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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刀chadao

【风信】似是故人来 完

 已完结/重生/原作背景/HE

隔天,王九回到越南帮,带回一个盒子。


大老板看着那盒子,思考半晌,问:“是什么?”


王九打开向他展示,是一只断手并一把蝴蝶刀,左手,血肉模糊,气味并不很好闻。大老板看他一眼,王九说:“还是你想要脑袋?我再去割。”


大老板哈哈大笑,看向王九的目光包含着一些“孺子可教”的赞赏,说:“你心好狠。他昨日为了保你命被砍手指,你不动心?”


“当然动心。”王九道,“所以我给他个痛快,不然一定慢慢杀啦。”


大老板一噎,大约是没想到王九比他想象当中还要畜生,道:“你还真是不像龙卷风。”


王九把这句话当做夸奖,点头称是;大老板一拍他肩...

 已完结/重生/原作背景/HE

隔天,王九回到越南帮,带回一个盒子。


大老板看着那盒子,思考半晌,问:“是什么?”


王九打开向他展示,是一只断手并一把蝴蝶刀,左手,血肉模糊,气味并不很好闻。大老板看他一眼,王九说:“还是你想要脑袋?我再去割。”


大老板哈哈大笑,看向王九的目光包含着一些“孺子可教”的赞赏,说:“你心好狠。他昨日为了保你命被砍手指,你不动心?”


“当然动心。”王九道,“所以我给他个痛快,不然一定慢慢杀啦。”


大老板一噎,大约是没想到王九比他想象当中还要畜生,道:“你还真是不像龙卷风。”


王九把这句话当做夸奖,点头称是;大老板一拍他肩膀,就说:“走吧,跟我去见议员。”


此议员非彼议员,乃是正统官守议员,在拆建方面真说得上话的一位,也没有不成器的儿子。王九跟随大老板进入跑马场,莫名感觉这场景有一些让他不适的熟悉,但又说不出来自哪里。


大老板和议员在顶层看厅落座,彼此都有事相求、都能从对方身上获得好处,自然客客气气,没绕几句弯子,就拐入正题,开始商谈城寨事宜。


议员在龙卷风那里显然没讨到好,还是明显不大相信大老板能拿下城寨,大老板一笑,就向他介绍王九,说:“龙卷风头马我都拿得下,他本人更是小事一桩!如今龙城帮众人离心,您就放心好了。”


王九露出谄媚微笑,附和:“您就放心好了。”


议员意味深长地说:“你若人手不够,有人可以帮忙。”


他不说“我可以帮忙”,但眼下香港政坛泥沙俱下,黑白两道交织混杂,大老板听懂了这句血腥的暗示,站起身,哈哈一笑,就道:“多谢先生!”


窗外,那匹押注最多的白马在最后关键时刻被黑马反超,大老板懊丧叹气,说:“哎!押错了宝!”


王九十分乖觉,知道大老板在暗示什么,连忙说:“大佬,赌马押错,选人一定押对啦。”


11、

隔天大老板进城时,龙卷风正在飞发铺内听歌。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收录机,正放“爱你在心口难开”;听了一会儿,约莫是觉得不太应景,于是换成“偏偏喜欢你”,唱到“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时,提子从门外冲进来,喊:“大佬,大老板带九哥还有胜和、勇义、潮州帮的人进城来了!”


他像报菜名一样说了一串,龙卷风却并无惊慌之色,按停收录机,抬头看他一眼,道:“还叫九哥?”


提子自知失言,低下头,说:“王九。”


“他倒是真会揽人,”龙卷风面无表情地说,“将能揽的都揽来了。”


洛军、四仔、十二紧跟着夺门而入,洛军说:“龙哥,你先走,越南帮人多势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龙卷风被他逗笑,朝他竖起拇指,称赞道:“你很有文化,比阿占要强。”


三个年轻人一见他笑,心惊胆战,尤其是洛军,不明所以,也不知道阿占是谁,以为大佬死了情人、又遭到头马背叛,精神失常了。


但是龙卷风收起笑容又恢复了正常,吩咐他们去护好街坊,教大家闭门落锁、没人招呼千万不要出门。


十二问:“龙哥,你怎么办?”


龙卷风一摆手,把三个后生仔撵出发屋,道:“什么我怎么办?难道这是什么大事?”


三人表情如出一辙地惊悚,这难道不是什么大事?


龙卷风指指墙上“城寨治安管理委员会”的证书,说:“你们好歹也是会员,十二,你算半个——要担起责任,不要惶恐。如果你们都表现出恐惧,街坊一定更害怕。”


年轻人领命离去。


龙卷风孤身走出发屋,见到了和前世一样的场景。人群尖叫逃跑,杂乱的纸片和垃圾在空中飘飞,成团的电线遮天蔽日,被死战的越南帮和龙城帮众人劈断,在地上兀自冒出火星。


龙卷风穿过尖叫的人群、流血的尸体和翻倒的器物,砍了越南帮客,救下几个龙城帮的兄弟,在太湖楼遇上了大老板和王九,以及其他三个帮派的人时,仍然面不改色,只是衣服上多了几道血迹。


他双手从指尖开始滴血,就着这滴血敲出一根香烟,点燃了。烟雾缭绕之中,他与平时的温和不同,另有一种森然的风采。


他闲闲向大老板打招呼,说:“不就是帮你摆平了议员的事?小事一桩,何须亲自上门道谢。”


大老板恳切地说:“当然要好好谢谢你,给我送来这样得力的助手。”


龙卷风并不多看王九一眼,他说:“你杀了本帮头马,偷别人的来用,可还顺手?”


大老板说:“当然顺手。你若是能把龙城帮也给我,将会更加顺手。”


龙卷风道:“你自己不敢来拿,找这么多人联手?商议好怎么分赃了吗?可不要起内讧。”


他热心帮助大老板思考后续事宜,却引起各帮众人对视,这些人显然都彼此疑心,大老板冷笑一声,说:“那就与你无关了。”


勇义龙头果然不白起这个名字,不怎么义,但是很勇,对大老板说:“废什么话?打是不打,不打我回家食碗仔翅。”


大老板还没接话,龙卷风先替他回答:“打呀,别让人家着急。”


烟头落地,火星四溅,在漫天烟雾之中,龙卷风笑道:“来!”


众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那火星引燃了堆放在一边的建筑废料,浓烟冲天而起。帮派众人多数没和龙卷风交过手,对他有着本能地惧怕和躲避,在浓烟中看不清他的行迹,更加恐惧。


在浓雾中短短过了几招,众人听见一声惨叫,方才要回家吃饭的勇义龙头被龙卷风一拳打在命门,几乎是横飞出去,躺在地上不动了。


混战一触即发。


大老板无心恋战,向后紧退几步,从后腰拔出手枪,对准龙卷风身影,轰然开枪!


他枪法比起前世王九还是要强上许多,但也不完全很强,只在龙卷风手臂外侧擦出一道血痕。


龙卷风转身急避,大老板一枪没能将他毙命,气急攻心,第二枪对准了龙卷风的心口,眼看就要连开两枪——


下一秒,浓烟之中,闪出一道璀璨银光,像一条破空的银蛇,划过大老板手枪弹匣,那弹匣霎时掉落向地面,被银光的主人一脚踢远!


大老板瞳孔皱缩。


那银光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那是一把蝴蝶刀——


蓝信一!


大老板转头又惊又怒望向王九,王九无言以对,只好说:“......可能是还魂了。”


还魂的蓝信一自浓雾之中走出。王九注意到他换了装扮,卷发垂在额前,黑色衬衫、深红长裤,打了一条镶着暗纹的白色绦绸领带,大腿上挂了条比蝴蝶刀还银亮的裤链,同左手刀一起在夜色中闪着晶亮的莹光。


哪有这样花枝招展的鬼啊!


他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笑容,对大老板说:“哟,大佬,好久不见。”


这一世,他终于——终于救下龙哥。


来之前,他其实在发屋准备了好几句开场白,还咨询龙卷风,哪一条比较解气。结果刚说完第一句,王九在身后运起金刚指,直戳大老板后心!


信一简直绝倒,他说:“我还有台词呢!”


“这么爱演,别做黑社会,叫你男人送你去做影星。”王九说,“你没看过电影吗?反派说太多话会死的。”


信一大怒,道:“请你搞搞清楚,你才是反派!”


大老板转身急躲,肥胖身躯踩上身边矮墙,居然凌空飞起!


信一左手收刀,几乎贴地滑铲,避过大老板攻击,朝王九吼:“去!去帮龙哥!”


王九在混战中居然还有功夫笑,他笑着说:“凭什么听你的?”


信一怒吼:“凭你欠我两条命!”


王九一时之间不知道另一条命是哪里来的,但还是依言转身去找龙卷风;结果他刚转换战地,就见那群龙头已是强弩之末,龙卷风受伤不多,头也不回地说:“去帮信一!”


王九一时失语,心想:“其实大老板麾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背对着信一和大老板、正对着龙卷风,还没想完,就见龙卷风看向他身后,脸上一瞬间血色褪尽——


王九本能回头,见大老板手持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一把钢刀,就要送进信一胸膛!


风尘翻滚间,他听见大老板说:“你这辈子都只能当条狗。”


王九简直绝倒!蓝信一冷面杀神的传说在江湖上太盛,导致他一直对信一战力有着错误认识——也不算完全错误,但是信一左手刀没有右手熟练,又因断指反复发烧,眼下只能奇袭,不能死战。


王九叹口气,正面迎上勇义、潮州帮众人,而龙卷风手中长刀已经脱手掷出!


大老板嗅觉敏锐,身子一歪,扎倒在旁;信一骨碌起身,龙卷风已经冲到近前。


按理来说这种场面其实应该有几句交谈,但是龙卷风面色冰冷,出拳就是要命的杀招,与大老板在烟尘中打在一起。


大老板慌乱之中竟然拾起了方才被卸掉的弹匣,龙卷风变拳为爪,挟着内劲就去夺那弹匣;大老板迎空将它抛高,出拳袭击龙卷风面门。


就在弹匣被抛起、再落地不过短短几秒,两人已经过了十余招,龙卷风横肘抵着大老板喉咙,一路将他推到墙边。


那弹匣正滚落在信一脚下。信一将它拾起,扬手扔出,喊:“龙哥!”


龙卷风单手从大老板腰间卸下手枪,转瞬之间就换手接住,子弹上膛,直对大老板面门——


大老板站在原地不动了,龙卷风掂掂手中黑沉铁块,说:“新奇玩意。”


他微微偏头,问:“信一,有没有渠道?”


信一点一根烟,坐在地上,说:“龙哥,这东西不赚钱,大老板缺心眼才卖。”


龙卷风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取意见,大老板则说:“其实我们可以谈谈。”


龙卷风拿手枪点点他,问:“你说谁是狗?”


大老板惊愕的眼神看向信一,又看向龙卷风,似乎对龙卷风对一个一夜露水情的男人这么上心感到惊讶。


他这一惊讶,就没有说话,于是龙卷风照着他膝盖给了一枪,角度很巧,正巧让他面朝信一跪了下去,他问:“谁是狗。”


大老板额角青筋蹦出,忍气吞声地说:“我是、我是。”


龙卷风用枪指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小刀。


大老板福至心灵,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即说:“我把越南帮街面全部给你,现在就可以——”


他话没说完,龙卷风操刀割下了他的小指,大老板失声惨叫,肥短手指滚落一边,龙卷风问:“杀吗?”


大老板冷汗涔涔,问:“杀谁?”


龙卷风一笑,英俊的脸在烟雾、灰尘与冷光之中显得森然,像端坐阎罗殿信手点卯的阎王。


他说:“杀你。”


大老板当然摇头,于是龙卷风下了第二刀,又问:“杀吗?”


这次大老板没摇头,惨叫划破城寨上空,龙卷风见他不答,于是作势掰开手枪保险,对准他脑袋——


大老板哀嚎:“不杀!不杀!”


龙卷风就这么一根一根割了他的手指,割得速度很均匀,每次都留给了他摇头的时间;割到第八根的时候大老板晕死过去,龙卷风当头将他踢醒,问:“杀吗?”


大老板点了头,龙卷风却露出笑容,说:“不听你的。”


他就这么割了大老板十个手指,才将他一枪毙命。


12、

迟来的洛军三人在他们身后顿住脚步,浑身是血。


幸好没人受什么大伤,只是十二的腿叫人敲了一下,已被四仔包扎完好。


他们三人要么跟龙卷风时间短、要么不常在身边,十二更是庙街的人,记忆中龙卷风永远温文浩然,至于生死传说,他们都从长辈口中听来的,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们呆立当场,倒没人被吓傻,只是都觉得能再见到一次叱咤风云的龙卷风,很不容易,都想多瞻仰一会儿。


信一站起身,把烟头在地上按灭,懒懒地蹭到龙卷风身边,说:“走啦龙哥,我饿。”

 

龙卷风扔下手中刀。信一朝他靠过来,他脸上就不见了那种叱咤风云的狠戾。

 

他身上溅了很多血,皱起眉,露出一个介于无奈和纵容之间的笑,把信一从身上撕下来,道:“很脏的。”

 

信一不管不顾在他身上蹭,大包大揽道:“我来洗。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多洗一件又怎样?”

 

王九奇道:“原来你真是放羊的。”

 

龙卷风说:“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从来都是我洗,好大言不惭。”

 

信一当年被他拆穿,只能转移话题说:“走啦,揾七叔食叉烧……”

 

他们拉拉扯扯,洛军奇道:“你如何认识七叔?”

 

四仔道:“难道七叔也恶名远扬、扬到越南帮吗?不应当,七叔手艺很好。”


十二向后倒退一步,指着信一,开始念咒:“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信一靠在龙卷风身上,成功被他逗笑,道:“你不是之前还要和我交朋友?”


十二嘴唇哆嗦:“我交的是活的信一!你不是被王九杀了咩?”


信一看看身后站的杀身仇人,王九好心地说:“他怨气太重,还魂来的。你叫我一声老豆,我来帮你驱鬼。”

 

十二终于发现自己受到欺骗,大喝一声,抽出太刀,一瘸一拐地追着王九跑了。

 

信一远远听见他们追打,王九说:“你再追我,我将你那条好腿也打断。”

 

十二悍然举刀:“来啊!我将你第三条腿都打断!”

————————————

其实那日之后所有人都认为王九会回到龙城帮,但是王九还是走了。

 

他问龙卷风要了不少东西,包括胜和、勇义,龙卷风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复杂,说:“你没必要走。就算不走,我也会给你。”


王九哈哈哈地笑,说:“我必须走,龙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我创业理念不太相合,我留下来容易真的变成二五仔。”


龙卷风皱起眉,用一种长辈教导耍无赖的孩子的语气道:“首先,你不会那么做;其次,你不要这样说话,再听见我会揍你。”

 

王九耸耸肩,转身就走。龙卷风没在他背影看出留恋,但还是说:“有时间回城寨来吃饭。”

 

王九的背影停顿了一下,这个时候在发屋里间洗牌的声音停了,从屋内被搡出来一个人,王九回头看,发现是信一。

 

屋内四仔愤怒的声音传出:“算数好很了不起吗?再出千我真的会打7你!!!”

 

屋内,十二和洛军好说歹说才拦住了愤怒的四仔,不要让他动手;而信一本人则完全不知惭愧,伸个懒腰,转向王九,懒懒说:“回来记得揾我打牌。你脑子不好,我不会出千骗你。”


王九破天荒没对他的侮辱做出反应,他们隔着龙卷风对视了一眼,王九又笑了,像玩笑一样地说:“那多谢了。”

 

信一一愣,觉得他的“多谢”另有含义,没等说话,王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龙卷风转身揽过信一,问:“你又出千啦?”

 

他的语气听不出批评来,反而体现出一些嗔怪及自豪。信一就依在他身上卖乖,说:“龙哥,我赢了好多钱……晚上请你喝酒啦。”

 

四仔在里间咆哮:“难道不是我请的!”

 

信一捂住耳朵,拉着龙卷风往店外走,此时正值午后,店外阳光温暖舒适,微风习习。

 

信一左手捂耳朵,右手插在口袋里。他只要在龙卷风面前,右手总插在口袋里。


龙卷风的笑意淡了。

 

他缓慢但不容置疑地拉过他手腕,空气一时趁沉寂下来,信一抬头与龙卷风对视,看见年长者眼中的疼惜和痛苦。


他知道自己越是躲避,龙哥越是歉疚,因此干脆不再将手插回去,反倒凑到龙卷风面前,撒娇一样地说:“龙哥,你亲亲它,就不疼了,好不好?”


龙卷风将他断指捧到手边亲吻,那残缺的手指仿佛是他此生此世最最重要、最最珍惜的东西,他嘴唇轻轻挨上那已经长好的创面,在亲吻的间隙说:“对不起,信一。”


信一轻声说:“不说那些,龙哥。”


前世一道铁栅隔开你我生离死别,你青山已碎、我燕子空回。而今生得天后慈怜,长者不死、少者不哭,你仍是我庄严温柔康健的神明,我仍是十八年前那位痴心赤子。


两生两世、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姻缘、前尘、命债,早都织进命运红线,你又何谈抱歉?


从今以后,你我岁岁平安、生生相见。


信一再次得寸进尺,他说:“我想要听别的,龙哥。”


龙卷风握住他右手,他们两相对视,一瞬间就仿佛过去了十年。


“我爱你。”


The end.



茶刀chadao

【风信】似是故人来 05

2w+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信一清晨回到越南帮,一进院子,人人都对他投来探究眼神,却只有一瞬间,不敢细看,怕被蝴蝶刀戳穿喉咙。只有一个人一直盯着他看,信一抬起头,与对方对上目光,发现是一只王九。

 

王九脖子上还挂着昨夜的血痕,像是一道证据,信一与他对视片刻,王九很客气地笑了。但“客气”二字当然和他不沾边,所以下一秒他口出恶言地说:“昨晚睡得好吗?”

 

他把重音放在“睡”字上,显得恶意十足,却与前世杀身的恶毒不同,从而显出一些幼稚。

 

信一刚刚重生时见他在龙哥身旁,确实想对他下杀手;但当时适逢一场黑帮恶战,他眼看王九舍身为龙卷风挡刀,就断了...

2w+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信一清晨回到越南帮,一进院子,人人都对他投来探究眼神,却只有一瞬间,不敢细看,怕被蝴蝶刀戳穿喉咙。只有一个人一直盯着他看,信一抬起头,与对方对上目光,发现是一只王九。

 

王九脖子上还挂着昨夜的血痕,像是一道证据,信一与他对视片刻,王九很客气地笑了。但“客气”二字当然和他不沾边,所以下一秒他口出恶言地说:“昨晚睡得好吗?”

 

他把重音放在“睡”字上,显得恶意十足,却与前世杀身的恶毒不同,从而显出一些幼稚。

 

信一刚刚重生时见他在龙哥身旁,确实想对他下杀手;但当时适逢一场黑帮恶战,他眼看王九舍身为龙卷风挡刀,就断了这个念头。

 

他想:命运弄人。

 

他并不知道龙卷风会来。起初还抱着希望,后来却无论如何在对方身上寻不到属于他的龙哥的踪迹,也只能远远看着,望他平安喜乐就好。

 

因此他对王九没什么浓重的感情色彩,最多觉得他像一只毛毛虫,不咬人膈应人。但他在大老板这只令人作呕的巨虫身边做事,就觉得毛毛虫也没什么要紧,让他爬去好了。

 

毛毛虫无畏地凑到他跟前,似乎想在他身上寻到点什么;他绕着信一转了一圈,看见他脖颈上有一块赤色吻痕,与他被割破的血痕位置相仿,便发出桀桀怪笑,说:“扯平了。”

 

信一斜眼睨他一眼,不知道他“扯平”的逻辑从何诞生,于是照着眼眶给了他一拳,转身就走。

 

王九跳开躲了,在身后说:“大老板不是把你送给龙哥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信一目不斜视,道:“我对越南帮如此忠心,怎会像你,两面三刀?”

 

王九目的被他戳破,也不发怒,反而笑嘻嘻地说:“你怎知道我要做什么?”

 

信一不答,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王九跟在他身后,英俊的高鼻梁险些被他后脑勺撞扁,发出一声痛呼。信一盯着他的眼睛,说:“王九,你即刻回龙城帮,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往前一步,我一定杀你。”

 

他昨天就说要杀王九,可却没杀,今天再威胁,就显得毫无说服力。王九哼笑,说:“你主业是黑社会,副业是放羊吗?怎么每天都喊‘狼来了’。”

 

他奚落了信一,眼神向上一瞟,却见信一神色并非全然发狠,带着欲言又止,眼神极其认真。

 

王九听进去了,却理解成了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他挠挠头,问:“你怕我入越南帮,抢了你头马的职位?”

 

信一一拳将他轰下台阶,王九嬉笑着就地打了个滚站起来,就见大老板已经站在堂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胖老板精明过人、嗅觉灵敏,一眼看出王九目的,但仍然在装相,问:“可是龙卷风有事要传达?”

 

“龙卷风没事,我却有事。”王九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

 

大老板看看信一,又看看王九,问:“他有什么事?”

 

信一冷冷地说:“他来找死。”他说罢了这句话,飞身跃下台阶,提拳打向王九面门!

 

王九一见他招式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想打,连蝴蝶刀都没开,只想把自己赶出去。信一在与他打斗的间隙急促地说:“滚出去!大老板不会信你!”

 

王九已经认定他是怕自己抢他风头,因此哈哈一笑,说:“我偏不滚。”

 

信一露出了一个“好良言难救该死鬼”的表情,大老板在他们身后喊道:“停手!”

 

信一非常听话,即刻就停下拳;王九一拳却没刹住,打在信一肋下。

 

信一生受了这一拳,低下头,捂住伤处,爆发出几声呛咳。而大老板对于自家头马受伤完全不在意,倒是王九难得地露出无措表情,说:“哎呀,对不住。”

 

信一也不知道他这声对不住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因为王九跟他说完对不住,即刻又说:“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打疼你实在不好意思。”

 

他转身冲大老板一拱手,后者心领神会,将王九让进屋里,道:“进来聊。”

 

其实王九没真想拜入越南帮门下,不过是听见了政府要拆城寨的风声,想到他家龙头性情温和中正,大约是捞不到油水,这才想到大老板这里把水搅浑。

 

好巧不巧,那日他在发屋门外,正听见龙卷风叫陈洛军一声“洛军”。越想这名字越耳熟,后来终于想起,那不是城寨大业主狄秋那杀亲仇人的儿子吗?

