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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雾里照人

我的(01)

特警千vs医生凯 

“易队,你先等会儿,我去帮你挂个号。”

“嗯。”易烊千玺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应该还行,大概是王俊凯会跟自己冷战两到三天的那种程度。

医院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熙熙攘攘,尤其是急诊,易烊千玺熟门熟路地走到王俊凯常坐的那间诊室,门开着,里面站了好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家属还是患者。易烊千玺侧身挤进了门。

他身上的作训服有点显眼,几道带着好奇和试探的目光投向他,但袒露的伤口又让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变得显而易见,所以这些目光也就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易烊千玺听见一个中年女人跟身边的男人抱怨:“今天怎么人这么多啊,待会儿回去又要耽误数学课了。”

诊室里面还...

特警千vs医生凯 

“易队,你先等会儿,我去帮你挂个号。”

“嗯。”易烊千玺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应该还行,大概是王俊凯会跟自己冷战两到三天的那种程度。

医院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熙熙攘攘,尤其是急诊,易烊千玺熟门熟路地走到王俊凯常坐的那间诊室,门开着,里面站了好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家属还是患者。易烊千玺侧身挤进了门。

他身上的作训服有点显眼,几道带着好奇和试探的目光投向他,但袒露的伤口又让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变得显而易见,所以这些目光也就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易烊千玺听见一个中年女人跟身边的男人抱怨:“今天怎么人这么多啊,待会儿回去又要耽误数学课了。”

诊室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易烊千玺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进去,王俊凯正弯着腰给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子换药。不知道是因为角度光线的加成还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直到小李大喇喇地走进诊室喊了他一声,易烊千玺直到都没舍得移开视线。

“易队,今天人太多了,你跟我去把伤口给分诊台的护士看一眼,这种有创面的能优先…”

小李话说到一半,诊室里弯着腰的医生突然停下动作,举着棉签站直了身体,侧过头朝他看过来,口罩上那双温柔眼睛,却投射出锐利的目光,盯得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目光的投射点,是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微微抬了抬左臂,向王俊凯示意伤口所在。

王俊凯皱着眉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换好药把患者的伤口重新包好,走出换药室,在诊室的电脑前坐下,一边敲处方和收费单,一边歪着脑袋夹着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在打印收据的间隙扯了张纸低头写了几行字。

易烊千玺叹了口气,制止了想要拉他去分诊台的小李,朝王俊凯伸出手接过了那张小纸条,在交接的瞬间不着痕迹地碰了碰王俊凯的手指,低声问:“真不理我啊?”

王俊凯真没理他,点了点鼠标,诊室门口的叫号机开始用标准普通话朗读下一位患者的名字。是为老人家,陪护的人有四五个,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变得更加拥挤,王俊凯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接过家属递来的医保卡,目不斜视地开口问:“哪里不舒服?”

易烊千玺无奈地笑了,转身走出了诊室。

“易队…什么情况?你们认识?你这伤?不包了?”小李莫名其妙地跟着易烊千玺走出诊室,一脑门子问号地开始往外输出,易烊千玺被他咋呼得头疼,心说要不是伤了手不方便开车,老子肯定一个人来。

他把小纸条塞给小李,半真半假地开始跑火车:“咱们王医生呢架子大,不愿意给我看,但是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还是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你打这个电话,找这个人,不用排队,vip服务。”

“真的假的?”小李有点懵,一边掏手机一边继续输出:“你们真认识?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熟?他看都没看你一眼啊。”

易烊千玺低低地笑了一声,想着王俊凯刚刚别扭又冷漠的样子,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正走到了电梯前, 他抬起手去按电梯,然后疼得倒吸了口气。

艹。忘记手上的伤了。

所以说,看一眼王俊凯,比什么止痛药都好使。

哪怕王俊凯后来拒绝做他的医生。

其实最开始王俊凯也没有拒绝,可是后来,一开始是他总是在给易烊千玺清完创、换完药的夜晚做噩梦,再后来他拿着器械和棉签给易烊千玺清创的手总是控制不住地发抖。虽然每次去执行要通讯隔离的任务前,易烊千玺都会想办法告诉他,可是在联系不到易烊千玺的那些日子里,再多的工作也压不下去他的心慌。

王俊凯想,医者不自医。爱的人也不行。

温暖的雪崩

《雪中春信》(十七)

 *前篇:(十六)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

 

 

46.

 

 @《雪中春信》 46

 

“你总不能一直不让我出门,就那么把我关起来吧。”

 

“我是有点想。”收紧的胳膊力度更甚。

 

易烊千玺有点怕,有点后怕。十年陈迹在舆论战中公开,这一天,那些火光的遗物又出现在他眼前。他曾亲见那场无名火起,也曾冲进火里,被人强拖出来。火中双眼烧红,以泪视物,尘烟滚烫,经皮入骨。那些垮塌的屋梁、形变的窗栏瓦砾、焦毁的手...

 *前篇:(十六)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

 

 

46.

 

 @《雪中春信》 46

 

“你总不能一直不让我出门,就那么把我关起来吧。”

 

“我是有点想。”收紧的胳膊力度更甚。

 

易烊千玺有点怕,有点后怕。十年陈迹在舆论战中公开,这一天,那些火光的遗物又出现在他眼前。他曾亲见那场无名火起,也曾冲进火里,被人强拖出来。火中双眼烧红,以泪视物,尘烟滚烫,经皮入骨。那些垮塌的屋梁、形变的窗栏瓦砾、焦毁的手办钢琴,一桩一件,具体,真切,说王俊凯曾死在他面前。

 

早有人猜说王俊凯身死,只是易烊千玺不肯信。他下落不明,死生无知,他就一味笃信他没有,他只是和他吵架了,生气了,不肯回来。他执拗地找他,开始像海底捞针,后来像海中捞月。他翻遍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也回到小王家旧址,找遍小川的每一条街巷。可是飞鸿雪泥,杳无痕迹。

 

渐渐的,一个冬天过去了,一个春天过去了。

 

三四个冬天过去了,六七个春天过去了。

 

十年里,街角的火锅店换了三个老板,学校的操场扩建两次,王俊凯捡的小猫生了四窝小猫。少年偶像伫立在CBD的巨型立牌渐渐撤下,曾为人津津乐道的时代艺人成为时代中昙花一现的记忆。只有易烊千玺还在找,毫无希望地找,十年里只有梦是可能见他的唯一门票。

 

十年里,千秋搬迁了三次,公司从角落逼仄的工作室,做到写字楼平层,到拔地而起的总部大楼。核心高层流转两代,签约艺人养过四批,他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从小野种成为小千总,从小千总长成千总,仍没有找到他。

 

他开始频频幻视与王俊凯重逢的情景,在春风吹过的走廊,在夏日炽热的窗沿,在初秋某场演唱会上,在深冬夜的烟花里。每一次回神都恍惚落魄,深觉无力与茫然,因为二十岁的王俊凯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二十三岁的王俊凯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二十五岁的王俊凯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他开始怀疑十年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否则他为什么连梦都没有梦到过他呢?

 

第十个春天过去了。第十一个冬天,在很寻常的一天,他拉开一扇门,毫无征兆的,张清冬跌下来,掉进他臂弯。认出他那一瞬,他满身风雪,纯白的,纷飞的雪,大雪杳如年。

 

那一夜,他把车停在他门前,在风雪里坐了一整夜。他睡不着,也不敢睡,只恐睁眼是昨夜的一个梦,哪怕是梦,他也只怕这个梦做得不够长。一直坐到天明时分,张清冬窗前亮起灯,再见他一面。

 

再往后,张清冬受伤,烧昏在他眼前,他看见他薄纸一样的身体,身上累累的痕迹,他越想越后怕,他怕得要命。好像命运再阴差阳错一点点,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满天飞絮里抓落雪,只要风吹远一点点,站偏一点点,那天落进他手心的,就不是这一片。

 

……

 

“那你可以让小北……”他又试着重新小声开口。

 

“你跟我就没有别的话说?”千玺打断他。

 

“有过的。”张清冬睫毛垂了垂,可是都没有用。

 

从一开始就没有用。不要相认没有用、不要小猫没有用、不要同居没有用、不要执着没有用。没有用他就不说了,不可以就允许。张清冬特别能适应,特别能承受,像凛冬的种子,石底压的青苔,像兔子。他能忍,他半生都在忍,习惯了,慢慢就觉得没什么,不是很痛。

 

易烊千玺发现张清冬如今奉行的原则,是不对抗则不纠缠,他允许万物穿过,允许万事发生。他不与他对抗,因为不想与他纠缠,像走错路就转身,像遇到香菜就挑出碗,真正要离开的人从不歇斯底里。像他脸色已经发白,他才发觉抱疼他了。

 

“好,”他有些无力地松开手。“你继续。”

 

…… 

 

张清冬睁着眼睛,那潺潺的、流水般的眼睛,善于美丽,善于多情,眼神纯净、悲悯,睫毛洇上水迹,眼尾泛开红晕。像融冻的春雪,淌下破碎的溪冰。

 

王俊凯属兔,一种温和、安静的食草动物。兔子不爱出声,因而有一种极致的忍痛力。耳朵被拎至骨折不会叫,铁笼刺穿肚腹也不会叫,即使从高处扔下来,脏腑破碎出血,也只是趴在那里,静静的,等待死去。

 

易烊千玺想到他们一起去菜市场,张清冬用萝卜叶喂过的兔子。滴水成冰的冬天,兔子们在寒风中被吹乱绒毛,被铁笼子磨烂腿脚,被横冲直撞的电车吓得缩成一团,都只是静静红着眼睛,等待被买下或点杀。

 

张清冬那时讲过一句:“有些兔子也是有过主人的。”

 

这就是说,他们至少有一瞬,是爱过人、也被人爱过的。他们曾经有过舒适的窝、富足的水与食物、温柔的关照与爱抚。而现在这所经受的一切,就是为那一瞬所付出的的代价。命运所有的繁花与赠礼,所有的苦厄与不公,所有伤筋动骨、肝肠寸断的痛苦,都被兔子默默允许、接纳,静静咀嚼、吞下。

 

易烊千玺长久地凝睇他眼睛,那眼睛饱含疼痛,饱含无辜,是笼中兔的眼睛,冤字的具象化。他可以给他亲,和他睡,可以是为粉丝、为小北,却没有一次是为他自己,更没有一次,是为易烊千玺。

 

他是坍塌的旧神像,过河的野菩萨,肉身泥胎,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破碎,破碎仍爱人。所谓悲悯,就是为他的慈悲与怜悯,付出相应的代价。

 

易烊千玺心中巨怆,这一刻他感到天塌地陷的无助。

 

最终放开他,缓缓弯下腰,捡起滑落的大衣,披回他身上。

 

“我答应。”易烊千玺闭了眼睛,声音酸涩而无力。

 

“让成朗先送你回家吧。”

 

 

 

47.

 

“您别介意,千总他只是,因为今天的消息,有些受刺激。”年轻的秘书长抱着大衣,陪他走在路上。

 

“嗯,知道了。”张清冬咳了两声,面色仍白。

 

“您还是上车吧,天太冷了。”秘书长担忧地看着他。路边跟着易烊千玺私用座驾,深黑阿斯顿马丁Rapide ARM,贴住地面低速行驶,像个低声下气的西装暴徒。

 

“我没事,难得走走。”张清冬捂了捂胸口,风中缓缓迈步,似在丈量雪深。

 

熟悉的十字口,一部添越目标明确、排山倒海地横来。阿斯顿被逼停,即刻油门爆鸣。利剑刮鞘般蓄势待发。


成朗往前站了几步,将张清冬半挡在身后。

 

“长了几分像才坐到这个位置,手还是不要伸太长。”添越车门移开,易晗的视线越过成朗,落在张清冬身上。“聊聊?”


成朗没有动,寒风中对峙,沿街跟梢观望聚来。

 

“我大侄子,沾亲带故的,当然像我。”张清冬扶扶成朗肩,“没关系。”宠辱不惊,好苗子啊。

 

成朗略作思量,挥退随行,陪张清冬上车。SUV空间宽阔,椅身旋过能开四人会议,角落里还藏了一人,身材圆滚,脸肿更甚。

 

“哟,又胖了。”张清冬落座时扫他一眼:“过得很滋润啊。”

 

“哎哟!凯哥,凯哥。”邬小庸肥厚的双手握上来,“您这颜值真是逆生长啊,一点没打折还蹭蹭往上涨,帅出新巅峰了啊,这哪是十年不见呢?这是十年磨一剑啊!您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啊?”

 

“你是比邬童还会说话的。”张清冬说,“现在给哪个总跑腿呢。”

 

“嗐,这话说的,我们这行最实在了,都是互利互惠的事,哪个老板最欣赏咱水平,咱就往哪使劲,是不是?”邬小庸能屈能伸地空手收回去,不改媚笑,青红紫红的肉挤作一团。“当然,凯哥肯定不一样,这快二十年交情了,那您要是需要点什么,兄弟们二话不说!”

 

狗仔一贯作风,冠冕堂皇的鬃狗群状,见面摇尾巴,转身就下口。张清冬神色淡淡,“照片也拍了不少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发?”

 

“这个,这个真没有。您不高兴,我们也不敢啊,就是看看,看看。”邬小庸讪笑一下。明星独家大料,发不发、什么时候发、怎么发,都要经过几方交换盘算。王俊凯骤然曝身死,狗仔业内也是一片动荡,他们嗅不出信息源位置,不知哪方高人下场,风急浪深,都在观望,不敢下水。

 

“凯哥,我跟您说掏心窝的话,那案子,其实也不是咱就想那么发的,当时情况还没清楚呢,是……”

 

张清冬摆了手,没兴趣继续听。邬小庸识趣闭嘴。

 

“你让他来干嘛?”他偏头看易晗。

 

“路上顺手抓的。”易晗取来两只岩石杯。意图很明确,和偷拍撇清关系,也与道具、照片事件撇清关系,百世与千秋的斗争早已收尾,现在冒头的是潜伏的第三方。

 

他斟酒,视线点过邬小庸:“易烊千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记得就是。”


在王俊凯一意孤行的十八岁,坚持要改组工作室,不再续约公司的那一年,他们也是这么坐在一起,听邬小庸交代吻照事件来龙去脉。

 

“王俊凯既死,是非对错不必再分说。”张清冬摇头。

 

易晗注视他很久,忽说:“就这么不想回去?”


邬小庸眼珠子滴溜溜在转,敏锐地嗅到什么,抓耳挠腮想掏录音笔或微摄。奈何成朗镇在他对面,毫厘举动皆在监视中。

 

“你到底找我想聊什么呢?”

 

“也没什么。” 易晗似在叹息, “要出国了,应该也不会回来了。来看看你。”

 

百世到头了,易晗也绝不会到流落街头的地步,无非拉几个高层、几个会计挡枪。千秋一路崛起,易晗似乎早有预料,经年来在国外累积许多集团股份,躲到那边去,过十几二十年,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还挺不公平的,是吧。”他声音平静,把酒杯移给他。集团大少,几世累积,结局再跌落也有人兜底,与无后台的草根艺人没有可比性。

 

张清冬也平静看他。初入人世的十二岁与起手创业的二十岁,王俊凯与易晗,都曾摸着石头天真入世,穿网购的演出服,坐没窗的办公室。从无到有的七年共事,他记得他带他办过入学,买过牛奶,去商场路演完,在夏夜喝啤酒吃烧烤摊。可以共苦不能同甘是合作者的常态,纵使后来分崩离析,也不可否认曾有过二两真心。

 

王俊凯倒下去,受最大波及的是百世。没有保他是易晗错下的一步棋,也是被逼入穷巷,不得不下的死棋。是因为各生异心,也是因为保不住他。公司决策千头万绪,吻照事件在前,续约意愿未定,解绑弃船是综合考量下的最优解,利益的最大化。而税务案,对当时的王俊凯,不过是整屋塌陷后再垮一扇窗,伤筋动骨时多挨一巴掌,无所谓,早麻了。

 

自顶流艺人离去后,这曾孕育他的公司,也迎来终局。一切落定,你死我也亡时,才能躺在坑底重新说上话。


“那条路很幸运,王俊凯没有后悔过。”张清冬伸手,与他碰了一杯。

 

而后翻过腕,横浇在窗外。“但也就走到那里了。”

 

“就算两清了吧,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易晗看向窗外,温酒划开白雪地,似祭洒,似割席。今后尘归尘,土归土,一捧黄土变枯骨,恩怨两清,万事分明。


晗者天将亮之态,也似一个漫长遗憾的开端,而这个开端,随着王俊凯死去,也要渐渐淡去了。

 

“还是抱歉了。你本应该有很幸福的一生。”下车时,他留下最后一句。

 

那话似有弦外之音,张清冬后知后觉回头,雪蓦地下大了,添越已经驶远,只余地上空白的车辙。

 

 

 

48.

 

人为什么会在夏天想到永远?

 

因为窗边太热,试卷太长,蝉声太响。因为题目太难,风扇太吵。因为半生太短,一瞬很长。

 

因为某个人一刻不停的嘴皮,让本就难捱的午后变得更难捱。

 

“你怎么又不理我啊?”“好好的最近怎么都不理我啊?”“你又生气了吗?”“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你一天到晚都在别扭什么啊?”“千总,千总,你聋了吗?”“你是不是因为我最近没找你玩啊?”“可你叫我来给我辅导你还不理我啊?”“你不说话你怎么教我做题啊?”“易烊千玺易烊千玺易烊千玺——”

 

“安静。”千玺一手解题,一手捏扁耳边的课本传声筒。

 

“千总,”王俊凯偷偷瞄他,“你最近为什么都不理我啊?”

 

千玺并不吭声,王俊凯没趣地趴下去,安静了。幼年时无知,后来才发觉易烊千玺不理他才合理。与直系上司同为继承人的易氏二少,十四岁完成所有部门轮转,十五岁独立策划运营,十六岁展现其商业敏锐度和决策力,他锋芒渐露,即将走上牌桌,叫易晗如何不忌惮恐慌。茶水间的小经理尚分阵营,何况是他是王俊凯,易晗亲手养起的最大一张牌。

 

人生有种催熟带来的割裂感,试卷里夹合同,飞机上做五三,最天真时学世故,他们注定要分离、注定要对立,注定没法只做一起长大的小孩。


王俊凯走了神,折纸鹤飞机。

 

“解了。”千玺忽把试卷拍在他脸上。

 

“咦,你活了。”王俊凯飞快坐起,停止小猫翻肚皮,“你是不是生气了?”

 

千玺横他一眼,“看题。”

 

“你就是生气了。”王俊凯偏在他脸上做理解题。

 

“你还要不要考试了?”

 

“那你别不理我了,我都道歉了。”

 

“你道什么歉了。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王俊凯挠一下脑袋,“不就是因为我之前有段时间没来找你吗。可我也不是故意不来的啊,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忙的。”

 

“啊,对。”千玺嘴角动了一下,似冷笑。忙着跟邬童互掐,教北野唱歌,给小波买辣条,趁夜里带俩弟弟偷出去买鸭脖看电影。公司练习生培训他都要路过盯会儿,管三代哪个小孩不听话,管二代跳舞磨破脚的沈絮因。凡太平洋内的热闹都要插一手,一天到晚四处开屏,中央空调。

 

“那你又不想学唱歌。”中央空调飞快破解脸题,“还不准我们在被窝吃辣条。”

 

“你知道个屁。”千玺又横他一眼,“看题。”

 

“呃。那下次看电影带你?”

 

千玺懒得理他。

 

“可你不也总是和尹柯凑一块啊,多过分啊,我都没生气。”王俊凯有些委屈了。这一年尹柯转学过来,作为夏氏旁支,也进到集团里实习。两个人年纪里争第一,公司里争业绩。

 

白痴。易烊千玺不语。想到尹柯说,王俊凯和你的关系就是直男与深柜的关系。

 

“就算有点生气,那我每次也就气个半小时。”愚蠢的直男自说自话,“至于半个月不理人吗……”

 

“如果是更过分的事呢。”千玺忽打断。

 

“什么?”

 

“如果我做出更过分的事呢?”

 

“你要做啥?”王俊凯挑了一下眉。

 

“我说如果。”

 

“那我就生会儿气,再原谅你。”小猫眼睛一眨一眨。“我又不是你,这么小心眼。”

 

“我说很过分的事。”

 

“哈,那就罚你给我折一千个纸鹤。”他挨着窗台,丢出玩过的折纸。

 

“我不会折。”

 

“这都不会。要不要我教你?”王俊凯说,“不是,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千玺说,“幼稚。”


 @《雪中春信》 48

 

在易烊千玺的少年时代,那些片刻的雀跃,青涩的欢欣,只如同碎纸片,铺散在身上,几滴雨就能打湿,因此再多也无法温暖起来。 

 

需求层级拾级而上,许多事来日方长。在那时,他需要的是竞争、权衡与舍弃,是斗倒易晗的第一次胜利。他需要的是生存,资源,权力,每一个都是比爱更重要的命题。

 

人为何在夏天想永远,因为年少时才有夏天。年少时想半生太抽象,因而很短,一瞬很具体,因而很长。王俊凯说二十五岁,他就真的以为会有二十五岁,王俊凯说永远,他就真的以为还有永远。

 

可是冰块会融化,眼泪会蒸发,这不才是夏天吗。

 

一个月后,在王俊凯的十七岁,照片放出,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王俊凯尚不知真相,趾高气昂,兴师问罪说,除非你给我折一千只纸鹤。

 

十七个月后,在王俊凯十八岁,在他工作室改组,不再打算与公司续约的当口,邬小庸告知内幕,他们真正吵了一架。易烊千玺说出那句,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你贱不贱啊。此后王俊凯再没和他说过话。

 

十九个月后,是王俊凯十九岁,夏天戛然而止的十九岁。自此后,易烊千玺再也没有见过他。

 

 

 

49.

