复存在。”
我朝他伸出手,递给他绝对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救你性命,继续打仗,没过多久你就能凯旋,带着荣耀击碎谣言和阴谋。战功会让你赢得美名,教会的名望会被破坏,我们的兄长又有什么能和你抗衡呢?”
只是一次化险为夷,他所要做的也只是继续自己当前的事——打仗,没想到却能让王位几乎落于自己手中。他一定会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去吧,继续争夺王位,在这场虚无缥缈的争夺之中让所有参与者都踏上绝路。你们的不仁不义,最后能杀死的只有自己。
我不需要向他索求回报,他于我而言不重要,让他活下去只是我计划的一环。我们兄妹之间是没有感情,但我只是不在乎他,他们却想着害我。如此看来,我已经仁至义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恨意和失望都消失了,对着他们加害我的那些事,好像是以无关者的角度去看待了。也许是我现在有了远超凡人的能力,再也没人能伤害我,过往那些事便微不足道了。也许……因为如今的我获得了更大的幸福。
二王子早已离去,回归战场。我望着平息下去的硝烟,知道这场闹剧已经结束,费恩以奇袭失败而告终。这场战争,最终会像华恋所说,费恩一败涂地。
终究我也是瓦瑞利安的国民,也曾心系百姓安危,所以我当然不希望这个国家迎来灾难。
只是作恶之人不应凌驾于这个国家统治的顶端。
身后传来脚步,黑影重重,伴随黏腻的蠕动声。华恋来到了我的身边。
“此间再无要事,你却依然很关心这里。”
“只是平白又死去那么多人,感到感叹。”
哪怕华恋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我也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向后倾倒,靠在了她的身上。明明化为人类形态的时候并不高,却总让我以为她仍是数米高的样子。
也许是心理上的作用,毕竟光是存在,她就能让人类匍匐。
“信仰的神明不同,甚至能导致生灵涂炭,多可笑的事。”愚蠢的是信者,险恶的是人心。险恶之人煽动愚蠢之人为自己牟利,整个世界都沦为他们利益的牺牲品。
“你现在自己也是信者,你又有何不同?”
华恋语含探究,只是单纯地想知道我的答案。
是啊,我也是愚蠢的。凡人之身,谁又能在这世上永远保持清醒呢。
“我不向神明索求,满足私欲。我不期待愿望成真,我没有愿望。我只是想要信奉,献出我所有的爱。”
我早就入迷了,我也很清楚我入迷了。从知晓华恋身世的那一刻起,我的爱便只为她而存在了。而祂的存在不容置疑,引诱着我一步一步拜服于祂,以致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世界上再没有谁能像这样让我献出全部。我的信仰,我的爱,倾尽我的所有。
哪怕当初真的变成祭品,我也心甘情愿。
华恋似为我的回答感到有趣,正抚摸着我的发丝。她再也没有情感,可她对我的情感,在成为神明之前就已存在,现在则算是引起了她的回忆吧。
“那么华恋,我是信者,唯一的信者,你会接受我的供奉吗?我的身体,我的贞洁?”
我捧着她的脸,没有温度,没有回应。华恋只是带着我,后退几步,穿越回到了神殿寝宫。
——————
快写完了,写完信者大概不会再写恋光了。孤身前行太久热情也被磨得差不多了,人也是会累的👉👈
【逢林】光と雨(1)
是不知道會變成怎樣的坑呢(逃)
--------------------------------------------
「乾杯——!」
嗚哇……這都第幾輪了啊。
小林愛香心裡哀嚎著,還是笑著舉起不熟悉的小小酒杯。
自己喜歡的,是拿著大大的啤酒杯,大口地享受麥子的香氣和沾在嘴邊的泡沫,對於這種調酒類的「精緻飲品」,她可不是太擅長。
「小林啊,真有你的,才來出版社沒多久,就已經升...
是不知道會變成怎樣的坑呢(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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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杯——!」
嗚哇……這都第幾輪了啊。
小林愛香心裡哀嚎著,還是笑著舉起不熟悉的小小酒杯。
自己喜歡的,是拿著大大的啤酒杯,大口地享受麥子的香氣和沾在嘴邊的泡沫,對於這種調酒類的「精緻飲品」,她可不是太擅長。
「小林啊,真有你的,才來出版社沒多久,就已經升上小說部的責任編輯了!」
「謝謝……」
「來,我敬妳!」
這不是也說過好幾遍了嗎……
不過幾位前輩看起來情緒很高漲的樣子,應該是真心祝福,不是嘲諷吧。
小林皺起眉頭,還是以杯就口,仰頭任辛辣的酒精滑過喉間,但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這就是所謂的「社會人」嗎?
「喂,佐藤。」
「嗯……幹嘛?」
「你有沒有看到吧台那個女的?」
「當然有啦……早就注意到了,好漂亮啊。」
「嘿嘿,英雄所見略同啊。」
小林漫不經心地聽著,腦袋已經有點暈乎乎的。
就算今天的主角算是自己,但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啊……
「看她一個人待在那裡好久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放鴿子了,真可憐。」
也不一定吧,有些人不就喜歡一個人待著嗎?
像自己就挺喜歡的……雖然也喜歡熱鬧,但又有點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小林垂首搖晃著杯子裡的冰塊,發出咚咚的聲響,心想要是這是今晚的最後一杯就好了。
「唔……小林啊。」
「是!怎麼了?」
「妳看到吧台那個女生了嗎?」
「沒注意……」
「她一個人待在那裡很久了,不如妳去請她來跟我們一起喝酒吧?」
「……什麼?」
「妳去比較不奇怪啦,畢竟只有妳一個女生嘛。就只是單純請她喝酒而已,沒別的意思。」
「這……」
小林內心警鈴大作,嚥了嚥口水。
雖說作為同事,前輩們還是挺照顧自己的,但在這種昏暗的lounge bar裡,說要請陌生女孩子喝酒,小林怎麼想都不覺得是件好事。
何況平常這些男生們談論的話題裡,擦邊的玩笑也不少……
「小林?」
「呃……這樣不太好吧?」
「什麼嘛,妳該不會是不好意思吧?」
「我……」
「那我和高橋直接去問問好了。嘿咻……」
「等等!」
眼見佐藤和高橋正搖搖晃晃地起身,小林沒能多想,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把眼前的幾人嚇了一跳。
「我……怎、怎麼可以讓前輩跑腿呢!還是我去吧!」
「小林……」
「只要請她過來我們這邊就行了吧!我馬上去!」
小林不待其它人回答,沒能多想,便往吧台走去,逕自坐在那個女子旁邊。
對方看到小林突然就在旁邊坐了下來,明顯一愣,環顧了一下酒吧裡面,明明還有許多空位的。思及至此,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有什麼事嗎?」
對方率先開了口,溫柔的嗓音在嘈雜的酒吧裡顯得有些突兀。小林這才仔細看向女子,過肩的長髮,圓潤的杏眼和高挺的鼻樑,確實如前輩們所說,外型十分出眾。
不對,現在不是讚嘆的時候。
「那個……」
「妳該不會要請我喝酒吧?」
「請趕快回家吧!」
「哈?」
女子發出了不經修飾的疑問句,滿臉疑惑地看向小林,接著視線聚焦在小林身後不遠處的包廂區,一群男子正在注意這裡的情況。
