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朵玫瑰盛开
主8,微85,ooc/be/人物死亡预警
1.4w+
不喜左上
01
何浩楠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接连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他望着依旧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脑子里缓慢的想着家里142亩的小麦田。
挺好的。何浩楠向着停车场走去。不用再大半夜通沟了。
医院离后陡门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何浩楠等红灯时细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副驾驶的座椅上放着刚取回来的病历,被夹在薄薄的文件夹里。
他觉得大脑有点犯晕,依稀回忆起来刚才医院里的浅淡消毒水味,负责他的医生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头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家长有一起来吗?”
何浩楠不明白怎么看个胃炎还要家长......
主8,微85,ooc/be/人物死亡预警
1.4w+
不喜左上
01
何浩楠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接连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他望着依旧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脑子里缓慢的想着家里142亩的小麦田。
挺好的。何浩楠向着停车场走去。不用再大半夜通沟了。
医院离后陡门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何浩楠等红灯时细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副驾驶的座椅上放着刚取回来的病历,被夹在薄薄的文件夹里。
他觉得大脑有点犯晕,依稀回忆起来刚才医院里的浅淡消毒水味,负责他的医生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头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家长有一起来吗?”
何浩楠不明白怎么看个胃炎还要家长陪同,但还是实诚地摇了摇头。
“哥哥他们在家里。”
老头盯着他片刻,突然叹了口气,把病历推给了他。
何浩楠低头一看,他不懂什么医学专业术语,一目十行扫到最下面一栏里,看见了两个字——胃癌。
何浩楠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耳鸣跟潮水似的淹没他,但医生说的话却丝毫不差的钻进他的耳朵。
“是晚期。大概还有半年,但要是积极治疗的话,能争取不少时间。”
何浩楠没听,他甚至忘了自己回答了什么,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取药口旁边的长椅旁,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
是赵一博的电话。
但背景里挤着其他八个脑袋,何浩楠尽力挤出一丝笑,喊他,“zao一博”。
赵一博捧着手机就像是捧着他的脸,有点着急的问他,“身体怎么样啊小何?”
何浩楠愣了片刻,朝对方扬起一个笑,“我能有啥事啊,就是普通肠胃炎,医生说养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旁边的蒋敦豪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就剥夺了卓沅使用厨房的权力,全权交给赵小童使用。
卓远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再也不放辣椒了。”
何浩楠嘿嘿的笑,赵一博又嘱咐了他几句路上小心就挂断了电话,何浩楠有点没反应过来,已经黑掉的屏幕上露出他难看的笑容。
何浩楠搓了两把脸,看着眼前的绿灯踩下了油门。
回到后陡门时已经是傍晚,赵小童一如既往的在厨房里忙活,何浩楠把病历什么的都藏进行李箱的最深处,出门时正好碰上回来的李耕耘 。
“回来了。”李耕耘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给你配了啥药?”
何浩楠的下巴朝电脑桌上一扬,都是常见的胃药,零零散散堆了一桌子。
李耕耘皱眉,“这么多,你这每天一顿饭都不用吃了。”
何浩楠冲他笑,找了借口跑去厨房里看赵小童,后者正在处理鲫鱼,说是要给他炖一锅鲫鱼豆腐汤,好好补一下身子。
何浩楠无语,“我是要下奶吗哥哥?”
赵小童笑得手都开始抖,连忙把人赶出去防止他干扰自己。
何浩楠双手插着兜溜溜达达,顺着凹凸不平的小路走到了小麦田。
他很自然的蹲在田坎上,伸手拽过一根已经开始抽穗的小麦。
还有半年。何浩楠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其实挺好的。何浩楠很乐观的想。还有一个多月小麦就要收了,到时候节目杀青,他一个人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走,什么损失都没有。
一道长风吹得悠远,何浩楠磨着脚底下的碎石子,有些惆怅的望向无边际的小麦田。
家的方向传过来吃饭的喊声,何浩楠站起来,拍拍屁股往家里走。
02
赵一博觉得何浩楠最近有点奇怪,其实他只是发呆的时间久了点,上厕所的时间长了点,但是赵一博就是觉得不对劲。
于是吃饭的时候,赵一博偏过头小声的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何浩楠嘴里叼着一个鸡翅,他抬起眼睛,圆而短的上目线让他跟个撒娇的小狗似的。
赵一博又问了他一遍,“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何浩楠摇着脑袋,一连声否定,“我每天都准时吃药,怎么可能哪里不舒服。”
何浩楠所言非虚——他确实每天都按时吃药,毕竟癌变的疼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他再怎么能抗也得有止痛药的辅助。
赵一博半信半疑,继续埋头吃饭。
今天的值日生是陈少熙和王一珩,两个弟弟有条不紊的收拾着餐桌,王一珩看着缩在餐桌边的何浩楠,凑过去问他怎么还不回房间休息。
何浩楠刷着手机,下巴点了一下放在墙角的,已经有小鸭子入住的保温箱,“我过会得喂他们一顿。”
王一珩点点头,跟在陈少熙屁股后面走了出去。
直到所有人的背影都消失在自己面前,何浩楠才撑不住地栽倒在桌子上。
他捂着胃部,觉得晚饭都在里面翻江倒海。
何浩楠强撑起身子跑到垃圾桶旁边,掩着嘴呕了两下,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翻开手掌后一眼就看见了满掌心的血。
何浩楠愣了一下,他下意识要把血擦到裤子上,动作做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是条白裤子,于是何浩楠站起来,有点踉跄地朝洗手间走。
血液顺着流水被冲走,狭小的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何浩楠坐在马桶盖上,他发了会呆,摸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的输入框,打入了,“为什么会突然吐血”。
页面上跳出来“胃癌”两个字,何浩楠盯着看了一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他按灭手机,抱着膝盖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何浩楠打开门散味道,一下子就看到了在外面徘徊的晴天,这让他有点新奇,直到把小羊抱回多功能厅,他才发现是自己忘记把它关回去。
何浩楠抱着它席地而坐,把整张脸都埋进晴天柔软的毛里,满鼻腔都是蒋敦豪的沐浴露味。
很突然的,何浩楠有点想哭。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何浩楠想得很好,等节目杀青以后他又是一个人在圈子里打拼,是死是活都没人来关心,家里有姐姐,走不到父母老无依靠的地步。
何浩楠抽着鼻子,眼泪却没有掉下来,他只是很无助的自言自语了一阵,什么也没让别人听清。
何浩楠抱着晴天呆了一会,把它放回笼子以后自己也回了房间。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的电脑桌上有一杯早早准备好的水,何浩楠伸手摸了摸,还是温的。
他就着水吃了药,隐隐作痛的胃部这才好受了点。
赵一博还没睡,很小声的问他鸭子怎么样了,何浩楠正掀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闻言在黑夜里扬起一个笑,声音很软的说,“没事没事。”
赵一博被他逗笑,也用被子将自己盖起来,学着他的语气道晚安,“晚安晚安呀小何。”
何浩楠缩在被子里,“晚安zao一博。”
03
何浩楠是被疼醒的。
现在止疼药的药效越来越短,他几乎睡不了囫囵的一个整觉,总是凌晨时分被疼醒过来,然后就着凉透的水再吃一片止疼药。
等胃里安分下来天都将明,何浩楠睡不着,侧着身子玩手机,再被早起的蒋敦豪拍一下身子。
“当心瞎了你。”
何浩楠很小声的冲他笑,一双眼睛迎着窗外的阳光,看上去亮闪闪的。
一直到天光大亮,厨房里飘过来早餐的香气,何浩楠才跟着赵一博和李耕耘一块起床,磨磨蹭蹭的去拿衣服。
赵一博看着他的背影,很没由头的问他,“小何,你是不是瘦了?”
何浩楠没从他的话里面听出什么,只是打个哈欠随意敷衍说应该是地里活太重。
也不知道赵一博是信还是没信,总之何浩楠已经裹着他的摇粒绒外套跑去厨房里凑包子的热闹。
他从鹭卓的手里捻了一个滚烫的包子拢在掌心,啃了半天也只让它破了点皮。
何浩楠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都掰碎喂给了鸭子,然后象征性地抖了抖旁边放草的篓子,把一只溜达到他脚边的鹅踢开了。
喂完羊的蒋敦豪和赵一博蹲在羊圈前面等他,何浩楠走过去跟着蹲下来,面前的摄像机黑漆漆的,他听见蒋敦豪说,“要把羊给卖了。”
何浩楠没什么反应,他低着脑袋扣手指,缓慢的想着羊没了之后要干什么,他还得喂鸡鸭鹅,再把它们卖掉,卖完之后呢?
何浩楠转过头,听见赵一博畅想着一头羊两千块的美好愿景,他就想,等养殖组的一切结束,节目杀青,他就可以去死了。
他突然觉得半年好像也不是特别久,死亡就是一把悬在他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等半年之期一到,不管是何浩楠还是何懿峻,或者是这个节目,都要杀青了。
羊的下家并不好找,他们喂养的时间不够,被商家以“太瘦”打回,这让何浩楠很不理解,他坐在多功能厅里和赵一博咬耳朵根,说随便拉一个出来都得比他壮,就这还算瘦。
赵一博捏了捏他瘦削的肩,很无奈的说,“那是因为你太瘦了。”
蒋敦豪凑过来,说要不我给徐姐打个电话吧。
三个人边等电话接通边溜达,在马路牙子上一排蹲开,徐姐也接了电话。
她很爽快的应下蒋敦豪的请求,商量了一下接羊的时间后就挂断跑去忙,何浩楠拍拍屁股站起来,打个招呼说我去上个厕所。
他逃也似的钻进卫生间里,坐在马桶上缩成很小的一团。
止痛药他剪了两个藏在衣服夹层里,何浩楠就哽着脖子咽了下去,咳的几乎惊天动地,满掌心都是淋漓的血。
何浩楠把嘴凑在水龙头旁边漱口,总算是把那股厚重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他抹了把脸,甩着手走了出去。
李昊一如既往的在狗狗乐园里打理,何浩楠走过去坐在帆布椅上,荷包哒哒的走过来,在他腿边盘了起来。
何浩楠揉揉他,李昊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问他,“你要不要带荷包回家?”
何浩楠的动作一顿。
小狗的体温顺着指尖一直流进他的心里,何浩楠看着它,摇了摇头。
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更别说去负担另一条生命。
何浩楠不敢在那多待,插着裤兜又去了多功能厅,他的小鸭子叫个不停,何浩楠麻利的给他们换食换水,最后坐在保温箱前,几乎算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它们。
柯尔鸭最多能活十二年,何浩楠拨了拨小雏崽黄灿灿的绒毛,很小声的说,“爸爸没办法带你们了,你们要在爷爷奶奶家乖乖的。”
小鸭子很乖的窝在他掌心里,不算坚硬的喙轻轻碰他,何浩楠低头亲亲他们,又放了回去。
外面在喊开饭,何浩楠看着已经被降职为传菜员的卓沅端着菜走进来,又急忙忙的跑出去,好笑的去把长大的柯尔鸭的水和食换了。
徐姐的卡车是在下午来的,几乎所有人都跟过去帮忙搬羊,何浩楠站在羊床上抓羊,他的力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可能是在胃部开始癌变时,一点点流失掉,现在简直没办法控制那些四处乱窜的羊。
他被带着撞了好几下,直到天色变得黑沉时才结束了闹剧。
何浩楠还是站在那里,看着蒋敦豪从卡车上跳下来,装满羊的车子发出启动的嗡鸣,缓慢的朝更浓稠的夜色里驶去。
羊被拉走,养殖区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来帮忙的兄弟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何浩楠插着腰转了两下,觉得心里都空了一块。
赵一博率先开口,“我去喂鸡。”
何浩楠就跟着跑过去,“我去割草。”
蒋敦豪抿着嘴站了会,迈开步子走过去帮忙。
鹅还是很不听话。何浩楠切着草叶子想。
他又转过头看了眼鸭子,一个两个都在池塘里游着,尾巴不停的摆。
何浩楠笑了一下,他把菜刀收起来,新鲜的草叶子都扫给鹅吃,又往鸭舍里撒了两把食。
“你们乖乖长大啊。”何浩楠弯腰摸了摸大鹅油光水滑的羽毛,“我会努力看到收获那天的。”
大鹅不明所以,抖着浑身的羽毛又叫着走了。
04
时间似乎过得飞快,在何浩楠吃完第一盒止疼药时,他坐到卡车的副驾上,赵一博开着车带他去千岛湖把鸡鸭鹅都送过去。
车子上出奇的安静,何浩楠几乎连家禽的叫声都听不到,他抽了抽鼻子,对赵一博说,“好安静啊zao一博。”
赵一博笑着问他是不是哭鼻子了,何浩楠梗着脖子说当然没有,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赵一博就顺着他点头,开着车子转过弯,看见了来迎接的老婆婆。
他俩把鸡鸭鹅都抓到家畜棚里,扒着铁丝网跟送孩子上学一样嘱咐要乖乖的别打架。
何浩楠不太敢开车,返程依旧缩在副驾上玩手机,赵一博等红灯的时候撇了他一眼,恰巧看见他掩耳盗铃一样地去抹眼泪。
赵一博就笑,心想他怎么委屈的跟个小狗似的。
回去以后何浩楠以补牙复查为理由又跑了一趟医院,接诊的医生还是上次那个老头,何浩楠坐在他桌子旁边的小凳子上晃荡着腿,想让他多给自己开两盒止痛药,最好还能来一盒安眠药。
老头看他两眼,敲着键盘打了几下,让他先去三楼做个胃镜。
何浩楠垮着脸走出去,惨白着脸回来,老头看他一眼,接过检查单仔细研究一会,最后告诉他,“癌细胞扩散的比预计的快。”
何浩楠很平淡的“哦”了一声,他没问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能活,也没说什么我能不能活下来的空话,只是问,“我能收到小麦吗?”
老头有点奇怪,但还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他,“能收是能收,但你到时候估计没力气自己下田。”
“没关系。”何浩楠很高兴的说,“我会开收割机。”
老头看着他,这小孩明明才一点大,连人生的三分之一都没过完,得知自己得癌后一点波动都没有,那双眼睛简直亮的吓人。
老头叹了口气,又问他,“家里人知道了吗?”
何浩楠摇摇头,“没什么必要。”
他说完,拿起老头写好的取药单往外走,背影消瘦的简直要让人落泪。
拿到安眠药后,何浩楠才终于睡了一场好觉。
他不用在半夜时被癌变疼醒,因为没办法睡觉而神经紧绷到刺痛。
但是弊端很快就显现了出来——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混沌,整日整日的睡不醒,干活时因此落了好几道伤口。
他的不对劲堪称显而易见,李昊趁着闲下来时凑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何浩楠在给小鸭子换尿垫,他闻言只是摇摇脑袋,笑着说,“怎么都来问我这个问题,我没那么虚。”
李昊对于他的call back难得没有反击,他皱着眉头,拍拍何浩楠的肩,让他有事不要自己扛着。
何浩楠把他赶走,一叠声说自己知道了,然后又伸手去抓四处乱跑的小鸭子。
李昊看着他,心底很莫名其妙的涌上来一阵烦躁,他走到多功能厅的门口,摸出手机给蒋敦豪打电话。
大哥的行动力所有人有目共睹,在李昊告完状的那天晚上,蒋敦豪就拍着手喊,“过来开会!”
