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轩] 言不由衷
1.1w+ 兜兜转转 狗血故事 都是编的
一切属于他们
建议打开BGM:《言不由衷》
“不变的还是我,对爱的愚勇。”*
01.
TNT解散夜上,主持人问他们各自将来有什么打算,宋亚轩说要减少曝光,专心做演员。大家以为他会留出转型期,然而他在半个月之后召开发布会,宣布全部工作转到专注演员经纪的莱曼娱乐旗下。
作为偶像艺人的...
1.1w+ 兜兜转转 狗血故事 都是编的
一切属于他们
建议打开BGM:《言不由衷》
“不变的还是我,对爱的愚勇。”*
01.
TNT解散夜上,主持人问他们各自将来有什么打算,宋亚轩说要减少曝光,专心做演员。大家以为他会留出转型期,然而他在半个月之后召开发布会,宣布全部工作转到专注演员经纪的莱曼娱乐旗下。
作为偶像艺人的宋亚轩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取而代之的是兢兢业业、不苟言笑的演员。他势头极猛,第一年拿了四座最佳新人,第二年开始陆陆续续拿到最佳男配角、提名最佳男主角,第三年时他推掉其他片约,整年只接了一部《枯枝败叶》,在其中演岑南:一个罹患躁郁症的性少数作家,受尽内心和外界的折磨,最后跳下了天台。
国内环境对这个题材并不友好,但在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后,《枯枝败叶》一夜之间引起了华语电影数年不见的反响。影评人说年轻演员容易被漂亮的皮囊禁锢,但影片里那个歇斯底里又靡丽动人的东方男孩,足以让宋亚轩跻身中国最年轻的影帝行列。
国内媒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爆点,试探着采访、宣传,然而似乎并未惊动任何审查力量,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请剧组去上综艺。宋亚轩不愿意去,但《枯枝败叶》对他意义非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着剧组去录节目。
录制现场一票难求,甚至有粉丝提前两天装作清洁工潜入后台、躲进男厕隔间,只为有机会近距离看宋亚轩一眼,最终被发现后崩溃大哭。这场不大不小的意外导致录制时间比原定推迟了一小时,但并未消磨台下的热情,他握着话筒听了两分钟无法平息的尖叫和哭喊,才终于得以开口:“大家好,我是宋亚轩,在《枯枝败叶》里饰演岑南。”
简单聊了聊剧情和拍摄时的事,进入游戏环节。宋亚轩所在的一边按台本输掉,派他去接受惩罚。他貌似苦恼地蹙着眉去转动标有各色惩罚项目的转盘,最终被要求找通讯录里的一个人打电话,并诱导对方说出题板上的话。主持人建议他挑一个前队友,台下掌声雷动,盛情难却。
“亚轩准备打给谁呢?”
“刘耀文儿吧。他睡得比较晚。”
忙音响了很久才接起来,熟悉的嗓音通过话筒传到全场。前排有几个小姑娘激动得捂住嘴,满脸通红。
“文儿哥,是我,宋亚轩。”他看起来轻松而自如。
刘耀文沉默了几秒,接着轻轻笑了。宋亚轩最熟悉的、不符合前队友身份的、绝对不该出现在眼下这出戏里的,温柔、低沉而宠溺的笑。
但他没来及挂断,而对方下一句话直接掀翻了演播厅的屋顶:“这么早录完了?等我一会儿啊宝贝儿,过去接你。”
这期最终未能播出,但现场视频从那一分钟起传遍了全网,舆论一片哗然。录制结束后宋亚轩仿佛人间蒸发,曹清怎么也联系不到他,只能自己带着莱曼上上下下豁出命似的公关。
曹清在第四天等到了宋亚轩——和他带来的解约协议。他头疼地读了几行便放回桌上。宋亚轩坐在他对面,眼神向下落在桌沿上,看不出情绪。
“亚轩……我觉得你不必做到这一步。”曹清小心翼翼开口,“大家很快就会忘记的。就算没忘掉也没关系,你是演员,用作品说话,不是吗?”