「我朋友要我來……想請妳喝酒,但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
「但是我擔心如果拒絕了他們,他們會直接過來找妳,這樣更不好。所以……」
「所以?」
「妳能不能假裝拒絕了我,然後趕快離開這裡?」
「……」
「我知道我很像騙子,但我說的是實話,所以……」
對方沒有回話,只是向酒保招了招手。
「請問要什麼呢?」
「一杯柳橙汁,一杯螺絲起子,不要任何裝飾,讓兩杯看起來是一樣的。」
「收到。」
小林茫然地看著酒保開始動作,不解地望向女子。
「那個,我不是說……」
「我現在直接離開的話,妳會很難做人吧?」
「……!」
「不如我們就聊一下天,裝作彼此很投緣,再一起離開這裡。」
「……等等,一起離開?」
「妳顧著擔心我,但妳自己不也跟一群男生在一起嗎?」
「不是這樣的!他們是前輩,所以……」
「我知道,妳看起來就不是愛玩的人,只不過是拒絕不了別人的那種傢伙。」
「唔……」
小林垂下頭,對於面前這個人竟能如此輕易地看穿自己,莫名感到有些溫暖。
說實話,自從到東京奮鬥並進到這家知名出版社以來,自己一直努力工作著,幾乎沒有什麼朋友,今天好不容易當上了夢寐以求的責任編輯,和一直以來照顧著自己的前輩開了慶功宴,她卻有一種比平時自己一個人時更加寂寞的感覺。
「好了,這杯是螺絲起子,這杯是柳橙汁,別搞錯了。」
「謝謝。」
女子向酒保點了點頭,接著把螺絲起子那杯推到小林面前。
「欸?我以為酒是妳的……不是,我剛已經喝很多了!」
「妳演技太差了,現在的程度演不出我們想要的戲碼的。」
「什、什麼啊?」
「喝吧,我請客。」
「就說不是那個問題了……」
小林無語,卻又覺得反駁不了對方。
不知是不是方才尚未揮發的酒精讓她的視線有些模糊了,她總覺得眼前的女子正若有似無地露出狡黠的微笑。
小林認命地捏住吸管,將螺絲起子喝進肚中,謝天謝地,它在調酒裡還算是好入口的。
她瞄了眼身側的女子,穿著貼身的高領毛衣,漂亮的五官在昏黃的燈光下看來有些豔麗,卻不合時宜地小口啜著柳橙汁,令人莫名想笑。
「那妳為什麼不喝?」
「我不喜歡喝酒。」
「……」
「……給我把嘴巴合上!露出那副驚訝的表情很失禮啊!」
「抱、抱歉……」
女子的視線十分銳利,只是這樣斜斜地瞟過來,小林就不禁打了哆嗦。
接著,她笑出了聲來。
「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
「什麼嘛……我還以為妳是個善良的好人,想不到還挺差勁的?」
「欸——說到這個份上也太傷人了——」
「……等等,妳別喝了!」
調酒的後勁來的突然,混酒更是讓小林後知後覺地開始有些恍神了起來。她茫然地望向表情帶著怒氣的女子,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比劃起來。
「妳醉了,快點回家。」
「我沒有醉。」
「騙人,妳眼睛都睜不開了。」
「那這是幾根手指?」
「這句是我要問的台詞才對!還說沒醉!」
女子莫名有點惱了起來,但這杯酒是自己請的,雖說並不想承認,但也該負上些責任吧。
何況要不是因為自己,對方也不用來淌這個渾水。
……該不會這也是搭訕計謀的一環吧?
「晚安……」
「喂!等等!」
「……」
「……喂……」
她看了看已經倒在桌上的小林,又看了眼不遠處正驚訝地議論紛紛的男子們,煩躁的情緒油然而生。
「梨香子。」
正為了突如其來的狀況感到發愁的逢田梨香子轉過頭,望向也正皺著眉頭的酒保小宮有紗,兩人面面相覻。
「她是誰啊?」
「我哪知道……不知道哪裡來的濫好人吧。」
「所以她醉了?」
「看起來是真醉了……」
小林突然抬起頭,對著空氣嘟噥起來,把兩人的視線都引了過去。
「這是……15……」
小林語畢,又重重倒了下去。
「……」
「……」
「有紗,幫我叫個車吧。」
「妳要送她回去?但妳知道她住哪嗎?」
「怎麼可能,我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
「那妳要帶她去哪?」
「能怎麼辦……只能隨便找個便宜旅館讓她睡吧。」
「……我真的沒想到妳是這種人耶,第一次見面就要上這種地方。」
「才不是啊!妳覺得我家是能住人的地方嗎!」
「那說的倒是……」
「……」
「反正我只負責幫妳叫車,之後要去哪妳自己決定。」
小宮轉頭往後台走去,逢田則一臉無奈地看著小林,長長地嘆了口氣。
「說什麼擔心我,怕給我找麻煩,自己才是最大的麻煩吧。」
望著將臉埋在手臂裡的小林,逢田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然而下一刻,小林卻舉起了手,抓住了逢田的指尖,接著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把逢田嚇了一大跳。
果然是裝醉嗎?
「……」
「喂,妳給我起……」
「媽、媽……」
「……」
小林說完,鬆開了逢田的指尖,再度昏睡過去。
「等妳醒來,我真的,跟妳沒完沒了。」
【Cnrk】エイリアンズ
*俗套产物,私设ooc
*一篇完,全文1w1+,祝食用愉快
逢田在中学三年级时,因为母亲工作变动的原因,从东京转进沿海小岛的一所公立中学。彼时她还尚未到能体会海潮美丽之处的年纪,只觉得与繁华都会间陡然生出的割裂感无法接受,在暑假末尾一周,她几乎在房间生了根,沉默不语地同母亲做抵抗,但终究无法扭转既定事实,更没法反抗母亲的威严,只好穿上崭新制服,在极为空旷的街道上拖着沉重步伐前进。
小镇唯一的中学算不上气派,只是俨然某种被强行拼接的别扭几何体,逢田抽抽鼻子,闻到海风刮过生锈围栏的味道,班主任是位长相和蔼的中年女性,母亲和她打好......
*俗套产物,私设ooc
*一篇完,全文1w1+,祝食用愉快
逢田在中学三年级时,因为母亲工作变动的原因,从东京转进沿海小岛的一所公立中学。彼时她还尚未到能体会海潮美丽之处的年纪,只觉得与繁华都会间陡然生出的割裂感无法接受,在暑假末尾一周,她几乎在房间生了根,沉默不语地同母亲做抵抗,但终究无法扭转既定事实,更没法反抗母亲的威严,只好穿上崭新制服,在极为空旷的街道上拖着沉重步伐前进。
小镇唯一的中学算不上气派,只是俨然某种被强行拼接的别扭几何体,逢田抽抽鼻子,闻到海风刮过生锈围栏的味道,班主任是位长相和蔼的中年女性,母亲和她打好招呼后就将逢田推了出去,逢田尴尬的社交笑容挂在嘴角摇摇欲坠,几乎是毫无意识地被领去教室,在嘎吱作响的推拉门将她毫无保留展示出的瞬间,逢田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不在晕船时干脆跳进海里一了百了。
“这位是今天开始加入我们班级的转学生逢田梨香子同学,大家要好好相处。”
逢田在短暂的几秒内被极为强烈的视线刺痛,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肌肤每一处,她偏了偏头,避开所有对视的可能性。逢田拖沓着步子,硬着头皮走向预先留好的空位,视线一直延伸到窗外无波澜的层叠叶片,极为不真实的感情翻涌上来,恍惚间觉得自己掉进一片无底的沼泽。
记不清这堂课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回过神时,逢田已经被层层围住,陌生面容带着新奇的打探目光落在她脸上,像观赏一株生在玻璃罩中的花。他们问,老师说逢田同学是东京来的,那大都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那里也有星星、让人想要落泪的风和潮湿的气味吗?东京那些高耸建筑的间隙中会有野花吗?在那样繁华的地方生长至今,又为何要来到这里呢?是因为喜欢海吗,还是为了逃避别的什么?