 

“咪,咪——”小猫围大人转了半天,不时立起来扯扯他衣角。

 

“醒醒。”张清冬像做了个梦,唇上尚有夏日余温。然而满眼白雪,头痛欲裂,他记不清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或许是穿越了。

 

“喵。”

 

“宝宝,是饿了吗?”他咳了两声,把小猫捞入怀,提起气力,起身去冲奶。

 

醒醒的叫声立即焦躁起来,低头叼一下他衣服,张清冬立刻跌回来。小猫咪撂倒大猫咪。

 

“啊……”张清冬低下头,视线里一片空白,缓缓见自己的指尖,也发白,像半透明的,隐入雪里,要化掉了。


剩不了一年了,他想起孙老头的话,无奈笑一下。

 

又缓过一会,扶桌挪去床边,摸出枕下藏的钱。五百块,白天拿了一些去买奶茶,回来还是要补上的,只能多,不能少。

 

这个习惯他养成快八年了。一开始,是全身上下只有五百块。再然后,是发现小地方火化最低费用,也是五百块。慢慢有钱了,再往床垫下放五千,算辛苦费。孑然一身、久病独居的人,总要留手准备,万一被发现时已经很久,要给人添桩大麻烦。

 

他补齐钱,又想起现在死其实很容易被人发现。千玺的人把屋子围得铁桶一般。床头放着药,尚还温热,不是成秘书放的,也有别人放。

 

于是顺了手,把药捎去窗边,倒了。

 

“喵。”小猫有些生气,踩他胳膊一下。

 

“没关系,醒醒,人都是要死的。”张清冬抱起猫看雪,声音轻松、平静。“时间到了,就该走了。”

 

醒醒不会说话,盯盯他,又盯盯雪花。雪在窗外下越大,把小店冻入皑皑的封印。却也悄无声息,润育全新的生命。


小猫竖起身子,把肉垫搭在玻璃上,仰望生命中的第一个冬天。

 

十日后,店中还是寻常,同主人临时出门一样,熄了炉火,寂寂藏在白雪下。

 

“他怎么跑出去的。什么时候出去的。”易烊千玺抱着猫,立在他站过的窗前。回家时神使鬼差翻床,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有那钱不在了。

 

“为什么没有看住。”

 

“你们干什么吃的?”

 

警卫们面面相觑,几问几不知,麂皮绒的手套里浸透手汗,寒意冲破头顶。

 

“那个消息源呢,现在也没查出来。”

 

“是。”成秘书在门边应声。

 

易烊千玺沉默很久,说:“叫孙均带人过来。”

 

成朗顿了一下,天衣无缝的秘书长也闪过丝迟滞,又很快弥合,镇定颔过首,消失在风雪中。

 

 






TBC.

                                  

七岁的那一年 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温暖的雪崩

《雪中春信》(十六)

*前篇:(十五)

就到我的世界里,做一个小孩。

 

 

43.

 

十二月,大雪倾盖下暗流汹涌。

 

百世案调查结果逐步公开,早经发酵的舆论沸至顶点。 在司法追责,媒体引导与公众声讨的几方压力下,公司公关口已经瘫痪,业务停滞,内部分歧频出,现有资源包括艺人合约、版权、IP开始被其他公司暗中争夺,无一不是被清算或吞并的信号。

 

经此案,千秋与百世十年来的交锋战至尾声,鼎足而立,终有倾覆,不过是积羽沉舟后的成王败寇。

 

至月底,沸腾的舆情被另一条消息横空阻断。王俊凯被证身死于十年前的大火,一...

*前篇:(十五)

就到我的世界里,做一个小孩。

 

 

43.

 

十二月,大雪倾盖下暗流汹涌。

 

百世案调查结果逐步公开,早经发酵的舆论沸至顶点。 在司法追责,媒体引导与公众声讨的几方压力下,公司公关口已经瘫痪,业务停滞,内部分歧频出,现有资源包括艺人合约、版权、IP开始被其他公司暗中争夺,无一不是被清算或吞并的信号。

 

经此案,千秋与百世十年来的交锋战至尾声,鼎足而立,终有倾覆,不过是积羽沉舟后的成王败寇。

 

至月底,沸腾的舆情被另一条消息横空阻断。王俊凯被证身死于十年前的大火,一同公开的是当时的死亡证明与一部分随身物品,其中半数在火中被焚为焦烬。信息源的解释是十年前情况混乱,未能公开,而今时间久远,王俊凯在世无血亲,已经无法再做鉴定。尽管说法扑朔迷离,可王俊凯失踪十年无一丝音讯的事实摆在眼前,大部分人选择了相信。

 

从天而降的公布如汤泼雪,把一切争议都止歇,也仿佛给王俊凯的传奇画上迟来的句点。孑然一身的少年偶像,来时多喧嚣,去时多清寂。食尽鸟投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十二月,落下多少雪,大地的暮年。十二月就是这样的月份,在生命弧度的底端,看一场雪落成殓布,把一切声音都掩盖。

 

剧组里噤若寒蝉,经过几番整顿,气氛堪称肃穆,工作讨论都低声。气温骤降,人的活动也少,肉眼可见地冷清起来。

 

除了一个人,嚣张成例外。

 

“啊呀呀,这谁啊这是?怎么~这~么~惨~啊~”张清冬捧着北野脸,翻来倒去,像揉搓小狗脑袋。青一块,紫一块,给孩子打的真难看。

 

“滚。”北野抱膝坐在地板上,毫无威慑力地龇牙。

 

“这位艺人,你牙口不错,但是注意言辞。”张清冬叉起小腰肆无忌惮。

 

“你来做什么?”北野没兴致跟他嘴炮。

 

“路过,围观。”就知道,落井下石的小人样。

 

“现在呢,满意了吗。”北野松开手,膝上也青紫。摔的,磕的。易烊千玺平下他岌岌可危的花边风波,却也取消他年终所有活动,包括各类盛典颁奖代言赛,甚至筹备很久的跨年压轴表演,以示惩戒。北子哥心情一坏,就把自己关在练习室里跳舞宣泄,一连关许多天。

 

“狗崽崽,”张清冬啧啧摇头,熟练去储物柜翻红花油。“工作而已,真是年纪小不懂保养。”

 

“你真的不是王俊凯。”北野却看着他的背影,冒出一句。

 

“什么?”

 

“你不是王俊凯。”

 

“我从头到尾有说过一句我是吗?”张清冬在他面前蹲下来,声音无奈。“我就是个倒霉的普通群众而已。也是就脾气比较好,才莫名其妙被你抓过来蹂躏。你看但凡换个脾气差点的,是不是早就一天把你打八百遍。”

 

“所以,他真的死了。”北野有些发怔,听见自己问,“王俊凯也会死吗?”

 

“人都是会死的。难道你不会死吗。”张清冬懒懒散散拧药盖,一下还没拧开,又拧一下。

 

“我会。”

 

“那不就得了。王俊凯不是人啊?”

 

北野看着他,有些空洞,有些茫然。他好像就觉得王俊凯是不会死的,他不会受伤、不会流泪、永远坚定、永远强大。他总是高他们一头,被他们仰视,他天生是一个强者、是一个哥哥,他永远站在他们面前遮风挡雨。

 

他怎么会觉得张清冬跟王俊凯很像呢?明明一点都不像。王俊凯像铁打的,生了病也不会吭声,王俊凯对委屈零容忍。张清冬是个脆皮,剐蹭一下就大呼小叫,张清冬被他打到吐血都没有还过手。王俊凯总是要做就做得到最好,一首歌唱到起前奏就想吐也要唱、一支舞录得累到死也要录完。张清冬却说一份工作而已、不是第一也可以、最顶端也没什么好的。

 

王俊凯怎么会是这样的呢?王俊凯不是这样的。张清冬不是王俊凯,他不是、也不可以是王俊凯。

 

“你为什么就非要找到他呢?”张清冬把药揉进他受伤的双膝。小北腿上有一块略暗的皮肤,是幼时车祸留下的痕迹,划过切口、钉过钢钉,似久远光阴投下的阴影。红花油辛辣,揉过痕迹的指腹清冷却柔软。

 

北野静了一会,才开口:“我过去以为,是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肯露面,不肯回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释的,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凭什么我不能知道。”

 

“可到这几天我才发现,那些其实早就不重要了,是我想让他知道。”

 

“我想让他知道,我也会长大、我也会变强大,我不是只能要他和我哥保护的小孩。他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到。我也能上舞台、我也能在跨年上压轴,我会唱歌了,我跳舞可以跳得比他还要好。我也可以帮我哥,我也可以保护小波,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不是只有他可以承担……我想让他知道,他可以不用一直,挡在我们前面的。”

 

“可是现在,”他声音哑下去,最后缓缓抬手,遮住了眼睛。“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这一年是艺人北野首次收到跨年演唱会压轴的表演邀请,其能力与业内认可度不言而喻。数月来他为排演在戏下争分夺秒,勤耕不缀,只是易烊千玺不松口,他现在去不了了。他听不到,他也不在乎了。

 

张清冬收了药,起身去把窗打开。外面飘着白,寂寂一片。雪下鸦黑,雪上清白,话语隔了生死,再真切也无法传达。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是谁教你唱歌的?”张清冬叹口气,重新坐在他身边坐下。他指指窗边竖的旧吉他,仍是小北用过十余年的那把。

 

北野沉默道:“王俊凯。”

 

王俊凯在公司的那几年,北野不时过去玩耍。儿时音色骨相都极好,舞蹈天赋也拔尖,培训的老师们试着教过,只是他那时候对从艺不敢兴趣,声乐也差一些,陌生人面前不肯开嗓。王俊凯教他气息与发声,教爬升的音域,只当学着玩儿。学会了,便送给他那把琴。

 

“你是他教的,他当然会知道。”张清冬看着他,目光专注而柔和。“你现在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样子,他当然也会看到,知道的。”

 

“真的吗。”

 

“真的呀。”

 

北野看向他,静了许久:“有时候,你是真的跟他很像。”忽悠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唉,那我只能告诉你这个秘密了。”张清冬咳了两声,瘫坐下去,又吊儿郎当。“我呢,小时候有个哥哥,秋天生的,叫张清秋。后来他走丢了,二三十年了都没找回来。没准他就是你们的王俊凯。”

 

“你现编的吧?”

 

“这怎么能是现编呢?”这种本事可以称为现挂。

 

“你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北野摇摇头。看起来人畜无害,人老实,话不多,卡皮巴拉似的一团棉花,实际上大尾巴狐狸一只,人老,实话不多。

 

张清冬挑了一下眉毛,又有一点像王俊凯。只是弧度不一样、神态也不一样。王俊凯跋扈些,张清冬懒散些……算了,一点都不像。

 

“是我认错人了。”北野垂了眼,移开视线,“上次动手……算我欠你的。”

 

“你还知道。你加钱吧你。”加钱居士一伸手,还是那个数:“五百。”也不管这个月节基本没上班。

 

“白痴。”北野皱眉。搞不懂他对五百的迷恋从何而来。

 

“你身体为什么这么差?”

 

“我天生就这样,心肺功能不好,受不了刺激,还受不了你虐待。”张清冬摇摇手指,“现在真相大白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你们这个圈子太吵了,待着夭寿。我这个人可是相当惜命的。”

 

“你爱干不干。不想干别干。”北野没好气。说是助理,其实没干好过一点活,一天到晚添乱。

 

“哈。我就不干。”张清冬爬起来,拍拍衣服,“辞职了辞职了。拜拜,前老板。”他还是趁易烊千玺忙去了溜出来的,时间宝贵得很。

 

北野眼看他脚底抹油,毫无留恋,抿了一下嘴。又低声说:“之前订了团队机票,本来是为了年终行程的,有你的位子。你走之前去市里,把病查一下。”

 

“你是想让我替王俊凯看你舞台,还是真的想让我去看病?”张清冬拍他脑门一下,“告诉你,别再把我当你的小凯哥哥了。”

 

“就都算吧。”北野捂头,顿了一下。“对不起,我就是有点忍不住。”

 

“你想不想看那个演唱会都可以,反正我也未必上得去。但你最好还是把病看了,如果能治……不管是药还是手术,费用你都不用担心。”

 

“走了。”张清冬笑笑,不置可否。“演唱会的事情,你别钻牛角尖,我想想办法,问问你那个哥。”

 

“张清冬,死会疼吗?”北野最后问他背影。

 

张清冬静了片刻。说:“我们都会知道的。”

 

 

 

44.

 

走不出去几步路,又水灵灵被邬童提溜上车。

 

“好久不见,听说你死了。”

 

“是的。你想来吃席吗?”张清冬大摇大摆坐下,提来热水给自己泡茶喝,熟的跟自己家似的。

 

“神经。”邬童皱起眉调暖气,“你知道现在闹多大吗。”

 

横空出世的信息,只十几分钟就声势浩瀚,釜底抽薪般截断王俊凯复出造势之路,人死如灯灭,连同后续翻案的声音也几乎一齐斩断。最初的信息源也很快就无法追踪,利落、干净,试问当前哪一家公关都做不出的手笔。千秋后手,几乎完全被动。

 

“不知道啊。”张清冬很自然地注水温杯洗茶。

 

邬童看他一眼,“怎么会有这种消息出来的。”

 

“不知道啊。”茶叶在水中绽开,芽尖墨绿,条索紧实,茶汤氲上墨红色。张清冬专心吹漂浮的茶叶。

 

“你长胖了。”邬童抛出几个话题都没被搭理,说话变恶毒闺蜜。

 

“啧。”张清冬端着茶杯,无语地横他一眼,大小姐前些天还嘲讽他皮包骨,像人形鸡翅尖。开玩笑,易烊千玺一日五餐,填鸭式喂养,再没长出点肉,就要被他撬开嘴直接一步到胃了。

 

“你知道你现在跟以前多像吗?”邬童回敬他一个白眼。王俊凯,看着就讨厌。

 

“我刚知道。”张清冬扶了一下脸。不过只是脸上稍长了些肉,不再凹陷了,走在组里好几个人就看见他跟见鬼了一样。还好王俊凯已经死了。

 

邬童冷哼一声,继续抛问题。“你知道上次偷拍的人是谁吗?”

 

“你抓住了?”

 

“邬小庸。”邬童面色沉了沉,抓出来揍了丫顿饱的。邬童家的一支亲戚,常年靠人脉在圈中做大狗仔,并不受邬童待见。邬小庸起家,是因为拍到王俊凯十七岁时那张吻照;邬小庸发家,是因为曝出王俊凯十九岁当夜案发。

 

“哦,差不多。”张清冬悠悠喝了口茶。

 

“你那边也有?谁?”

 

“孙。”

 

“哪个孙?”邬童紧接问。

 

“啊,不知道。”张清冬专心品茶,“也不重要。”高山供养的凤凰单枞,香气冷峻,入口甘长,大小姐的茶叶四五位数一两,不喝白不喝。

 

“不重要?你眼里有什么重要?”邬童又皱起眉,烦死了他的棉花样,一问三不知,再问不在乎。一拳打扁。

 

“说起这个,”张清冬放下茶杯,“你应该有那张照片吧?”

 

“什么照片?和你前夫的吻照?”邬童又白他一眼。刚提过邬小庸,当然只能想到吻照。

 

“啧,不是。”张清冬揉揉眉心,邬童吃瓜的网速256G。“是小北他们毕业典礼的合影。我记得那时候相机是我从你那捞的,后面还有几张合影没拿吧。是不是存你家了?”

 

“嘁。有又怎样?”大小姐的成长影片从来都是被家里妥善保管的,别人有衣帽间,邬童有衣帽间和影视史资料收纳馆。

 

“你给我一张呗。小北跟小波那张不是没了么。”

 

“凭什么?”

 

“凭……凭咱俩十几年的交情。”张清冬眨了下眼睛,“又是对家又是同学的,多深刻啊。你不会连一张照片都不给吧。”

 

“神经。我跟死人有什么情分?”邬童脸上大写嫌弃。

 

邬童转学到王俊凯的中学,也是十七岁,恰在尹柯转去一年之后,轰动一时。同校遇对家,更便利互掐。两个人天天斗法,你在棒球队,我去合唱队,你去学生会,我上联合国会。平时跑操互相攀比,搭校服的衣领,代言款的球鞋,次次惹全校女生尖叫,栏杆上挂满偷拍狗仔,秩序混乱。最后双双被学校剥夺跑操的权利。时至今日,他们的中学仍是打卡胜地,人们纷纷来探究是怎样一所学校能同时聚齐卧龙与凤雏,两位少年偶像。

 

“那你收着我照片做什么啊?暗恋我?”张清冬挠挠脑壳。

 

“你要不要脸啊?”

 

“给嘛,死者为大。”

 

“不给。”邬童一想过去就烦躁,明明处处旗鼓相当,偏处处被王俊凯压一头。无耻的对家,从开始到未来纯恨王俊凯。

 

“给嘛。”

 

“不给。”

 

“别闹了邬童。我得回去了。”张清冬叹口气,起了身。一会儿要是让千玺发现他跑出来,准没好果子吃。

 

“谁管你,想死死一边去。”

 

“你再不给小心我亲你一口就老实了。”

 

“你说什么?”邬童被震慑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哈哈。记得给照片。”无耻的对家挥挥手,下车了。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45.

 

一杯奶茶被推到面前,椰乳味温暖地环过来。小助理抬起头,怔住了。

 

“嗯?不认识我了?”张清冬指指自己。难得出来一趟,看眼小妹妹。王俊凯死了,殃及的不止北野,更有一群粉丝。

 

“没、没有。清清。”小九抹了把自己的红眼睛,又揉了两下。

 

“对眼睛不好。”

 

“我,我知道。”女孩子声音低低,“清清,你气色好些了。变得好漂亮。病都好了吗?”

 

“嗯嗯。”张清冬点一下头,拉开椅子坐下。

 

“……你真的,很像,特别特别像,越看越像。”她说着,伤心的眼睛有些挪不开。

 

“嗯嗯嗯。”张清冬含含糊糊乱点头。还好王俊凯已经死了。

 

“……”女孩子声音掉下来,视线也发空,失魂落魄地沉默。

 

“想开点儿。”张清冬看她片刻,叹了口气。“万事皆休,未必不是解脱。”

 

“我知道。”小九小声说,“可是我们其实,早就什么都不想要了。也就希望他好好活着。”

 

张清冬静静看她,目光柔软而无奈。生命总是要逝去了才知道它的重量,像空气,多沉重,也多轻盈。离开很轻,沉重总是留给在世界上的人。剥去调侃与贬义,生命粉是多么沉重一个词。

 

“可你们小姑娘,追星不都是为高兴吗。如果一直这么难过,就换一个吧。 ”张清冬想了想,缓缓说:“如果追逐他是你快乐事,那么即使偶像虚无缥缈,至少某一刻他给你的情绪是真实。可如果那些变成伤心事,就放下吧。你喜欢过,开心过,也够了。人总要过自己的日子,何必抱着遗憾生活。”

 

“不一样。”小九摇头,“王俊凯不一样。”不高兴就能换的叫墙头,王俊凯不一样,是最开始、最认真的喜欢,是喜欢了十余年还喜欢。

 

“可是,他也许,没有那么好呢?“张清冬小心道:“也许他只是在你眼里有那么好。就算这十年他还在,他也会长大,会变了模样,你也可能会慢慢不喜欢的。”

 

“那也不一样。”阿九低头很久,倔强说。女孩子原生家庭不幸福,十年前嚷嚷要相信光的虎牙少年,是她给自己找到的光,是逃离世界的唯一一点点甜。小时候家里吵架,摔锅砸碗,她就听着他的歌写作业,听着歌睡觉。受了委屈躲进房间,看一看藏在枕头里的小卡。再后来考学工作实习,她从很偏僻很小的地方,跑到他的第二乡。

 

王俊凯不一样,不全是因为王俊凯,是因为她在心里向他投射了太多的喜欢,小狐狸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注定不一样的。没那么好又如何,她喜欢,他就是银河系里最好的,天上地下最好的,天上地下最值得。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不会有巨大的悲哀。可是,我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泪中像有笑,“我也,只为他了。”

 

张清冬静静看着她,像在咀嚼这句话。

 

“我们不说这个了吧。万一没有呢。万一呢?”女孩子又揉了一下眼睛。

 

“唔。”张清冬应一声。时局风向瞬息万变,千秋已经在入场删消息,发布其他真假信息引节奏,与之角力。这种时候,有一丝希望都是会被相信的,人总是相信愿意相信的东西。

 

“清清,”小九喝过几口奶茶,缓了许久,才又开口,“千总真的是你前夫吗?”

 

“什么?”张清冬在邬童那喝的茶都差点喷出来。

 

“组里这几天都说千总是你前夫,还说你们有个儿子……”

 

“……不是……”张清冬大揉脑袋。屡见不鲜的公关手段,一个离谱事件解释不了,那就编造一个更离谱的来圆。

 

“啊……那千总肯定也是很喜欢你吧,才会那么吃醋。”阿九有些后怕。

 

“……”张清冬苦笑一下,“我宁愿他是真的喜欢。”

 

“难道不是吗?”阿九想了想,“现在想起来,千总对你一直都很好啊。”

 

“我宁愿他是真的喜欢。我宁愿他喜欢的真的是我。”张清冬垂了眼,声音淡而平静。

 

“什么意思?”女孩子不明所以。

 

“不重要。”

 

“你不喜欢千总吗?”