何浩楠刚熬过去一波疼,此刻汗津津的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坐在帆布椅上缩成一团,仰着脑袋安静的听大哥讲话。
蒋敦豪先是总结了一下最近的情况,然后点名道姓的喊了声,“何浩楠。”
何浩楠举手,颇为中气十足的喊,“在的老师!”
周围人都被他逗笑,蒋敦豪也放柔了声音,问他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何浩楠摇头,“没事啊,没事。”
陈少熙拍他一下,“你别学赵小童。”
无辜躺枪的赵小童觉得莫名其妙,朝着镜头很无奈的笑了一下。
笑声四起,蒋敦豪又强调了一遍有事一定要说出来,摆摆手散了会。
何浩楠迅速跑去冲了个澡躺到床上,赵一博端着杯水进来,很自然的顺手放在何浩楠的书桌上,后者眉眼弯弯的朝他笑,抿了两口后又拿被子把自己整个盖住开始刷手机。
直到李耕耘睡着,蒋敦豪也窝进了床里,赵一博打着哈欠让他早点睡,何浩楠才把被子掀开,他的脸色白的可怕,疼痛正啃蚀着他每一寸神经,何浩楠抖着手,把大大小小白花花的药片顺着温凉的水往肚子里咽。
他死死的捂着嘴,还是有一两声呛咳从唇缝边溢出,何浩楠忽然听见一点响动,他扬起脑袋,看见赵一博摸索着下了床,把温热的手伸进被窝,轻轻拍着他的背。
何浩楠的身体僵硬,他知道赵一博现在连眼睛都没睁开,却还是凭着记忆摸过来帮他拍背,何浩楠听见他很小声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笑意,“我昨天就听见你咳嗽了,是不是感冒了?哥哥帮你拍拍,拍拍就好了。”
何浩楠有点想哭。
他死死地捂住嘴,不让哭声泄露出来一点,在和赵一博一被之隔的地方,几乎要泪湿了半张枕头。
这太奇怪了。何浩楠想。
他本来做好了告别一切的准备,他告别了羊,鸡鸭鹅,还有那么多只小狗,但是他很沮丧的发现,他根本告别不了赵一博。
——应该说,他根本告别不了任何一位兄弟。
何浩楠本来以为自己理性的不得了,绝症就绝症,他从知道到现在,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他把一切都想得太像系统程序,分离就分离,再不相见就再不相见,他们的缘分也就只有这短短的二百天,熬过去以后各奔东西,可能连微信都不会发一个。
直到现在,赵一博真的像他的亲哥哥那样,半夜来替他顺气拍背,动作亲昵的不得了,何浩楠又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对。
他看着赵一博回床的背影,想了想复查病历上写的“四个月”,突然间很想跑到最高的地方,去质问所有人,为什么是他?
何浩楠咬着被子,安眠药使他的头脑昏沉,他依旧断断续续的想,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他只有二十三岁,他甚至连二十三岁的生日都没有过,就被告知没时间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何浩楠憋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全都涌了出来,他很想拿着病历跑去医院,让他们给自己一个“误诊”的回答,却仍然一点办法都没有,生命好像真的脆弱的不堪一击,一张轻飘飘的白纸就随意定下了他的生死。
第二天起来,何浩楠果不其然的眼睛肿成了两个核桃,双眼皮堪比刚喇完的鹭桌。
赵小童从冰箱里翻出来冰块给他敷,看着他的样子止不住想笑。
“你有没有见过法斗犬?”赵小童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你现在眼睛跟它的几乎一样。”
何浩楠踢他,被赵小童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赵小童去忙自己的事,李昊接班过来看他,他坐在床边,随手拿了一个橘子剥起来。
“说说吧。”李昊翘着腿,一副大佬的模样,“怎么搞成这样了?”
何浩楠把冰袋挪开一点,看着这张已经相熟了三年的人,他抿着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扬起一个与平常无二的笑容。
“没事,只是昨天晚上有点想家了。”
李昊才不信他,他觉得那股违和感几乎要达到顶峰,于是死死皱紧眉头,语气颇为严肃的问他,“真的没事吗?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何浩楠。”
何浩楠撇开了脑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想,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还有四个月,他要好好的用来离别。
李昊气呼呼的摔门而出,把提溜着感冒药的赵一博吓了一跳。
昨天晚上的夜袭让赵一博付出了代价,他一早醒来就开始流鼻涕打喷嚏,很不光荣的得了感冒,和同样咳嗽的何浩楠都被锁在了屋子里。
赵一博冲了两碗感冒药,和何浩楠一人一碗喝了后躺回床上睡回笼觉,不大的室内逐渐响起了一点点轻鼾声。
何浩楠吃了药后躺在床上,他困意渐起,翻个身抱住了一大团被子。
不靠安眠药就能睡着的日子太难得,何浩楠不想浪费这点时间,迷糊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有些急躁的脚步声,也没有去多管。
一直到十几分钟后,工作人员来敲他们的门,何浩楠被惊醒,他睁着迷瞪的眼睛看过去,工作人员组织了一下语言,很是为难的告诉他们,“晴天不行了。”
何浩楠懵在当场不知所措,他看见赵一博一下子就跳起来换衣服,也跟着去够放在椅子上的衣服。
到达宠物医院是二十分钟后的事,王一珩和卓沅自动给他俩让出位子来,何浩楠跟着赵一博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被蒋敦豪抱在怀里的黑色塑料袋。
何浩楠有点不可置信,他看着赵一博把那个袋子抱进自己怀里,好说歹说让蒋敦豪去歇一会,何浩楠就贴着坐在了旁边,垂下的左手碰到了一点金属的冰凉。
何浩楠拿起来,是套在晴天脖子上的长命锁,在庙里求的。
何浩楠几乎是直接甩了回去,他的鼻子一下就酸了,赵一博的抽泣声瞬间在耳边响起,何浩楠就凑过去揽过他的肩,通红着眼眶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们把晴天送去入殓,小羊被打扮的很漂亮,就好像下一刻它就会睁开眼睛冲他们咩咩叫,玩一个把所有人都吓到的恶作剧。
何浩楠上去摸了一下,晴天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柔软温热,它变得冰冷,即使绒毛再怎么柔软也掩盖不了它逐渐在变得僵硬。
何浩楠收回手,很不自在的捻了一下指腹,他突然想,自己四个月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身体发冷而坚硬。
给晴天火化的地方是一座寺庙,蒋敦豪跪在佛前的软垫上跪了很久,何浩楠跟过去拜了拜,回来后赵一博问他求了什么愿,何浩楠说没什么,就是点小愿望。
其实他求遍了整个寺庙的佛像,他想让晴天等等,等等他下去陪它走过那段不知道是长是短的路,想让后陡门的所有生灵别再生离也没有死别,一切朝他来好了。
何浩楠扣着车窗玻璃上翘起来的一点点防紫外线膜,他觉得这个老天实在太贪心,带走了他还不够,要把晴天也一块抢走,它明明只是只小小羊,理应待在他们怀里撒娇着喝奶。
05
晴天没有了,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下去,何浩楠又去了趟医院,止疼药和安眠药对他来说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老头警告他要是再不住院接受治疗,他就真的没救了。
何浩楠朝他笑,他眼睛还是那样亮晶晶,很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医生,我要开演唱会了,你要记得去看啊!”
他这么说着,拎着新配的药风一样的走了。
路上的时候陈少熙给他打了个电话,大意是问他还有没有膏药,他自己的用完了。
何浩楠想了想,让他去行李箱里翻一下,可能还有点剩的。
他挂掉电话,侧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象,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匆忙又掏出手机往回拨电话。
电话接通以后是王一珩的声音,弟弟问他有什么事,刚才陈少熙出去了。
何浩楠酝酿片刻,让他告诉陈少熙别去乱翻自己的行李箱,等他回去再把膏药给他找出来。
王一珩“哦”了两声,拿着手机往二号房里走,看见了陈少熙僵在那一动不动的背影。
“你咋了?”王一珩凑过去,“咋僵这了?”
陈少熙很慢的抬起头,王一珩吓了一跳,连忙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递给他,“不是,你咋哭了啊,别哭啊。”
电话对面的何浩楠心里咯噔一下,他连忙让滴滴师傅开快一点,急的恨不得飞回去。
何浩楠在十分钟后终于回到后陡门,王一珩和陈少熙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他,后者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何浩楠看着他俩,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王一珩抱着胳膊,明明是最小的弟弟却莫名有点兄长的威慑,“这怎么回事?你瞒着我们?”
何浩楠跟着坐下来,他斟酌片刻,问他们,“你们告诉他们了吗?”
陈少熙把纸丢还给他,“你自己去说,我们才不帮忙。”
何浩楠笑了一下,王一珩看了他两眼,还是没忍住开口,“真的吗?”
何浩楠点点头,他勾着两个弟弟的肩,晃了晃身子,“我每天晚上都疼的睡不着,又不敢出声,这下好了,等我睡不着了就来骚扰你们。”
陈少熙想给他一拳,但还是没敢真的锤上去,瓮声瓮气的问他,“没有办法了吗?”
何浩楠扣着手指,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没办法,太迟了,治了也没用。”
王一珩几乎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他很没有形象的抱住他八哥的脖子,带着哭腔嚷嚷,“为啥啊,到底为啥啊?”
何浩楠拍着他的背,这个问题之前他也问过自己无数遍,但生活还是得继续,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他也就不想问为什么了。
陈少熙抹了把脸,他站起身子,恶狠狠的丢下一句,“你就作吧何浩楠!”
何浩楠失笑,踏着弟弟的影子跟着走了回去。
其实多了两个人知道和没人知道没什么不同,他俩都知道何浩楠不想声张生病的事,00后老大威慑力十足,两个弟弟不得不屈服,跟着闭紧了嘴巴,保证一个音节都不会透出去。
何浩楠就算犯病了也不会特地去说,疼的太厉害也只会再吞两片止痛药下去,王一珩看着他每天跟没事人一样蹦跶,很疑惑的问他,“哥,你真得癌了吗?”
他话音刚落就被陈少熙打了一巴掌,后者让他闭嘴,没看见哥哥正难受着吗。
王一珩瞥了眼抱着小鸭子玩的何浩楠,没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看见何浩楠一个低头捂住了鼻子,有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两个人都慌了神,陈少熙跑去拿湿纸巾,王一珩着急忙慌的查看他的情况,何浩楠还能分出神来安慰他们,说这是正常现象,习惯就好。
两个弟弟都不想习惯这件事,何浩楠从陈少熙手里接过湿巾,血依旧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很快就泡满了纸巾顺着角掉下来。
何浩楠拿手挡着不让人看见,弓着腰跑去洗手间清理,好半天才把自己拾掇干净。
王一珩被这出吓得再也不敢乱说话,他们三个在何浩楠无甚所谓,陈少熙时刻关注,王一珩不敢乱叫的氛围下举办了音乐会。
那是何浩楠过得最开心的一天,他总是疼痛不已的胃部在那天总算是偃旗息鼓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的最后,何浩楠夹在人群里送别了父母,跟着兄弟们去逛那142亩的小麦田。
长风吹了很远的距离,何浩楠的发梢被吹起,他这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要结束了。
什么都要结束了,不管是后陡门,还是他。
06
第二天的麦田收的很顺利,撇开何浩楠不慎将自己开进沟里不谈,这简直是节目开始以来最顺利的一件事,就连鹭桌都没出什么幺蛾子。
等他们拿到烘干好的小麦,开始制作最后一顿饭时,何浩楠被癌痛折磨的几乎的没办法从床上起来。
王一珩坐在他旁边抹眼泪,他说怎么办啊哥哥,我该怎么办?
何浩楠摸摸他,要了一杯温水后又吞了两片止痛药。
其实止痛药对他来说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他只是想让弟弟知道,他的病还能被药物控制,至少现在还算不上很严重。
何浩楠听见外面在喊吃饭,于是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带着王一珩往外走。
“好了,开心点。”他揉揉弟弟的小卷毛,“马上就要回家了。”
王一珩还是哭个不停,他抱住何浩楠的腰,很难过的说,“我不想回家,哥哥,我想让你好起来。”
何浩楠笑了下,还是抬腿走了出去。
他们在后陡门待了整二百天,何浩楠站在后面看着工作人员在摄像头前打板杀青,然后赵一博拍拍他的肩,带着消不下去的鼻音说,“快回去睡觉吧。”
何浩楠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赵一博的背影依旧挺拔,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何浩楠默默地想,我快要死了赵一博,你会为我难过吗?
天气预报里的雨在半夜时分终于下了,何浩楠裹着被子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很莫名的涌上来一股伤感。
明明他早在几个月前就想好了一切,却在后陡门最寻常不过的一个雨夜,很没有出息的又哭了鼻子。
何浩楠发现自从那个痛哭流涕的夜晚之后,他就越来越喜欢哭泣,在回家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还要再流满床的眼泪。
隔壁床的李耕耘翻了个身,呓语似的问他怎么了。
何浩楠擦擦眼睛,强装镇定的回答,“没事。”
李耕耘哼了两声,又睡着了。
何浩楠一直到天边微亮才堪堪睡着,但很快就被窸窣的响声吵醒,他迷蒙着眼睛看出去,对上正在换衣服的蒋敦豪。
蒋敦豪走过去揉揉他的脑袋,又拍拍被子让他继续睡,他去多功能厅看晴天。
何浩楠蒙着被子愣了片刻的神,爬起来换了衣服也朝多功能厅走,蒋敦豪正在把泡好的奶放在晴天的骨灰旁边,看见他进来后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何浩楠双手插着衣兜坐在板凳上,他看着蒋敦豪和之前的百来天一样忙前忙后,不自在的抿了抿嘴。
“大哥,你会想我吗?”
蒋敦豪以为这个弟弟只是分离焦虑,上前跟撸狗似的揉乱了他的顺毛,“我当然会想你,没事的,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何浩楠没有说话,沉默着看向放置了粉色骨灰坛的小长桌。
07
节目准备的大巴在中午就把所有人送到了指定地点,何浩楠从装满了眼泪和回忆的大巴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马路对面的姐姐。
何浩楠挥着手大声喊,“何浩畅!过来帮我搬行李!”
卓沅笑着拍他的肩,让他小心被姐姐打。
何浩楠露出笑,捋着头发说她才不敢。
姐姐还真的什么也没说,她接过何浩楠装满了东西的背包和行李箱,一声不吭的朝前走。
何浩楠一眼就能看见她通红的眼睛,于是也闭着嘴跟在她后面往车走。
路上一片静默,直到何浩楠听见姐姐问他,“你决定好了吗?”
何浩楠笑嘻嘻的,“我已经决定快两个月啦。”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抽泣声。
“我知道了,爸妈那边我会帮你的。”
何浩楠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凑过去蹭蹭她,“靠你了姐。”
08
赵一博在大概一个月后接到了何浩楠姐姐的电话。
他有点奇怪,接听起来后却是意料之外的哭声。
赵一博忙安慰了几句,姐姐声音抽噎,问他,“一博,你能不能来看一下我们浩楠?”
赵一博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几乎是马上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小何怎么了?”