 

好惊天的一个秘密!王九获得筹码,本没想如何,可天长日久实在觉得大佬和自己创业观念不大相合,昨夜又被信一一激,就觉得这筹码似乎能够用上。

 

但他对此又有些犹豫,直觉说了就不仅是把水搅浑,而是会抽干流水,露出底下血流成河的河床来——因此,他先揣着没说,只说了城寨要拆一事。

 

大老板听了他来意,沉吟不语,大约是不想让王九看出自己也有此意。他们沉默着斗了一会儿心眼,大老板打破沉默,说:“我得看看你的诚意。”

 

王九坐在椅子上,不像客人,倒像主人,问:“怎么看?”

 

大老板露出亲切笑容,但出口惊人:

 

“杀了龙卷风。”

 

王九眼也不眨地与大老板对视,信一在旁看得心惊,而王九看起来精通人情世故、长袖善舞,但有时候确实在很不会说话。

 

他回答:“我杀不了。”

 

这句话就很有歧义。你是打不过才杀不了,还是下不去手才杀不了?信一站在大老板身后,拼命向他使眼色,于是王九改口说:“那我试试。”

 

可惜他说出错误答案后再订正已经来不及,大老板依然面带笑容,仿佛是和后生仔亲切谈话,说:“你诚意不够。”

 

王九二十几年辗转流浪,对危机有着超乎常人的预感,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空气变冷,因此站起身来,打算结束谈话,说:“那就算了。”

 

他一只脚踏进越南帮,怎可能说算就算?

 

城寨拆除已成定局,大老板需要帮手;更何况大老板知道他会硬气功、武艺更超群,多年来在龙卷风身边知冷知热,早就眼红,有意把他收入囊中,因此不想轻易放他走。

 

但他眼见方才信一对他根本不下重手,两人在堂前更是大开玩笑、仿佛熟人,想必是在信一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与王九有交情......倘若他二人在帮内结成兄弟,那自己这大佬位置不是岌岌可危?

 

王九感到危机,却一时感错,因为大老板并不冲他。他仅仅是安排小弟站在门口不让王九走,随后转向信一,说:“你怎么看?”

 

信一恭敬客气,说:“我没有看法,大佬觉得好,自然就好。”

 

大老板探究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而过,问:“我收了他,你不眼红?”

 

信一心下悚然一惊,他跟大老板良久,早就对他十分了解。他说:“当然不,有人才能为大佬所用,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妥帖,但是没有用。大老板开怀大笑,道:“可你蝴蝶刀用得好好,我好担心你一时兴起,杀了王九、再扎进我的喉咙。”

 

王九明明白白看见信一双手在身前交握,已经紧攥成拳。他的神色很模糊,似乎知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于是再不搭话。

 

“不如这样,”大老板转向王九,亲切和蔼地征求意见:“你砍他三根手指,我收你入帮,我们共商城寨大事?”

 

王九脸上风波不动,耸耸肩,回答:“大佬,这样很伤同事关系,我看还是不要。”

 

“我明白,你为人仁义,下不去手啦,其实我也一样。”大老板摆出善解人意表情,在他胖脸上倒也显得憨态可掬,但下一秒他转向身边马仔,说:“不如你替我们两个动手?”

 

马仔与信一素无仇怨,他知道大老板对手下兄弟一向苛刻暴戾,但要砍头马手指还是头一遭,不敢说话,惶恐地看向信一。

 

王九霍然起身,说:“既然如此,这帮我还是不入,告辞!”

 

空气更加变冷,大老板脸上笑容消失不见,语气变得森冷。

 

“那我们改换条件。”大老板转向信一,他说,“砍你三根手指,我便不杀王九,如何?”

 

9、

砍手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信一被按在桌上的时候其实没有很害怕。他可以跑,但是大老板想砍他,他就确实走不出这道门去。他心想:刚才在门口捅死王九就好了。

 

王九的反应倒是让他很稀奇。不得不说原生家庭确实影响孩子一生,他被龙卷风收入门下养到今天,性情与前世有所不同,坏、但没有坏到想看信一断手断脚。

 

更何况,他此时已经知道自己行径实在愚蠢——今天信一断手,明天就轮到他。

 

因此,他使出权宜之计,与大老板商量说:“不如这样,你别杀我,也别砍他。他打不过我,哪日真有反心,我亲手砍他还不行?”

 

当然不行,大老板不依不饶地说:“你现在就砍他!”

 

王九当年逃出少林,被师父劈头打了一掌,因此很有自知之明,一直觉得自己精神不大好;但是今天终于发现这胖老板比他精神还差,实在有病!

 

他刚要开口拒绝,就见大老板一笑,有理有据地说:“你以后就是我越南帮的人,那我卖你个人情好了,我替你砍。”

 

 

 

大老板胖成一个球,动作却很快,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从身边马仔腰间抽出刀来,将信一右手按在案上,抬手下砍!

 

其实第一个瞬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包括王九。王九知道这事没这么轻易了结,可他想的是顶多自己被打个半死,大老板总不会傻到对自家头马下刀啊?

 

可他不知道大老板多疑到什么程度,信一两次被龙卷风要走,在大老板眼里已经不堪用,是外人了。

 

直到鲜血迸溅而出,溅在王九脸上,他才反应过来。

 

信一跪在案前,将惨叫生生咽回肚腹,一张脸立刻就苍白失血;王九反应极快,他怔愣一瞬间,立刻提气运功,金刚指霎时就到了大老板眼前——

 

王九不知道信一为什么宁可被砍手也要保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一生趋利避害,怎么此刻居然没冷眼旁观,而是奇袭大老板。

 

其实细想,信一保他肯定是因为龙卷风;但他想通这一节的时候已经晚了,大老板左手操刀,右手慢条斯理掏出一把手枪对准王九脑门,说:“哈哈,且慢。”

 

王九感到一些后悔,对所有事情。但是信一还跪在案前,大老板通情达理地问他:“杀吗?”

 

天平一端是他手指,一端是王九的命,这本来是个很好选的题目,但信一几乎已经要休克过去,却仍然动作微弱地摇了摇头。

 

大老板又是手起刀落。

 

十指连心,信一喉咙里发出尖锐气声,浑身发抖,双腿在地上胡乱蹬踹,大老板几乎按不住他。

 

前世他被砍手时惨叫得撕心裂肺,今生却一声未出,王九看见他唇边流下细细血流,大老板手指搭在扳机上,再问:“杀吗?”

 

王九终于要暴起,但是在动手的前一瞬间,他看见信一摇了摇头——其实他是在回答大老板“杀吗”的问题,但眼睛却看着王九。

 

他用口型说:

 

“别动。”

 

——————————

 

信一再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了一张白色的脸。

 

他吓了一跳,顷刻间就往后退去;但是他一动,右手就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白色的脸发出常人声音,说:“别动。”

 

信一视野清晰起来,发现那张白色的脸是四仔的面罩。

 

他立刻感到心安,喃喃说:“四仔......”

 

四仔颇感奇怪,说:“你认识我?”

 

信一从麻醉药作用中挣扎出来,恢复平常脸色,回答:“你赤脚医生恶名远扬,已扬到越南帮,我当然认识你。”

 

四仔表情在面罩下抽搐,王九走过来,说:“他是病号,你不要和他计较。”

 

四仔顾自去忙,信一定定看着天花板,并不出声。王九看得心惊胆战,觉得他傻了,伸手在他眼前挥挥,说:“喂,蓝信一。”

 

信一转向他,道:“你就这样称呼你的救命恩人?”

 

王九动了动嘴唇,看起来又要口出恶言,但看着信一的断指还是没说出口,转而说:“恩人,你是不是傻了?”

 

“大老板怎么肯放你走?”

 

“他没放我走,但是放你走了。”王九说,“我只是送你就医,我现在是越南帮头马。”

 

信一与他对视半晌,点点头,说:“好。”

 

他们俩无言地对坐了一会儿,信一点了根烟抽,黑诊所内也没人要他禁烟禁酒,有那么一瞬间王九觉得他要睡着了,四仔提示道:“不要烧了我的床单。”

 

信一下意识就低头去看床单;但是他右手平放在床上,他一低头,就见到自己被斩断的三根手指。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是空白的,四仔和王九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怕他接受不了现实,疯掉;信一开口问:“我断了三根手指?”

 

没人回答他,信一闭上眼睛,喃喃说:“完了。”

 

四仔不善言辞,没法安慰他;王九能言善辩,但心怀愧疚——他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心怀愧疚,真是奇了——也没法说什么。

 

他们俩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信一,就见他艰难起身,抓着王九衣领,哑声道:“龙哥身体如何?”

 

王九心想你们前夜刚刚颠龙倒凤,他身体怎样你不知道?但嘴上没说,回答:“很健康,可以打倒一头成年公牛。”

 

他用词一向夸张,信一顿觉荒谬,觉得他听不懂人话,转向四仔,问:“龙哥身体到底怎样?”

 

四仔莫名其妙,刚要开口,就见那漂亮青年神情几乎是殷切哀求,说:“四仔,这一次你不能再骗我——”

 

四仔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骗了他,但还是一五一十说:“身体很好,偶有风寒感冒,不碍事的。”

 

信一倒回床铺,道:“王九,我救你一命,你帮我个忙。”

 

王九点头,他说:“你带龙哥去做体检,去最好的医院、做最贵的,我来出钱。”

 

如果龙卷风此时在场就会知道,信一对于他的死亡的恐惧已经刻入骨髓。刚刚发生了与前世一样的断指惨案,他不先想到自己,却更怕龙卷风也难逃宿命、重蹈覆辙。

 

他救王九,原因有三:第一是王九这些年来为龙城帮不少出力,更救过龙哥性命,他替龙卷风还他三根手指,也是应该应分;

 

第二是前世因缘仍刻在他脑中,即使没有洛军,大老板也贼心不死,何况如今他生意被议员重创,更贪图城寨。如果大老板来犯,王九必须成为有力帮手,为龙卷风所用。

 

第三就是洛军在龙哥处,王九也在,他们日日相处,就算龙哥对洛军耳提面命不要暴露姓名,也总有走漏的风险。他必须要送这个惨烈人情,让王九把秘密死死按在腹中,不能说出!

 

细究下来,三条原因,全都是为了龙卷风——但是对此信一觉得这理所应当,王九虽然也心知肚明,但是虽然为龙卷风,毕竟救了他的命。

 

信一愣了一会儿,对王九说:“我觉得他的意思不是让你把我带出来治,而是让你把我带出来杀。”

 

其实大老板更想让王九当面杀,但是当着帮众的面杀头马,终归不好,狡兔还没死,就要烹走狗,难免会寒了帮众的心。

 

王九歪了歪头,道:“那要不我把你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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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刀chadao

【风信】似是故人来 04

1w+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他后面再说什么,龙卷风就听不真切,尖锐的响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拉响防空警报,他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耳鸣,一言不发扔了大老板,转身就走。

他回到发屋,却没见到信一,先见到王九背影。

王九转过头来看他,试图解释自己并没有把大嫂怎么样,是大嫂割了他一脖子血;但龙卷风并没有问罪他的意思,只是看了他一眼。

王九从那一眼中读到了一些信息,大约是“拿上伤药,然后出去”。

王九从侧门离开,而信一在看到龙卷风的瞬间倒了下去,他呛出一口血,染红了发屋洁净的地面,哑声说:"龙生。"

龙卷风浑身发冷。他以为信一伤了脏器导致内出血,一把扶住青年,瞠目...

1w+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他后面再说什么,龙卷风就听不真切,尖锐的响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拉响防空警报,他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耳鸣,一言不发扔了大老板,转身就走。

他回到发屋,却没见到信一,先见到王九背影。

王九转过头来看他,试图解释自己并没有把大嫂怎么样,是大嫂割了他一脖子血;但龙卷风并没有问罪他的意思,只是看了他一眼。

王九从那一眼中读到了一些信息,大约是“拿上伤药,然后出去”。

王九从侧门离开,而信一在看到龙卷风的瞬间倒了下去,他呛出一口血,染红了发屋洁净的地面,哑声说:"龙生。"

龙卷风浑身发冷。他以为信一伤了脏器导致内出血,一把扶住青年,瞠目欲裂,道:"信一!"

"我没事。"信一偏头吐出舌下刀片,他方才很怕龙卷风不回来、而他自己不清醒,于是割了王九后干脆咬住刀片,用刀锋刺穿舌尖——

他前世连一点小伤都要半真半假哀嚎半晌,今生却对自己一向狠毒。

龙卷风抽刀割开他身上绳子,信一双手被绑很久,已经僵硬,似乎想抬起手来抱一抱他,但有心无力。

龙卷风把他抱在床上,听见信一居然笑了。那柄刀片带来的清醒在见到龙卷风之后猝然弦断,他看着龙卷风,神情痴痴,双颊豔红,几如志怪画本中的艳鬼。

龙卷风没有注意到他称呼的变化,他双眼都是红的,溢满蛛网一般的交织震颤的血丝。他轻轻摸信一脸颊,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锥心泣血,生离死别时让步给一句不像遗嘱的遗嘱,没有说得出口,穿越一生一世,直到今天才送达信一的耳边。

信一怔了怔,他的表情变得空白,双眼发红,眼泪流下来。龙卷风以为他难受,他抱紧了信一,再开口,声音都颤,说:"大老板经常要你做这种事吗?"

他联想到信一黑色衣料上的血腥味儿,颤抖的右手和撕裂的伤口,他整日杀人、伤人与被伤,竟然还要——

龙卷风心如刀割,他想:信一就是这样长大的。

信一大约真的不清醒。他破涕为笑,吃吃笑了好一会儿,神情也与平时有所不同,竟依稀能看出前世的娇与狂:“如果不是我愿意,谁敢让我做?”

龙卷风在他身上窥见前世留影,更加心痛。他抱住信一,轻声说:"我会杀了他。"

顿了顿,又说:"我来得太晚了。"

他这话隐含着无数不能为外人道的血泪,信一本该是听不懂的,但是下一秒信一在他怀中叹了口气。

他叹气之后又笑,仍然神色恍惚,几乎像是在梦呓。

他说:

"不晚、不晚的......龙哥。"

"我一直在等你。"

——————————

龙卷风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发屋内陷入寂静,只有和畅的温风传进室内,龙卷风慢慢抬头,他和信一对视。

年轻人神智不清,他大胆地直视着龙卷风,眼底有亮光闪动,像蝴蝶振翅带起的微颤。

一切细微的线索涌进龙卷风脑海——他清晨留下烟纸,字迹与前世竟一模一样;他日日在舌下藏刀,可在发屋那一晚却竟然能毫无防备地入睡。

他在大老板面前恶损城寨和洛军,只为将洛军赶进龙城帮;他神兵天降救下十二,要走断手,却没还给议员公子——

"信一,"龙卷风伸出手摸他脸颊,他看见自己双手发颤,他说,"信一。"

他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几近垂泪地道:“对不起,信一。我没有——我竟没有认出你——”

信一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间前尘往事、一切磨难都成此刻序章。

信一张开嘴唇,他有好多话想说,对不起,龙哥,前世我没有护住你,今生我哪怕选以命换命,也再不会重蹈覆辙;龙哥,我想你,在酒席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可是我不能当场和你相认。

我在这里挣扎好久,百般筹谋千般运算,只为规避前世因果。我都快忘了我自己是谁,我以为我再也等不来你……

有这么多话要说,他却实在神智不清,只挑了其中最痴狂的一句——

他的眼神狂热而依恋,大胆地直视龙卷风的眼睛,他说:"龙哥,我爱你。"

前世他将爱意伪装成孺慕,到死也未来得及说出口。爱你在心、口难开,那情意太重,经年累月,将他心脏压成薄薄一片。

事到如今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只觉得原来也不是很难。

而龙卷风僵住了。

前世信一自以为将心意隐藏很好,在年长者看来却拙劣非常;因此,龙卷风很擅长应付信一胆怯的试探和小心的撩拨,可从未面对过如此直白的表白。

在内心深处,他无法否认自己曾在某一刻对鲜活而钟情的年轻人有过微弱的动心;可信一他太——太年轻了。他的生命有一千万种可能性,绝不该过早地轻许下一生。

那句"举心动念,无不是罪"仍悬在他头顶,像一把利剑,随时准备撬开他的头颅,挑出里面卑劣的念头——


生死矬磨与刀山血海都被信一抛在脑后,眼下他满心满眼只有龙卷风。

他说出我爱你时几乎有种破釜沉舟的心情,眼见龙卷风不回答,他惶急起来,拉住龙卷风的手,他说:"龙哥,我不是孩子了......说句话。求求你。"

前世我困在养子的身份之中不敢僭越一步,你作为养父更不愿有染指之念,今生我们从头来过,你若睁开双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他像是在求救一般,如果龙卷风不大发慈悲说一句话,他即刻就会溺毙在苦情之中。

从他的角度向上看,龙卷风的脸在灯光之下显示出一种强烈的神性,他看向信一,神情无奈、悲悯、哀切——

然后他低下头,在信一额头落下一吻。

神龛轰然坠地,他的神明一念动情,重回人间。

————————

(略 依旧请移步Weibo or AO3)

————————

信一握住他的手腕,重复说:"龙哥,我爱你。"

他得不到回音,就这样一直说下去,话都说不完整,仍然在钟情表白。可这分明是一句表白,却被他说得像哀求。

他说到第十次的时候,被龙卷风在唇上落下一吻,然后信一听见了他两生两世所追求的唯一的真理与答案: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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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刀chadao

【风信】似是故人来 03

1w+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十二站在砵兰街口,正值下雨天,霓虹灯光四射,市井淹水,灯红酒绿。他谢绝了第三个上前搭讪的靓女,恋恋不舍地看着对方背影,一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也只能作罢。

他蹲守一小时,终于等到议员家公子从酒吧后巷晃晃悠悠走出,酒气熏天,怀里一左一右抱两个女孩。

十二往身上浇了半瓶洋酒,迎上前去,对男人说:"你敢抢我女人?"

他没玩过这种套路,演技十分虚假,但配上凶狠眼神和满身酒气,倒也以假乱真。男人喝得走路都不直,斜眼看他一眼,两个靓女则莫名对视,互相询问:"你认识他吗?"

两人齐齐摇头,明白城门失火。在砵兰街做这种营生的女...

1w+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十二站在砵兰街口,正值下雨天,霓虹灯光四射,市井淹水,灯红酒绿。他谢绝了第三个上前搭讪的靓女,恋恋不舍地看着对方背影,一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也只能作罢。

他蹲守一小时,终于等到议员家公子从酒吧后巷晃晃悠悠走出,酒气熏天,怀里一左一右抱两个女孩。

十二往身上浇了半瓶洋酒,迎上前去,对男人说:"你敢抢我女人?"

他没玩过这种套路,演技十分虚假,但配上凶狠眼神和满身酒气,倒也以假乱真。男人喝得走路都不直,斜眼看他一眼,两个靓女则莫名对视,互相询问:"你认识他吗?"

两人齐齐摇头,明白城门失火。在砵兰街做这种营生的女人都机灵得很,不会做被殃及的池鱼,一齐默默溜走。

十二开口叫住她们:"喂!"

女孩惊惧地回头,十二冲她们抬抬下巴,说:"坐下。"

两女孩靠着墙根战战兢兢坐下,将刚才顺手摸走的公子的钱包扔回;十二睨了一眼,没头没尾说:"闭眼。"

然后他从身后抽出太刀,闪电般挥手下砍!

那公子喝得实在迷糊,有一瞬间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手腕发凉;女仔的尖叫在旁边响起,他才迟钝地慢慢低头,就见左手手腕以下似乎缺了点什么东西,光秃秃一片。

他再将视线移向地面——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男人哀嚎着在地上滚作一团,十二眼看那两个女孩要跑,赶紧抓紧时间说台词:"敢抢越南帮的女人?真当我们越南帮是吃素的啊?我越南帮誓报此仇!"

他连说三遍"越南帮",很怕没人听见。正要再说第四遍,就见巷口竟然涌入一群黑衣男人!

妈的,议员儿子就是不一样,怎么出门还带保镖团?

十二当机立断,捡起断手就跑;可那群人追得紧,十二进入死路,绝望转身迎战,盘算着一对十有多大可能性全身而退——他身手已算很上乘,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到强弩之末。

就在一名保镖即将把匕首送进他心口时,他身后围墙突然跳下一人!

十二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一把蝴蝶刀在黑夜之中游过,那保镖双眼霎时血花四溅——

刀的主人轻巧落地,一头卷发,肩宽腿长,神似某大牌模特;但他黑衣在夜色中翻飞,出手就是杀人技,又像是一只见血封喉的燕。

十二目瞪口呆,认出他就是越南帮头马蓝信一,心想这馅可露大了……但还是忍不住出言提示:"......兄弟,你砍的是队友。"

信一点点头,在黑夜之中十二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总觉得他好像翻了个白眼。十二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蓝信一在香港黑道之中以冷面杀神扬名,这个表情很毁形象。

信一说:"多谢提醒。"然后花刀在手中转过一圈,继续重创友军。

十二瞠目结舌看着他收拾了全部保镖,转过身朝他一伸手;十二感激地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信一冷冷地说:"我没有要拉你。"

十二:"......"

他问:"那你要干嘛?"

信一指指他手里攥着那只断手,说:"手给我。"

十二把断手往身后背,不想给他,抓紧时间和他聊闲天:"你救我干嘛?"

信一回答:"我本要救议员公子,来迟一步,只好救你了。"

十二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听到了外星语言。他实在没有明白信一的逻辑,直觉他是在信口胡说八道——这种胡扯方式让他很熟悉,他本能地觉得自己曾经有位朋友,也爱这样说话,但仔细想想,却好像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而且蓝信一脸上没有表情,一道不知来自谁的鲜血横跨了他那张俊脸,显得他脸色很是森冷,就让人觉得他的胡扯很有说服力。

十二一想,左右周围已经有人听见他是越南帮人士,若真把手送去,可能反倒弄巧成拙,就交给了信一。后者转头要走,十二鬼使神差地喊住他:"信一!"

信一没有回头,但停下脚步。

也许是因为他作为越南帮头马却救了自己,也许是因为冥冥中某种力量的指示,也许仅是因为龙哥的一句话,十二喊道:"梁俊义,庙街tiger哥头马,诨名十二少,交个朋友!"

信一回头,表情莫名:"我交你做甚?"

十二也不知道人家交他做什么,只好说:"龙城帮龙哥说你人很好。"

信一顿了一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转回头,走远了,才道:"再见,十二。"

十二在他身后远远喊:"——少!是十二少!"


三天后。

今日,龙卷风的发屋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此时正值上午,阳光灿烂,龙卷风正坐在发屋内盘账——王九精通打人,却不会算数,他只能亲力亲为。

刚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就听见门口一声巨响——

他抬头一看,是自家那造孽的头马王九倒着飞了进来。他运着气功,挨了一拳也没怎样,甫一落地,立即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与门外的人打在一起。

那人看起来完全落在王九下风,但胜在抗打,怎么打都不倒。龙卷风见那身难民装扮莫名眼熟,赶快叫停王九:"停手!"

王九叫:"大佬,有人闯城啊!"

