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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鱼

寻父启事11

  

[图片]

因为票卖完了,杜城还是没能跟着一起进去,车等在门口,沈翊今天穿着藕粉色的外套,上车之后,小七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

  

杜城回应了一句,问她今天玩得怎么样。

“很开心,叔叔还给我买了冰淇淋吃。”

杜城冷冷地问,“哪个叔叔?”

“就是李铭叔叔,比爸比矮一点。”

  

杜城冷笑了一声,心想,你爸永远是你爸,你有且只有一个爸。

  

沈翊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杜城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每天的跟踪计划,也没法直接跟他说你离他远一点。于是杜城旁敲侧击地说,“最近市局查了一个新案子,嫌疑人假装对被害者和他孩子特别好,让被害者步步沦陷,最后他把孩子拐走了,被害人...

  

因为票卖完了,杜城还是没能跟着一起进去,车等在门口,沈翊今天穿着藕粉色的外套,上车之后,小七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

  

杜城回应了一句,问她今天玩得怎么样。

“很开心,叔叔还给我买了冰淇淋吃。”

杜城冷冷地问,“哪个叔叔?”

“就是李铭叔叔,比爸比矮一点。”

  

杜城冷笑了一声,心想,你爸永远是你爸,你有且只有一个爸。

  

沈翊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杜城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每天的跟踪计划,也没法直接跟他说你离他远一点。于是杜城旁敲侧击地说,“最近市局查了一个新案子,嫌疑人假装对被害者和他孩子特别好,让被害者步步沦陷,最后他把孩子拐走了,被害人还以为他是好人。”

  

“然后呢?”沈翊问。

“查了很久,团伙作案,团队很成熟,有专业的话术,甚至雇小孩行骗。”

  

“是得小心点。”

“必须要小心,有些不三不四的陌生人,少跟他说话,少跟人家交心,不是每个人都是善良的。”

  

沈翊抿了抿嘴,问杜城,“有我在,没人能骗走小七的。”

杜城恨恨地想,没我在,你都快被骗走了。

  

杜城又说,“现在都九月末了,还给小七吃冰淇淋?”

沈翊说,“小七自己要吃的,怎么都哄不住。”

“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沈翊满头问号,很想跟他说,“你没事吧”。

  

“有些alpha看起来很温柔很靠谱,实际上不知道打着什么小算盘。”

“你在说李铭?”

  

“我没有针对谁,我是说……算了算了。”

沈翊觉得杜城神神叨叨的。

  

吃饭的时候,杜城又问,“最近发情期还好吗?”

“还好。”

“发情期的时候不要出去,打完抑制剂也要休息几天。”

“那你给我画画,你给我发工资。”

  

杜城叹了口气,横竖提醒着沈翊要注意要小心,远离李铭。

  

沈翊被他说的烦了,问他,“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不是来看小七的吗?”

  

杜城回怼,“你是小七的爹地,你要是有事小七也不能好好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离开你就过不好了。”

  

“别在小七面前吵架。”杜城小声说。

  

两个人切着牛肉,同时放到小七的盘子里,像在小七面前争宠,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杜城送沈翊回家的时候,一下车就抱住了小七,只要他抱着小七,就有机会进家门。

  

果然沈翊还是心软了,放他进来之后,杜城又看了看小七完成的手工,沈翊帮她洗澡,杜城自然也上去搭手,两个人一人扶着小七的一只肉胳膊抹沐浴露,沈翊用袖子擦脸,然后把泡泡弄到了脸上,杜城伸手想帮他擦掉,结果自己手上的泡泡也抹到了他脸上,沈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七踢着水,不清楚两个大人在干什么。

小七非常清楚的一点是,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大概率想要先把它哄睡着,像赶鸭子上架一样摇着她,小七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就是不睡。

  

“都说了不要吃冰淇淋,小孩子吃多了凉的就容易睡不着。”

  

“你干嘛老是纠结冰淇淋啊,再说了她下午就吃掉了啊。”

“小七,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小七笑着翻滚着,沈翊决定先去洗澡,让杜城看着她。

沈翊走掉之后,杜城亲了亲小七,“乖女儿,帮爸爸一个忙好不好?”

 

等沈翊上床了之后,就勒令杜城走,结果小七翻了个身子抱住杜城说,“小七不要爸爸走,小七要和爸爸一起睡觉。”

  

沈翊心一软,抱着小七说,“爸爸今晚要回家,爸爸有自己的家的。”

杜城冲着小七眨眼,小七哇地一声就哭了,“我不要爸爸走!”

  

孩子太配合了,杜城感动得要哭,不过,也许小七真的很想杜城在家陪她,看着小七哭得越来越逼真,杜城下定了决心要留下。

  

沈翊终于还是松了口,“你去洗澡,然后我睡里面,你睡外面。下次不和你吃晚饭了。”

杜城心想自损八百,但先过了今夜再说。

  

三个人的呼吸交织着,沈翊拍着小七的肚子哄她睡觉。拍着拍着,杜城也把手放到沈翊手上。小七渐渐睡着了,杜城拉住了沈翊的手。

拉住就不放开。

“沈翊。”杜城小声地喊沈翊名字。

“干嘛?”

  

“你会给小七找新的爸爸吗?”

