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我|耳朵红了
|21世纪初校园暗恋
|私设如山
送给@余杏xx
你平凡也动人。
01
旧电风扇吱呀呀转着,午后的教室空荡荡安静着,我哼起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心里想着要怎么和爸妈讨那一盒磁带的钱。
三下清脆的敲击声响骤然打乱心里的节拍,我的座位在靠走廊的窗边,所以能一下透过玻璃看到朱志鑫的脸。他是从三楼跑上来的,我的教室在五楼,明明只有一个年级的年龄差,却整整隔了两层楼。
我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朱志鑫擦着脸上的汗,我抽出一张卫生纸给他。
不意外,从这个学期朱志鑫考入高中部以来,他总爱大中午的跑来我这儿,理由不是借本教科书就是苍白着小脸支支吾吾的说...
|21世纪初校园暗恋
|私设如山
送给@余杏xx
你平凡也动人。
01
旧电风扇吱呀呀转着,午后的教室空荡荡安静着,我哼起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心里想着要怎么和爸妈讨那一盒磁带的钱。
三下清脆的敲击声响骤然打乱心里的节拍,我的座位在靠走廊的窗边,所以能一下透过玻璃看到朱志鑫的脸。他是从三楼跑上来的,我的教室在五楼,明明只有一个年级的年龄差,却整整隔了两层楼。
我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朱志鑫擦着脸上的汗,我抽出一张卫生纸给他。
不意外,从这个学期朱志鑫考入高中部以来,他总爱大中午的跑来我这儿,理由不是借本教科书就是苍白着小脸支支吾吾的说低血糖犯了然后从我这讨走一颗他最爱吃的水果糖。
我是朱志鑫的邻家姐姐,两家都住在筒子楼里彼此相熟,我年长他一岁,所以长辈们总要我对他多加照顾。我从小就是个泼皮的,而朱志鑫长成了邻里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讨人喜欢,功课也学得好,在县上都是有名的。我仗着底子不错从来都不肯在功课上多花功夫,周杰伦的碟片我有满满当当一箱,初中三年随身听就没摘下来过。中考前三个月才开始用功,愣是凭着那点儿冲劲考上了市一中。
后来朱志鑫一家为了庆祝我看似稳当光明的前途,给我在县上办了一桌酒席。父亲喝多了,夸下海口说“以后阿志也考去市一中,让我们家榆予照顾着点。”
我看到了小阿志眼里期待的光,那光却刺痛我了:我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功夫去照顾小孩呢?
事实证明他真的不需要我的照顾。阿志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学生会、篮球社处处有他的身影。
在他已经被众人高高奉在神坛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无法上岸的溺水的人。
他对我所表现出的依赖让我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和抵触。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绪呢?是我的兜里装满了朱志鑫爱吃的水果糖,还是我对他无条件的好呢?
我不知道。
02
让人焦头烂额的数理化,勉强学得进去的英语总是不及格,不止一次被老师请进办公室,我每次都边央求班主任不要告诉我爸妈边流下悔恨的泪水保证一定会好好学习。
因为我不想让朱志鑫知道,他依赖仰望的姐姐是这样的无能,像个迷途的羔羊,还信誓旦旦的说会带他走上人生光明的大道。
日子就这样维持着,每个午后都是灿烂的,我和阿志在一起谈天说地,仿佛有永远都聊不尽的话题,从风花雪月到人生哲思,他喜欢说,我便喜欢听。
朱志鑫知道我喜欢喝学校门口小卖部三块钱一瓶的北冰洋汽水,于是他吃完午饭会马上跑去给我买一瓶,等我如约在楼下花坛和他碰面时,他就会献宝似的拿给我喝。
我摸了摸瓶身,竟没有刚从冰上滚过一圈遗留下的小水珠。我不太开心,常温的汽水不好喝。
朱志鑫白白净净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小锅盖,连说带比划的解释给一头雾水的我:“你……那个时候……总是疼。”
他说完还要去瞄我悄悄泛红的脸颊,在心里想那像两抹淡淡的胭脂,动人极了。
我的巴掌落在朱志鑫的背上,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谁要你关心这些啊小屁孩,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小孩的眼眶都红了,精雕细琢的鼻尖也变成了粉红色。只是我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心软了。“阿志,”
我抚摸着他的后背,语气和缓了不少:“该回去写作业啦。”
我从外套兜里摸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放在他的手心,撒娇似的拍了拍他的小锅盖。“阿志,放学的时候还可以见面嘛。”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橘子味硬糖成为了我最爱的味道。
是习惯吗,也许吧。
03
放学了,我匆匆收拾好书包,朱志鑫就站在教室的门口等我。阿志长大了,长得比我还要高,肩膀比我还要宽阔。
要不是他的奶膘还在,我都要以为他已经是比我还大的大人了。我笑眯眯的捏了捏朱志鑫的脸蛋,还好,我们阿志还是个小朋友呢。
朱志鑫乖乖的叫了一声榆予姐,又对我旁边的李思然打了招呼。然然撞了撞我的胳膊肘,无声惊叹,我心里乐开了花。
“走啦,带小孩回家。”
我牵着朱志鑫的书包带,他回头看我落下了一些,步子便放慢了许多。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他停下来轻轻戳了一下我脸颊两边,笑得天真烂漫。
我凶巴巴的拍掉他的手,环顾四周有不少女孩正盯着我们看。朱志鑫软乎乎的脸皱巴巴的写满委屈,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桃花运还要不要啦?笨蛋。”
小孩一脸真诚的问我:“什么是桃花运啊?”
真是败给你了朱志鑫。
我好像有一点儿喜欢朱志鑫,嗯,一点点。
我与他始终保持着亲昵,这样的距离有时会在不经意间越界,可我甘心沉溺在暧昧的漩涡,哪怕会越陷越深。就像那句话,人心都是偏着长的,而我的心无条件的偏向朱志鑫。
04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乌托邦里,直到那天我红着眼从班主任办公室里出来,迎面撞见了朱志鑫。没有想过在他面前还会有这么狼狈的一面,我崩溃的想逃走。
朱志鑫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他握着我的手腕,把我抵在了楼梯口的石灰墙壁上。五脏六腑被撞得生疼,心也好痛啊。“阿志……”
他看到我的眼泪就慌了,急急松开我的手,上前一步,笨拙地用袖口给我擦泪。我赌气拍掉他的手,朱朱包漂亮的眼睛立刻就泛起了泪意,他应该是以为我不要他了吧。
我扑到他身上,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泪直往他的衬衫领口里淌:“阿志……姐姐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朱志鑫显然是十分无措,眼睫眨呀眨,最后把我揉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暖结实,我心安了不少,便埋在他的颈窝抽噎着。
阿志真的长大了,他瘦瘦高高的却能将我整个人藏在怀里,连余温都包裹着彼此的气息,气氛氤氲升温在每一次呼吸中,偏偏二人都无法觉察。
我抬起头,哭够了,想回去了。朱志鑫还想拦我,问我事情的始末梗概,被我百般推脱了。
放学后我躲着朱志鑫,推着自行车快步走出校门。他一直在我后面喊着我的名字,我的泪又溢满了,我不敢再见他。
这一切都是源于我可悲又可笑的自尊,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心里的那个声音,对,我喜欢上朱志鑫了。
我喜欢他的笑,喜欢他甜甜的叫我姐姐,喜欢他软软的奶膘和长长的睫毛。喜欢他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确认,程榆予喜欢朱志鑫。
05
朱志鑫在楼门口截住了我,他再一次把我堵在了楼梯口。毫无悬念的,我被他强行拖进楼道,他的语气冷的吓人。
“程榆予,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哭?是老师欺负你了吗。”
他握紧我的一只手腕抵在了墙上,秀气的眉皱在一起,语调掺杂着几不可闻的哀伤:“还有,为什么躲着我。”
他的语气甚至近乎请求:“程榆予,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倔强的高昂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在闪烁的泪光中,我看见朱志鑫的头低下来了,在他与我平视时,我竟从他的眼里分辨出了心痛与无奈的交织。
他是在服软。
“不哭了好不好,姐姐。”
我拼命忍住哽咽,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嗯”字,我的另外一只手牵住他,唇角弯作一丝笑意。“阿志,是姐姐太没用了……”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
下一秒朱志鑫的吻就落下来了,在温热停留的五秒钟内,我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却也被他安抚性的握住。
朱志鑫说,姐姐,阿志喜欢你。
我知道小孩自幼不善言辞,而此刻短短的一句话,已足以让我的心软成一滩水了。
不,其实不够,我还想听他说,说关于我们之间的更多、再多都不够。如同方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还远远不够。
要如何证明呢?我喜欢你。
阿志说,程榆予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最棒的存在。
程榆予要勇敢坚定啊,因为阿志会一直喜欢他的榆予姐。
“程榆予,你不要再当姐姐了,换我照顾你行不行?”
“行,阿志长大啦。”
我看到了,朱志鑫的耳朵红了。
End.
翔我|看海
心理医生翔×抑郁患者我
/私设ooc
/bgm《阿拉斯加海湾》
/感谢阅读
你是我游来的海,也是我游往的岸。
01
白纸黑字的报告单上写着我的姓名和诊断结果,石墨拓上的规整字迹毫不留情的写着事实,重度抑郁。
我努力撑着发软的腿脚走到抑郁症诊室,一个中年男医生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他扶了扶眼镜透过厚厚的瓶子底端详我,那道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探究意味。
他细细的看过我的病历报告,下意识的迟疑好像是在大脑里面检索着什么,脱口而出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
“你没有考虑过住院吗?接受更科学的治疗也许会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眼前的男人在...