“清哥,和那件事没关系。我是真的想去读导演,解约的事上个月就去找律师了。协议上有什么问题的话,您和律师聊吧。”宋亚轩起身拎起西装,“这几天麻烦您了。下次请您吃饭。”
他向曹清深鞠一躬,随后径自离开。曹清张了张嘴,没有叫住他。他偶然看过宋亚轩在中戏时自己拍的作品,和他演戏一样气质灵动,不可不谓有天分。只要违约金赔到一开始约定的数额,他没道理插手年轻人的人生规划。
只是想到他原本计划中那些足以奠定宋亚轩地位的剧本,曹清觉得可惜。
发布会定在三天之后,长枪短炮怼着宋亚轩的脸。他双手交握坐在台上,接受媒体抛来的尖锐、刁钻、离题万里的问题,以及粉丝夹杂其间的哭嚎和咒骂。人们期待看到他痛哭崩溃,但宋亚轩游刃有余得让人发怒。
他在恶意里浸淫着长大。被对家粉丝p过遗照,被私生追过车,被黄牛卖过全家的个人信息,眼下这些越界的问题和诅咒的字眼相形见绌,不值得他动怒。正相反,这是他人生至今最为平静和坚定的时刻。
“我将结束一切工作,专心进修,仍然期待能做出好作品。占用了公众资源,再次跟大家说声抱歉。”
他起立,在不断响起的快门声中深深鞠躬,恍惚觉得似曾相识。
三年前的解散夜,不再是少年的时代少年团最后一次唱那首《无尽的冒险》,彩带从他们头顶不要钱似的洒下来。他们向台下鞠躬,上身几乎和舞台平行。二十四岁的刘耀文在他身侧,顶着明亮到像能穿透一切秘密的聚光灯,握紧了他的手。
那时他们年轻,整个世界都呈现在他们眼前,而他们要做的只是伸出手,抓住它。
他们尚未取得世界,就弄丢了彼此。
02.
每次被人问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耀文的回答都极其简短:“是我的错。”
丁程鑫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时忍不住甩了他一耳光:“不然呢,难道是他的错吗?你不明不白拽着宋亚轩出柜了,你想没想过怎么收场?”
要不是其他人拦着,丁程鑫可能会抽得他几天见不了人。刘耀文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重复了一遍:“是我的错。”
那天之前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宋亚轩的规矩是拒绝探班,但刘耀文自作主张飞到了录制的城市。他接完那通电话,头脑一片空白,坐在后台的化妆间里等他。
宋亚轩又打了过来。他察觉到门口的脚步声,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对面压低的声音夹杂在录制结束后的骚动中:“你发什么疯?”
“我想你了。”他说。
宋亚轩阴着脸,握在门把上的手还在抖,身后跟着吓得泪汪汪的助理。与他这边沸腾着的盛怒相比,刘耀文平静得近乎冷漠。
他反手摔上门,一声巨响把两个人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刘耀文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在他的身体里,血腥气一路泛上咽喉,直冲他长期失眠而昏昏沉沉的头顶。
对视良久,谁也不肯先踏出一步。宋亚轩没有靠近他,哑着嗓子道:“助理说她跟你提前说过了。”
“嗯。”
“怎么说的?”
“她说你在录节目,让我配合一个游戏。”
宋亚轩重而缓慢地呼了一口气。或许是连月的高密度工作和舟车劳顿,也或许是这一切都不如见刘耀文的一眼消耗力气,就连问出一句话都像在竭尽余力。
“为什么?”
“我三个月没见你了。”刘耀文说。
宋亚轩微微发愣。
三个月了。眼前的人换了一季衣服,发型似乎也修得不一样了。可他说不出哪不一样,他已经想不起上次见面时的样子了。
刘耀文在气氛压抑得无以复加之际径自转过身去,从桌上的袋子里把餐盒一个个取出来:“先吃饭吧。”
宋亚轩在他身后,挣扎着开口:“刘耀文,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耀文背对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停下动作,低着头轻轻地重复道:“我想干什么?”