赵一博不好的预感成了真,他在听见那句话之后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踩着拖鞋拎着车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上海离丽水快两百公里,赵一博开了两个小时出头就到了何浩楠姐姐发的地址,他被迎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缩在沙发边角里的何浩楠。
赵一博憋了一路的眼泪看见他的刹那差点就涌了出来,何浩楠笑着冲他摆手,问他怎么过来了。
赵一博气得想打他,但终究还是没忍心下手,坐过去抱了抱他。
“你疼不疼啊小何?”
何浩楠没回答他,只是撒娇一样地抱住赵一博的手臂,“哥,我想回后陡门。”
赵一博的嘴张张合合,最后找了个借口躲到厕所,借着水流声哭了半个小时后给蒋敦豪打了个电话。
赵一博在何浩楠家住了下来,何浩楠作为身体抱恙人士,九点就被赵一博联合着姐姐赶去房间里休息,然后两个人都坐在客厅里,沉默着看几乎没多少声响的电视。
姐姐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
赵一博看着她,提前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
“因为那天他疼的神志不清,在床上疼的打滚,我就问他,‘楠楠,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赵一博不合时宜的想,原来何浩楠小名是楠楠。
“他跟我说。”姐姐声音哽咽,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姐,我好想赵一博啊,我想回后陡门。’”
赵一博早有预料的把纸按在了自己眼睛上。
09
他们在离开后陡门一个月零三天的时候又重新回去了,赵小童是和赵一博何浩楠一块到的,他从车上下来,快步过去把何浩楠背到了背上。
何浩楠现在力气变得比王一珩还要小,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医院推测的更快,赵一博从后备箱拿下来的轮椅接替了他双腿的能力。
赵小童颠了颠背上轻的不成样的弟弟,告诉他自己这回带了很多海鲜回来,晚上给他做好吃的。
何浩楠笑笑,他温热的吐息喷在赵小童的脖颈,“哥哥,我现在只能吃流食了。”
赵小童嘴张开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沉默着把他放回了原来的床位。
小何总财大气粗,来后陡门还带着位德高望重地家庭医生,老医生给他挂上吊瓶,然后让赵小童和赵一博一人按住他一边身子,要给何浩楠插鼻饲管。
赵一博不干,他以自己没什么大用为理由把何浩楠留给了赵小童一个人,然后躲到已经开始发芽的水稻田里偷偷的哭。
插完鼻饲管后赵小童哭得比当事人还伤心,他头回除了在分离时情绪这么外露,简直算是泣不成声,泪珠子成串的掉下去。
其他兄弟在下午的时候陆续的到了,暴露的唯二知情者被堵在多功能厅里被所有人审判,两个幺儿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他俩最小的哥哥在人堆里笑得不能自已。
何浩楠笑完后觉得自己应该拿出00后老大的担当,摆着手说算了算了,放过他们吧。
卓沅把他的胳膊拽住,让他别乱动,小心输液管,然后指挥鹭卓把他给推回去别受凉。
鹭卓把他带回去后就全权交给了医生,自己又跑回多功能厅旁听大哥的审判。
何浩楠舒舒服服的把被子团进自己怀里,聊天般稀疏平常的问旁边正翻着书的医生,“叔,我还能活多久?”
医生冲他笑,“你会长命百岁的。”
何浩楠笑起来,然后被作痛的胃部惹出了泪花子,“你别逗我了,我不是小孩。”
医生就放下手里的书,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最多还有一个月。”
挺好的。何浩楠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地想。他还能活。
多功能厅里的审判很快就结束了,赵一博回房看了一眼,何浩楠已经在安眠药的协助下睡着了。
赵一博就退了出去,走走停停的又蹲在了田坎上。
几个兄弟一排都蹲在那,赵小童指缝里夹着根忽明忽暗的烟,很惆怅地抹了把脸。
“大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赵小童轻轻地抖去烟灰,眼眶泛起了红,“没成想是真的。”
卓沅蹲着抱着膝盖,开玩笑的说,“我早哭过一场了,你这晚了。”
陈少熙啧啧两声,“你们都不行,我一个多月前就哭了场了。”
李耕耘朝他泼了一捧土,“你这不算你这。”
赵一博掐他的脖子,恶狠狠的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陈少熙觉得冤,他表示00后老大的地位不是他们可以撼动的。
李耕耘踹他,“也没见你多把大哥放眼里啊。”
蒋敦豪正和往常一样的在晴天的骨灰边放了一瓶刚充好的奶。
李昊站在他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小小的粉色坛子。
晴天啊晴天。李昊默默地蹭着自己的鞋子。再晚点吧,晚点再让你三爹过去陪你。
何浩楠就像是一朵极致盛开过后衰落下去的玫瑰,他凋谢的速度快得惊人,在插上鼻饲管的两天后,家庭医生就风风火火的从私立医院里拉来了各式精密的监控仪器,全都连接到了何浩楠的身上。
赵一博和蒋敦豪现在根本不敢回宿舍和他躺在一个房间,两个人跟早早搬出去给医生腾位置的李耕耘一块重新入住了多功能厅,一帮人几乎到了路过何浩楠的窗边都要掉眼泪的地步。
他带上了呼吸面罩,手指上夹着血压检测仪,单薄的胸膛上贴满了电磁片,心跳监护仪滴滴滴的响着。
赵一博不敢看他,但每天睁开眼睛就在何浩楠地窗户底下蹲着,满耳朵里都是监护仪长而缓的滴滴声。
鹭卓每天雷打不动的给他送饭,赵一博抓住他的袖子,很小声的哭着,“怎么办啊二哥,你说接下去怎么办?”
鹭卓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这几天生怕自己的倒霉会连累道弟弟,甚至连路都绕开来走。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浩楠躺在床上一天天变得更加瘦弱,直到一点力气也没有,所有事情都得由旁人来帮忙完成。
但何浩楠好像每天都是一副笑模样,他还是那么乐呵呵的,直到医生说,你要上尿袋了。
这是赵一博第一次直面何浩楠去佩戴什么医疗用品,他按住何浩楠的手止不住发抖,就算有蒋敦豪帮忙也几乎无济于事。
那也是赵一博头回看见何浩楠哭得那么厉害,他泪眼婆娑地拽着自己的衣服角,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味的掉着眼泪。
赵一博几乎憋不住,侧过头边哭边去揉弟弟的脑袋,强装镇定的安慰他,“别哭别哭啊小何,你还是一样的帅,简直酷毙了。”
等何浩楠哭累了睡着,赵一博才能抽身回去多功能厅,抱着蒋敦豪哭得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何浩楠能睡着的时间太少,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去打扰他,连哭泣的声音都低低细细的。
直到天色渐晚,赵小童拍拍屁股站起来,问他们晚饭想吃什么。
10
一个月过得飞快,好像所有人都在慢慢淡忘关于何浩楠身体的事,真的和那二百天一样忙这忙那,插科打诨。
直到何浩楠再一次躺在床上呕出一口血,医生像往常那样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帮他换掉了放在两侧的蓝色尿垫,然后给他打了一针镇静的药水,推开门走了出去。
医生站在其他的九个人面前,脸上带着和刚出手术室一般的沧桑,“没办法了,时间要到了,你们这两天多陪陪他吧。”
这句话跟晴天霹雳一样打在他们身上,蒋敦豪晃了晃身子几乎要撑不住地跪下去,鹭卓扶着他,不甘心的又问他,“真的没办法了吗?”
医生摇头,“太迟了,治下去也是遭罪,让他走吧。”
何浩楠当然能感受出来自己要死了,他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李昊买来毛线帽给他戴上,一转身就开始掉眼泪。
杭州进入了梅雨季,天晴的日子越来越少,何浩楠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他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只会蜷在床的一侧,语无伦次一遍又一遍的喊疼。
他不是个会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他人的人,最后的一个月也憋着没吭一声,但他现在甚至开始不认识人,日日夜夜翻来覆去的折腾,赵一博反而在哭了大半个月以后就平静了下来,他每天都守在何浩楠的床旁帮他擦眼泪,哄孩子似的说,楠楠乖,哥哥们都在这里。
意识到何浩楠不行的那天杭州终于放了晴,赵小童炒了两盘青菜给又搬回二号房的赵一博送过去,他看见赵一博坐在何浩楠的床边,掌心里轻轻握着他苍白的手。
赵一博听见声响后转过头,红着眼眶说,“小童,你去把大家叫过来吧。”
赵小童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的四肢僵硬了一瞬,手里的菜盘差点掉到地上。
何浩楠的呼吸微弱的不得了,他还在低低的喊疼,赵一博就凑过去轻轻地拍他的背,让他别怕,哥哥们都在。
他一开始发现何浩楠认不出自己时崩溃的抱着蒋敦豪哭了很久,但他现在又觉得算了,没有关系,只要何浩楠不要害怕,走的好一点就行了。
外面传过来一阵杂乱的脚步,王一珩率先冲了进来,他几乎是扑到何浩楠的床前,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哥,你别抛下我。”
王一珩这句话跟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不大的室内瞬间抽泣四起,何浩楠轻轻的回握了下赵一博的手。
赵一博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何浩楠的自主行动还是肌肉的神经反射,但他还是紧紧握住了那只过分硌人的手,滚烫的眼泪砸在了上面。
何浩楠的姐姐是在下午到的,杭州的天又阴了,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后陡门上空,好像在预谋一场盛大的浩劫。
姐姐坐在床头,她揉了揉何浩楠的侧颊,唤了他一声,“楠楠。”
何浩楠已经没了睁开眼睛的力气,但他笑了一下,嘴唇嗫嚅,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赵一博忽然觉得握住自己的手的力气变得很大,然后所有人都听见他说,“我很开心。”
旁边的心跳监护滴滴滴的急促响起来,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崩溃的哭声几乎瞬间充满了整间宿舍。
外面酝酿了一整个下午的雨终于下了,雨滴成串的落下,惊雷响彻了整个后陡门。
11
何浩楠的尸体被他姐姐带回去埋进祖坟,九个人轮番过去给他磕头,吃席的时候王一珩一口都没动,他抱着陈少熙的胳膊不断抽泣,惹得没人吃得下饭。
一直到蒋敦豪通红着眼眶敲了两下桌子,“都别哭了,快吃,不然小何看见得不高兴了。”
何浩楠的开心与否堪称兄弟们的一件大事,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回应,王一珩这才松开抱着哥哥的手,抽噎着吃完了一碗饭。
最后姐姐来通知要送去火化入土的时候九个人坐在一块没人动弹,半晌后才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往外走。
他们魂不守舍的样子太让人担忧,姐姐斟酌了会,劝道,“要不你们休息一下吧,上午也帮了不少忙。”
鹭卓摆摆手,“我们不能让弟弟一个人走。”
何少爷连火化炉都用的自捡,他站起来瘦瘦高高的一条,几个人在铁床上挑挑拣拣半个小时才堪堪装满半个骨灰坛,赵一博把坛子抱在怀里,觉得比眼眶里的泪都轻。
何浩楠埋在祖坟长得最茂密的一棵松柏下,烧过去的元宝纸钱算是最多的,蒋敦豪他们自费给他买了六辆车,一字排开烧掉,灰色的烟飘飘悠悠的往天上走。
他的六本驾驶证都被放进了骨灰坛里,坛子被赵小童画的很漂亮,是他喜欢的潮流模样。
直到土被一楸一楸地盖上,葬礼也结束了,属于何浩楠的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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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本文he结局,大家按需解锁
【何赵】梭梭树在哪里
全文2.8w+,一发完
含26,be,大虐特虐
有第一人称代入视角
这一年,沙漠里破天荒的下了两场大雪。
一场欢聚一堂,把酒言欢。
一场华亭鹤唳,易水悲歌。
正文:
这是一片贫瘠的荒漠,灰色的天空上吊了个大大的太阳,像一个不问民生疾苦的暴君,该送上路易十六的绞台。
一只孤鹰由远及近,长啸一声,吓得我抱头躲下。
幸好它的目标是不远处一条巴掌大的小蛇,分不出是什么品种,只是暗暗想它应该填不饱这巨鹰的肚子。
走了不知道多久,寒夜即将来临,裹挟着刺人的冷意,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生起一场足够摧毁一切的沙尘暴。
我已经走了一整天了,无心去欣赏长河落日,再找不到落脚点,我恐怕会死...
全文2.8w+,一发完
含26,be,大虐特虐
有第一人称代入视角
这一年,沙漠里破天荒的下了两场大雪。
一场欢聚一堂,把酒言欢。
一场华亭鹤唳,易水悲歌。
正文:
这是一片贫瘠的荒漠,灰色的天空上吊了个大大的太阳,像一个不问民生疾苦的暴君,该送上路易十六的绞台。
一只孤鹰由远及近,长啸一声,吓得我抱头躲下。
幸好它的目标是不远处一条巴掌大的小蛇,分不出是什么品种,只是暗暗想它应该填不饱这巨鹰的肚子。
走了不知道多久,寒夜即将来临,裹挟着刺人的冷意,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生起一场足够摧毁一切的沙尘暴。
我已经走了一整天了,无心去欣赏长河落日,再找不到落脚点,我恐怕会死在这场风沙里。
这是2064年,西北荒漠化的问题在停滞数十年后卷土重来。一周前,我的导师倒在工位上,他老了,再不能为这份事业呕心沥血。病床前,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笔记本和一张机票,再三嘱托要我继承他的衣钵,我郑重的点点头。
他是世界荒漠治理鼎鼎有名的教授,我拜在他门下,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当然要点头,天知道这份荣誉要给我的未来铺上多远的青云梯。
然而到这里我开始后悔了,这里的荒芜远远超过了导师甩给我的那份报告。
这里没有热情的志愿者,没有婆娑的胡杨,没有摇曳的红柳,更没有成片的梭梭树,甚至除了刚刚那只雄鹰和幼蛇,我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这可把我害惨了,我的导师坚持了半生的辛苦到头来居然是一场骗局吗?