 

“人和人的感情呢,往往很难是相互的。很多时候是你爱过我,我也爱过你,但是我们没有相爱过。所谓爱也有时差,许多人半生都是在刻舟求剑,缘木求鱼……”张清冬又开始糊弄。 

 

“我不信。你看起来不像不喜欢千总。”小九打断他。

 

“那我就要问了。你怎么看的?”

 

“呃,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看起来不像。”

 

“你回去别哭了,眼神都不好了。”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喜欢千总。”

 

“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我想长话不说。”

 

“哎呀,你说说嘛。”女孩子八卦起来,愈演愈烈,已经快站上桌了。

 

“因为我不想做下面那个。”张清冬丢出一句。

 

“……哦……”小九安静了,坐下去。这个理由确实非常合理,光看面相就知道千总怎么都不可能在下面。还是一晚上就能让张清冬生八个北野那种。

 

“不想做下面那个?”熟悉的嗓音,似嘲哳冷雨,湿泠泠沁进后背心。

 

张清冬僵了一下。沉稠如墨的阴影坠下来,把他吞进腹里。


易烊千玺倾下身,唇珠几乎贴上他后颈,带欲望的审视,不带温度的亲吻。

 

“让你在上面,你就肯了?”

 

女孩子愣了两秒,啊啊啊叫着跑了。

 

 

 

TBC.

 

 

 

 

 

 

 

非要等 你回来

非要等 你出现

才敢坐下来 才敢坐下来

说等着你 已成了习惯

 

非要等 你说晚安

非要等 你睡去

梦里一路的追

看着你眼泪 一路的飞

听两颗心 一路的碎

是凄美的音乐

 

才没过多久就敢 说我喜欢

是不是太过草率 没人能明白

只是发现心中期待

何必大声说出来

 

没有一生 哪怕只一瞬

就到我的世界里

做一个小孩

不知会有多自在

  

好多梦还没做完

一同追赶

只要是与你有关 我就会勇敢

只是发现还有遗憾

就用生命来归还

 

不只一瞬 哪怕用一生

就到我的世界里 做一个小孩

不知会有多自在

  

 

                 ——《念想》

 

 


脆脆鲨

罢工!罢工!

同安里二十八号,就是石板巷走到最后的一幢,三楼阳台顶吊两盆葱兰,栏杆边靠了把折叠竹椅,因这天愈发冷冽,许久没展开过。房间又小又老,一居室,天花板吃进几轮阴雨,霉斑点点,房东是对本地夫妻,以每月五块的价钱租给位名叫成朗的年轻人。

 

租金定价算是高昂,做普通活计的是负担不起,谁叫这地方势利,资源富机会多,便肯定人人都能靠它发财,还好成朗大小算是个高材生,在纺织厂里做组长,日常还接些翻译工作,勉强负担偶有盈余。

 

成朗八点上班,缠足围巾裹牢大衣,打开门头件事,把角落处盖着的毯子收回,那是条花纹古朴,四边流苏,颇有点吉普赛风的厚毛毯,从前用来给他养的只白狗取暖,自去年冬......

同安里二十八号,就是石板巷走到最后的一幢,三楼阳台顶吊两盆葱兰,栏杆边靠了把折叠竹椅,因这天愈发冷冽,许久没展开过。房间又小又老,一居室,天花板吃进几轮阴雨,霉斑点点,房东是对本地夫妻,以每月五块的价钱租给位名叫成朗的年轻人。

 

租金定价算是高昂,做普通活计的是负担不起,谁叫这地方势利,资源富机会多,便肯定人人都能靠它发财,还好成朗大小算是个高材生,在纺织厂里做组长,日常还接些翻译工作,勉强负担偶有盈余。

 

成朗八点上班,缠足围巾裹牢大衣,打开门头件事,把角落处盖着的毯子收回,那是条花纹古朴,四边流苏,颇有点吉普赛风的厚毛毯,从前用来给他养的只白狗取暖,自去年冬天白狗离世后便被他放进柜子,直到今年冬天才重新拿出使用。

 

半点儿没褪色,还是一样的柔软厚实,不过这回盖得不是狗,而是个人。成朗把毯子叠起挂在左臂,右手要从那人的怀里抽走汤婆子,他明明熟睡,仍在梦呓,力气却大得很,死抱住不放,成朗只得硬生生掰开他的手指,汤婆子早就不热了。倒光里头的温水后,成朗总算回到上班路的正规,再开门时,裤脚被紧拽住,力道比刚才可多个几倍,他醒了。

 

“怎么,成组长,上班去啊?”,嗓音黏糊着,似灌进一夜的北风,“带上我呗,反正咱去的是一个地儿。”,他是厂里的一个小工,大家都喊他小伍,同组的还有个小陆,大约是因为这外号的关系,非亲非故两个人,渐渐真成兄弟。月初闹起罢工,厂里不但断掉他们的救济费,并开除了大批领头的工人,小伍小陆首当其冲,于是小伍成天都窝在二十八号三楼的门口,固执地与成朗打起长久战。

 

成朗俯身,围巾尾巴的须须头擦在小伍的额角,听成朗说话是件很痒的事情,翻来覆去就那些话,“小伍,我能体谅你的心情,这是厂里的决定,不是我的,即便你在这躺一辈子,也回不去厂里,拿不到救济费。”“是吗?那我就躺够一辈子,看看是不是真没用!”,他一把甩开成朗的裤脚,紧抱膝头,脑袋昂的角度与昨日不差毫厘,人像是石头打得。

 

木头楼梯吱呀响着,成朗下到拐弯处,还是不忍心,回头望,正如重复无数遍的解释,他不是没有为他们争取,是根本争取不到,他开口,复叼住唇,垂眼,再张嘴,寒气在口腔内团团转,最终呼出一团,“你,记得吃饭!”,小伍不作答,唯头往右偏离几分。

 

刚放落公文包,大衣脱掉半边,成朗朝坐到对面办公桌的领导打招呼,“早啊,宗老师。”,宗大伟抬起眼皮,快速打量成朗一遍,才点头回句,“早啊。我听说,开除的工人对结果不满意,天天跑来纠缠,有一个还到你家去了。”“嗯。”,成朗顿了顿,指腹在围巾边摩挲,语气稀松,“确实,他们毕竟要生活,没来由的突然丢了工作,心里总归有怨气。”

 

“哎,你这话就不太对了。”,宗大伟合上报纸,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可不是没来由哇,是因为他们先开始闹罢工,才有后面的事儿,况且。”,他指节叩叩报纸封面,标题赫然写着,‘叫停罢工,解散工会!’,“上面的想法,你我左右不了,他应该了解到底找谁才有用。”

 

成朗默然不语,提起热水壶,正旋开门把,又猛地放下,宗大伟摇头,似是预料到后续,“他们会来找我,就是因为根本没人听他们的诉求,我是他们的组长,我要对他们负责。”“你想干吗,你能干吗?”“至少把他们的话传给上面,让大家知道他们的情况,尽力帮他们争取,小陆的爸爸瘫在床上,这会断了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所以,他们罢工前,为什么不考虑后果!”

 

“那难道不是因为政府要暴力镇压,为了解决罢工,用尽手段。”,话未说尽,被夹断在门板重重阖起的声响中,宗大伟警告成朗,“小心说话,当下局势并不明朗,工人代表未必会输,操之过急,不如静候其变,回家等待,是最好的选择。”“事关人命,怎么等得起,我不能为解决自己的困境,去哄骗他们。”,他太年轻,眼珠像是两簇火苗,迎着风,如何都不肯熄灭,宗大伟深吸口气,苦笑道,“去做吧,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成朗,如今几万万人都活在水深火热,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一个。”,他竖起食指,于心口敲击,“救一个,是一个。”

 

精疲力竭地穿进巷子,两旁仅剩家修鞋铺还亮盏油灯,小皮匠见到成朗,“哟,成组长面色不好么,嗳是工作太吃累,少操点心,你瞧瞧这世道,混过一天是一天。”,成朗耸肩笑笑,含糊过去,他站到二十八号的门牌前,依旧担忧,也不知道小伍吃没吃饭,吃得什么。

 

忽然背后乒铃乓啷,一阵乱响,像是春天两只野猫发情打架,成朗借着点月光才看清地上扭作一团的小伍小陆,他立马撇开公文包,抢到他们中间,欲将两人分开,他们的喘息如烧开的两吊子水,小伍骂小陆,“你疯啦!你想想你爹!”“就是想到俺爹,才,才来找他!”,似乎在争些什么,片刻小伍用劲甩臂,把样物什掷得老远,成朗定睛一看,原来是把螺丝刀,小伍拧过脖子,对成朗喊道,“你还不上去!在这找死呢!”

 

成朗没听小伍的,只是帮他把人摁住,“小陆,你听我讲,我已经给老板写过信,无论他管不管你,我都管你,你爸的药钱我来出。”,他倏地不动了,像捞上岸的鱼终于断气,成朗扶着他脑袋的手感受到缕缕温热,还魂般的抽泣,小伍登时给他一拳,“别号了!像什么样子!”

 

可小陆哭得愈发伤心,小伍第二拳还未落下,给成朗拦住,小伍瞪圆眼睛,成朗却说,“让他哭吧。”,同安里的冬夜,风霜中的晶粒,是十六岁的少年委屈痛苦的泪水化作的。

 

翌日,成朗本打算睡个懒觉,但一到七点半,雀鸟叽喳叫唤,他便躺不住了,窗台下挑担卖馄饨的老头照旧喊他,“成先生,今朝还吃早饭吗?”“吃的。”,他探出脑袋,打算拿绳把碗放下去的时候,他发觉已不用赶时间,于是他又折回窗边道,“等等,我下楼来。”,推开门,门后发出句嗳呦声,小伍竟仍缩在角落,身上什么都没盖,成朗来不及问他缘由,忙翻出毛毯来披住他,跑上跑下,端过两碗馄饨,“你怎么在这儿?”

 

小伍将冒热气的碗抱在掌心取暖,并不回答,反问成朗,“你为什么没去上班?”,甚至不等成朗说话,他便肯定道,“厂里处罚你了吧,为了我们的事儿。”,成朗点头,盘腿坐到小伍身侧,有屋不进,偏占着楼梯口这点儿地方,“去年冬天,我在楼下遇到只白狗,它瘸了条腿,看样子已经很老,街坊邻里劝我别管,说是马上就不行了,不过我还是带它回家。”

 

“后来呢,它活了很久吗?”“没有,大概半个月都没到,我把它埋到后面花园里头,其实挺难受的,但如果那时候我没管它,我想我会难受一辈子的。”,成朗呡了口馄饨汤,笑笑说,“你身上这条毯子就是我买来给它盖得,放心,都洗过的。”“嘁,我又不在乎!”,小伍别过脑袋,一如既往的倔强模样,低声念叨,“反正,我肯定是能活到一百岁的。”

 

仅过一周,成朗就收到复工电话,宗大伟透露道,是位军长替他斡旋,成朗怪道,“哪位军长?。”,他这样的小角色,怎么会识得大人物,“只知道姓伍。”“伍,一二三四五的五。”,他转头看向屋内,小五正趴在桌边,紧裹着那张毛毯,嘴里说起梦话,“罢工,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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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报复庄文杰,不小心捅破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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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娱乐圈背景

*千凯年下差8岁,青年影帝x王牌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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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光灯从四面八方围剿,赵与珩站在红毯的楼梯上摆着pose,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他的确长得非常好看,肤色很白,眉眼冷峭深邃,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右侧有一颗极为细小的痣,他不笑的时候透着清净的冷,一旦笑起来,两颊旁的梨涡又像一阵春风,拂走了周遭的寒气,是大银幕和小荧幕都很钟情的一张脸。


今晚是高奢品牌凡理的私家晚宴,场内是不对外公开的,只有场外可以进行宣传,赵与珩作为中华区品牌大使应邀出席,但是再过不久,他就会升为品牌代言人,这是获奖前王俊凯就与品牌方约定好的


媒体...

*架空娱乐圈背景

*千凯年下差8岁,青年影帝x王牌经纪人

*略狗血,设定敏感,不喜勿入!






闪光灯从四面八方围剿,赵与珩站在红毯的楼梯上摆着pose,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他的确长得非常好看,肤色很白,眉眼冷峭深邃,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右侧有一颗极为细小的痣,他不笑的时候透着清净的冷,一旦笑起来,两颊旁的梨涡又像一阵春风,拂走了周遭的寒气,是大银幕和小荧幕都很钟情的一张脸。


今晚是高奢品牌凡理的私家晚宴,场内是不对外公开的,只有场外可以进行宣传,赵与珩作为中华区品牌大使应邀出席,但是再过不久,他就会升为品牌代言人,这是获奖前王俊凯就与品牌方约定好的


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赵与珩获奖之后首次公开亮相的机会,众人对这个非科班出身、戏龄不到五年却能获得主流奖的青年演员有十足的好奇,不知哪家媒体抛出了一个刁钻问题,他便有些无措,眼睛朝台下站着的王俊凯瞟过去


“麻烦大家问和此次品牌活动相关的问题,谢谢”


王俊凯插了一句,挡掉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发问,然后和品牌方的工作人员小声说了些什么,工作人员就结束了这次群访,“我们今天采访就到这里,酒会快开始了,谢谢大家,辛苦各位”


“俊凯哥,我刚刚有说错话吗?”


“没有,你回答的很好”


去场内的路上,赵与珩拉着王俊凯追问,听到对方的夸奖便心满意足的露出两颗小梨涡,从前他对这些发问只会“我......我......”的磕巴,现在几乎可以对答如流了,前提是问题都属于正常范畴之内。


三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龙套小演员,片场一次偶然的相识,王俊凯将他签到了自己的公司,之后他便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赵与珩身上


给他找表演指导老师,陪他跑剧组,跑通告,教他如何应对人情世故,王俊凯没有看错人,赵与珩从小角色,到男配,再到男主,从小荧屏到大荧幕,每一次进步都印证了他的天赋和努力,而这些,也都与王俊凯的栽培脱离不开。


“只是下次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话,遇到像今天这样你答不上来的问题,你要学会如何应对,比如......”


“俊凯,阿珩”


话音被愈近的女声打断,是凡理的品牌部总监Ivy,带着中华区总裁和总裁助理来向他们问候,场内都是凡理邀请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赵与珩即使对这种级别的社交有些露怯,也不能被人看穿,他下意识想等着王俊凯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他正被Ivy拉到一旁说小话


“怎么了Ivy,神神秘秘的”


“俊凯,我想我必须要提前告诉你,关于阿珩升title的事......可能需要再考察一段时间”


王俊凯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但他还是陪了个笑脸,“这是你们公司新规定?”


“不是......我们打算,换一个人......”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补了一句,“这是高层的意思......”


王俊凯轻嗤了一声,然后他意识到这样有些失态,可他实在给不出一个体面的反应,一周以内他的艺人无辜被撬掉两个资源,而且这还是在咖位直线上升的状态下


“Ivy,你知道阿珩现在的情况,昨天有另一个高奢递过来代言邀请,但是因为和你们是竞品,所以我立刻推掉了,可是你们现在这样违反承诺,到头来损失全是我们的,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吗?如果是这样,那后续我觉得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Ivy有些尴尬,酒会前上面给她的任务是安抚赵与珩团队,弃车保帅在此刻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案,毕竟这位空降大咖的影响力还是未知的,而赵与珩目前的商业价值却是有目共睹的,于是她脸上又变得笑盈盈的,只是有些假:


“俊凯,合作当然还是要继续合作的,阿珩这么优秀,和我们品牌匹配度十分高,高层也都很喜欢他,你看这样行不行,化妆品支线的全球代言人先给你们,彩妆是我们今年主攻的方向”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继续向王俊凯进攻,“而且我也听说,阿珩正在接触彩妆品牌代言,但是.....递过来的,和凡理,应该不是一个档次吧?”


王俊凯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且不说她踩一捧一,商业合作这种比较隐秘的事情都能被她当面提及,完全是有备而来,指不定是公司内部的人又传了什么消息出去


“你放心,优待只多不少,先签一年,到期之后,如果顺利的话,代言人的title肯定还是会给你们的”


王俊凯的白眼翻得更大了,他想说你放屁,一年之后大使title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不过换个角度考虑,到期之后的主动权便在自己手里,不续约也未尝不可,何况赵与珩目前根本不缺商业代言的橄榄枝,于是他也摆出一副假笑,“好的呀,那你们尽快把合同拟出来,这两天我们就签了吧,宜早不宜迟,我可不想再被人放鸽子了诶”


Ivy额头冒汗,“是呀......哈哈......是呀”


王俊凯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但他环顾了一下今天来参加酒会的艺人,除了一个后台过硬既没流量也没实力的小花,几乎都是要流量没实力、要实力没流量的艺人,可这位小花也没有很强的资源影响力,大使这个title已经是凡理能给的最大让步了,于是他秉着凡理对不起他们的原则,厚着脸皮问Ivy:


“你们新换的人是谁?不会是......他吧?”


说着他瞟向前方一个正在社交的男艺人,那人是他曾经带过的超人气偶像团体Sliver Age的成员,近几年Silver Age维持单飞不解散发展,而他是其中势头最盛的,流量效应和赵与珩不差上下,而且家里有背景,在王俊凯眼里,对方是最有可能凭着裙带关系挤掉赵与珩的人


“不是不是,我说了,这些人里高层是最看好阿珩的,但我们的新代言人是空降的,名字很特别,叫易烊千玺”


“你说谁?”


“你不知道吗?莱戈国际电影节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待会儿他也会到场,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王俊凯一时愣怔,前几日黎珂告诉他之后,自己总是装作毫不在意,于是从不去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装久了,连自己也以为若无其事,不曾想,转折竟来的这样快


“喏,他来了,在那边”


王俊凯顺着Ivy的目光看过去,凡理的中华区总裁身边,站着一个身姿挺拔、气质不凡的青年,正举着香槟和他们轻碰


室内明暗的灯光将他侧脸轮廓勾勒得十分立体,睫毛垂下的暗影落在眼下,让他身上那股凌厉感愈发明显,侧身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嘴角漾起的梨涡,王俊凯恍惚了一瞬


一棵月色下伫立的白色玉兰树,这是他此刻想到的,最合适的形容词


他跟着Ivy走过去,四周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一刻都远去消散,他只能看见眼前的易烊千玺,正微微转身面对着他,五官和线条都不断放大清晰,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向他介绍易烊千玺,他比所有人都更早认识他,了解他,可当目光交汇的瞬间,他也开始怀疑,他是否真正认识他


“好久不见,凯哥”


开口的刹那,王俊凯的心空了一瞬,面前这个成熟、稳重的青年,和曾经那个青涩、不太爱说话的少年比起来,除了容貌上的相似,其余再也无相像之处,连声音都变得低沉有磁性


王俊凯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他,直到身边的赵与珩小声叫他,“哥,你们之前认识吗?”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王俊凯倏地低头调整了下呼吸,接着淡淡弯起嘴角,神态自若地应了一声,“好久不见”



--



时间过得很快,宴会进行到后半场,王俊凯便带着赵与珩找了个借口回去,他向来是不喜欢带着艺人参加这种名利场,毕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娱乐圈,他最清楚明星是如何被赋予商品的含义


由于酒会的非公开性,安保工作很好,后门口并没有蹲守的粉丝,王俊凯刚迈下台阶,便看到了站在前方等车的易烊千玺,以及他团队的工作人员


南市初夏的夜晚带着微微的湿气,风吹过来,让人觉得燥热,王俊凯看着不远处挺拔宽厚的背影,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因为春夏换季,易烊千玺得了重感冒,可依旧执拗地要去舞室练舞,王俊凯不放心,便悄悄跟着去陪他


他透过玻璃门看见他练舞的背影,清瘦,孤单,又带着一股力量,只是下一秒便瘫倒在地,惊得王俊凯冲进去抱他,才发现怀里的人已经浑身滚烫,晕过去之前,他听见对方软绵绵地唤他,“凯哥,我好像发烧了”


那时他才意识到,这样单薄的背影,却十分坚毅


“千玺!”


赵与珩突然上前叫住了对方,回忆戛然而止,王俊凯有些无奈,但还是装作淡定地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然后他便看清了站在易烊千玺身边的人——他的死对头,吴鸣


“千玺,刚刚没有机会和你聊天,我看了你在莱戈获奖的作品,真的演的非常非常好”


“谢谢”易烊千玺礼貌笑笑


“呦,我说谁呢,原来是王大经纪人和阿珩啊?”


还没等赵与珩接下去,吴鸣就上前一步挡住了易烊千玺的半边身体,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睨着王俊凯,冷嘲热讽道


王俊凯懒得跟眼前的人费口舌,准备拉着赵与珩走,这种无视的举动令吴鸣更来劲儿,“王俊凯你别走呀,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王俊凯停下脚步,白了一眼,“有屁快放”


“本来千玺刚回国也没什么通告,我还愁怎么谈资源呢,结果,你们居然把Well的金九让给我们了,我这一直没找到机会谢你呢”


话从王俊凯耳边落进去,像一颗颗坚硬的石头子,压得他体内供血不足,知情的人都知道明明是他们抢来的资源,现在却要厚着脸皮给王俊凯戴高帽子,让圈里的人都以为他王俊凯奇葩得用自家艺人的资源巴结这位新晋影帝


不过王俊凯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露出他的招牌假笑,提高音调道,“既然如此,吴大经纪人可得记好了,你受了我这么大一个恩惠,以后见了我和阿珩别忘了感恩戴德,就别想着用些投机取巧的心思用在大恩人身上,毕竟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做了会遭报应的,慢走不送了”


然后他带着阿珩快步上了前方的商务车,留下吴鸣在原地气得跳脚


一旁的易烊千玺看着驰远的车,嘴角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这样的王俊凯,才终于和他记忆中的人,重叠了


“你刚又何必和他说这些”上了车,易烊千玺开口问


“他气我那么多次,我还一次怎么了,再说了,他以前撬了我多少次资源了,抢他一次也是他应得的”


“就一次吗?”易烊千玺反问


吴鸣心虚躲开易烊千玺的视线,转而想到什么,又将带着教育意味的眼神迎上去,“千玺,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你和赵与珩年纪差不多,路线又一样,他就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他抢你的就是你抢他的,这种事以后只多不少,你没必要为这些在意,再说了,资本又不是傻子,你又不比他赵与珩差,人家乐意把资源给你,说明他们有眼光,有格局”


易烊千玺垂眸,他明白吴鸣的意思,只是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些复杂因子在扰乱秩序


“还有啊,你别看王俊凯嘴上厉害,他心里肯定气得发狂了,杂志代言都被撬了,还是他以前带过的艺人,估计半夜都气得睡不着,我想想就很开心”


吴鸣又补充道,边说还手舞足蹈起来,易烊千玺只觉得他吵得头疼,撇开脸去看窗外


是啊,曾经带过的艺人撬了他手中的资源,刚刚那句感恩戴德和投机取巧,到底是在说吴鸣,还是在说他?