沉默。杜城的手再次攥紧。

  

“小七可以没有爸爸的。”沈翊的眼睛在夜光里也很亮,雾气蒙蒙的,越过孩子看着杜城。

  

“我听别人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会更勇敢一点,迷路的时候都会觉得是在旅行。我希望小七能开心快乐地长大,我不想她因为家庭的缺失……”

  

“你是在希望我去给他找一个新的爸爸吗?”沈翊轻声问杜城。原来他今天东问西问是想帮自己把关吗?原来他留下就是为了说,希望自己可以给小七更好的家庭,这样他也能有机会去寻找他自己的人生吗?

“你在想什么?”杜城起身靠近沈翊。

  

“你不必觉得抱歉,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和小七绝对不会拖累你的,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做。”

“沈翊你傻吗?”

  

“我是傻,今天你的车里,有别人信息素的味道。你如果真的对我和小七还有一点点,善意,就请你不要再来了。”

杜城懵了,车里,车里有别人的味道是因为老姚啊,谁知道他接过谁,“你误会我了,我把车……”

  

小七翻了个身,沈翊撤回了手,跟他说“嘘,睡觉”。

杜城再想伸手去够沈翊的时候,他已经缩在被子里睡去了。

  

杜城第一次觉得委屈,沈翊从来不愿意相信他,从来不听他的解释,他对沈翊的关心不求他能看见,只求他给一点正面回应。杜城不愿意衡量谁在这场爱情中付出的更多,但是杜城忍受不了沈翊这么轻易否定他的付出,把这场爱判上无期徒刑。

  

杜城的家族祖祖辈辈都有权有势,作为一个从分化后就占尽风头的顶级alpha,漂亮的omega都上赶着去找他,他身上的压迫力和骄傲感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拿着餐叉切割牛肉,还是小口抿着红酒,他都是那样自信,可是遇见沈翊,让他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他需要的只不过是在他陷入边缘的时候,沈翊能够拉他一把,他需要的不过是沈翊告诉他,“我需要你”、“我想你了”。

  

杜城开始怀疑自己永远也得不到沈翊的心。

一夜未眠,杜城没有哪一天晚上有今天这么失落。

 

杜城灰心丧气地离开,他告诉沈翊,以后不会再来了。

沈翊没有挽留,他要怎么挽留呢。

 

傲慢的杜城,有偏见的沈翊,他们的确不合适,不合适做恋人,不合适结婚,甚至连交流起来都费劲。可是,感情有时候就是错轨的,关上门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心梗了一下。

 

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何时,总要找个理由去见,真的很累。

  

雷打不动在校外窥探的车今天没来,李铭跟沈翊说话的时候,沈翊心不在焉。

 

“周一太忙了吗?看你好像提不起劲。”李铭说。

“啊,对,有点忙。”

“上周来接你的,是你的,前夫吗?”

“嗯。”

  

“你跟他现在还有联系啊。”

“也许以后就没了吧。”

李铭被哽住,“慢慢都会好的,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沈翊叹了口气,的确,不值得的。

不值得的,人都应该向前看。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李铭又小声问了他一句。

“……”

“不提了,他们出来了,君君!”

  

李铭比杜城聪明,知道到哪里就停,沈翊没工夫跟李铭闲扯的时候,他总是见好就收,有的时候沈翊在想,如果先一步遇到李铭,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考虑这样的alpha,一个及格的,适合过日子的alpha。

  

可是遇到了杜城,遇到了一个曾经在他这里可以打满分的人,要怎么再去看刚刚及格的答卷。

 

杜城还是会来这里,有时能碰到沈翊,他和李铭越走越近了,杜城看到一次,心里就又生出了一分退意。可是每退一步,心就像在尖刀上踩了一圈。

 

市里流感严重,学校里有病例的第一天,沈翊就给小七带好了消毒液,孩子哪里知道要消毒要喷洒酒精,一天下来,瓶子里的酒精一点没少,正值换季,小七又活泼爱动,发高烧被老师电话联系的时候,沈翊正在上课。没能第一时间赶到,孩子烧得厉害,陪沈翊去医院的是李铭,李铭在家长群里看到消息就过来了,李铭开着车,沈翊抱着小七,小七呜呜咽咽地,沈翊摸着她的额头心急如焚。

  

挂上点滴之后,李铭安慰沈翊说只是普通流感,没什么大问题的,小七身体也很健康,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孩子小生生病也没什么的,可以增强抵抗力啊。沈翊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解释着,安慰着自己,笑了一下说,“我还好,就是小七受折腾了。”

  

“小七很勇敢啊,打针也没叫疼。”

其实小七是有点晕过去了,沈翊扶着额头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在这儿陪他。”

  

李铭没有答应,“沈翊,你一个人不大行的,我先去把君君送到姥姥家,然后回来陪你。”

  

李铭离开的时间里,沈翊在想要不要给杜城发信息。

  

两瓶水吊下去,烧得不那么狠了,可是小七的嗓子完全被卡住,哭着叫疼,沈翊搂着小七,无助地给他喂药,小七每吞咽一下都要哭,沈翊心疼得恨不得自题小七受苦,虽没有经过十月怀胎,沈翊却把小七当做至宝,孩子生病让沈翊脆弱得责怪自己,从饮食怪到起居,最终归到离婚,好像离婚之后,小七的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不那么得心应手。

  

“爹地不好,爹地讲故事,睡一觉就好了,好不好?”