“宋亚轩儿,你半夜发朋友圈说想吃粉蒸排骨,我一早做好了打飞的给你送过来。我想干什么?我不知道啊。”
他转身张开双臂,眼神依然平静,一步步走过去:“宝贝儿,我三个月没见你了。你不抱抱我吗?”
“不问问家里好不好吗?”
“不问问我累不累吗?”
宋亚轩单薄的肩膀开始发抖。他往后退,躲避着逼视和质问,直到整个人贴在墙上,只能扬起下巴和他对视,眼眶通红。
刘耀文几乎登时就要缴械投降,但克制不住地继续问他:“为什么不理我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哪儿错了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改,好不好?宋亚轩儿,我会疯掉的,你别逼我,你别躲着我,好不好?”
宋亚轩没有回抱住他,抿紧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颗颗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你干什么?”
“做吧,”宋亚轩垂着眼,露出白皙赤裸的胸口,“做一次就什么都好了。”
刘耀文咬着牙,眼睛眯起危险的弧度:“你觉得我是来干这个的?”
惨白的化妆灯从他身后照过来,宋亚轩被他的阴影笼住,不说话,只是哭,脸颊上的泪痕影影绰绰地反光。
他一哭,刘耀文就什么解释都不想要了。他用蛮力钳住宋亚轩的手腕,把扣子一颗一颗系回去,退开一步。
宋亚轩泪眼朦胧,试探似的勾住他袖口,瑟瑟地嗫嚅着:“对不起……”
“不哭了啊……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刘耀文把他抱在怀里,完全没了脾气,知道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却依然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不哭了,宝贝儿。你快把我的心哭碎了。”
“刘耀文儿。”宋亚轩在他肩头趴了好久,好像恢复了那副又软又乖的样子,瓮声瓮气地喊他。
“在呢。”他肩上的衣料被眼泪浸透,湿冷的触感让他记了很多年。他伸手隔开宋亚轩的后背和墙,来来回回抚他冰凉的脊背。
“我们就到这儿吧。”
刘耀文早就知道宋亚轩会是了不起的演员。那双眼睛会说话,不笑的时候清清冷冷,笑起来水光潋滟,泪意朦胧时摧人心神。每当他被他注视着,不管宋亚轩说什么,他都会情不自禁地点头答应。
眼下,宋亚轩松开勾他脖子的手,望着他,眼泪源源不断地滚下来,仿佛承受了莫大的恐惧和委屈。
刘耀文总是好奇自己依着本能,能对他纵容到什么地步。而这次,他同样下意识就点了头。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分手也不能例外。
03.
宋亚轩对曹清说了一半谎。他是真的想去南加州读导演,也是真的被那个情绪浓度过高的角色掏空了精神,早就萌生退意。成年人的每个行动都被太多复杂的因素制约、牵连、勾缠,无法用一两个理由简单解释——但和刘耀文分开,确实斩断了他在国内的最后一点念想。
更早一次见面时已经很不愉快。TNT解散后刘耀文选择了做歌手,彼时刚结束新专辑的宣传期,而宋亚轩从戛纳回国,两个满身疲惫的人竟然分出力气来吵了一架,从此陷入莫名其妙的冷战。
当然,刘耀文在两周后就憋不住开始跟他示好,此后都是宋亚轩单方面拒绝联络。如果不是那天录制时已近凌晨,他一定会把电话拨给其他队友。
想来好笑,直到最后他依然被刘耀文娇惯得有恃无恐,知道那个号码会24小时为他畅通无阻。