吴鸣见易烊千玺脸色不太对,试探着问,“你不会,对王俊凯,还有什么感情吧?”


“?”易烊千玺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吴鸣


“我是看你,怎么有点过意不去的意思?还以为,你对他,还有什么留念......”


易烊千玺没接话,只是淡淡地扫了吴鸣一眼,他突然不想聊下去


感情,易烊千玺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个词,自己只不过是王俊凯曾经带过的一个练习生,一个未出道就被放弃的人,应该对他有怎样的感情呢?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王俊凯作为经纪人,还是挺有职业操守的,对自己的艺人也肯下血本,不管怎么说,他对你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你要是还留念他以前对你的照顾,我也能理解,将心比心嘛,毕竟,我带过的艺人们,也都很爱我的”


“......”

 

易烊千玺被吴鸣突如其来的煽情噎住,只好继续盯着车窗外,用视觉场景来过滤听觉信息


“只不过,你不会忘了,他当时怎么对你的吧?反正我肯定不会像他那样对自己的艺人”


空气像是凝结,只剩下车内发动机的声音,吴鸣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问题是否有些冒犯


他在接手易烊千玺时,推荐人就告诉他,易烊千玺性子安静,不太爱说话,别人问太多,说太多,会让他想要回避,所以要尽可能的给他自由空间,这对他和整个团队都好


于是他讪讪收回目光,但又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古怪,自己是他的经纪人,对他了解多一些也是职责所在,于是当他再次准备说教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靠着椅枕闭眼假寐了


吴鸣无奈对着空气挥拳,怎么签了这么个祖宗!


易烊千玺尽力让自己的脑袋放空,可偏偏总是浮现起王俊凯带着赵与珩四处寒暄的场景


有些他与别人交谈的时候,能感受到王俊凯偏头投来的目光,但他却刻意回避,只是等他鼓起勇气迎上去时,对方正被赵与珩拉着胳膊说笑,那句未问出口的“过得怎么样”,实在是显得多此一举


曾经让他彻底摒弃掉的假设如今又在心底冒出芽尖,他捏了捏自己的掌心,再次无声地,郑重地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如果



--



The Moment 酒吧——


“半个月不到就来了两回,大经纪人,不太像你风格啊”徐沣似笑非笑地打趣吧台边面无表情的人


王俊凯一记飞刀眼过去,“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行吗?你明明知道他回国还不告诉我”


“哎呀,我也要帮小朋友保守秘密的呀,怎么,和小朋友见面不太愉快?”


“小朋友......”王俊凯轻声喃喃,然后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已经不是小朋友了,现在是国际电影大奖的影帝”


徐沣欣赏地点点头,“嗯......千玺果然无论在哪都很优秀”


是啊,如果本就是星星,即使昼夜交替,也掩盖不了光芒


徐沣看出来王俊凯情绪的变化,想要宽慰他,“依我看,你也不必再为当年的事纠结,都过去五年了,千玺现在发展的很好,如果他在国内按原来的计划走,也是要演戏的,如今他已经取得了这么优秀的成绩,你应该为他开心才是”


王俊凯没有接话,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他的思绪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电了一下,涌起一阵阵酸麻的感觉,他越想去理清源头,反而被扯得更深


“还是说,你在担心阿珩以后和他......”


仿佛被戳中了心思,王俊凯抬眸,他猜到徐沣要说什么,可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害怕,依旧沉默着


徐沣到底还是把之后的话给咽了回去,当事人理不清,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了一声,他想解铃还需系铃人


从The Moment出来,刚坐上驾驶座,王俊凯就收到魏真的消息:


“老大,你快看热搜!!!!”


王俊凯点开微博,热搜上一连串好几个易烊千玺的名字


“易烊千玺开通微博”“易烊千玺 凡理晚宴”“易烊千玺 莱戈国际电影节”


他慢慢下划,直到看见“易烊千玺 赵与珩”这一词条,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在心头跳起来,他放下手机,驱车前往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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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雪崩

《雪中春信》(十四)

*前篇:(十三)

梦还没有完,大寒尚有蝉。

 

 

37.

 

车开进组,一路上议声鼎沸。正值开机时间,千总从天而降揪走北子哥,关起门摔桌砸墙叮铃哐啷干了一架,来势汹汹,半个剧组举着设备面面相觑。

 

而后指名道姓,叫走一个小助理,不见下文。没法拍了,个中恩怨,爱恨缘由,比戏里还精彩。会议间外人头攒动,踮足翘首地吃瓜。

 

“你还能再开慢一点。”张清冬想吐血:“这都乱成一锅粥了。”

 

“是吗。那多及时啊。”邬童悠悠拉上手刹,才给他开中控锁:“快下去趁热喝了吧。”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前篇:(十三)

梦还没有完,大寒尚有蝉。

 

 

37.

 

车开进组,一路上议声鼎沸。正值开机时间,千总从天而降揪走北子哥,关起门摔桌砸墙叮铃哐啷干了一架,来势汹汹,半个剧组举着设备面面相觑。

 

而后指名道姓,叫走一个小助理,不见下文。没法拍了,个中恩怨,爱恨缘由,比戏里还精彩。会议间外人头攒动,踮足翘首地吃瓜。

 

“你还能再开慢一点。”张清冬想吐血:“这都乱成一锅粥了。”

 

“是吗。那多及时啊。”邬童悠悠拉上手刹,才给他开中控锁:“快下去趁热喝了吧。”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张清冬长叹一声,众目睽睽中扔上车门,进会议间。

 

摄影棚拼建的场地会议室,雪光昏沉地照进来,似微尘落砚台。易烊千玺靠坐主座,扯落了干架时松开的领带,不紧不慢,往裂口的手上缠。桌上丢落的手表,浸在血里。丢落珠串,也浸在血里。

 

小九在门边,身形簌簌,孤立无援站了很久。张清冬进来,立刻对上她水汪汪的求助眼神。还算争气,没有哭包。

 

“你先出去吧。”张清冬缓了缓,先柔声向她。

 

“敢吗?”沉默的上位者即刻开口:“站着。”

 

女孩子立即低下头,巍峨重压之下,挪动手指都无望。

 

“……易总,”张清冬才转向他,尚在勾勒措辞:“你误会了,想走的人不是她……”

 

“你想求情?”易烊千玺打断他。镜片凛光闪过,尚有几滴飞溅的血色。不知是北野的,还是他自己的。

 

张清冬沉吟片刻,“是。”

 

“可以。”千玺语气意外温柔,“你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过来。”易烊千玺重复一遍。耐心的威胁,姿态从容如从容猎者。守株待兔,恭候多时,等他不可为而为之,清醒跨进他编织的牢笼。

 

张清冬定了片刻,过去了。

 

易烊千玺站起身,摘落眼镜,往桌上一扔。

 

随即五指扭过他后颈,制住挣扎,一口咬上嘴唇。似撕开猎物皮肉,精准叼中喉管。张清冬抗拒着后退,易烊千玺寸寸相逼,纠缠中抵上桌角,桌椅撞出巨响。他反咬他,尖锐虎牙划破舌头,冰冷咸涩翻腾上涌,他也不松口。血浸透也好,泪流干也好,今生今世、云涯渊角,一旦咬住就绝不再松口。

 

直至张清冬彻底老实,听话地张开嘴,任他生杀夺予,拆骨入腹。窒息到抽空所有力气,腰肢软至站不住,跌下去,再扣进怀抱里继续。

 

女孩子万分惊骇地目睹全程。最终见顶头上司吻着怀中人嘴唇,露出一只琥珀色眼睛,居高临下看向她。似啃食猎物肚腹时抬头的孤狼,暴戾,餍足,他唇齿染血地示威,挑衅并震慑所有环伺者。

 

那眼神下达的意思是:现在你可以走了。

 

她踉踉跄跄,惊慌失措地退出了房间。

 

 

 

38.

 

他想起年少时的吻。蝉声很远,很耀眼,细细的,连起烧断的夏天。教室里旋转的吊扇,吹动漫天榆叶,泼回一窗树影。王俊凯靠坐窗台,十六岁的易烊千玺倾身上来。

 

风是汗津津的,吻也是汗津津的。柔软的、温热的,像夏天的河。风吹化了折纸,吹化了试卷。吹化风雪,吹醒长冬栖息的纸鹤。张清冬折裂的肋骨,似一丝隐秘融冻,千枝万叶的春夏在里面前扑后拥。

 

王俊凯睁开眼。像午后做了一个昏沉的梦,时间均匀漫长,发出天长地久的回响。

 

他忽觉得很累、很困、很无聊。相遇很无聊、重逢很无聊,爱无聊、恨无聊,佛眼低垂处,生死皆疲劳。

 

“千玺。”他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用疲惫、平静的声音叫他:“易烊千玺。”

 

“王俊凯。”千玺的呼吸颤了一下,“我很想你。”

 

王俊凯伸了手,推开他。

 

他们沉默地相望,十年两茫,生死无话。

 

良久,易烊千玺说:“对不起。”

 

王俊凯看着他,扶住桌子,缓缓地坐下来。他好像被他吻化了,泥泞、温柔地淌下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千玺。”他缓缓说:“我现在,过得真的挺好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你在怪我,所以这么说的,是不是?”千玺顿了一下,“你怪我那时一意孤行,怪我跟你吵架,怪我那时说的那句话,怪我后来……”

 

“我没有怪你。”王俊凯打断他,“你说后来收到我的信,那你应该知道,我那时候,没有怪你。我知道你那时有苦衷、你的话是有口无心,我都知道。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怪你。我现在也没有怪你。”

 

“你没有怪我,”千玺错愕很久,“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出事之后,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时候,我只是累了。”王俊凯捂住胸口,缓了一会,“我那时太傲慢、太自负了,不可一世才惹火烧身。我也后悔了,我不该那么目空一切,那么贸然闯进你的生活。我打搅了你,也害了小波。”

 

“我想明白那都是我自己的问题。”他静静地,继续说,“所以后来,我不想再做王俊凯。我想换一种活法,我想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自由自在。”

 

“千玺,现在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我们吵过的架、写过的信,也都过去那么久。谁对谁错,真的不必再追究,不必耿耿于怀了。”

 

“那你为什么来剧组?你为什么肯守在小北身边?”千玺却道:“你劝我回头,又肯留下醒醒,我不信你什么都放下,你分明还会心软。”

 

“我会心软,是我这个人本来就心软,跟对谁无关。”王俊凯摇摇头,“我见小北,进剧组,只是阴差阳错有天路过。我和你说那些话,养你的小猫,也都是出于朋友情谊,你不必想多。从前我们轻易说永远、说喜欢,是因为从前太年轻。感情的事,那时我们懂得都不多。可现在我们都是大人了,该过去的就过去吧。”


千玺看着他,被他咬破的嘴角发疼,疼痛顺着肺腑蔓延,似冰凌划透,再冻结骨血。


“这十年太久了,千玺。久到我已经忘记你,忘记小北、忘记小波,也忘记我自己。”张清冬最后重新开了口,声音仍旧温和:“过去那个王俊凯,他真的死了。他回不来,也不想回来。这十年、至以后,你也该放下来,去过自己的生活。”

 

“我真的不明白。”千玺沉默看向他。“过去的事,我做错的,我在弥补。过去栽赃你的、伤害你的,所有人,我都要他们百倍、千倍奉还。你弄丢的一切,我都会千倍、万倍地找回来。”

 

“可是你告诉我王俊凯死了,我怎么信?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怎么信?”

 

张清冬也看着他,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离开前只道:“你会知道的。”

 

 

 

39.

 

“哦哟。”刻意挑小路出剧组,仍被邬童逮到:“很激烈吧。嘴都红了。”

 

张清冬无力地看他一眼。大小姐一整天都活跃在吃瓜第一线。

 

“前几天组里监控被洗了,下午才恢复过来。”邬童知他无心打趣,径直道:“道具和那张照片,都查出来不是组里人做的手脚。”

 

“外人?”张清冬想了想。那还需要溜门撬锁抹数据,过于专业了。

 

“何止外人。还得是知道你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人。”邬童并肩与他走在路上。“但不会是易晗。”易晗早就自顾不暇,除非脑子坏了,单纯想报复。这一手扰乱了剧组,却也踩爆了易烊千玺雷区,否则还不会如此直接轰炸百世老家。转移股权和跑路都需要时间,没理由投胎都要抄近路。

 

“双输的局面,总会有第三个人在赢。”张清冬淡淡说。即便没留下证据,也可以断定是嫁祸,加速千秋与百世矛盾进程。

 

“那就是又有人下场喽。”邬童道。

 

“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张清冬却戳戳他腰,兴师问罪起来。

 

“啧。”邬童怕痒,飞快躲开:“是又怎样?”

 

“传出去怎么办。”张清冬头疼不已。前天传言主演暴打素人,今天上演金主暴打主演。一前一后简直要坐实了。红尘这个剧组从开机就没停过火,时刻处在引发内娱大爆炸边缘。

 

“传出去又怎样。”邬童翻个白眼,“不挺合人设吗,就刘北山那一脸犯罪样。”什么痞帅痞坏年下狼系,九千万少女梦中男友,实际Duang大只疯狗。只有张清冬把他当小狗崽,九千米厚迷之滤镜。

 

“我……”张清冬正要发作,忽停下来。

 

邬童亦有察觉,看他一眼。两个人神色如常,继续走。

 

“这么偏,还有人跟拍。”邬童压低帽檐。

 

“还不是邬童老师太红了,拍到即绩效噢?”张清冬抱着手,觉察镜头的本能早已刻进血脉。

 

“滚蛋。你怎么知道不是来拍你的?”

 

“我一个普通群众,有什么可拍的。”张清冬气定神闲:“你快回组吧,前面路口右转抄小路回去,别送我了。”

 

“谁送你了?”邬童行至路口,骂骂咧咧转走了。

 

张清冬散步一般,继续走。路口左拐入林荫小路,路灯未亮起的鸦黑冬夜,石子路上树影参差。他低下头,寻宝一般一路碎碎念叨。弯腰拾起一块石子,小了。又拾起一块石子,轻了。晃悠悠拣出两个鸡蛋大的,满意了。


转身时手腕一翻,一枚石子飞出,长镖一般,呼啸破空之势,直扎入灌木丛。

 

百步之外,爆裂的镜头玻璃与石块一同落地。

 

立即有人声怒骂,两个人脚步窸窸窣窣飞快跑远,张清冬抬眼,第二子顷刻甩出,打旋飞出弧线,另一人应声栽倒,设备倒飞落地。

 

旁侧冲出一个军绿色身影,势如破竹地追上去。邻巷中很快响起缠斗,暮色四合,夜晚扣下来。张清冬眯了眼睛,驻足听过片刻,便离开。

 

不远便是自家街道。傍晚时分,他跨进孙爷爷医馆,馆内无人。熟络的几户邻居店里也空着,不知聚去哪里热闹。冷冷清清,除了不时有人搬着家电纸箱经过,约摸有新商户入驻。

 

张清冬坐下来,拖来两把椅子,蹭热炉灶煮茶。擦擦手,又在药柜上写了张纸条。顺带偷吃爷爷黄米糕上的红枣。

 

“清哥,”军绿色的影子回来,出现在门边。“解决了。”

 

“是亮亮啊。”张清冬笑笑,“坐下来烤烤火。”

 

“这几天一直有人在偷拍你。”马亮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坐进来。

 

“嗯。弟弟的入学办好了吗?”张清冬不甚在意,给他倒了杯茶。“这么快回来,也不多陪陪他。”

 

“办好了。谢谢清哥。”马亮拉着打架散开的拉链。磕磕绊绊,快要坏了。他低着头:“我不能陪他太久。我在他身边,同学会笑的。”

 

“不会的。他们只会羡慕他有一个很好的哥哥。”张清冬伸出手,细细扯平他棉服褶皱,拉上了。

 

马亮是这座县城里的流浪儿,还带着一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冬日里食不果腹,常要靠偷维持生计。有年辗转到张清冬从不关门的店里,得手多次都没有被发觉。直到被邻人抓住叫喊,才知张清冬早就知道。他甚至经常放好东西等他来,成箱的牛奶、成打的饼干,小朋友喜欢的薯片果冻奶糖。


被抓那天张清冬留下他,当面拆开一盒牛奶,插上吸管给他喝。

 

“因为你拿回去的话,肯定不会自己喝吧。”张清冬当时说,“其实我也有过两个弟弟。但是我对做哥哥的小孩总要更心疼一点。毕竟弟弟有你疼,可你自己没有。牛奶不贵,我这里很多,你和弟弟都可以喝。”

 

此后马亮就经常守在张清冬附近。他不爱关店门,也再也没有关系。

 

马亮低声说:“那些拍你的人……”

 

“是哪边的朋友?”张清冬喝了口茶。

 

“只问出来姓孙。”

 

“嗯,晓得了。”张清冬顿了顿。心中有数。

 

“要不要多叫几个人看着?”马亮看他捧茶杯的手换成了左手。刚才动过右手,脱力了。

 

“不用的。”张清冬咳了一声,捂了捂胸口。年少时想做奥特曼,现在给他做上了,打架三分钟就挂红灯。

 

“他们身手都不错,我怕你不安全。”马亮起身,从另一只炉灶上提来温好的药。黄泥陶土的旧药罐,在医馆是张清冬专属。“清哥,你还是注意身体。”

 

“我知道啦。”张清冬眼看他倒出一碗漆黑中药。

 

“少喝点酒。”马亮把药挪到他眼前。

 

“非必要不喝的。”张清冬一闻味就想撇脸。

 

街道口人声传来,零零散散,是离开的街坊们散会回来。

 

“哥,我该走了。”马亮听见响动,起了身。

 

“对了。你帮我递个消息出去。”张清冬想起把写好的纸条递给他。

 

“好。”马亮没有多看,把纸条折起收好。

 

站了一会,仍旧没走。

 

“怎么不走?”张清冬也看着他。

 

“我看你把药喝完就走。”马亮定定说。张清冬生病是小孩子心性,十次药六次偷偷倒掉,比他弟弟还难养。

 

“哎哟!小亮妈妈,你要不要这样。”归家的街坊越来越多,张清冬拗不过他,终于磨磨蹭蹭,端碗起喝了,脸苦成倭瓜。

 

放下碗,眼前只剩一颗奶糖,在兜中捂过很久,尚还温热。马亮已经隐入夜色中。

 

张清冬笑笑,把奶糖吃掉。吃完了糖,又偷吃枣。孙爷爷披夜色回来,一眼瞥见柜上晾得惨不忍睹的黄米糕。

 

张清冬还当面抠了一个:“又没养猪,做这么多反正吃不掉。”

 

“是没养猪!养了耗子!耗子!”孙爷爷胡子吹到天上去。

 

耗子仍恬不知耻:“这个枣好吃,下次多放一点。”

 

孙爷爷简直背过气。眼一翻看见炉上的空药罐,小耗子今天还算乖,神色缓和些许。


“下午街道上开会,通知说有开发商签了这条街的规划合同。”爷爷沉声道。

 

“开发商?”张清冬表情古怪。“后面要做什么。”

 

“没说。”老人垂垂叹息,“要是拆迁,还一时不知道要搬到哪去。几十年的老地方了,有感情了……”

 

张清冬不再言语。难得不没心没肺。

 

“还有个事。”爷爷又一拍脑门,“房东今早来电话,要把租你那四间房,收回去两间。”

 

“做什么?”


“说他大侄子回乡创业,要住。你赶紧收拾了,反正平时也空着,还省租金。”

 

“谁?”张清冬拧起眉。他现租的四间小平房,一间临街开店,一间自住。另两间是空着,堆杂物或做库房。他一个人全租下来,一是清净,二是喜欢这四间房围成的小院,能养养花种种菜,在闹市间别有洞天。

 

“他侄子不住这行不行。”张清冬揉揉脑袋。有种越来越不好的预感。

 

“不可能。下午就开始搬了。”孙爷爷指指门外,来往经过的家电纸箱,原来全是上他家去的。

 

张清冬眼前一黑,冲回自家。成秘书正在店门口,抱着物品清单一一核对。

 

“大侄子?”张清冬试探着叫一声。

 

成秘书歉然一笑,点了头。

 

张清冬讪讪:“我猜不会是你要住这里吧……”

 

成朗身一侧,礼貌地让开了。

 

易烊千玺就坐在正厅,抱着猫,看向他。

 

 

 



 

 

TBC.

 

                                     

其实你我这美梦 气数早已尽

重来也是无用

 


安怡轩

我推是白柳!!!…不求天下第一了,愿你平安喜乐,别做自己讨厌的人啦,尊敬的,邪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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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档灵魂
 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忘却是...