龙卷风道:"不要紧,我认识他!"

王九看看来人的装扮,又看看自家大佬,觉得大佬的人脉圈子实在下沉得厉害,龙城帮气数将尽,叹了口气,走了。

龙卷风看着那年轻男人,重生之后,难得露出一点笑容,道:"洛军。"

陈洛军依然难民打扮,但是相比前世的陈洛军,还是比较幸运的一位,没有背一书包白粉进来城寨卖,也没有被人群殴,身后也没有追兵,只是看起来像一只脏土豆。

他莫名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龙卷风一噎。他重生后,满脑子都是越南帮的信一,眼下洛军出现,他终于想起前世记忆,后脑就是一凉。

他抓住洛军,问最紧要的问题:"你偷渡到香港,有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

洛军更加莫名其妙,他说:"越南帮知道。"

龙卷风抓着他的手一松。

他后退两步,心想:"天注定。"

洛军接着说:"只有他家头马知道。"

龙卷风慢慢抬起头,问:"......什么?"

"我在舞厅打黑拳赚钱,越南帮大老板想拉我入伙,说可以给我办身份证件。"洛军一五一十地絮叨:"但他家头马狠狠打了我一顿,把我赶走了,还说......"

龙卷风问:"他说什么?"

龙卷风神色惶急,好像那越南帮头马说的每一句话对他都很重要;而洛军则有点难以启齿。

但他看眼前这男人虽气质狠戾、但面色平和,不像歹人,看起来脾气不错,于是实话实说,将信一原话复述道:"他说越南帮不收垃圾,像我这样的破烂货只配进龙城帮——"

龙卷风瞪着他,洛军觉得自己说错话,只能鼓足勇气说完:"......垃圾配垃圾箱,很得宜。"

龙卷风:"......"

他简明扼要地说:"你今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姓名与来历,留在城寨,我给你找活计、好好生活。"

放在电影里要用半部影片来讲的过程被龙卷风极尽简化,洛军简直摸不到头脑,道:"你为什么信我?"

龙卷风一笑,洛军总感觉他似乎笑里藏刀,与越南帮那手阴的头马很相似。

龙卷风皮笑肉不笑地说:"因为垃圾箱适宜收垃圾,职责所在啦。"

他请洛军吃了一顿午饭,叫他好好休息,就见刚才出门的王九似乎并没走远,很快去而复返。

龙卷风抬头,看着王九的眼神很复杂。

他的记忆告诉他应该把王九除之而后快,身体却告诉他这头马是他从十几岁养大的,并未曾伤害过他,甚至与他曾互相救过性命——

龙卷风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实,但他知道什么是公平。

将心比心,便是佛心。

龙卷风叹了口气,看着王九,一想信一说的“垃圾箱收垃圾”理论,觉得也不无道理,于是招呼他坐下吃饭;王九却摇头,进了门,神秘兮兮地说:"大佬,越南帮上门了。"

龙卷风心中有数,微笑着一摆手,道:"请进来。"

十二当日圆满完成任务,议员当然震怒,出动人手去越南帮要说法。大老板却如何也不承认,双方不欢而散——议员睚眦必报,不要说码头,他甚至有意取缔越南帮。

政客动手和黑社会不一样,都是玩阴的。大老板生意接连亏损,只能上门找龙卷风帮忙。

他尽失当日敲诈的风采,对龙卷风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龙卷风拍拍他肩膀,违心地安慰道:"你不要急。好人才不长寿,祸害都遗千年,你越南帮寿数还长,好比鳖精。"

大老板无暇计较他恶损自己,就听龙卷风话锋一转,说:"我要信一。"

"给你!给你!"大老板满口答应。

龙卷风得了这句承诺,却并没有放心,即刻站起身来,说:"我现在就要!"

大老板欲哭无泪,道:"他出去做事了,我总不能给你变一个出来。这还没到晚间,你怎么这么急?火气好旺!"

龙卷风没有回答,他并未和大老板解释自己要信一真不是为了那档子事。大老板若以为他拿信一当个玩物,自然拱手送他;可他若知道信一是龙卷风的软肋,必然要层层加码......

龙卷风站起身来,拍拍大老板肩膀,险些把胖子拍垮,道:"晚间,我去越南帮要人。"

大老板颇为意外,谄媚地说:"怎么好意思麻烦龙哥呢?我叫人送来便是。"

———————————

龙卷风在发屋之中心急如焚等到天色擦黑,也没见信一踪影,终于彻底坐不住,驱车就前往越南帮。

他刚走没多久,王九就进了发屋。

他来,不为别的,只想和大佬推心置腹谈一谈。跟龙卷风这些年,他看出龙卷风是城寨的好“寨主”,治安委员会的好会长,但绝不是个好大佬——大老板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骑在脖子上敲诈他们?

以龙城帮势力,想要什么不是探囊取物,非要龟缩在这破城寨做什么?

这地盘早晚要拆,龙卷风行事太温和,拆不掉的。

他一生都未曾有一个家,刚来时,对这城寨终于产生归属感,但是这归属感很快被他熊熊燃烧的野心压过。家若不能按他想法发展,就不叫家,而是枷锁。

他有这想法,就直接上门了,也未曾在住处打打腹稿;可是他大约打了腹稿也用不上,他进入发屋,并没见龙卷风影子,反倒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王九侧耳听了半晌,心想:大佬平日里看起来很正经,没想到私下里也看咸带。

他不由得发笑,心想这爱好真是奇特,龙城帮龙头,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会没有,看这东西做什么?

他要是龙头,一定不看影片,直接叫上百个俊男美女到城寨来开银趴。

他这么想着,怀揣一颗求知之心,就走进里间,想偷窥一下大佬看的咸带和常人是否有所不同;可他站在门口,没见龙卷风、也没见咸带,却看见了一个活人。

是个男人,身量很高,倒在地上,背影对着门口;这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双手被绑在身后,细而红的绳子在他背上绕出层层花纹,不是单为限制行动而绑,是一种复杂而美观的绑法,充满一种情se的暗示,深深勒进黑色衣料,像绽开一朵层叠的红色玫瑰。

而那男人生得肩宽、腰却很窄,双手束在身后,就显得腰更窄,几乎不盈一握;胯宽却很得宜,这使得他腰胯之间崩出了一道弧度夸张的曲线,格外引人遐想。

他腿没有被绑着,但是不知是伤了还是怎样,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瘫倒在地上,颤抖着蜷成一团,又看上去没有那么高了,显得有些单薄。

王九向上看,看见一头标志性卷发,奇道:"蓝信一?"

信一不知是听不见他说话、还是不想听他说话,王九猜是后者,因为他出声之后,信一就不再叫了,只剩下痛苦颤抖的喘息。

王九站在门口,他问:"蓝信一,你怎么了?"

信一终于回过头来,他看了王九一眼,而王九被这一眼定在原地——

卷发男人躺在地上,屋内湿冷,他却好像在被火烧,脸颊潮热,嘴唇豔红,眼眶溢满痛苦难耐的水雾。他微微一动,那雾就从眼角流下来,在电灯光下泛起靡丽的亮光。

王九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信一没有说什么,说话对他而言似乎很困难,他只是一直看着王九。他分明已经被折磨得浑身脱力,眼神却与那天别无二致,依旧很冷漠。

王九走到离信一还有三步远的时候,青年说话了,声音不高,哑得几乎难以分辨内容。

王九停住脚步,问:"你说什么?"

"你再往前,"信一轻轻地说,"我会杀你。"

根据他目前状态,这句话可信度不高。王九却莫名感到信服,但他听见这句话时已经晚了,迈出去的脚步已经落地——

下一秒,瘫倒在地的青年突然暴起,他双手绑在背后,完全是靠腰力起身,动作仍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分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王九忽然想:这一式"乌龙绞柱",怎么倒好像他大佬龙卷风亲传?

他还没想完,信一已经翻身跃起,他们之间距离有一瞬间很近,信一温热嘴唇擦过他脖颈。王九惊悚后退,说:"男男授受不亲,你不要让我难做!"

"做"字还未落地,他就感到脖颈一凉,本能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鲜血。

信一站在原地,刀片的银光在他唇间一闪即逝,与舌下水光融在一处,让人看不分明。

信一冷冷地说:"我念在你多年来护龙哥有功,才没下杀手。你不要再上前。"

他没杀王九,只在颈侧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王九一时失语,捂着脖子,道:“我护我家大佬,与你何干。怎么一副表彰样子,是不是还要给我送面锦旗?”

信一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弓下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王九刚要说话,发屋的门声在他身后响起,龙卷风大步流星跨入门内,喊:"信一?!"


一小时前,他驱车前往越南帮,见到大老板,询问信一下落;大老板却一脸莫名,说:"不是已经给你送去了?"

龙卷风在他话中敏锐察觉到不对,那天宴会上的感觉又出现了,他说信一,不像是在说人,像是在说货。他一把提起大老板衣领,喝道:"送到哪里?"

大老板好生无语,他觉得龙卷风近来愈发喜怒无常,像是患上某种精神疾病。他说:"送到你家门口!你现在回去,还能趁热。” 

龙卷风听懂了他话中暧昧的暗示,后脑几乎发凉,惊怒交加,道:“你什么意思?” 

大老板无语道:“你装纯啊!”

龙卷风开始耳鸣,他听见大老板说:“我可是下了血本。”

 

“那东西在市面上,要卖八千块一支......"

茶刀chadao

【风信】似是故人来 02

8k+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龙卷风双眼血红。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老板问:"好听吗?"

龙卷风不答,他颇没面子,只好转头问自己马仔:"好听吗?"

马仔大约平时和信一有什么仇,并不怕得罪本帮头马,甚至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奉承自家老板说:"哈哈,当然好听。"

下一秒,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龙卷风此时正当年,无病无伤,出拳的寸劲足以震破常人的心肺。那马仔不知死活地栽倒在一边,龙卷风仍不罢休,他收拳运劲,下一拳正是冲着大老板的头颅去的。

大老板正值壮年,一见龙卷风送他旋风拳吃,也礼尚往来,跳将起来躲开,抽刀就要回敬龙...

8k+待续/重生/原作背景/HE

龙卷风双眼血红。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老板问:"好听吗?"

龙卷风不答,他颇没面子,只好转头问自己马仔:"好听吗?"

马仔大约平时和信一有什么仇,并不怕得罪本帮头马,甚至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奉承自家老板说:"哈哈,当然好听。"

下一秒,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龙卷风此时正当年,无病无伤,出拳的寸劲足以震破常人的心肺。那马仔不知死活地栽倒在一边,龙卷风仍不罢休,他收拳运劲,下一拳正是冲着大老板的头颅去的。

大老板正值壮年,一见龙卷风送他旋风拳吃,也礼尚往来,跳将起来躲开,抽刀就要回敬龙卷风。

王九在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终于等来龙卷风动手,道:"这次你可以说遗言了!"挥刀便砍,却被大老板手下马仔缠住。

下一秒,信一闪身挡在大老板身前,龙卷风一拳便没有打出,生生停在了信一胸前一寸。

大老板此时完完全全莫名其妙,他暂时实在不想和龙卷风开战,这对他有害无利。于是一见龙卷风停手,立即抬手喝止了自己手下马仔:"停!"

信一站在两大佬之间,开口说了今晚第二句话,依旧没什么语气,声音中还带着方才剧痛的余韵,淡淡地说:"龙生,有话好说。"

龙卷风站在原地竟然打晃,气血上涌让他眼前立时开始发黑,简直要呕出血来——他眼眶血红,指着信一,一时之间竟然没说出话来,一言不发地拉过信一手腕,转身就走。

信一跟他跟得踉踉跄跄,他只能放慢速度,听见身后一片寂静,大老板气恼地说:"喂,龙卷风,这不合规矩吧?"

王九说:"我说大佬,到底打是不打?你这样让我很尴尬。"

龙卷风不以为忤地没搭话,他只能收刀跟上了大佬;然后他就见那英俊青年跟着龙卷风紧走两步,用力挣扎起来,低声说:"龙生,我很痛。"

这句话终于迫使龙卷风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王九第一次在大佬脸上看见这种表情,由惊怒转为痛苦,他语气是命令,神色却几乎是哀求一样,说:"你跟我走。"

信一冷漠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他像是有点困惑,这个表情显得他格外单纯,看不出平日里刀口舔血的狠戾,他说:"龙生,这不合规矩。"

"——要他妈什么规矩!"龙卷风喝道,他咬紧牙关,声音都哑,"你跟我走!"

大老板慢悠悠踱步过来,庞大的身躯挡住一片电灯光,在信一和龙卷风身上落下阴影,摇头晃脑地道:"龙卷风,你可要想好。千金买不进、万金买不出;我越南帮不请不带、不来不怪,可一旦入帮......"

信一低着头,脸庞在灯光下泛出不支的青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大老板接着说:"总之,他若叛出帮派,欺师灭祖,就要三刀六洞,捅成血葫芦,不一定还有命在哦。难道你喜欢j尸?"

信一抬起头,几乎是轻声细语地说:"龙生,请放手吧。"

王九一见自家大佬脸色比那后生仔好像还差几分,连忙很有眼色地收刀上前,扶住了龙卷风,劝道:"大佬,走吧。"

龙卷风有心真十步杀一人、杀尽满堂越南帮客,可他知道自己一旦动手,信一势必要拦、势必受伤。

他重生一次,却陷入比前世更痛的死局。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转向大老板,说:"我要他,只一个晚上。"

大老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这是本帮头马,你白要,我可不白给。"

"旺角、深水埗两条街,"龙卷风冷冷地说,"你不是要谈昨天那批货?我按七成利给你。"

大老板正准备狠敲龙卷风一笔,没想到,没等他掏出榔头,龙卷风自动自觉地变身吐钱金蟾!大老板瞠目结舌,转向信一,感慨:"你真值钱。"

龙卷风根本不再和他多说一句话,拉着信一就走;他带着信一钻进车后座,对王九说:"去买些伤药绷带,多谢。"

他从前在龙城帮很得人心,平日对后生仔们也都客客气气,说"多谢"很习惯;转过一世,他记忆还在,对王九仍带有一些杀身仇人的抵触,但也许是因为这具身体仍留着以前的情感,他对王九也带上一句“多谢”。

王九倒是没什么反应,像是很习惯大佬对自己说多谢,居然还应了一声“冇事”。

信一跟随龙卷风坐进后座,鲜血仍止不住地流,龙卷风撕开外衣,刚要替他包扎,就见信一忽地一倾身,在狭小的汽车后座跪了下来。

龙卷风惊道:"信一......"

信一不搭腔,他伸出完好的左手,去解龙卷风的腰带——

龙卷风又惊又怒,避开他伤口,眼疾手快地把他提了起来,喝道:"信一!"

信一被他提在手里,眉眼低垂,卷发摇荡,是很温顺的样子,他声音很小地说:"龙生,我不知道你不习惯在车上做。失礼了,对不住。"

龙卷风甚至说不出话。信一垂着头,轻声说:"......我不值那么多钱的。"

他半晌没听见龙卷风说话,因此困惑地抬起头来,正看见龙卷风眼角流下一滴泪。

龙卷风不是个爱流泪的人,他若要流泪,就流出心头血。

前世信一一滴泪送他轮回转世,今生他还信一一滴泪,痛彻心扉。

信一不安地在他手里动了动,问:"龙生?你怎么了?"

龙卷风不答,于是他若有所思地说:"你要实在心疼那些钱,现在退货还来得及。"

龙卷风却不回答。他松开信一,伸手轻轻摸他后脑的卷发,说话声音亦很轻,仿佛他一旦高声说话,信一就会在他手中碎裂。

他几次三番开口,却不知有何好讲,痛苦和无奈即刻就要把他淹没,最后只轻声说:"......信一,你受苦了。"

车内一时沉寂,只听得窗外风声猎猎,颇像城破那一晚回荡在城寨的哭嚎。

半晌,信一轻轻回答:

"没关系的。”

————————————

王九买药归来,将袋子递给龙卷风,坐进驾驶室,将车开回城寨,一边偷眼观察后座。

按照他平日里看的影片内容,一旦后座情势激烈,他这个做司机的就该下车抽烟,不要耽误了大佬好事——虽然他很好奇,但是根据他的经验,影片中偷窥的马仔下场都不太好。

可预料之中的香艳场面并没发生,他看见大佬搂住那年轻人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了。

而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花刀杀神醒着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洌,睡着的样子却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长睫毛垂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靠在龙卷风肩膀,在卷发下露出一张侧脸,鼻梁挺直,嘴唇丰润,俊美之外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看起来确实值得旺角两条街。

他盯着信一看了半晌,龙卷风在后座轻声细语地说:"看路,不然挖你眼睛啦。"

王九为了保住自己心灵的窗户,被迫转回头。

龙卷风将信一带回发屋。他安排信一坐在从前烫发的椅子上帮他上药,期望他能想起什么;可信一表情依然很迷茫,龙卷风把药粉洒在他伤口,他痛得抓紧座椅扶手,断断续续地说:"龙生、能否请你轻些。"

龙卷风把他手拉过放在自己手心,简略地说:"疼就抓我。"

"不......不是。"信一说,"我如果休克,你就白白花了那么多钱......"

龙卷风扳过他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做那个。"

信一睁大眼睛,这表情让他看起来几乎有点纯真,龙卷风终于在他脸上看见熟悉表情。信一问:"那我要做什么?"

"治伤、吃药、睡觉。"龙卷风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看会儿电视。"

他其实是冷幽默习惯成自然,尤其是和信一在一起,总喜欢逗逗他;重生过来还是没改掉这毛病,顺口就说了。

但信一还真就认真坐在电视前开始看。四四方方一台大头电视正播卢海鹏的《欢乐今宵》,红蓝光影在他脸上晃过,龙卷风看见男孩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于是龙卷风一颗心在铡刀下悬晃晃至今,终于暂时落回胸膛。

他想:"得带信一回家。"

信一看了很久电视,最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坐在那里不愿走,龙卷风只觉得他可怜可爱,心想大老板莫不是连电视都不给他看吗……

他像几岁时一样将信一哄上了床,好说歹说,才让他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世的信一睁开眼睛、持刀站在那里时,看起来像是个完完全全的杀手,生杀予夺、毒手尊拳,主人一挥手,他就利刃出鞘,收割对手的人头。

可他此刻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毫无戒备,又看起来只是一个天真而疲倦的孩子。

龙卷风轻轻摸他卷发。信一在前世的家中,似乎丧失了作为一名杀手的专业素养,被人触碰,依然不醒,在睡梦中微微偏转头,将脸颊送进龙卷风手心。

他皱起眉,梦呓一样地说:"痛......好痛。"

屋内昏暗,龙卷风以为他醒了,正要问他哪里痛、需不需要再吃镇痛药,就觉得手中一片湿润。

青年的眼泪顺着鬓发流进他手心,流过他在现实与梦境之间被割裂的掌纹,那一刻在安静的城寨之中,似乎有命运狂啸。

龙卷风一夜无眠。

———————————————

早间,太阳照射进花笼,他揉揉太阳穴起身,不过去给信一倒一杯水的功夫,回来再看,人就没了。

他心急如焚,很快决定开车去越南帮。临走时,却看见桌上有一张纸,展开一看,是一张信手撕下的烟纸,字体清正锐利,上书:

"多谢龙生,赠我一晚安睡。"


龙卷风拿着那张烟纸在屋内呆坐半晌,心想:"字迹仍和前世一样。谁教他练字?"

谁教他玩刀,谁教他杀人?他受伤时有冇人照顾,他有钱买他喜欢的东西吗?

他在哪里读书,如何长大?

他经历多少艰难困苦,才长成一把见血的出鞘锋刀?

龙卷风头痛欲裂,他按住眼睛。

这房间仍和他梦中一样,红色花笼、褪色铁杆,只是没有那台收录机,也没有信一。

他摸出传呼机,call王九说:"开车,去庙街。"

————————————

庙街和他记忆中一般无二。

车一进街口,十二就很乖觉地在街口迎,替他开了车门,恭敬但不失亲热地说:"龙哥,tiger哥在楼上等你。"

龙卷风仔细地盯着十二看,从头看到脚,从贴满贴画的太刀看到鼻梁上架的墨镜,看得十二开始发毛,后背汗毛根根直立。他检讨自己最近有没有闯祸,答案是近一个月庙街生意很忙,他连城寨都没进去,于是有了点底气,小心地问:"龙哥,怎么了?"

龙卷风摇摇头,说:"我以为会在tiger这里看到杰森......"

十二莫名其妙地跟着龙卷风上了楼,说:"四仔干嘛来庙街啊?又没人生病、也没人断骨头。"

tiger不知道龙卷风找他干嘛,但是还是在楼上盛排筵宴,觉得反正与兄弟聚会就很好。

龙卷风回头看一眼王九,发现他双手插袋,四处张望,忍不住问:"你没有带东西来吗?"

王九墨镜下的双眼流露出些许无辜:"带什么?"

龙卷风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信一以往每次议事都周到细致,记得备礼——他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对王九说:"带上你的脑子。"

其实他重生后相处下来,觉得王九亦精通人情世故,照顾大佬更是殷勤熨帖。他大约不是不懂,而是觉得Tiger不配——王九可能觉得谁都不配,唯独他王九够劲,有资格坐上香港特首的位置。

在这种情况下,他唯独还对龙卷风还保留一些敬爱,真是不易。

龙卷风落座,和tiger闲聊几句,单刀直入地说:"tiger,帮我个忙。"

tiger不问是什么忙,先应了,说"行",然后才问:"什么事?"

"佐敦道码头,要征用做填海工程用地。"龙卷风淡淡说,"大老板日日同议员密会,想从中分一杯羹。"

tiger一笑,笑出几分不屑:"蛇鼠一窝。你想如何?"

龙卷风说:"鼠不太好打,蛇却有七寸。我查了一番,发现议员家公子不大成器,有好厚的前科,每天流连红灯区,五毒俱全。"

tiger问:"你要绑架他?切只手送给议员咩?这个我擅长。"

"我要绑架他,切只手送给大老板。"龙卷风一笑。

tiger心领神会,明白这忙不白帮的。

油麻地码头1933年拆除,佐敦道码头兴建,正在tiger地头,议员和大老板反目,要征用码头,好事自然落在tiger头上。

他叫过十二,如此这般嘱咐一番。十二领命要走,龙卷风却叫住他,问:"俊义,你和信一玩得怎样?"