心理医生翔×抑郁患者我
/私设ooc
/bgm《阿拉斯加海湾》
/感谢阅读
你是我游来的海,也是我游往的岸。
01
白纸黑字的报告单上写着我的姓名和诊断结果,石墨拓上的规整字迹毫不留情的写着事实,重度抑郁。
我努力撑着发软的腿脚走到抑郁症诊室,一个中年男医生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他扶了扶眼镜透过厚厚的瓶子底端详我,那道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探究意味。
他细细的看过我的病历报告,下意识的迟疑好像是在大脑里面检索着什么,脱口而出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
“你没有考虑过住院吗?接受更科学的治疗也许会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眼前的男人在这家医院被称为最权威的专家,他说的话一呼百应,但是我在这一刻的抉择里犹豫了。
我的生活还可以自理,真正住院的话就要放弃我的工作,放弃一切待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接受治疗。没人进得来,我也出不去。
我怕了,“谢谢您,我再做考虑吧。”
所以我选择停滞,收拾好病历和诊断证明,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家医院。
我想起了那些电视剧里的桥段,暗无天日的病房透不进一点阳光,冰冷的注射器,惨白的床单被罩,花一样年纪的女孩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身板单薄而内里亏空,因为长期接受药物治疗导致的面黄肌瘦,整个人失去了神采。
如果要我那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体面的死去。
至少我现在还有梦想,笔下的文字还能为人们带来希望。
我想活,我盼望着每一个到来的明天,尽管到了日落西沉美好的事物还未出现,我会警醒自己,就撑到下一个天亮吧。
会有花的,也总能走出内陆,去看看向往的大海。
02
抱着自救的念头,我遇见了严医生。
坐在他面前的时候我还忐忑不安的想,又是一个男医生,还看起来凶凶的。我很怕那种锐利的视线落下来,肆意的游走在我的伤痕之间进进出出,然后不加修补的退出来,留我一个人狼狈的舔舐伤口。
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一个病例,一次临床试验。他们凭着可笑的经验之谈对我妄下定论,只会让我无休止的吞下那些难以下咽的药片。
大大小小的检查报告被我铺满了桌面,我熟练的动作他看到之后并没有出声阻止,而是适应着我慢吞吞的节拍。等我坐定了,也不去管那些纸张上复杂的各项指标,他专注温和的目光轻轻地投向我,分明饱含着善意,没有我讨厌的怜悯神情。
“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他的声线有几分沙哑,仿佛在刻意的压抑着难以言喻的痛感,磨砂一般粗粝的质地,不轻不重的砸在心上。
这可怕又难得的同理心,泪水好像找到了开关,一发不可收拾的淌过苍白的面庞。它们蜿蜒地留下可耻的痕迹,成为软弱的证据,成为逃避的理由。
严浩翔说不是的,你可以软弱,你可以哭泣甚至声讨这世界对待你的不公。
他告诉我,不要隐忍暗涌,情绪需要宣泄,我也需要找个人倾诉。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个人可以是我。”
有一瞬间我看到了海,在严浩翔深邃的瞳孔,那里平静而笃定,温柔到一缕风浪都不起。我乘着破败的风帆,竟也摇摇晃晃的闯进他心里。
我将零零碎碎的拼凑起自己,直到我变得完整了,直到我与世界和解。
敏感的神经就像一根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人体无完肤。小事情也会将我打碎,颤抖着写出的字句连不成篇幅,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老故事像旧电影一帧帧播放,名为恐惧的藤蔓疯长,我害怕一个人的夜路,害怕独处。
严浩翔说得对,我需要陪伴,也需要有个依赖。
不可控的情绪蚕食掉我最后的理智,我开始莫名其妙的崩溃大哭,会静静地站在出租屋的天台上远眺。
说到底还是怕死的,怕就这样被人们永久的遗忘。
城市的上空飘着云朵,柔软洁白,可是我不会在云端。我是蝼蚁,苟活在这世上,掉进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和所有事物都陷入僵局。
父母自以为是的爱是薄情的刃,强烈的控制欲束缚着我,打着爱的旗号冠冕堂皇的将我置于股掌之间。爱不是陷落云端的美好,无关风月浪漫,童年钉在了耻辱柱上,轻如羽毛的心脏也要和他们一起下地狱。
噩梦没那么容易逃离,女人伪善的面孔说着圣洁的爱意,挤出两滴浑浊的泪水,“我是你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
上一秒泄愤的骂声尖叫,她的嘴里在说着最有情的命题,哪怕是恶毒的咒骂她都会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的批判,她的女儿就应该去死。
他们听信了老人愚昧的封建思想,果断地将治疗的药物束之高阁。不论我怎样的求饶,他们把自己当做巨人,想要主宰我的一切。
我拼命的为自己争取来就医的机会,情况的确更糟了。同样是带孩子来看病的婆婆问我多大年纪,那时我只有十四岁,大量药物的副作用几乎要拖垮我的身体。
她不明白,少年是希望是未来,是谁亲手打碎了梦,又是谁剥夺了他们做梦的权利。
人们都说生命是有光的,有人为我而活,活在我用生命燃尽的光明之下。我好像有责任,不能让他们为我而死。
生死是个人的选择,生命是伟大的,为什么死亡就是可耻的,遭人唾弃的。
我不明白,没有人教过我这些,所以我不会面对也不敢面对。
03
成年后我逃出了那个家。
早春的一棵树蓬勃着绿芽,在我的眼里与寒冬枯死的黄叶别无二致。春的希望被我葬送,从此不敢直视月光,会刺痛黑暗的眼睛。
严浩翔问我,想活吗。
他的眼底有月光,穿过宇宙的恒定,风尘仆仆的把希望带到人间。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耳畔细小的蚊吟声在一点点放大,像掷石落湖,惊乱一滩死水。难忍心脏发狂的共振,我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一滴泪打湿了纯白色裙摆,泪花开得好洁白。
“严医生,我……”
他安抚我说没关系,还说我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姑娘了。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深深的望着他,这次换我来质询这个世界。其实从来都没相信过张口就来的溢美之词,我宁愿把自卑揉进骨血。
“我真的应该活着吗?”
那个女人喜欢骂她的女儿杂种,仿佛遇到的所有不幸都是女孩带来的。我奋力的争辩反抗,却换来她理由充分的耳光。撒旦喜欢披上神明的外衣,他们觉得给了我生命我就是他们的所有物,我的一切是他们赋予,他们便可以剥夺我的一切。
挣扎是徒劳的,夜晚世界都酣眠,女孩坐在木地板上,月光照在手里的塑料刀片明晃晃,铁锈一样的血迹早已斑驳。那也算光吗?
严浩翔像一个伟大的画家,透过漆黑的罅隙在我的人生落笔,让皎洁的月色落满,装点每一个梦。他会知道吗,年轻的身体拖着疲惫不堪,灵魂超过七磅就会无处安放。
我向他微笑,致以最崇高的礼赞。感谢他的不放弃,感谢他成为我最后的留恋。
“严医生,我不治了。”
需要很大的勇气。消瘦的肩膀抖如糠筛,指尖脆生的磕在桌沿,我踉跄着走出诊室。
我不知道严浩翔追上来了,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世俗一拥而上。泪的潮涨上来,倒流进胸腔,窒息感将我一整个吞噬。
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要去学会应承讨好,扯着滑稽可笑的嘴脸无时无刻都要保证身边的每一个人不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们这样教导我,一切众生皆父母。
所有人都懂得怎么拿捏我,他们故意露出奇怪的痛苦的神情,他们爱看我因为内疚自责而手足无措的蠢样子。
大人们夸赞我懂事孝顺,真诚地解释道我前途无量。每当这个时候,父母就会借机说出对我的期望,没有人真正在乎我的想法。在他们眼里我是牺牲品,是填满他们虚荣心的工具。
没有人愿意任人摆布的活着。
我单薄的像一片枯叶,在严浩翔的怀中慢慢凋零坏死,他的眼中有伊甸园的美丽。
04
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百叶窗外面的世界依旧熙熙攘攘。严浩翔趴在我手边睡着了,连白大褂都还没脱下。
手上插着输液的针头,动弹不得。严浩翔没过多久就醒了,他握住我的手,眼睛湿漉漉的蒙着水雾,我看出了失而复得的揪心。
严浩翔没戴着口罩,他长得很好看,那双眼睛是点睛之笔,看电线杆子都深情。
他说,你吓死我了。
我紧抿着唇线,嘴角牵起一个不算太好看的笑容,纯粹是为了安抚眼前这个因为患者险些丧命而心忧不已的好医生严浩翔。所以我没有把手从他的大手里抽出来,不仅仅是出于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的缘由。
我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可惜使不上劲儿,抬起了又落空,严浩翔把我的手稳稳托在掌心,隐忍的温柔看得我心疼。
“不要再吃喹硫平了好吗?”