黄沙蔓延,能见度越来越低了,我裹紧了头巾,绝望的眺望远方。突然,一间简陋的土墙民居出现在眼中,我不确定这是不是虚无缥缈的空中阁楼。既然这样低的能见度都能看到,那为什么刚刚晴空万里时追寻不到一丝痕迹。
可惜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了,我必须到那里去,我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才不该死在这里。
进了民居,终于是可以短暂的放松一下了,毕竟我这一天都处于高度的紧绷中。
房间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窗户,很暗,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还好我带了手电。
摸黑到一个桌子前,手电的光填满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个很小的土屋,大概十五平的样子。小小的房间内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矮柜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虽然简陋,但十分整洁。
尽管我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一幕,还是不由得发出感叹,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风席卷着黄沙在门外嘶吼,“哐哐哐”的击打着木门,我吞了口口水,有些质疑这摇摇欲坠的门。
肚子不懂事的叫了起来,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褪下背包,我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正要准备翻出些面包来,视线却被桌上摆放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空出手来,手电筒的光划过,这是一张有些褪色泛黄的照片,右下角字迹劲挺有力,写了一句诗——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身后是漠漠大疆,落日红霞。他梳着背头,戴着墨镜,一件艳红的冲锋衣比落日还要耀眼几分,虽然背光,但还是能隐约看出五官俊朗,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我欣赏的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帅哥,不同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浮躁的帅。
饿了,翻出干噎的面包,我悲戚的啃了起来,这样原始的生存方式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坚持了。等风一停,我就离开,考察进行的也差不多了,就是荒芜嘛,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说做就做,我又翻出师父的笔记本,这上面都是他这些年对西北荒漠化研究的精华。
很厚,比得上一本新华字典,字又很飘逸,到现在我也只不过读了三分之一。
又一阵狂风袭来,伴随着激烈的拍门声,我被吓得一抖,书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门被人推开,肆虐的沙尘涌入,一个人影晃了晃,迅速的关上了门。
“谁?”我敏捷的退到角落里,用手电对准他,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
他显然也被我吓住了,用胳膊挡住眼睛,很快恢复了平静,“真不明白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祖国江山千里万里,那么多好地方不去,偏偏来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现在好了,遇到这么危险的天气,要不是会出人命,我真该把你赶出去。”他一边冷漠的教训着我,一边颤颤巍巍坐到床上。
他把我当成来旅游的游客了,语气很是不友善。我叹了口气,也对,当地环境恶劣,只是生存就很难了,偏偏又有许多不懂事的游客来麻烦他们,听老人的意思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态度恶劣是应该的。
我遏首,掏出了一些纸币,解释道:“爷爷您可能是误会了,我是a大的研究生,这次来民勤是考察一下当地情况,针对荒漠化提出治理意见。”
老人靠着墙壁看向我,上下打量,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又很快暗淡下去,扔给我一盒火柴,“桌子上有蜡烛,别费电了,这场沙尘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我“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相框旁还有一支燃了一半的蜡烛,急忙点上。
火舌跳跃起来,昏暗的烛光接替了现代工业的明亮,老人沧桑的声音就在这泛黄的空间里传出,“a大,我曾经也是那里的学生,这些年,已经很少在这里听到a大的消息了。”
我瞠目结舌的张大嘴巴,无论如何都很难把这个落魄的老人与a大联系起来。世界闻名,国内最高学府出来的学子怎么说也不该混到这个地步。
老人看出我的惊讶,无奈的笑了笑,“看不出来吧,你不提我也都快忘了。将近半个世纪了,这里就像枯水边破旧的老水车,转不动了,我也转不动了。你来也只是看看就走吧,毕竟这里已经被人遗忘了。”
没有。我想反驳他,可是话到喉咙又不得不咽回去。
他说的没错,半个世纪以来,荒漠化的难题已经被逐步攻破,昔日的沙漠区湖泊涟漪,水肥草茂,牛羊成群。干裂的耕地似乎已经成为古老的神话,人们不在因对抗风沙的信仰禁锢在这里,城市的繁华永远是落后地区的憧憬对象。
渐渐的,扎根于此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定时考察的监督员。对人类来说,这里早就不是心腹大患,也在不用兢兢业业,这里确实已经被遗忘了。
我也并不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如果不是师父的嘱托我想我永远不会踏足这里。
我坐在椅子上,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老人失落的心。
“没关系,姑娘,比起大多数人,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西北的土地荒凉,你这样美丽的花不该扎根。只是希望你的报告里可以讲出来,如今的民勤不比当年好多少。如果说当年的黄沙是因为破坏,那今天的黄沙就是因为遗忘。”
我看向他点点头,坚定道:“一定会的。”
他眼里的情绪复杂,干枯的身体和这片土地一样,死气沉沉。
朝我摆摆手,礼貌的说:“你自便,我年纪大了,要睡觉了。”说完,他扯开被子躺下。
我小心翼翼的坐正,才想起来师父的笔记还躺在地上。心中警铃大作,赶忙捡起来,笔记本翻到了我从未看到过的一页。
不再是冷冰冰的数据,而是...而是,日记!
2024.3.6
我来到了西北边陲这个叫民勤的小县城。水不够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住在一间屋子里啊救命,我是真受不了。
何浩畅!!!我真疯了,到底报的什么破项目啊!
赵一博,赵小童,我记住了。
今天我们三个先到这里,明天十个勤天小队的其他人会陆续赶来,到时候,十个男人会挤在这一个大炕上,我天呐,死了算了,还是接受不了。
赵一博?十个勤天?我知道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个项目。
赵一博是我们a大每一届都得讨论一回的风云人物。知名校友墙上,他最耀眼。据说是当年最有前途的学生,毕业后投身国家建设,可惜最后失踪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失踪,但总归是没有后话了。不过因为他那张格外出众的皮囊,在每一届新生中都会被提起。
至于这个十个勤天项目,我只记得赵一博就从这个项目开始淡出了大众视野。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师父从来没提起过这段经历。
我眉头紧锁,继续看下去。
2024.3.8
昨天晚上大家都喝多了。
他们是一群很有理想的青年,忽然觉得自己好低级啊。
不过也是称兄道弟上了,老爸说过,要发展人脉。
但我还没把人认全,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赵一博的,长得很帅,听说是a大的毕业生,还是一个很著名的专家的得意门生,还是荒漠治理的未来,这家伙title太多了,我不想记也记住了。
他是老五,我是老八。
剩下的人,应该也能对上脸,希望不要尴尬的叫错人名。
2024.3.10
绝不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我想青年的肩膀上是要肩负起一片天地的,我想做点什么,和他们一起...
我的手颤抖着,覆上泪迹斑斑的白纸,指尖传来炙热的温度,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招手。
“蒋老师!这里!”赵一博激动的挥挥手,招呼还在张望的蒋敦豪。
听到呼喊,蒋敦豪才注意到眼前这三个坐在板凳上的男人,“哦吆,我这一下真没认出你们来,”他指了指一边的土墙,“太融入当地了。”
赵小童笑笑,“这不是入乡随俗。”
“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赵一博往后看了看,问道。
“哦,这事儿赖我,我买错航班了。他们下一趟,大概还有个把小时吧。”说着,蒋敦豪跺跺腿,西北的寒风凛冽,他的膝盖又开始痛了。
何浩楠注意到蒋敦豪的异常,一把拎过他的行李,“先进家吧蒋老师,怪冷的。”
赵一博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蒋老师膝盖有旧伤,这才开始就犯病了,不免的心生担忧,“敦敦,你这...”
“哦,没事,就是这一路有点折腾,我等下缓缓就好了。”
话毕,他拍拍赵一博的肩膀,跟着何浩楠进了家。
一辆橙红的越野车停在院子里,蒋敦豪惊叹一声,“哇!不是这哪来的?”
闻言,何浩楠一脸骄傲的放下行李,扬起头,拍拍胸脯,“我租哒!帅吧?”
他一脸臭屁的表情逗笑了蒋敦豪,虽然刚刚认识,但抵不住这家伙自来熟。他笑着点点头,“确实帅。”
“唉,蒋老师,你不知道,这车大有寓意呢。昨天我们去租车,这车不是橙色吗,然后老板跟我说心想事成,诗和远方。我的天,我一想,好兆头啊,我一定得给咱们十个勤天拿下来!”说着,他就跑到车边,轻轻一跃,立到了踏板上,拍拍车身,“怎么样!”
动静不小,引来了在外等待的一博和小童。俩人相视一笑,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装了,妥妥二世祖作风。
人员陆陆续续到来,原本空荡荡的家里一下子变得呜呜泱泱的,到处都是人。
每个人一进院子都会被越野车吸引住眼球,这可把何浩楠骄傲坏了,叉着腰跟赵一博神气了好一会儿。
李耕耘问他要了车钥匙,说要把车开到家门口去,腾点地方出来。结果车一出家门口就跑远了,留下闷头关门的何浩楠愣在原地。
陈少熙大步流星的跑过来,拍拍何浩楠,“这小子过瘾去了,体谅体谅吧!要不是我没驾照,我早上了。”
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肯定,但何浩楠还是有些别扭,自己还没过瘾呢...
晚上吃的牛羊宴。
昨天他们三个一落地甘肃就直奔牛肉面馆,牛肉烂软,辣油红艳,葱花翠绿,面条滑韧,汤汁浓郁,香味扑鼻。论斤买的牛肉三人吃了两斤,直到吃到走不动道,还是觉得不过瘾。
到了民勤,大手一挥,又买了不少牛羊肉,决定给兄弟们做一顿大餐。
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一高一低,众人搬着自己的小板凳人挤人的坐在一起。
小童变魔术似的从厨房里运上一道又一道菜,手抓羊肉,爆炒羊肚,烤羊头,馕坑烤肉,还有一大盘人参果。
“诶吆,小童你这手艺可太牛了。”蒋敦豪看着来回穿梭的小童眼前一亮又一亮。
“唉——低调低调。”小童摆摆手,脸上止不住的得意。
赵一博轻笑一声,捂着脸低声说,“其实这都是我们早上买来的半成品。”
“唉不说了不说了,”小童紧急扯开话题,指着酥脆流油的烤肉说:“你们尝尝这个,绝了我跟你说,民勤本地的羊肉,当地叫lang keng烤哈。”
何浩楠张了张嘴,用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含糊的学了学,得到赵一博的忍俊不禁。
众人调笑着,陈少熙和李昊就大步踏进屋来。
拎着刚买的本地小吃,抱着两箱酒。
陈少熙一把甩在桌上,“瞧瞧,san yue饼饼,里头裹着蒜苗辣椒,你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唉!我这个——”李昊慢悠悠把白酒摆在桌上,不知道从哪里提出两袋面,“呐,我来的时候可是做了攻略的,民勤凉面的啦。”
俩人一嘴搭一嘴的拉踩对方,屋里的气氛也热闹起来。
“唉,家人们,静一静啊,咱们让蒋老师讲两句,给咱们的民勤生活开个头!”鹭卓敲了敲碗边,强调道。
“好!”一博鼓着掌捧场,带动了剩下八个人。
蒋敦豪最怕这种场面,指了指赵一博,硬着头皮站起来,“那个我就说两句,先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叫蒋敦豪,是本次十个勤天项目的负责人。接下来的一年,我们都会扎根在这里,做研究写报告。嗯...小何你刚来可能不太清楚,”蒋敦豪看着何浩楠停顿住,思考了一下措辞,“我们这儿的人都是来自荒漠化治理协会的,就是各大高校间的一个类似社团的组织,也才成立不久,大家有见过的又没见过的,不过都是网友。那不然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对对脸。”
赵一博率先站了起来,“大家好,我叫赵一博,现在在a大留校任职,专业也是这方面的。多亏卓沅把我介绍进协会,能参加这次项目,我抱了很大的决心,荒漠治理刻不容缓。”
话音未落,就传来卓沅悠悠的吐槽,“诶呀赵一博,你太上高度了。那个...我就是卓沅儿,也毕业了,是咱们项目的实际执行人。”
他的话逗的蒋敦豪嗤笑一声,还实际上了。
接下来是鹭卓,“家人们,我叫鹭卓,来自山西,也算是西北人,呃...那么参加这个项目呢就是希望可以改变现状,积极响应咱们蒋老师的呼吁...”
“唉!别别别,您叫我敦敦。”
“那敦老师呼吁——啊哈哈”,鹭卓朝蒋敦豪抱抱手,“开玩笑开玩笑,敦敦啊,响应敦敦的号召,做好研究,身体力行。”
蒋敦豪扶额摇了摇头,习惯了。
“大家好,我叫陈少熙。”陈少熙猛地站起来,“我家就是甘肃的,比较了解当地风情,这个土豆饼就是最好吃的。”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吃上了,他指着刚带回来的san yue饼饼雄赳赳气昂昂道。
在他身边的小卷毛“哎呀”一声,拉他坐下,“我叫王一珩,今年十九岁,可能对荒漠治理没有很大的情怀,我就是想趁着年轻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正好我也是内蒙人,对这个比较熟悉,所以就来了。”
“没事过两天你就有情怀了。”蒋敦豪看着他,一脸和蔼。
“不是你十九岁,我天哪!”李昊惊叹一声。
“那蒋老师...”
何浩楠声音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蒋敦豪身上。
蒋敦豪叹了口气,无奈开口,“我95年的,满意了。继续继续,到谁了?”
“我!大嘎吼啊,我叫李昊,是管钱来的啊,以后咱们项目的经费都要从我这里批哦。”
“我叫李耕耘,川渝人。”
“我叫赵小童,99年的啊蒋老师。”
蒋敦豪翻了个白眼,“烦死了你们。小何,该你了。”他冲何浩楠扬扬下巴。
原本热情四溢的何浩楠此刻却变得有些失落,低着头。
他和这帮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他不属于这里。他不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也没有一颗奉献的心,自己学的专业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甚至来到这里都不是他的本意。
姐姐撺掇爸爸把他塞进来的时候,他想的只是来玩一玩。
那个鲜艳的越野车,成了一滩蚊子血,竟也碍眼起来。
他缓缓抬起头,“我叫何浩楠,大家叫我小何就好了。”
“好,小何。那咱们也不多说了,开吃吧。”蒋敦豪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十双筷子争先恐后的游离在饭桌间,根本抢不过。
气场相近的人总容易相交,更不必说这样一帮怀着共同理想的青年。二十啷当岁的年纪,血气方刚,白酒掺着啤酒,推杯换盏间就熟稔起来。
酒精的作用下,也不记得是谁提了一嘴,十个男人填满了小院子,对着月亮就拜了起来。
后来每每提及这件事,还是觉得太荒谬。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何浩楠一睁眼,脑袋里只能想到一个恰当又不恰当的词——肉体横陈!
地上,炕上都是人。
小童端着俩碗走了进来,“唉?小何醒啦,正好,把这个喝了。”说着,递给小何一碗汤。
何浩楠脑袋还蒙着,揉揉眼睛,“这什么?”
“醒酒汤。这一个个的,酒量太差了,再不醒就全灌进去得了。”
“啊?”灌进去?何浩楠刚接过碗来,听得愣了一下。
“快喝吧,逗你的。”
然而赵小童还真不是开玩笑,一直到十点,还有四五个人没醒,他真给他们灌进去了。
等到下午一点左右,终于是都清醒了。
蒋敦豪一拍脑门,白白浪费了一天,懊悔不已,召集众人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三令五申再也不能喝酒误事。
下午蒋敦豪找村长联系了两辆车,一辆面包,一辆越野,算上那辆橙红的越野,一共是三辆。
第二天,他们分成三队。
一队由卓沅牵头,带着鹭卓和陈少熙到腾格里沙漠的边缘。
一队由李耕耘牵头,带着李昊,赵小童和王一珩到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
剩下的蒋敦豪带着赵一博和何浩楠沿着石羊河流域考察湿地。
艳丽的越野车行驶在大荒戈壁中,扬起的黄沙掺杂着点点残雪拍打在车身,像地狱中盛开的烈火红莲。
何浩楠开着车,赵一博坐在副驾驶上,举着平板导航。
车舱里放着明朗豪爽的敕勒歌,外面风吹草低牛羊现。
三人走走停停,荒漠到草甸到灌丛又到树林,赵一博和蒋敦豪的笔记写了一篇又一篇。
翠绿的红崖山水库上映射着斑斑阳光,公路对面就是腾格里沙漠,时不时还有鸟群飞过。
赵一博看出何浩楠的窘迫,调出了民勤地图指给他,“小何你看,这是咱们在的地方,民勤县。你看这里,这是巴丹吉林沙漠,李耕耘他们去的地方,这是腾格里沙漠,卓沅儿他们去的地方。”说着,他拉过何浩楠,指向远方,“这里就是!这两片沙漠在慢慢合拢,而民勤,就是一颗粗壮的钉子,嵌在他们中间。一但民勤失守了,沙漠就会继续向南蔓延,河西走廊会被拦腰斩断,而这条欧亚通道也会因此闭塞。你知道罗布泊吗?”