十二悚然一惊,道:"信一?越南帮那个蓝信一?龙哥,你不要笑我了,谁敢和他玩!玩什么!命都玩丢。"

看来信一在这个世界实在是恶名远扬。龙卷风心里不知为何又痛,他想信一从小到大是不是连朋友也没有,自己孤独煎熬。

他说:"你没事找他玩一玩,他人很好。"

十二在震撼中兀自离去,tiger则再一次心领神会,道:"你想要大老板手下那孩子?长得确实漂亮,可是听说很扎手,你要小心。"

龙卷风顺着tiger的话联想出一只幼小的刺猬,可龙卷风没看出他有什么刺,只看到他肚腹很柔软,容易受伤。

他摇摇头,起身与tiger告别。

To be continue…

茶刀chadao

【风信】似是故人来 01

5k+待续/重生/原作背景/虐身预警/HE

龙卷风重生后和大老板换狗养的故事,梗源天才金主小宝@四方 感谢约稿!


是夜,龙卷风回到飞发铺,见到了一台三洋牌收录机。

这东西是信一买回来的。

信一日常工作繁多,除去主要的黑社会工作,也做一点健康的业务,包括但不限于收租、接电、谈生意——说是谈,总免不了要动刀子沾血,所以大约也算灰色。

但信一的天赋就在于此——在灰与黑之间,他总能寻来一些彩色的乐子。

什么时兴,他就玩什么,昨天搬回一部卡拉OK,今天又拎进一台四四方方的收录机。

龙卷风当时认真观察,思考半晌,感慨:"时代果真变化很快,竟然已经可以生产微型电风扇.....

5k+待续/重生/原作背景/虐身预警/HE

龙卷风重生后和大老板换狗养的故事,梗源天才金主小宝@四方 感谢约稿!


是夜,龙卷风回到飞发铺,见到了一台三洋牌收录机。

这东西是信一买回来的。

信一日常工作繁多,除去主要的黑社会工作,也做一点健康的业务,包括但不限于收租、接电、谈生意——说是谈,总免不了要动刀子沾血,所以大约也算灰色。

但信一的天赋就在于此——在灰与黑之间,他总能寻来一些彩色的乐子。

什么时兴,他就玩什么,昨天搬回一部卡拉OK,今天又拎进一台四四方方的收录机。

龙卷风当时认真观察,思考半晌,感慨:"时代果真变化很快,竟然已经可以生产微型电风扇......"

信一憋笑很不容易,站在原地,好不容易忍过笑意,解释:"龙哥,这是收录机啦,听歌用的。"

信一当时很喜欢这台"电风扇",经常坐在桌前,一边做账、一边放歌,兴起之时常常大声跟唱,实在是魔音贯耳。来理发的客人又不敢对少寨主大放厥词,只能恳求龙卷风,说:"龙生,快让信一收了神通吧......"

龙卷风对孩子的兴趣爱好从不置喙,偶尔还积极鼓励,所以闻言也只能露出一个苦笑,意思是"我也没办法"。

客人离去之后,信一哼着歌凑到他面前,像开玩笑一样地说:"龙哥,你若亲我一下,我就闭嘴。"

他像开玩笑一样地说,龙卷风也就像开玩笑一样地答,露出一个笑容,威胁说:"宽胶带一定比我亲你要有用。"

信一不想被胶带封嘴,因此露出讨好微笑,手指在嘴唇边做拉链状,转身遁走了。

龙卷风看着信一背影,笑容逐渐淡去,他叹一口气。

他对自己说:不可、不会、不能。

你我之间,我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他当然没有真用胶带制裁信一,所以信一照旧在店里大开个人演唱会;后来,店里生意果然逐渐寡淡,信一显然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因此就把这台收录机搬进房间,自娱自乐去了。

但此时夜色凉如水,吹入发屋之中,吹开了信一的窗户,却不见信一的人。

只余这台收录机,痴痴唱"爱你在心口难开"。

这机器似乎坏了,将一首活泼歌曲唱得喑哑凄切,不像是爱你在心口难开,像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龙卷风站在屋内,难得地感到迷茫无措。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按下倒带按钮——

歌声逐渐变得卡顿、失真,电量耗尽的警示灯闪烁起来,在房间漂浮的尘埃之中投射出一道圆弧暗红的光影。在渐渐迟缓的歌声之中,龙卷风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

他一时见到窗外市井喧嚣,叫卖声远远传来,信一正坐在床沿哼歌,照例很难听,这让他感到安心了一些;

可心还没放回原处,他一时又见信一的身影就消失不见。城寨冷清无人,冷风吹开红色花笼掉漆斑驳的铁窗,空气中漂浮着日久无人的尘埃,和若有若无的哭声。

龙卷风盯着那台收录机,再次思考半晌,现实的记忆终于回到他脑中。

城破了。

鲜血流过窄街,人群惊叫哭泣,刀光在夜色中狂闪。铁锈与鲜血混合的、特殊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而他逆着这股腥风,前去了上一代的孽债。

他的背部和心肺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有人在用刀活剐他;就在这非人能承受的疼痛之中,他见到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圆而深,其实原本应当很漂亮,但被一道铁栅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几块,惊惧地圆睁着,一眨眼,仿佛流下了两道血泪。

他听见眼睛的主人喊:"大佬——开门,开门啊——"

唉,信一......龙卷风恍惚地想,是信一。

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是他此生此世唯一的家园......

这几十年,人人都羡慕龙卷风真如他的名字一般,随手翻覆风云、玩弄江湖是非。可龙卷风之下的张世祖,实则飘零多年,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因此,他以为他早已看淡一切,没有什么再能动摇他、摧毁他,前尘孽债不能、豺狼当道不能、钢刀铁锯也不能。

只有信一,唯有信一,只要一滴眼泪,就活活牵动他的心魂。

龙卷风张口,对着栅栏外那双眼睛——他要信一活下去。

人要有牵挂,才能活下去。这一点龙卷风深有所感。阿占走后,他一度心灰意冷,自怨自弃,幸好有所牵挂,不然真成孤魂野鬼。

所以他对他的牵挂说:"这么激动干嘛,以后怎么做大佬?"

我把龙城帮托付给你,把城寨托付给你,把城寨里的人托付给你......树挪死、人挪活,信一,你要拔出你的根,到更好的地方去。

时间很有用的。等到十年之后,我与城寨尽成前尘往事,你自会安乐康宁,花好月圆,好好、慢慢过完这一生——

可是这些话太长、太长了。在横流的鲜血中,龙卷风知道自己此生将再没有机会将它们说出。

他慢慢闭上眼睛,在收录机沙哑吊诡的歌声之中,他默默回顾前半生,恩怨纠葛,血泪满眶。

他对阿占说一声对不起,又对他说你请放心,你儿子后生仔们会照顾好;他又对狄秋说一声对不起,当年两难,今天也算偿还。他又想到城寨,想到每一位街坊、不时的停水和乱接的电线,若是走出去,大家都会生活得更好......

最后只剩一个念头:

天后娘娘在上,下一世,佑我与信一再做家人。


 ----------------------------------


天后娘娘实在眷顾他、又不算眷顾他。

龙卷风再次睁开眼睛,没见天后娘娘,也没见信一。

他一时疑心,觉得自己此生辜负太多人,天堂大约是上不去的,只能下地狱;可是这地狱长相也太奇特,怎么和他发屋的布置一模一样?

他头痛欲裂,按住太阳穴,视线下移,看见一个模糊背影。那背影十分眼熟,金灿灿、银花花,长发披肩,背对着他站,手里不知在摆弄什么,嘴里正在哼歌。

龙卷风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终于反应过来——

那人是王九!

龙卷风内心杀意顿起,他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其他思索,从床上跃起,运劲出拳,直袭王九后背!

信一血红流泪的双眼犹在他眼前,刻骨的仇恨与痛悔攫住了龙卷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运劲时心肺竟然并不疼痛,死前被斩掉的双手更是好好长在他身上。

王九不知为何,竟然全无提防,堪堪向旁边一躲;他躲了,竟然也不反击,踉跄靠在发屋角落,惊慌道:"大佬,你做什么?"

"你留我一条命不杀,”龙卷风没注意他的称呼,只冷冷反问,“又要做什么?”

王九与龙卷风对视,似乎不知如何接话,扶了扶被打歪的墨镜,莫名其妙地说:“我杀你干嘛?”

这次换龙卷风不知如何接话,他总不能从头给王九讲述一遍城寨恩仇录。

两人互相用看傻子的眼神对视半晌,龙卷风再次提拳,这次下了力,要置王九于死地。拳风挟着内力直奔王九心口,王九无奈只能咬牙运功,死战一触即发——

一道年轻男声从发屋门口传来,惊慌失措道:"大佬!"

王九躲了这一拳,龙卷风一拳将他身后木柜轰得稀烂,两人一起回头看去。是提子站在发屋门口,道:"大佬,九哥,你们做乜打架啊!"

王九哀哀咆哮:"我怎么知道!"

龙卷风慢慢转头。经过提子这样一打岔,他终于发现,自己竟然身体健全,无伤无病!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王九,看向他身后的理发镜,惊愕地看见了一张年轻的脸,和一头黑发。

他僵硬地转过身来,问提子:"……你叫他什么?"

提子好说歹说,拉住龙卷风与王九,让他们心平气和坐下。提子说:"龙哥,你不要动气,九哥要是冲撞了您,也不是故意的嘛。" 他指了指自己脑壳,撇嘴摆了摆手,意思是九哥精神状态向来异于常人,您让让他。

王九大怒,一时不知提子是来劝架的、还是来拱火的,给了他一拳,没运功,但提子恰巧没坐稳,歪下椅子,被打了个四脚朝天。

王九十八九岁偷练少林禁功,被逐出师门,在街上流浪,没人将他当人看。只有龙卷风,心平气和请他坐下来吃顿饭,还夸奖说:“你的发型很有个性。”

王九当年刚刚逃出来,还是光头造型,狼吞虎咽地说:“我不喜欢。”

龙卷风一笑,道:“那正好,不然交给我打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剃刀,向王九炫耀:“我很专业。”

王九拜入龙城帮才知道他完全是在吹牛,拿自己当小白鼠,每每把他的发型修得乱七八糟;后来王九誓死不从,推脱说自己要留长发,龙卷风这才罢休。

 

总之,他在龙城帮,此生第一次过上安生日子,第一次有了个家。

可如今看来,龙卷风竟也疑他。

他向来觉得自己没长心,因此没觉出伤心,只觉得胸膛里本该放心脏的地方有点发空。

龙卷风难以置信道:"我收了他入帮?不、信一呢?"

提子人仰马翻地站起来,闻听此言,愣住了,与王九对视一眼,小心地问:"信一?......您说越南帮的蓝信一?"

龙卷风再次沉默,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发颤,道:"他去了越南帮?"

"......他不是去了越南帮,他一直就是越南帮的人。"提子伸出手,似乎想摸摸龙卷风额头,但到底没敢,斟酌着说:"大佬,您是不是这几日太累了?"

龙卷风低着头,看不大清神色,喃喃地说:"......我也许,是做梦了。"

他兀地操起身旁柜上剃刀,王九简直被他打怕了,表情夸张像是要哭,哀嚎道:“大佬,你到底做咩啊——”

却见龙卷风刀锋一转,将剃刀刺入自己掌心。那刀片瞬间就划裂了他的掌纹,他划得深,皮肉破开白色缝隙,再过几秒,鲜血淅淅流淌。

应该很疼,但龙卷风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在王九和提子惊慌的眼神中扯过一块碎布止血,缓缓起身,走向窗前,站在那里不动了。

提子低声问:"大佬到底怎么了?"

王九也有些担心,但刚刚挨了大佬一顿胖揍,负气地不愿意显露出来,仰面朝天说:"我很希望我知道。"

龙卷风再回来时表情已经很正常,他说:"备车,去越南帮。"

提子惊奇道:"大佬,你怎么未卜先知?我来就是要和你讲这件事情。大老板约你,想必是要聊明日进港的货。"

龙卷风攥着的拳紧了紧,问:"他会带信一去么?"

"会吧,"提子不明所以,"蓝信一是他头马,精通杀人术的,大老板走到哪里都带他,防身用。"

他这话说得信一并不像一个活人,倒像一把称手刀,龙卷风皱眉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他们约在大老板地头。

酒店装修金碧辉煌,龙卷风远远下车,心急如焚,却到处不见信一身影,只能带着王九一路上楼。

大老板已在酒楼等候多时。他今日对龙卷风有事相求,因此自然笑脸相迎,站起身来迎上前,说:"龙卷风,好久不见啊!"

他倒是看起来与从前没什么不同。龙卷风却并不与他寒暄,单刀直入问:"信一呢?"

大老板莫名其妙,道:"你找他干嘛?他做事去了。"随后他眼珠在浑浆浆的眼眶中一转,就道:"你要找他,我喊他来。"

这顿饭龙卷风吃得心不在焉,大老板数次旁敲侧击提起那批货,他都不搭理;酒过三巡,身后大门终于被推开。

那道开门声尖锐无比,霎时就扎穿了龙卷风耳膜。

他转头看去,看见一个卷发青年,低着头,看不清脸,没打领带、没挂裤链,裹在一套黑西装里,沉默锋利,却冷冷地没有什么人气,果然像把称手刀。

他黑色衣料看起来殊无异样,可走过龙卷风身边,却带起一阵腥风。

龙卷风瞳孔一缩,拉住他,没头没尾地问:"你受伤了?"

信一回过头,面孔较前世年轻很多,脸庞刚刚生出硬朗棱角。他像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但他会错了意,低声说:"龙生,我做事耽搁了时间,来迟一步,请恕罪。"

龙卷风一时失语。而信一却不落座,他没什么表情,给龙卷风和大老板倒酒,随后站在一旁,挑桌上最便宜的生力啤酒来饮。

那酒很大一罐,到最后他吞咽动作已经很困难,咽酒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但仍坚持着按规矩一饮而尽。

他将空瓶放下,远远朝龙卷风鞠了一躬,龙卷风就见他拿酒的右手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纱布——

他不由自主地说:"......他手怎么了?"

王九坐在下坐,还以为大佬在问自己,不以为意道:"杀人放火金腰带,越南帮打杀成性啦,受伤没什么稀奇,断手断脚都有可能......"

他话里倒是没什么鄙弃的成分,细听好像还有些向往。但龙卷风此时没空细听,他霍然起身,直冲着大老板走去。

他分明手无寸铁,行走之间却杀气四溢,仿佛是要去拿大老板的人头。

王九一愣,随后露出微笑,微笑逐渐扩大,爆发出狂喜——

大佬要杀大老板、夺越南帮,好呀!这些年他早就嫌龙卷风生活太安逸,不打不杀,连带着他也过不上好日子......可是怎么不先告诉他?再说今日越南帮人多势众,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啊! 

他这么想着,又觉得大佬既然要动手,他这个做马仔的不好畏畏缩缩,因此提气运功,呛啷啷抽出长刀,跟了上去。

大老板本来正在安闲饮茶。

他和龙卷风是对欢喜冤家,今天刀剑相向,明天又笑嘻嘻坐在一起喝酒——主要是他自己笑嘻嘻,没办法,龙城帮势大,他总有求于人,只好笑脸相待。

总之,他没料到龙卷风突然发难,连刀都没来得及抽,龙卷风已经到了他眼前。

王九心想,干掉越南帮,可是大事一桩,总要把场面做足!因此举起刀,发出哈哈一笑,道:"我大佬问你们,可还有什么遗言?"

结果,没等大老板说出遗言,他就见龙卷风径直越过了大老板,走向他身后那英俊青年。

信一没什么表情。

他本已经抽出蝴蝶刀,左手开刀,就要刺向龙卷风;但那来势汹汹的龙城帮龙头一到他近前,竟然褪去了浑身杀意,看起来没有要杀大老板,也没有要杀他。

而是拉起他的右手,问:"你手怎么了?"

一时之间四座寂静,信一沉默不语,王九的刀举在半空,众马仔瞠目结舌。

而大老板回头看看龙卷风、又转回来看看王九,问:"我还用说遗言吗?"

龙卷风仍盯着信一的手,平静道:"我没有要你说遗言,是王九要。"

随后他不再搭理那对缺心眼的前世主仆,重复问信一道:"你手怎么了?"

信一脸色依然很冷,他低头看看自己右手,似乎准备答话;但张了张嘴唇,却没出声,转而看向大老板。

大老板摸不透龙卷风要做什么,哈哈一笑,就说:"不好意思,这狗被我教得太好,没我允许,不敢对别人乱吠啦。"

龙卷风听见"狗"字之后,有一瞬间确实是想要杀了大老板的。但是他内劲还没运起,大老板就闲闲地说:"告诉他,你手怎么了。"

信一于是简略地道:"骨折。"轻轻把手往后一抽。

龙卷风因为他这动作而难过不已,没反应过来信一说了什么,手上下意识地用了力,不让他抽走;信一尖锐地抽了一口气,将一声痛叫闷在嗓子里,立时就痛得浑身发抖。

他忍痛的样子太熟练,私底下一定这样忍过无数次——龙卷风惊得后脑发凉,眼睛立时就红起来,不知所措地松了手。

信一发着抖收回右手,颤抖着喘出一口气。

而龙卷风视线上移,移进他略微敞开的领口和挽起的衣袖,看见了更多更厚的绷带、和绷带下层层渗出的细密血痕。

而大老板显然会错了意,他大笑起来,道:"龙卷风,想不到你看起来正人君子,私底下竟有这种爱好……"

没等龙卷风想清楚他说的是哪种"爱好",他就见大老板伸出手,直直捅向信一衣领下的伤口!

龙卷风瞳孔都缩起来,他闪电一般出手,攥住了大老板出击的手腕,用力之大,险些将大老板手骨捏碎——

大老板痛呼一声,瞪着眼睛看向龙卷风,问:"你做什么?!"

龙卷风仍捏着他,反问:"你做什么?"

"你抓他断指,不就是想看他痛、听他叫?"龙卷风松了手,大老板有点想发怒,但有求于人,只好掩盖掉怒意,挤出一个笑,推销说:"我捅他一下,他就叫了,听话得很!"

龙卷风终于明白,大老板误会他私下里喜欢施虐xing爱,见到信一生得漂亮,动了心思——龙卷风冷冷地说:"我没有......"

他还没说出下一个字,就见信一伸出手,解开衣领,狠狠撕了自己颈上的绷带!

手长在信一自己身上,龙卷风反应再快也于事无补,信一那道伤深可见骨,血痂和纱布都已经长在一起,他眼睁睁看着信一将自己伤口撕得血肉模糊,然后爆发出沙哑的喊叫和痛喘——

他疼得几乎站不直,扶住身旁的桌沿,毫不抑制地尖叫呻吟,声音回荡在偌大而安静的宴会厅之中。众马仔没人敢拦,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信一半晌才缓过来,嗓子都已经喊得哑,才声音很低地说:"......不劳龙生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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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 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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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特拉·拉尔


847, 玛利亚之墙,巨人领地



 

巨人让佩特拉恐惧至极,这是她全部的真实感受。

 

还好她不是唯一这样的人,否则她会更羞耻。加入调查兵团几个月后,她了解到其实每个人都畏惧巨人。大部分人只是学会隐藏恐惧而已。

 

第一次壁外任务中,近距离见到的第一个巨人直接让佩特拉在马鞍上失禁。奥路欧在第二只出现前已经快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了,害怕目睹更多血//腥场景。露比甚至提到了放弃,她无法忍受这余生都要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佩特拉并不感到羞耻。虽说想开......

※请注意全文预警






佩特拉·拉尔


847, 玛利亚之墙,巨人领地



 

巨人让佩特拉恐惧至极,这是她全部的真实感受。

 

还好她不是唯一这样的人,否则她会更羞耻。加入调查兵团几个月后,她了解到其实每个人都畏惧巨人。大部分人只是学会隐藏恐惧而已。

 

第一次壁外任务中,近距离见到的第一个巨人直接让佩特拉在马鞍上失禁。奥路欧在第二只出现前已经快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了,害怕目睹更多血//腥场景。露比甚至提到了放弃,她无法忍受这余生都要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佩特拉并不感到羞耻。虽说想开了也没让情况好到哪儿去。

 

只是,她知道要信任战友,相信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她和利威尔分到同一支小队真的帮了大忙。

 

利威尔似乎是唯一一个不被巨人震慑到的人。首次任务时,她因为过于恐惧,无法做出反应,而利威尔当机立断,从马鞍上跳起,将固定勾爪射在冲刺的巨人上,以优雅的动作独自一人干掉了这个怪兽,像训练一样干净利落、自信笃定。

 

他们的班长霍滕西亚·盖勒因为他不等指令就单独行动斥责了他,随后又不情愿地称赞了他。

 

“对于新兵来说,还不错。”她看着巨人冒着热气的尸体说,“不过,现在别得意忘形,那只是小角色。下一个可能会更大或更快。所以听我的命令,明白吗?”

 

“是的,女士。”利威尔说,不久后,在遭遇另一只巨人时,他确实服从了命令。当他们回到兵营后,关于他非人能力的传言就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一小部分人开始嫉妒利威尔,就像他们训练兵时期一样。不过,现在不只是新兵,也包括老兵和有战功的人。但后来利威尔多次救了这些老顽固的命,他们很快转变态度,尽管利威尔本人对此态度一贯冷漠。

 

佩特拉知道自己难以达到他的水平,但她仍想进步。可惜,有一半的时间她都被吓得魂不守舍。利威尔不得不在第二次壁外探索时再次搭救她,第三次也是。她曾试图杀死巨人,却在接近时严重失误,反而是利威尔杀掉了它。这次击杀被标记为团队协作,但佩特拉知道自己没派上什么用。

 

利威尔似乎完全没有介意她失败的意思,没有嘲笑和斥责,不会告诫她要更努力地训练。也不会来关心她是否还好,她不知道该埋怨还是松一口气。

 

现在,这是第五次壁外探索行动,佩特拉有了充分的信心和经验,不会再出洋相了。不过,幸运的是,今天史密斯团长本人也在场。

 

“前方12米级!”保罗大喊道,两秒后补充道,“还有一只8米级!”

 

从地平线远方,两只巨人缓缓向他们走来。

 

“全员戒备!”霍滕西亚下令,“团长,允许攻击吗?”

 

“我想让利威尔独立处理。”指挥官回头看了一样利威尔。他特意将他的小队移到附近,这样他可以亲眼目睹之前只在文件内报告的内容。“你可以独自处理两只,对吗?”

 

“是,长官。”利威尔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没回头看指挥官一眼。

 

“好吧。”霍滕西亚说,听起来有点恼怒。她当然知道利威尔可以独立处理,但她显然不喜欢团长越过她指挥的处理方式,“利威尔,我会根据实际情况为你提供支援。”

 

“了解。”利威尔简短应答,然后策马向前冲去,马蹄溅起些许泥土和草屑。

 

利威尔首先瞄准了更高大的巨人,当距离够近时,将锚点固定在它的肩膀上,收紧钩锁,然后向右移动。一进入巨人的视觉盲点,他毫不犹豫地瞄准了他的后颈。

 

从佩特拉的角度,她看不到致命一击,巨人就已经轰然倒下了,震动地面,而利威尔已经转向了较小的巨人,再次以他标志性的螺旋下降攻击。

 

“他真的很强啊,不是吗!”韩吉兴奋地大喊,她不应该在小队里,显然是暂时要求加入了团长分队,“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做!现在训练里也不教这个了,不是吗?”