逢田头昏脑涨,被突如其来的繁琐疑问塞到说不出话,然而眩晕感仍在持续,她看不清少年少女探究的眼睛,只是原本就烦躁的心情作祟,她撇过头,让目光重新落在窗外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来到这里的。”
逢田想,她的性格谈不上多圆滑,但也没想到会一时气血上涌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此刻她独自一人在天台吃着温热的三明治,无可抑制的回忆起一瞬清晰起来的,空气凝结时学生们惊愕的眼睛。不该那么说的,那种高高在上又伤人的语气,自己如今在尴尬氛围中无所适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所幸她知道,这个年纪的新鲜感很快就会褪去,只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全身而退,而逢田最擅长等待,在过去漫长的等待时间中,玻璃逐渐出现裂痕,最后被瓦解——仅此而已。
她看着毫无杂质的天空,觉得蓝色有种不真实感,像被人刻意调整饱和度,海风抚摸她的发尾,带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逢田轻轻闭上眼睛,想象一个苹果从生长到腐烂的过程,又无端想起母亲笔挺的后背,思绪逐渐飘远。冰凉的、带着水珠的瓶身突然贴在她毫无防备的后颈,逢田几乎就要跳起来,她惊愕地回头,看见一对纤长的眼睛。
“…你是?”
“啊,抱歉!我是小林爱香。刚刚本来想邀请逢田同学你一起吃午餐的,但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想碰碰运气来着,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小林的眼睛愉快地弯起来,露出眼下小巧的黑痣,逢田的大脑高速运转,拼命回忆方才自己周围的男男女女中,能不能找见小林的身影,小林看见她一副紧绷表情,了然地轻轻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第一天见面而已,逢田同学会慢慢记住大家的脸的。”
“……小林同学,为什么会想要和我一起吃饭?”
逢田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做出那么失礼的举动,被短暂孤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小林毫无理由来主动接近自己,或许是习惯性设防,逢田像只竖起绒毛的猫,警戒的盯着小林穿了耳钉的耳垂。
“为什么?唔,因为觉得逢田同学很神奇?”
逢田垂下眼睛,毫不意外的笑了笑。这个人也是一样的,觉得从东京来的自己是观赏物,说到底也是自尊心作祟。她正如此下定论,小林就晃了晃脑袋,接着说下去。
“逢田同学经过我座位的时候,我闻到了细微的花的味道。我好像从没有仔细去闻一朵花,所以下意识觉得,啊,我想和这个人交朋友!”
小林纤长的、狐狸一般的眼睛轻轻弯了起来,澄澈的瞳孔倒映着逢田惊愕的表情——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羞愧感,她随意将这个人定义为高高在上的观赏者,而小林只是喜欢她身上的味道。花在小林眼里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一株随风摇曳着的、绽放在海滨的柔软生命。
“这、这样啊…”
“抱歉!果然还是吓到你了?”
“…并不是这样。”
“逢田同学,你抿着嘴思考的样子很可爱。”
逢田因为这话惊愕地转过头,小林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咬她刚开封的蜜瓜包,她也只好不再过问,沉默不语地同便当做斗争。小林比她吃得快很多,逢田还咬着半边溏心蛋,小林就拍拍手站了起来,影子骤然将逢田笼住,然后小林极快的、力度很轻的掰开了逢田的手指。
“谢谢你咯,逢田同学,待会见。”
小林的裙角随着海风消失在逢田视线的边界,被印入眼底的画像带着眩晕的模糊色块逐渐散去,她困惑地打开手掌,看见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蝴蝶发卡。
啊,奇怪的家伙。逢田眨了眨眼。
逢田回到教室才发现,小林的座位和她隔得不算太近,在斜前方的第三个位置,她拉开椅背坐下,看着小林包裹在白色制服下瘦削的脊背,短袖的边缘有着太阳灼烧过的肤色分界线,撑在桌面的手臂纤细又紧实,银色耳钉穿过她薄薄的耳垂,反射出模糊的白光。
逢田想,她还小的时候,和母亲一起去过一次水族馆。彼时她的身高堪堪没过售票标准线几厘米,被母亲领着在如同围墙版的人群中穿梭,偶尔抬起眼睛能看见不断游动的、长相怪异的鱼。生活在海里的,扁平的,圆润的,缄默不语又审视一切的鱼。那时鱼摇晃的尾端透过冰凉海水所反射的,也是如此无感情的白光。
波光粼粼的水面偶尔泛起白沫般的浪潮,逢田恍惚觉得自己是栖身于海中的水母,缄默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漂浮着,而小林是缓慢游动的鱼,带着海风的咸味将她一同卷走。
——自己会不会太在乎她了一点?
逢田皱起眉头,把视线转开,海水很快就退下去,她和小林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况且自己本身就对这种阳角毫无办法,只是被一句话吸引住,有些自我攻略而已。逢田如此想着,用指尖笃笃地敲着桌面,她想海平面无限延伸的终点,会不会也有未曾发觉过的理想乡。
小林像什么呢,不是易碎的玻璃瓶,也不是柔弱的猫咪,更像某种带有蓬勃生命力的载体,手臂绷紧的时候可以看到很漂亮的肌肉线条,而此刻逢田注视着她,有些说不出话。
小林挡在她面前,拿一本数学书挡住她退路,笑嘻嘻邀请逢田放学和她同行,逢田觉得能拒绝的可能性不大,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小林则是心满意足笑了起来,领着逢田走向校外的小道。
“小林同学…毕业了之后,想去哪所高中?”
“嗯——大概会直升吧?”
逢田受不了缄默空气的尴尬,胡乱找着话题,小林比她略高一些,肩膀延伸出笔直线条,手腕上有海风清爽的味道,随着晃动与腰间布料摩擦,不远不近地飘进逢田的鼻腔中。因为小林的回答,她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因为若是选择直升,仍然是在这小镇唯一的高中生活。
“你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吗?在这里度过高中生活,不会觉得有些无趣吗?”