  

  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忘却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文〕Moon Sorbet


"

你不能同时又笑又冷酷。

"

——〔黎巴嫩〕纪伯伦《沙与沫》

 

你就像一块调色板,上面绘制着多种色彩。在冷静理智的蓝色面前,你如同冰川般坚定,不受外界纷扰,这是你在面对挑战和困难时的冷酷。

 

然而,当温暖的阳光洒下,你又是那朵盛开的粉色花朵,笑容灿烂,充满生机,这是你在享受快乐时光时的喜悦。你就像那四季变换的风景,既有寒冬的冷静,也有春日的温暖,你的情感丰富而多变,但它们并非矛盾,而是你多彩人生的象...

  

  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忘却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文〕Moon Sorbet


"

你不能同时又笑又冷酷。

"

——〔黎巴嫩〕纪伯伦《沙与沫》

 

你就像一块调色板,上面绘制着多种色彩。在冷静理智的蓝色面前,你如同冰川般坚定,不受外界纷扰,这是你在面对挑战和困难时的冷酷。

 

然而,当温暖的阳光洒下,你又是那朵盛开的粉色花朵,笑容灿烂,充满生机,这是你在享受快乐时光时的喜悦。你就像那四季变换的风景,既有寒冬的冷静,也有春日的温暖,你的情感丰富而多变,但它们并非矛盾,而是你多彩人生的象征。

 

"

正伟大的人是不压制人

也不受人压制的人。

"

——〔黎巴嫩〕纪伯伦《沙与沫》

 

真正伟大的人,他们如同山间的溪流,既不强行压制周围的草木,也不被岩石所束缚。他们拥有宽广的胸怀,能够包容各种不同的声音和意见,以平等和尊重的态度去倾听和理解他人。

 

同时,他们内心强大,拥有坚定的信念和原则,不轻易被他人的意见所左右。这种既不压制人也不受人压制的人,正是那些能够引领时代潮流、创造伟大事业的人。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为世界带来光明和希望。

 

"

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

忘却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

——〔黎巴嫩〕纪伯伦《沙与沫》

 

记忆,如同时间的碎片,拼接成我们与过去相见的一种方式。它让我们能够重温那些珍贵的瞬间,感受曾经的欢笑与泪水。然而,忘却也是一种智慧,是心灵获得自由的一种形式。当我们选择放下过去的包袱,忘却那些束缚心灵的痛苦与困扰,我们便能轻装上阵,迎接更加美好的未来。

 

记忆与忘却,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两种力量,它们共同塑造着我们的内心世界,让我们在回忆与前行中不断成长。

 

"

理性独自掌权,是一种局限的力量;

热情不加束缚,则是自我焚烧的火焰。

"

——〔黎巴嫩〕纪伯伦

 

理性,如同航海的罗盘,为我们指明方向,确保我们不会迷失在茫茫的人生海洋中。然而,当理性独自掌权,它也可能成为一种局限的力量,让我们过于谨慎,错失良机。而热情,则是那跃动的火焰,点燃我们内心的激情和动力。

 

但是,当热情不加束缚地燃烧时,它可能像失控的火焰,自我焚烧,最终耗尽我们的能量。我们需要理性与热情的平衡,让它们在相互制约中共同发挥作用,引领我们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

我们今天的悲哀里最苦的东西,

是我们昨天的欢乐记忆。

"

——〔黎巴嫩〕纪伯伦

 

我们的心灵,有时如同沉重的行囊,装满了往昔的欢乐记忆。然而,当今日陷入悲哀的深渊,那些甜美的回忆却化作了最苦涩的负荷,它们如刀割般刺痛着我们的内心,让我们在痛苦中难以自拔。

 

注:哈利勒·纪伯伦(1883年1月6日—1931年4月10日),黎巴嫩裔美国诗人、作家、画家。纪伯伦既继承阿拉伯文化遗产,又熟谙西方文化。纪伯伦是最早从东方吹来的风暴,横扫了西方,但它带给美国海岸的全是鲜花。

 

温暖的雪崩

《雪中春信》(十三)

*前篇:(十二)

活着很好。死了也行。

 


34.

 

他是死了吗,怎么有人在哭。

 

张清冬迷迷瞪瞪,被雨点般的抽泣砸醒。

 

“啊,我,我,我吵醒你了吗。”阿九坐在床头,眼睛绯红。

 

“……没事,能醒就是该醒了……”他按按眼睛。窗外雪停了,天亮着,街道人声渐苏,世界纯白如新生。

 

“那你,你喝口水吧。”小姑娘手足无措了一会,给他倒了温水。

 

“……我睡多久了?”张清冬哑声说。

 

“三天了。”

 

“什么时候来电的?”

 

“今天...

*前篇:(十二)

活着很好。死了也行。

 


34.

 

他是死了吗,怎么有人在哭。

 

张清冬迷迷瞪瞪,被雨点般的抽泣砸醒。

 

“啊,我,我,我吵醒你了吗。”阿九坐在床头,眼睛绯红。

 

“……没事,能醒就是该醒了……”他按按眼睛。窗外雪停了,天亮着,街道人声渐苏,世界纯白如新生。

 

“那你,你喝口水吧。”小姑娘手足无措了一会,给他倒了温水。

 

“……我睡多久了?”张清冬哑声说。

 

“三天了。”

 

“什么时候来电的?”

 

“今天早上。”阿九关切望他,“你还难受吗?要不再睡会吧?”

 

“不睡了,是该起来了。”他算算日子,易烊千玺该回来了。有人侍疾就是不一样,三两天就吵醒了。往常养病能睡好些天,最大的风险是一个人睡着睡着饿死了。

 

“小九,你怎么在这呢?”

 

“我听组里说,你那天去劝北哥,然后就不见了……我担心……我担心你……”阿九眼圈又红了:“北哥他、他是不是打你?”

 

“没有,就教育他几句,不至于。”张清冬披件外套,“那天不太舒服,提前回家了。我冬天本来就比较容易生病。”

 

“那、那你这里……”阿九指了一下他额头。

 

“哦。下大雪,路上摔的。正常操作。”

 

小九泪吸吸鼻子,并不似相信。涉及艺人私事,团队多有保密协定,许多事编个由头就过去,对外总有统一口径。

 

“我这不是也没事吗?”张清冬递她一包纸巾,“好了,好了,别哭。”

 

小九眼睛又一热。抽噎道:“那杯咖啡不是我倒的,真的不是我。清清,我肯定不会放得离那张照片那么近的,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张清冬看着她,“没有人怪你。”

 

“可是他们都说是我……还害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人顶锅,概率问题,不是针对你。”张清冬温和道:“也不是你害我,只是我一向比较倒霉,顶到的概率比较大……小阿九,你没有对不起我。”

 

越哄越委屈,抽泣要变成决堤。

 

“哎哟,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张清冬倒吸一口凉气,“别哭别哭……”

 

“唉,你……”他忽咳起来,胸口尖锐刺痛,嘴唇都白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阿九吓得泪水止住,“我帮、帮你叫医生……”

 

“没有……你让我缓缓。”张清冬靠住床头,坐了一会:“我这个没大事。你别哭了就行。”一急就咳,一咳就痛,一痛更急。倒霉催的,死循环。

 

阿九立即不敢出声,一抽一抽看他半天。

 

平静多了,才酝酿开口:“那个,清清……”

 

“怎么了?”

 

“其实,”她马上低头,“其实我……”

 

张清冬眼看她揉衣角,欲言又止。

 

“其实,”她一咬嘴唇,“其实是北哥让我一直跟着你的,你平时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要我汇报给他的……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哦……这我知道啊。”张清冬慢吞吞说,“这没什么对不起的,工作嘛……”

 

“你知道?”女孩子始料未及。

 

“一直知道啊。”张清冬挠头:“你不知道我知道吗?”向来北野尾巴一翘,他就知道酿什么屁了。每每跟小姑娘说话,都觉得后面杵着一只支起耳朵奋力偷听的小狗。

 

“不知道……”阿九反陷入茫然。

 

“哦。那你以后别这么早就坦白了。这在电视里会活不过十三集的。”

 

“好……”阿九怔怔看他。

 

看着看着,又变成汪汪的蛋花眼:“对不起,我之前还跟你吵架,我真不应该……”

 

“你……唉,这……怎么又哭了。”张清冬头疼不已。女孩子真是水做的,快把他淹死了。


“别哭了,你,呃,要不我请你喝奶茶。”

 

女孩子兀自伤心,见张清冬翻来覆去,从枕头下面摸出五百块钱:“给,拿着。”

 

一沓钞票塞到眼前,她暂停了一下。

 

“你不是说喝奶茶心情会变好吗,”张清冬挠挠脑袋,“我给你拿去买奶茶呀。买你的芝芝桃桃莓莓芒果……什么的……”

 

阿九几乎破涕为笑,张清冬哪懂什么桃桃乌龙芋泥啵啵茉莉奶绿芝芝草莓啊,每次跟他纠结下午茶,都是一张地铁老人脸。喝奶茶哪里要五百块啊。而且为什么会有人在枕头底下塞钱啊!什么上个世纪的习惯,老太太都不往袜子里塞钱了。

 

“怎么了?”

 

“我不哭了。钱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要。”阿九挤出笑:“你真的有点太好了,清清。”

 

“一般好,一般好。”张清冬唯恐她串小珍珠。横竖没法继续睡,起身下床。

 

阿九吸着鼻子,把哭花的脸收拾好。

 

“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张清冬简单洗漱过,取出一个小泥坛,又拿来一个青瓷小杯。

 

“你怎么知道?”阿九捏着纸巾看他,七情全写在脸上。

 

“你说说看呢。”张清冬坐下。女孩子平时再哭包,也不至于这样。

 

“前几天断电断信号,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阿九声音一下黯了,“是百世……”

 

易晗的百世娱乐,在三天内股价暴跌。第一日大单频出,资金逃离,股价下跌27%。圈内流言四起,内幕称有公司高层已经在一月前陆续离职,几大股东也接连出走。第二日大量资金机构包括散户也开始出逃,再跌77%。

 

第三日惊天炸雷,公司被曝大量违规操作,财务、运营、市场行为都存在违法现象,多年来逃漏巨额税款,转嫁至艺人收入分配。披露这些的信息源,是一则录音,来自十年前王俊凯工作室一名财务。

 

财务在录音中承认,公司通过虚报营收成本、调整账目、阴阳合同、关联交易等手段,将巨额税款漏洞转嫁到王俊凯工作室,让原本清白的艺人最终承担下共计7.7亿追缴税款与滞纳金。

 

十年来疑窦丛生、争议未休的悬案,在这一天,真真切切敲下反转第一锤。舆论哗然,声讨声沸反盈天。第三日,百世被正式立案调查,股价跌至冰点,资产缩水十倍有余。在连日来多名艺人塌房,公关早已应接不暇的情况下,百世没有任何自保之力,强弩之末。

 

满城风雨中,年轮倒转,旧案的尘封正式揭开。

 

张清冬神情凝滞,易烊千玺这三日去做什么,他终于有数。

 

“王俊凯真的是冤枉的。你看,我没说错,对吧。”阿九声音颤颤,“他真的是冤枉的,他真的没有错……”

 

张清冬只觉有些疲惫,小坛启开泥封,孙爷爷新酿的雪花酒,前几日趁其不备翻墙偷来的。

 

“我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我好难受。”女孩子心中一抽一抽地疼痛:“我心疼他。我真的好心疼他。”

 

偏执孤勇的相信,和被证明的相信,总是不一样的。张清冬静静倒酒,自斟自酌。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骂他,我们怎么吵都没有用。他一声不响就把工作室关了,什么话都没说,就不见了。”阿九眼泪又盈满:“他是不是特别委屈,所以才走掉了?”

 

“可是他去哪了呢…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她自言自语一般,“七个亿,还有那么多代言赔偿和违约金,他一个人怎么还的呢?怎么过的下去呢……”

 

“不知道。要不你也喝两口?”张清冬道。

 

阿九被打断得猝不及防:“你怎么刚起来就喝酒?”

 

“药酒。喝一点有力气。”

 

“好啊,我喝。”阿九心中憋闷。反矫达人张清冬。

 

“好什么好?”张清冬杯子都不给一个,数落她:“你小姑娘家家的,跑到个男人家喝酒,像什么话。”

 

阿九撇了嘴,低头不说话了。


良久,又道,“可我就是觉得他好委屈。”

 

张清冬笑笑,饮尽杯中。怎么过下去的呢?药店止疼片二十五块一板,只管十个小时,小卖部啤酒十五块一扎,能管好几个天亮。从酒精过敏到千杯不醉,最开始就这么过的。

 

“这委屈呢,如果明知是委屈,还选择去承受,就不算委屈。”

 

阿九茫然抬头。

 

“你们不是说做艺人挣钱嘛。总要挣的多,税才缴得多,把挣的资产拿来还上就好了。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张清冬声音轻轻静静的,很慢,很柔和,雪一样娓娓飘下。

 

“这种商业违约金,弹性一般很大,都是可以商量的。多方要求赔款,就会多方协同,每个债主都只想利益最大化,那欠款如果真的一辈子还不上,债务人想不开跳了,那他们往哪捞去。所以呢,最后的结果一般都是合理范围取最高,不是那么好还,也不是那么难还,也就罢了。”

 

“可是……”

 

“小九,所有事都会过去的。总是过得去的。”张清冬认真道,“他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难过、更倒霉的事,过完一个坎,再过一个坎,慢慢、慢慢的,就过去了。”

 

以为轻舟已过万重山,其实万重山连着山外山。苦尽不一定甘来,风雨之后,仍旧风雨,只是多一些承载眼泪的能力,多几分从容与淡然。山一程,水一程,山重水复又一程,曲折过后,还有坎坷,人总是这么慢慢长大的。人都是要这么长大的。

 

“可是他一个人,生病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很严重怎么办?他以前那么耀眼,后来打击那么大,我真的想象不了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活不下去可以死啊。死不了就接着活。”张清冬轻松道,“这活着很好,死了也行,或者往好处想呢?他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你真的是会安慰人的。”阿九简直噎死了。

 

张清冬闭嘴了,冲她眨一下眼睛。

 

阿九哭笑不得,看他又在慢慢倒酒喝。


她忽然无端地想抱一抱他。张清冬很高,但骨架很细,抱起来肯定很瘦,会有点硌手。他爱干净,衣服上总有洗衣粉香香的味道,然后会闻到他身上的清苦味,像屋子里熬的中药。很温柔,很淡然,抱一抱就让人很心安。但她又不敢太靠近,他有自己的小天地,很自在,很安静,让人不忍叨扰他,亵渎他。

 

“清清真的很漂亮。这次没有千总滤镜。”她端详很久,“清清不笑的时候有种圈里说的‘破碎感’。”

 

“破碎感?我没有。”张清冬挠头,“我只有破烂感。破旧感。还有一点破费感。”

 

“哈哈哈。”阿九想了想,也觉得这形容不合适。他身上最动人的,应该是一种温柔的生命力。不是多挣扎的、痛苦的生命,只是慢慢、慢慢就长好了。他一个人生病,一个人慢慢地活,像冬天雪地下的小草,缓缓地就发芽了,缓缓地,在积雪里,生出一封春天的来信。

 

“清清。”

 

“嗯?”

 

“我走了呀。”

 

“哦,好啊。”张清冬抬头,“我送送你?”

 

“你好好休息,”阿九起了身,却是两步一回头的不舍。“不要总生病。”

 

“努力一下。”张清冬送她至门口,想了想,还是拍拍小女孩脑袋,柔声说:“回去别难过了。”

 

车门砰一声摔上。他一抬眼,撞上易烊千玺风尘仆仆的视线。

 

他应该是不久前才收到消息,日夜兼程驱车赶来,所以大衣起了褶皱,眼底有疲惫乌青。

 

然后看见张清冬出来,揉着小女孩发顶,眼带温柔笑意。

 

门外冰雪盈尺,踩一脚都是破碎的声音。

 

 

 

35.

 

无言,送客。

 

张清冬前脚进门,后脚就被易烊千玺抵在门框,上上下下检查个遍。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他眼中都是低沉怒意。

 

“没有。易总,你看够了吗。”张清冬合拢领口,才开口。他敢再虚弱一点点,易烊千玺就会直接把他里里外外扒光看掉毛。

 

易烊千玺这才放开。

 

张清冬理理衣摆,倒非常轻快:“令弟顽皮可爱,长此以往必成大器。”

 

“这件事,”千玺想碰碰他额头伤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缺胶带。”张清冬扭脸进店,“我店里五毛钱一打胶带。”

 

“你缺什么?”易烊千玺立即跟进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

 

“那好得很。”张清冬声音淡淡,“这工作我早就不想做了,麻烦易总帮我办个离职吧。”

 

易总静了片刻,“你要是不想跟着他了,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这是做什么呢。我身无所长的,工作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看见了,易总是想聘用我还是包养我?”

 

“不是的。我怕我不在,你又出事情。”

 

“哦,劳您费心。”张清冬又在桌前坐下:“可我一直一个人窝在这,好像也没出过什么事。”

 

“那为什么小北可以?”

 

“什么?”

 

易烊千玺直视他眼睛,“你为什么可以给小北当助理。”

 

“这……”张清冬沉吟,“这是他拿我的店威胁我。”

 

“我就不会这么做吗。”

 

“您不会吧……”

 

“我为什么不会。”易烊千玺反问他,“因为我是好人?”每次都说他是个好人,然后每次都十动然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张清冬发给他的好人卡快攒满一车了。

 

张清冬沉默看他,杯里还有酒,他一口喝掉。

 

两相沉默,易烊千玺在他对面坐下。

 

他温了声,重新开口:“百世的事……你看到了吗。”

   

“现在,你想他清算破产,还是接管,吞并,都可以。”千玺凝望他,缓慢但认真:“以前不行,现在都可以,我做的到、千秋做得到,只要你高兴。”

 

张清冬捏着杯子,埋头不见他神色。

 

“还有,小王家那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继续道,“你想怎么处置,我……”

 

“我为什么要高兴?”张清冬打断他。

 

易烊千玺沉默了。

 

“不好意思啊,易总。”张清冬又倒了酒,“你们当老板的事,跟我一个普通人没关系。我没兴趣,也不太关心。怎么这话我说来说去就说不明白呢。”

 

易烊千玺注视他。屋里静静的,只一炉火热着。窗外又飘起雪来。小猫嗅到熟悉味道,偷偷拱出窝,在二人间嗅来嗅去,最终挨到张清冬手边。

 

“就这么讨厌我。”千玺低下头,他这天未戴眼镜,满身风雪地进屋,看来有些憔悴。


“不认我,不想见我,生病受伤也不告诉我。你就这么讨厌我。”

 

“……易总,我没有讨厌你。”张清冬摸着醒醒,叹气说:“我只是不喜欢而已。不喜欢就是……没那么喜欢,也没那么不喜欢。”

 

不喜欢不是讨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也不讨厌、也不喜欢,没那么讨厌、也没那么喜欢。人平均一生熟知二百七十五人,了解三千六百一十九人,全世界八十二亿人,除却了解的三千人,那余下的八十亿,都可以归之为“不讨厌也不喜欢”。

 

“所以,你只当我是个路人。”千玺指了自己,一字一顿说:“我无关痛痒,是吗?”

 

“其实这样,挺好的。”张清冬看他很久。或许错误的相遇如上牌桌,坐庄或坐闲,一旦深陷,注定有输赢,有亏欠,久赌无两全。欠了债、欠了情,再聚就会再添,越还越会亏欠。所以他们之间,最好的关系是擦肩。

 

虽然也不能算纯路人,算老板的亲戚。算顶头上司。算……在他这里寄养了一只猫。

 

“哪里好,好什么?”易烊千玺说:“为什么?”

 

“这没有为什么。”

 

易烊千玺目光灼灼,“因为那个小助理?”

 

“跟别人没关系。”


“是不是因为那个助理?”他语气加重了。


“不是。”


易烊千玺未再言语。

 

“易总,我看你手也好了。”良久,张清冬重新开口,“也该把小猫接回去了吧。”

 

易总只笑了一声。起身收走桌上酒杯,仰头饮尽。张清冬没想与他对酌,所以桌上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玉色的青瓷小杯。

 

然后,他看见那只杯子,一寸,一寸,沿着釉下的纹路,在易烊千玺手中如树根般裂开,像心碎的痕迹。裂痕蔓延进手心,长出血液,蜿蜒交错,浸透衣袖,浸透腕间的珠串,洒落下来。

 

“这怎么是好了呢?”他摸摸他怀里的小猫,血肉横流间语气温柔:“你有伤,少喝点酒。猫还是在这养。”

 

张清冬愕然看他。看他用干净的手,撩开他碎发,抚过他受伤的额头。


“我上组里,处理点事。去去就回。”

 

 

 

36.

 

“精彩。”邬童倚在门边,发出吃瓜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张清冬扶额坐在桌前。一个头两个大。

 

“我一直在啊。”邬童甚至在嗑瓜子,隔壁刘奶奶给的。“你自己一天到晚不关店门,怪谁。”

 

“我开着门,是方便别人买东西,不是方便你听八卦的,邬童老师。”

 

“也不怕晚上连人带床被偷了去。”邬童老师跨进门。

 

“你就放心吧,你不偷没人惦记。”张清冬有气无力还击。

 

桌上残留几行血迹,堪堪干枯,扎眼的红褐色。

 

邬童洁癖发作,嫌恶的白眼翻上天去。甩出一包酒精湿巾,一边擦一边丢:“你不是要瞒着他吗。干嘛自爆?”