 

佩特拉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是小队里唯一一个训练兵阶段认识利威尔的人。但当她在马鞍上转头看向韩吉时,她几乎哽住了呼吸。

 

团长的表情,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

 

佩特拉不太了解埃尔文·史密斯,但迄今为止,她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冷静内敛的男人。他特意记住了每一名士兵的名字,有时还会和他们一起在食堂共饮麦芽酒和啤酒。偶尔还会亲自花时间梳洗他的马匹,而非把它完全甩手给马厩工作人员。

 

大多数士兵都认同他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也是一个正直的好人。

 

然而,佩特拉现在却看到了她想象中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饥饿的人得以饱餐一顿。一个坠入爱河的人。一只巨人。一个瘾//君子,瞳孔放大,被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幻想吸引。一匹狩猎状态的狼。一个夜间如微醺一般梦游的孩童。

 

埃尔文·史密斯似乎找到了自己出生伊始便在追寻的问题的答案。

 

利威尔向自己的马吹了口哨,跳回马鞍上,重新加入队列,他的表情完全漠不关心,巨人的尸体还在身后闷烧,他却没有任何气喘吁吁的样子。

 

“令人印象深刻,利威尔。”团长对他说,“也许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升职的时候了。”

 

利威尔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在乎军衔、晋升之类的东西,他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归入队列,站到佩特拉身边。

 

“当你成为队长时,我想加入你的小队。”她嘶声说,完全没开玩笑。按这个发展,利威尔迟早会拥有自己的小队,佩特拉也不会永远只是傻看着。

 

利威尔看了她一眼。

 

“我无所谓。”他低声说,“到时候如果训练太辛苦,别跟我哭鼻子。”

 

“只有那么一次!”她抱怨道,又忍俊不禁。当她决定加入调查兵团时,她的父母并不开心。但如果她能跟在利威尔身边,她想,她会比他们想象的安全很多。

 



 

埃利亚斯·斯德林


847, 罗塞之墙,特罗斯特区



 

如果有哪两件事是埃利亚斯一生中确信笃定的,一件是艾伦会选择当兵,另一件就是卡露拉会竭力反对他。

 

她并不厌恶军队本身。她知道,他们对职业的选择很有限,入伍至少可以保证他们能有稳定的收入。她不介意他们加入驻扎兵团,甚至如果他们中的一个能进入宪兵团,她甚至会感到高兴。

 

当然,她很了解他们四个人。

 

“你们必须向我保证,你们不会加入调查兵团。”当他们终于鼓起勇气去坦白自己的入伍计划时,她严厉地告诫他们。

 

然而艾伦的固执程度比他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没有服从长者的习惯。

 

“我不能保证这点。”他坚定地声称。他现在站着,比坐在轮椅上的卡露拉要高,让人有点不安。埃利亚斯和耶格尔一家长大,这不是他目睹堂弟和卡露拉姨妈之间的第一次争吵。

 

艾伦和卡露拉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大喊大叫。艾伦会吵吵嚷嚷,当他和卡露拉争执时,两个人都会逐步提高音量。三笠和阿尔敏还不习惯,看起来非常不安。

 

埃利亚斯没被卡露拉或任何人吼过,可能因为他不像艾伦那样急性子。事实上,如果埃利亚斯闯了祸,往往艾伦会顶在前面。

 

而入伍时发生的状况也正是如此。

 

“我已经失去了你的父亲,”卡露拉绝望地说,声音充满了痛苦,“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的父母在希干希纳区失陷时去世,格里沙叔叔也失踪两年多了。他们仍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许他只是抛弃了他们,畏惧于抚养三个孩子和一个残疾的妻子的压力。或者,在玛利亚之墙倒塌后,即将发生大饥荒的紧张局势下,有人抢劫并杀害了他。

 

埃利亚斯不知道哪种更糟,前一天格里沙还在那,第二天他就消失了。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是艾伦,但他记忆莫名模糊,没什么用。

 

“三笠,”意识到艾伦冥顽不灵,卡露拉转向其他人,“别告诉我你也想加入,埃利亚斯?”

 

埃利亚斯和三笠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把围巾拉得更高,似乎是为了自我保护,然后面对卡露拉。

 

“我们……我们可以保护艾伦,”她实事求是地说,“他不会有事的。”

 

他们一直在探索觉醒的奇怪的力量,考虑到他们瘦小的体型,他们不该有这样的力量储备。反应、速度、耐力,也都异于常人。这不正常。

 

这不像是能被训练形成的。他们曾把卡露拉从废墟里救出来,现在他们可以做其他惊人之举。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在艾伦身上,尽管他也在场,而阿尔敏还是只能勉强做十个俯卧撑,即使他们一直做相同的农活。

 

“保护他?”卡露拉难以置信地重复道,“那你们呢?谁来保护你们?你们都是孩子!你们也看到了巨人会做什么!”

 

她转向阿尔敏,他一直是他们之中最通情达理、最懂事的人——至少是对不当行为最谨慎的人——“阿尔敏,阿尔敏,你必须跟他们讲讲道理。”

 

阿尔敏的父母和爷爷都被由巨人发动的侵略引发的屠杀中丧生。他应该是最恐惧的人。

 

“我不想跟任何巨人作战,”阿尔敏承认,他垂下眼,但声音坚定,“我也不希望我的朋友处在危险中。但是……我不能坐以待毙。罗塞之墙迟早也会受到攻击。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希望我能派上用处。我希望能够战斗。”

 

他看向卡露拉,毫不退缩,“我们都知道这很危险。我们知道……可能会死去。但我们只是呆在家里,就是待宰的家禽。而我宁愿主动出击。”

 

终于,卡露拉的怒火似乎枯竭了。她用手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从脸颊滚落。三笠走近一步,轻轻揉着她的肩膀。

 

“你们这样做,是因为利威尔吗?”卡露拉抽泣着,“因为他在军队里那么出色?”

 

他确实是。仅仅几个月,他就获得了数次晋升和加薪。目前为止,他已经杀死了十几只巨人,每当调查兵团穿过街道时,人们都会低声称颂他的名字。

 

卡露拉也不喜欢她的堂弟入伍,但他们实在需要钱,而且她也没有立场控制他。他的成绩如此出色,完全可以加入宪兵团,让自己和埃利亚斯在内城过上好日子,但他从来没把这个当成一种可实行的方案。

 

“宪兵团的人都是猪猡,而驻扎兵团的人大多是懒蛋。”他曾毫不避讳地告诉他们。玛利亚之墙倒塌之后,他对待他们更像成年人而不是孩子。与卡露拉不同,他对他们打零工没有意见,也不认为他们过于年轻,只是告诉他们,工作时不要独自去任何地方,人多才安全。

 

而现在,利威尔也会安排他们去招聘办公室。他告诉招聘官,他们的证件在入侵时丢失,从出生登记处提取了他们的名字。

 

他只是问了他们,“你们这样做是为了艾伦,还只是为了向巨人复仇?”

 

当他们告诉他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战斗,不想再被无助和恐惧支配,他简单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有的时候,埃利亚斯不确定他父亲是否真的懂得如何和孩子交流。当然,他过去常常和他们一起玩耍,甚至有些溺爱,但他从来不像卡露拉,试图让他们远离现实。他会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即使他们可能会出错。

 

这可能是错的,埃利亚斯很清楚。跟着好友加入调查兵团,飞蛾扑火般奔向巨人。他知道调查兵团的死亡率很高。每次壁外探索,无论利威尔是否在场,他们都会损失至少十几名侦察兵。

 

可是……可是……

 

如果三笠和埃利亚斯,像利威尔一样,在希干希纳区杀死微笑巨人时展现了无法解释的力量,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都有机会变成像利威尔一样善战?如果调查兵团拥有三名强悍的士兵,还会被人们嘲笑吗?

 

难道他们不该为了自己和人类努力改变现状吗?即使有一天埃利亚斯会死在墙外,他也确信——在那之前——他能拯救足够多的生命。

 

从这方面来看,他想,冒险是值得的。

 

 


 

埃尔文·史密斯


847, 罗塞之墙,调查兵团总部




 

冬季没有壁外探索行动。日照变短,极端天气过多。马匹容易滑倒,士兵们也会在寒冷中反应迟缓。

 

许多士兵为此庆幸,一部分人也会躁动不安。在寒冷的日子,人的脾气往往更糟,士兵内斗也更常见。

 

因此,当埃尔文听闻士兵之间发生了一些混战时,他并没有过于意外。然而,他发现是亨里克森军士长被一名下属击中脸部后昏倒,还是感到了惊讶。当他听说那名下属是利威尔·斯德林时,他更加困惑。

 

利威尔在军士长伊索尔德·克里姆特的陪同下被带进来时,他看起来相对冷静。不过话说回来,他总是这样。利威尔或许可以做到刚从巨人的食道里跳出来,仍然表现得泰然自若。

 

另一方面,埃尔文会在意树立威严的举措。对此类问题,他一向秉公处理。

 

“亨里克森呢?”埃尔文询问站在利威尔身边的克里姆特。

 

“还在医务室里昏迷,先生。”克里姆特一边汇报,一边瞥了利威尔一眼,“斯德林给了他一记重拳。可能会造成永久性损伤,医生说要等亨里克森醒来后才能确定。”

 

“好的,谢谢你,伊索尔德。”埃尔文告诉她,“我会接手处理,你可以解散了。”

 

伊索尔德敬了个礼,转身走出去关上门。利威尔被留在屋里。

 

“可以放松点,士兵。”埃尔文说道,看到利威尔稍微松弛下来,“这不是军事法庭。在我和亨里克森军士长交谈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说法。是什么让你觉得有必要去殴打一名上级军官?”

 

利威尔绷紧了下巴,“他就是个屎蛋。”

 

埃尔文指出:“在对话里,这不是个有启发性的解释,也不是个合适的书面词汇。”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我知道不是所有上级能接受你有时故意无视命令的举动,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你对人使用暴力。因此,要么你比我想象得更没有纪律,要么亨里克森需要为此负责。如果你不说,我就无法知道实情。”

 

他能看出利威尔脑子里的齿轮在疯狂转动,可能在考虑要使用什么样的作战计划。利威尔或许很适合与巨人作战,但他和人相处总是一团乱麻。

 

“亨里克森……”利威尔开口了,显然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来找我。”

 

听到这个解释,埃尔文扬起眉毛,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找你?”埃尔文追问,“足以让他挨一拳吗?”

 

“他变得得寸进尺了,”利威尔厉声说,“我不喜欢,所以我让一切停下来。这理由不够吗?”

 

“这件事有目击者吗?”埃尔文问道,以防利威尔和亨里克森之后的说法相悖。

 

“佩特拉·拉尔和保罗·比尔可能看到了。没机会问。”

 

“我明白了。”埃尔文摸着下巴沉思道,他还要询问这两人,然后等待亨里克森苏醒,“既然如此,我要等待,才能判断责任归属。这不是出于不信任你,利威尔,我只是要遵循流程。”

 

“好吧。”利威尔咬牙切齿地说,显然对这个初步判决并不满意。

 

“无论如何,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你需要直接向我报告,”埃尔文说,“没必要使用暴力,除非有人物理上强迫你。”

 

他停顿了,思考在这件事里是否发生了类似情况。

 

“你能告诉我他做了什么吗?”考虑到大多数人不愿意重温此类事情的细节,他试探性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利威尔回击道,声音紧绷。

 

“因为我必须决定纪律处分的程度,”埃尔文解释道,“记过是合适的惩罚吗?我需要给他降级,甚至不光彩地开除他吗?”

 

听到这里,利威尔看起来非常惊讶,戾气像漏洞的气球一样泄去,“你……你会这么做吗?”

 

“当然。我不允许我的队伍里有人滥用权力。”

 

事实上,如果亨里克森真的对利威尔做了什么,那可能积患已久。即使仅仅在军团服役数月,利威尔已经被称为人类最强的士兵了。如果亨里克森对此都无所顾忌,他还会骚扰过多少下属?

 

一时间,利威尔似乎是在自我交战,不愿意在埃尔文面前示弱。

 

“他……碰了我。”他最终透露,语气有些含糊,“我告诉他停下来,他说,如果我不让他继续,他会在下一次壁外探索时把佩特拉安排在外围边缘。”

 

哦,该死。埃尔文用手掌覆住下半张脸。

 

“所以,不仅仅是骚扰,还有对其他士兵的性侵犯、威胁和胁迫。”他总结道。如果一切属实,埃尔文不光要解雇亨里克森,还要对他展开正式调查,确保他没有这样虐待过其他下属。

 

而利威尔只是警觉地眨了眨眼。

 

“他只是碰了我。”他重复道,“没有侵犯。”

 

“碰了你哪里?你的肩膀?大腿?”

 

利威尔移开视线,“胯。隔着裤子。”

 

“在我定义里,这算是性侵犯。”埃尔文严肃地告诉他,看着利威尔皱着眉头,似乎在试图理解刚刚被告知的事情。

 

这不是埃尔文第一次目睹类似的反应:人们很难根据他人的观念重新评估自己的生存方式。他只能猜测这对利威尔来说意味着什么。

 

“私人的……“他开口,然后主动停住。

 

“利威尔,“他换了个话题,“你想喝杯茶吗?”

 

“一杯——什么?”利威尔困惑地问。

 

“茶。”埃尔文耐心地重复道,“你看起来有点心烦意乱。我想喝杯茶能让你平静下来。”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确信利威尔会拒绝他。利威尔喜欢独处,或者找拉尔或韩吉交谈。

 

但利威尔一如既往出乎他意料。

 

“好,”他说,语气表明他自己也感到惊讶,“茶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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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 第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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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克·扎卡利亚斯


847, 罗塞之墙,调查兵团总部



 

招兵结束后,埃尔文的心情很好。米克不奇怪,他们从南部招收的新兵数量超出预料,这是夏迪斯退休后,能让埃尔文重振旗鼓的第一批新兵。

 

有几个因素起了作用。调查兵团有了一位新的、可能更有能力的团长,让新兵更有信心加入。两年前的巨人入侵和人口削减行动也起了一定作用。许多训练兵在玛利亚之墙失去了家园,或同情这些人。他们渴望对巨人复仇。

 

米克亲自参加招兵活动也有帮助。他知道埃尔文选择他的原因,他的外表很能鼓舞人心:身材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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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克·扎卡利亚斯


847, 罗塞之墙,调查兵团总部



 

招兵结束后,埃尔文的心情很好。米克不奇怪,他们从南部招收的新兵数量超出预料,这是夏迪斯退休后,能让埃尔文重振旗鼓的第一批新兵。

 

有几个因素起了作用。调查兵团有了一位新的、可能更有能力的团长,让新兵更有信心加入。两年前的巨人入侵和人口削减行动也起了一定作用。许多训练兵在玛利亚之墙失去了家园,或同情这些人。他们渴望对巨人复仇。

 

米克亲自参加招兵活动也有帮助。他知道埃尔文选择他的原因,他的外表很能鼓舞人心:身材高大,外表英俊,击杀巨人的数量更是令人惊叹。他是调查兵团迄今为止最优秀的士兵,米克对此克制地感到骄傲。

 

但是,这次招兵除了人数过多,米克在和埃尔文在翻阅文件时还注意到,其中一个新兵有些奇怪之处。

 

“看看这个,”米克说,把文件推给埃尔文,埃尔文微微皱眉。

 

“利威尔·斯德林,”他提声念道,“他怎么了?”

 

“首席毕业生。不仅是一个班,今年整个四个军部也是首席。”

 

“令人印象深刻。”埃尔文温和地说,“他会成为一份宝贵的战力。”

 

这算是轻描淡写了。米克阅读这个学员的文件就花了五分钟。

 

和同期相比,利威尔·斯德林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高分。他在团队合作略有欠缺,可能在战场上会有点小问题,但他在所有技术类考试上都是优秀。并且,他在近身格斗、剿灭巨人和使用立体机动装置方面的得分是米克所见过的最高分。

 

“或者是个白痴。”米克哼了一声,“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怎么了?”埃尔文反驳道,“按你的说法,我们全都是白痴。”

 

“我们就是白痴。”

 

埃尔法对此没有异议。

 

“他来自哪里?”他选择提问。

 

“希干希纳。”

 

“嗯,这就解释通了,不是么。”埃尔文轻轻挥了挥手,“不管怎样,你不也是当年最好的毕业生吗。”

 

“第二。”米克纠正道,“玛利亚姆·德雷福斯是首席,他加入了宪兵团。”

 

“啊,我记错了。但我保持这个观点,我们的新兵中一直都有优秀的毕业生。”

 

“我作为训练兵的战斗成绩没这么高。”

 

“也许教官们变宽松了。”

 

“在夏迪斯的虎视眈眈下?还有,埃尔文,这家伙才入伍一年。”

 

终于,这引起了埃尔文的注意。

 

“让我看看。”他把文件拉近,米克用手指了指相关日期。

 

与其他人一样,这名学员在十四个月前入伍,时间在玛利亚之墙倒塌后不久。但不同的是,这个人用创纪录的速度完成了所有考试、体检和训练。

 

“个人优待?”米克大胆地猜测。

 

“不会以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而且,买通每一名教官?不管如何,如果他是某位高级军官的孩子,通过快速训练后会直接加入宪兵团。我想这样的人不会加入调查兵团。”

 

那么,就像米克最初怀疑的一样,是个白痴。

 

“这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不是吗?”他沉思道。他大致了解身居高位的贵族和军官,作为团长,埃尔文应该和他们打成一片,不过他似乎从不热衷于此。

 

“我想是的。”埃尔文抚摸着下巴回答道,“而且我认为希干希纳区没有什么大人物。”

 

“所以呢?你觉得我们招聘到一个天才小子吗?”

 

“有可能。”埃尔文哼了一声,“最好小心点,米克,这家伙可能会抢夺你的位置。”

 

“如果我能拿到份像样的工资,就让他干吧。”米克嘟囔着,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而埃尔文,他注意到,一直在仔细阅读有关利威尔·斯德林的文件。

 



 

韩吉·佐伊 


847, 罗塞之墙,调查兵团总部



 

当米克喝着一大杯麦芽酒提到利威尔·斯德林时,韩吉就注意到了他:一个成绩高得离谱的新兵。韩吉刚好是那种对任何疯狂事物深深着迷的类型。

 

初见之下,利威尔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身材矮小,表情阴沉。他似乎与一位训练兵关系不错,但看起来不是很情愿。

 

韩吉最初以为是出于傲慢。像这样天赋异禀的学员往往会自视甚高。通常他们会在第一次壁外探索后学到教训。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他们下一次出击是在下周。从韩吉的观察来看,利威尔似乎还没进入紧张的阶段,他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大多数情况下,看起来都是一脸便秘。

 

实话说,韩吉在第一次壁外探索之前也没觉得怎么紧张,只有兴奋激动。然后她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利威尔一直非常抵制韩吉想和他交朋友的意图。当然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莫布里特指出,韩吉交友模式与其说是令人不愉快,不如说是难以被社会常人接受。

 

今天,韩吉正在观察利威尔训练。他找了一片和官方飞行训练场稍远的树林。他呼啸而过的速度快如闪电,整个人都模糊了,这很遗憾,因为韩吉一直在尝试素描他的动作。

 

探究清楚他的机动风格可能会有助于他们向调查兵团其他士兵传授经验。不过,这是个愚蠢的想法。经过五分钟的观察后,韩吉就把素描本放到了一边,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没人能像利威尔一样飞翔。

 

韩吉已经向埃尔文提出了一个私人请求,要求下周出击时把她安排在靠近利威尔的阵型里,有机会看到他的战斗方式。

 

当然,他们不一定会遇到巨人。自从埃尔文实施长距离索敌阵型后,遭遇巨人的可能性和死亡人数都大幅下降了。

 

难以想象,如果夏迪斯没有长期拒绝埃尔文的提议,有多少生命可以被挽救。想到韩吉曾经崇拜过那个男人,真是疯了。

 

不过说到崇拜……

 

“看来你赢得了一些追随者。”当利威尔耗尽瓦斯,降落到地面后,韩吉狡猾地说。

 

他拿起水袋,大口饮了几口,疑惑地挑起眉毛。

 

韩吉对着训练场地边缘的栅栏点点头,那儿有一小群孩子热切地注视着利威尔。

 

这种情况不罕见。严格规定来说,未经允许,平民不能进入军事场地,但调查兵团在类似事宜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孩子们很可能是下一批训练兵,他们亲眼目睹士兵的英勇身姿会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

 

利威尔淡淡地看了孩子们一眼,丢下水袋,迅速向他们走去。

 

啊,糟糕。韩吉跳了起来,快步追上去。利威尔最好别吓跑他们的小客人,尽管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非法入侵。

 

但事实并非如此。利威尔没有对孩子们大喊大叫,也没有赶走他们。他只是停在他们面前,好像在闲聊。

 

一个黑发男孩,比利威尔矮一点点,他翻过栏杆,几乎跳进了利威尔怀里。利威尔轻松地接住他,而不是像韩吉想象的一把甩开。

 

片刻后,其他三个人——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也越过栅栏,围在利威尔身边,伸手搂住他。其中一个似乎有些犹豫,站在朋友身后,利威尔将手放在他头顶,揉乱了他的金发。

 

所以他们互相认识。韩吉松了一口气。她预想过利威尔擅长很多事,但没想到他也善于照顾孩子。

 

看起来是一场激动人心的重逢,所以韩吉决定给他们空间,她坐回草坪上,再次拿起了素描本。

 

大约十分钟后,利威尔回来时,韩吉画完了他们上次探索时遇到的一个奇丑无比的巨人。当利威尔更换瓦斯时,她合上画册。

 

“所以,那些人是谁啊?”她调笑道,“你弟弟?他长得跟你很像。”

 

利威尔用比平时稍大的力气把贮存气体的容器卡进槽内。

 

“是我儿子。”他头都不抬地纠正道,“还有他的白痴朋友们。显然他们除了闲逛以外无事可做。”

 

韩吉眨了眨眼,彻底迷惑了。

 

因为韩吉看过利威尔的档案,知道他的年龄。然而,孩子们看起来大概十二三岁。如果她算术没问题的话,那利威尔生孩子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左右。

 

就算被诟病社交能力可怕,韩吉还是意识到不要对此发表评价。

 

“这对他来说一定很难,”她沉思后说道,“很少能见到你。”

 

“他们已经习惯了。”利威尔声称,显然也包括了其他孩子,“我经常去看他们。”

 

“所以今天他们来报恩,来探望你!”韩吉热情地说,“他们至少也有点想念你。”

 

利威尔嗤笑了一声,“这不是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哦?那为什么?”