如果重来一次,宋亚轩一定会选更聪明、更体面、更不激怒刘耀文的方式,早早和他摊牌,不至于收场时如此狼狈。
但他猜想刘耀文会反对。这个人像是天生为名利场而生,在过度密切而无孔不入的注视里依然自由快活,对宋亚轩的退却早就有意无意流露出不解。
同住时宋亚轩想养宠物,第二天刘耀文就搬进一个占据半面墙的水族箱。有时宋亚轩从剧组回来,凌晨两三点依然等不到应酬的人,他便倚在那个水族箱上,看幽蓝灯光下穿梭在水草和珊瑚里的热带鱼。
然后刘耀文打开门进来,醉得不知轻重。酒精使他体温升高,宋亚轩被他箍在臂弯里躺下,觉得自己像一尾迁徙错了终点的鱼,在过高的水温里鳞片灼痛,几近窒息。
但刘耀文不一样,他游弋自如,眼里有憧憬和热望,让宋亚轩无从开口。
刘耀文是光芒耀眼的星辰,从银河里落下来。他伸手去接,又爱又痛,被烫得不停流泪,最终懦弱地溃逃。
分手后宋亚轩走得很急,除了偶尔联系家人,和国内的事断得清白干净,甚至关停了社交网络账号。
他降落在阳光灿烂的加利福尼亚,入学,住进独居公寓。同专业华人很少,仅有的几个待他客气温和,但宋亚轩总从他们眼角眉梢里读出对他前偶像身份的轻慢。他被自己的敏感折磨,索性谁也不见,窝在公寓里看米歇尔·贡德里。
他如愿过上了离群索居的日子,但并没有如愿快乐起来。起初只是容易发呆、恍惚,但后来,对着镜子,他开始分不清自己和岑南。
宋亚轩想起自己为了消磨时间而旁听社会学课时,从教授爱尔兰口音里艰难听懂的那个例子:青蛙很容易看见从它面前飞过的蚊蝇,但飘过一只比它体量大十倍的粉红色气球时,它的视觉系统就会失去反应。
《枯枝败叶》像一只巨大的粉红色气球。杀青时宋亚轩以为只是角色太难才格外疲惫,休息数月就会好,但事实走向与他的预测背道而驰。
他开始失眠,走在校园里脚下踩不实,像在飘。偶尔有人认出他来,只记得角色的名字,远远地叫他“岑南”。他被那两个字钉在原地,恐惧像兜头浇下的冷水让他浑身发抖。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双腿发软,攀住来和他打招呼的人的手臂而勉强站稳,祈求他们别再这样喊他。
宋亚轩去看精神科医生,确诊中度抑郁,被建议用药。
他得以安睡,但药物削弱痛苦的同时也湮灭了快乐,宋亚轩神经麻木,感知不到情绪。这对导演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但他顾不得那许多,只想获得一点珍贵的平静。
刘耀文仍然不知疲倦似的找他,一条不落地发早安、午安、晚安,偶尔托求别人给他寄东西。宋亚轩被精神状况折磨得自顾不暇,分不出精力应对他,但也实在说不出恩断义绝的狠话。
他了解刘耀文,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他就不会罢休。宋亚轩对自己的虚伪和卑鄙颇感不齿:他一面蓄意冷战、提出分手、不告而别,一面半推半就地窃取着大洋彼岸的热忱。
但他旋即说服了自己。他生病了,如果感受不到这点爱,可能真的会活不下去。
自我厌弃和自我原谅就这样反复拉扯着他,让他的神经绷成一根岌岌可危的弦。
这根弦在他最严重的一次抑郁发作时断掉了。宋亚轩平躺在公寓的床上,惨白的天花板向他压下来,让他喘不上气。但他没力气动弹,蜿蜒而下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发丝间,像某种缓慢爬行的湿冷的蛇。
偏偏刘耀文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宋亚轩视线模糊,滑动屏幕上闪动着的绿色标识。
他语气生硬,像是没料到第一次就会打通:“喂……?”