杜城是看到老师的朋友圈说班里有好几个小孩生病才去问老师的,老师告诉他小七被接走了,杜城咬着牙连夜开车去医院。走到病房的时候,才发现李铭在陪着沈翊,手抚摸着沈翊的脊背安抚他。

  

怒意还是被压制住,杜城看了看小七,然后问医生怎么样了。

两个alpha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发觉火势蔓延,剑拔弩张。杜城推开李铭,问沈翊怎么样,沈翊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李铭没有说话,就在一边站着看着杜城靠近沈翊,蹲下摸了摸他的额头,沈翊没有拒绝,豆大的珍珠顺着脸流下来。

  

“你可以走了。”杜城说。

李铭拿起外套,杜城把他送到门口,跟他说,“以后我们家的事情,你少管。”

  

杜城的压迫感与生俱来,冰冷的审讯犯人般的语气让李铭觉得不寒而栗,李铭穿好外套说,“你是他前夫?”

“怎么了?”

  

“既然是前夫,你也没资格管他的事情。”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睛都着了火,杜城说,“我劝你离沈翊远一点。”

“为什么,我很喜欢他。”

  

杜城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已经明晃晃地表示了自己的爱意。

“倒是你,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不会这样伤害他。”

李铭感觉自己占了上风,开始攻击杜城,两种信息素在暗中较劲。

  

“你们俩在干嘛?”沈翊推开病房的门问他们。

“没事。”两个人同时说。

  

“铭哥,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麻烦你了。”沈翊笑着跟他说。

“有事的话给我电话。”李铭说。

“嗯嗯。”

  

赶走了电灯泡,沈翊跟杜城说,“你看她一会儿,我去给她买点水果。”

  

杜城拉住沈翊的衣袖,问,“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沈翊没说话。

  

“你知道了?”杜城又问。

“你喜欢他吗?”杜城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沈翊说,“我喜欢他你也不会祝福的不是吗?”

“你真的喜欢他吗?”杜城再次问。

  

“怎么了?我不能喜欢他吗?不仅我喜欢,小七也很喜欢。”

  

“所以你宁可找他来陪你也不告诉我小七病了是吗?”

“我去拿药。”

  

“沈翊我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杜城死死抓住沈翊的胳膊,力气大到沈翊觉得手腕快被折断。

  

“杜城,这里是医院,你放开我。”

“你说,你说完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来烦你了。”

“你想走就走吧。”

“沈翊你怎么这样。”

  

杜城没有走,也没有再说话。

  

沈翊去买了药,又买了些水果,递了一只橘子给杜城,杜城剥了半天,连里面的白色橘络都撕掉,然后把它又递给沈翊。

  

沈翊看着杜城,心里酸酸得、涨涨得,橘子好凉。

杜城在这儿看了小七三天,小七说话不带喘的时候,医生通知他们可以接回去了。杜城抱着小七,跟他说,“小七乖,爸爸这次呢,真的要去执行一个很艰巨很艰巨的任务了,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小七一定要乖乖听爹地的话哦。小七……”杜城深深地亲了一口小七的额头。

  

“爸爸……”

“小七,再给爸爸抱抱。”

沈翊站在床边,看着小七皱着眉头在杜城怀里拱来拱去。

  

小七再问沈翊爸爸去哪儿了的时候,沈翊告诉他:

“爸爸不要我们了。”

 

失眠飞行ℒℴѵℯ

这样的小宝谁不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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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此春

看了剧之后就觉得雷无桀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看了个花絮之后我就开始yy了[羞]


腰怎么可以这么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最后再感叹一句,萧雷李敖yyds!!!!!(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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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澈哩

  谁懂,真的有妈妈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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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甜柚

【城翊】易碎品番外2.0

※战损🈶  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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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你的这对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


  唰!

  一桶带着冰块的水七零八落地泼在沈翊头上。

  苍白的额角瞬间被冻得结实的冰块砸出淤青,让已经陷入浅昏迷状态的小画家从接连交替的锐痛与钝痛中醒来。

  沈翊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难以聚焦的眼神有些无处可去,虚虚地盯着额前垂下的湿漉碎发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发抖。

  ——体内有一股邪火在不断地燃烧吞噬着仅剩的清明,可外界的空气却又在不断地将冷到发颤的知觉传递给残存的感官。

  “小画家,你的这双眼睛,真的很美。”

  师雪松又戴上了那张用油彩...

※战损🈶  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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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你的这对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


  唰!