 

“我了解这群小鬼。”利威尔说,语气有些严肃,也有点骄傲,“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有愚蠢的念头,他们打算尽快入伍。”

 

这也让韩吉大吃一惊,“我——他们所有人吗?”

 

“当然。”利威尔检查着装备,确保没有部件被卡住,他的手上动作麻利稳定,“他们黏在一起,像八爪怪物,一个人去哪里其他人就跟到哪里,你最好尽快习惯。”

 

“为什么?”韩吉问道。

 

“因为,”利威尔简短地说,“三年后,你就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了。”

 

 



 

利威尔


847, 罗塞之墙,调查兵团总部



 

利威尔不知道自己被叫到指挥官办公室后会发生什么,但他觉得没什么好事。他咽了咽口水,告诉佩特拉先走,转身走向了军官宿舍楼。

 

利威尔对史密斯团长的了解不多,除了夏迪斯下台后由史密斯接替他这一事实外。夏迪斯时不时会提到他,似乎没什么不和。调查兵团的士兵们似乎也很尊敬他,包括韩吉。

 

但这不意味着利威尔愿意放松警惕信任他。

 

“请进。”当利威尔敲门时,史密斯低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团长的私人房间,而不是他的办公室。这不是个好兆头。

 

当利威尔走进屋时,他确保自己记住了所有的出口。门在身后,左边的窗户关着。壁炉、书架、衣柜、梳洗桌台。一把圆桌,两把椅子。

 

指挥官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茶和一些文件。看起来仍在工作,或者在假装工作。他衣着朴素,袖口卷起,精心涂过发蜡的头发有几缕发丝松散垂下。

 

房间尽头的书架已经满了,还有一摞摞的书籍摇摇欲坠地堆积在房间各处,床是按军事规格大小放置的。

 

利威尔立正道,“您想见我,先生。”

 

“列兵斯德林,”史密斯打了声招呼,“我认为我们还没见过面。”

 

“还没,先生。”利威尔同意,“但是,请叫我的名字。”

 

幸运地,史密斯没有对此提出质疑。利威尔可能不是第一个处于某种原因试图和原姓氏家庭保持距离的士兵。

 

“没问题。”史密斯歪着头,“在谈话开始前,我为这么晚提出见你表示歉意。我刚刚看到你从训练场走回来,我想在我再次忘记之前完成这件事。”

 

利威尔在背后攥紧了拳头,但他保持着表情平静。如果史密斯期望让他主动,他不会如愿的。

 

“你在过去的战斗中所表现出的实力让我印象深刻,”史密斯说道,“讨伐三只巨人,一只协助,一只团队合作,一只独立讨伐。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士兵。”

 

利威尔知道这算轻描淡写了。韩吉告诉他,这是前所未闻的。调查兵团许多成员甚至没有参与过一次击杀。利威尔在第一次出击中就杀死了三只,而且是在更短的训练时间下。

 

“我很荣幸能为您服务,先生。”利威尔顺从地说。他确实做了足够的工作,如果需要他适应军队,他也会学着说空话。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史密斯回答道,“如果你能保持这种出色表现,不久很可能会升职。”

 

在驻扎兵团和宪兵团中,较低级别的晋升通常是根据时间决定的。从新兵到列兵的第一次晋升是在服役后六个月自动迁升的,下一次也是在半年后。

 

但调查兵团没这么悠闲。新兵在第一次远征时就会被晋为列兵,这有点徒有其表,因为对许多人来说,这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晋升是根据战绩判断的:战斗机巧、领导力、谋略和亲和力、某些领域的特长。

 

但是,这可能不是史密斯对他的全部期望,他的肠胃因为恐惧揪成一团。

 

“升职代表什么,先生?”他问。

 

“更高的工资、某些特权以及对于职级低于你的士兵的有限指挥权,”史密斯解释道,“最终,如果你成为士兵长,就会拥有私人宿舍。”

 

利威尔对权利不感兴趣,但拥有私人宿舍的想法让他精神振奋了片刻。史密斯一定也注意到了,因为他微微笑了。

 

“当然,”他示警道,“你必须为此付出努力。”

 

瞬间,利威尔再次紧张起来,脸色变得紧绷。

 

“您要我做什么,先生?”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尖锐。这种突然转变可能会让史密斯感到困惑,但他没表露出来。

 

“杀死更多巨人,”他建议道,“激励你的战友,或者帮助他们的立体机动装置训练。我听说你很有天赋。”

 

“其他呢,先生?”利威尔追问。仿佛随时随刻,脚下的陷阱会打开,【】。

 

但史密斯似乎没有想这些。

 

“不要死掉?”他做了个含糊的手势,“在作战伊始就失去如此宝贵的士兵太遗憾了。”

 

利威尔凝视着他。他用了一点时间,努力恢复正在从肉体上解离的意识,当他被迫陷入不适的境地时会如此反抗,他会让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我没打算这么做,先生。”他最终回答,紧张地舔着嘴唇,他觉得嘴里很干。

 

“不,当然不会,”史密斯表示同意,用手指敲着桌面,“但有些士兵在首次执行任务后,会变得有点……鲁莽。更准确地说,有些傲慢。他们会高估自己的技巧,在下次任务时,他们就会耗尽运气。”

 

“我从不靠运气,先生。”

 

“从墙外活着回来总是要靠一些运气,”史密斯反驳道,“但我不会质疑你的能力。调查兵团很荣幸有你的加入。”

 

“谢谢,先生。”利威尔面无表情地说,“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就是这些了。晚安,列兵利威尔。可以解散了。”

 

利威尔没跟他道晚安,直接转身离开了。

 

 


向羽

【授翻】【御泽】一呼一吸(4)

泽村在黑暗中醒来。他一定又昏睡了好几个小时。他应该问问医生,能不能在下场比赛前给他注射这种药剂。即使片冈教练不想让他上场投球,他至少可以看看比赛,并为队友加油。总比做了手术躺在床上无事可做要好。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高岛下午坐的那把椅子上,离他的床边只有几厘米,他低着头,在一本笔记上潦草地写着什么。


是御幸吗?


在产生这种怀疑时,他已经被“御幸在昏暗的病房里写字”的事实分散了注意力。找到调节床头灯的旋钮不难,白色的电线就挂在他的床边,伸手就能够到。他伸出无力绵软的胳膊,扭动旋钮为御幸调亮灯光,突然亮起...

 

 

泽村在黑暗中醒来。他一定又昏睡了好几个小时。他应该问问医生,能不能在下场比赛前给他注射这种药剂。即使片冈教练不想让他上场投球,他至少可以看看比赛,并为队友加油。总比做了手术躺在床上无事可做要好。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高岛下午坐的那把椅子上,离他的床边只有几厘米,他低着头,在一本笔记上潦草地写着什么。

 

是御幸吗?

 

在产生这种怀疑时,他已经被“御幸在昏暗的病房里写字”的事实分散了注意力。找到调节床头灯的旋钮不难,白色的电线就挂在他的床边,伸手就能够到。他伸出无力绵软的胳膊,扭动旋钮为御幸调亮灯光,突然亮起的灯光让御幸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御幸在他抬手的时候猛然转过头来,于是他转过身,把手放在一侧,正视着御幸。

 

御幸的眼神阴郁且沉重,但他什么也没说。

 

“喂。”泽村试着打开话题。

 

御幸眯起了眼睛,将笔记本合上,“你应该要说些什么。”

 

泽村疲惫地叹了口气,感到有点不耐烦,他已经受够了这些隐晦的指责。他又不能简单地命令花朵停止生长,“说了也没什么区别。”

 

御幸的肩松下来,他挺直了后背, “ ... ... 是谁?”

 

“这不重要。”泽村答道。他很惊讶自己听起来如此平静,也许他已经接受现实了。毕竟这是没有结果的。

 

“这不重要。”御幸机械地重复,眼睛仍然盯着自己,但是泽村没有退缩。凭借床头灯的亮度,他看到御幸的下巴肌肉紧张地绷起。“你让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没有治疗,还说这不重要。”

 

“我不会让它影响棒球的,御幸前辈。”泽村安慰道,“下场比赛后,我就会去做手术。”

 

御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泽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快死了,泽村,如果你没还意识到,死了就不能打棒球了。”

 

泽村皱起眉头看着他。“我知道,我已经说过我会去做手术了。”

 

“你现在有生命危险,泽村。你不能拖上好几天。”御幸的下颌越来越紧。“你在逃避什么?你为什么害怕做手术?”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选择逃避,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词。哦,直到yips。

 

“我不知道。”泽村最后说,肺部的抽痛逐渐卷土重来。他把目光从御幸身上移开。

 

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沉重而令人窒息。

 

“他对你那么重要吗?”

 

泽村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熟悉的甜蜜气息从他的喉咙后面升起,鲜活的花朵开始在他的肺里翻腾,在他的胸腔里飘动。他看着御幸的眼睛,诚实地回答: “对我来说,他就像棒球一样重要。”

 

御幸的表情变成一种木然的空白,“如果降谷知道,他肯定不会让你这样自我折磨。”

 

泽村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降谷?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吗?”

 

泽村干笑了一声,他真是个白痴。“当然不是。”

 

“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你的棒球的一部分,所以你害怕手术,是吗?”

 

哈,难怪他是队长,难怪他是我的捕手,难怪我会爱上他。

 

御幸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认,他接着说: “告诉我是谁,我也许能帮上忙。”

 

“你不会想知道的。”泽村疲惫脱力地说,所有的力量仿佛都从他的身体里流失。他已经说完了,该睡觉了。御幸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坚持,他应该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自己。为什么要他这么为难呢?

 

“你有生命危险,”御幸厉声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说我不在乎,那不可能。我想帮你,泽村,所以理智点,告诉我吧。”

 

“我已经说过,你帮不上忙!!”泽村的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大,带着沙哑的颤音。因为是你,就是你,你这个愚蠢的狸猫混蛋。御幸看起来被他的突然爆发惊呆了,泽村放松下来,试图通过深吸一口气来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

 

“只要别再问——”

 

当他感觉到熟悉的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肋骨堆积上涌时,他停住了喊叫,双手飞快捂到嘴边,但是已经太迟了,因为它们已经从他的嘴里倾泻出来了,一束束病态的鲜花。温热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出,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的肩膀剧烈颤抖,他紧紧地蜷缩着身体,充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睛紧闭着。他的肺在燃烧,那股力量在他的骨肉里呼啸而过,他好像已经清空了整个肺叶,把里面的东西无助地咳嗽、呕吐到他的棉被上。

 

他察觉到身边的床铺因为御幸的体重一沉,他开始轻拍自己的后背,“该死,泽村,该死,对不起,对不起——”

 

别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你这个白痴。

 

但是他说不出话,只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呕吐,御幸的声音扭曲在他震耳欲聋的耳鸣声中,一团团沾满血迹的金鱼草散落在他的膝盖上。

 

“对不起。”泽村嘶哑着声音,试图用眨眼恢复自己模糊的视线,胸膛随着每一次浅浅的、痛苦的呼吸起伏。他的手指紧紧地蜷缩在身体两侧的床单里,头低垂在双腿上,疲惫不堪,没有一丝力气。

 

“你他妈的道什么歉。”御幸生涩地说,手掌在他的后背上摩擦着舒缓的圈圈,“我不会再问了,只要……只要你没事就行。”

 

御幸不应该在这里照顾他。他应该回学校,为下一场比赛制定战术,或者观看他们即将到来的对手的比赛录像。他不应该为了他浪费时间,但他仍然呆这里,出于某些他给自己规定的莫名其妙的义务。

 

他真是个累赘。他不应该拖御幸下水,他不应该拖队伍的后腿。他是Ace,但看看他现在做了什么,他到底算什么狗屁王牌?

 

鲜活的花簇又在他的喉咙后涌了上来,像无尽的洪流,他哭泣着,呕吐着,但它们就是停不下来。

 

“我很抱歉。”他在痛苦的咯咯声中重复着这句话,眼泪从他的脸上流下来,花朵无情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快要把内脏都掏空给御幸看了。

 

“别再道歉了,泽村!”他隐隐约约意识到御幸把他拉到胸前,手臂保护性地环绕着他的肩膀。他的眼睛闭上,无力地靠在御幸身上。

 

“你不该在这里的。”泽村低声说道。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撕裂了他撕裂的喉咙。他头痛欲裂,耳鸣还在嗡嗡作响。

 

“闭嘴,泽村,”御幸说,但他的声音是温和的,没有任何尖锐的棱角。泽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已经产生了幻觉,他也没有精力睁开眼睛。御幸紧紧地抓住泽村的手臂。“别再说话了,医生马上就到。他说你至少几个小时内都不会发作。这不应该发生。”

 

御幸身上好温暖,他真是个好人,一个善良的混蛋。额头的钻痛几乎要把他的头骨掀开,他感觉整个身体都在燃烧。泽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这样恶劣的好人,也许只有御幸一也是这样。

 

“哦,原来你在这里。”泽村被痛苦折磨得迷迷糊糊,微微抬起头,对上御幸的深色眼睛,含糊地呓语。泽村甚至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奇怪,这一定是梦。真是个自我放纵的梦。

 

“什么?”御幸的眉心纠起了一个凹痕,他棕色的头发乱成一团,泽村眨着眼睛看着他,完全没有意识该如何回答,哦,他真的很好看。

 

白热的疼痛灼烧着他的肺部,他的肋骨剧烈收缩,咳嗽发作的巨大力量使他向前猛地倒下,从御幸的手臂间挣脱。那些根茎感觉就像要从他的肺里挣脱出来,它们用着铁一样的卷须,一点一点地拉扯着他的肉,像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结一样,成群地聚集在他的喉咙底部。

 

他不停地咳嗽,花丛和根茎堵塞了他的气管,他挣扎着呼吸。

 

他痛苦地喘息,世界在黑暗中旋转,他试图让空气进入他混乱的肺部,但他喘不上气,完全不能呼吸——

 

“他妈的,医生到底在哪儿!!”他听到御幸在自己头顶上方咆哮,声音好像非常遥远,这是他听过最愤怒的御幸,比他一年级时侮辱克里斯时还要糟糕。他的手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肩膀,好像他相信只要足够用力,就可以阻止后辈身体内部发作的鲜活花朵,不至于让他抽搐的身体崩溃。泽村想告诉他没关系,没关系,但是他说不出话,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滴下来,他还在呕吐出纠结成片的根茎和花朵,血沿着他的下巴滴下来。

 

“泽村,让我帮你,求你了。”御幸颤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温热而惊慌的呼吸贴在自己脸颊旁。

 

他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泽村哽咽着流下眼泪,呼吸紊乱,“你帮不了我。”接着又是一阵连续的剧烈咳嗽,金鱼草湿漉漉的扑通一声落在他的棉被上,床上血迹斑斑。

 

“你他妈的为什么这么固执,你这个笨蛋……”

 

“因为是你,你这个白痴,愚蠢的狸猫混蛋。”这句话控制不住地从他的喉咙里吐了出来。

 

泽村吐出一口颤抖的、浅浅的气,他的肺和肋骨因为用力而呻吟和疼痛。身后的御幸陷入可怕的沉默,泽村想笑,但只能吐出一口混乱的喘息,另一股花团洪流从他的嘴里溢出。

 

“没事的,御幸前辈。”他低声说道,试图喘口气。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现在他的胸口升腾着另一种疼痛。这令人窒息,他的头骨疼得就像要裂开一样,他不间断地抽泣咳嗽,疼痛在他的身体里翻滚。这太痛苦了,泽村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受够了这些愚蠢的花和这种半死不活的感觉。他只是希望一切都结束,他会接受手术,如果能止住所有这些痛苦,他可以抛弃对御幸的感情。“你不欠我什么,我不期望……”

 

“但我喜欢你。”御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似乎还带着轻微的恐惧,他的手指太过用力,几乎戳进了泽村的肩膀。泽村想抬头看看御幸的脸,看看这个撒谎的人,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也喜欢自己,他怎么会遭受这种折磨。

 

他的心脏跳动缓慢,昏昏欲睡,黑色的斑点开始在他的视线边缘蔓延。

 

真是个骗子。

 

泽村于屈服黑暗,沉沉睡去。

 

 

 

-

 

 

 

泽村醒来时,首先意识到自己换了个房间。天还是黑的,但头顶上有一盏打开的顶灯,可以让他快速地环视周围的环境。他的脸上戴着一个氧气罩,身边的机器发出沉闷的哔哔声。

 

他看着这些奇怪的机器,好奇地眨着眼睛,他们是不是已经给他做过手术了?这想法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平静,就像听天由命一样,至少以后不会再被痛苦折磨了。

 

他试图吸入一些新鲜空气,肋骨下发出隐隐的钝痛。看来还没。

 

“泽村君?”

 

泽村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拿着写字板的护士站在他床边。她看起来四十多岁,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她露出温和慈爱的笑容,泽村很快对她产生了好感。

 

“好点了吗?”

 

他张开嘴想说话,但氧气面罩使他很难说话。他闭上嘴,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她的笔记板。“我猜你要准备做手术了?”

 

泽村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法点头。

 

“我们会随时查看你的情况,不必担心。”护士轻声说。她没有催促泽村做出回答。这有些出乎泽村的预料,他想,这可能是某种专业回答。

 

她在写字板上写下了一些东西,然后把笔塞进了口袋。她说: “你想让你的朋友进来吗?他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御幸还在这里?

 

 

泽村不假思索的点点头。这太蠢了,这样。他慢慢地试图坐起,他的骨头因为用力而发痛。护士立即上前帮忙,在他身后支起一个枕头,让他靠在上面休息。

 

“谢谢,”他说,面罩弥漫上白雾。护士对他笑了笑。

 

“探视时间应该结束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泽村希望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但有时也会有特例。不要太激动。如果你想说话,氧气面罩可以摘掉几分钟。”

 

她严肃地朝他摇了摇手指,“一旦呼吸困难就立刻戴回来,紧急按钮就在你的手指旁边。”

 

泽村又点点头,冲她咧嘴笑了笑。在她转身离开之前,她摇了摇头,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门口传来他听不清的轻声低语,然后他听到推拉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御幸走了进来,左手还拿着那个熟悉的笔记本。他棕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用手抓过很多次,他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细线。“泽村。”他看起来非常疲惫。

 

泽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御幸不应该是这样子。他把面罩从脸上拉了下来,把它折到了脖子上,“你不必留下来,过了明天我就没事了。”

 

“是因为我那天晚上说的话,对吗?”他停在床边。

 

“你说的有道理,御幸前辈。这不是你的错。”他把目光移开,看着御幸让他控制不住地难过。“别担心,我知道这是单相思。我对你没有任何期望。”

 

御幸在一瞬间拉进了距离,他的手指紧握住泽村病床的金属侧栏上。泽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对上御幸的目光,镜片后是一双坚定深沉的棕色眼睛。

 

不管怎样,泽村还是屏住了呼吸。他真好看。

 

他们之间有一种浓重、刻意的寂静,机器的哔哔声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声音。

 

御幸轻轻吐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这不是单相思,泽村。”

 

泽村轻轻地、自嘲地笑了一声,“如果这是相互的,我不会把肺吐出来了,这是常识。你不用对我撒谎,御幸前辈。我不是小孩子。”

 

御幸的目光牢牢锁在泽村身上,泽村感到心脏在胸口砰砰乱跳,“我没有说谎。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这是出于什么扭曲的责任感吗,御幸前辈?”泽村平静地说,试图嘲笑御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笨蛋队长想要承担一切责任,“真的没关系,我会做手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都想成为职业选手。你说得对,不值得为了一段愚蠢的高中恋情冒险。”

 

 

“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泽村的喉咙一紧,还是从嘴里挤出了那句话, “我想成为职业选手。我会做手术的。”

 

御幸紧紧地抓住金属栏杆,指关节都变白了。“我在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但如果你没有同样的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感受到了熟悉的胸部收缩和肺部上升的压力。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迎着御幸的目光,他的胸口因为疼痛而绷紧。

 

“是的。”他努力使自己的嘴角向上翘起。“你应该回去了,Cap。明天早上还有训练呢。”

 

御幸的手指从床栏上滑了下来。表情变得可怕的空白,然后他直起身子,“好吧,好好休息。”

 

突然之间,就好像无表情的面具碎裂了,御幸失控了一瞬,一阵惊恐的疼痛扭曲了他帅气的面容。他转身避开泽村,肩膀紧绷,剧烈的咳嗽声从他高大的身躯中泄出。

 

惊慌之下,泽村跳下床抓住了御幸的手臂。房间里医疗器械监控的哔哔声迅速加快。“御幸前辈? !”

 

“放手,”御幸本能地厉声说,像一只受伤的猫在自卫,他用力甩开了泽村的手。淡蓝色的花瓣从他的手中落下,御幸低声咒骂了一句。

 

“御幸前辈,你——这个——”

 

“是的,是你,你这个白痴,”御幸苦涩地说,转过头来。他嘴角泛起一丝坏笑,露出牙齿。“你觉得手术室还能再加个床位么?”

 

泽村呆呆地看着御幸,缓缓地张开嘴。他们是... ... 是相互的?这不可能。难道他不够清醒吗?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地板上的蓝色花瓣,就停留在御幸的运动鞋旁边,希望开始在胸口涌起。

 

御幸仍然站在那里,泽村意识到他可能在等待回应,但是接下来的突然发作让他的肺被恶毒的压力挤压在一起,无情的花丛和根茎攀升到他的喉咙,他突然害怕他的胸腔会直接爆裂,血肉横飞。

 

御幸的手臂瞬间环住了他,拍着他的背,他向前俯身呕吐,喉咙里迸发的咳嗽声震得疼痛的骨骼嘎嘎作响,“停下这些花,笨蛋!我刚刚已经为你吐了花瓣,怎么还... …”

 

“我不能——我不知道,”泽村一边痛苦地喘息声,一边嘶哑着回答,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滑落,“……你喜欢我吗?”

 

“是的,还不够明显吗,你还要看到什么才能相信我——”御幸咒骂着,更多的花朵从泽村嘴里喷出,一簇簇带血的金鱼草落在他的膝盖上。“泽村!”

 

“我也——我也真的很喜欢你,”泽村气喘吁吁地说,“我不想做手术。”他一边抽泣,一边急切地抓住御幸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想让御幸相信自己。“我真的不想做手术。”

 

“好,”他听到御幸在头顶猛烈地吸气。“我知道了,泽村。”

 

沉默了一阵之后,御幸用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托住他的头部,把他拉到胸前。泽村靠在他身上放松了下来,一种甜蜜的疲劳让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他肺里的负担似乎已经消失了——反正他可能已经把它们都吐干净了——尽管鲜花的香味仍然挥之不去。

 

他的胸口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我们会解决这个的,”御幸轻声说。他手臂搂着他,泽村感到莫名的温暖和安全,“我会想出办法的。”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泽村高傲地纠正道,抬起头与御幸对视。御幸的嘴角勾起,轮廓是柔软的,他漂亮的棕色眼睛里看起来那么温柔,泽村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忽略了所有这些迹象。“我们会是最好的搭档,对吧?”