 

“迟早要知道的,不如我自己说。那小子也该剪剪枝了。”张清冬疲惫道:“反正他亲眼看见我没什么事,也严重不到哪去。”

 

他要是替北野瞒着,反而火上浇油。

 

“真周到啊,间歇性当妈。”邬童擦完桌子又擦手,里三层外三层擦完才坐。“还知道溺子如杀子。”

 

张清冬皮笑肉不笑:“呵呵。”

 

“但说实话,”邬童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算为了北野,你对那个小助理也太特别了一点。”

 

“女孩子总是要保护一下的。”张清冬叹口气,“况且本来也不是她的问题。”

 

邬童冷漠挑眉:“是吗。”

 

“别人不知道,”张清冬说,“那原因你还猜不到吗。”

 

小阿九是王俊凯过去的粉丝啊,他一开始就认出来了。

 

名字生日里没有九,逢人就说叫九月的九。水杯包包喜欢用接近天空的蓝色,手机里固执地听十年前的歌。是从台下到聚光灯的羁绊和仰仗,是曾与他隔着蓝海相望,用目光照亮他、用爱意托举他,素未谋面却心照不宣的小家人。是十年中对不起的最多人。

 

“我知道有什么用。”邬童抱着手,“她都没认出你。”

 

“认不出来,才不会失望。”张清冬道,“离偶像太近了,是会掉一手金粉的。”

 

邬童嘁一声:“随你吧。我也回组了。”

 

“行啊,白白。”张清冬扬扬手,恕不远送。

 

“你确定不要搭便车。”

 

“我为什么要去?”张清冬莫名其妙。能休假还上班,脑子有泡?

 

“你是揍一拳傻三年吗?去跟易烊千玺吵架啊。去救你家的小妹妹。”车钥匙在邬童手里一抛:“都这种程度了,你觉得他还容得下她吗。人自己都知道了,过来跟你告别的。”

 

“嘶……”张清冬一把捞走他钥匙。“你下次能不能先说重点?”

 

 







TBC. 



                                  

走不出 看不破

 


 


脆脆鲨

三万英尺上的寥寥寂寞 中

!民国设定


竟真飘起一点两点小雪,其实没什么稀奇的,此地的雪和人说话的腔调类似,轻软缠绵,尚未落到地面便先一步化开。阿易身后的裴副官伸臂,为阿易撑开把黑洋伞,他已是个老头子,佝偻着,蹒跚着,寸步不离着,近些年他愈发自知身体衰败,昏聩地几次将阿易错认成老爷,印象里他还是个只到肩头的少年。

 

自己是几时老到这地步,他又是几时长到这般高,想来想去,原来仅用一瞬间。

 

阿易盯着鞋尖的晶粒,抬眼望,千丝万缕的银花,天仍旧是当时的天,踏进的门却并非同一扇。老宅的门有高高的槛,每回进出都需抬腿,出去的时候,他似有感应地回头,房檐下的匾还稳当挂着,它已在那儿百年,不腐不朽......

!民国设定


竟真飘起一点两点小雪,其实没什么稀奇的,此地的雪和人说话的腔调类似,轻软缠绵,尚未落到地面便先一步化开。阿易身后的裴副官伸臂,为阿易撑开把黑洋伞,他已是个老头子,佝偻着,蹒跚着,寸步不离着,近些年他愈发自知身体衰败,昏聩地几次将阿易错认成老爷,印象里他还是个只到肩头的少年。

 

自己是几时老到这地步,他又是几时长到这般高,想来想去,原来仅用一瞬间。

 

阿易盯着鞋尖的晶粒,抬眼望,千丝万缕的银花,天仍旧是当时的天,踏进的门却并非同一扇。老宅的门有高高的槛,每回进出都需抬腿,出去的时候,他似有感应地回头,房檐下的匾还稳当挂着,它已在那儿百年,不腐不朽,像是长进木梁里的一只眼。

 

老裴将车开到大门前,搓着手喊阿易上车,他这才挪开步子,自嘲即便有朝一日他死了,这木头大约也不会松动半分。坐进后排,听老裴念叨马上又要大雪,劝他早些回家,“我估摸着,将军今晚不在营里休息,到宅里住。”,阿易只应了句,旁的绝不多说,至于他是否早回,老裴也捏不准,他虽是个毛小子,却要比老爷难伺候。

 

倒不是阿易天性沉默寡言,只是太累,成日要学各种东西,他是父亲的长子,嫡子,独子,简直是古板礼教中家族传承的最优人选,无任何争论余地,必是他,只有他,要他将来呼风唤雨,也要他现今不言不语。他不能表现得太快乐或太伤悲,在收到喜欢的礼物时按下激动,受到痛苦的责罚时云淡风轻,父亲仍嫌他活泼,“记住,千万别叫人看出你心里头在想什么,更别提说出口。”

 

炮声是将近凌晨炸响的,正如老裴所料,雪下极大,沤得车开不动,阿易被老裴紧夹在怀里,他甚至能隔着厚重军服听清老裴的心跳,急促凶猛,可他异常平静,在片片倒塌的屋舍间,比持续飘洒的雪还冷还默然。

 

直至艰难抵达老宅门口,那儿早已被毁的不成样子,他走上台阶,不知踩着什么,只听得它发出碎裂的,叹息的声音,像是呵出临终末了的一口气,低头看,废墟里露出易字一角,是他以为永远伫立于宅门之上的匾额。

 

家没了。保庆刚才的答话忽然狠扎了他下,将鞋子衣帽换好,到侧厅前,仿若那日心有所感的回眸,看雪变作雨,回忆变作映有他模糊身影,被打湿的玻璃一块,他最后,深深地望过窗台,再找不到雪的踪迹,转头交代老裴,“有空你去练练他,看合不合适。”

 

即便不合适,他亦会收留保庆,为所有的北城孤儿。

 

“你知道的,老家亲戚这些年没少往这跑,送他好多礼。其实啊,即便不送,他也不会不管的。”,三太太又挑了两根茄子,问保庆好不好吃,得他点头,笑眯眯说,“所以你不必怕,但凡不碰到底线,他对你是格外开恩的。”

 

保庆本不是因为担忧做错受罚而怕他,出神地看茄子被斩作条,“你会做地三鲜吗?”“不会,这要炒,我可端不起铁锅。你要吃?”,三太太招徕管厨房的蒋嫂,把茄子放到蒸笼后就脱手给她,低声问保庆,“刚才他是不是吩咐你开车?”

 

“咋了?”,三太太一般不过问先生的公事,保庆仍旧对着菜板上的青椒发呆,听到她问才移开眼,她吁气,略带烦恼地讲,“我还想着去三心斋练琵琶,你不在,只好叫辆黄包车了。”

 

说的比她的琵琶都好听,保庆是俗人,直直道破弦外之音,“你哪里是练琴,分明是去打牌搓麻将。”“我,弹得累了,消遣也不行啊!”,她气得柳眉倒竖,只差伸手拧保庆的耳朵,终究不敢,前两年保庆刚来那阵还行,如今越大越不可爱,不知谁教的他,活脱脱一个小阎王,板起面孔,厉害的不得了,只好拿地板出气,倚在门边,尖细鞋跟有搭没搭地敲,保庆烦这声音,无奈道,“要不我先送你,再回来接先生。”“算你还有良心!”,她立马站直,斜睨保庆道,“不劳你的大驾,怎好耽误你们办正事。”

 

保庆眼珠滴溜溜在眼眶里滚了圈,落到刚炒完冒热气的地三鲜,总之就不接三太太的茬,她反倒笑了,庆幸保庆还有点儿幼稚,她恐惧曾见到张张麻木怆然的孩童的小脸,被炮火燎得半红半黑,虽然车飞驰而过,只匆匆一眼,但她心下明白,再也没有笑与泪,太多太深的伤疤硬得像干掉的水泥,糊住他们。

 

两盘菜分作四碟,保庆举起其中一份,朝三太太说,“这点送到书房,另一份你是要给二太太吧。”,平素打牌,她都要与二太太说会儿话,跟拜佛似的,甚至比拜佛有用,常常赢多输少,她对保庆的背影讲,“先生都讲不吃了,你还送啊。”“不是你说的,他对我格外开恩吗。”,保庆不回头,径直拐去书房。

 

门连叩三声就够,只管听里面的吩咐,叫他进来就推门往前半步,叫他等等就后退半步候着,老裴告诉保庆这是易宅的规矩,是他想留下就需得谨记的准则,他不服管教地问,“要是我没守呢?”“会死。”又问,“不当心犯了呢?”“也会死。”,老裴总是把死挂在嘴边,毫不忌讳,开枪枪没打到靶上会死,开车车子急刹会死,动作大点会死,说话高声也会死,保庆初来乍到三个月,在老裴这儿已经死了成千上百次。

 

当然不是恐吓,处于当今时局,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分分钟都有人丧命,死法是千奇百怪,死因却大抵相同,世界已成巨大漩涡,他们无法从中自救。老裴夹着烟挠头,两指间燃起的火苗岌岌可危地在他花白的发际闪烁,他全然不顾,“恐怕我马上也要死了。”

 

刚听到这话,保庆还当老裴是为表示在阿易身边做事危险,不留神就有性命之虞,毕竟他们终日与暴力为伍,极大可能也会死在暴力之中,保庆接过老裴的烟,并不会抽,只把玩,将烟嘴,烟丝,烟纸统统拆解,他仍确信,用他年轻的身躯能够保住所有人。

 

老裴是病死的,早年打仗,残存的两块弹片将他耗得油尽灯枯,他死的样子像是风霜里很久没结出新叶的弯曲枝桠,硬挺着。他告诫保庆,不许在宅子里祭拜他,因为他不姓易,对本家是很触霉头的事,结尾依旧是,“会死。”

 

可保庆却冒死为老裴在后院的廊下摆了火盆,焚烧黄纸,老裴没有后代,自然没人替他哭丧,保庆的眼又干又涩,只能点着数,将很厚一沓纸递进火盆,从口袋掏出老裴生前没抽完的烟盒,剩五六支。他倒出一支用烧纸的火点燃,盯着缓慢上升的烟雾,烟放到唇边吸进,分不清吃的到底是香烟的烟还是黄纸的烟,没差别,都是老裴的烟。

 

尚未烧掉半沓,阿易忽然站到保庆面前,他惊得跳起,把烟背到身后,把纸一并踢走,可火盆藏不了,还在熊熊燃烧,老裴从前的耳提面命总算成真,他坏了规矩还被抓个现形,无言以对,唯有火苗噼里啪啦地叫,他咽口水,好在没忘基本,低头招呼,“易先生。”

 

保庆没死,没受到应有惩罚,他偷偷地瞥阿易,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他想老裴跟阿易这么多年岁,还是能得些体面的,不好叫他连个烧纸的人都没,保庆不停地开脱,心虚后突然又打抱不平起来,竟胆大到怨怪阿易,索性昂头看向他。

 

火光将阿易淡漠的脸照得通红,奇异而扭曲,一个人,一半是滚烫的,一半是冰冷的,一半是红的,一半是黑的,他弯腰捡过保庆脚后跟的纸,沉默地撒进火中,专心致志,即使今晚的月光如此美丽,他的视线却只在那簇跳动的火焰,自胸口处拿出只银丝扁酒瓶,拇指按住瓶口,一点点地倾洒,偶尔遇火,炸开小朵金花。

 

他们就面对面地立在盆的两端,等保庆抽完一支烟,纸也烧尽,火将灭时,保庆把烟盒全扔进去,但不过是维持短暂的微亮,像接触不良的电灯泡里头的灯丝,闪烁几回,终是坏掉了。

 

“谢谢先生。”,保庆才发觉嗓子似被黏住,开口嘶哑,“裴叔说过不让在这,是我,怪我,谢谢先生给叔他烧纸,他,他。”,保庆一时再难继续,喉头堵牢,拼命咽落酸楚,他擤擤鼻子,瞪圆眼睛,才敢保证不带颤抖地开口,做诸般努力,还是被阿易轻送截去话头,“不单单给他。”

 

冰碴泥水下埋了多少人,竟然成谜,打远处看,似从土里钻出支细弱的白莲,走近才醒悟,那是半只幼小的手,僵直地裸露在外,五指同花瓣般蜷曲在掌心。

 

保庆的泪盈在眼底挣扎,他的心没规律地乱跳,期盼阿易替他说完未了的话,“给许多人,在意咱们的,咱们在意的,再见不到的许多人。”,最初保庆还能按捺住抽泣,渐渐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不满,开始怨怼,他蜷缩在墙根角落,像被抛弃受伤的幼兽,委屈不甘地哀嚎。

 

阿易静静站去廊边,背身守着保庆,极浓的银光裹住了他,仿佛他才是月亮,可惜他并不像月亮无私无情,幸而他还拥有人的复杂情绪,既有些嫉妒羡慕,还有些可怜可悲,呼啸地来,又转瞬即逝,在保庆隐忍的哭声里,他感到胸膛空落落的,或许是天气泛潮的原因,十分的闷,他转向保庆,手试探性抚在保庆的头顶,终于痛快,“哭吧。”,好像他流不出的泪,都能经由保庆流出。

 

阿易即是保庆,保庆即是阿易,他即是他,他们共同生长于寒冷的北城,又被迫挪根栽进此地,仍会开花结果,可花谢得飞快,果仁奇酸,他们流着更滚烫的血,可现今的气候已足够热,再热的东西只是招引蚊蝇。

 

保庆一手托餐盘,一手将飞虫扇开,听里面说,“进来吧。”,他在门内一步处站定,双手端平,“三太太做的蒸茄子,顺便再炒个地三鲜,她说怕您晚上会客吃不好饭,想您先垫吧点儿东西。”,阿易自然清楚不是三太太,她向来不多问他的事,如何得知他去会客,定是保庆,他不愿拂了保庆的好意,便点头,拿到外间一张小圆桌上吃。

 

“吃点吗?”,阿易并不直接动筷,邀保庆坐下,他见客,保庆得等在门外,更没东西吃,有时要从六七点谈到九十点,饿得保庆抓一把来往侍应生手上,别桌撤掉的香瓜子吃,阿易想到些什么,折返进书房拿出袋糖果,裹着银光闪闪的外衣,“人家送我,给你留了。”

 

纸壳上印有个老头头像,边缘红蓝条纹相间,保庆拆开,里边是可可与牛奶味的糖皮包碎花生,在这儿卖得少,算是家乡特产,他小时候常为这种糖闹,不买就要撒泼打滚,买两颗就喜滋滋的,跟捡了天大的好处似的,他爱吃甜的,吃得满嘴黑牙也不怕。

 

似乎没从前的甜,香倒是还香,可惜长途跋涉过来,有些发软发黏,那会儿保庆都要把糖塞进雪地里,冻个一时半刻才吃,吃完老娘立马拽着他的脖子,盯着他漱口,他在嘴里随便咕哝几下算数,糖化得干净,再尝不到一丝甜味,甚至酸溜溜的。

 

抱紧袋子,保庆准备分给其他人,“我妈说糖要是吃得太多,蛀虫会钻破肚皮。”,阿易浅笑,摆手任保庆处置,保庆朝他点头,往楼梯口走,刚下一阶,扭过身子,望走廊深处坐着的阿易,桌旁的大窗户投落数道夕阳,他淡灰的长衫渐渐变白,明明在举筷夹菜,保庆看来却又像一动不动,宛如摆设盆景,永远青绿。

 

糖果受到挤压,窸窣地响,阿易听到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放碗抬眼,保庆从廊头跑来,经过一扇扇窗,身上一阵阵亮,像夜间某辆疾驰的火车,横冲直撞地开进阿易的眼里,保庆什么都没讲,抓把糖果放到桌面,再原路返回。

 

阿易默然端详它们许久,久到叫人怀疑他吃糖不必用手,他无甚表情,将糖收进裤袋。

 

保庆一口气穿过两三处台阶,七八条长廊,直到二太太房间前才停步,顺气平息,屋门虚掩,流出点冷气与女人细碎的笑,保庆不忘规矩,敲门等待,于是对话声越发清晰,三太太边讲边打开门,手帕掩不住弯起的嘴角,“哟,你怎么来了?”

 

若仅是三太太,保庆也用不着顾太多的繁文缛节,她本就是个机灵鬼,但二太太在,保庆必得清清嗓,语调适中,不高不低,“保庆请太太的安,先生叫我送点老家的糖果来。”“又是哪门子的穷亲戚,人来了吗?”,三太太捻过一颗,见保庆摇头,“倒是讲礼,人没到,东西先到了。”她刚讲完,二太太便请保庆

进屋里说话。

 

这是整座宅子里最好的一间房,冬暖夏凉,阳光充足,还宽敞,放多少家具都不觉挤,床幔是青色薄纱,被吊顶的电风扇吹得鼓胀,像在天花板与地板中间塞了颗气球。原来成对的床头柜被撤掉一只,换作辆轮椅,二太太正靠在两个叠着的厚枕头上,招手让保庆走近,她与三太太的声儿是不一样的柔,“还烦你辛苦这趟。”

 

“不辛苦,应当的。”,保庆对二太太极为恭敬,甚至比对先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十六岁就嫁入易家,三十六岁被炸断双腿,经年累及全身,终日困在张六尺床里,平常午后两个小丫头会推她到花园散心,也不过一刻钟半小时左右,她待人却仍能保持温和可亲,简直算是奇迹,谁能不爱她呢。保庆非常尊重敬佩二太太,偶尔在花园碰面,无论手头有什么活计,他都暂且搁置,先向她问安行礼。

 

长期卧床使她的肌肉逐渐萎缩,她的手臂只有层薄薄的皮兜住血管骨头,剥去糖纸,放在口中,她朝保庆微笑,“很甜。”“甜就好,甜就好。”,保庆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总在二太太身上看到老娘的影,分明两人性格长相毫无相通之处,讲不清原因,或许是他太牵挂。

 

“二姐,刚好小保庆也在,我推你到楼底转转吧。”,她叫来身强力壮的两个丫头,一个看顾一个背,轮椅交给保庆,她则负责指挥,顺便将条长披肩包住二太太,一行人浩浩荡荡,半路遇到阿易,他从丫头背上把人接过,管二太太叫姝姨,血缘上他的妈早早过世,只养他到三岁,能活到今天皆是二太太的功劳。

 

二太太的头搭在阿易肩膀,轻声问他,“我瞧你近来很忙?”“生意上的事儿罢了。”“要只是生意,我也不便插嘴。”,她停顿片刻,坚定道,“你心软,凡老家来人是能帮就帮,可我还得说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已不在自家地界,更需提防戒备,你知道他们的苦,他们却未必知道你的苦。”,她拍拍阿易,示意放她坐进轮椅,花厅挂着的八哥瞅见他们,嚷道,“阿易,阿易,吃饭,吃饭。”,保庆上前给他添食儿,它却骂,“臭保庆,死保庆。”,保庆挥拳作势要打它,它倒狗仗人势,扑棱翅膀又喊,“阿易,阿易。”


温暖的雪崩

《雪中春信》(十二)

*前篇:(十一)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张清冬听见孩童声音,叮铃铃,像风铃。

 

睁眼是一间老去的废园,时间在这里停驻,以风的静止,云的凝固,以天高地远的琥珀色。


没有人,他也没有动。人有时明知在做梦,也还是能梦下去。

 

 

32.

 

小川添一笔似小王,在这个地方,王是大姓。城南三里外往东,是小王家的旧址。十九岁后的十年间,张清冬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他把店开在小川西,类似一种遥遥相望的近乡情怯。

 

于是梦里的院门也紧锁,只旧物沿着园墙散落一地。纸飞机,橡皮筋,玻璃弹珠...

*前篇:(十一)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张清冬听见孩童声音,叮铃铃,像风铃。

 

睁眼是一间老去的废园,时间在这里停驻,以风的静止,云的凝固,以天高地远的琥珀色。


没有人,他也没有动。人有时明知在做梦,也还是能梦下去。

 

 

32.