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这样是错的。我是个胆小的逃兵,脆弱的、太过麻烦的病人。
宋亚轩想。
“刘耀文,你听我说。”
“我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不爱的时候是真的不爱了。”
“别再找我了。”
他把手机扣在枕边,咬紧下唇,不敢泄露一声哽咽。听筒另一端无声无息,沉默到宋亚轩以为他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抹了抹泪撑起身子,刚拿起手机,就被熟悉的声线击中心口。
“我知道了,对不起啊。”刘耀文嗓音沙哑,听起来疲惫到了极点,但竭力保持着温柔,“你要开心,好不好?我最怕你不开心。”
宋亚轩闭着眼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甚至感觉得到那双温热有力的手按在了他肩上。他见鬼似的失手摔了手机,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他哆哆嗦嗦地慌乱地爬下床去,脚踝磕到床沿,吃痛得蜷在床边,半晌才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
屏碎了。解锁键按不开。
他摸索着把手机搁在床边,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在冷硬的地面上。
他不着边际地怀念起那个有大水族箱的房子。他那时总光着脚乱跑,屡教不改,刘耀文为他铺了满屋厚而暖和的地毯。
他维持着并不舒适的姿势,就这样坐了半宿。
像要流完一生的眼泪。
04.
又是一年选秀季,刘耀文受邀做了一档节目的vocal导师。
如曹清所言,人们善忘,同一个问题只要不予回应,顶多三个月就被抛诸脑后,刘耀文照样大红大紫。他才二十九岁,出道时间却超过年龄的一半,俨然成了老前辈,坐在导师席正中央,接受一簇簇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九十度鞠躬问好。
他们依次上台,试图在几分钟里证明自己应当得到多少偏爱的目光,然后被贴上ABCDF的标签。人有价值,这是最坦白而毫无遮掩的三六九等。每次注视着他们鱼贯而出走上那个金字塔型的座位区,刘耀文都会联想到黑客帝国的母体向她沉睡的培养仓里灌注营养液。
这是录制的第二天,刘耀文心不在焉。导演察觉他状态不对,问他是不是需要休息,刘耀文无法讲出真实原因,便顺水推舟请她帮忙点了一杯拿铁。
事实上,咖啡因只会加剧他杂乱无章的心跳。起因是他在录制开始时连续三次挂断严浩翔的电话,随即收到微信:
“宋亚轩要回来了。”
“后天。”
刘耀文垂眸注视着消息框,备注栏断断续续跳闪成“对方正在输入”,但最终停在了上一条消息。他理解他的欲言又止,按灭屏幕挺直了脊背,继续扮演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可以继续录制了,不好意思。”
结束后他给严浩翔打电话,让他出来喝酒。严浩翔不敢一个人去,拽上张真源,两人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走到酒吧熟悉的卡座。刘耀文早到了,已经醉意朦胧,举着锤纹杯在灯下面晃,血红的液体在其中摇动。
刘耀文一言不发,他们也没法开口。这两年他们见了太多次刘耀文宿醉,每次说什么都会被他骂:说宋亚轩好,被骂“人家都赶我走了,好有什么用”;说宋亚轩不好,被骂“他哪儿错了,你们凭什么说他”;不聊宋亚轩,被骂“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出来喝酒吗”。最夸张的一次,严浩翔随口劝他找个新欢,差点被刘耀文揪着领子打。
他们几个实在怕了——但又没法不管他。
刘耀文撑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严浩翔凑近了问:“什么?”
“他怎么就要回来了呢?”刘耀文猛地抬起脸来,眼睛猩红地盯着他,“宋亚轩为什么要回来?”