“完全不会哦?不如说,我很享受。”
逢田在脱口而出的下个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说了错话,亡羊补牢般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小林却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手腕上贝壳串成的手链闪闪发光,逢田却垂下眼睛,把声音闷进掠过前发的风里。
“……对不起,小林同学,我总是说些刻薄的话,让你感到厌烦了吧。”
“嗯?啊,不会哦,因为我不会这么容易被伤害到的,而且这也是逢田同学你很真挚的证据,不用道歉也可以哦。”
小林停下脚步,伸出手,轻轻握住逢田纤细的手腕,温热的指尖搭在脉搏处,咚咚、咚咚,极为平缓又有力的敲击着,逢田没由来的觉得脸热,又找不出能抽身而出的理由,她被小林纯粹又牢固地锁住,连带着混乱的心跳节拍一同被握在骨感纤长的手指之中。
“——非要道歉的话,就请逢田同学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吧。”
逢田躺在她说不上宽敞的单人床上,一边身子紧紧贴着墙壁,夜晚带着潮湿的寒意一寸寸渗进皮肤里,夜灯在床边昏昏沉沉的亮着,变成一圈暖色调的光散在逢田的侧脸,她只觉得心烦意乱。逢田看着天花板上无意义的白色噪点,缓慢向上伸出了手——小林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她的手腕,温热的、骨感的、陌生却又亲昵的。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逢田摇了摇头,她想不清楚,没办法准确为小林在脑内画出一副似颜绘,只是为什么那个人不愿意离开这里呢?即使有选择的权利,也非要留在这狭小又让人厌烦的海边小镇吗?明明可以去别的地方,去更为广阔的地方,作为年轻女孩拥有更多讴歌青春的机会,要她来说,在东京和朋友们放学后吃着芭菲再去拍大头贴,才算是做了一次女高中生。
于是她悻悻地收回手,转而将目光投向一旁未点亮的手机屏幕。小林回家后就添加了她的line好友,头像是只黄白花的小狗,眼尾拉长的黑色很像眼线。对话内容只是寥寥客套几句,逢田不太擅长线上聊天,于是很快以表情贴图收尾。此时逢田又开始后悔起没能多说几句话,或许再多敲打几个字符,她和小林之间的关系就能更亲昵些。
我是不是太在乎她了一点?逢田今天第二次这么想到。
逢田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紧闭着的窗帘被风轻轻显起一角,她感到一种并非本意的平静,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浓雾般的睡意将她包裹起来,像对待回到温热怀抱的幼儿一样,紧接着,随着叮的一声,她沉睡着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Aikyan_:晚安,逢田同学。」
逢田对于第二次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吃饭地点的人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讶,她淡然地嚼着有些冷掉的章鱼香肠,用余光看小林拿出炒面面包心满意足地咬下去,然后幸福到双眼失踪,逢田一边戳着饭盒,一边漫不经心问了出口。
“Aikyan…是什么意思?”
“唔?”
小林眨了眨眼,嘴里还塞着半口面包,可能是快速思考了一下,小林很快反应过来,含糊不清的开口回答。
“唔唔,那个啊,是我的爱称来着!大家都这么叫我。当然,逢田同学也可以这么叫我。”
“…这样啊。”
逢田别开了脸,僵硬的回避了小林的邀请。あいきゃん,逢田不动声色的在心中默念了几遍,あいきゃん。这么叫她太过亲昵,对于自己来说,进展过快,逢田还没能理好自己混乱的思绪,只能笨拙的遵守原本步调。
“逢田同学,line我一直在线,可以的话,多找我聊聊天,我会很开心的。”
小林看着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逢田有些泛红的脸颊,她看向小林卷短的制服裙,纤细的大腿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色,她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失神,于是掩饰般的别过头,任由风吹乱她的鬓发。
“…学校不是不允许带手机来着吗?”
小林的眼睛愉快的弯了起来。
“所以,要保密哦!”
逢田对于海的印象并不陌生,年幼时去过几次冲绳,还有次随着母亲出国去了济州岛,不同地方的海感情也不同,但都仍被温暖的浪潮包裹着,轻飘飘在沙滩拍打着白色泡沫,这里的海却是陌生的,从未体会过的。逢田靠着窗沿,视线随着地平线向前延伸,耳边嘈杂的吵闹声也逐渐被模糊掉了。
习惯一个新地方或许需要时间,但也不用太久,至少在缓慢流逝的时间中,逢田已经可以平静的对待周遭一切了。不过比起其他事物,最先适应的是始终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小林同学,一直只吃面包的话没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哦,而且其他时候我有好好吃饭啦,不用担心。”
小林眯着眼睛,刘海和鬓发被风向后吹去,露出未遮挡的侧脸,逢田看见她睫毛向上弯曲的弧度,极为柔软的在下眼睑勾出一片阴翳。耳钉换成了桃心样式的小巧耳坠,小幅度摇晃着,逢田觉得奇怪,不论是裙子的长度还是显眼的耳饰,老师似乎从来没有找过小林麻烦——虽然其他人或多或少的出格行为也没有被追究就是了。
“…耳朵,不觉得痛吗?”
“嗯?说这个吗?不痛哦,逢田同学要摸摸吗?”
小林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吊坠,桃心就前后摇晃起来,牵扯着逢田的视线一并移动,她觉得这个提议很荒谬,但鬼使神差的,她还是顺从的伸出了手,指腹贴到冰凉金属和温热皮肤交汇的地方,感受到细微的凹陷,逢田有些贪恋地抚摸这陌生的肌肤,她从来没有离小林如此近过,而小林薄薄的耳垂在她的手指中间逐渐变烫,最终染上一层羞赧的潮红。
“等、逢田同学…”
“啊!”
等逢田意识到的时候,小林的脸颊也同样被高温情绪笼罩,她有些为难地咬着下嘴唇,手掌堪堪抵在逢田的肩膀,却又没有舍得用力,逢田这才反应过来距离过近,慌忙向后退去,最重要的是,她恍然发现面前这幅模样的小林,让她一度平稳的心跳重重起伏了一瞬。
“对不起,我有点得寸进尺了…”
“不是的!我…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真的。”
小林像是害怕逢田逃走一般,急切的握住她的手腕,刻意拉开的距离又被暧昧空气填满,少女青涩的身体散发出甜腻气息,逢田看到小林背后高饱和度的天空,觉得自己混乱思绪也有了缘由,只是缄默时间持续过长,逢田不忍让这极速扩张的尴尬扰了气氛,于是又胡乱抛出话题。
“…小林同学,平时休息的日子都做些什么呢?”
“我的话,在家里睡觉或者陪爸爸去海边。”
“海边?”
“对哦。啊,还没有说过吧,我啊,是渔民家的孩子。”
小林笑着站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伸直手臂的瞬间露出一截纤薄腰肢,摇曳的发尾堪堪蹭过逢田的视线边缘,好像可以闻到海水潮湿的味道。她想,小林于她而言还是一块模糊不清的噪点画面,她未曾知晓的,仍未触碰到的那些,极缓慢地汇聚在一起等待填充,而高饱和的蓝色天空略微刺痛双眼,她好像因此能离太阳更近一些。
“说起来,逢田同学开学是不是说过不喜欢海来着?”
“……我才没有说过那种话。”
“诶,但意思应该差不多嘛,毕竟说起这里,也就只有海了。”
“无法反驳啊。”
逢田缓慢地眨了眨眼,小林的侧脸被阴影遮去一半,边界都模糊不清,眼下小巧的黑痣也好像藏进柔软缠绵的眼波里,逢田于是想,此刻不论小林说些什么,她都一定会点头,因为在当下青涩懵懂的少女时期,小林是突兀又难以融化的色彩。
“——那么,逢田同学放学后有空吗?”
逢田想,不知何时起,自己对青春的定义已经逐渐模糊,转而被眼前极鲜明的色彩覆盖住。她跟在小林身后,踩着影子一步步走,小林则是从自行车棚推出一辆轻巧的单车,得意地冲逢田扬了扬下巴。
“逢田同学,让你坐一下专属座位。”
“…会摔吧这个。”
“诶,才不会啦!?”
小林佯装不满地皱起鼻子,灵巧地踩着踏板上了车,单腿支着地面,发尾随着动作滑下肩膀,清瘦的脊背露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像切实要从皮肉中生出翅膀,飞到谁也无法触碰的地方去。逢田顿了顿,还是伸手抚上了她纤薄的侧腰,跨坐在单车后座的瞬间,小林的体温变得格外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林就蹬动踏板,带起一阵清爽的风。
“等…小林同学…!”