 

小川添一笔似小王,在这个地方,王是大姓。城南三里外往东,是小王家的旧址。十九岁后的十年间,张清冬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他把店开在小川西,类似一种遥遥相望的近乡情怯。

 

于是梦里的院门也紧锁,只旧物沿着园墙散落一地。纸飞机,橡皮筋,玻璃弹珠,铁盒英雄卡。口袋大的旧漫画,小凯的。小霸王卡带游戏机,小北的。纸包的四方椰子糖,小波的。糖是街头巷尾寻常可见的牌子,张清冬记得,叫春光。春光一样的,他们柔软、甜蜜的童年时代。

 

王俊凯到小王家时,约只七岁,见小孩堆里有一个两岁的小小孩,穿很旧的绿卫衣,背带裤,总低着头,不到桌沿高,不爱说话。旁的小孩说他叫小波,听力障碍,叫起来费劲,也就没有人带他玩,也没人教他说话。

 

似乎也无来由,王俊凯就是愿意亲近小波一些,偏疼小波一些,人堆里一眼认出的同类小猫,注定在儿时相依为命。他入园不久就混成小老大,孩子王,没办法,他天生招人喜欢,小波也不例外。如此做起哥哥,带小波看漫画,讲故事,与人沟通,认字,学手语。

 

十一岁时捡回小北,小波一开始很怕和小北玩,怕小北抢走哥哥。王俊凯非常头疼,小北也不听话,每天追狗扑鸡溜街串巷,一天欠揍三顿。每每收拾完他都让小波去哄,胡萝卜加大棒,效果奇佳。一来二去两个小孩混熟,小波才多得一个同龄玩伴。

 

三个人里,只有小波是典型的福利院长大的小孩,安全感匮乏,时刻恐慌被抛下。孤雏睁眼只认第一人,小波从记事就很怕和王俊凯分开。王俊凯脸蛋天才,自始至终不缺人爱。福利院但凡来人收养,永远先问王俊凯。像橱窗里最漂亮的小猫,大方,明艳,只需存在就得人青睐,全世界的爱都涌向他,所有人都愿意许诺给他家。反观小波,先天不全,内向敏感,最寡言,最不起眼,像宠物店里无人问津的小动物,藏在无光角落,第一个爱他的人是哥哥,拥有全部爱只来自于哥哥。

 

为了小波,王俊凯拒绝了所有收养者抛来的橄榄枝。有些家庭实在喜欢他,不缺小波一口饭,愿意一起收养两个小孩。条件相当优渥,他还是没有去。他直觉地知道小波不能做他的附赠品,这样的家里不会爱小波。

 

这时只有易晗,问他想不想要一份工作,想不想试着养起自己的家。王俊凯稍作考虑就答应了,如果不需等别人给予,自然不用怕被人分开。

 

十二岁离开小王家,带着小波转学至邻市,他签入公司,做起练习生。易晗创业初期条件并不好,不得集团扶持,一度濒临倒闭,每个亿夏子弟都要在打磨中起家。同期练习生来来去去,前途未卜,只有王俊凯留到最后。白天上学,晚间训练,周末路演录视频,月末考核,练舞练到低血糖晕倒,公司职员疏忽了,只吓坏了小波。零花钱不多,只够日日上学前往哥哥兜里塞糖,放学也捂着学校发的小牛奶回家给他。

 

十三岁出道,意料之外的一夜爆红,王俊凯出道即巅峰。内地养成系第一人,也仅此一人。乘上互联网时代东风,比肩接踵是全网黑,黑称黑图黑料铺天盖地,只要带上王俊凯大名,就有流量和话题。他初生虎崽,自己消化好就想开,自信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让人改观。为他难过受创的是小波,小波那时八岁,不明白为什么有一天下课时同学们忽然都围上他,曲解嘲笑他命里至亲。

 

十四岁一骑绝尘,影视歌路路生花,王俊凯红至现象级,家喻户晓,如影随形的是二十四小时私生骚扰与狗仔。赶行程被跟踪别车,住酒店被监听,住家里丢垃圾有人翻,在学校上交的作业本都回不到手里。受他波及的还是小波,只九岁,夜里掀开窗帘一角望哥哥何时回家,正对上一只偷窥眼睛,此后夜夜无法安寝。

 

十五岁公司稳步正轨,配套安保堪堪成熟,仍架不住无时无刻无孔不入的侵扰。小波初中入学典礼,王俊凯偷偷出席,别时蹲身替弟弟系了一根鞋带,从小到大的寻常习惯,不知被何人角度刁钻地拍下,后期编排,粉丝圈内一边倒责难小波,愈演愈烈,近乎网暴,小波入学不到一周就停课半月。王俊凯忍无可忍,不顾团队劝阻发声,圈内外顿时腥风血雨,吵得数日不休。

 

也因此闹剧,小波的亲生父母认上了门,那是一户姓张的人家,过去生活困苦,不得已骨肉分离。王俊凯当时十六岁,天然地以为家人就是好的,他没有立场留下小波,身侧日日风口浪尖,前车之鉴累累,或许也不适合留下小波。他答应安顿下张家人,让小波先与他们接触,这在小波眼里,却成了要抛下他的信号。

 

十七岁的王俊凯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家喻户晓,一边准备高考。偏这时和易烊千玺传出吻照,闹得圈里圈外沸沸扬扬。忙忘了小波,就是真的忙忘了。小波隐晦透露过不愿回张家,但王俊凯没有在意,只觉得和他小时候不愿意和小北相处一样。

 

直到后来小北找来,他才知道他自以为是的安排让小波在张家过的并不好。小波早有了一个五感健全的弟弟,张家人只在王俊凯面前与小波温情脉脉,他们知道王俊凯大方,知道他有足够多托举身边人的资源。事实也是如此,王俊凯很早就替张家人安排了工作和房子。

 

艺人红起来就是会飘的。LED舞台屏放大成千倍,聚光灯打下万重光,拥趸应援如山呼海啸,就是会让人忘记自己原来形状。巨幅的屏幕是巨大的膨胀,王俊凯的膨胀,就是觉得自己能保护所有人,能爱够所有人,能扛起庇佑宇宙的责任。他七岁前记忆空白,却仿佛天生天养出的气运丰盈,人格圆满。他从未真正了解人间疾苦,更不明白一个恶劣的原生家庭会带来什么样的残缺。

 

他有取之不竭的爱,所以拿起放下都轻松、给予收走都自由。他那时也不知道,从小只得到很少爱的人,注定患得患失、锱铢必较,被给予和被收走都困难,来去抽身都艰涩。王俊凯爱得光耀夺目、盛气凌人,他不管人要不要,觉得好不好,反正他觉得对,他觉得好,他就是给了。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不知道这种爱有时也是一种侵扰,无论是对小波,还后来对千玺。

 

所以他忘了,十三岁前是小波每天用零花钱攒给他一颗糖。十三岁后走红,公司多了食宿餐补,他不再那么容易低血糖,迎合上镜需求,他渐渐习惯苦涩的美式,不再喜欢甜食,也不再需要小波藏给他的牛奶。

 

十四岁换了大房子,很亮,很宽敞,再也不必睡发霉的木板床。他给小波买了许多玩具,请了许多家教老师。他有了野心,开始在意流量、杂志、综艺、代言和冲奖,但忘了小波需要的只是一张小床,一朵缝在被角的小花,睡前听哥哥讲的一页童话。他忘了小波小小的梦想,只是开一间杂货店,里面摆满漫画书、游戏机和椰子糖。

 

十五岁羽翼丰满,他洋洋洒洒捐钱捐爱,把小王家搬迁至他工作的市内,扩建,添图书馆,享受顶级的教育与社会保障资源,把小王家的人也纳入工作室团队。那样春风得意呼云唤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过因为一根鞋带,就连最想保护的人都没有护住。

 

小波总是静静的、乖乖的,他好像从来没有怪过他,有时拍摄录节目,去外地出差,王俊凯一整天、三五天没能回消息,小波也不怪他。回到家总有小波留的灯,抽屉有很多很多的糖。

 

小波当然是最重要的,只是多了很多也很重要的东西。他们也没有疏远,只是王俊凯身边簇拥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事,把小波挤开了。

 

十八岁的王俊凯亡羊补牢,把小波从张家接回。小波这时已经有心理病在发展,好在为时未晚,只要在哥哥身边,小波就会好许多。那像他们最好的一年,最亲的人、最喜欢的人都在身边,夏天长得像永远。

 

然后,就是仓促结束的十九岁。王俊凯只记得一双泪眼,记得十九岁那天,被人拉走的小波,落泪的小波,拼命在说哥哥对不起的小波。

 

再然后,家中大火。小波投河。

 

再往后,张清冬再也没有回去过。

 

如果要追究小波为什么自杀,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他后来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小波生病,早一点注意到呢?

 

他明明已经发现了,为什么就是以为他好了、为什么没那么在意呢?

 

小波说想回家,想回原来的地方,他为什么就是没有同意呢?

 

——“你一声不吭走了十年,不声不响躲了十年,凭什么一开口就劝我放下?你凭什么劝我?”

 

“临了给自己起一个名字,改头换面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句话都没有,一句解释都没有,你凭什么放下?”

 

“你凭什么就可以一走了之……你凭什么就可以……这么无情啊。”

 

十年后,小波的泪眼,朦朦胧胧变成小北的,变成拳脚相向,声泪俱下地质问。

 

小北今年二十四岁了。张清冬昏沉想,小波也该二十四岁了。


他会不会和他长得一样高?大学选什么专业,也该工作了吧,会做什么工作呢。不想工作也行,哥哥可以养他一辈子。耳朵治好了吧,还喝牛奶吗,还喜欢椰子糖吗?

 

他还记得小波叼着饼干、抱着漫画回家的样子,绿色的长袖卫衣,细细密密的睫毛,温暖的、生动的,朝他笑。

 

可是小波,真的,真的不回来了吗。

 

梦境灭了,最后一眼,唯余熊熊烈火,茫茫雪原。

 

 

 

33.

 

他是死了吗,怎么有走马灯。

 

张清冬昏昏沉沉,被一束光晃来晃去,脸侧贴一团毛绒绒,还温热。

 

“你死够没有。”察觉他睫毛颤动,邬童又拿手电晃他:“死够了就睁眼。”


“……谢谢啊,”张清冬咳了一声,艰涩开口:“你可真是我亲对家……”

 

亲对家关了手电,不再吭声。他依稀认出自家天花板,扶住床沿想起身,胸口一阵刺痛,立即力气全无,又倒回去,险些砸中枕边小猫。

 

“乱动什么。”邬童眼看他仰卧起坐无果,挣扎腾挪不足0.001m,只得伸手扶他起来,递杯水来喂了。

 

“我睡了多久?”张清冬天旋地转地润过嗓,缓慢靠回枕头,不再试图咸鱼翻身。醒醒凑过来,忧愁地舔舔他头发。

 

“一天一夜。”邬童盯他躺尸。窗外大雪,屋内无灯,只一炉微弱火光。

 

“外面……”张清冬话说一半就停下。呼吸起伏如利针扎,他判断又是肋骨裂了。死小孩真舍得,专挑不起眼的地方下手,教会徒弟打死师父。

 

“暴雪。电和信号都停了。”邬童补了一句,“消息暂时传不出去。”

 

“哦……”张清冬缓了一会儿,又把眼睛闭上,“那就好。”

 

“好你个大头鬼。”邬童鼻孔吭气,“还有心思关心北野,你是不是还要我谢他送的红底鞋。”

 

邬童鞋底现在都好像残留着前夜血迹。他当时只带了几个心腹过去,撞开门是满目狼藉,北野怔立着,十指间血滴溢落。张清冬躺在地上,口鼻还在涌出血沫。猩红的,黯红的,流淌似红色的河。落不完地落,红不断地红,浸透了车厢地板,浸得一地破碎都漂浮起来。

 

邬童当场就叫人把周边围死了。当红偶像暴打团队素人,透出去一丝一毫都又要娱乐圈大海啸。

 

“……我那时候,”张清冬无奈一笑,“吓坏他了吧。”

 

“……你是不是神经。”邬童只觉不可理喻,“明知道有坑,为什么上赶着找死?”

 

“这真不是我想的,话赶话赶上了。”

 

“你不会不说话吗?”

 

张清冬摸了会儿猫,静静道:“他心里委屈,早晚要撒出来的。”

 

十九岁事发突然,北野那时在国外学期交换,归国的航班延误,没能按计划赶回。说好第二天回来陪王俊凯过生日,演唱会时还和小波通视频,看直播,在入秋的莱茵河畔挑礼物。叽叽喳喳,千挑万选,最后挑中一张限定古典乐唱片。

 

然后,就是一夜剧变,消息被家里掐断,王俊凯失踪,小波失联,北野经济受控,在国外上上下下折腾两个月,找尽门路才绕开家里飞回来。一落地,他就收到小波死讯,就只晚了一点,只一点点,生离死别一夕体认全。

 

再后来,是北野亲手送小波火化,下葬,回了家,再没有出去交换。归国的行李里还放着和那张小波一起挑的、要送给王俊凯的唱片。和小波一样的十四岁,那种从头至尾被孤立在事件外,远在异国他乡,殚精竭虑、无能为力的茫然,所有的疑问与真相都被大人明目张胆遮盖隐瞒,他该问谁去要一个答案。

 

十年也未得答案。十年后,已跻身头部艺人的北野,也再未飞出国门,未赴过一场国际盛典。四大时装周三大电影节一概无缘,也从未拿下过一个全球高定代言。

 

“我没那么严重的。就是看着吓人。”张清冬缓了会,精神一些,摸到额角贴的纱布,不知什么时候撞的,好在头发能遮一遮。肋骨的伤重一些,又要休养一两个月,反正冬天衣服也厚,看不出来。过往躲债打工受伤太多,他经验丰富了,这不算要紧的。

 

也还好他脆皮,挨两下就昏过去,北野没来及下重手。要动真格的,不出三拳就要跪在地上求他别死。

 

“把嘴闭上。”邬童狠狠揉眉心,懒得再骂。

 

张清冬十分无辜地闭嘴。炉上坐着药罐,煎出细碎噼啪声。醒醒在他肚子上爬来爬去。

 

邬童拨了会炉火,又问:“你到底什么病,那么多血是怎么回事。”那夜里团队医生全无判断,只说必须送医院。恰逢天降暴雪,车开出去看不见路,本地人指去最近的诊所,正找到孙爷爷的医馆,死马当活马医。

 

去时左邻右舍都在,县镇基建落后,暴雨暴雪高温动辄断电断讯号,居民们习惯了断电时聚在一起烤火。见张清冬满身血地送来,几个人惊慌搭手送进里间,邬童刚要跟去,就被老少妇孺认出来,亲亲热热围住了。

 

“我这个病……”张清冬沉默了一下,“他们没说吗。”

 

“没有。”邬童脸色不太好。当时全都研究小时候电视里的漂亮小姑娘怎么长成小伙去了。一屋子人,竟好像都对张清冬生病习以为常。

 

“哦……”张清冬慢吞吞道:“我这个病呢,比较严重,成因也很复杂,基本是已经确定治不好了,就只能好好休养,而且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所以大伙不敢告诉你,怕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什么病?”邬童皱起眉。

 

“你真会伤心?”张清冬挠挠小猫下巴。

 

“少打岔,到底什么病。”

 

“严重的社会牛马综合征。”张清冬悠悠说:“一上班就会发烧,呕吐,腹泻,伤感,震颤,面色苍白,浑身无力,没有食欲……尤其是和你们这些当老板的待在一起久了,还会血压下降,关节疼痛,昏迷休克……”

 

“你去死好了。”邬童拳头硬了,“你的嘴是租来的吗,就非得一直开花?”

 

“哎哟,怎么这么说人家。我这个命都是租来的,难过了分分钟会去死的。”张清冬捂着胸口还没完:“我现在心脏有问题,受不了刺激……肺也不好,呼吸困难……这手也软,干不了重活……腿脚也不方便,走远路就很累,没事只想睡觉……”

 

邬童憋得手开始抖,别说北野了,他都想再补他几拳。

 

“好了,不逗你了。”张清冬咳一声,正色道:“我之前受伤没好好养,现在底子不太好了,凝血功能差一点。把血止住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真没病?”邬童觉得十分敷衍。

 

“你都看到街坊反应了。他们都习惯了。”

 

邬童横眼看他,一脸质疑。

 

“真没事了。”张清冬观察他神情,“你要不要摸摸?”

 

“滚蛋。”邬童烦得要死。他当然是不信的,背地里肯定要查。但只谈话间张清冬看起来就好了很多,面色如常的欠扁,屁话也讲得囫囵,心中放松一些。

 

“好了啊,你就别担心了。”张清冬把乱拱脖颈的小猫摘下来,“来呀醒醒,叫姨姨。”

 

“谁管你去死。”邬童把猫抱走,倒出炉上温好的药:“把药喝了。”

 

张清冬看看那黑咕隆咚的药碗:“我不想喝。”

 

“为什么?”

 

“这是苦的。”

 

“废话。是药都苦。”

 

“但这个药非常苦。”张清冬弱柳扶风靠在床头,还把脸别过去了。

 

“我管你苦不苦,你不想喝也得喝。”邬童把碗递他嘴边。

 

“我已经好了,不喝。”

 

邬童想把碗扣他头上,“你不要挑战我忍耐的限度。”

 

“可是你知道吗,这个药有三种苦味,第一种是非常苦的药味,第二种是药非常苦的苦味,第三种就是非常药的苦味……哇!……不能呼吸了……%#&*……邬童……ooOOO……”

 

邬童捏住张清冬鼻子,咕噜噜几口灌进去。灌完收工。

 

“太过分了,我可是伤号……”张清冬溺水一般仰面躺倒,口吐苦泡。

 

邬童哼一声,还想灌他一副哑药。

 

张清冬真像喝了哑药,迷迷糊糊盯天花板。

 

过了半天,才又开口:“邬童,你有办法把千玺那边的消息先切断吗。我还需要两天。”

 

他至少还需要两天才能起来身。他当然不是好了,只是习惯了、适应了、那也可以称之为好了。他也不是非要邬童动手灌,只是根本没有力气端起药碗。

 

“我可以啊。”邬童随意道,“癫公回去搞事了,现在信号不通,压两天不难。”易烊千玺眼线遍布全组,但凡听到风声、听说那血腥的宰喵现场,再赶回来看到王俊凯这活人微死的瘟鸡样,能提把刀去把北野剐了。

 

他话音一转:“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知道你要什么。”张清冬毫不意外:“过去的事,我知道得比你想的多许多。可是很多事算了有算了的原因,我不说有我不想说的理由。邬童,我答应告诉你真相、告诉你那些事里关于尹柯的部分,换你帮我这次。”

 

邬童看着他,张清冬爽快得意外。

 

“反正这些事,早晚瞒不住的。”张清冬有些累,闭眼歇了一会儿:“只是现在还太早了。更重要的是,你并没有准备好接受。”

 

邬童凝眉不语。张清冬笑笑,看向他指间,梧桐叶环绕的婚戒。


他继续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对吗?你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知道,才非要等一个证明而已。”

 

“我可以帮你瞒着。”良久,邬童沉声开口,“你什么时候说。”

 

“都可以。等你准备好了,来问我,我就说。”张清冬眼皮打架:“但现在我先睡、睡两天……”

 

他很快就睡过去了,小猫又凑过来,嗅嗅主人头发,偎在他枕边睡成毛球。

 

“睡得跟个貂一样。”邬童蹙眉看他很久,替一人一猫拽上被子:“白痴。”

 




 

 

TBC.

 



脆脆鲨

三万英尺上的寥寥寂寞 上

*民国设定!


刚起飞时并不平稳,上下颠簸,连带机舱里的人东倒西歪,阿易左前方有位浑身裹着暗红皮草的太太嗳呦叫唤声,手里的一只小皮箱从机头滚到机尾。她在无休止的摇晃里艰难起身,既要保持平衡又得拢住大衣,好容易站定去追,皮箱竟乖巧地回到跟前,她抬眼,是个穿青黑长衫,戴顶同色羊毛毡帽的男人。

 

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若说青年,他的眼里却蕴满风霜,若说中年,他的面容还光滑细致,只好舍弃亲热叫法,“先生,谢谢侬哦,不晓得侬贵姓?”,阿易从容脱帽,将皮箱交还给她,“萍水相逢,举手之劳罢了。”

 

她报以微笑,朝阿易矮了矮身还礼,眼角斜飞,下巴尖尖,包在厚重毛皮里,甩臂扭腰宛...

*民国设定!


刚起飞时并不平稳,上下颠簸,连带机舱里的人东倒西歪,阿易左前方有位浑身裹着暗红皮草的太太嗳呦叫唤声,手里的一只小皮箱从机头滚到机尾。她在无休止的摇晃里艰难起身,既要保持平衡又得拢住大衣,好容易站定去追,皮箱竟乖巧地回到跟前,她抬眼,是个穿青黑长衫,戴顶同色羊毛毡帽的男人。

 

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若说青年,他的眼里却蕴满风霜,若说中年,他的面容还光滑细致,只好舍弃亲热叫法,“先生,谢谢侬哦,不晓得侬贵姓?”,阿易从容脱帽,将皮箱交还给她,“萍水相逢,举手之劳罢了。”

 

她报以微笑,朝阿易矮了矮身还礼,眼角斜飞,下巴尖尖,包在厚重毛皮里,甩臂扭腰宛如只胖狐狸。不禁有另个女人的身影重叠在上,中秋前后的好天儿,三太太便开始吩咐两个丫头把她屋内装衣服的五口樟木箱抬到花园里吹晒,明明她半根指头都不动,偏要把袖口捋到肘边,露出节细藕般的手臂,指点挥动时腕间两只金镯碰得丁零当啷响,“阿绿阿苏,叮嘱喃,我各些毛皮衣裳一定要晒足日头额。”,连庭前挂的金丝笼里的八哥也学她嚷道,“阿绿阿苏,阿绿阿苏!”