赵一博突然回头发问,信仰的光芒在他坚定的眼睛中闪耀。
何浩楠对上他的视线,大脑忽然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赵一博眼睛弯了弯,粲然一笑,“‘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即使是历史上这么肥沃的地方也免不了沧海桑田的变化,如今,那里已经与塔克拉玛干沙漠融为一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变成一把把锤子,狠狠地把民勤这颗钉子钉在这里,绝不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他的声音在风里消散,残痕却乘着风飘进了何浩楠心底。
绝不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从国家湿地公园出来,三人心情好了很多,要大展宏图的心备受鼓舞。
时间还早一些,他们决定再到青土湖区看看。
车又平稳驶出,这是一个好天气,万里晴空,比起前两天,风也小了很多。
赵一博直接导航到青土湖区,随着车的行进,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
“您已到达目的地,导航结束。”
三人皱着眉头从车上下来,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芦苇蓬勃丛生,刚刚憧憬的浮光跃金更是丝毫不搭边。
满目疮痍,甚至比刚刚来的地方还要荒凉。黄土掩埋着民居,已经没有人家了,彻彻底底的,这里是一片沙漠。
赵一博对着导航看了又看,“不是,为啥啊,这里就是显示的湖区啊。”
蒋敦豪叹了口气,“咱们还是太乐观了。这里可能在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还是湖泊。”
赵一博烦躁的关掉了手机屏幕,“这破导航太落后了。”
尽管何浩楠不懂他们说的那些专业术语,但是在此刻,三颗不同的心揪在一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触动。
回去的路上,敕勒歌依旧高唱,苍凉悲壮...
2024.3.12
早知道就学地理了。
这两天跟着赵一博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夸我聪明,一学就会。
那可不,也不看看哥是谁,小小测绘仪,信手拈来!
今天是植树节,民勤来了不少志愿者。他们在种一堆堆枯草一样的树,叫梭梭。看着干巴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活。
话是这样说,但我也跟着种了一天,虽然我理论知识上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踏实肯干啊!
晚上的时候,和赵一博提了提我的想法,我说我想种树,他很支持,并承诺我一有空就陪我一起。
我说真的吗?
他伸出手要和我拉勾。
都多大了还拉勾,算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必须盖章!
2024.3.18
我的梭梭长势不错,存活率高的吓人。
大哥把少熙和弟弟给我了,天天带着俩小弟,我是当上大哥了。
赵一博一直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到现在,他才来了两次。
虽然条件艰苦,但我真的好喜欢这里,如果可以,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蛮不错。
2024.3.20
今天我们十个勤天的第一阶段工作圆满结束啦!
我们还要干一件大事——盖房子!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参与盖房子。
2024.3.21
我今天要被吓死了,看来盖房子是刻不容缓了。
昨天晚上风刮了一宿,一些沙尘沿着窗缝进来,正好卓沅睡在窗边,被沙尘一刺激,哮喘犯了。
他有哮喘还敢跑到这种地方来,我真是肃然起敬,这帮人都是群疯子。
赵一博和卓沅因为这事吵架了,我偷偷和他说卓沅鹭卓总是一起消失,他给了我一个很奇怪的眼神。
“何浩楠!吃饭啦!”赵一博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来啦!”最后一锨土盖上,何浩楠扬起铁锨拍了拍,嘀哩咣啷的跑来。“今天吃什么?”
“大哥做了手抓饭,还有好多。今天第一阶段算是结束了,庆祝一下。”
“那得赶紧了,他们一群恶狼扑食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俩人快步跑了起来。
一眨眼,他们已经来民勤半个月了,前期的基础探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何浩楠联系好了树苗,每天就是雷打不动的种树。
大哥把少熙和弟弟拨给他,说是俩人技术上也没用了,派给他用,干点实事。
何浩楠一开始是拒绝的,生怕自己的想法耽误了他们办正事,但三子跟他说他们第二期工作本来也是要搞绿化的,无非是提前一些,也就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种树组的大哥。
等俩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家,流水席已经流起来了。
“战斗状态开启吧赵一博。”
...
“同志们,我得说一下咱们之后的工作啊。”
饭后,蒋敦豪端着电脑,开始统筹接下来的事,“众所周知呢第一阶段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脚踏实地的第二阶段了,一共也是两个部分,春播和秋播。然后做好病虫害防治和护理工作。剩下的就是考察,对于各个变素的监测一定要到位,咱们的工作不能只是蛮干,一定要融合知识,利用科技。咱们两人一组,然后每周轮流,就专职监测。剩下的人就开始扎根土地了,有意见吗?”
众人摇摇头。
“那还有有问题的吗?”
小何举了举手,“大哥,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种。”
“是,咱们挑选的基地就挺远的,开车过去得一个多小时呢。”小童解释道。
一个小时?何浩楠有些震惊,“啊,那么远啊?水怎么办?”
卓沅点点头,“这个不用担心,我跟鹭卓已经在联系水车了。”
“那我还有个事...”小何怯生生的说。
“你说。”蒋敦豪点点头。
“咱们能不能看看再租个房子,十个人挤在这里还是说太憋屈了。”虽然小童,一博,少熙和自己买了行军床,但还是有很多不方便。
“嗯...”蒋敦豪想了想,继续说:“这个事我之前其实也考虑过,但村长跟我说确实没有别的空房了。”
气氛冷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那咱盖一个呢?”过了一会儿,小童打破了沉默。
“小童你认真的?”鹭卓问。
赵小童点点头,“反正咱们要在这里呆一年,总不能这一年都这么过吧。”
“童哥,我支持你。”陈少熙举起手,目光炯炯的看着赵小童。
“我也同意。”
“我觉得可以。”
此起彼伏的支持把场子热了起来。
“可以是可以,但是谁会盖啊?要是请师傅来的话,咱们经费就有点捉襟见肘了。”李昊拍拍桌子,悠悠开口。
“我会。”角落里一直没有发声的李耕耘举起手,“我在老家帮我爸干过。”
“行,那耕耘你明天带俩人看看买点材料什么的,其他人就开始种树了,咱们说干就干。没什么其他的事,就都洗洗睡吧,明天起早出发。”
风势又起,窗户被吹撼了一夜,框框作响,还有些漏风,沙尘就趁机钻了进来。
半夜,众人被一声急促的叫声惊醒。
鹭卓焦急的喊着“卓沅”,从枕头下翻出一瓶喷雾。
卓沅慢慢回神,看着紧张的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大家,故作轻松的摆摆手,“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就是呛着了。”
赵一博并不认账,一脸严肃的质问道:“卓沅儿,你把大家当傻子吗?你有哮喘你为什么不说?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一博,别,”别什么?鹭卓也说不上来,一博说得对,卓沅不该来的。
“诶呀,我注意一下就好了,呐,”他拿过鹭卓手里的哮喘特效药,摆出来,“特效药我随身带着,治病的药我也按时吃着,不会有事的。”
“什么叫不会有事?刚刚算什么?就差一点啊,要不是鹭卓,你还有机会在这儿嬉皮笑脸吗?”
卓沅的脸忽然冷了下来,“我怎样是我的事,就算要死,也是我一厢情愿的。”
气极反笑,赵一博点点头,“对,你怎么都对。”说完,他摔门走了。
他和卓沅,最开始是大学时在网上认识的,因为志同道合,格外投缘,就聊了下去。后来了解到两人在一个城市,见的面多了,就成了至交。
何浩楠无措的左右张望,最终还是拿了两件衣服追了出去。
找到赵一博的时候他正蹲在墙角,手指间的火星若隐若现。
何浩楠轻轻走过去,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蹲在他身边,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一博嗡嗡的声音传出,“你说他是不是狗咬吕洞宾?”
何浩楠的眼睛被风吹的有些酸涩,在寒风中眨了眨,“是。”声音也嗡嗡的。
赵一博嘴里吐出烟雾,“你真这么觉得?”
“嗯。”何浩楠点头如捣蒜,怕赵一博不信,往他身边艰难的挪了挪,直到紧紧贴着肩膀,故作神秘的招招手。
赵一博觉得莫名其妙,凑了过去。
两人鼻尖与鼻尖的距离不过一根手指,平稳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双方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你发现没,卓沅和鹭卓总是一起消失,谁也找不见——”何浩楠十分肯定的说。
一起?消失?能是干什么?赵一博喉咙翻滚,咽了口唾沫,卓沅也太不小心了。
“他俩一定是躲着偷懒去了,太没有集体荣誉感了,我不喜欢。”
唾沫咽了一半梗在喉咙里,赵一博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何浩楠一眼。
此刻云开雾散,心情大好,赵一博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腿,“走了,再睡一会儿该天亮了。”
何浩楠不知道赵一博和卓沅是怎么和好的,一睁眼俩人就已经是谈笑风生的状态了。
赵小童开着车载着王一珩和鹭卓带路,肥股股的水车跟在后面,最后面是赵一博开车,卓沅坐在副驾上,后座是何浩楠。
剩下的人由李耕耘带队去买建筑材料。
基地在沙漠的边缘地带,途中经过戈壁之后还要用半个钟头的时间穿过无人的沙漠,路边时不时冒出几棵树头,坚毅的挺立着。
赵一博嘴里不停发出惊叹,“哇,戈壁滩!”
后车的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冷风冲进车里,带着荒漠特有的沙尘的气息。
何浩楠带着墨镜,单手靠在车窗上,风善解人意的划过他的脸庞,重新打理起他的头发。
长的遮住眉毛的头发被扬起,露出少年饱满的额头,原本青涩的脸上添了几分潇洒。
赵一博透过后视镜看向他,不知道他从窗外看到了什么,突然哑笑一声,像是春天扎了根,风华正茂。
到达目的地,这里已经有了一小片林子,到大腿根部的梭梭迎风摇曳,像在招手,王一珩也摆摆手,对着一望无际的荒漠,“大家好啊!”
“大家好!”何浩楠跳下车,也朝远方喊了起来。
“大家好!我们是你们的克星!”
“沙退绿进!”
...
他们站在沙坡上,热情的风迫不及待的和每个人招手,收下他们的招呼又匆匆忙忙离开,散播到沙漠更远的地方。
因为何浩楠和王一珩种树的经验,他们各带一队,热火朝天的就干了起来。
天快黑了才回家,兴奋的心并没有因为疲惫的身体暗淡半分,因为理想近在咫尺。
建筑材料太贵,十个勤天的经费盖不起大房子,众人一合计,决定干脆就建在基地边上,守着基地建一间牢固的小房间,也方便监测。
于是,荒凉的大漠里,出现了十个忙碌的身影。
这边搬砖,那边种树,日子也就一天天过了起来。
2024.4.23
我们的房子竣工了!梭梭第一期种植工程也接近尾声了。
三子好神气哦,也算是大工程师了。
还剩下些油漆,小童问我越野车能画不,争得老板的同意,他在车身上写了四个大大的字,诗和远方...
为表重视,我还买了一件红色的冲锋衣。
这往身上一穿,还不得把这群人帅死。果然,赵一博一看到我,眼前一亮,他虽然只说了句“诶吆,新衣服啊。”,但我肯定,他一定被我帅到了。
2024.4.24
赵一博怪怪的,我不小心听到他在厕所打电话,对面好像是个女的。
也没听他提过有女朋友啊。
2024.4.30
赵一博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我也不太会哄人,就只能在他旁边。
一般不开心了,应该都是觉得自己孤独了吧,那我多陪陪他。
2024.5.1
这周轮到56监测了,我跟卓沅换了一下。
赵一博总是淡淡的,我老觉得走不进他心里,弟弟也这么觉得。
我偷偷买了些酒,虽然大哥明令禁止,但我打算舍命陪君子了。
2024.5.2
这是赵一博和我的秘密,我们俩的秘密。
“喔!”
一阵欢呼声中,大家拥着挤着进了屋门,愣住了。
自从屋子搭建好后,精装的任务就交给了李耕耘一个人,他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一进屋,映入眼帘的简朴,两张单人床,一床一个大红床单,一张长桌,两个椅子。
“都,先别说话,李昊就给我批了那么点,我也没法。”李耕耘在参观队伍最后高喊。
“喂,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跟你说,你就问我要了那些。”李昊指着李耕耘威胁道。
“这事儿我明白”,鹭卓站到大家身前,“是这样,”说着,他就生龙活虎的演了起来,“耕耘说,‘李昊,给我批点儿钱’。
然后李昊,‘点儿是多少啊?’,
李耕耘就说,‘嗯...你等会儿我算算。’,
这边就‘拜托,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呐,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耕耘就说,‘先来一万吧。’,
‘不是,多少?’,
耕耘就大声的重复,‘一万!’,
然后李昊就拿范儿了,‘介于你刚才说儿化音点儿,我就给你加个小数点了,但是呢,一千肯定是不够的,看在咱们的情分上,我给你加点,八千啊。’
然后李昊就挂了。”鹭卓放下举着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手,翘起嘴。
“大哥我没有!你个死鹭卓。”李昊一边恼羞成怒的解释,一边追着鹭卓打。
蒋敦豪无奈的笑笑,“等再过几天,下周吧,到一博跟卓沅值班的时候,就可以搬来住了。”
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多了一片矮矮的遮挡物,天边落日余晖,少年驾着车像一股清泉飞快的奔涌在其中。
今天收工早,何浩楠刚穿上新买的衣服,赵小童就找了过来,“小何儿,吆——”,一推开门就是鲜艳的何浩楠,“你这是要开屏啊?”
“啊?”
“没事儿,我就是想问一下咱那辆越野能涂鸦吗?我看耕耘剩了不少涂鸦油漆,想动动手。”
何浩楠撅了撅嘴,“你等我问问老板吧。”
“那行,你联系着,我去厨房帮帮忙。”
老板也是个艺术的人,一听何浩楠的请求,立马就爽快的答应了。
撂了电话,何浩楠就去厨房告诉小童。
刚一出门,迎面就撞上了赵一博,“一博,”何浩楠叫住他,眨眨眼睛,没后话了。
赵一博愣了一下,“诶吆,新衣服啊。”
然后就推门进屋了。
何浩楠看着闭紧的门,有些失落,转头找小童传话去了。
赵小童放下手里的活,随意的把手从身上抹了抹,提着油漆就大刀阔斧的干了起来。
许久,赵小童把沾满油漆的刷子在抹布上蹭了蹭,提着油漆进了屋。
月光皎洁,绚丽的越野车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尘,四个雪白的洋洋洒洒的大字却格外明亮——诗和远方。
“你别忘了我啊,一博哥...”
天刚蒙蒙亮,何浩楠被憋醒,提着裤子就来到了厕所。
刚要推门而入,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细的女声。
他皱皱眉头,大哥还在睡觉,陈少熙刚刚分手,他们中间没人谈呢吧,那里面是谁?