  一桶带着冰块的水七零八落地泼在沈翊头上。

  苍白的额角瞬间被冻得结实的冰块砸出淤青,让已经陷入浅昏迷状态的小画家从接连交替的锐痛与钝痛中醒来。

  沈翊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难以聚焦的眼神有些无处可去,虚虚地盯着额前垂下的湿漉碎发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发抖。

  ——体内有一股邪火在不断地燃烧吞噬着仅剩的清明,可外界的空气却又在不断地将冷到发颤的知觉传递给残存的感官。

  “小画家,你的这双眼睛,真的很美。”

  师雪松又戴上了那张用油彩画着诡异图像的小丑面具,惨白惨白的亮面上隐约映出了沈翊此时此刻的惨状。

  他的脸色已经由苍白的虚弱转换为了隐隐发青的颓然,染上浅红色血水的唇瓣在逐渐亮起的天色里变得紫绀。

  冷水里的冰块被已经湿透的白衬衫兜住,半透明的性感里是冻得让沈翊想要嘶哑惨叫的钝痛。

  沈翊想说话,他想骂人。

  但是血腥味浸透了喉咙,好似有一块僵硬的血块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凝滞着让他发不出声音。

  于是沈翊只能瞪圆了红肿的眸子,用浅棕色的瞳仁死死地盯着师雪松。

  “别这么看着我,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后悔的。”师雪松笑着将一把泛着冷光的美工刀举到沈翊面前,满意地看着他的眸子因为恐惧而瑟缩一下,“我原本是要把你这对好看的眼睛剖出来的,小画家。”

  沈翊身子一僵,而后开始不可抑制地抖动。

  “别害怕呀小画家。”师雪松爱怜地摸了摸他湿透的头发,“这不能怪我的。”

  “是你不肯为我所用的,不是吗?”

  “如果你不肯归顺我、臣服我,那么你这对眼睛,就是我最大的风险。”

  “我已经把我的脸完全暴露在你面前了,小画家。我知道,凭着你的右手和你这对漂亮的眼睛,你能分毫不差地把我画出来。我不可能留这么一个祸患在我身边的。”

  “但是你很幸运,沈翊。你的这对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

  沈翊的瞳色比常人的要浅一些,不是透亮的晶黑色,而是闪着柔光的浅棕色。

  此时天光乍泄。

  不甚明亮的晨光透过那扇小小的窗子,仅仅只是将带着阴影的余晕散落在了沈翊的眸中,便有万千温暖的柔光自那对漂亮的瞳仁中晕染开。

  配上泛着浅浅红晕的眼眶,让人不自觉地便沉迷于此。

  “我实在是不忍心毁了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师雪松将美工刀随意掷在地上,耸耸肩膀,笑道:“所以我只能一些蛮力了。”

  用蛮力?

  沈翊凝住疑惑的眸子,还没来得及表示任何情绪,吊着双手的冰凉手铐就被师雪松咔哒一声打开。

  因为高烧而眼前阵阵发晕的人没有任何防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腿脚一软摔在地上,也是此时沈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右手好像没知觉了。

  这让沈翊惊恐万分。

  他呼吸急促地瘫软在地上,竭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挪动一下自己的右手,却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师雪松已经笑眯眯地蹲在了他身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白白做无用功。

  “右手动不了了,是吧?正常。我干的。”

  “你以为那些银针只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的疼吗?沈翊,你还是太天真了。”

  “别怪我,小画家,你的右手可比你的眼睛要值钱。别的不说,起码,它值得起我这一条人命。你得理解我,我虽然不怕你晚上化作鬼魂找我索命,但是我确实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男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满是惋惜的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

  “好了,你的右手我已经解决了。现在,该轮到你这双漂亮的眼睛了。”

  沈翊惊恐地望着师雪松,长长的眼睫因为恐惧不断地颤抖。

  师雪松却顾不得这些。

  他已经联系不上宋明安了,在不能确定这个兔崽子到底是跑路还是被抓的情况下,他得抓紧处理这个嘴硬的不肯归顺他的小画家,然后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再犹豫,师雪松伸手死死钳制住沈翊脆弱的脖颈,有些粗暴野蛮地拖拽着他滚烫的身体,步伐急促地走到了他刚才待过的那一池血水旁。

  对准镶嵌着大理石瓷砖的锐角,师雪松将沈翊的后脑勺狠狠撞上去!

  “呃——”

  一声痛呼刺破了沙哑干瘪的嗓子。

  凝滞的血块瞬间淤散开,却因为沈翊的头被倒提着而迅速回流,再次呛入咽喉中。

  只是还没来得及用咳嗽回应,又一阵刺痛毫不惋惜地刺入沈翊的后脑。

  “唔——”

  一下又一下,从掩饰不住的痛呼到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时间太长了,就连师雪松都忘了计数,只知道机械地提着他的头颅撞向那锋利的锐角,直到后背浮起阵阵汗意才脱力地停了手。

  ——沈翊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他的眼前昏花一片,好像是茫茫黑夜里的无数璀璨星子,又好像是寒霜冰冻里的纷纷雪花。

  不过所幸师雪松终于停手了。

  他疲惫地喘着粗气,草草地将已经翻着白眼的小画家扔在地上,解恨地呵呵笑了两声,唇角上浮现了不可抑制的欢愉。

  沈翊狼狈地伏在地上喘息了许久。

  眼前的阵阵昏花开始随着遍布全身的冷意一齐褪去。

  黑色的浓雾顺着眼角的一点余光慢慢吞噬了眼前的清明世界,微不可查的疼痛顺着已经麻痹的神经线停歇下来。

  感官在渐渐消失,呼吸也渐渐微弱。

  阖上眸子前的那一瞬间,沈翊恍惚看见了杜城的脸。

  ——只可惜现实并不如此。

  他的耳边响起的还是那个令人厌恶的沙哑烟嗓。

  “真的太可惜了,沈翊,我没办法把你带走,也没办法把你这么个漂亮的小画家随身带在身边。”

  “不过还好,这里也算是我的家了。我特地给你找了好地方,在那儿,你只要好好地睡着、一直睡着……”

  “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漂亮地待着,就很好了。”

  “亲爱的小画家,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这是沈翊昏睡前听到的最后的话。

  ——而后,一道响彻耳廓的单一警鸣声充斥了他的世界。

  在黎明到来之时。

  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他。


  08.『他垂头坐在那里,安静乖巧地等着杜城来接他』


  “嫌疑人持枪,必要时刻,可以击杀!”