 

“是的,”他纵容道,当御幸那样看着他,听起来像是一个承诺。泽村感受到酸酸的心痛,一种甜蜜的快乐渗入了他的骨髓。“现在好好呼吸,白痴。”

 

泽村看着御幸,咧嘴笑了,随后听从了他的指示。

 

 

-end-

 

 

 

 

 

 

 

 

作者后记提到,花吐症的病因是自觉“不被爱”,所以即使御泽是双相暗恋,但认为御幸不可能爱上自己的泽村还是被病痛折磨。(哪有准备告白的人上来就发友人卡啊!!气死!!)御幸也因为太过频繁地牵制反而差点失手,两个傻孩子的爱情真的让人捉急又感动。

欢迎大家评论留言,我会反馈给原作者的~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向羽

【授翻】【御泽】一呼一吸(3)

泽村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无数次地查看手机。还剩三分钟,御幸应该随时会到,但他目前还没出现,这意味着他有机会直接逃跑——


“哟。”


——不行了。御幸一也的出场总是这么糟糕。


“嘿。”泽村停下摆弄饮料瓶拉环的手指。


御幸眨了眨眼睛,深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泽村低下头,清了清嗓子,为了转移注意力扭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当他仰头喝第一口的时候,他用余光看着御幸。御幸没有说话,走到自动售货机前。


他毫不犹豫地投入一些硬币,选择宝矿力,第一排左数第二个位置。泽村对这个很熟悉,他已经一遍又...

泽村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无数次地查看手机。还剩三分钟,御幸应该随时会到,但他目前还没出现,这意味着他有机会直接逃跑——

 

“哟。”

 

——不行了。御幸一也的出场总是这么糟糕。

 

“嘿。”泽村停下摆弄饮料瓶拉环的手指。

 

御幸眨了眨眼睛,深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泽村低下头,清了清嗓子,为了转移注意力扭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当他仰头喝第一口的时候,他用余光看着御幸。御幸没有说话,走到自动售货机前。

 

他毫不犹豫地投入一些硬币,选择宝矿力,第一排左数第二个位置。泽村对这个很熟悉,他已经一遍又一遍地看到御幸选择同一种饮料。对于大部分现代社会有丰富选择的人(这是赞美,真的) ,御幸坚持的旧习惯和可预测的惯例有很多。

 

“你想谈什么?”御幸从自动售货机拿到饮料后问道,他坐在泽村旁边的座位上。泽村还没来得及回答,御幸把某些东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塑料袋发出了摩擦的沙沙声。

 

泽村朝袋子里看了看,里面躺着一个玻璃药瓶。

 

“止咳糖浆,”当泽村露出好奇的表情时,御幸解释道,“现在直接给你好了。”

 

泽村的脸颊有些发热,他凝视着御幸那双在昏暗灯光中看不太清的深色眼睛,“谢谢。”泽村说道,嘴角咧出一个微笑。

 

 

御幸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打开他的罐装饮料。“然后呢?”

 

泽村看着他的侧脸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茫然。“哦……哦!”

 

泽村没有任何告白的经历。除了棒球之外,他还没有什么真正热爱的事物。尽管他沉迷于少女漫画,也承认他会有一些幻想,但不是幻想谈恋爱,而是完全基于棒球:想象自己投球的轨迹,考虑不同的投球手势,想象有一天他和御幸一起掌握所有的球种。除此之外还有, 比如想出新的号码球,甚至成为日本第一的投手……

 

都是一些毫不浪漫、巨大而又遥不可及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对某个人有产生这种感觉,更不要说这个人是御幸一也。

 

但是... ... 如果非要说的话,御幸一也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御幸点醒了他没有意识到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那些投捕搭档的承诺。尽管他总是露出讥笑挖苦自己,但他也一直坚持那些激励人心的愚蠢话语,那些引导人心的直率言论,自己似乎一直能从这个捕手身上获得自信和安慰。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御幸一也与他而言,已经成为棒球的一部分。

 

怪不得,泽村发现忍不住笑出了声。

 

御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大概是厌倦了等待回应,“又是要谈你的人生存在意义吗?”

 

“什么——不! 我什么时候谈过这个? !”

 

御幸露出了微笑,“那就说出来。”

 

“闭嘴。”泽村敷衍地回答。他继续摆弄着塑料袋的袋口,反复咬着下唇。啊,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先问问春市的意见。

 

一片寂静再次降临。

 

“王牌大人,虽然我很喜欢跟你见面聊天,但是我明天早上还有课。”御幸在他旁边慢悠悠地说。

 

泽村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他转身面对御幸的深沉、审视的眼睛,即使在阴影里,镜片后面的视线仍然明亮尖锐,他们的脸只距离几寸,“所以,到底怎么了,泽村?”

 

泽村咽了口唾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感觉花瓣的根茎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肺里,胸腔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但是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作——也许马上就会——它们在他的肋骨上不安分地飞舞,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也许是为了让他在死前做完一切,告白,然后被拒绝。

 

“没什么,”他再次退缩了,话一出口,泽村的脸就扭成了一团。啊,他真是个懦夫。御幸向后仰,拉开了他们之间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

 

御幸手撑着脸,肘部支在大腿上,歪着头看着泽村,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糟糕,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他很吸引人。事实上,可能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

 

”好吧,你现在必须告诉我了,荣酱,我已经开始好奇了。”御幸说到,自己名字的音节用那种低沉的嗓音从御幸的舌尖滑落,哦,该死。

 

泽村意识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烫,他希望天色够黑,不要被他看见。真是个混蛋!啊!多么混蛋的池面! ! !好大的胆子!!

 

在泽村说出蠢话之前,他把目光从御幸身上挪开了。他快速地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道: “没关系,这不重要,反正你还要上课!”泽村知道他可能会抱怨自己,但是他停不下来,他的心跳速度大约是每小时1000公里每小时,不要问他怎么测量的!他难以思考,呼吸困难,“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真的很蠢,所以已经解决了!我可以问别人!哦,我想——”

 

“好吧,泽村,”御幸打断了他,举起一只手阻止他。泽村乖乖地停了下来。御幸直起身来,目光毫不游移地凝视着泽村,“我再问最后一遍,你要问什么?”

 

“恋爱建议!!”

 

泽村试图不要畏缩。可恶,他本可以用更好的措辞。

 

“哈?”御幸对他眨了眨眼,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发展。“恋爱??你来问我吗?”语气带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轻快。

 

“我本来不打算问你的,”泽村抱怨道,还补充了一句, “混蛋。”

 

“坐在这里还嘴硬,你也太有趣了,”御幸窃笑着,又喝了一口饮料。“所以,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泽村咆哮着,他就知道会这样。御幸根本不会把他当回事,他只是想用这个来嘲笑威胁自己。

 

“好吧,那,你想让我用什么身份帮你处理情感问题? 作为队长? 还是作为前辈?”

 

御幸语气的突然转变让泽村皱起了眉头。他仔细观察御幸的脸,寻找是否有任何欺骗嘲笑的迹象。御幸无辜地向他眨了眨眼。“我今天会慷慨解惑,作为一个善良的前辈,会给你一些平时很难得到的建议~”

 

泽村怒视了御幸一眼,“当然是以朋友的身份。”

 

御幸的表情流露出片刻的呆滞——但足以让泽村捕捉到,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跌到了腹部深处。御幸低声地重复了一遍,“以朋友的身份……”

 

“难道我们不是吗?!”泽村瞬间警惕起来,大声嚷嚷道。难道御幸都不把自己当朋友吗?!

 

御幸盯着泽村,知道因为他发现或看到了什么——泽村毫无头绪——御幸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泽村因为那该死的破灯而无法看清他具体的表情,“我们当然是了~”

 

泽村气得咬牙切齿: “你真是烦死人了!”

 

“然后呢? 故事是?”御幸继续说着,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泽村瞪了御幸一眼,“好吧。只是想问问你怎么看待这种情况… …”说到这里,泽村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的目光落在紧紧握着罐装饮料的双手上,“比如……我们两个都是男生,如何?”

 

他不敢看御幸,空气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泽村大口大口地喝着饮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御幸没有逃跑,这是个好征兆,对吧?

 

当御幸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泽村已经把饮料喝完了。

 

“泽村,你想成为职业选手吗?”

 

泽村仍然不敢看御幸,即使他非常想。他咽下最后一口饮料,把空瓶子放在了长椅上。他想了一会儿御幸的问题,想知道这和任何事情有什么关系,然后说:“是的,当然了!为什么你要问这个?”

 

“作为你的朋友,”御幸慢慢地说,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他的语气非常严肃,“我觉得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泽村痛苦地吸了一口气。他胸口的花朵突然怒放,他伸出颤抖的手按在衬衫上,手指试图挖出他肺部膨胀的地方,那里充满了压力,就好像它们要在他体内爆炸一样。他咬紧牙关,努力稳定自己的呼吸,他的胸部上下起伏,间隔短得吓人。

 

太蠢了,笨蛋泽村。你在期望什么?

 

御幸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因为他已经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继续说道,“他不需要知道。你还年轻,这是否值得你为之赌上整个未来都是未知数。你有潜力成为一个出色的选手,不应该为了一段你甚至不确定会成功的关系冒险。这个世界可是一个残酷的地方,泽村。如果你想成为职业球员,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尖锐的喘息声。

 

“不过你也别太当真,”御幸轻轻地说,然后举起罐头快速地喝了一口。“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

 

“什么——”泽村哽咽着,咬紧牙关,强忍着喉咙里凝聚上涌的诡异力量。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长椅的边缘,让自己坐稳,强迫自己的声音平稳,“如果是你自己,也会这么处理吗?”

 

他不知道他在期望什么,他不知道他还在挣扎什么。

 

”你听起来不太好,”御幸从长凳上站起来。泽村感觉到他的身体倾向自己时,他把脸转开了。“喂,泽村,你——够了,我送你回去。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医院。”

 

“不,我——”他说到一半就中断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穿透了他的肺部,一声惊恐而痛苦的喘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就像一声断断续续的哀鸣。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仿佛不去看御幸,他就会从这里消失。他不能看到我这个样子。泽村抬起肩膀挡住了御幸的视线。他想让御幸离开,自己需要单独待会儿,但他甚至不相信自己还能说出话来,他的整个身体都因为内部的撕扯而紧绷着,他的肺部充满了可怕的压力,花的甜味顽固地粘附在他的喉咙后面。

 

椅子在动,他知道御幸站了起来,想到他正在弯下腰查看到自己的样子,他感到心惊肉跳。他咬紧牙关,艰难地吞咽,感觉自己的下巴因为过于用力绷的太紧。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求你了,求你走吧。

 

“——御幸前辈。”

 

泽村眨了眨眼睛,想看看站在墙边的是谁,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流泪,发烫的泪水不停地流下。因为太过虚弱不能控制生理反应让他非常窘迫,他甚至希望自己直接死掉,而不是让御幸目睹这场丢人的崩溃——

 

他深深地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肩膀自我保护般拱起。肺部的巨大压力依然存在,顽强地聚集在他的喉咙口,像某种恶毒却美丽的怪物一样昂起头来。

 

“我会照顾好荣纯君。”春市的声音中有一种强烈的压抑情绪,就算被巨大痛苦折磨得神志不清,泽村也能意识到春市现在非常非常生气。他想告诉他这不是御幸的错,是他爱上他的错,天啊,这正是花吐症的病因。他爱上他了,不是吗?

 

春市的声音更加靠近,打破了他痛苦的阴霾,“晚安,御幸前辈。”

 

过了一会儿,一双有力的削瘦手臂搂住了他的肩膀,“没事了,荣纯君,他已经走了。”

 

他身上盘踞的紧张感稍稍缓解了一点。他突然咳嗽了出声,一阵刺耳的抽气声从肺部传来,这让他猝不及防。他立刻转身避开春市,紧闭双眼,开始猛烈咳嗽,一只手按住胸口,每一次费力的呼吸都会把从肺部猛烈地喷出花瓣喷到手掌里。

 

这次有一种新的味道——腥咸的金属味道——泽村感觉到花瓣从他的手指缝隙中滑落和溢出,意识到他的手无法容纳一切了,有一种奇怪的温暖的液体从他的手指上滴落下来,一簇又一簇的花瓣从他的肺里吐出。

 

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充满了黑点。他向前倾倒,身体的重量压在大腿和膝盖上,颤抖着长呼出一口气。他的胸部感觉像是被刮干净掏空了一样,当他试图吸气的时候——该死,太痛了,就像砂纸摩擦着未经处理的伤口——一阵窒息的哀鸣从他的嘴里破碎而出。

 

“荣纯。”春市哽咽着,这是泽村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知道现在开口说话会造成更严重的疼痛,但他需要安慰春市,告诉他自己没事,不要哭。当他说出“我……”的音节时候,他的喉咙感觉像被刮擦过一样,太痛苦了,他甚至连瑟缩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他无法发出任何超过耳语的声音。泽村闭上了眼睛,疲惫而憔悴,“……我没事。”

 

“荣纯君,”春市断断续续地低声说。他又用双臂搂着自己的肩膀,紧紧的,温暖的,坚定的,“请去做手术。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投手,你不能… …”说到最后,泽村听到了春市声音里的颤抖。“你不该停在这里。”

 

泽村缓缓睁开眼睛。

 

他这才注意到地面,哇,这看起来就像某些血腥恐怖电影中的经典场景,一簇簇的花瓣浸泡在暗红色中,地面上溅满了鲜血。他愣住了,身体前倾。春市默默松开了手。泽村把身体大部分重量放在大腿上支撑住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枝。

 

当他审视这株植物时,病态地被吸引。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握在手心里; 很难相信这种植物已经——并且仍然——在他的肺里生长。他意识到它们不再只是花瓣,而是沿着细长的、血迹斑斑的茎生长出的小小的、盛开的落日花朵。

 

他轻轻地用颤抖的手指在花瓣上划过。“金鱼草。”泽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它们真漂亮。

 

狡猾,强硬并优雅。

 

不知为何,泽村感觉自己咧嘴笑了出来。

 

 

 

-

 

 

 

第二天早上,泽村醒来时感觉好多了。虽然他肋骨下面还有一阵阵的疼痛,每次呼吸都会刮伤他的气管——但这是可以忍受的,大概。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把手揣进御幸外套的口袋里。本来昨晚要把外套还给他,结果一切搞砸了。不过,御幸的外套还是那么暖和,闻起来的味道也比自己的要好。泽村微微弓起背,把鼻子埋进外套的领子里,凝视着外面的操场。现在还不到六点,但是他知道其他人很快就会涌进这里,进行他们的私人训练,特别是在下一场比赛即将来临的时候。

 

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到比赛结束再去医院。恐惧在他的胃里盘旋。他不知道是因为对手术的恐惧,还是因为害怕失去对御幸的感情。御幸和棒球——他无法把这两者分开。御幸就像是他精神源泉。如果他去做手术,他还剩下什么?他对棒球的看法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以后会怎么和御幸相处?

 

他的双手在外套口袋里紧握成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真的很神奇,他的初恋以花吐症的悲剧告终。不断地,痛苦地提醒着他,被拒绝的痛苦就活生生地在他的肺里滋长。

 

我早该意识到,就算御幸想要开始一段亲密关系,他也不可能对男生感兴趣。他会追求长头发,笑容温和漂亮的聪明女孩。泽村知道御幸不是那种关心性别和性别的人——他是一个除了棒球什么都不在乎的棒球笨蛋。但御幸的回答却为泽村提供了一个他从未考虑过的新方向: 因为他自己的自私欲望,他很有可能正在危及御幸的未来。

 

如果御幸知道自己因为他的缘故受花吐症的折磨,他大概率会仅仅出于义务和他交往。虽然御幸喜欢假装自己是个不在乎任何人的冷血无情的混蛋,但泽村知道他不是的。他不应该拖御幸的后腿。御幸一定会成为职业选手的——混蛋,他真的优秀,泽村知道有很多球探在比赛和训练中一直紧盯着他。

 

泽村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御幸最后应该会找到一个他愿意为之放下心防,坠入爱河的人。也许会结婚生子,可能会有两个孩子,因为御幸在某次聊天时偶然提到过他的童年,尽管他总是假装不在意地一笑置之,泽村还是从他的描述中感到了孤独。御幸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孤独长大。

 

发烫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没事,没事的,春市说得对,他应该去做手术。他根本就不应该去尝试。虽然很痛苦,但他在让折磨结束之前还是可以保持自己难言的情愫,对吧。

 

“泽村?”

 

泽村心中一颤,赶紧用外套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和脸颊。他抽了抽鼻子,听见身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没有看回去,而是目光坚定的盯着前方操场的空地。

 

从余光中,他看到御幸在自己身边停顿了一会儿,犹豫了半秒钟,他顺势盘坐在他旁边。

 

“你今天起得真早。”泽村低声说,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因为早起后的呕吐显得生涩嘶哑。

 

“你要去医院,泽村。”御幸炙热的目光在仿佛要在他的侧脸上钻出了一个洞,“你看起来糟透了。”

 

泽村不安地挪动着,目光落在外套的拉链上,“没关系,我能处理这些。”

 

“你不能,昨晚小凑也不认为你能。”

 

泽村咽了咽喉咙里的肿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昨天的事情道歉,也不知道御幸已经意识到了多少,“是春市夸大其词了。今天下课后我会去看队医。”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顺便说一下,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好吧,如果你不想谈。”御幸语气异常冷漠地说,“只要不影响你的投球,王牌大人。”

 

我对于他来说只和棒球相关,不是吗。没有任何私情。这不是泽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但盘根错节的花茎仿佛被这个念头唤醒一般,突然深深埋入自己的肺部,一阵剧烈的疼痛穿透他的身体,眼前仿佛有一道炙热白光闪过——

 

御幸咧开嘴笑着看向泽村,泽村想回以微笑——他真的想,真的,但是突然发作的咳嗽剧烈地撕裂了他的气管,他的手紧紧地捂住嘴巴,试图控制住它们——

 


不要在这里不要是现在不要在他面前不要不要求你了

 


“泽村?!”

 

花朵簇拥着强行进入他的喉咙,就像一股势不可挡的凶猛洪流,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控制它们,即使他试图蜷缩身体,躲避御幸震惊的视线。他紧闭着眼睛,咳嗽声震动着全身的骨骼,他整个身体颤抖着,完全盛开的金鱼草从他的手中掉落,散落满地。

 

“ 泽村,什么——这——”透过难以抑制的痛苦和无休止的咳嗽,他听到御幸难以置信的声音,他知道这不再是秘密了,御幸现在知道了,他想笑,但有花瓣卡在他的喉咙中,荆棘一样的根茎狠狠盘踞束住他的肺,呼吸太困难了。

 

他跪倒在地,身体向前倾倒,把脸埋在胳膊弯曲处,试图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

 

御幸的手在颤抖,但仍然稳稳地扶住他的后背和肩膀。泽村微微转过头,看到御幸睁大眼睛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的视线边缘已经模糊不清,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想说没关系,御幸一也,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但是他意识到他的身体感觉异常沉重,他向后倒去,向后,向后。

 

然后一切感觉都消失无踪。他溶进无知无觉的黑暗中。

 

 

 

 

 

-

 

 

 

 

当泽村醒来时,他看到的了白色的墙壁,奶油色的窗帘,还有强烈的消毒剂的味道。

 

他的大脑开始运作,慢慢回想起各种事情,他理解了周围的环境。他的身体沉重地压在棉被下,骨头僵硬而疼痛,喉咙感觉像是被擦洗过一样,肺内充满了花朵和鲜血,呼吸仍然很艰难。但他试图小心翼翼地轻轻吸气,呼气,当空气刮过他的气管时,他几乎没有因为疼痛瑟缩。

 

“你醒了。”

 

泽村转过头,看到高岛礼坐在他的床边,双手抱着膝盖。她的后背和肩膀异常的挺直。

 

“高岛老师……”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嘴角露出不悦的弧度,眼镜在午后阳光的下闪闪发光,“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没有很久。”泽村乖顺地回答,试图不要在她的眼神下退缩。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按摩着鼻梁,“泽村,花吐症不是普通的感冒。你不能指望睡一觉就好了。”她的声音比他听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我知道,”泽村垂下眼帘,玩弄着棉被上散落的线头。“我只是没想到恶化得这么快。”

 

高岛又叹了口气,“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一些了。”泽村回答。这不是完全说谎,因为在过去的几天,他一直在从肺里吐出鲜花,只要不是在经历发作的折磨,对他来说都是好多了。高岛正在疑惑地观察他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他,所以他换了个话题: “我昏迷了多久?”

 

“大约五个小时,你想喝点水吗?”

 

泽村点点头,“好,麻烦了,高岛老师。”

 

高岛站起来,走到床尾的床头柜前,往一个塑料杯里倒水,“你把御幸吓坏了。”

 

泽村眨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他没想到这两个词汇能放在一起,一定是弄错了,“御幸一也?”

 

高岛挑起漂亮的眉毛,把吸管插进杯子,“你还认识别的御幸?”

 

“没有。”泽村说,非常努力地想象御幸一也吓坏的样子,以失败告终。

 

高岛走向他,泽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她轻轻地按了按他的肩膀,“别动。”

 

她把吸管放进他的嘴唇里,让他多喝一些,泽村的脸颊有些发红。他心不在焉地想,如果仓持前辈和其他男生看到这一幕,他们大概会嫉妒。凉爽的液体对他生涩的喉咙来说出奇的温和,他又喝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头,向她道谢。

 

“我父母知道了吗? 其他人呢?”

 

高岛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你的父母想买最早的火车票赶来,但据我所知,今天的票已经卖完了。我想他们最晚会在明晚抵达东京。”泽村呻吟着,把头倒回到枕头上。他们会在花吐症发作之前杀了他的。至少爷爷这次不会再狠狠地扇他一巴掌了,大概。“我只是告诉其他队员你晕倒了,你把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她停顿了一下,坐到床边的绿色塑料椅子上,用锐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高岛把椅子拉近,严肃地看着他。“你应该自己做决定,泽村,但你应该知道,只有两个选择,时间不多了。”

 

两个选择,他知道,这应该很简单。

 

“你会遇到新的人,你还年轻,这不是绝症。” 高岛温柔地说。

 

她说的很有道理,手术是理性的选择。但他内心的一部分在呐喊,别跟我谈理智,还有那些关于太年轻的屁话,只因为他们是高中生,这就不算是爱情吗?年龄什么必要的指标么?