过量用药导致的血压骤变引起了低血容量性休克,我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严浩翔偷偷的自责哭过。
为什么不早点给她换药,明知道她的求生欲不强,为什么还要过问那些往事。很努力的想要挽留一个生命,为什么还是让她受到伤害。
读研的时候,严浩翔的老师告诉他这样一句话:他们不是病例,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05
严浩翔一整晚都在我身边,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我一张床,他还要凑近我耳边来说悄悄话:“以后不用叫我严医生,可以叫我阿严。”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脸红了,一气呵成的躲进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在外面,怯怯地看着他,轻轻叫“阿严”。
严浩翔捂着脸笑起来,眼睛里的明亮仿佛要掉出来。我的手被他握紧了些,感觉他好爱笑啊,星星都落在他的眼底。
他说,我叫你幺幺好不好。
这大抵是他的家乡话,用作称呼亲近的家人。后来才知道我们俩一南一北,也不怪我听不懂那些生涩的词汇,只读他话里的姿态了。严浩翔一念幺幺这个称呼时,爱意和深情便溢满了唇齿。
我问他为什么叫我幺幺,大多时候他都笑而不语。有时被我追问太多,就骗我说是家乡那边对妹妹的闺称。
严浩翔比我大两岁,他有一个姐姐,是从小把他带大的。我也有一个弟弟,年龄并没有与我差多少,现在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我什么事都要让着他,因为父亲说过,我是姐姐,他一辈子的姐姐。
我讲这些或许会让他很意外,跟着严浩翔治疗已经有半年了,我从未吐露过这些话。讲到我畸形破碎的家庭,我还是没忍住,哭得像个初经世事的小女孩。
严浩翔用温热的指腹抹掉我的泪,他的温度很真切,沉默的告白也很清晰,算我彻底沉溺。
“幺幺,会好起来的。”
他的小蝴蝶比花易折,在短暂的光景里是最最美丽。严浩翔情愿挡在风的面前,前面翩翩的是他的小蝴蝶,所以他要告诉风,别惊动了她受伤的翅膀。
幺幺,我会保护好你的,他暗自起誓。
06
第二天清晨严浩翔早早的离开了,床边只剩下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说不失落是假,可他是医生,有更多人比我更需要他。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走前环顾四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打开了病房的门,严浩翔正站在外面。他的怀里抱着一束花,我叫不上名字。
微光落在他的发顶,此刻他抬起头,眼底映着我微笑的脸庞。严浩翔向我靠近,脸上有些痒,他的睫毛软软的,笑起来时弯弯的。
“幺幺,我来接你回家。”
严浩翔将那束淡蓝色的小花递给我,他说这种花叫洋桔梗,开花需经过一段低温期。我惊喜地看着它们绽放的姿态,那是生命的诗意,连美丽也是天意。
我一定是爱上严浩翔了。
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韧性,也能惊喜的发现,自己身体里蓬勃的意志被唤醒,是春来到。
阿严,你是春的信使,破土有一粒玫瑰花的种子,你拨开群雾,纵容断翅的蝴蝶飞翔于指尖,尽情地拥抱美好与浪漫。
07
年底我的书出版了,最爱市郊开满花的小山丘,温润的月光落在眼底清清亮亮。
为了感谢严浩翔,我决定约他去山野看星星。
我们选择自驾出游,我坐在他的副驾驶,裹紧自己针织的围巾,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严浩翔俯身给我系安全带,他脸上的小绒毛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心跳声好清晰。
闭上眼睛在他的脸颊留下一个浅浅的唇印,虔诚的慢吞吞。
严浩翔转过头来看我,一瞬间我看到了错愕和惊喜的微妙变化,他的脸红透了,语气也要故作平静。
“幺幺,你坐好……”
我也不打算有进一步的动作,乖乖的坐正,等待他发动车子。
严浩翔是冷白皮,所以耳朵红起来比其他人都要更明显。一定是我的目光太过于直白,他攥住拳头放在唇边,假意轻咳几下,想以此向我示意。
如果我一直这么盯着他,他就没办法专心了。
我嘴巴圆圆的“哦”了一声,只敢偷看他一眼,是一颗春天的心被俘呀。
阿严你看啊,这一路都是风景。
我们在傍晚抵达,民宿也在山上,房间小而温暖,我就住在严浩翔的隔壁,他嘱咐我说药记得按时吃,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他。
晚饭后我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给严浩翔织围巾,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希望能在为期三天的旅行中的最后一天把自己的心意送给他。来之前我挑好了棕色的毛线,总觉得棕色衬他,清冷又温柔。
他是不可亵渎的小月光。
我织围巾的手艺并没有多好,磕磕绊绊的织到第三天总算成型。
说真的,我好想圈住他。
严浩翔今天穿了一件风衣,我担心他会冷,却不知道该怎么把担心说出口。直到我和他走进电梯,只有我们俩,他这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拉起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放进风衣,他胸膛的位置。
“摸摸?加绒的,放心了吗?”
甜蜜漫过胸口的位置,也不会觉得过分腻人。严浩翔是三分甜,浪漫的恰到好处,给足我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我红着脸把手抽掉,笨蛋阿严,明明自己也那么害羞。
爬上山头的时候恰好黄昏,我从包里摸出两瓶啤酒,都被严浩翔抢走了,“还吃着药呢乖乖,咱们不喝酒好吗。”
日落湖海,洋桔梗没有枯萎就像爱和眷恋永不枯败,我们在用力的相爱。
多希望不会有人去摘月亮,任由它挥洒,任由它自然的腐朽。
我拿出那条围巾,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好像耳鬓厮磨。慢慢倾着身子小心探索,围巾绕过他的颈,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他饱满的唇型,视线有意无意的滑过他滚动的喉结。
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
我的手还抓着围巾的两端,严浩翔的注视让我毫无抵抗,紧接着有一双大手覆上了我的腰,将我往他那边带。
严浩翔轻松的使我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吻过来,从额前到嘴角,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生怕轻慢了他的小蝴蝶。
在吻一瓣玫瑰花吧,轻柔的揩去她的小珍珠,只有温柔最有力量。
“幺幺,我们在一起吧。”
我依偎在他的肩膀许愿出声,好想要好好的爱这个世界。
08
弟弟打算和他相恋三个月的女友结婚了,婚期定在不久之后的春天。
弟弟当初只上了一个二本大学,读完大学后还要靠一把年纪的爸妈给他张罗工作。血浓于水,弟弟找到了一生的伴侣,我是真心替他高兴。
小时候他被爸妈养得骄纵,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姐姐,我不在乎,处处让着他。弟弟恶作剧的撕毁我最爱的诗集,青春期的时候更是敢以此为借口,我的手稿就这样被他一把火烧掉。
我恨过他,他已经得到了父母的宠爱,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毁掉我。可是当我成年后,我突然想通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有一对恶魔父母。
他们让他以为,有了父母的臂膀就是罪与罚抵达不了的港湾。
所以我希望他好,希望他能自己明白一些道理,希望他从那个家抽离出来,活好自己。
母亲的电话如期到来,她在网上看到我的书大卖,以为家里要发财了。刚好弟弟手头紧,他给女方的彩礼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母亲同我商量,问我可不可以出钱给弟弟买个婚房。
女人先是肯定了我的成就,夸我真是个给家里争气的好孩子。她得意洋洋的声音好尖细,惹得我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我与她从未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电话,女人来去也匆匆,对我每次的求助都熟视无睹。
我打开某某宝,税后加上公司提成,钱到我的手里已经所剩无几。偏偏女人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是好几百万。
我软下语气,卑微的哀求她:“妈……我手上没有那么多钱。”
女人尖锐的声音把我打断,“你的书销量就好几十万,你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呸,白眼狼!”
她口口声声说着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要是不给就别回这个家了。”
嘟嘟嘟……
我疲惫地关掉手机,从抽屉里摸出几片药机械性的吞咽下去。海浪倒灌进胸腔,开出了花的模样,黑白世界为我留下了一束淡蓝色的洋桔梗,可惜它不会是蝴蝶,越不过黎明的山岗。
那里早就不是家了。
放任泪流晕开夜幕的萤火,才知道那是一盏灯,总有耗尽的一天。于是闭上眼让爱人的睫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吻不到他的唇和眉眼。
月光很微弱了,严浩翔围着那条棕色的围巾,很温柔的朝我笑。
09
没过几天女方的家人说因为弟弟不能给他们的女儿一个家,所以并不赞同这门婚事。眼看着板上钉钉的婚礼延期,母亲恼羞成怒,每天一个电话,我将手机关机躲在出租屋里,以为这样就能逃掉辱骂和谴责。
在一个黄昏我的亲弟弟闯进了我的家门,拳头愤怒的向我挥来,我倒在地板上,鲜血慢慢的从嘴角溢出来,身上到处都是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我的弟弟大骂我贱/人。
他狠狠的用手勒住我的脖子,我几乎快要断气,他仿佛觉得这样会便宜了我。我的身上仅有一件白衬衫,他把我扔在地上,用力的去撕我的领口,我挣扎着喊不出声音,泪和血迹淌在一处,他欺/身而上,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严浩翔的存在。
“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野男人?一百万都掏不出来吗?”
屈辱和恐惧将我包围,木质地板上刺骨的寒意钻进我的神经,我想说啊我想说,严浩翔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绝不允许你玷污他……
喉咙里堵着腥咸的味道,他给了我一耳光问我为什么不说话。这个禽/兽,粗暴地扯开我的内/衣,他说,男人是不是就喜欢我这样的货/色。
眼泪划过鼻梁与另一支流相汇,幻想空洞而无望,高飞也是徒劳。风里长满野草,迷住了眼看不清前方的路。
黄昏有些刺眼,这世界嘈杂不堪的时候,只有严浩翔对我说,我们去看海,我们在日落前私奔吧。
我好想看海,在所有缄默里它最温柔。
我拖着身子去到浴室,想把自己洗干净。可是当我看见胸前有一道长长的血痕,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没用的。
湿透的白衬衫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头发上的水珠滴滴嗒嗒落在肩膀。我捡起碎掉屏幕的手机,检查它是否还能用。
我靠在浴缸边,颤抖着打下一行字,总觉得不妥。删删改改,最后实在是没力气了。
阿严,我好冷,我好疼啊。
严浩翔在两天前登上了外出进修的飞机,他回不来。我好想他能抱抱我,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眼泪停留在冰凉的指尖,我没让它降落。想着如果是在大海里掉眼泪,就谁也不知道了吧。
浴缸里的水温刚刚好,像海的怀抱,亲吻我满身伤疤,神明一样覆上我的额头,说着山水一程皆要好运。
逐波的水面上倒映着姑娘没有血色的面庞,在二十几岁的那一年终于把生命看到尽头,洋桔梗没有熬过低温期死在了冬末。
我看见蔚蓝色的海面,来到了我们第一次相见。
对不起阿严,这次我没有等你。
10
严浩翔的小蝴蝶飞走了。
原本想借一束花许她四海为家,可是现在却永远的失去了她。
稻谷的麦芒划破了春天,田间的稻草人唱到沙哑。永远不会再有她翩跹的明朗姿态,永远不会再有缱绻的深情黄昏。他高高的捧起庄严的爱意,但愿它永不落俗。
后来他抱着盒子,走过南风吹的海岸,阳春里途经一整片蔚蓝花海,他用一枝玫瑰来纪念我们的爱情。
没有后悔过相遇,从前他不惧未来,现在也一样。
“我只想带她回家。”
严浩翔回到他神圣的岗位,留住更多的,像她或又不像她的灵魂。
垂垂老矣时他住在海边,独自走过那些没有她的路。
“你看,洋桔梗又开好了。”
祺我|熄灭
琴行老板祺×流浪歌手我
*治愈向的暖心故事
*he放心食用
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
01
在夏天的末尾,孟冬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站在郑州没有风的巷口唱《斑马,斑马》。
她清冽温柔的嗓音与闷热的无风的夏天格格不入,马嘉祺站在昏暗的拐角处,离人群最远,却能一眼看到她。他安安静静的听完一整首,女孩带着一个黑色的谱夹,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是那种清冷的漂亮,嘴上不擦唇油,眼睫也不过分卷翘,垂下来像蝶的翅,浓密纤长所以...