  杜城凝眸望着那座掩映在山谷丛林之中的废弃工厂,果断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城队!”蒋峰矮着身子凑到杜城身边,小声同他汇报:“咱们的人已经远距离观察过了,工厂里现在有大概十二三个人,每个人腰间都配了枪。”

  这座废弃工厂是一座烂尾楼。

  水泥灰的裸露墙壁被风吹雨打留下了许多斑驳痕迹,一楼和二楼的空洞窗户还没装上玻璃片,从高处可以看到窗子里的石灰柱子。

  唯有三楼,可以称得上是密不透风的。

  全部的墙体都用结实的水泥糊的严密,唯有一扇小到不能再小的窗户留以透气。

  就是这样,那扇窗户还被三四根歪七扭八的铁棍子拦住。

  ——狙击手只能远距离观察,根本不能射击。

  “城队,你说师雪松在里边吗?”

  “不知道。”杜城垂头检查了一遍身上的配枪和炸药,微微眯起的眸子虚虚地盯着远处,“但是我希望他在。”

  “啊?”蒋峰愕然,“城队你糊涂啦?要是师雪松在咱们怎么去救沈翊啊!”

  “他在,我也能把沈翊救出来。”

  杜城侧头看蒋峰,晶黑的瞳仁泡在血丝里,亮的让蒋峰心里发抖。

  “他要是在的话,我正好当场报仇。他对沈翊做了什么,我就分毫不差地还给他。”

  “城队……”蒋峰害怕地吞了一口唾沫,下意识攥住了杜城的胳膊,“你、你可不能这样啊!你是警察!你的任务是把师雪松抓住!怎么处罚师雪松是法院的事!你不能因为沈翊犯糊涂啊!”

  “……”

  杜城不再回答。他一把甩开蒋峰的手,握紧了腰间的枪,快步离开。

  他不是因为沈翊犯糊涂。

  他是因为自己无可抑制的心疼和掩饰不住的爱而犯糊涂。

  再说了,是犯糊涂又怎么样呢?

  他承担得起。

  ---- ----

  师雪松察觉到不对时,正在沾沾自喜地欣赏好不容易完成的杰作。

  那个面容苍白精致的小画家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因为疼痛颤抖或者痛呼。

  他近乎痴迷地盯着沈翊的面容,渐渐地入了迷。

  直到楼下传来了不可抑制的打斗声与枪响,师雪松才送这种病态的痴迷中猛地回神。

  他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枪,抬手扶了扶面具,侧头看了一眼沈翊,语气低微而温柔:“小画家,看来我不得不要走了。希望再次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你这张漂亮的脸。”

  这座废弃的烂尾楼没有什么可靠的防盗措施,师雪松只能用粗长的铁链子将三楼的大门锁住。

  他知道,要想保留住那个在三楼的小画家,只能解决掉楼下的那些人。

  那些可恶的人,全部,他一个都不能留。

  师雪松深吸一口气,踩着轻巧的脚步缓缓下楼。

  二楼已经恢复了一片寂静,只留下了尘土飞扬的空气与沾满鲜血的水泥地。

  男人藏在面具后的唇角不悦地向下撇了撇。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来了。”

  没人回应他,空荡荡地楼里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师雪松冷笑一声,从大衣兜里掏出了无线遥控器,“杜城,我给你三秒,你出来,别人都退出去。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办,我就炸了这里,让你和沈翊陪我一起死。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细微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是全副武装的杜城,他调了调带着的蓝牙耳机,眯着眸子低声道:“都撤出去。撤到安全地带。”

  耳机里传来蒋峰的声音:“城队!不行!你——”

  “我不说第二遍。”杜城动了动有些僵痛的脖颈,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师雪松,“快点撤。沈翊撑不了多久,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撤!都撤!撤到十公里以外!”

  杜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主动将和蒋峰他们联系的蓝牙耳机取下,动作迅速又潇洒地扔到了一边。

  师雪松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自说自话。

  “杜城,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

  “从前呢,是羡慕你能光明正大的威风凛凛,整天拿虚伪的仁义道德去绑架别人,还会招来无数的赞同和欣赏。我不喜欢你这种人,也不稀罕这种让我羡慕的滋味,所以我一开始是真的想直接杀了你的。”

  “杜城,你该谢谢沈翊,是沈翊救了你。”

  原本眸色平淡且冷冽的城队脸色忽得一变,对准他手上遥控器的枪洞迅速转移,转而对准了师雪松的眉心。

  “你把他怎么样了?你把沈翊怎么样了!说话!你他妈的到底对沈翊干了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知不知道!”