“逢田同学,抓紧我就好了,放心啦,不会让你受伤。”
突如其来的失衡感让逢田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因此胸口与小林的脊背紧密贴合,鼻尖闻到带着体温的洗衣液味道。咚咚,咚咚,逢田听着强有力跳动着的心跳声,分不清来源究竟是自己还是小林,可不管是哪一方,她此刻的思绪是清晰的,她和小林的心脏隔着皮肉紧紧贴在一起,就好像在狭窄的黑暗隔间内相拥起舞,她感到一种极为平缓的安全感,只要小林在她身边,陌生的小镇也好,汹涌的海浪也罢,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逢田同学!”小林快乐的大喊,“我啊,很喜欢这片海!”
小道周遭的树木齐齐向后倒去,头顶一成不变的天空也逐渐明亮,逢田和小林一同飞驰在小岛粗糙又漫长的道路上,延伸出去的路面好像会一直到达世界的另一边,而逢田胡乱想着,那样也好,干脆小林就这样带着她飞到地球之上,无重力的宇宙中。在无法呼吸的太空中,她也一定还想这样紧紧抱着小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直到太阳变成黑色,直到海潮将她们全身打湿。
最终她们停在一片被海浪打湿的沙滩前,逢田的心跳声却仍未平缓下来,她恋恋不舍地松开环抱小林的手臂,好像小林就会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飞走了。潮湿的海风毫无遮拦的拍打在脸颊,像在替她流泪,而小林站在她身侧,制服裙缓慢地摇曳着,逢田感到海水一寸寸渗进身体里,而她被浸泡其中,成为永恒的琥珀。
“…小林同学,很喜欢这个地方吗?”
“嗯!无论是海还是这个小岛,我都最喜欢了,就好像我本来就是小岛的一部分,而小岛也同我紧紧相连一样…”
“即使一直看着也不会觉得腻?”
“不会哦,只是看着海面而已,心就会很奇妙的平静下来…我第一次和爸爸一起出海的时候,坐在他颠簸的渔船上,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偶尔翻起几朵浪花,就觉得,啊,我真的是属于这里的。”
小林轻轻闭上眼睛,略微扬起的脸被阳光温柔抚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洒下一小片阴翳,逢田想,她确实和这里如此相称——白色的浪潮、粗砺海风刮过铁丝网的味道,还有此时此刻存在于此处的,几近透明的少女。
“想要向前走走也没关系的,逢田同学。”
小林这么说着,自顾自脱掉自己的制服鞋,而一旁愣住的逢田也缓过神来,学着她脱去鞋袜,赤脚踩在沙砾之上,粗糙湿润的细沙比体温烫一些,摩擦着她的足底,有些发痒,逢田望向海平面延伸的方向,雪白的浪潮不断拍打着,像要将她也卷入其中。
于是逢田情不自禁的向前走去——一种很奇妙的错觉,海浪与海风的声音擦在耳畔,像不断轻声呼唤着她,那是一种温暖潮湿的、类似于子【//】宫的感受,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她想起初潮的时候,自己也像这样,在梦中听到海浪沉闷的呼唤声,她的脚尖接触到冰凉的海水,触感缓慢地褪去,紧接着涌上来的是陌生的感情,逢田一步步向前走去,海水漫过小腿,漫过膝盖,小林困惑的呼喊声也逐渐模糊,变成一片嘈杂的白噪音。
逢田曾独自看过一部电影,影片的最后,男女主角从精神病院出逃,在落日的海边对着太阳连射三枪,可末日并未来临,于是最后一颗子弹被女主角轻巧地打进头盖骨,背景乐轻快的钢琴声随之响起,女主角外套上的乌鸦羽毛四处飞散,男主角抱住她看着太阳落泪,却怎么也没有办法了,或许,这就是世界末日也说不定。
而她呢,她毫无选择,依附着母亲生活的如今,又该如何是好呢?因为母亲而一同四处奔波,因为母亲来到这里,因为母亲被困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狭小岛屿,她却没有理由怨恨,去责怪母亲,而此刻,看着这片将她囚禁于此的大海,她居然生出了一丝依恋,这份寒意逐渐渗入皮肉,侵进骨髓,就好像——
“梨香子!”
手腕被不属于自己的力道向后拽去,逢田的思绪因此被截断,取而代之的是双耳的轰鸣与撞在后背的,温热的体温,她看见小林澄澈的眼睛,和微微皱起的眉头。梨香子,梨香子。逢田的名字被小林念着,柔软又易碎,却又变得那么珍贵,她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湿漉漉的裙摆贴着皮肤,逢田把脸埋进小林的胸口,咚咚,咚咚,听见小林不断敲击的心跳声。
神啊,神明大人。逢田闭上眼睛,虔诚的念着。她怎么能不爱上这个人呢?
逢田的初恋,带着粗砺海风味道的眼泪,却比亲吻更缠绵。
逢田不擅长养花,记忆中也买过几株栽在精致花盆里的植物,却无一例外的枯萎了,于是后来,逢田只会买些已经被摘下裁掉根部的漂亮花朵,包装在细长的透明花瓶里,失去养分后毫无保留的奔向枯萎,美丽却毫无办法。
她慢条斯理的磨着指甲,最近长长了些,被粗糙的磨甲条变成圆润弧形,放学后小林在她旁边座位等她一起回家,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发丝晃晃悠悠的贴在胸口,耳钉换成了不起眼的小圆球,逢田换到另一只手,轻轻吹了口气。
“如果困的话,先回家也没有关系,不如说你这么勉强我很过意不去。”
“不困!一点都不困…我想要和梨香子一起回去,一个人的话,会孤单的。”
“你这家伙明明朋友不少吧。”
“可是不是梨香子的话就不行啊。”
小林黏糊糊的挽住逢田的手臂,脸颊肉也贴了上去,逢田挑了挑半边眉毛,对于对方熟练的大型犬撒娇技能毫无反应,而小林则是靠着她的手臂,任由困意不断上涌,最后终于闭上眼睛,发出平缓的呼吸声。
逢田放下磨甲条,望向面前熟睡的小林。发丝柔软地搭在侧脸上,纤瘦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比起清醒的时候安静许多,逢田便更有机会细细打量每一寸——略微上扬的眼角,纤长的睫毛,被刘海遮住的眉毛。
最终视线落在手臂上柔软的发尾,小林的发色比逢田深上一些,是浓雾一般的黑色,很衬她。逢田抚摸着柔顺又光亮的发尾,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发丝一并缠了上去——相似又略微不同的两种色彩无比依恋地交缠在一起,就好像她自己也和小林彼此依附着生长,不曾分开。
“唔,唔…梨香子?”
小林从睡梦中艰难的抽身而出,揉着眼睛松开束缚逢田的手臂,发丝也轻轻滑落下去,乖顺地回到原有位置,逢田偏过头,视线回到窗外缓慢流动着的云。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逢田想,她和小林就如同那两缕纠缠的发丝,轻飘飘的连接在一起,只是略微牵动,就又毫无痕迹的散开。天气逐渐转凉,逢田肩上搭着条毛毯,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放空,偶尔有几声尖锐的鸟鸣,又很快散去了,母亲一如既往的留下字条后就不见踪影。她正打算为自己泡杯热牛奶,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毛茸茸的狗狗头像出现在中央。
「Aikyan_:梨香子现在在家吗?」
「Rikako_Aida:在是在…有什么事吗?」
「Aikyan_:那我马上过来!等我哦!」
还没等逢田做出什么反应,对面就发过来一连串表情符号,看来就算自己拒绝也没什么用,不如就让她过来吧,更何况——逢田抿了抿嘴唇——只要小林愿意飞奔到她身边,那么不管怎样,她都能够平静下来。
小林和她的单车出现在视线边界,在与逢田视线相触的瞬间,嘴角就无法克制的上翘,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带着风和海浪的气息向她驶来,昏暗夕阳下,逢田看见她束起的单马尾和侧颈漂亮的线条,她的心像被掷入一粒小小的石子,泛起一层回荡的涟漪。
“梨香子!”