琴行老板祺×流浪歌手我
*治愈向的暖心故事
*he放心食用
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
01
在夏天的末尾,孟冬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站在郑州没有风的巷口唱《斑马,斑马》。
她清冽温柔的嗓音与闷热的无风的夏天格格不入,马嘉祺站在昏暗的拐角处,离人群最远,却能一眼看到她。他安安静静的听完一整首,女孩带着一个黑色的谱夹,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是那种清冷的漂亮,嘴上不擦唇油,眼睫也不过分卷翘,垂下来像蝶的翅,浓密纤长所以不至于曳落。
孟冬的声音里从来就没有远方,但是她干净得与众不同,不像是受过情伤的姑娘。
马嘉祺仔细听,只有一缕漂泊的犹疑,不过很快也随风而逝。她的唱腔很独特,从遥远的地方来,好比聚散无常的雾,让人抓不住也摸不透。
唱完了等人群散尽,孟冬意兴阑珊的摸出一包烟,是南京的煊赫门,镶蓝的烟屁/股还印着银色的标志,一眼就能辨认。
原来是北漂过来的姑娘。
孟冬有一副好嗓子,可是此刻她熟练万分的动作让马嘉祺心生疑窦,原本他就想把她招揽进自己的乐队,先听上几首再找合适的时机,现在他不得不提前计划。
马嘉祺大步朝她走过去,孟冬在烟雾缭绕里迷住眼,纤细的指尖夹住香烟,猛吸一口之后来不及吐雾,呛红了眼。
见状他递上纸巾,带着几分怜惜弯了腰,声音温和好听,“你没事吧?”
也不管那点儿令人上瘾的尼古丁咳没咳干净,孟冬仰着脸打量起这个无事献殷勤的男人,长相白净,人高挑又清瘦。她瞬间来了情绪,轻细的嘶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马嘉祺笨拙的帮忙摁灭香烟,给她又递了几张纸,通通都被拒回。
手握的最后一线光亮熄灭,孟冬茫然的凝视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尖,总觉得空荡荡的。马嘉祺顺着她的目光这才看清,她的牛仔裤是破洞的款式,腰封的一圈儿沾满泥土,白色衬衫被洗得发黄,袖口上的纽扣脱了线。
孟冬表现得疏离而礼貌,她匆匆的瞥过一眼,离开前还不忘和他简单寒暄,“谢谢,天黑了……”
“早点回家。”
02
马嘉祺把车停在巷口,再跑到昨天遇见孟冬的地方,她蜷在花圃外围的石板上睡着了。他走近一看,白衬衫的下摆扎进裤子,腰瘦得跟细藕节似的。
老旧吉他她当做宝贝,抱在怀里入眠,仿佛这样就能让彷徨远一些,思乡的歌也不会唱进梦里。单薄的背影在人来人往的巷道上静驻,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只感叹着白衬衫温柔朴素,和大城市的繁华富贵格格不入。
孟冬不属于这里。
她还算聪明,几步以外有个警卫亭,难怪能大胆的睡在这。
马嘉祺回车里把一条小毯子取来,他很讶异于自己难得的柔软心肠,毯子轻轻盖在猫儿一样瘦弱的姑娘身上,哪想到孟冬睡眠浅,在异乡又添了不安,根本没睡实。
翻了个身,朦胧中孟冬又看见了昨天缠着她的男人,揉揉眼睛,警惕的看着男人的樱桃小嘴欲张不张,眼里的真挚纯良如何也说服不了孟冬他是坏人。他长得真是好看,孟冬想。
马嘉祺被她盯的有点迷糊,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你……”
孟冬的耳尖有点烫,穿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颈窝处的纹身览露无疑,书写漂亮的英文字母一经翻飞,如幻般消失在马嘉祺的视线里。他低头找出名片夹,一张名片端端正正的放在她手心。
“光轮乐队,马嘉祺。我的副业是这家琴行,做老板,每月收入不少,供你在郑州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马嘉祺粲然一笑,朝懵懂的姑娘伸出手,“我们乐队缺一个主唱,你愿意相信我吗?”
没有人能对马嘉祺有抵抗力,至少孟冬不行。
但是她不想表现得那么轻易,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姑娘扬起下巴,假意忽略他的邀请,骄傲又漫不经心,目光望向他滚动的喉结,笑得狡黠得意。
“为什么是我?”
没有得到回答,孟冬兀自握了一下他的手,眨了眨眼睛,漂亮的不可一世。
“那你养我啊。”
“我叫孟冬,孟子的孟,冬天的冬。”
03
马嘉祺把在大城市兜兜转转的小镇姑娘带回家,随着郑州跻身一线城市,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光轮乐队的兄弟几个除了马嘉祺都只凭着每年音乐节和几场路演那点微薄的薪水生活。
严浩翔,原先是夜场里很有名的rapper,烟酒不沾身。喜欢的姑娘跟有钱的公子哥跑了,后来他唱哑了喉咙借酒浇愁,是马嘉祺把他从酒吧里捡回来的。现在在乐队里是贝斯手,演出之余写写歌词。
宋亚轩,马嘉祺大学时音乐学院的学弟,毕业后毅然决然的来到马嘉祺的乐队发展,是吉他手也是键盘手。
还有马嘉祺,他们三人合租了三室一厅,演出排练就在马嘉祺的琴行,有专门的空教室。
三个年龄相仿的青年彼此怀揣着遥不可及的梦想,日复一日的坚持,事业在今年有了点起色。
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孟冬悄悄打量这个看起来温馨的小家,家具一应俱全,灯火昏黄,厨房飘来的食物香气很美妙,就是弥漫的焦味呛得她心慌。
一个长相清秀可爱的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块五花肉,还陶醉的唱“那块猪肉”,如果没猜错他一定是宋亚轩。
宋亚轩一抬眼看到孟冬,整个人都发怔,他们三个都单身太久了。姑娘微抿着嘴唇,原始的色彩最灵动最青涩,纯粹的碰撞在他心上挠,她含笑的眼睛,睫毛轻颤。
“她叫孟冬,我们乐队的新主唱。”
宋亚轩笑起来像一只乖乖的萨摩耶,他的目光擅自将孟冬纳为私有,也忘记问小马哥这肉怎么煮。
“姐姐好~”
孟冬点头称好,余光里马嘉祺的视线慢慢黯淡,她去偷看时早已恢复如常。马嘉祺上前摸摸宋亚轩的脑袋,接过他手里五花大绑的猪肉,彼此很快就领会,“一会儿我来弄就行,孟冬先住我的房间,你帮忙收拾一下。”
宋亚轩故意玩劣的去牵她的手,牵得很紧,嘴角勾起坏坏的笑,直到他确认马嘉祺因此而身体一颤,才一路领着孟冬去房间。
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男士衬衣,宋亚轩的眼睛在笑,一派单纯无辜的模样,“马嘉祺的,放心穿。”
“……”
“浴室哪边走?”孟冬需要降降温,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坦然,却被泛红的耳尖悄悄出卖。不自觉的摸摸脸颊,温度还好。
洗完热水澡,孟冬拿着那件衬衣在镜子前左比右比,有点短,好在能遮住大腿的一半。牛仔裤脏的不能穿了,她找到宋亚轩,想问问洗衣机在哪里。
小孩脸红的不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别扭的说在厨房。
孟冬径直朝厨房走去,迎面碰上刚到家的严浩翔,她颔首淡淡问好。后者显然疑问诸多,家里多了个女人,还是个与众不同的漂亮女人。
她身上穿着的,看大小应该是马嘉祺的男士衬衫。
马嘉祺在锅里炖上了红烧肉,挽起的衬衫袖口和一丝不苟翻起的领口有种强烈的反差,他小臂的线条很流畅,只是太瘦,多了几分骨感。
孟冬交叠着双腿倚在门口,浸湿的发没有擦干,看得马嘉祺喉咙一紧。她好像小猫爪子,这一下不轻不重,偏偏是那么的游刃有余,“我可以进来吗?”