  “瞧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还没说后来呢。”

  师雪松展眸笑笑。

  “我后来呢,也很羡慕你,因为你身边多了一个天才画家,沈翊。”

  “我真的太喜欢他了……我喜欢他的画,喜欢他的灵魂,喜欢他的思想,更喜欢他那张漂亮的脸。”

  “只是可惜,七年前我才刚刚知道了他,还没来得及去结交一下这个和我相似的天才画家,他就销声匿迹了。”

  “不过幸好,我又遇见了他。”

  “虽然是在你身边,虽然他好像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虽然我没办法把他纠正到他应该到的正途上去——”

  “但是这一切都没关系。”

  “毕竟,我还是爱他那张脸的。”

  师雪松歪头轻笑笑着,脸上的小丑面具依旧狰狞可怖,配合着他沙哑而诡异的笑声,让杜城心里泛起阵阵厌恶。

  “我爱他那张脸,所以我要把他留在这里。”师雪松昂起头,对上杜城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解气般的笑了笑,“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他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细微地将手指移动,想要将食指扣在扳机上。

  ——只可惜早就有人看透了他的动作。

  “砰!砰!”

  毫不犹豫的两发子弹刺破了冷冽的空气,带着锋锐的力道与冷光,直直地向着师雪松射去!

  “呃——操!”

  师雪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手上和腰间的血洞而不得不瘫软在了地上。

  遥控器和手枪均被杜城射击到了远处,他现在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整个过程,包括杜城射出子弹的时间,也不过三秒而已。

  “呃——”

  师雪松的面具因为他的剧烈挣扎而掉在了地上,露出了那张带着刀疤的丑陋面目,也让涨到发紫的面皮袒露人前。

  “不懂为什么我敢开枪,是不是?”对上师雪松疑惑不解又不甘不愿的眼神,杜城轻笑一声。

  “因为我知道,你的三楼里没有炸药,你拿着的那个遥控器就是个摆设。”

  “你可能用这招骗过了很多警察,然后成功逃脱,最后逃之夭夭逍遥自在了很多年……”

  “但是你忘了,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想要你这些年犯罪的证据、想要你那个小团伙里所有人的资料、想要你交代出窝藏违法枪械的地点……他们顾忌太多了,想要的太多了,所以不敢杀你。”

  “但是我敢,师雪松。”

  杜城抬起眸子,狠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说出的话咬牙切齿且一字一句,透着从地狱里攀岩而上的冷冽血腥——

  “我不要那些身外之物,我只要你的命。”

  师雪松瞪大了眼睛,被杜城压住的伤口不住的冒血,疼得他一阵阵冷颤。饶是这样,他还是声嘶力竭地说话:“你——”

  只可惜杜城并没有给他机会。

  他加大力度扼住了师雪松的脖子。

  “还有沈翊。”

  提起沈翊,杜城的手下的力道再次加重,满意地听到了师雪松又一声难耐痛呼。

  “你都说了,你那么喜欢沈翊,你怎么可能忍心让炸药毁了这里,也毁了他呢?对吧?你早就把自己暴露了。”

  杜城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看着它在空中消散后,理智也渐渐回笼。

  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蒋峰带着人来了。

  在这栋破旧烂尾楼里,面对师雪松的最后一句话。

  杜城说——

  “我马上就会去见沈翊。”

  “等我见到他之后,就该轮到你血债血偿了。”

  ----- ----

  “轰!”

  锁住三楼大门的铁链伴随着尘土一起四散开,飞扬的炸药混在空气里蒸腾出阵阵白雾,混着喷溅出来的小土块一起打在杜城脸上。

  蒋峰看着杜城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心里一紧,连忙快跑跟上他。

  ——只是因为太过焦急,杜城几乎已经完全乱了方向。

  他不知所措地平视环顾着四周,在没有瞧见沈翊的身影时呼吸便迅速的急促起来,伴随着太阳穴处的阵阵胀痛,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杂乱起来。

  他找不到沈翊。

  他不知道沈翊在哪里。

  他救不了沈翊。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城队!”

  ——是蒋峰带着惊愕的呼喊声将他从无头乱转的困境里拯救了出来。

  他颤抖着眼眸看向蒋峰,又随着蒋峰满脸错愕惊慌的眼神与颤抖的手指慢慢转头,将平视的视线缓缓上移。

  在将近一米高的乳白色石台上。

  在一座大约两米高的、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里。

  在通体浅蓝色的深水中,丝丝缕缕的浅红色不断地蔓延又销声匿迹里。

  他终于看见了沈翊——

  他的小画家安安静静的泡在那一缸深渊静水中。

  乖顺的发丝随着水流的涌动而飘扬,惨白的唇色几乎要与水色融为一体。

  他垂头坐在那里,安静乖巧地等着杜城来接他。

  ——目眦欲裂。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杜城已经忘了那天他是如何情形。

  他忘了自己是如何近乎癫狂地用一旁的凳子猛烈敲击那座坚实的玻璃水缸,也忘了自己是如何拼命地哑声嘶喊沈翊的名字让他醒一醒。

  杜城只记得那时不断蔓延上心头的恐慌与无助。

  他清晰地看着沈翊的身体中蔓延出丝丝缕缕的浅红血迹,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湮没在浅蓝色的深水中。