想着想着,耳朵就不自觉的贴了上去。
对话声戛然而止,赵一博推开门走了出来。
看见何浩楠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皱着眉走了。
“一博...”何浩楠懊悔的试图挽留,但无济于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但他心里就是不爽快。
到了基地,赵一博主动提出要开四轮车打坑。
何浩楠迷茫的看着车上的赵一博,心底有些气愤。
不就是偷听了一下,至于这样吗,而且自己还没听到什么。
“那我去跟水车。”何浩楠忽然把怀里的树苗塞给赵小童,不等其他人反应,大步流星的踏上水车。
王一珩远远的望着车尾气,挠了挠头,“ber,他俩这是闹那样啊?”
陈少熙把铁锹狠狠拍在土上,“床头吵架床尾和,不用担心!”
“你...”,王一珩看着cp脑的陈少熙欲言又止,“你少看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那我有什么办法,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雌鸟都见不着。”
王一珩扶着树苗,点点头,“也是。”
这种窒息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
何浩楠在家门口偷偷堵住借烟消愁的赵一博,“赵一博,早上的事,我跟你道歉。”
“什么事?”赵一博熄灭了手中的烟,觉得何浩楠莫名其妙。
“就在厕所的时候。”何浩楠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巴巴的解释道。
赵一博更加困惑,“你干嘛了?”
“你...没生我气?”
“我生你气干什么?”赵一博十分无语的摆摆手,他真不理解何浩楠。
闻言,何浩楠心头一热,眨眨眼,就又恢复亮晶晶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赵一博又点起一支烟。
“一博,你有心事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不死心,看着赵一博紧锁的眉头,何浩楠抢过他手里的烟,吞云吐雾,“你是失恋了吗?”
赵一博叹了口气,“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吗?”
赵一博沉默了,深深呼吸一口,“没有。”
“那...”何浩楠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赵一博打断。
“小何儿,别问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怔了一下,“哦。”何浩楠把外套脱给了赵一博,若有所思的回去了。
风渐渐冷了,赵一博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裹了裹,一滴泪在上面晕开。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了一周,大家察觉到赵一博的反常,纷纷跑来关怀,但赵一博还是一口咬定什么事都没有。
只有何浩楠什么也不问,一直跟在他身边。
“赌不赌?谁先找着谁得五百。”陈少熙叉着腰,一脸明媚。
“赌就赌,谁怕谁!”王一珩把手里的铁锹一甩,霸气回应。
民勤地处属于温带大陆性干旱气候区,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产出的人参果十分出名。
十个人总是一直干,免不得口干舌燥,人参果就成为他们近水楼台的月亮。
年纪小的年轻气盛,总是想吃点凉的,几个人一合计,陈少熙就想起之前了解到的一个办法——傍晚把人参果埋进沙里,一晚上降温冷却,第二天挖出来,就得到清凉可口的果子吃了。
但这样也有一个同样的历史遗留问题,一晚上风沙肆虐,地形变了又变,第二天也只能找到个大概位置。
所以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几个人扛着铁锨,一边种树,一边寻宝。
赵一博跟着水车过来,刚下车,李耕耘指指他,“一博,你找找,你能找到给你五百。”
李耕耘叫赵一博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小子就是一个活的GPS。
基地在沙漠之中,有时候热血上头往里走走就容易迷路,偏偏导航还不给力,这时候就需要赵一博发动聪明大脑,四周环视一圈,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五千,我给你五千。”何浩楠补充道。
赵一博抬抬眼,“你以为你很有钱吗?”说着,跑到一边浇水。
何浩楠低下头,小声嘀咕。“找不到给你五十。”
陈少熙和王一珩相视一笑,继续寻宝。
下午,何浩楠鬼鬼祟祟的挪到卓沅身边,“沅儿!”
“你干嘛?”卓沅上下打量着,往旁边挪了挪。
“你昨晚跟一博在基地睡的好吗?”
“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
“没什么就去干活,别偷懒。”卓沅指指他的鼻子,像一只哈士奇的表情包。
“我就是想问问,一博到底怎么了。”
话一出,卓沅瞬间低落起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跟你说吗?”
“他都不跟你说怎么会跟我说啊?”何浩楠觉得莫名其妙。
卓沅也觉得,撇着嘴瞄了他一眼。
“哎,卓沅儿,咱俩今晚要不换换?”
“你干嘛?”
“想换就换了,我跟小童闹矛盾不行啊。”
卓沅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不行。”
“不换,算我替你的,行了吧?”
“真的?”
何浩楠见有戏,认真的点点头,嘴快咧到了耳根。
卓沅嗤笑一声,“不吃白面,换了。”
何浩楠比了个心,滴滴当当的跑走了。
晚上,何浩楠从墙根底下挖出一个箱子,里头白酒啤酒红酒应有尽有。
“一博!开门!”何浩楠抱着箱子,腾不出手来,用膝盖顶了顶门。
“吱呀——”门开了,赵一博没抬头,神魂落魄的坐回桌前,埋头写报告。
“砰——”一箱酒被墩到桌子上,震的桌子颤了颤。
“赵一博,喝酒不?”跳跃的烛火恢复了平静,烛光在何浩楠的脸上留下半扇阴影,他俯下身,平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赵一博。
这样滚烫的眼神,好热,一丝暖意游进赵一博心底,好看的眼睛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喝就喝。”
话音刚落,何浩楠递给他一瓶啤酒,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到他身边。
无言,何浩楠开了一瓶又一瓶酒,他当然知道喝酒伤身,但他还是认为开心最重要。
他也不说话,默默的陪着赵一博。
一博不想说,他就不问。
“小何——”赵一博忽然叫他。
“嗯。”算是应答。
“你怎么不问?”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赵一博拍拍他的肩膀,“那你想不想知道?”
酒精蒸发,内啡肽刺激大脑,赵一博惊为天人的脸微微染上红晕,眼神飘渺。
何浩楠紧张的错开视线,点点头,“想。”
赵一博轻笑一声,转而,又哭了起来。
泪水滚动在睫毛间,他的声音嘶哑又低沉,“我是个没家的人。
六岁,我的家人就都死绝了,没人愿意管我。但是我太饿了,饿得头昏脑胀的,我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但我又不想死。没办法,我就偷,一开始偷吃的,后来偷钱。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有一天,我正在睡觉,来了一群人就把我接走了。
就是我后来生活的一个福利院。
我是问题小孩儿,没人喜欢我,院长其实也不喜欢我。但她不管我,我就会跑出去,我跑出去就干坏事,一干坏事就有人举报她。
没办法,她必须得管我。
一开始我一折腾她就不给我饭吃,她越不给我饭吃,我就越折腾,到后来她发现一顿打换两天安宁,于是我就天天挨打。怎么会不安宁呢?躺在床上一动就疼,还怎么折腾。
也多亏了她这一顿顿打,我算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典例了,她呢,也捞着了好名声,我俩算是互相成就。
可是前几天,我福利院的一个小妹妹给我打来了电话,院长生病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你知道我怎么说的吗?”
何浩楠喉咙翻滚着,还是没有出声,看着泪如雨下的赵一博狠狠灌了口白酒。
“我说,不可能。何浩楠,我是不是特冷血?她妈的——”他一把扫过桌面,所及之处,一片狼藉,“我怎么就活成这样了?怎么就不像个人呢。”
开口的瓶子倒下,酒洒了何浩楠一身。
他紧紧抱住暴躁的赵一博,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沙哑的安慰道:“没有,一博,不是你的错。说出来了就好了。你有心事可以和我说,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们大家都可以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你就放手去做,后边起码有我呢。我知道你想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但如果这份交代让现在的你不开心,那咱们就不交代了。想看看她就去看看吧。”
怀里的赵一博慢慢安静下来,只有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许久,何浩楠听到他冷冰冰的说,“她死了。”
何浩楠震了震,僵硬的手握紧了椅背,“去看看她吧,告诉她你过得很好。以前的交代已经给完了,别再折磨现在的自己了。”
赵一博没有说话,捡起地上一瓶还没开封的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明明伤心的人是赵一博,可何浩楠觉得自己的心竟然也隐隐作痛。
面对这样脆弱的赵一博,他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一眼又一眼小心翼翼的望向赵一博,生怕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同情。
陪着赵一博,是何浩楠惯用的哄人秘籍。
直到何浩楠的头重重的栽在桌子上。
赵一博喝酒的动作戛然而止,踢了踢烂醉的何浩楠,“小何儿,你别在这儿睡啊。”
“嗯。”
“嗯你倒是动啊。”
“嗯。”
“别嗯了。”
“好。”
赵一博无奈的删了他一巴掌,没动静。
认命的叹了口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何浩楠拖到床上。
迷迷糊糊中,何浩楠听到赵一博的声音淡淡的,“其实我没喝醉,就是想借个机会说出来,你听了,也就忘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王一珩和陈少熙摸着黑就来了,嚷嚷着说要捉奸。
推开门,酒气熏天,床上的两人烂醉如泥。
陈少熙拍了两张照片甩到群里,“大哥,臣妾要告发85私通,秽乱后宫。”
寒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赵一博被冻的打了个机灵,朦朦胧胧睁开眼,被吓了一跳,“你俩来这么早?”
“啊哈哈——”两人尴尬的笑笑,这段时间一博心情不好,搞得大家都有些不敢接近他。
“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王一珩关上门,指着满地酒瓶,真诚发问。
扰人清梦,赵一博有些不爽快,“去去去!”
两人被轰到角落,也是起的太早,趴在桌子上补了一觉。
等再醒来,赵一博正在叠被子,已经把房间收拾干净了。
“大哥他们马上就到,醒醒盹别睡了。”赵一博拍拍何浩楠,也是在跟弟弟少熙说话。
“我定了下午的机票,有事回山西一趟。”
闻言,何浩楠猛地坐起来,眼睛亮亮的。
赵一博能做这样的决定,他真的很高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吧。”
“那我送你。”
“大哥,你酒驾啊,也不闻闻你身上的味儿,一张嘴我跟王一珩在这儿都能闻见。”说着,陈少熙还捂住了自己和王一珩的鼻子。
赵一博无奈的笑笑,“没事,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
“你去哪?”卓沅忽然出现在门口,一脸八卦的走进来。
“卓沅哥哥!”陈少熙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声音传出,紧紧抱着卓沅,“你可来了!弟弟想死你了!”
卓沅翻了个白眼,“小童他们都干上了,就你们在这儿偷懒。哎,一博,你要去哪?”
“他回山西。”王一珩回答道。
“那干嘛打车?让何浩楠送你过去不得了?”
“你想害死何浩楠啊,他喝酒了。”陈少熙抓着卓沅肩膀,用力摇晃着。
“诶呀,起开,”卓沅推开狂躁的陈少熙,“那还不好说,鹭卓肯定送你。”
王一珩和陈少熙异口同声“哎呀”一声,无语的转身就走。
不过也确实如卓沅所说,鹭卓一听赵一博要打车,就自告奋勇送他。
临走,何浩楠不放心的小声嘱咐赵一博,“有事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我想通了。倒是你,这些事,我只告诉过你。”
赵一博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黑亮的瞳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何浩楠的眼睛,闪的何浩楠一下红了耳朵,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嗯。”
面包车一点一点走远,最后变成一个白点消失在何浩楠眼中,他失神的久久望着赵一博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少熙给王一珩使了个眼色,挪到他身边,一边用手肘杵他,一边吐槽道:“唉,何浩楠,你觉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太gay了?”
“啊?”
“gay,还得给你用中文翻译一下吗?”
何浩楠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我又不一天天跟王一珩粘一块儿。”
陈少熙登时石化,愣在原地,开始反思。
过了一会儿,何浩楠已经走出老远去,陈少熙才回过味来,怒号:“鸽们儿是直男!”
2024.5.21
今天是大哥的生日,我得在从日记里跟大哥道个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光我不知道,赵一博也不知道,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然后大家为了避免今天的尴尬局面,吸取教训,大家全把生日招出来了。
赵一博!和我!是一天生日!
赵一博和我是一天生日!!!
“大哥,你怎么了?”李耕耘看着角落里泪流满面的蒋敦豪乱了阵脚,犹豫的开口。
蒋敦豪急忙擦擦脸,没敢转过头来,“没事儿。”
李耕耘更是狐疑,鬼鬼祟祟的绕到蒋敦豪身后,发现他在和嫂子视频。
惊觉自己过于冒犯,李耕耘急忙掉头,却被手机里的蛋糕绊住脚。
虽然蒋敦豪戴着耳机,但凭借李耕耘对蛋糕的高度敏感神经,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这是大哥过生日呢。
过生日吃不到蛋糕,这不得哭?!
他咽下口水,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又懊悔又自责的跑到厨房——一堆人围着灶台,对着锅里的羊肉垂涎欲滴。
“快别看了,我跟你们说,咱们算是犯了天条了。”
李昊冷哼一声,“李耕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懒得跟你说,都听着啊,大哥今天生日。”
“啊?”调料汁的赵小童猛地抬头,“真的假的?”
李耕耘摊开手,“骗你们干嘛?”
“那咋办啊?”鹭卓问。
“要不咱们给大哥做个蛋糕?”王一珩挠挠自己卷曲的头发。
众人纷纷看向赵小童。
“你们看我干嘛?”赵小童如坐针毡,“我又不会,而且就算是我会,咱这条件儿,也支持不了啊。”
众人又沉寂下去。
“我记得李昊新买了箱好丽友派,咱们码一码,给大哥码个蛋糕呢?”
卓沅的话平地一声雷,震碎了李昊。
“喂,我还没吃——”话还没说完,众人就冲向李昊的位置,翻出了一大箱零食。
“咱们阿昊松鼠成精了,少偷点啊,小心松鼠上吊。”赵小童幸灾乐祸的站在一边,注意着李昊的反应。
果不其然,惹到李昊算是什么也没惹。
“赵小童!”李昊气的跳起来打他,他也不躲,倒也不疼。
九个人拿个十个好丽友派,抹茶派,双莓派,西瓜派,可可派,草莓派……
“该说不说,李昊在集邮这方面确实是天赋异禀。”赵一博看着五颜六色的“蛋糕”,打心眼儿里佩服李昊。
“快别说了,一会儿散了。”
电闸一拉,蒋敦豪陷入黑暗中。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生日快乐歌,九个人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日蛋糕”进来,把蒋敦豪蜂拥在中间。
“大哥,生日快乐!”
“祝大哥——”鹭卓说。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早日把沙漠变绿洲!”全体说。
王一珩举着根蜡烛,伸到他面前,“大哥,许愿吧。”
昏黄的烛光映射在九个少年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像是落日洒在青土湖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蒋敦豪刚刚收起的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眼睛被泪水糊满,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幸福还真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闭上眼,许愿永远幸福。
于是这个生日由一人一个好丽友派拉上帷幕。
2024.5.25
好热好热,这才五月,沙漠里的太阳就大的吓人,要晕过去了都。
为了安全考虑,大哥说以后中午就不干了,留到早晨和傍晚。
2024.5.27
我们的梭梭树已经种满了基地,然后向两边扩散。每天的工作就是浇浇水,松松土,除除草。荒芜的地方会在未来变成绿洲,我们在沙漠里种海。
以后十年二十年再来到这里,没准儿到处都是我们十个的神话。
我要把整片沙漠都变成绿洲!