严浩翔吓得往后一躲:“……他念完了啊,你还不许人家回国吗。”
“他能不能不回来?我肯定会去找他。我不想去找他,他不让我去。”刘耀文撩起刘海,狂躁地用手指向后梳过去,语速飞快,“他怎么只念两年?我以为他会念三年。再给我一年,我就真的好了。你们信不信?老张,你信吗?”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张真源不敢揭穿,转而提醒他:“小心发际线。”
刘耀文立刻停手不动了,眼神放空,像在极力回忆什么,过了很久自顾自道:“你知道我现在回忆宋亚轩时是什么感觉吗?我甚至想不起他下巴上那两颗痣,在左边还是右边。”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脸,像在看他们的眼睛,又像穿过眼前的一切,望着遥远缥缈的乌有地。
“但我又什么都忘不掉。我全都记得。”
太阳照常升起,刘耀文在第二天下午就恢复了工作。他是守信的人,不会为私人世界里的崩溃推脱日程。也不会在答应宋亚轩离开之后再去找他。
那天他在洛杉矶拍完专辑内页,风尘仆仆找到宋亚轩公寓楼下。那句被电波磨损得失真的“不爱”,给他判了死刑。
不怪宋亚轩,是他自己猜错了。宋亚轩的心思在他眼前曾像玻璃一样透明,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一步步地全猜错了。
他那时太年轻,不懂宋亚轩要什么,也没有花时间弄懂宋亚轩要什么,只知道竭尽所能地宠爱他。他以为十年如一日地哄着惯着就够了,年岁渐长时才明白自己没能做成一个好爱人。甚而,那种狂热、溺爱和无理的纠缠,似乎格外地伤了宋亚轩的心。
放手总是艰难的,但不代表放手是个错误。
回来就回来吧。其实无所谓宋亚轩在哪,刘耀文能忍两年,就能接着忍下去,十年、二十年,也许会等到宋亚轩结婚生子。他会邀请他吗?刘耀文猜测不会,以免他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他只在深夜诚实地面对自己,点开那个后面缀着“爆”的热搜。是宋亚轩的机场图,他戴了墨镜口罩,依然看得出清瘦漂亮的轮廓。刘耀文攥着手机,眼里燃起一丛贪婪的野火,最终沉沉熄灭。
宿醉和失眠让他头痛了三天,坐在导师席上,依然眼眶酸胀,胃里一阵阵抽痛。今天录的是最后几组初印象,他盘算着早点回家吃褪黑素。最后一组练习生上台,向他们恭敬地鞠躬,刘耀文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他抬眼看清他们的脸,然后悚然一惊。
他看到了宋亚轩的弟弟。
应该是为了避嫌,他衣角上贴的不是本名。但刘耀文认得他,那双眼睛和宋亚轩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说都是错的。刘耀文抱着手臂应和其他导师的评价,装作毫不知情。
明面上不能照顾,但刘耀文悄悄关注着他,不时还要请同事代劳。他觉得自己像碟中谍又像雷锋,被严浩翔一语点醒:“你那是爱屋及乌。”
转念一想,哪门子的爱屋及乌。爱而不至,求而不得,自作多情。
节目组安排了导师个人舞台,说是给练习生们打个样。刘耀文知道是为了收视,但还是好好选了歌,决定唱《言不由衷》。不可否认他有极重的私心,这是他们出道那年的歌,但他第一次听,是宋亚轩在解散夜的solo。
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他握着话筒站在聚光灯下,闭上眼。
年少时廉价而丰沛的悲喜、被抛掷的流光和爱恋、飞往加州的航班上盛满星河的舷窗、异国街道上弥漫着罗勒叶香气的夜晚,纷至沓来,像潮水将他包围。
05.