  而他的小画家毫无察觉。

  不管杜城怎么喊他的名字,怎么用刻薄的语言威胁他,沈翊都没有一丝一毫地回应。

  他整个人没入清凌凌却又混浊不堪的水中,呼吸微弱又浅薄,面容安详宁静。

  ——就好像沈翊已经狠心地抛下了这尘世间所有的羁绊与牵扯,不管不顾地陷入了一场盛大而又荒诞的逃亡,从容地奔赴自己的往生之地。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杜城早就没有力气说话,他只能在心里嘶喊着这三个字,不知疲倦地捶打着面前的玻璃屏障。

  这座将生与死、杜城与沈翊隔离地完全的屏障。

  ——直到混杂着血腥味的深水不顾一切地奔涌而出。

  杜城顶着被水流冲开的压力,死死地用破口沾血的手掌扒住了带有锋利锯齿的玻璃。

  隔着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短暂光阴。

  隔着北江市的山山水水与秋风萧瑟。

  隔着差一步就要越界而濒临死亡的悬殊一线。

  杜城终于再次抱住了沈翊。

  ——是失而复得。


  09.『沈翊,我在』


  沈翊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闯入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里没有垂直与水平的线条可供他寻找方向,更不要谈逃出生天的出口。

  不过幸运的是,待在这里的他好似察觉不到身上的冷颤与刺痛。

  于是沈翊放松下来,漫无目的地循着自己的脚步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瞧一瞧周围的白色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只可惜,都是纯和温柔的白,没什么不同。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挑逗着他的神经线,逼着探索未知世界的小画家不得不狠狠蹙着眉头,难耐地阖上了眸子。

  等他再次睁眼时,眼前的世界却突生变故。

  天色昏暗,浓云沉沉的缱绻飘荡着。

  带着湿咸气味的海风将朵朵团云吹成条条丝缕,沈翊顺着风来的方向瞧去——那是一片莹蓝色的海域,褶皱随着风意翻涌而起,波光粼粼间闪烁出点点星光璀璨。

  就好像是漫天的星子坠落入深海一般。

  这场景有些过于熟悉。

  ——这分明是他这七年反复梦见却始终不敢提笔画下的那一幕!

  海浪随着强劲风力被逼上黑红色的浅滩,没过土珂与砂砾。

  这片浅水眼看着要将他洁净的白色帆布鞋染湿,却又在浪头亲吻上他的鞋尖之后浅浅退去,只在他面前的荒滩上留一片深色的印痕。

  沈翊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莫名地会相信这浪头翻涌不到自己身上。

  一缕浅黄色的温柔光芒突然打在他的手背上。

  沈翊下意识翻转手心接住了这捧光晕,然后顺着光路来时的方向仰头怔怔瞧去。

  ——原来是天光刺破浅薄的丝缕乌云而乍泄。

  阴沉密布的空气瞬间开朗起来,随着那道好似偶然出现的晨光一起,将窒息的闷堵全都从袅袅情绪中剔除。

  “沈翊!”

  有人在喊他。

  这声调和语气都很熟悉,让沈翊原本稳速跳动的心脏忽然急切地开始错乱节拍,不住地在胸腔里造反四窜。

  沈翊想回头看看是谁在喊他,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只能茫然无措地僵立在原地,等着那道熟悉的声线随着海浪慢慢地自远方涌来,不断地清晰、也不断地放大。

  直到那个人站在了沈翊的身后,他才恍然醒悟——是杜城的声音。

  杜城在他身后。

  这个事实让沈翊莫名的心安。

  他慢慢地回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晶亮黝黑的眸子中。

  眸中情愫缱绻,珍重万千。

  他开口唤:“杜城。”

  对面的人冲他笑,灿烂如初升朝阳一般。

  杜城在说话。

  他说:“沈翊,我在。”

  ----- -----

  第四次。

  这是沈翊手术成功后的第四次电击。

  杜城用防护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屏住呼吸,出神地望着重症监护室内的人影晃动。

  玻璃很厚,他听不见里边的人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们神色焦急且匆忙地围在沈翊的病床前,有条不紊却又有些慌张地检查着各项生命仪器,最后推出了电击器。

  杜城心里咯噔一声,然后默默记下了次数。

  他又开始心跳加速。

  仿佛时光不近人情地开始倒回——

  沈翊到医院的时候,他将手指探在沈翊鼻下却感受不到呼吸。

  沈翊进了手术室,很多次,那个穿着荧蓝色的人捧着夹子站在他面前,神色惋惜又不忍,让他签下了一张张病危通知书。

  沈翊手术成功需要转重症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人出来说他身体机能大幅度毁损,如果意志不坚定的话,是很难挺过来的。

  他一次又一次的心跳加速,一次又一次地强自镇定下来。

  杜城不肯随张局他们离开,他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憋得满脸通红也要固执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他一直盯着沈翊看——

  那个躺在床上的瘦弱身影看起来轻飘飘的,小小的,整个人好像被沉重的白色薄被压得喘不过气一样,呼吸面罩上的水雾少得可怜。

  他的小画家一直都很安静。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安分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漂亮而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像一枝被人揉碎又艰难拼起来的小玫瑰。