迎接逢田的是小林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心跳声。她被小林拥入怀中,体温一寸寸交融在一起,她好像也要融化在这绵长的亲昵空间里,小林的鼻息拍在她的耳侧,略高于皮肤温度,缓慢地蔓延开来。
“为什么突然过来?”
“嗯,因为想见梨香子,所以说,就马上赶过来了。”
小林勾着她的小指,同她并排坐在门口凹凸不平的台阶之上,落日趋于消逝,被夜幕逐渐吞没,成为漂亮的深红色,逢田依恋的靠在小林的肩膀。她曾在无数个深夜不住的想,自己幼年时缺失的爱,像留下一块无法填补的凹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愈来愈深,一切都如同塑料袋一般轻飘飘的远去了,不论是切实的痛苦,模糊的记忆,还是不愿注视的如今,而自己不值一提的真心,偶尔被谁用一下就好了。但此刻,小林切切实实存在在此处,她有着呼吸跟体温,有着不断跳动的心脏,逢田脆弱又伤痕累累的心被她捧着,像一块珍贵的宝石,让她感到自己好像也值得做一株盛开的花,不必考虑枯萎的落魄。
“我好像总是在向你索取些什么。”
“这样就好,因为我也同样在梨香子身上得到了很宝贵的东西呀。”
“这样吗…”
逢田有些困倦的闭上双眼,视觉的暂时缺失让其余感官更加清晰,她能闻到小林身上夹杂着潮湿海风的沐浴露味道,还有耳边不断轰鸣着的,浪潮拍打沙滩与礁石的声音。小林的体温、触感,手掌的纹路,像一张模糊不清的地图。
“其实,我很想看看梨香子长大的地方。”
“…我啊,在很多地方生活过哦。”
“那么一定留下了不同的痕迹吧,那么多不一样的梨香子,就好像拼图一样。我很好奇呢,那会是什么样子,在与我相遇之前,梨香子是怎样生活的,怎样度过落日和夜晚的。”
“就很普通哦,普通的出生,普通的成长,普通的跟着妈妈四处奔波,又很普通的来到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我也想知道。”
“就算普通也想知道?”
“就算普通也想知道。”
逢田睁开眼睛,对上小林澄澈的视线,近乎透明的眼波里,看不到丝毫谎言的痕迹,她想,小林也一定不会向她说谎,自己不值一提的过去,也会被这个人温柔的接纳、抚摸,变成一张柔软的毛毯。啊啊,神明大人,逢田又一次虔诚的祈祷着,请让我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吧。
母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边角时,逢田的睡意便醒了大半,她早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还穿着条轻薄的睡裙,没来得及换鞋就冲进客厅,衣物杂乱的塞进半敞开的行李箱中,逢田感到一阵从脊骨不断上攀的凉意,母亲的背影仍然挺拔,却不留一丝余光给她。
“…妈妈,要做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要准备搬家了,这次去神奈川。”
逢田被轻巧的一句话击破防线,她慌乱的攥住母亲的袖角,逼迫她将目光转过来,而得到的也只是母亲有些愠怒的眼神,逢田只觉得思绪被搅成胡乱纠缠的黑色磁带,无法理清,更不能抽身而出,母亲从上至下凝视着她,像一尊美丽又恐怖的雕刻像。
“你最开始也说过不想在这里上学的吧?”
“可现在…”
“好了,梨香子,你知道的,为了妈妈,忍耐一下,好不好?”
逢田注视着母亲的眼睛,一双黑色的,不容反抗的眼睛。记忆中总是这样,年少的她带着沉重的行李箱,从难以适应的一处到新的地方,再进行循环,就好像走在莫比乌斯环,或者是推动石块的西西弗斯,她总是被母亲当做某种无感情的携带物品,可以毫无留念的斩断一切,变回一张白纸,而自己也从来没有任何办法拒绝。
她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悲伤将自己俘获,眼泪不受控地夺眶而出,母亲惊愕的手臂悬在半空,像一把迟迟不落的利刃,逢田再也无法忍受,她用力推开母亲安抚的怀抱,推门而出不顾一切的狂奔,泪水滑过她的唇峰,带着铁锈的咸味,海风毫不怜惜地刺向她的皮肤,一阵阵发痛,逢田却再也没办法去想了,她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到达她的避风港身边,那样的话,就可以暂时忘记所有的事,就可以被少女有力的手臂拥抱,她眷恋小林的体温,她不能忍受失去她。
最后的最后,她狼狈的出现在小林面前,嗓子干涸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呜咽地喊着,爱香,爱香。小林惊愕的感情转瞬即逝,然后她紧紧的、像要和逢田生长在一起一般抱住了她, 不断抚摸着她剧烈起伏的脊背,也不管她沾了灰的睡裙会不会弄脏自己的上衣,逢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久久不愿抬起,她的眼泪顺着小林的锁骨淌进衣领,滑过胸口,离心脏很近的地方。
许久过后,逢田的嘴唇蹭过小林的肩膀,她哀求着说,再带我去一次海边吧。
逢田坐在沙滩上,轻轻合着眼睛,靠在小林怀里,有些缺氧的困意,小林一言不发的勾着她的手指,缓慢的、平静的,用指腹一寸寸描摹她的掌纹,就好像要将着些纹路印刻进用不磨灭的记忆里,缄默笼罩了她们,小林在这片缄默中流泪,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逢田的发梢,她的眼睛噙满泪水,像住进一片透明的海。
小林清瘦的身体靠在她身后,随着呼吸略微颤抖着,逢田嘶哑的嗓音说不出话,海浪仍然一成不变的翻涌着,最后在沙滩上成为深色的印记,那些白色的泡沫和带着咸腥味的风,一切都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逢田幻想自己也能成为那样一阵风,永恒的停留在小林身边,哪里也不去。
“……梨香子,圣诞节就快要到了。”
“…嗯。”
“我啊,每年都很期待圣诞节,期待圣诞老人来到我家里的那一天。对我来说,每年许愿的机会都很珍贵,我都要想很久呢。”
小林缓缓开口,声音在耳边显得有些失真,逢田用力的将手指拢了回去,小林骨感的指节仍然颤抖着,带着无可抑制的悲伤心情,可她仍然尽力笑着,发丝被风吹起来,和逢田的发尾纠缠在一起。
“…你还相信着圣诞老人吗?”
“当然了,去年为止,圣诞老人还有给我写信。”
“用日文写的?”
“………啊!真是的,我知道了!”