像很多年前躲在后台一样,宋亚轩站在暗处听他唱歌。没有原唱缠绵,也没有他五年前天真,刘耀文丢掉技巧、平铺直叙,恳切得像在念一篇祷文。
泪水迅速地聚在眼眶里,落下去,循环往复,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定。他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的失态,转身推开演播厅的门,跑去洗脸。
他不该来。宋季轩集体生活过得很好,排名稳定走高,不需要他探望。承认或否认,他都是出于私心。
然而见到刘耀文的那一秒他就知道自己又输了。逃脱的日子全是无功而返,他忘记手心的灼痛和挣扎的日夜,仍然想握住那束光。
他扯了张纸擦干脸上的水迹,身后的门被人打开、落锁。刘耀文喘得厉害,一瞬不瞬地定定看着他。
宋亚轩发觉他的五官确实如外界评价,有种含蓄的凌厉。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一向太过柔和,才会把那种凌厉消磨不见。
两年不见,他英俊沉稳得让人心悸。宋亚轩退了一步,扶住洗脸台的边沿站稳,垂下睫毛不敢看他。
“宋亚轩,”他一字一顿地喊他名字,很不熟练似的,丢掉了儿化音,“好久不见。”
宋亚轩又在哭。分手也哭,再见也哭,刘耀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给他递纸。
他隐约从泪光里看到台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福至心灵直接追出来时,完全没想好再见面要怎么办,于是只能这样盯着他看,仿佛在看一场随时会消逝的幻梦。
宋亚轩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抓在手里无措地绞弄着。刘耀文递完了一包,不敢拭他的脸,只能擦他落在手背上的眼泪,指节刚碰到皮肤,宋亚轩就几不可察地一抖。
刘耀文皱着眉收回手。
片刻无言。宋亚轩平复呼吸,真诚地望向他:“唱得真好。”
如一个和他素未谋面的歌迷,仅仅是因为被音乐打动,才会躲在这里掉眼泪。
“……谢谢。”刘耀文顿了顿,微微俯身平视他兔子一样湿漉漉的红眼睛,用气音哄他,“不哭了,好吗?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不要用这样的语气,不要挑战我不堪一击的原则。宋亚轩提着一口气摇头:“不用了,不用,我和季——我和别人一起。”
刘耀文的眼睛黑而深邃,像个天生的捕猎者。他看了他一会儿,像在分辨他说的是不是真话,然后笑了一下,侧过身让出离开的路。
宋亚轩如获大赦地往门口走,随即被身后冷静的声音钉在原地:“你为什么要来?”
“你在哭什么?”
“你过得好不好啊?”
“宋亚轩,我不是不能等。”
他绷紧了脊背落荒而逃,甚至没发现有东西从自己口袋里遗落。
刘耀文捡起在地上滚动的药瓶,揣进兜里,以防宋亚轩回头。直到人走远,他才拿出来看了看名字。
氟西汀。
他盯着那串生僻的字母,眉宇紧蹙。宋亚轩比离开时圆润了一点,起码两颊上不再有颧骨投下的阴影——他以为这两年他过得不错。
但事实证明他们谁都没有听对方的话,刘耀文没能停止爱他,而宋亚轩并不开心,很不开心。
……所以这两年是他妈的图什么呢?
刘耀文把药瓶收回兜里,两手撑着洗手台,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刚才堵了人就不应该哄,全是因为宋亚轩在哭,哭得好看又可怜,他才鬼迷心窍。他们应该打一架,往对方脸上蓄力挥拳,最好能打掉几颗牙,吐干净血水之后鼻青脸肿地互相搀扶着出去,然后新仇旧恨一笔勾销。
他怜爱他的眼泪,但又恨他不声不响,对自己的苦难讳莫如深,仿佛哭过一场就真的能自愈,而刘耀文甚至不配获得和他共担命运的机会。
但刘耀文没有追出去,他要等宋亚轩自己来找他。他好整以暇地揣着那个药瓶回了家,像终于抓住了宋亚轩的命门,满怀着卑鄙的快乐等宋亚轩的电话。
手机被调成最大铃声加振动,放在他面前的茶几正中,前面恰好摆了两个果盘,像供着座神。他试图读剧本或是打电子游戏,但全部神经似乎都归属于负责听觉的感官,除了等电话没法做别的事。
夜里十一点,刘耀文开始后悔。宋亚轩总能找地方买到药的,不必非得是这瓶,不必非得是他。
这不过是一个绝佳的借口,前提是他真的想来找他。而如果他不来,也足以说明这个前提不成立。
刘耀文关了灯,盘腿坐在地毯上,翻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他不太离得开酒,但又得保护嗓子,所以抽得很少,偶尔还会呛自己一口。
打火机是宋亚轩留下的。他为了演岑南求刘耀文教自己抽烟,演完《枯枝败叶》之后已经会吐漂亮的烟圈,远比刘耀文熟稔。
他被水族箱蓝莹莹的光包裹着,想起电影结局赤脚站在天台边缘,薄得像纸一样的、被风吹落下去的岑南。
那宋亚轩呢?
他也是那么难过吗?
他想过自杀吗?