马嘉祺温和的笑,“随意就好。”
无故或许是用来掩饰蓄谋已久的说辞,年轻男女的情动哽在他的喉头,无从说起,情愿它腐烂在梦里。
晚风将玫瑰都压碎,一小簇茫被他熄灭在手中。
04
严浩翔不习惯漂亮女人的存在,她们要么薄情要么坏,凭着自己的皮囊把别人玩得团团转。
但是他看得出来,马嘉祺对孟冬有意思,即便马嘉祺克制隐忍,哪里能逃过在夜场阅人无数的严浩翔的眼睛。
男人的直觉大多如此,兄弟几年,马嘉祺瞒不了严浩翔。
让一个陌生的女孩加入乐队,马嘉祺没有和他们两个商量,他不是那样轻率的人。连巡演地点和赞助商马嘉祺都会和他们知会一声,乐队从三个人到四个人的过程却如此突兀。
宋亚轩是既来之则安之,面对马嘉祺的绝对维护和孟冬的潜力无穷,严浩翔妥协了。
孟冬和宋亚轩双主唱,意外地默契十足,声线契合音域相差不大。
马嘉祺打架子鼓,这在孟冬的意料之外。
打架子鼓时马嘉祺总是喜欢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穿白色衬衫的他截然相反。他清瘦极了,手腕的骨头凸出来,青色的血管穿过冷白皮肤,鲜活又静默。
马嘉祺的手上很有力道,无论严浩翔还是宋亚轩,和他掰手腕都从来没扳赢过。
或活泼或沉重的鼓点,他都能诠释的很好。从前他们三个人,马嘉祺就在间奏敲三下鼓槌,现在他们是四个人了,他就敲四下。
孟冬和他们需要磨合,每当因为他们之间的生疏而拖慢了排练的进度,马嘉祺就会在他们合租房的天台上发现她蜷成小小的一团,一地的烟头。孟冬略带沙哑的歌喉轻轻唱着,
“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
黑暗中马嘉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有香烟微弱的光在燃烧,他突然很想像那天一样,熄灭她的烟然后带她回家。
“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我把你的青草带回故乡。”
孟冬循着歌声的来源看过去,昏黄的暖灯亮起了,马嘉祺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朝她走过来,蹲在她的面前。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像从山谷里来,空荡荡的回响着溪水的愉悦,像孟冬故乡的泉,永远不会结冰,撞在青石板上清脆动听。
马嘉祺用外套裹住她,替她拢了拢头发。他穿着白色T恤,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就穿着白色的衬衫,温柔得与现在没什么两样。
“阿冬,”从前阿妈也这么唤她。
“你为什么喜欢唱《斑马,斑马》?”
他伸出手,可她没有去抓。
孟冬熄灭掉手里的煊赫门,烟蒂被她摁烂,偷偷哭红的眼睛闭紧,她倏尔叹息一声,湿润了眼眶。
“因为我就是那个斑马,”
再睁开眼睛,眼底泛着水光,她不落泪,于是握住了他的手。
“阿妈不在了,阿爸走了。”
马嘉祺抚着她的背脊,不知该怎么安慰,想起她颈窝那里有串漂亮的英文字母,那个人或许会是她的依靠吧。
孟冬撩开她的发尾,马嘉祺艰难的辨认出两个字母
JQ
“你还有别人,对吗?”心灰意冷的脱口而出,马嘉祺很难再保持理智,放任自己话里带着刺,直直的扎向心爱的人。
孟冬抬起头,怔怔地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受伤的样子让马嘉祺又后悔。
“没有别人了……”
“简清,我阿妈的名字。”
马嘉祺的目光软了不少,他后悔了。孟冬的眼睛湿漉漉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她毫不犹豫的推开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哽咽。
孟冬把马嘉祺一个人留在天台,“天黑了……早点休息。”
05
宋亚轩发现,最近孟冬姐和小马哥不太对劲儿,所以他特地去请教严浩翔。
严浩翔正在写词,他摸摸宋亚轩毛茸茸的脑袋,哄他说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会懂。宋亚轩自然是不服气的,找到小马哥却也无功而返。
孟冬姐他不方便找,肯定也问不出来什么。
晚上排练的时候气压降到最低,宋亚轩小心周旋着,生怕一下子引燃了他们之间看不见的硝烟。严浩翔则表现得事不关己,宋亚轩的漂漂拳捶在他身上,缠着他问怎么办。
事实证明严浩翔追姑娘真有一套,理论知识为实践提供了方向。
重庆的巡演迫在眉睫,好在孟冬找回了状态,另外三个人也暗自使劲儿,四个人终于找到了默契。
凌晨两点,宋亚轩的嗓子不好受,严浩翔跑了几条街买到的胖大海金银花杭白菊,给他和孟冬泡水喝。
回来的时候夜已深了,孟冬席地而坐靠着墙睡着了,宋亚轩把踏板拨到一边,小声的练着琴。
马嘉祺戴着耳机熟练节奏,看到严浩翔回来用唇语说“你回来了”,站起身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然后招呼他们过来,悄声说我们回家吧。
宋亚轩和严浩翔点点头,一前一后看向熟睡的孟冬。宋亚轩朝马嘉祺努了努嘴,“孟冬姐怎么办?要叫醒她吗?”
马嘉祺迟疑了一瞬,很快就大步走过去,蹲下来把食指竖在嘴边,让他们别出声。他抱起孟冬,姑娘娇小的身子稳稳停在怀中,她下意识地抓紧马嘉祺的衣服,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
看得马嘉祺心里疼。
两个弟弟乖乖的跟在后面,彼此相视一笑,严浩翔搂了搂宋亚轩的肩膀,“咱们也回家。”
一夜好眠。
天刚蒙蒙亮,弟弟们还在睡觉,马嘉祺刚准备开车去他的琴行,孟冬先醒了。
难得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穿着及膝的棉质睡裙,白色很衬她,圣洁、纯粹。她站在门口送他,还嘱咐说,嘉祺,注意安全。
他的栗色风衣好温柔,被风掀起了一角也浑然不觉。马嘉祺轻声哄她回去,她不肯,他也无可奈何的宠溺笑笑,转身下了楼梯。视线里的最后一眼,他说,等我回家。
没有别扭和不自在,他们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不是关系能简单形容的情感,甚至可以抛开名分不谈,她在等他回家。
马嘉祺在一瞬间突然发现,生活原来是个动词。
06
巡演如约而至,光轮乐队一行人飞往重庆,山城的夏天好长好长。
孟冬穿起了吊带长裙,头发高高绾起,露出漂亮的肩膀锁骨,引得台下的小姑娘尖叫鼓掌。马嘉祺没有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她的存在,对于所有人来说,她都是意外之喜。
清澈的歌喉穿透晚风,南滨路上行人匆匆,可舞台的那束光照下来,也有人愿意停下脚步。有个少年牵着旁边女孩的手,孟冬唱到“我们说过要永远在对方身边”,于是双手紧握变为了十指相扣,男孩在众人面前低下头吻她,她的脸红了。
孟冬看向远方,嘉陵江畔的灯火划开了泼墨夜晚,转过头,身边只剩下马嘉祺一个人,他靠着栏杆看她,认真的描摹她的轮廓。孟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指尖在他的袖扣上打转,良久,她借着江风轻轻开口
“为什么是我呢。”
呢喃一般拂过他的心上,同样的问题,这一次他听出了迷茫和淡淡的疑惑,不好捕捉的落寞和不解他也都悉数掌握。
马嘉祺在徘徊,尽管他知道徘徊最是无用,可是他此刻面对的是心爱的姑娘,面对的是对自己的怀疑,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勇敢的角色。
他张了张嘴,有些哑然了。
孟冬啧了一声,从小包里摸出一包煊赫门,又像是想起什么来,认命的又塞回去。她很聪明,思路一转就跑到了欲言又止的眼前人身上。
马嘉祺不想她抽烟。
马嘉祺垂着头,不知道怎么说,他感到极度的挫败。
孟冬点燃一根烟,只是把它夹在指尖,就这样看着它燃烧殆尽。她忽然明白,她是喜欢马嘉祺的,就像这烟,抽了就上瘾了。
学不会熄灭,也没那么轻易就熄灭。
所以她想勇敢一次,“嘉祺,”
“为什么是我呢。”孟冬认真地偏头看他,一字一顿的说。
马嘉祺对上她晶亮的眼眸,深吸一口气,露出尖尖的虎牙,眼底有明灭的万家灯火,还有孟冬,他的姑娘。
于是那双写尽风尘的眼染上温柔深情,在剩下的盛夏,他终于肯吐露,风声里有一场盛大的告白。
“因为我想,名正言顺的给你一个家。”
【文轩】人间罪恶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债,他父亲把债主砍了就跑了,至今未归,他娘也在家里自尽,就在他眼前。
小小的阿文不知生死,一直守在他娘身边,摸到他娘已经凉透了,以为是她冷,于是把厚被子都给她盖上,自己穿着薄薄的衫子坐在一边冻的发抖。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独自待了几天。
大概到了第三天,才被来找他父亲讨债的人发现。
在阿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他们把他娘抬走了。
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债主们嚷嚷着“父债子偿”,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他家里能搬走的东西搬了个精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搬不走,还有一床晦气的被子没有带走。
债主们把他丢到后山上喂狼,想让他替他父亲偿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罪大恶极。
可怜的孩子就这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那年他约莫十岁。
大概过了一年多,在所有人都以为阿文已经被狼吃了之后,他居然回来了。
回到了他破破烂烂的家。
此时他的家,长期没有人住,已然荒废,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子塌了一半,潮湿的墙面上长满了青苔,活脱脱像一座“凶宅”。
阿文默默地收拾了好久,依然住了进去。
他比我小一岁,今年十三岁了。
我见过他几次。
第一次见他是他爹娘还没出事的时候,我们十来个大孩子在河里抓蝌蚪。
他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我们,没有大孩子愿意带他一起玩,我看他可怜,于是把自己抓的小蝌蚪分了一半给他。
他睁着大眼睛看我,似乎很意外,小孩子笨拙只会说一句“谢谢”,便拎着装蝌蚪的罐子撒丫子往家跑。
而我最近一次见他,是在前几天。
他穿着破破烂烂洗的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衫子,坐在石台上看贺儿他们玩斗蛐蛐儿。
看到贺儿的蛐蛐儿很猛的攻击了小六的蛐蛐儿,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阿文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无非是因为贺儿给过他半块饼子,他想让贺儿赢。
小六见是他在旁边,皱着眉一脚踹在他身上,语气里满是嫌弃:“去去去,滚开,脏死了。”
阿文坐在地上看着他,大概是被欺负惯了,他也不恼,而是一边用手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喃喃自语:“我才不脏呢,不脏…”
的确,阿文衣服破是破,但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他站起身,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竹编的小笼子,笼子里关着一直蛐蛐儿。
我惊讶于那个精致小巧又可爱的笼子,眼神一直不曾从他手里边儿挪开。
阿文的手真巧。
他的笼子比在场所有人的笼子都好看,我凑到贺儿耳边说了一句:“真好看。”
小六却斜着眼睛看他,讥讽道:“你这蛐蛐儿要是赢了我的小七,我今晚给你拿大馒头!”