  “杜警官。”

  医生从病房出来,眼眸湛亮,语气带着几分欣喜:“病人有苏醒的迹象。”

  这意味着,沈翊很快就能从重症出来了。

  杜城手心一抖。

  重症监护室的走廊是严格无菌的。

  这里没有窗户,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外面的空气里明亮的阳光还是浓浓的黑夜。

  但是不管多久,他还是等到了。

  他等到了他的小玫瑰,这就够了。


  10.『沈翊,我想成为你的特例』


  转回到加护病房的三天里,沈翊其实醒了很多次了。

  ——生理意义上的。

  “沈警官的身体机能毁损严重,血压血糖太低,血氧饱和度也不太够,所以他的身体不能支撑他睁开眼睛。但是从数据来看,他已经醒过很多次了,只是他现在的身体疲劳过度,醒上几秒就又会昏睡过去。”

  “那他什么时候能睁眼?”

  “这个要看沈警官自己了。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

  “好,谢谢您。”

  ——所幸沈翊不负所望。

  在医生撂下这话的第二天早晨,他终于让杜城察觉到了他的醒来。

  沈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片茫茫不知所去的空白世界里待了多久。

  其实一开始落入那片白茫茫之中的时候,沈翊并不着急,反而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忍受身体上的疼痛。

  直到他看见了杜城。

  沈翊分明瞧见了杜城在和他说话,杜城在对着他笑,他用让人心安的语气告诉沈翊“他在”。

  可是转眼之间,世界又从那副熟悉的场景回到了单一的空白,他再也瞧不见杜城了。

  他瞧不见杜城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发慌。

  所以,当熟悉的疼痛穿破了浓浓白雾回到神经线上,再度四处跳跃着作乱时,沈翊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还是回去吧。

  虽然会很痛,但是起码能瞧见杜城。

  怕疼的小画家顺着让自己越来越痛的光路走,眼前单一的白色逐渐变得透明发亮,直到最后幻化成一道柔黄的光晕。

  沈翊竭力撑起自己的眼皮。

  ——可是意料之中的清明没有到来。

  他的眼前不再是单一的空白色,却变成了诡异静谧的沉黑。

  沈翊茫然地顿在原处,无措地且用力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试图来感受自己的动作——长长的眼睫甚至刺到了皮肤,发出阵阵低痒。

  可是没有用,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昏黑。

  沈翊狠狠蹙起细眉,想要抬起手看一看,可是只是稍微挪动一下,右手便传来了钻心的刺痛。

  这股刺痛不同于脑后的阵阵钝痛。

  它锋利坚韧,直刺心脏,让小画家瞬间便拾起了阖目闯入白茫世界之前的记忆——

  那个男人带着可怖的小丑面具,嗓音沙哑地同他说:“好了,你的右手我已经解决了。现在,该轮到你这双漂亮的眼睛了。”

  右手,还有眼睛。

  “沈翊?!”

  欣喜又惊讶的声音自遥远处传来,几乎是一瞬间,熟悉的薄荷香气便凑到了沈翊身边。

  “……杜城。”

  沈翊的支气管再度破裂,他只能用气声和杜城说话。

  “我在,我在……”他看不见杜城的脸,只能听见他带着哽咽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好了……”

  “杜城。”

  沈翊又唤了他一遍。

  他扬起苦涩的唇角,缓缓转头沉重的头脑,无神的浅棕色瞳仁怔怔地越过杜城的脸,虚虚地望向别处。

  杜城心里咯噔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多问一些什么,就看见了沈翊的眼泪。

  浅浅一层,漂浮在浅红色的眼眶上,滑落于苍白的脸颊。

  他无助又仓皇,唇瓣翕动几下才气声道:“杜城,怎么办……我看不见你。”

  ---- ----

  “初步断定是因为后脑勺受到外伤引起的血管栓塞,视网膜中央动脉阻塞,后极部视网膜水肿,眼底视盘边界模糊。”

  张局特意请来的眼科副主任医师噼里啪啦地吐出了一大堆专业名词。

  沈翊本就有些紧张,听了他说的这些,左手便无意识地攥住了被单。

  杜城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心疼的厉害,用宽阔温和的手掌包裹住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有些不礼貌地打断副主任医师。

  “主任,抱歉。我想知道,沈翊他的失明是暂时的还是……”

  他还是不忍心说出永久两个字。

  “暂时的。”

  杜城瞬间松了一口气。

  “那……我的手呢?”沈翊不安的咬唇,强自镇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我现在完全感受不到右手的存在……”

  “噢,这个是因为药物原因。”另一道声音缓声解释到,“不过你右手的伤确实有些严重,骨节严重受损,所以恢复肯定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知道右手对你很重要,沈警官,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养伤、好好复建,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好,谢谢您。”

  张局也安慰了沈翊几句,最后带着特地请来的专家又一齐退出了他的病房。

  “现在安心了?”杜城给他掖了掖被角,语气也轻松不少:“你也听见了,医生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这段时间就不要想着回去了,乖乖养伤吧。”

  杜城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让小画家悄悄的红了耳朵。

  沈翊笑笑,被杜城包裹住的左手手指动了动,示意他放开,“我知道。”

-------END


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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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净净的净化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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