每天都要记录生长状况,有点累。
我太笨了,总是迷路,不过还好有赵一博。
有赵一博在就算是把我放到沙漠中心那也是万万迷不了路的。
2024.6.1
今天是儿童节,赏赐了王一珩点小钱。
最近闲下来的时间多了,李昊翻出了他的相机,说要给我们拍沙漠大片。
我特地换上那件红色的冲锋衣。
也是今天运气好,赶上了大晴天,落日又大又圆又亮,像是假的一样。
我带了赵一博送我的墨镜往那一站,我的天哪,哥帅爆了。
该说不说,李昊还是有点技术在的。
红色的冲锋衣,墨镜,落日……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张桌面上年迈的相框,日记里的文字和眼前的照片重合,我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这个人是我师父吗?那我身后的人是谁?赵一博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想大哭一场。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前途无量的少年竟会沦落至此……
“姑娘,”
老人突然叫我,吓得我抖了一下,赶忙回头,发现他已经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柜子里还有个军大衣,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穿上。”
他把我的颤抖当成了寒冷,但手脚也确实有些冰凉。
我披着军大衣坐回桌前,“大爷,您知道十个勤天吗?”
他表情一僵,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底的情绪在翻滚,这让我更加坚定他的身份。
但很快,他出人意料的摇摇头,“不记得。”
我不死心,又问:“那您认识赵一博吗?”
他又摇了摇头,问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选择民勤?”
虽然他不肯向我透露半分,但我还是持有偏见,他就是赵一博。
我摆摆手,有些伤感的回答道:“还不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到最后了也不肯松心,直接塞给我一张来这里的机票。他又无儿无女,孤家寡人的,我不管他谁管...”
我滔滔不绝的诉说我的无奈与孝心。
他嘴巴微张,失神的看向我身后的相框,打断我,“你师父叫什么?”
“何懿峻。”
“懿峻...何懿峻...”他小声地重复着,扭过头去,“原来叫何懿峻。”
“您认识他。”我陈述道。
“不,不认识,我只认识何浩楠。”
我看着这个执拗的老人,叹了口气。
蜡烛又跳动了几下,我把日记翻到后面,迫切的想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2024.10.29
轮到我和一博值班了。
明天要开车去县里参加会议,但鹭卓今天开越野,把轮胎爆了,只能停在这里了。
还好会议时间在下午,只希望修车的人上午能准时赶到。
2024.10.30
完了,要长针眼了。
我一直以为卓沅和鹭卓是兄弟啊!
没事,我不歧视同性恋,但赵一博应该是不喜欢。
2024.11.1
还是和赵一博保持距离吧,别让他心烦。
2024.11.5
今天中午王一珩居然问我为啥和赵一博冷战。
我们没有冷战,我只是不想赵一博讨厌我。
2024.11.6
靠!赵一博喜欢我!
那怎么办,只能在一起啦!谁叫哥这么迷人!
他的嘴巴软软的,还有烟草的薄荷味。
真想过一辈子生日!
“路卓豪!哪去了!”要去锁门的陈少熙咆哮道。
“不知道啊,吃了饭就没见着他了。”王一珩摇摇头。
“卓沅!来!”
刚洗完澡的卓沅听见陈少熙又在嚎叫,不耐烦的踏进房间,“你又干什么陈少熙?”
“鹭卓呢?”
“我洗澡去了我哪知道?”卓沅看着注视自己的子民们,心头一紧,一拍脑门,“坏了,快看看电动车还在不在!”
手电筒的光打到院子里,原本停放电动车的地方空荡荡的像是在嘲讽。
卓沅着急忙慌的裹上棉袄,“准是偷偷修车去了。大哥,把车钥匙给我,我去找他。”
“我和ber跟你去。”王一珩窜下来,一边穿裤子一边说。
蒋敦豪揉了揉刺痛的膝盖,从兜里翻出面包车钥匙,扔给他,“路上开慢点,安全最重要,有事打电话。”
铁门轰隆一声四敞大开,面包车在凛冽的寒风中刺出。
“何浩楠,好像有人来了。”赵一博守在窗前,死死盯住漂浮闪过的车灯。
何浩楠穿上脱一半的外套,警戒起来,“要不出去看看?”
另一边,三人无奈的走到埋头修车的鹭卓身后,叉着腰。
“修的上吗?”卓沅悠悠开口。
车底的鹭卓钻出来,“你们咋来了,我一个人修好就行了。”
“回去不?”卓沅问。
“你们回去就行了,我把它修好就回。”
“你觉得我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吗?”
“不是,卓沅儿,因为这事儿挺急的,今天修不好明天可能就有兄弟去不了。”
“修车师傅明天就来,咱们开会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但是我看明天天气不好,师傅也说可能会耽搁在路上。”
“诶呀,鹭卓!”陈少熙突然暴躁,“修是吧?”
“修!”王一珩把衣服一脱,扔在地上。
“不是,别这样,你俩。”
“修,今天说什么也给他修了,不就是修车吗!”
“对,不走了,不能让我二哥在这儿耗死!”
“别,别,”
“鹭卓,我还没吃药就赶着来了,你想不想我吃药了还?”
“想。”
“那回去。”
“不是,卓沅儿,你快回去吃药,我马上就修好了。”
那边陈少熙和王一珩还在热血咆哮,这边鹭卓又冥顽不灵,卓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往外冒,喘息渐渐急促起来。
“卓,卓沅!怎么了?是不是哮喘犯了?”鹭卓大惊,慌张的在卓沅身上找药。
“没带药。”卓沅按住鹭卓的手,摇摇头。
“小家有,回小家。”王一珩搀扶着卓沅提醒道。
小家就是他们新盖的那间房子。
陈少熙把车钥匙扔给鹭卓,搀扶着卓沅上车。
路程很近,五分钟就到了。
车还没熄火,鹭卓飞奔下车,却发现何浩楠和赵一博不在家,门上了锁。
卓沅眼珠一转,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肯定是去巡察了,少熙弟弟快去找找。”卓沅大口大口的呼吸,艰难的说道。
“哦。”陈少熙答应着又跑远,对王一珩吐槽道,“这一宿,咱俩净当搜救犬了。”
看着俩人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卓沅慢慢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递给鹭卓,“在我身上。”
来不及思考合理性,鹭卓焦急的接过钥匙打开屋门,翻箱倒柜。
卓沅慢悠悠跟在后面,反锁上门,猛地从背后抱住鹭卓,“哥,咱不管了,什么也别管了。”
“药呢,怎么没有,在哪呢?明明就在这儿...”鹭卓全神贯注找药,完全没注意到卓沅。
卓沅觉得自己有点儿生气了,粗暴的把鹭卓摁在椅子上,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卓沅,你...”鹭卓不知所措的往后靠,紧紧贴着椅背。
“哥,没人会怪你,也没人会觉得麻烦,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你别老想着一个人一个人,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不是,卓沅儿,我知道没人怪我,但我就是不修好我就心里不……唔……”
鹭卓听不进自己的话,卓沅也不想再听他的话,俯身堵住鹭卓的嘴巴。
唇齿交接,鹭卓瞪大了双眼,身体僵硬,紧急推开卓沅。
被拒绝,卓沅皱着眉,脸上已经染了潮红,用湿漉漉的眼神质问他。
鹭卓咽了口唾沫,“哮喘,不行。”
卓沅会心一笑,趴在鹭卓耳边,“骗你的,我有乖乖吃药。”说着,吻上了他的耳廓,“哥,咱们好久没做了。”
鹭卓大脑一片空白,仅存的理智克制住自己兴奋的心,“少熙他们还在外面……”
“他们自己会回去的,哥,我想要...”
脑袋里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
两张单人床被拼成一张,屋内,颠鸾倒凤。
窗外,人影攒动。
四人步伐一致的捂着眼睛退后两步,背过身。
“他们……是在干什么?”何浩楠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不敢相信。
“试云雨,赴巫山。”陈少熙脸色红的不像人类,失神的回答。
“靠!真想把我的脑子拿出来狠狠地把沟沟壑壑扯平!我真不想懂啊!”王一珩哀嚎道。
“不能长针眼吧...”
三人一路上吐槽不断,思想彻底混乱了。
只有赵一博,愤愤的低着头,给大哥通风报信,狠狠地参了鹭卓和卓沅一本。
开车的何浩楠从后视镜注意到赵一博嫌弃的表情,莫名的有些失落。
男人对男人,能是怎样的感情?
灵魂的相依,还是身体的触碰?
何浩楠不清楚,但从他看到禁忌的那一刻起,他对赵一博的心,似乎不再止步于此。
他小心翼翼的,不敢再靠近赵一博。
离得近了,看到赵一博帅气的脸也觉得漂亮起来,殷红的嘴巴,清澈的眼睛,温热的指间,就连来往间不经意的擦肩都叫何浩楠心旌摇曳。
直到梦中,赵一博和自己耳鬓厮磨,朝云暮雨,何浩楠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他抑制不住自己炙热的心,偏偏赵一博又遥不可及,只能试图用距离冷却。
赵一博也气,觉得何浩楠阴晴不定,明明跟所有人都乐呵呵的,一到自己这儿就变得冷冰冰的。
两个人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六号,他们俩的生日。
大家在院子里架了一个篝火堆,围成一个圈。
风扬起,火摇曳,蒋敦豪抱着吉他唱着《乌兰巴托的夜》。
何浩楠的目光穿过篝火望向赵一博,他正和卓沅交头接耳的说话。
感受到浓烈的目光,他抬起头寻找,何浩楠立刻调转眼神,与李昊觥筹交错。
赵一博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失望的低下头。
一曲唱完,蛋糕被端了上来,本来是订了两个,但中途运输毁了一个。
陈少熙搬着桌子,王一珩抱着毯子跟在后面。桌子一放,毯子一铺,这才看清上面一个大大的喜字。
这是他们在镇上贪便宜买的床单。
蛋糕被放在上面,众人簇拥着何浩楠和赵一博面对面而立,像一对要拜堂的新人。
赵一博心底气愤,何浩楠心底慌张。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赵一博直勾勾的看着目光躲闪的何浩楠,咬咬牙,闭上眼许愿。
何浩楠先睁开眼,喉结翻滚,眼波流转。
“耶!吃蛋糕吃蛋糕!”看两人吹灭蜡烛,李耕耘兴奋的举着盘子分食蛋糕。
这周是赵小童和卓沅值班,过完生日何浩楠负责开车送他们去小家。
赵一博敲敲车窗,“开门。”
车门打开,赵一博一声不吭的坐了进来。
卓沅和赵小童对视一眼,不敢说话,默默吃瓜。
然而到了目的地也没人开口,车内的温度比车外还要低上几分。卓沅和赵小童一气呵成的下了车,终于是逃离了这窒息的氛围。
“去哪?”赵一博冷冷的问。
这么凶,果然还是被讨厌了,何浩楠委屈的想。
“你想去哪?”
“开到梭梭树的边缘吧。”
冬季的沙漠,冷而寂静。
前几天沙漠里下了一场大雪,如今稀稀落落的还有好些。
月光撒下银晖,两人爬到坡上,气喘吁吁的望向那片梭梭树。
粗犷的风拍在身上,厚重的棉袄增加了受力面积,吹得赵一博站不住脚。
何浩楠久违的拉住他,紧紧的握住他的胳膊。
“小何儿,我惹到你了吗?”赵一博本来想无情的控诉他,但脱口而出竟是带了几分委屈。
何浩楠挠挠头,不知道赵一博委屈个什么劲儿,“没有啊。”
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汽油一样浇在赵一博刚压下去的火上,“你到底耍什么脾气啊何浩楠,我怎么你了!”
何浩楠被突然发火的赵一博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何浩楠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不说话了。
赵一博一掌拍在他肩上,“说,今天就都说明白,你到底要干嘛?”
“我没干嘛啊。”
“没干嘛?全世界都知道你跟我这玩冷战呢!从头,一字一句,原原委委的说,反正也快结束了,今天咱俩就全都说开。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他喜欢他还来不及呢。
赵一博看着他,表情严肃。
“那天在小家,看到鹭卓和卓沅之后,我看你那表情像吃了屎一样。”
“所以呢?”所以讨厌自己了吗,所以讨厌男人了吗?
何浩楠定定的站着,犹豫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我以为你讨厌那种关系,怕你讨厌我,就稍微疏远了一下。”
稍微?连看都不敢看,叫稍微?赵一博“哼”一声,笑了出来,叉着腰,“哪种关系?我为什么讨厌你?你也是吗?”
何浩楠被他噎住,“我……”
这副表情就是肯定的回答,赵一博心里松了一口气,嚣张道:“我是,我就喜欢你。”
啊?何浩楠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他说的,好像是自己的词儿。
赵一博耳朵通红,不安的看着鞋面上浮过的雪花。
“一博,我……我……”他支吾着,两手不知往哪里放好,磕磕巴巴了半天吐不出半句话来。
赵一博恼羞成怒的抬起头来,“什么?”向来只有别人表白自己的份儿,现在自己已经先开口了,这家伙到底还要怎样。
“我也喜欢你。”
眼底笑意沉浮,赵一博低下头,肩膀抖动。
得到满意的答案,居然有些好笑是怎么回事。
“赵一博,你笑什么?我认真的。”话说出来了,也就破釜沉舟了。
“我知道。”
他还在笑,甚至笑出了声。
“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鹭卓和卓沅那样的喜欢。”何浩楠扶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漆黑的瞳仁清澈透明,澄净得像红崖山的湖水,只有他的身影倒映其间。
赵一博点点头,眼里笑意难掩,指着下面那片挂着冰霜的梭梭,“你看这些梭梭树,这是我们创造的新世界,我们是这里的造物主。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漠,我的心也是。几个月后,我们的梭梭树在这里生根发芽,我的心也是。”
他的语速渐渐放缓,眉眼间掺杂了一丝不安,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吐露心声。
再次凝眸往来时,眼睛里泛起淡淡的水色。
这样一双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眼睛,何浩楠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是他的梭梭树,在他贫瘠的心里深深扎根。
“赵一博,我可以亲你吗?”
情潮涌动,何浩楠脸颊微微泛红,眼底的情意没有丝毫掩饰,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身体本能的目光注视赵一博。
赵一博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红着脸别过头去,“何浩楠,咱俩这样太肉麻了。”
何浩楠不满的撇撇嘴,小声嘟囔,“才不是呢。”
说着,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一个温柔缱绻的吻,无关乎情欲,只是两个深深相爱的灵魂的触碰。
白雪覆盖的沙漠万籁俱静,这一吻只有满天星辰和数不清的梭梭树见证,天长地久,万古留痕。
赵一博大脑一片空白,他们这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唇与唇拉开距离,赵一博眼神迷蒙,“那个…咱们回去吧,大哥他们还等咱们呢。”他跌跌撞撞的跑下沙坡。
何浩楠一个人站在高处,失神的回味刚才的吻,心里炸开了花。
2045
我爱十个勤天的一切,我爱民勤的一切,我爱,他的一切。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2024年他们相爱就再也没了下文,直到21年后,师父才写下这最后一句话。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门外沙尘暴还在继续,磁场被扰乱,我此刻的信息来源只有这个日记本和身后的老者。
我知道他没有睡,但他也并不打算和我吐露心声。
我烦躁的把本子又翻几页,试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结果还真如我所料,两页粘在一起的空白纸之间夹了一封信。
我激动又紧张的掏出来,是一封给赵一博的信,寄信人是何浩楠。
何浩楠?!