周围的五六个小孩儿开始瞎起哄。
小六是孩子王,所有小孩子都很听他的话,以他为尊。
他平时欺负阿文习惯了,所有人都习惯了。
阿文低着头攥着手里的笼子,一声不吭,听着周围的嘲讽声音。
我知道,如果此时他答应了,不管赢没赢,小六不会给他任何东西。
我忍不住从贺儿身后走出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回去吧,他骗你的。”
阿文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抬头看我。
也是我第一次这么看他。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
他认出了我。
他说:“赢了我能吃大馒头。”
他太饿了,每天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我听的心里有些发酸,把早晨娘给我的馒头掏出来,偷偷掰了一半塞在他兜里:“别说是我给你的。”
“喂!阿轩,没你事儿!”小六朝我摆摆手,不准我和阿文说话,他过于强势,我也有点怕他。
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贺儿拉走。
“你拉我干什么?”我被他拽着走,没来得及反应,只好连忙扭过头去看已经开始斗蛐蛐儿的阿文和小六。
贺儿一把将我的头强行掰过来,拽着我继续走着:“一会儿小六输了得打起来,我们先走。”
我有点不明白,输了就输了,为什么要打起来。但碍于我也不想被连累,还是跟着贺儿一起回去了。
娘夸我今天回来的早,奖励了我几个野果子,让我明天去学堂的路上吃。
可半夜我却躺在床上失眠了。
我满脑子都是阿文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可思议又满是感激。
明明我只是顺便提了一嘴,于他而言却是弥足珍贵。
我在想那场斗蛐蛐儿到底谁赢了,我在想阿文到底有没有得到他心心念念的大馒头。
次日清晨,娘把大馒头装进我的包里,叮嘱我早些回家。
我嘴里嚼着昨晚娘给我的野果,含糊不清的应和着踏出小院儿。
南方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掺着花香拍打在我脸上,我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瞟,只来得及抓到一抹一闪而过的灰色。
我奇怪是谁这么早来我们家,东张西望了半天,只看到门前石头上放了一个绿油油精致的竹编蛐蛐儿笼,和阿文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阿文其实是个好孩子。
我在学堂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没钱上学,只能躲在窗外偷偷摸摸地竖起耳朵听。
小六一把将他拽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把他踹倒,嘴上倒是一点儿也不饶人:“你又来?穷鬼!脏死了!”
阿文低着头,在学生们的嘲笑之下落荒而逃。
有一个小孩儿趁机吹了声口哨:
“小六哥,昨天你俩斗蛐蛐儿结果如何啊?”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此时才竖起耳朵开始听。
小六嗤笑一声不讲话,旁边一个小孩儿替他回答了:“这狼崽子输了还不认账,小六哥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
我才不相信阿文是输不起的人,并不是我多了解他,而是我知道小六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偷偷告诉我,昨天小六输了,阿文真以为会得到大馒头,兴高采烈地跑去小六家门口等着。
小六他爹嫌晦气,拿棍子赶他,他也不走,捧着蛐蛐儿笼挨了小六爹好几棍子。
小六见他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直接夺过他的蛐蛐儿笼扔在地上踩碎,笼子里的蛐蛐儿在他脚底挣扎了两下不动了,竹编小笼子也被踩的稀巴烂。
孤单了这么多年的小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陪伴自己的小蛐蛐儿,却被人无情地毁灭。
阿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之后尖叫着一把将小六推倒,骑在他身上死命咬他。
他好像一匹野性未脱的狼,吓得小六大哭,隔了好久才被人拉开。
阿文最后差点被小六他爹打死,是贺儿娘看不下去了才拦住了不让继续打。
我惊讶的听完贺儿绘声绘色的描述,有点难以置信。
阿文明明赢了,可他的小蛐蛐儿被小六踩死了,小笼子也被踩扁了,大馒头也没有得到,还被小六他爹拳打脚踢。
他真可怜。
我以前一直觉得阿文很可怜,可是娘不让我说,只让我离他远一点,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
我捏了捏包里的蛐蛐儿笼,违背了娘的话,我想把这个笼子留下来。
阿文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贺儿今天家里有事,回去得早,下了学堂就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我想起娘说阿文是狼养大的会咬人,我想起贺儿说昨天阿文咬了小六。
心里突然有点慌,我怕他咬我,虽然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胆子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我开始闭着眼睛撒丫子往家里跑,心里默念着:“不要追上我,不要追上我。”
可是阿文见我跑起来,他也在后面追。
这让我更肯定了娘的说法,于是一步也不敢停下,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见到一群狼朝我龇牙咧嘴。
我的腿有些发软,就快要跑不动了,可是他在后面追得很紧。
于是我没有停下。
在跑过一条小河时,我脚底打滑,就要摔进去。
正值雨季,河水混浊且湍急,我要是掉进去,一定被冲走。
正当我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感觉有人拎着我的领子往后拽了一把。
那人力气很大,我几乎被他拎起来。
我没有掉进去,惊魂未定的我正准备转过身表示感谢。
“你没事吧?”
是阿文。
我猛地回头看着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踩稳又掉进去。
我没想到是他救了我。
阿文急忙摆摆手,一边在衣服上擦手一边往后退,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不过去,你别退了。”
他脸上都是淤青和擦伤,胳膊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没有处理过,应该就是昨天被小六他爹打的。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努力组织语言:“我…我只是想谢谢你,昨天…昨天…”
昨天?
哦!昨天我给了他半个馒头。
那今天早上给我送蛐蛐儿笼的就是他了。
我从包里掏出蛐蛐儿笼伸到他眼前:“这个是你编的吗?”
他愣愣地盯了半晌,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半天才开口,语气中的试探让我有些心软:“我…我家里没有别的东西了,我只会做这个。”
我歪着头看他,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有些窘迫,突然伸手来抢:“你要是不喜欢,我,我重新…”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伸手,于是连忙将笼子收回来:“给了我就是我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腕上有一条触目惊心刚结痂的疤。
我从包里掏出两个娘昨晚给我的野果放在他手里,算是也对他表示感谢,我很喜欢他编的蛐蛐儿笼。
他见我塞东西给他,好像很慌张,急忙将果子还给我,解释道:“我不是想找你要吃的,我…我真的是想谢谢你。”
我举着果子有些尴尬,阿文却转过身撒丫子跑了。
娘说得不对。
阿文是个好孩子。
今天回家得早。
听见贺儿娘在跟一群婶子坐在大树下讲着小话。
贺儿娘率先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挺惨的,现在屋子也没了…”
联想起阿文被打那件事,我的脚步瞬间停住,跑过去拉住贺儿娘,问她:“婶子,什么屋子没了?”
贺儿娘见是我,连忙给我让了个位子:“是阿轩啊,来坐坐坐。”
我哪有心思坐,脑子里都是阿文家的破院子,心里猜测又不敢确认,只能祈祷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
“婶子,什么屋子没了?”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又问了一遍。
“还能是谁啊,那狼崽儿呗,今早小六他爹带着人去把他屋子拆了,估摸着只剩下三成是好的了,要我说这狼崽儿也是,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咬了小六…唉阿轩!你去哪儿?”
我脑子嗡地炸开,头也不回地朝阿文家跑。
我不知道阿文与小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与阿文的关系也并非有多好,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去看看。
我一路奔跑着,穿过一座座冒着热气的烟囱,耳边是大人们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菜香四溢,闻得人直流口水。
离后山最近的地方有一座塌了一半的房子,就是阿文的家。
我看着眼前剩下的一半房子又被拆了一半,有些懵。
阿文抱着地上的碎砖小心翼翼地想要重新搭起来,他的胳膊蹭破了皮,疼得一激灵。
阿文平时被小六打从来不吭声,我原以为他不怕疼。
如此小的伤口,只是蹭破一点皮,也许换做是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他却疼得浑身一抖。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怕疼。
我站在院子外面有些不知所措,憋了很久才开口喊他:“阿文。”
他猛地转过头,见到是我,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的,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几步跑过来,跟我隔着两尺的距离,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你怎么来了?怪脏的…你赶紧走吧。”
我忽然有点心疼他,小六他爹因为他咬了小六一口,专门找人来把他原本就破烂的家又拆了一半。
可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永远没有人为他出头,甚至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
别人家炊烟袅袅阖家欢乐,而他却要忍受无尽的孤独,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而他现在,连家也没有了。
我从包里把娘给我的馒头和野果全部掏出来递给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摆手拒绝:“我不要…不要!”
“你不要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也强硬,硬是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接下,我才放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样才对,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你不可以不要。”
阿文手里捧着馒头和野果,突然眼眶就红了,他咬着唇,愣是没掉眼泪,只是可怜兮兮的低着头,真的像一只小狼崽一样,他说:“谢谢你,阿轩。”
我有点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却往后退了两步,朝我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脏。”
不脏,阿文一点都不脏。
我下学堂的时辰很晚,有时候近黄昏才走。
阿文就偷偷跟在我身后不到两丈的距离陪着我,他以为我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送一个手编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小帽子,有时候是小蜻蜓,我很喜欢。
阿文的手真巧。
他老是把小玩意儿偷偷放在我家门口,在不远处看到我拿了才会放心的走。
我知道他是觉得跟我走的太近会连累我被小六欺负。
因为他每天都会被小六欺负,他身上的伤从来都没有好完全过。
往往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我从家里给他拿药去,细细的帮他处理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们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联系,我每天都会偷偷把娘给我的馒头分一半给他。
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阿文偷偷在我的窗户边放了一只蛐蛐儿。
他什么也没有,却已经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我。
我笑着把蛐蛐儿放进笼子里。
半夜外面下起了大雨,雷声一阵比一阵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大的雨,阿文自己在家怎么办?