刘耀文为自己的念头打了个寒战。烟灰落在地毯上,火光熄灭,飘出羊绒烧着的气味。
他埋着头想,全错了,全错了。那天晚上他没能听出宋亚轩的言不由衷,在公寓楼下等到两腿发麻,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而现在折返,可能为时已晚。
玄关处响起转动门锁的声音。刘耀文以为是幻觉,迷茫地抬头,脸上还有泪痕。
门被推开了。宋亚轩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像在自言自语:“……你没换锁啊。”
他坐在地上,仰望着这个像是从天而降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你的手机号,所以就直接来了。”宋亚轩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门口,指节用力到发白,像要靠它支撑全身的重量。
刘耀文的喉结动了动,好像呼吸重一点,眼前的人就会被吹散:“没关系。”
宋亚轩松开拉杆,站不稳似的晃了晃,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身来。
“刘耀文,我好像把什么弄丢了。”他顿了顿,很不自信地、怯怯地问他,“还能找回来吗?”
他眼里的泪光纯真而温柔,穿过无数个失去彼此的日夜,穿过为自以为是的爱而受尽折磨的往事,磨平了全部的棱角。
06.
宋亚轩的导演处女作准备开拍,刘耀文没拿到角色,一副要闹脾气的样子。宋亚轩缠着他撒娇,最后答应他一起去一次南加州。
九月中旬,西海岸的天气依然很好,阳光充沛。他们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宋亚轩经过很多熟悉的建筑和商场,高架桥,远处游乐园的过山车,他一一指给刘耀文看。
走过唐人街时,街边电视在放刘耀文新拍的广告。正儿八经穿着西装拗造型,帅归帅,可也实在有点傻。宋亚轩看了半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笑?”刘耀文斜睨着他装凶。
宋亚轩立刻听话地抿上嘴,可眼睛还弯着,悄悄看他。他长了张娃娃脸,笑起来唇红齿白,格外显小,凑得很近时才能看到眼角一点点温柔的笑纹。分开的日子里他保留下了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肢体习惯,比如害羞时就往人怀里躲、笑起来会眯着眼。
他一笑,刘耀文就回到十四岁的夏天。
刘耀文咬牙切齿搂过他肩膀,亲一下发顶:“笑得怪可爱的。”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宋亚轩倚在他肩头,指着不远处一幢漆成浅蓝色的公寓楼:“我那两年就住在那里。”
刘耀文笑了一下:“我知道。”
宋亚轩猛地抬起头,扳过他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刘耀文没说话,低头吻了吻他左手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白色疤痕,比旁边的皮肤突出一些,阳光下很显眼,像是一截特别的手链。
他总以为宋亚轩是很娇气、很怕痛的人,十几岁时夜里腿疼抽筋,都要踹醒他来揉腿,泪汪汪地卖娇。直到一切都说开了,他才明白,人会怕痛,人会勇敢,人会退缩,人会奔跑——都是因为爱。
“宋亚轩儿。”刘耀文突然把他抱在腿上,面对面坐着。
路过的人开始悄悄看向他们,指指点点。宋亚轩被他一贯高调的亲热弄得脸红,双手不自然地搭在他肩膀上:“干嘛呀。”
“那次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你公寓楼下。我就那么傻站了一晚上,消化你跟我讲的那些话,觉得你大概是真的不爱我了。那时我报复心很重,心想,我也不要爱你了,但我没成功。我怀疑自己会永远爱你,十四岁、十八岁、二十七岁、二十九岁,之后也是。”
“我本来想今晚再说,但我忍不住了。”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天鹅绒材质的方形盒子,拿出戒指戴在两个人手上,“我们结婚吧。”
刘耀文抱着他,眼睛比他的低一点,流露出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的纯真的渴望,拥抱了一切荒谬和憾恨。宋亚轩点头说“好”,旁若无人地和他接吻。
岁月宽容恩赐反悔的时间。
逝去的爱,最终原谅了他们的言不由衷。
END.
*出自徐佳莹《言不由衷》
从一首歌、一个梦、一段闲聊中来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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