每每喊到阿绿阿苏的名字,三太太就忍不了哼笑,因她是吴县出生,用家乡话把绿苏连读,是茄子的意思,她第一回解释这事,乐不可支地撑在桌角仰倒,“哈哈,怎么会这样巧,一叫她们姊妹倆,我就感觉到菜市场叻。”

 

“你这不是取笑人嘛!”“怎么啦,我爱笑就笑。”,她捏着手绢擦泪,翻脸道,“还不是你问我的,现在反倒骂我,死保庆。”“哪就骂你了,可真会添油加醋。”,保庆搬进易宅有段时间,已大概摸清院里几位的脾气,三太太只大他十岁,嘴巴厉害,专会阴阳怪气,心倒不坏。他知道现今很有些手握权势的贵人,无论下面人讲的真话假话,凡刺到他们星点,即便如同被蚊子叮了口,他们也要用枪子儿还你一口的。

 

可三太太却将保庆的话当耳旁风,片刻转头又和他讲,“说到茄子,从前我家还种过。到热天,摘两个切成条,什么都不加,最多摆点盐,放到锅里蒸软,淋蒜末香油,有条件再放点鸡汁,你吃过没有?”“没有,哪有那福气。”,她见保庆听得直舔嘴,领他到厨房里,亲手捡了个茄子,按才说的法子做,保庆在旁候着,不是怕她碎碗,就是怕她切到自个儿,慌张模样惹得她轻笑,“我阿弟小时候可喜欢吃了,爷娘不在,都是我给他烧。”

 

“你弟弟这会儿在哪呢?”“早死了,饿死的。”

 

火苗噼里啪啦作响,似乎后头未了的话都被它抢走喊去,保庆不懂如何安慰,他只讲实话,“早先我也快饿死过,半死不死的,还看到小鬼勾我的魂了。”“那怎么没把你魂勾掉呢?”“当然因为世上没有鬼啊,我晕头晕脑,把车窗的帘子看成了小鬼。”“要我讲啊,你们是同僚,它是索命的小鬼,你是贪吃的馋鬼。”,三太太恢复往常,应不再牵挂她弟弟,大好了,保庆随她刻薄,反正不疼不痒。

 

锅盖随水汽翻腾,浮起股淡淡茄子味道,三太太拿筷打保庆掀盖头的爪子,保庆则趁她背身作怪脸,正胡闹,阿易经过厨房门口,俩人一见他,默契缄默,保庆立即站直垂眼,视线定于阿易鞋面,称呼他易先生。

 

三太太不如保庆严肃,但亦不敢尖声大笑,她简直变了张脸,放柔腔调,“先生回来了,我做点小菜,你吃不吃呀。”“吃过了。”,他是有魔力的,即使外边瞧着随和恬淡,可谁也没胆量慢待小视他,他对保庆微点下巴,保庆会意地上前,三太太会意地转头摆弄锅碗。

 

一句话功夫,他翩然离开,似乎闻不惯油烟气。


蒸茄子悄然出锅,三太太夸张抚弄心口,“他走路不出声,吓死我了。”“哪那么容易死,你是太太,是长辈,怕他什么。”,宅门里拢共三房太太,站着的这个,加二楼西屋躺着的一个,侧厅八仙台后还摆着个,可她们皆非先生的太太,而是老爷的太太。

 

至于老爷,无人知晓,可能早就倒在东北白茫茫的原野,或者苟延残喘于天涯海角,三太太说他其实变作抹游魂在屋头飘来荡去,“最近我房间天花板隔层啊,到夜里总有叩叩叩的声响,可能是老爷回门。”“想得太多。”,阿易远比保庆直截了当,从不浪费半个词儿,他弯起指节敲敲椅子扶手,也是叩叩叩的,三太太知趣低眸,复抱琵琶拨弦,转而唱曲玉蜻蜓。保庆以为易先生的肯定,约莫来自他书房间透明立柜中木头模特身上一套老爷的旧军装,青里透灰,像是阴天的天色,有时玻璃晃眼,假人也活生生的。

 

“怎么好不怕,老爷已算是凶得了,好歹偶尔还同我们说说笑笑。”,三太太放筷支颐,金镯滑落,她楞楞地摆弄它们,上面一只是老爷送她,下面一只是阿易送她,前后快要五年,叹道,“他不爱笑,也不爱哭,更不爱讲话,我刚见他的时候,他才七八岁,就叫人生畏,过去这么久,我竟连他的脸都没仔细看清过几次。”,似抱怨,面上却隐约带有慈爱怜惜的笑,忽又促狭问保庆,“难道你不怕他?我瞧你见他,比老鼠见猫还怕。”

 

“怕是怕,又不止是怕。”,还有些别的什么,讲不清的,道不明的,深夜浓雾里藏了颗星的,忽明忽亮的。犹如保庆来到此地的第一个晚间,马路街道要亮过天空,他好奇地环顾,僵紫的手围紧里外几层旧夹袄,格格不入地穿梭于式样繁多的毛呢大衣,各色狐狸皮,水獭皮之间。

 

他吸吸鼻子,片刻便觉得无趣,尤其是北风挟着股湿冷,见缝就钻地吹打进衣裳,刺进皮肉骨髓,叫两排牙都打架,身旁青年却只套件圆领毛衣,高声阔论眼前局势,自政治新闻到杂志女郎,对角人潮熙熙攘攘涌出,嘈杂的像是烧沸了水,半圆形建筑墙面扯着张巨幅电影海报,顶端大光明三个字五颜六色闪烁。

 

忽而感到讨厌,讨厌南方阴冷天气,街沿开个不停的汽车,人们欢欣快乐嘴脸,讨厌这块千辛万苦,几经生死到达的目的地,保庆恨恨地踢飞脚尖的石子儿,不小心与对面来人撞了肩,被无端叱责两声,刚要理论,那人却倏地寻不见,像是地上开了个大洞掉进去。

 

保庆暗道奇怪,一摸口袋,果然他老娘的银戒指不翼而飞,立即转头张望,全然未看清小贼样貌,他木在原地,沉下心,重重呼气,干吼道,“捉贼!捉贼!”,大家皆面面相觑,唯有个胖子动都不动,直往前走,保庆朝他狂奔,他却似脑后长眼,也开始跑动,别小看他胖,灵活得很,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保庆脚都快跑断,又不如胖子熟悉地形,寒风似柄小刀顺着鼻腔划开喉咙,他把返上的血腥气一股脑咽回去,跑不动就走,走不动就爬,坚信再没谁能活得过他。

 

做扒手那么多年,这种难缠的苦主,怕一辈子碰不到几个,真叫倒霉,胖子喘息着停步,两人距离仅隔个巷口宽,保庆浑身冒汗,脸也通红,乡下人的模样此刻在胖子眼里竟和恶鬼无异,张起血盆大口就要吃人,“还我,把东西还给老子!”

 

“有本事就来拿。”,他得意洋洋地往后退开两步,逃入右手边的旋转门,保庆连忙追赶,顿在正打转的三扇玻璃前,没见过的门,门后未知的世界,他咬紧牙,咬得腮帮发酸,斗牛般无畏地闯了进去。

 

暖流瞬间冲刷过保庆,屋内和外头是相反季节,里间另有门扉,掩不住人声喧闹,嬉笑怒骂皆有,门头匾额写着黄金屋,保庆立在前边不过三秒,自肺腑提起口气压在心头,怒冲冲向里。

 

二十六张红木牌桌,赌什么的都有,两旁还造了吧台,连排酒柜,数不清水晶吊灯,闪得保庆眼花缭乱,拿掌根使劲揉了揉,便由外圈开始找起,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未料胖子就挤在前排,非常好认,粗短的小指上紧箍只银戒,被保庆一把拽住后领,生把人拖出,砰地丢到地板,保庆如同杀猪,迈腿骑在他肥厚胸膛,左手虎口掐住他脖颈,右手握拳,无情似雨落,瞬间满室寂静,仅听得肉与肉一下下,锤鼓敲钟,胖子的脸真涨成个猪头,吱哇哭叫,“阿哥阿哥,救我啊,我是金隆啊。”

 

刚喊完,紧跟阵阵脚步声,保庆感到好多双手拉他的肩头臂膀,但他始终不肯停,同犯了疯病的牲畜,叫他往东他越要往西,突然恢复轻松,他反倒收手,用袖管胡乱抹净溅在下颌的血,捉起胖子软绵绵的胳膊,脱掉戒指,仔细反复擦过才装回裤兜。

 

站起转身,对着面灰色人墙,最前是个与保庆差不多高,穿长衫的男人,半点表情都无,不起一丝波澜,像是死了,可他却还能说话,“从哪里来?”,粘稠的寒气又浸透保庆前胸后背,脚指头都冻硬了,“北边儿来的。”

 

“呦,还是老乡啊。”,慢吞吞踱出个细眉细眼的白脸儿,恰好他的西服也是白的,显得他唇色更红,勾起嘴角颇有点白无常的影,蹩脚道,“老乡见老乡。”,扭头换成本地话,“阿弟,可得给伊个机会。”,长衫男人依旧漠然,只盯牢保庆问,“叫什么?”

 

“张保庆。”“我姓易,会用枪吗?”“会使,家以前是林子里打猎的。”“好,今儿你搅了场子,不得不赔,按理是要你这条命的,但看在咱俩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小力击掌,后面人便递上把手枪,他接过摆于保庆前,“我想帮你。”

 

“他先偷我的!”,欲反驳,被打断在阿易微微摇头的动作里,讲得再多不过是浪费口舌,这儿不谈所谓的公理,仅凭私立的秩序,枪已沉沉托在手心,保庆问,“要我做什么才能活命?”

 

阿易右边脸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下,似笑意消逝前后的残余,“我有桩差事正缺个空儿,如果你够格,就成我的人了,自己人闯祸又是另一套说法,至少有我在。”,他侧身给保庆让出空,不知何时,金隆被塞住嘴,绑在根柱子上,他取来牌桌上一盏喝剩的洋酒杯,示意手下放到金隆头顶,“三枪打中。”

 

手与脑,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曾经只需单手,现在不得不求稳,两手并用,围观者或许听不见铁管零件碰撞的细声,可保庆不需侧耳,十指感受得到颤抖,他凝视地板片刻,重按到指尖发白,目光里是金隆肿胀脸孔,众人或轻蔑或冷漠的眼,不远处孤零零的一抹青,摒弃多余,他只见酒液拍在杯壁,倏地抬腕,屏息间如惊雷乍响,半空洒落黄金雨。

 

“厉害厉害!”,白脸儿率先捧场叫好,众人旋即附和赞颂,独独阿易,静默地凸在画面外,他悠然走近,步子正对应保庆心跳,保庆不自觉向他低头,他说,“还没完,跟我来。”

 

二楼厢房专为贵客准备,台阶末尾照样挂了匾额,也是三个字,天上阁。他们领保庆到最开阔的一间,有他肩宽的门板共八扇,中间一扇嵌着门牌,名叫瑶池,推门与底楼是别种风景。极大的圆桌,能容五六个人横躺,却只放了几碟酱菜。

 

主位坐着的正端碗吃饭,任他们进屋,眼都不横,只专心添筷脆瓜,可话是对他们讲的,“近期老是吃不落,还好叫人做了锅泡饭,阿易,你这地小菜味道还可以。”“一会就让厨子去您府上,饭总要吃好。”,他仍是慢条斯理,但语气态度毕恭毕敬,白脸儿乐道,“也可能不是菜色的问题,是大哥烦心事总算解决了。”


角落里闷闷发出两记动静,保庆循声瞥去,衣柜里与金隆如出一辙地捆着个中年男子,他奋力挣扎,活像条捞到砧板,刀俎之下的鱼。碗底敲在桌面,他抽出手帕,拿起靠在椅边的拐杖,不大灵活地向门外挪,大家都乖觉地避开条路,阿易弓腰道,“车子已经在楼底了。”,他点头,提起拐杖轻击下阿易的小腿,阿易始终不作任何表情,只是背伏得再低些,反而总带着笑的白脸儿,落下嘴角,阴郁时更像鬼了。

 

直目送他到最后节楼梯,白脸儿恢复笑容,“好啦,背后忠心也看不到,还是把事儿办好最紧要。”,他叉腿坐着,手扶下巴,看戏似的对保庆说,“来吧,别浪费时间。”,翘根食指,朝衣柜方向,“这么大个人,可比刚才简单多了。”

 

既看他枪准不准,也看他心狠不狠。

 

涎水积到口腔,如何也咽不下,舌苔顶在喉咙眼,保庆瞪圆了眼,连要怎么眨都忘记,阿易瘦削的脸廓烙印在瞳仁,他的话在耳蜗打转,是一枪还是举枪,保庆未能辨清,其实二者没区别。

 

阿易回望僵直的保庆,自然知道,远要困难过击破酒杯,毕竟酒杯裂了只还有千百只,开出这枪,打碎的何止颗脑袋,还是人的底线,根本,和以后。保庆身姿渐化为少年的他,他并非一出生就习得漠视,对他人性命无动于衷,他亦会恐惧,脱力到无法扣动扳机,半丝血腥就能叫他反胃作呕,他也想善良温柔,但父亲失踪,炮火漫天,老宅成废墟一片,易家的权利和责任在此时彻底移交给他。

 

人,很多人,乃至整国的人,懒得同他讲道理,命运已拒绝同他讲道理,他也只好不讲道理。

 

站在保庆身后,缓慢抬起保庆右臂,两人间的空隙若有似无,他的温度,烫得出乎保庆意料,吐息如春风般拂在耳边,“别慌,把他想象成林子里的猎物。”,狍子,鹿,或兔子,保庆不具备这般丰富的想象力,人就是人,他的手蛇一样缠上,覆在保庆的指头。

 

砰!

 

很长一段时间里保庆睡觉,无论梦做得好坏,结尾总是这声,当夜他浑浑噩噩地被阿易安排住进某间旅馆,躺在某张床上,他以为会失眠,会反复回忆起可怖场面,但脑海逐渐飘起雪花,他又回到黑土白山,幸福地扑进绵软的厚雪,像母亲伸手抱住了他,那样暖和,那样温馨。水汩汩从浑身各处淌开,他的躯干是家乡的河流。

 

他讨厌此地。


明月雾里照人

你会找到我(一)

庆祝今天浅发一个新文的开头

纯属虚构纯属虚构纯属虚构

有任何不合理之处都是我的问题谢谢

                                           ...

庆祝今天浅发一个新文的开头

纯属虚构纯属虚构纯属虚构

有任何不合理之处都是我的问题谢谢

                                                    

刑警队一行人来的时候,易烊千玺在阳台已经呆了有一会儿了。这一片儿其实不是他的管片儿,但是负责的老黄这几天老婆动了个手术,他请了几天假,领导就把他片儿区的活挪给了易烊千玺。

基层派出所嘛,都是些鸡零狗碎鸡毛蒜皮的事,今天这个小区业委会选举起了冲突,明天哪家又起了口角。

今天早上是一个大爷报的警,是个很老的居民区了,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显得有些违和。说是隔壁那户人家,丈夫老是喝酒,喝多了就打老婆,前天晚上又是一通折腾,昨天和今天却都反常地安静。按说这家老婆每天都会差不多时间出来买菜,然后再在公用的水池那儿洗衣服,两天没见到人了,连带着那个每天下午必出门买酒的醉鬼都没见到,大爷说心怕不是给打伤了打残了,越想越不对劲,就报了警。

易烊千玺跟同事小胡出的警,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也不好直接破门而入,警察同志也要保护私人财产安全嘛,于是两人商量着从大爷家的阳台爬过去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其他线索。小易警官一直身手矫健,自告奋勇,双手一撑,两条长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轻松翻过了阳台的矮墙。他站直身子,从那户人家的阳台窗户往里张望。

窗紧紧关着,但是窗帘没拉严实。

只一眼,小易警官浑身一个激灵。

一地的血。

再一眼。

他看到血泊边缘的一只手。已经到视角的极限了,谁的手,手的主人是死是活,都看不到了。但按照出血量来判断,生存可能性不大。

易烊千玺跟小胡打了个手势。

我守阳台,你去门口。马上上报,呼叫增援。

大概率是命案。不排除作案人仍在现场的可能性。

小胡说起来比易烊千玺还小几岁,虽然办事利落不含糊,但见过的世面到底少了点,按照易烊千玺的指示做完之后,绷紧了脑袋里的弦守在门口,刑警队来破门的时候,他脑门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还是报案的那位见多识广又热心市民大爷给他拿了条毛巾。

破门后确认了现场情况。易烊千玺判断准确,受害人已无生命体征,初步判断死因是失血过多,深秋初冬的天气,温度低,尸体保存还比较完好,能够看见有较多淤青伤口,与报案大爷提及的家暴情况吻合,具体情况要等法医尸检。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暂时没有发现死者的丈夫的踪影。

警报解除,易烊千玺怕破坏现场,于是循着原路还是从大爷家的阳台翻了回来,耽搁了一会儿,他回到死者家门口的时候,刑警队的同事们大多进了屋,就剩下一个守着门口警戒线不让吃瓜群众靠近的。

易烊千玺跟他点了点头,拉起警戒线正要进去,里头突然踉跄冲出来一个人,易烊千玺赶紧闪过,随即又跟出来几个人,后头这几位倒是没第一个人跑的那么急,但也是行色匆匆。

好奇宝宝易烊千玺顿住了脚步想看看怎么回事。

哦哟。

这位小哥长得是真的好看,明眸皓齿,尤其是一双眼睛生的是真漂亮啊。但就是瞎逞强,白着一张脸吐的昏天暗地还不要人扶,旁边站了几个穿着制服的,有一个从年纪和肩膀上的杠杠来看应该还是个不小的领导,还亲自给这位小哥拍背顺气,担心都写在脸上了。不过这位小哥倒是性情坚韧,吐完撑着墙缓了会儿又进去了。

易烊千玺想,领导给递水递纸巾的,这人怕不是靠关系进的警队吧,业务能力不行啊,今天这现场算是非常友好的,尸体完整,也没有腐烂什么的,这种程度别说我,就算小胡都不会吐好嘛。

又想,连制服都没有,也可能是新来的,第一次出现场,领导来关怀下也是应该的。新人嘛,乍一看到惨烈的总归是要吐几回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这么一想,他对这位小哥又生出几分同情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长得在好看的人也得过这道坎。

易烊千玺打定主意,得去给这位小哥鼓鼓劲儿。

明月雾里照人

你会找到我(二)

王俊凯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是水逆。

背的不能再背了。

先是昨天师傅有个饭局去不了,但又实在不好缺席,他这个首席大徒弟当仁不让被派去赔罪,一桌子菜没吃上几口,被灌的七荤八素不说,还各种酒混着来,他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谁把他送回来的,对方大概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干脆给他送回了队里,还是值班那俩兄弟给他抗回办公室的。

总之等他有知觉的时候,是缩在办公室那张行军床上的。他胃里难受得要命,爬起来吐了两次之后感觉稍微好点了,头又开始疼,疼得他辗转反侧一宿恨不得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今晚酒桌上的人。

偏偏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他今天本来是休息的,但是昨晚被扛回来的时候大概动静不小,不少人都知道,凯哥昨晚...

王俊凯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是水逆。

背的不能再背了。

先是昨天师傅有个饭局去不了,但又实在不好缺席,他这个首席大徒弟当仁不让被派去赔罪,一桌子菜没吃上几口,被灌的七荤八素不说,还各种酒混着来,他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谁把他送回来的,对方大概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干脆给他送回了队里,还是值班那俩兄弟给他抗回办公室的。

总之等他有知觉的时候,是缩在办公室那张行军床上的。他胃里难受得要命,爬起来吐了两次之后感觉稍微好点了,头又开始疼,疼得他辗转反侧一宿恨不得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今晚酒桌上的人。

偏偏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他今天本来是休息的,但是昨晚被扛回来的时候大概动静不小,不少人都知道,凯哥昨晚喝多了在办公室睡的。于是一大早队里那几个小弟兄把门敲得框框响,喊他,凯哥,出命案了,说不排除凶手还在现场,昨儿队长和副队长带着几个组长都去市里开会了,队里没人主事儿了,要不您带队去看看?

王俊凯张了张嘴,愤愤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有没有人性了,昨天被灌的半条命都交代了,今天还让出现场。他哑着嗓子给师傅打电话,师傅说已经在从市里回来路上了,让他先去看看,他也直接带人去现场。

于是王俊凯晕乎乎地带着几个新人去了现场,这一路车开得飞快,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宿醉还是晕车了,强撑着安排好现场勘探分工后,先遣小部队破了门确认现场没有其他人后他才松了口气,一群人鱼贯而入各司其职,师傅也总算来了,于是王俊凯强压着的胃里的翻涌在闻到现场血腥味的那一刻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好歹是没吐在案发现场,否则法医科那几位高低得给他一张投诉单。

王俊凯可是刑侦支队一根草,出了名的英俊潇洒冷酷无情,吐在现场,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师傅到底是心疼他的,看他吐完还是一直捂着胃,额头上还在冒冷汗,确实是不太对劲,忍不住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给你喝成这样?”

谁的徒弟谁心疼,王俊凯虽然酒量很一般,但酒品还是很可以,喝多了一般倒头就睡,没见他喝成这样过。

王俊凯靠着墙半弯着腰垮着脸诉苦:“师傅,他们一开始都没让我坐下,站着就罚了三杯,三种混着喝的。”

“我艹…这群鬼人,我算是记住了,可劲儿欺负我的人,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没一个能喝的,但凡有个酒量还过得去的,这事儿也轮不上你。”师傅絮絮叨叨了几句,皱着眉头看了看现场各自忙碌的人,立刻精准锁定了正在看热闹的易烊千玺走来:“来小伙子,你好,我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你是派出所的吧?看能不能帮个忙,我这儿的人暂时都走不开,你帮个忙送我这徒弟去诊所看看?你是城南派出所的吧,叫什么名儿,你们所长那儿我去打招呼哈,麻烦你了。”

于是小易警官莫名其妙地就担下了送王俊凯去诊所的重任,他一边去推他的小电驴一边想,还好他业务精湛,就算不是他的管片儿,也知道附近哪个诊所最靠谱,还知道哪条路最近。

王俊凯晕晕乎乎地跟着穿着制服的易烊千玺坐上一辆贴着xx派出所标记的小电驴,脑袋发懵地按照对方指示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在一声温柔又磁性的“抓紧咯”之后,小电驴以20迈的速度缓缓起步。

这速度需要抓紧吗?王俊凯想不明白。难道我还能掉下去?他本来就浑身没劲,于是偷偷松了手,只是虚虚地搭在易烊千玺的腰上。

咯噔。咯噔。咯噔。

易烊千玺选的这条小路,虽然确实近,但其实是一条“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的路,颠簸异常,他开着来着忽然感觉身后一轻。然后又听见一声闷响。隐约好像还有一声喉咙里的咕哝。

大事不妙。

他赶紧刹车往后一看。

哎呀。这个新来的刑警队的小哥怎么回事,坐个后座还能把自己坐掉下去。他把车一停赶紧去扶人,想着这位小哥今天又吐又摔得真是惨啊,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问:“你怎么不抓紧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