小林轻轻笑了起来,蹭了蹭逢田的脸,而这阵笑声很快弱了下去,她将鼻尖蹭上逢田的肩窝,太阳一样的、属于小岛的少女,此刻靠在逢田身上不住地啜泣,逢田想,也许泪水是一种养分,花的生长是需要养分的,她的初恋,她无法割舍的如今,都因为这些泪水而更加汹涌的伸展着枝叶,汲取她的养分,她想,她再也无法空空荡荡的活着。
“梨香子。”
小林的声音逐渐融进夜色里。
“请你不要忘记我。”
这句话很快被风吹的零散,却还是无比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一寸寸下沉的太阳将残存的光亮一同吞噬,逐渐被阴翳包裹的逢田,嘴角的笑容也摇摇欲坠。
她说,好。
离开的那天很匆忙,却还是从同学那里收到了不少礼物,逢田觉得惊讶,自己那些冷冰冰的过往,就这样轻易的被原谅,她拖着行李箱,将花束和贺卡塞进臂弯里,车站还只有零零散散几位乘客和昏昏欲睡的售票员,母亲穿着一双高跟鞋,在她身侧垂着眼睛。
逢田于是最后一次注视这里——她曾经无法接受的,潮湿又狭窄的岛屿,去看无遮拦的太阳和礁石,晒得发烫的沙滩与海浪,偶尔停留在屋檐的鸟,还有她无法割舍的,小林的眼睛。
小林赶到的时候,离列车出发还有几分钟,逢田其实跟她说过,让她不必送行,因为如果小林来到这里,自己就要无法离开了,但小林还是来了,衣服狼狈的贴着流汗的皮肤,她一言不发的递给逢田一封蓝色的信,然后最后一次拥抱了她——一个漫长到无法割舍的拥抱,逢田答应她不再落泪,却仍然在她熟悉的体温中感到难以忍受的巨大悲伤,她其实本来想,带着小林一同离开,或者和小林一起留下来,不管哪里都好,只要小林挽留她,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和她在一起的。
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呢,只属于大海的白天鹅,她又有什么理由带走呢?逢田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小林,她温热的体温,跳动的心脏,沐浴露的味道,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她几乎要在这个拥抱中融化,却又被轰鸣的列车声拉回现实,母亲牵着她脱离小林的怀抱,看见小林泛红的眼眶,和嘴角摇摇欲坠的笑,她挥着手,对逢田说,再见。
列车开启时,小林的面容被拉扯成一片混乱的色块,逢田沉默不语的拆开淡蓝色的信封,贺卡角落画着圣诞老人,和挂满装饰的圣诞树。
「愿梨香子永远幸福。」
逢田终于无法忍受,歪斜着靠在座位上大哭起来,身体中所有的水分仿佛都要在此刻顺着眼眶逃向体外,她难以拼凑的心脏又一次被重重捏碎了,恍惚间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像一帧帧拉长的电影慢镜头,小林眼下小巧的痣,骨节分明的手指,薄薄的耳垂,总是笑着的嘴角,还有她看向自己时,不断滚落的眼泪,她赤诚的心跳,和抚摸自己脊背的柔软手掌,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却又遥不可及。
“……倒是追上来啊,混蛋。”
逢田的眼泪簌簌而下。
圣诞节就要到了。
end.
【逢林】太陽みたいにあなたが微笑むと(23)
8月更新了兩篇,我太棒了!(??)
對了好像沒有特別提過,這篇的時間點是跟著現實中的年紀去走的,所以JK時期的逢林會出現很多現在年輕人沒見過的古老物件…ry
除了那個時期還是掀蓋手機&習慣用郵件聯繫之外,上一篇提到的相機是「數位相機」,在手機功能並不強大的年代還滿流行的(不重要的科普)
另外這篇盡量收在30集以內,因為我已經有另外很想寫的腦洞了但我不想同時進行(。)雖然看的人不多,但還是會開開心心地愛逢林和寫喜歡的東西下去的!
那麼放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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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更新了兩篇,我太棒了!(??)
對了好像沒有特別提過,這篇的時間點是跟著現實中的年紀去走的,所以JK時期的逢林會出現很多現在年輕人沒見過的古老物件…ry
除了那個時期還是掀蓋手機&習慣用郵件聯繫之外,上一篇提到的相機是「數位相機」,在手機功能並不強大的年代還滿流行的(不重要的科普)
另外這篇盡量收在30集以內,因為我已經有另外很想寫的腦洞了但我不想同時進行(。)雖然看的人不多,但還是會開開心心地愛逢林和寫喜歡的東西下去的!
那麼放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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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夜裡,隱隱能聽見窗外水珠墜落的聲響,小林沒有起身查看,只是抱著雙膝坐在和室的榻榻米上發呆。
依山傍海的小旅館裡提供了天然溫泉,本來同性間一起泡溫泉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然而小林和逢田對看了半天,誰也沒有開口提出邀約。
「那我先去吧,我回來之後あいきゃん再去。」
「啊……好。」
不久前逢田的聲音隨著離去時的腳步和關門聲又在小林腦中響起碰撞,她縮起身子,把臉埋進了雙臂中。
自己好像……變得不太對勁。
明明之前也曾經共宿過,甚至躺在同一張床上,但或許是外宿的儀式感,也或許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一切,又或許是生日的欲望在膨脹——
總覺得,沒辦法和梨香子待在一個空間裡面。
窗外的雨變得猖狂了些,咚咚地擾亂著小林的思考。不知是從何時開始,雨會讓她想起逢田;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想到逢田的時候,心緒會變得紛亂無章。
海邊那個擁抱的溫度,風中的鹹味和香氣,逢田被吹起的髮拂過自己臉頰的微妙刺痛,在耳畔輕吐的低語,都在小林的胸口燒起不明的熱度。
喉頭變得乾澀疼痛,小林抬起頭,想在房裡搜索什麼可以喝的東西來緩解這份不適,一轉頭卻看見被自己靜置在角落的背包。她像被什麼牽引著般起身,從中摸出了相機,按下了電源開關。
機器在手中輕顫運轉著,接著畫面一閃,映入小林眼簾的,是在海邊撩起裙擺的逢田。
『那あいきゃん呢?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我……?』
逢田的聲音鬼使神差地響起在耳畔,小林茫然地望著手中的相機,這幾個月來每一個瑣碎的片段在腦海中狂奔,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我已經、不知道了啦……」
「不知道什麼?」
「……!」
小林猛地抬起頭,逢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自己面前,滿臉疑惑。
小林無暇反應,將相機往背包裡一扔,像是要隱藏什麼般地露出了無害的笑容,而逢田只是輕輕挑了挑眉。
「呃……梨香子好快呢,以為妳會想多享受一下溫泉的。」
「……再怎麼說,我也不好意思讓妳等太久。」
「啊,這樣嗎……」
小林站起身來,這才定睛看向眼前的逢田,身上穿著旅館準備的深色浴衣,吹得半乾的頭髮明顯還有水氣,沉沉地垂落下來,若有似無地擋著胸口的白晳肌膚。
還未得到滋潤的喉頭,再次生起磨擦的疼痛感。
「那、那換我去了,妳先休息吧~如果累了,先睡也沒關係的。」
小林用最快的動作抱起早已準備好的衣物,低頭就往門外走去。