何懿峻就是何浩楠!
我翻来覆去想要捕捉更多的信息,记忆里严谨无趣的小老头实在很难和日记的主人重合,背面十分潦草的写着锦书休寄,云雨无凭。
生命的最后写下这封信,居然还是没敢寄出吗。
我在想要怎么处理这封信,是交给老人,还是默默看一遍,或者是大声读出来。
我已经十分肯定这个人就是赵一博,纠结许久,我咬咬牙,一把把信塞给老人。
“我知道你是赵一博,你先别急着否定我,看看这封信再说。”
他看了我一眼,到烛光下,只是看那副信封,没有拆开,垂眸看了很久,他抿着嘴巴,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悲伤又颤抖的说:“我,确实不是赵一博,他……”陈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扭过脸,失声痛哭。
我一下乱了阵脚,手足无措的从兜里掏出纸巾,放到他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他沙哑干枯的声音缓缓传来,高山流水,清泉潺潺……
那是生日过了没多久,太阳很大,天气好的不像话,积雪甚至没能苟活过第二天。
临近过年,原来的水车司机放假回家,由一个新人顶了上来。
新司机不认路,何浩楠,赵一博,陈少熙还有卓沅就开车去给司机带路。
“哎,何浩楠,”陈少熙抢了副驾的位置,挑衅的叫何浩楠。
“嗯?”
“你不是车神吗,会漂移不?”
何浩楠傲娇的撅嘴,“㗏——这不是信手拈来吗!别小看哥了。”
“不信,试试。”
何浩楠嗤笑一声,“你想看?”
“废话。”
“切,赵一博想不想看?”何浩楠看着后视镜里的赵一博,忽然问道。
“诶吆,我真服了!”陈少熙握紧拳头,平等的讨厌每一对男同。
通过后视镜,看到何浩楠炙热的眼神,赵一博犹豫着请示卓沅。
卓沅深吸口气,“看我干什么?后边还有水车,别给人家甩没影了就行。”
说着,就到了一个弯道。何浩楠一边观察路况,一边耳朵竖的老高,听着卓沅的许可。
卓沅的话音未落,何浩楠嘴一咧,一把摘下墨镜,“坐稳了!”
说着晃了晃方向盘,找准参照物。
“哎!注意安全!”赵一博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不放心的叮嘱道。
“哥的车技你放心的喂——”
何浩楠语调拉长,双手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回盘!
完美的,车在公路上发出一声尖叫,扬起一阵黄沙。
“哦吼!”陈少熙激动的欢呼起来。
“牛啊小何儿,太厉害了!车神!征服沙漠!”赵一博符合着拍拍何浩楠肩膀,有些意犹未尽。
危险与帅气挂钩,刺激的极限运动让大脑
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弥漫在车内。
后视镜里的何浩楠灿烂一笑,戴上墨镜。
车速减缓,后面的水车跟了上来。
直到水车与他们齐平,磞的一声巨响,车身震了震。
“怎么回事?”赵一博问。
何浩楠把车停在路边,懊恼道:“车胎爆了。”
“唉——”卓沅哀嚎一声,“怎么又爆胎。”
水车师傅还在等着,家里的树苗也在等着。
卓沅的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那些修车师傅不是没人接就是没空。
赵一博叉着腰,叹了口气,右眼跳灾啊,“少熙,要不你先带师傅回去,顺便搬救兵来,车就先停在这儿吧。”
“也行。”
陈少熙上了水车,急赤白脸的走了。
三人懊恼的做回车里,开着暖风,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赵一博蹑手蹑脚的下了车。
在沙漠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尿急的情况数不胜数,他们早就适应了随地解决。
他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个沙坡,背阴处正是合适的地方。
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两人,给何浩楠发了条消息,就咋咋呼呼的跑远了。
跑到一半,风就渐渐大了,赵一博抬头望了望,怕是要变天,加快了速度。
起先,只是沙尘拍打着车窗,粗粒划过,留下一道道划痕。
卓沅和何浩楠被惊醒,发现赵一博的面罩,墨镜和帽子都没带走,一脸担忧的望着窗外。
这也不怪赵一博,这里前段时间才下过一场大雪,水汽相较充足,抗风能力强。加上西北沙尘暴多发季节在春季,他们也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天气了。
等了几分钟,风沙渐大,何浩楠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沅儿,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找他。”
卓沅眉头紧锁,“这天儿他们也开不过来,我和你一块找。”
“也行。”何浩楠点点头,“你把面罩带好了可。”
近十个月来,他们不止一次穿行在更大的沙尘之中。这样的沙尘暴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除了行动会受阻,穿戴整齐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威胁。
谁也没有预料到在这寒冬腊月会刮起一场史无前例的沙尘暴,在极短的时间内,几乎是瞬间,眨眼间,狂沙四起,天地间被染成红色,像是末日来临。
能见度不超过一米,举目间是铺天盖地的沙土,站在那就分不出方向。
赵一博躲在背风处,郁闷的画着圈,这才是右眼跳的灾,太倒霉了。
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红色变为黄色,风沙小了一些,赵一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给小何发的微信前边还是红色感叹号。
怕他们担心自己,赵一博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开始往回赶。
风中夹杂的沙砾不要钱的往脸上砸,砸的生疼。赵一博紧紧闭着嘴,迎着风,根本走不稳,更不用说跑了。
多亏是自己出来,要是小何或者卓沅的话,可能就要迷路了。想到这里,赵一博心中多了几分安慰。
费了好大力气赶到车前,赵一博已经变成了一个兵马俑,也算是追根溯源了。
陈少熙和鹭卓已经到了,开着面包车来的。
见到赵一博,鹭卓赶忙凑了上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俩呢?”
“没在车上吗?”赵一博右眼皮又开始跳了。
鹭卓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往外冒,“没有,这儿没人。”
他声音不自主的放大,显得十分着急。
“怎么会?”这么大的沙尘暴,他们会去哪?
赵一博心里隐隐生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迷路了该不会是…”一边说着,赵一博打开车门,拿出卓沅的包翻了起来。
果然,哮喘药在这儿。
等找到俩人的时候,黄沙仍然在翻滚,朦胧中,卓沅躺在地上,何浩楠扑在他的上半身,弓着身子,把他罩在身下。
远远的,赵一博望见了,耳朵开始轰鸣,脑神经像有蚂蚁啃噬,从头到脚都没了知觉。
他清楚的看到鹭卓和陈少熙飞奔过去,嘴里叫喊着。
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达跟前,不知道怎么把药递给鹭卓,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真实的令人恍惚。
卓沅的嘴大张着,脸色发紫,眉头紧锁,痛苦的闭着眼。
推开何浩楠的一瞬间沙子迅速填入他的嘴里。
陈少熙眼前一黑,一把拽起何浩楠,揪着他的衣领,崩溃的怒吼,“你他妈是脑残吗?为什么不在车里?为什么出来?你他妈的不知道他有病吗?为什么!为什么让他出来!”
何浩楠没有回答,双目无神,任凭他发泄在自己身上,摘下面罩,沙土很快填满了脸上的沟壑,“鹭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时间停滞了一秒。
下一秒,陈少熙举起拳头朝他门面上甩过去,何浩楠脸上很快留下痕迹。
车内只有鹭卓一声声的呼喊,“卓沅儿,卓沅儿,说句话,动一动,哥来了,不怕了,卓沅儿,看一看我,卓沅儿,别睡,卓沅儿,回家了,卓沅儿…”
眼睛总是模糊,赵一博手上沾满泪水,只能用沾满沙砾的袖口擦拭眼泪,确保能最快的开到医院。
何浩楠和陈少熙眼圈通红,失魂落魄的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具尸体,运不回河南。
在远离家乡的西北,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了一捧骨灰,装在小小的木盒里。
昔日欢声笑语的家里蒙上了一层幕布,这场戏要结束了。
那天,陈少熙藏了鹭卓的身份证,那是鹭卓要带卓沅回家的前一天。
他跟鹭卓说他见到卓沅了,带着鹭卓到了沙漠深处,忽然掏出一把刀捅向自己。
说如果不是他,车就不会坏,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卓沅就不会死。
鹭卓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少熙不对劲了。
第二天,陈少熙的家人把他从医院带走,同一时刻,鹭卓带着卓沅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所有人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就连鹭卓也不例外。他特地查看了那个轮胎,和他当初爆掉的是一个位置。
卓沅的死,成了所有人的罪。
何浩楠在那天到达医院以后就晕了过去,再醒来,鹭卓已经带卓沅离开了。
比起其他人,他显得异常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反过来安慰别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锥心刺骨的痛,抱着头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赵一博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压抑多日的情绪再也按耐不住,他抱住颤抖的何浩楠,泪珠滚落。
“赵一博,对不起,我再也不开车了,对不起,我不该让卓沅下车,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风太大了,我找不到车,找不到……”
赵一博又何尝不内疚呢,如果自己没有下车,如果自己带了装备,如果自己叫醒他们……
他咬住何浩楠的肩膀,痛感萦绕在两人之间,化作利刃,万箭穿心,隐忍的哭声在惨白的夜里格外凄厉。
明月高挂,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拥抱,竟是悲不自胜,椎心泣血。
天亮以后,何浩楠就消失了。
除了手机和身份证,什么都没带走。
电话,微信,通通联系不上。
像一阵风,来了就走,只有感受过他的人知道他来过。
天气越来越冷,蒋敦豪的膝盖江河日下,也坚持不住了。
一天又一天,这里的车流从来没有这么络绎不绝过,十个勤天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只剩下赵一博一个人。
他孤身一人,没有家,何浩楠骗他。
这一年,沙漠里破天荒的下了两场大雪。
一场欢聚一堂,把酒言欢。
一场华亭鹤唳,易水悲歌。
“我们的理想因为一场意外中道崩殂,民勤的那一年成为我们心口不宣的秘密。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那场沙尘暴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我就记得陈ber跟二哥说什么也要冒着那么大的风沙出门,然后一切就都变了。赵一博在这里待了一辈子,死都没人收尸,我发现他的时候,人都臭了。”
十个人,死了一个,疯了一个,剩下的人落荒而逃。
我咬住下唇,鼻头酸涩,“你不是赵一博的话,是谁?当年的人吗?”
他布满泪痕的脸忽然笑笑,“是啊,已经是当年了,过去了。或许何浩楠和你提过我,我叫王一珩。”
王一珩……
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可a大……”
“赵一博是我的学长,我们是很好的兄弟。”
风渐渐停了,我像做了一场大梦。
他把那封信还给我,“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这是赵一博当年托我转告给何浩楠的一句话,迟了四十年才传到。拿回去吧,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能去看看赵一博吗?”
王一珩眼神很冷冽的看着我。
“他是我很敬重的学长。”我小心翼翼的说。
但实际上更多的,我想替师父看一看。
那个日记本上泪痕斑驳,师父午夜梦回时又会不会像当初一样,跌倒在地,抱头痛哭...
王一珩的眼神敏锐,像是要把我洞穿,他一定知道我的心机,但他点点头,还是同意了。
沙漠里的天气变幻莫测,此刻月光皎洁,星辰密布,像是世界尽头。
王一珩在前面步履蹒跚,我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
大概走了十分钟,这里与我来时看到的大相径庭。
这是一片绿洲,高大又翠绿的梭梭迎风摇曳,甚至远远的地方,我目之所及的地方,还有积水。
我呆愣在原地,久久驻足,终于哭的不能自已。
真正站在这里,看到这片一望无际的生命,才切身体会到鲜活的他们,体会到沙退绿进的意义。
赵一博的坟就在其中——一个小小的土堆,甚至没有墓碑。
王一珩在我前面,背手而立,遥遥望着曾经最优秀的哥哥。
我想,抛去经历过的一切折磨人的苦难,他也一定希望他们能释怀吧。
“叮叮叮——”
我的电话铃声传来,打开手机,数不清的未接电话和视频。
“喂——”我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抽泣的女声,“喂,是小杨吗?”
我的声音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是。”
“我是何懿峻的姐姐,两点半的时候,你老师……走了,他……他要我……一定……一定……一定告诉你,那封信……不要……寄出去……”她抽噎着,几度说不下去。
喉咙里的话原地翻滚了几下,总是上不来,我艰难地开口回应道:“好...”
电话被挂断,我在赵一博的坟前,为何浩楠号啕大哭。
那封信,在这里被展开,我最后一次违背师父的意愿,借着月光,大声的读了出来:
一博,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久到我都快忘了何浩楠这个名字。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这次真的撑不下去了,如果可以,你能来见我一面吗?
刚离开民勤的那几年,我一点不敢回忆当初的事,整天醉醺醺的,把自己锁在家里。
我姐说我是病了,然后我就想起了你。
等病好的差不多了,我背着家里偷偷回了一次民勤,看到你一个人在小家,我就明白那件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改了名,埋头苦读,考你的学校。
我还记得大家的志向,茫茫大漠中我们每个人许下的生日愿望里,恐怕都有沙漠变绿洲。
我咬着牙,从一个一事无成的笨小子熬到现在。
我老了,一博,你呢?
我还没见过你白发苍苍的样子。
你还比我帅吗?皱纹会比我多吗?头发会比我白吗?眼睛会比我亮吗?
西北的风会杀人,你的身体一定磨练的比我好。
上个月,我见到弟弟了,他也老了,我差一点没认出来。
他叫我浩楠哥的时候,我潸然泪下。
我到底在逃避什么呢,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就连弟弟居然也恭恭敬敬的称呼我哥哥。
我们坐下来喝了一盏茶,这才知道你一直在民勤。
一博,你没有放过自己吗?
这四十年来,我拼了命的工作,研究,报告,生怕一闲下来就想到那件事,但结局却无济于事。
我说了无数遍对不起,可总觉得轻飘飘的。
那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已经赎了一辈子罪,黑天白日,足够两个人的份量了,你可以放下了。
至于求你的原谅,我已经不奢求了,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逃兵,自己的原谅都难得到,这辈子我都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民勤,对不起卓沅。
这几天我总是睡了醒,醒了睡,分不清白天黑夜。梦里,我又回到了民勤,我们还是十个人,烈日炎炎,梭梭树迎风摇曳;我又梦到了生日那天,黑天白地间你说我是你的梭梭树,如今,还在扎根吗?
算了,就写到这里吧,这真是我写过最差的一封信了,没有一丝逻辑。
原谅我想到什么就写了,我怕迟一步,就来不及写上了。
你来见我一面吗,我好想你。
何浩楠
我带着哭腔的朗读听起来有些滑稽,也不知道赵一博能不能听懂。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再见一面,用尽一生,只是回忆一个意乱情迷的吻吗?
生命的尽头,何浩楠会在想些什么呢?是自觉撑不到与赵一博相见,用尽全力打了一通又一通电话阻止信件中的思念传递吗?
后来,我回了a大。
完成学业后,找了一帮志同道合的青年,带着理想和技术驶向西北。
西北的风凛冽如刀,我们不是艳丽的花朵,而是镶着宝石的刀鞘。
出发前,我又到校友墙前看了一眼。
赵一博依旧是那个帅气凌人,意气风发的学长,在他旁边那个位置,是透着青涩的何浩楠。
时间流逝,纵使他们的故事无人知晓,纵使他们终未相见,但此刻他们并肩而立,流芳百世,万古长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