想得烦了,就有一种冲动立马跑出去找他。
“阿轩…”
是阿文在叫我!
我以为我在做梦,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窗户虚掩着,雨水顺着窗户飘进来,我叹了口气,下床去关窗户。
“阿轩…”
这次我确定不是幻听,就是虚掩着的窗户传来的。
这么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阿文怎么会来?我瞬间担心起他破破烂烂的房子。
我带着满肚子疑惑又拉开窗户。
阿文蹲在窗户下面的墙根处,抱着腿可怜兮兮地努力挤在屋檐下。
可是雨水不会心疼他,依旧不要命的往他身上砸。
他的胳膊好像受伤了,在雨水的冲刷下往外汩汩的冒着血,伤口已经泡得有点发白。
我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文,快进来。”
他抬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爬进来。
我看着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阿文全身已经淋湿了,锁骨有个口子往外淌着血,衣服已经被血浸了一半,头发湿答答垂在额头上,胳膊上的擦伤应该又流血了,他发着抖站在原地捂着胳膊的伤口不吱声,像极了一只可怜的狼崽儿。
我心疼坏了,赶紧拿我的衣服给他换上,他却摆摆手,指着锁骨正在流血的伤口,倔犟地摇头:“脏。”
我哪管的了那么多,立马把他拽过来,逼他穿上我的衣服,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我总喜欢拿这个来威胁他,百试百灵。
果然,他一脸的难为情,纠结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换上。
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我悄悄地去厨房给他熬了一碗姜汤。
顺便提着家里的药箱又回房间去找他。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蹲在窗口抱着腿,用一只手捂着锁骨的伤口,以免血流下来弄脏我的衣服。
他的旧衣服我在征求他同意之后扔掉了,实在是又小又破,现在还都是血,没法儿穿了。
我连哄带骗了半天,才把他哄的到床上坐着。
他喝着姜汤,我小心翼翼的给他的锁骨上药。
他明明很怕疼,我每碰一下,他都要不由自主的抖一下,可就是一声不吭。
我心里有些发酸,轻轻地对他说:“阿文,其实痛呢,你可以叫出来的,没必要忍着。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他才十几岁,是如何做到这么能忍的?也许是因为哭的越狠被揍得越惨。
我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颤抖,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他说,阿轩,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淋塌了他可怜的家,房梁掉下来砸在他锁骨上。
他无助的在大暴雨中被淋湿,砸伤,挣扎着逃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我家来求我收留他一晚上。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从废墟中逃出来的,又如何在暴雨中走了这么久来找我的,不敢想,越想越难受。
他说,阿轩,你不要赶我,我明天就走。
娘说我心软,看来是真的。
我心疼的无法呼吸,他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像极了有人拿刀子捅进我心里。
可是我没法做别的,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我十五岁了,我一定能够保护好十四岁的阿文。
早晨是娘把我叫醒的,问我昨晚为什么熬姜汤,是不是生病了,还给我端了一碗药来。
阿文已经走了。
我着急去找他,于是找了个水袋将药倒进去。
娘给我塞了两张饼,问我去哪儿,我把一张饼揣进怀里,另一张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边跑边说去找贺儿。
我不知道阿文什么时候走的,能走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他那么怕疼,一定忍得很辛苦。
一想到昨晚他的样子,我就越发不安,心乱如麻,只想要快点见到阿文。
隔老远我就看见阿文的家那边支起来一个小小的草棚子。
他站在草棚子前,背对着我。
“阿文。”
他转过身,见是我来了,朝我笑。
“阿轩。”
我从未发现过阿文如此好看。
他以前的衣服不合身又破破烂烂,不敢正视别人,整天唯唯诺诺的,淹没了他好看的眉眼。
他此时穿着我的衣服,非常合身,站在前面转过身笑着看我,以前他总是低着头,我居然没有发现他比我还要高。
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灿烂,毫不夸张的说,我从没有见过一个比阿文更好看的人。
我们就这么互相对望了许久,久到我几乎忘了给他饼子和药。
心里似乎有什么种子开始发芽了。
小六自从知道我跟阿文走的近之后,就开始带着别人不跟我玩,只有贺儿愿意搭理我。
小六指着我的鼻子说:“阿轩!你哪天被那只狼崽子咬死了你娘都没地儿哭去!”
他在污蔑阿文,我气急,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对他吼道:“阿文才不是这样!”
他们根本都不了解阿文,怎么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赶紧过来把我拉开,拉开了还在给小六道歉,说不好意思啊,阿轩不是故意的。
我惊讶于贺儿居然给小六道歉。
于是我赌气一般抓起我的包就走,并没有等他。
阿文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根本就是在胡说。
贺儿追上来拉住我,我气他刚刚的行为,并没有理会他。
贺儿也不恼,跟在我后边儿说:“你越反驳他,他回头把阿文揍得更惨。”
我停下脚,觉得贺儿说得有道理。
阿文不知道反抗,又那么怕疼,小六下手狠,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呢。
我看着贺儿的眼睛,问他:“那你觉得阿文是那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
贺儿永远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很开心,有人跟我一样相信阿文。
阿文的草棚子很结实,能遮风,但避不了雨。
于是每到雨季,阿文晚上都会从我家的窗子爬进来,在我家躲雨。
我的窗户也永远为他敞开着,不论是不是雨季。
我想让阿文有一个家。
今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贺儿送了我一个很精致的弹弓,我开心之余难免有些失落,因为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阿文。
娘给我煮了两个鸡蛋。
我踹在兜里,站在他的破棚子前等他回来。
他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原来的院子空出来一小片地方,被他自己收拾干净建了一个小棚子。
阿文的手真巧。
我坐在他的小床上晃着腿,期待他早一点回来。
“阿轩。”
“阿轩,你怎么睡着了。”
是阿文在叫我。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阿文蹲在床前对我笑。
我感到无比窘迫,赶紧坐起来,随意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阿文长大了不少,手长腿也长,五官端正又精致,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迷得人七荤八素。连小时候欺负过他的女孩子现在看到他都会红着脸不敢跟他对视。
娘说只有妖才会长得这么好看,啧,说不定他真的是一只狼妖。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有些不满的抱怨,今天是我生辰,阿文是知道的。
他朝我笑笑,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摊开手给我看。
他的手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银色的,还镶着小铃铛。
他捧着长命锁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我的样子,他说:“阿轩,生辰快乐。”
他给我戴上长命锁。
他说,希望阿轩长命百岁。
我从兜里掏出娘给的鸡蛋,分了一颗给他:“阿文也要长命百岁。”
我们坐在他小小的家里,吃着娘给的鸡蛋,躺在他的小床上。
阿文挖了很久的野菜,攒了很久的钱才攒够了买长命锁的钱。
后来贺儿告诉我,他徒步走了十多公里的路,打听了好久,才买到的这个长命锁。
我看着阿文睡得安稳,不忍吵醒他。
他太累了。
他睡得真好看,我忍不住闭着眼睛想要靠近。
突然后脑勺被一只手扣住,我措不及防与他亲上。
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文仍旧闭着眼,双手却已经将我揽入怀里。
天已然黑了,月光撒在他的小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趴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可我又何尝不是。
心乱如麻。
我忘记了怎么回的家,我只记得我走时他坐在床上,歪着头盯着我笑,他说:“阿轩,明天见。”
我心里一动,真的是着了魔了。
娘问我为何去贺儿家这么早就回来,我含糊着说困了。
我不知道阿文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不排斥他这么做。
或许我也是喜欢的。
我攥紧拳头使劲锤着胸口。
别跳了,别跳了。
慢一点,慢一点。
脑子里都是阿文的样子。
是我和阿文躺在我床上的无数个夜晚。
第二天见到阿文,他非常自然的跟我打招呼。
我却快步走在前面,羞得脸通红。
阿文跟在我身后笑,一遍又一遍叫我。
“阿轩。”
阿轩。
阿轩。
我的心里也在叫着。
阿文。
阿文。
阿文在我下学堂的时候已经不再偷偷跟着我,而是跟我并肩走着,我见他红着脸,双手不自然地揣在兜里,有些好笑。
我伸手牵过他的手,轻声对他说:“就牵一小会儿。”
阿文急忙点头,手心里都是汗,让我止不住的心动。
小六一直跟我不太对付。
我从他面前路过时,他伸出脚绊了我一下。
贺儿连忙扶住我。
“你干什么?”我转过身揪起他的领子,他没有我高,只是一脸的斯文败类样子,不免让人觉得不好惹。
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我脑子瞬间炸开。
他说:
“你和那狼崽子那晚的事我全都看到了。”
我不知该怎么办,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了贺儿。
贺儿恨铁不成钢骂我糊涂,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我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
阿文是个好孩子。
贺儿拉着我跟小六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在后山对峙。
小六拍了拍衣服上的露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我许久,言语里是无尽的讥讽:“啧啧啧,阿轩啊,你看看你,整天跟狼崽子混在一起干什么?”
“他克亲人克爱人,晦气。”
“我看他是破棚子住的舒坦了,前几天居然敢来我的地方挖野菜了,我得瞧瞧他是哪儿来的胆子!”
周围的小孩跟着瞎起哄。
我知道,小六干的出来,阿文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他,腿差点被他打折,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他疼得冷汗直流,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的身体补回来。
我听不得他说阿文,眼里快要喷出火,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第一次骂人:“你他娘的动他试试!”
小六惊呆了,贺儿也惊呆了,所有人都惊讶于他们所认识的阿轩居然会说出如此不雅的话。
于是我不知怎的就和小六扭打在一块儿,五六个小孩儿全都在帮小六。贺儿没办法,冲上来帮我。
这是贺儿第一次打架。
小六躲过我的一拳,在我耳边继续说:
“你以为他们家房子为什么塌。”
“他爹是杀人犯,他也是个冷血的狼崽子,都不是啥好鸟!”