她不清楚空氣稀薄的原因是什麼,腦中能想到的事情,也就只有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只是在小林正準備逃走時,衣角卻被逢田拉住了。她抬起頭,逢田的表情看來沒有什麼情緒,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卻讓人感覺有些壓迫。
「あいきゃん。」
「啊,欸?」
「發生什麼事了嗎?」
「發生……嗯,沒有啊!」
「……這樣啊。」
逢田自言自語般地呢喃著,拉著衣角的手僅鬆開了一瞬間,又再度收緊指尖。
小林不解地望向逢田,而眼前的逢田卻垂下頭來,聲音變得細小。
「あいきゃん。」
「嗯?」
「……可以的話,早點回來。」
「……」
黏膩的情感攫住了心臟,小林沒有多想,空出手來覆上了逢田的手背輕撫著。
「嗯,我知道了。」
小林的身影遠去,關上門的那一刻,逢田緩緩轉過頭,視線終點落在了房間的角落。
漫畫裡,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而把自己半張臉浸到浴缸裡冒泡,最後通常只會變得更混亂的這種情節,確實是有根據的,小林親身體會了這點。
話說回來,想用熱水來冷靜情緒的邏輯本身就不對勁——如果可以,小林希望自己並不是在溫泉裡泡得頭昏腦脹之後才察覺到這一點。
小林有些焦躁地吹著頭髮,吹風機吐出的熱風讓她身上的熱度絲毫沒能降下來,腦中卻只有那句「早點回來」的聲音若有似無地飄蕩著,彷彿帶有魔法般的咒語,催促著自己回到那個人身邊去。
不管厚重的長髮還帶著大量的水氣,小林放下了吹風機,抱起手中的衣服就走出了更衣室。
在門口稍稍調整了呼吸,小林這才拿起房卡開了鎖,感應成功的電子音並不小,她不禁思考起自己方才為什麼完全沒有聽見逢田回來呢。
推開房門,只見逢田已經側躺在鋪好的床墊上,背對著自己。
「梨香子?」
沒有回應。
睡著了啊……也對,今天走了那麼多路,一定很累了吧。
雖然心底有騷動著的小小失落,小林還是很快地揚起了微笑,輕手輕腳地將東西放好,在逢田旁邊坐了下來。
僅僅是看著這樣的背影,小林的呼吸便又沉重起來。她捏緊了床單的布料,低頭看向自己泛白的指節,嚥了嚥口水。
「……」
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暫時似乎也沒有餘裕能弄懂,小林只是默默地抬起手,湊近了逢田的臉頰。
就在指尖觸碰到細嫩的肌膚時,逢田猛地轉過身來,和小林四目相對。
「梨……?!呃……」
「……妳想做什麼?」
「我、我沒……」
小林正想把手收回去,已經被逢田一把抓住,像是掌握了現行罪證般地牽著不放。
「……我想知道,あいきゃん想做什麼。」
「……我……」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逢田的聲音輕柔卻堅定,圓圓的杏眼直勾勾地盯著小林,彷彿能望進她心底深處,將一切都看穿一樣。
只是儘管投來的視線和話語如何銳利,被抓緊的手如何發疼,小林都沒有害怕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想梨香子不會接受這種答案,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
「我、我好像變得有點奇怪……」
「怎麼說?」
「大概是今天,久違地覺得離梨香子很遠,那種猜不透、伸手也觸碰不到任何東西的感覺,讓我有點……」
「……」
「或許就像妳說的,我很笨吧……平常就只是很單純地覺得在一起時很開心,我也不太會去思考自己的感情是什麼……但每次當感受到和梨香子之間的距離時,我就會變得很焦慮,急著想要去抓住什麼……」
——原來是這樣的啊。
小林吐出心底的話語後,不禁有種對自己的反常恍然大悟的感覺,即便說出口的這些話,和逢田最初的問題毫無關係。
「是我讓妳感到不安了嗎?」
「呃、我沒有怪梨香子的意思!但……也不能說不是……不對,該怎麼說……」
小林正煩惱著該怎麼組織自己的想法,手卻被鬆了開,接著見逢田坐起身來,沒有給小林多少反應的時間,雙手便環上了她的脖頸。
「梨香子……」
「雖然這樣有點惡劣,但是我很開心。」
「欸?」
「あいきゃん因為我感到不安了呢~」
「唔……」
「啊,不過我可不是故意欺負妳的,真的。」
「……我知道啦。」
小林小聲埋怨著,依戀地想在逢田懷抱裡多賴一會兒,逢田卻鬆開了手。
還沒來得及感到失望,柔嫩的觸感已經猝不及防地貼上了唇瓣。
「……!」
這個吻來得突然,又夾雜了太多的情緒,小林皺起眉頭,本能地揪住了逢田的衣服,當感受到浴衣觸感的一瞬間,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或許是被算計了——或許,逢田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這麼睡過去,沒有打算要輕易結束這個夜晚、這個生日。
可是小林清楚知道,逢田為她所設下的每一個甜蜜陷阱,自己都是心甘情願踩進去的。
察覺到了這件事的小林便再沒有克制的理由,或許溫順的人的心底深處都有著不為人所知的乖悖和野性,在自己也無法準確拿捏的點上被挑起,做出本人也無法理解的反應。
對小林來說,逢田總是能精準地抓住她心中的那個點。她扣住逢田的腰往自己身體貼來,一邊加深了這個吻,恣意掠奪戀人口中的氧氣。
「……?!」
「……」
逢田沒有料到一個安撫大於挑逗意味的吻會演變至此,本能地掙扎起來,小林卻哪裡有給她脫逃的餘裕,她越是想逃,就越是被鎖在小林懷裡,動彈不得。
然而逢田並不討厭這樣的小林——不如說每當感受到小林超乎自己想像的,那份沉重的「喜歡」,都會讓逢田感到十分滿足和舒心。
唇瓣交纏的聲音清晰可聞,窗外的雨如何猖狂、如何冰冷,都沒能掩蓋房間裡如柴火燃燒般升起的熱度和聲響。
不知道是先算計的那方,還是順水推舟的那方主導了一切,這個太過漫長的吻結束的那一刻,逢田已經跌在柔軟的床舖中,埋怨般地看著正伏在上方的小林。
兩人都帶著沉重的呼吸,奇怪的位置更是讓曖昧的空氣變得無比黏稠。
「……あいきゃん比我想像的,還要惡劣……」
「這、我……」
彷彿方才霸道的佔有欲是另一個人格,明明是居高臨下的狀態,小林雙眼卻濕漉漉的,一臉無辜地望了過來,反倒讓逢田有種欺負她了的感覺。
真是的,誰才是被欺負的人啊!
「……剛剛的問題,妳還沒回答我。」
「欸?」
「妳還沒回答我,妳想做什麼?」
「……?!那個、呃……」
「……」
看到小林露出了明顯動搖的樣子,逢田在心中重重嘆了一口氣,強忍著害羞,伸手勾住小林的脖頸,一個使勁,便把重心不穩的小林按到了自己身上。
小林發出了微弱的驚呼,隔著浴衣貼近的肌膚散著熱度,小林本能地用手肘支撐住了身體,維持住和逢田僅有的距離。
逢田伸手攀上小林的背,僅僅只是在耳畔呼吸,就讓小林能清楚感受到心臟的鼓動。
「あいきゃん。」
「……是?」
「我不可能去說,我希望妳對我做什麼……這、很奇怪。」
「呃……嗯。」
「可是我喜歡妳。」
「……」
「與其說是因為喜歡妳,所以願意接受妳做的任何事,不如說是因為喜歡妳,所以相信妳想做的,和我想要的會是一樣的。喜歡有時候……是一種信任、吧?」
小林愣愣地聽著,想哭的情緒沒來由地又湧了上來。
有如受傷的幼獸般,小林用鼻尖蹭了蹭逢田的臉頰,用她的方式向對方撒嬌。逢田總能輕易牽動她的心思,無論是讓她躁動無措,或是讓她徹底平靜。
「要停下來也可以……如果不是あいきゃん想要的,對我來說就沒有任何意義。」
「梨香子……」
小林眉頭深鎖,調整著呼吸,而逢田只是不發一語,靜靜等待著小林的回答。
隔了良久,小林才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吐出了願望。
「我想要、離梨香子,更近一點……」
「……嗯。」
逢田收緊了雙臂,滿足地閉上了眼,在小林耳邊柔聲呢喃著。
「果然我們想要的,是一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