“你给我闭嘴!”我脑袋充血,已经打红了眼,我把他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一个翻身爬起来把我推开。
我脑子里全都是阿文十二岁到十五岁被他欺负的模样。
阿文穿着破破烂烂的衫子,被他打从来不反抗。
我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掐他的脖子。
我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心里想着不能让他伤害阿文。
“阿轩!”
“阿轩你快放手!”
我打红了眼,小六的脸已经开始泛青色,所有人都过来拉我,可我的思绪却在这个声音上。
是阿文来了。
他把我拉起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关切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
“阿轩!”
阿轩!
我眼眶通红,见到阿文的那一刻仿佛卸下所有防备。
我迫切的想找一个依靠。
阿文捧着我流血的手,扯下他的衣服给我包扎。
我已经没了力气,却见到小六在阿文身后举起了石头,我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阿文推开。
疼痛只在一瞬间,我摸到有粘稠的液体流下来。
随即听到贺儿惊叫道:“阿轩!”
我看到阿文被我推倒在地,瞪大了眼睛冲过来接我。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我梦见阿文像是一个恢复了狼性的野兽,梦见他第一次还手,六七个人按不住他,他把小六拎起来摔在地上…
我梦到山上突然冲下来好多狼,阿文一把将我抱起,对贺儿喊:“快跑!”
我梦到小六没跟上,阿文把我交到贺儿手中,又返回后山去…
脑袋很疼。
娘叫了我第七声我才醒过来。
贺儿站在我的床前。
娘见我醒了,哭着把我抱在怀里,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身:“阿轩啊…阿轩你终于醒了…”
我脑子里很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娘问我饿不饿,想吃什么,她去给我做。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出去了,走之前叮嘱贺儿看着我。
待娘走后,我抓住贺儿的手,问他:“阿文呢?”
贺儿一脸为难,却还是告诉了我。
小六被狼咬死了。
但是没有人看见,只知道是阿文把他背出来的,他的腿已经被狼咬掉一只,浑身上下都是伤,触目惊心。
一起来的小孩子们都怕了,他们只看见阿文冲进后山,把小六背出来时已经死了。
小六他爹半夜带人砸了阿文的家,将他绑到祠堂,请族长做主,声称要“让他偿命”。
贺儿跪在族长面前,一遍又一遍解释,小六不是阿文杀的。
小六他爹也跪在族长面前,声泪涕下,声声泣血:“族长,您要为六儿做主啊,您从小就疼他,知道他有多乖。”
“这个狼崽子小时候就咬过我们家六儿,他爹是个杀人犯,他又是被狼养大的,谁知道是不是他指使狼干的?”
“你胡说!小六欺负阿文谁不知道?”贺儿气急,指着身后的几个小孩,“你肯定知道,你也打过阿文!”
“我…我没有…六哥跟狼崽子没啥仇,谁知道那狼崽子怎么下的了手…”身后的小孩撒了谎,任贺儿再辩解也没有用。
六个人都在撒谎,只有贺儿说的是真话。
没有人信。
我问贺儿,处理结果呢?
贺儿说:“天命。”
我眼前一片眩晕。
天命。
族里最残忍的刑罚。
顾名思义,听天命。
把阿文绑在祠堂外的刑架上,族里每家派一个人上前捅他一刀,要是全族的人刺完他还活着。
这就是天让他活下来。
这就是“天命”。
绝对不可以!
阿文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我疯了一般冲出家门。
我在祠堂外跪下,请求族长见我一面。
小六爹当我是被狼崽子迷了心窍,让族长不要管我。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说
“我要让那狼崽子死在最后一刀,我要让他在承受了千百遍的痛苦之后,捅他最后一刀,挖他的心,让他看着他的心被我挖出来却无能为力,让他比我儿子更痛苦…”
小六他爹怨毒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说他要把阿文的心挖出来祭奠小六。
光是听他这么说我已经感觉刀刺在我的心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挖我的心。
我在祠堂外磕头,族长不肯见我。
于是我偷偷翻墙跑进祠堂关押阿文的地方。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他。
他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嘴角的血迹甚至都还没有干。
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染。
我颤抖着扶着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喊他:“阿文,阿文。”
他醒了过来,艰难的扭过头,见是我来看他,于是缓慢地爬过来,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我心疼到了极点,对他身上的伤仿佛感同身受。
他拉着我的手,小声地问我:“阿轩,你好点了吗?”
我已经哭的不能自已,握着他的手,轻轻地给他擦嘴角的血,我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发着抖。
“阿文,一定很疼吧…”
阿文怕疼,特别怕。
他现在一定很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了又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决定试一试:“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救他出来?你怎么不进去陪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小六他爹。
他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拖走,我的手紧紧的拉着阿文。
不要。
不要把我们分开。
小六他爹把我关在了祠堂里。
他告诉我有人送饭,直到行刑之后就放我出去。
我的心里很忐忑,行刑就在后天。
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送饭的人是贺儿娘。
贺儿娘悄悄地把钥匙藏在饭里递给我。
我哭着对她说谢谢婶子。
她告诉我,娘很挂念我,我自知对不起娘,等事情结束,我就去给娘赔罪。
我的心里在打鼓,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小六他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行刑当天守在我的门口。
我的计划泡汤了。
我眼睁睁看着阿文被两个人拖走却无能为力。
我怕极了,小六他爹现在在我眼里的模样就是一只恶鬼。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我所度过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我听见外面阿文的声音,他第一次痛得喊出声。
眼泪已经爬满了我的脸,我想也没有想,直接给小六他爹跪下,一边给他磕着头,一边求他:“六叔,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
小六他爹看我现在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哈哈大笑起来:“放心,他还死不了,我还要等他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去刨他的心呢。”
他像一个恶魔,用手比划着心脏跳动的样子问我:“你说,像他这样的小狼崽子,心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呢?”
我抓着门框,耳朵里是阿文的惨叫声。
我哭的不成样子,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给他磕头:“六叔,我求求你,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小六他爹抽着烟,坐在旁边不急不缓:“还早呢,慌啥。”
我的头已经磕破了,可我不敢停下来,迟一步阿文就多一分危险。
我已经有些麻木,磕头也变成了机械动作。
不停的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我磕头似乎就快要把他哄高兴时,外面的声音忽然停了,我已经全身脱力躺在地上,我看见有人跑过来不知对小六他爹说了什么,两个人慌忙跑出去。
我最后见到的是贺儿满手是血的跑过来放我出去。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娘每天都来叫我几次我都没有说过话。
我不知为什么动弹不得,只知道躺在床上流眼泪。
我的窗户一直开着,可是阿文没有来。
贺儿来了。
我躺在床上没有看他,而是哑着嗓子问他:“你动手了吗?”
“是我,最后一刀。”贺儿平静的可怕。
我猛地坐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我哭得撕心裂肺,我问贺儿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阿文是冤枉的。
贺儿用力按下我的肩膀,看着我坐在床上哭得直咳嗽。
他说,阿轩,你听我说。
阿文他撑不了那么久的。
我一点也听不进去,哭喊声把娘招来了,娘把我抱在怀里,跟我一起哭着。
贺儿红着眼眶把娘叫了出去。
我像是失去理智一般让贺儿滚。
我把身边的枕头扔去砸他,我恨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恨过。
贺儿站在那里等我发泄完,一动也没动。
贺儿说:“阿轩,你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从未见过贺儿哭,可是他今天却哭得没了往日的样子。
“他说‘贺儿,杀了我’。”
“怎么可能?阿文他怎么可能!”我发了狠,一点也不相信阿文会愿意自己去死。
我已然哭到虚脱,耳朵里贺儿的声音进进出出,我听了个大概,贺儿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多听一个字,就多痛一分。
阿文腹部,手臂,腿,锁骨已经满是伤痕,可就是不致命。
那些已经动了手的人洋洋得意地挥着手里的刀,互相炫耀着自己技术高超,没有把他弄死。
阿文疼得发抖,他绝望的看着贺儿,满眼恳求。
贺儿握着刀颤巍巍的上了刑台。
阿文努力扯出一个笑,松了口气,声音很轻:“是你啊…”
“杀了我。”
他亮晶晶的眼里都是乞求:“好疼啊…贺儿。”
“不要让阿轩看见…”
贺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的耳朵里只听见阿文轻飘飘的声音
“好疼啊…”
“快动手啊贺儿…”
“动手啊…”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恳求贺儿给自己一个了断。
贺儿闭着眼睛,一刀刺进阿文的心脏。
“谢谢你…”
贺儿浑身都在抖,眼泪爬满了脸。
“阿轩。”贺儿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阿文说,‘阿轩要长命百岁,我就不了,太苦了’。”
我握紧了挂在胸口的长命锁,靠在贺儿的肩上,有点累。
我问贺儿:“他疼吗?”
贺儿说怎么不疼,那可是他的心。
那可是他的心。
怎么不疼?
我已经哭不出了,不知是不是眼泪已经流干了。
我的阿文,没有了。
我知道贺儿是逼不得已的,他肯定也不好受。
他说:“阿轩,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
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活下去。
我不知道阿文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不放过他。
这真是一场人间罪恶。
娘把东西收拾好,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我坐在牛车上,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命锁,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下去。
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吗?我的阿文还会再回来吗?
不会了。
我闭上眼睛全是阿文的脸。
我仿佛看到他浑身是伤的被绑在刑架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我看清了,他的心是红色的。
我冲过去捧起他的脸:“阿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无法释怀。
我握着长命锁进入梦里。
长命锁已经嵌入我的生命。
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娘天天抱着我哭。
我天天抱着长命锁哭。
我坐在河边,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十二岁的阿文。
穿得破破烂烂,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阿轩。”
他在叫我。
阿文。
我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