 

泽村没有说话。

 

幸好高岛没有强迫他回答。相反她站起来,从座位上拿起皮包。“睡一会儿吧,医生给你注射了一些药剂,可以暂时抑制花的生长,你可以好好休息了。我出去打几个电话。”

 

“Boss会把我从队伍里开除吗?”泽村小声问道,害怕听到答案。

 

高岛摇摇头,“青道永远都有你的位置,泽村。其他队员也都在等着他们的王牌回来。”

 

泽村的下唇颤抖着,强烈的情绪涌上,他努力忍住了眼泪。

 

高岛温柔地对他微笑,站起来转身,高跟鞋发出哒哒的脚步声,她推开门离开了。

 

 

 

 


向羽

【授翻】【御泽】一呼一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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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这是一场还没有安打的比赛,在与八弥王子的比赛中他出色地投出了11次三振,在六局中仅有两次保送。随着赛程进入第七局的最后阶段,八弥王子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他们要在已经进入状态的降谷身上至少拿到两分。


泽村不安地用左手旋转着棒球,手掌摩擦着红色的缝线,他想知道这场比赛是否会提前结束。队长川端是下一个击球手,泽村身体前倾,腹部紧贴着栏杆,看着他走向本垒板。


对方球队爆发出为队长的大声应援,让泽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还要热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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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这是一场还没有安打的比赛,在与八弥王子的比赛中他出色地投出了11次三振,在六局中仅有两次保送。随着赛程进入第七局的最后阶段,八弥王子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他们要在已经进入状态的降谷身上至少拿到两分。

 

泽村不安地用左手旋转着棒球,手掌摩擦着红色的缝线,他想知道这场比赛是否会提前结束。队长川端是下一个击球手,泽村身体前倾,腹部紧贴着栏杆,看着他走向本垒板。

 

对方球队爆发出为队长的大声应援,让泽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还要热身吗?”

 

泽村惊讶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奥村。这小子真是鬼鬼祟祟。奥村似乎并认为球场中暂时不需要他,因为他的球棒没有拿在手里,可能藏在了某个地方。

 

“不,等下次再来到这里,我会投球的。”泽村回答道,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

 

“ ... ... 你不沮丧吗?”

 

泽村扭头看向奥村,奥村也看着他,一脸惊讶的表情。他轻松地承认: “当然了!”他的目光回到球场上,注视着球场上一连串的动作。

 

他看着降谷抬起腿,向前挥动手臂——

 

“Strike!”

 

“但是今天降谷状态很好,目前根本不需要我。”

 

片刻停顿。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泽村微微偏头向奥村的方向,眼睛仍然盯着比赛,心不在焉地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就是………怪怪的。”

 

泽村扫了他一眼。这次是恭维还是批评?奥村的表情有些茫然,很难判断。不过,奥村已经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比赛上,所以泽村也没有在意。

 

“打出去了! 队长川端为他的队伍击出了第一个安打!”

 

看到川端握紧拳头伸向天空,泽村绷紧了下巴。八弥王子的队员们发出欢呼声。很明显,这位队长的技术和意志力是出色的。他的不屈不挠令人钦佩。

 

尽管如此,他仍坚信青道会取胜。啊,他希望自己是站在投手丘上的那个人。

 

御幸接下来会对降谷做出什么配球指示呢,泽村心不在焉地想着。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胸口的压力急剧上升,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肺部蔓延开来。该死。他转身远离奥村的视线,弓着肩膀,捂住嘴剧烈地咳嗽。

 

“——前辈?泽村前辈,你还好么?”

 

他周围的世界开始旋转,太阳穴有节奏地抽动疼痛,但他控制住即将露出的痛苦表情,麻利地把花瓣塞进了口袋。他转过身来面对奥村,紧闭嘴唇对他微笑了一下,因为他有点害怕牙齿间会掺杂着花瓣。他攥紧了手中的棒球,希望他的脸色不会暴露什么。

 

奥村仍然仔细地凝视着自己。以防万一,泽村用舌头舔舐着牙齿,然后开口重复道: “我没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奥村一定察觉了某些异样,他皱起了眉头,“需要我带你去看队医吗?你听起来不太好,一周后还有比赛。”

 

“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在的比赛上,奥村少年。”把话题岔开,泽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奥村敏锐的目光,“尽管我们现在领先8分,也不意味着可以自满。运气和意志在棒球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御幸在接球区的位置稍微移动了一下。泽村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咙立刻发出尖锐而痛苦的刺痛,他顿时后悔了。努力忽视不适感,他继续说道: “队长那一击可能会让他们重振士气,不要小看背水一战的三年级。关键是下一个击球手能否连续这个势头。”

 

奥村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询问,泽村暗自庆幸。他不想说更多的谎了,而小狼崽又是那种看起来能看穿所有谎言的类型。

 

下一个击球手走进了击球区,川端远离了一垒,准备冲向下一个垒包。青道目前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现在不能让他们占上风。

 

“要在这里了结他们。”泽村喃喃地说。

 

金属球棒击中球心,发出了一声巨响。泽村握紧了手中的棒球。球落地后被已经准备好的仓持用手套拦截,春市已经冲刺到位,弯曲膝盖,接住仓持的传球,手套发出沉重的响声。

 

春市毫不犹豫锁定方向,手腕猛地一抖,在跑垒员上垒之前把球传给到了一垒手的手套中。

 

“6-4-3双杀! 游击手仓持和二垒手小凑再次阻止了八弥王子的进攻!”

 

泽村的自豪感迸发出来,他感到整个身体充满能量,大喊道:“Osh! Osh! Osh!”

 

那一刻,当泽村在胜利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被拉进队友的拥抱中时,花瓣沉在胸口,安静无声,没有骚动。

 



-

 

 

 

泽村独自从浴室走回宿舍时遭到了伏击。

 

他正要拐向宿舍楼,突然有人拽着他的衬衫后领,把他拖进了一片灯光昏暗的地方,恰巧是上周他和御幸独处的位置。

 

泽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砰的一声按到了长凳上。屁股隐隐作痛,让他皱起了眉头。

 

“荣纯君。”

 

泽村警觉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突袭他的人。

 

“小春!降谷!泽村大声喊道,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也迅速从轮廓辨认出了自己的朋友。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责备他们,突然,他肺里那熟悉的沉郁感又回来了,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断断续续地咳个不停。

 

他下意识弯下腰,手紧紧地捂住嘴巴,试图把这些停下——但他做不到,生理性泪水流出来,他喘息着,咳嗽着,花瓣无情地落在他拢起的手掌中,他已经无法分心关注在场的其他人了。迷迷糊糊能感受到有人在用手轻轻拍打、抚平他的背部,但这些动作并不能减轻他的喉咙和肺部的疼痛。

 

当疼痛终于停止的时候,泽村小心翼翼地屈起颤抖的手指,把手里的花瓣藏了起来。他不敢直视春市的眼睛,紧紧地握住那些碎裂的花瓣,集中注意力把空气吸回肺里,啊,呼吸现在可真是一件苦差事。

 

他已经筋疲力尽,浑身隐隐作痛,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来瞒过春市。

 

“他已经告诉我了,荣纯君。”春市轻声说。

 

泽村抬起头来。春市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可怕。泽村甚至不知道他指的是哪部分,他隐瞒的事情可太多了。

 

不过泽村还是抬起头瞪了降谷一眼,努力表现自己的愤怒——不过鉴于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折磨,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而降谷看起来有点内疚,刻意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假装把注意力集中在身边嗡嗡作响的自动售货机上。

 

“这不是降谷的错,”春市严肃地说。泽村在这种语气下退缩了,在春市的凝视下只能摆弄着花瓣。“我今天看到你咳嗽的次数太多了,而且这些天来,你有时会变得异常安静。这很令我担心。”

 

降谷挺直了腰,好像对自己做的事情有了底气,迎着泽村的目光看回来。叛徒。泽村怒视着他。

 

“荣纯君,”春市厉声说,泽村再次畏缩,顺从地看向春市。“你决定好怎么处理了吗?这样有多久了——我猜已经快一周了吧?我在网上查询了,花吐症会急剧恶化,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够糟糕了。”

 

泽村没有回答,他的头太沉重了,以至于他无法用任何形式去回答春市的问题,“我不知道。”他很虚弱,下意识勉强说出了这句话。

 

春市的嘴巴扁成了一条细线,泽村低着头,好像对橙黄色的花瓣产生了兴趣。

 

“荣纯不想做手术。”一阵沉默之后,降谷帮他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泽村听到身边衣服的沙沙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春市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他恐惧且无措,但他不想做手术,那听起来很可怕,而且御幸——

 

“哦,荣纯君。”春市低声说,泽村感觉自己被拉进一个拥抱,春市用双臂环抱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眼泪突然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非常需要宣泄。他手里紧握的花瓣掉落,飘落在地,他紧紧抓住春市的衣角,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我不会问是谁,”春市轻声说,一只胳膊安慰地搂着泽村的肩膀。降谷静静地把一罐饮料放在泽村旁边,在几分钟前,泽村突然流泪开始,他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离开。“但是她必须知道这件事,荣纯君。如果你这周末还不告诉她,我就会把你拖到医院去。”

 

泽村吞咽了一口唾沫,在听到春市那个“她”的人称代词时刺痛了一下,他忍住喉咙的剧烈灼烧。“不是——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知道,”春市温柔地说,“向别人坦白自己的感受,是很困难的… …”

 

“不只是这样,小春,”春市的语气是他记忆中最轻柔的一次,泽村打断了他,他突然很累,精疲力尽,他只想大睡一场,把这一切都忘掉,醒来后肺里没有愚蠢的花朵在生长。“我喜欢的人不是——”他闭上了眼睛。他相信春市,相信降谷,“——不是女生。”

 

“哦……”他听到春市在迟疑片刻后说道,然而,他的手臂仍然坚定地环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泽村感觉他的呼吸轻松了一些,“我明白了。”

 

“这有什么问题?”降谷终于开口了,听起来真的很困惑。泽村睁开眼睛看向降谷。他没有力气转头,只能想象现在春市的表情,“有什么区别么?”

 

春市叹了口气。“降谷——”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感动和烦恼。泽村不知道如何纠正降谷,因为这本应该是没有区别的,降谷没有错,但是……这不是现实。

 

安静的空间里,春市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春市在长椅上挪动了一下,把注意力转移回了事件本身。

 

“方案一,”春市说,他没有再询问泽村,而是提出了一个建议。他们三人中,春市的头脑一直是反应最快的。

 

泽村仍然靠在春市身上,没有说话。

 

“我可以试着了解他的取向。我足够谨慎,不会让他起疑心,”春市说道,然后补充道: “不管怎样,以后你也要做这件事。”

 

泽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感激春一的提议,但是有些事情他应该自己去做,“没关系,我会自己处理的。如果不行,你可以拖我去医院。”

 

“你确定?”春市担心地看着他。

 

“是啊,”泽村说,他当然不确定,但他厌倦了总是给别人带来负担。他的朋友们已经帮了他太多了,谢谢你们。”

 

 

 

 

-

 

 

 

 

 

当泽村走到门口的时候,春市把两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袋塞进了他的手里,小声念叨着他把花瓣藏到枕套里的行为有多蠢。

 

“我猜到你可能会需要这个,但我没想到你的头脑会这么——”春市恼火地说,“谁会把花瓣藏在枕套里?”

 

“我觉得这个点子不错。”降谷一本正经地说。

 

春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好笑,或者两者兼有。“跟你们两个,我在想什么呢。”他一边翻白眼一边喃喃自语,“一定要在明天之前把它们清理干净,荣纯君。”

 

“好的。”泽村点点头。

 

春市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泽村,片刻后张开嘴,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晚安,荣纯君,”春市最后说道,泽村肯定这不是他想说的话,但这无所谓,他们一直陪着自己是最重要的。

 

该死,他真幸运。

 

“照顾好自己,荣纯。”降谷一边说一边被春市拖走,听到他说这些话真是太奇怪了。

 

泽村笑着把纸袋装进口袋,用力把门推开。房间里除了台灯的灯光一片漆黑,仓持坐在桌边,俯身在看书。

 

“关上门,泽村,”仓持头也没抬地说,“浅田睡着了。”

 

泽村迅速照办,转身小心翼翼把门关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尽可能地安静。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口袋里的纸袋发出奇怪的皱巴巴的声音。

 

他听到仓持敲击合上笔的咔哒声和转身时椅子发出了熟悉拖拉声。“ 泽村,你生病了吗?”

 

哇,今天大家都怎么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Ace,肩负着更大的责任,但他们不必连咳嗽也担心,虽然听起来有点严重。在能控制的范围内,泽村确定自己不会拖球队的后腿。

 

泽村没有睁开眼睛。“我健康得像匹野马,仓持前辈。”他发现只要不和对方产生视线交流,撒谎会容易很多。

 

“我发现今天你咳嗽得很厉害。连御幸那家伙都很担心。”听到这个名字,泽村的心跳开始加快,“不舒服就快去找队医。”

 

“我明天会去的,”泽村打了个哈欠,“别担心我。”

 

“你和御幸那家伙是一路货色,我很难不担心,”仓持低声说,“两个棒球白痴。”

 

泽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笔盖打开的咯吱声,仓持应该已经回头开始看他的笔记了。今年,他花了更长时间用于学习, 甚至四天前买的最新电子游戏也没有动过。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三年级学生需要在学习上投入更多的时间。

 

他想知道御幸是不是也面对这个压力。

 

泽村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了片刻后掏出手机,滑动手机解锁。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把屏幕亮光调到最低,眯着眼睛看着短信提示。

 

当他看到御幸的名字出现在通知栏的时候,胸口涌起了一阵愚蠢的兴奋。

 

来自: 御幸 一也

(10:28 PM)你有止咳药吗? 连你最喜欢的小狼崽都注意到你生病了,哈哈

 

泽村把手机面朝下放在枕头旁边,眼睛轻轻闭上,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他把一只手放在胸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肋骨上稳定地跳动着。然后他用力按住它,他太过用力,甚至有种自虐的意图,该死,他真想把所有在他肺里生长的东西都压死。

 

一阵窒息的咳嗽从唇间泄露出来。

 

他讨厌这些——这些突如其来的东西长在胸腔里,就像它们一直以来都被种在那里,他讨厌这样。真是受够了,他知道春市是对的,他必须做点什么。他转过身去,摸了摸手机。他的拇指飞过键盘,在最后一刻临阵退缩之前发出了信息。

 

送达: 御幸一也

(12:34 AM)没有!不过没关系,我会去找队医的!顺便问一句,你还醒着吗?我想问你一件事。

 

泽村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纸袋,摊开纸袋时,纸袋干裂的声音让他紧紧皱起了眉头。他飞快地瞥了仓持一眼,确定他的注意力还在功课上。

 

他把花瓣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震动了。

 

 

来自: 御幸 一也

(12:38 AM)我这里有咳嗽糖浆。我可以在明天的早餐时间给你。哈哈,顺便提醒你,我现在醒着。你要问什么?

 

泽村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御幸明明在字里行间暗讽自己的愚蠢,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送达: 御幸一也

(12:39 AM)我不是白痴! (谢谢你的止咳糖浆!!!队长太好了!!!)

(12:40 AM)但是,你介意现在开个几分钟的小会吗?

 

御幸的回复非常迅速,泽村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

 

他屏住呼吸打开短信,几条新信息接连不断地震动。

 

来自: 御幸 一也

(12:41 AM) 哈哈,我一直都很好

(12:42 AM) ... 不会是某种“午夜接球会议”吧。

(12:42 AM)但是好吧,我们5分钟后自动售货机见。

 

这比他想象的容易多了。

 

他用有点颤抖的手指打出了回复:

 

送达: 御幸一也

(12:43 AM) !别担心,五分钟后见!!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从床上爬起来,走向衣橱。

 

“你要去哪儿?”

 

泽村抓起挂在衣柜把手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我去和御幸前辈见个面,几分钟就回来,自动贩卖机里有什么想要的吗?”

 

“现在?”仓持皱了皱鼻子。“这算什么,投捕情侣的午夜幽会吗?”

 

是这样最好了。泽村想。

 

仓持似乎不指望他回答,他继续说,“给我带罐咖啡。”

 

泽村一边尽可能安静地扭动门把手,一边跟仓持示意ok,生怕吵醒浅田。

 

他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仓持低声咆哮道: “给我穿上外套,你这个白痴!然后快点回来,早点上床睡觉——御幸那家伙不值得你失眠!”

 

就像亲哥哥一样。泽村觉得很温暖,为他在青道交到的朋友感到开心。他发出一种听起来像是同意和不同意的混合的声音,确保仓持在他关门前听到了他的回应。

 

除非迫不得已,他不想撒谎。

 

 

 

 

向羽

【授翻】【御泽】一呼一吸(1)

作者:mysticflakes


时间线为act2由良战后→法兼战前,因为泽村患上花吐症引发的故事,全文3.5w字

warning:有较严重的痛感描写


译者tip:这是一篇最近看到的非常喜欢的英文同人,情感和心理非常细腻感人,故事从由良战泽村的失利为起点,引出了御泽之间苦涩的暗恋故事。除了爱情,作者描写降春泽之间的友谊也非常感人,还有亲哥仓持也一如既往在操心。感谢作者写出这个精彩的故事~!

文章中一些人物称呼会按国内同人的习惯进行翻译。非专业能力不足,欢迎私信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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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村觉得自己应该改掉...

作者:mysticflakes


时间线为act2由良战后→法兼战前,因为泽村患上花吐症引发的故事,全文3.5w字

warning:有较严重的痛感描写


译者tip:这是一篇最近看到的非常喜欢的英文同人,情感和心理非常细腻感人,故事从由良战泽村的失利为起点,引出了御泽之间苦涩的暗恋故事。除了爱情,作者描写降春泽之间的友谊也非常感人,还有亲哥仓持也一如既往在操心。感谢作者写出这个精彩的故事~!

文章中一些人物称呼会按国内同人的习惯进行翻译。非专业能力不足,欢迎私信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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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村觉得自己应该改掉在寒风中呆坐的坏习惯,比如像现在这样。

 

他的视线停留在身边昏暗的灯光上,手里握着几分钟前从自动售货机里买到的饮料。天气比他预期得要冷,他伸手立起青道外套的领子,挡住灌进脖子里的寒冷夜风。

 

他今天一定很让失望。被人所期待的感觉有些不真实,尽管一直被称为是队内不可或缺的投手,但之前不是因为需要引领队伍、独一无二的实力。

 

泽村呼出一口气,从他嘴里吐出的气旋变成了淡淡的白雾。

 

他为了做出最好的表现太过用力——可以说是用力过猛——以至于事与愿违。他的控球完全不受控制,没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害怕失望的。一年级时那段无法配合御幸的配球的记忆又回来了,手里的球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受控制,投出后一个接个地偏离手套的位置。

 

他今天的表现理应受到批评,但这并没有减轻自己的烦恼。球队都非常努力地想让自己进入状态——该死,就连御幸都在鼓励自己。泽村感觉快被内疚吞噬了,他握紧了饮料。作为一个王牌,他应该用自己的投球表现鼓舞队伍,就像他们用防守支撑自己一样。结果却只是单方面,这太难过了。


如果因为他, 前辈们的夏天提前结束的话……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泽村喃喃自语道。

 

“是啊,你在干什么啊。”

 

泽村手指抽动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因为失眠离开房间,没想到这个时间外面还有其他人。

 

御幸站在宿舍楼昏暗的灯光下,灯光柔化了他脸上锐利的线条,他棕色的发丝和光线融在一起,一只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身上穿着他那件最喜欢的黑色衬衫,皱成一团的样子让泽村怀疑是直接从烘干机里拿出来套上的,这个满不在乎的人。而御幸看着泽村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Cap。”泽村迟疑片刻后回答。

 

御幸持续盯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泽村难以理解的表情。泽村低下头,把视线移到一边,等着御幸对自己发表评论。不过,他似乎不打算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自动售货机。

 

泽村打开饮料的拉环,喝了一大口。他有些好奇御幸接下来会说什么,是不是应该主动打开话题。他看着御幸在口袋里翻出零钱,耸了耸肩打消了这个想法,无论如何,如果事情很重要的话,御幸会直接开口的。

 

自动售货机发出了嗡嗡声,机器内部的灯光闪烁。御幸斜视着自动售货机的光线,好像在仔细考虑选择哪款饮料。

 

“宝矿力卖光了。”泽村告诉他,在御幸给了他恼怒一瞥时露出了咧开嘴的大笑。

 

“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

 

“那就没意思了,Cap。泽村强忍着不要直接笑出声来,连忙战术性喝了一口饮料。

 

御幸的嘴角一阵抽搐,他摇了摇头转头重新面对自动售货机,“难搞的后辈呀。”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反驳声。

 

最后御幸从自动售货机里拿出了一瓶饮料,非常自然地走到泽村身边的空位坐下。泽村迅速转过头看向他,速度太快仿佛让他听到了自己脖子发出了咔嚓声,但这不是重点:御幸一也,青道的队长,正捕手,四棒,不会进行任何无意义的社交,除非他有什么目的。而现在,他买完饮料却没有直接回房间,这太反常了。

 

一直以来都是泽村在找他,几乎没有相反的情况。

 

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看起来目瞪口呆,或许有些搞笑:因为御幸的嘴角勾出了一个令人厌烦的弧线,正是当他看到有趣的事情时的表情。御幸一边拉开饮料拉环一边咯咯窃笑,“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泽村,你看起来比平时还蠢!”

 

“闭嘴!可恶的御幸一也!”泽村气呼呼地喊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御幸转过脸看向他,棕色的眼睛里流过一丝精明的亮光,易拉罐的瓶口离他的嘴唇只有几厘米,“检查我的王牌大人有什么问题,哪里不对么?”

 

泽村咽下含在嘴里的饮料转头看回去,不知为何,他胸口里揣着一股奇怪的紧张感。

 

“哦,没什么不对。”泽村上下瞄着他,又喝了一大口饮料,尽可能忽略自己胸腹的异样感觉。这些话他当然一个字都不信,御幸是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说好话的。

 

“……喂,我认真的。”

 

泽村知道自己也许不应该重新看回去,但他克制不住地转过头。御幸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他感到不安,因为御幸的表情没有任何戏谑的痕迹。这和球场上的御幸一也完全不一样。

 

泽村转过身,看着对面黯淡的墙壁,让自己专注于那些剥落的油漆和模糊的痕迹。他的喉咙后有一种奇怪的发痒感,就像气管里吸入了灰尘一样,他压抑住了咳嗽出声的冲动,因为御幸在这里,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生病了。相反,他努力咽了咽唾液,还好,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稍微消退了一些。

 

“我知道今天我搞砸了,我太紧张了,把身体搞得很僵硬。作为Ace来说太失败了,如果教练没及时把我换下来,我们今年的——你的甲子园——”他的声音因为颤抖停住了,这太讨厌了,他拼命深呼吸,想把自己的呼吸稳住。“——就会结束,而这都会是我的错。”他紧紧握住了易拉罐,“对不起,我今天太不可靠了。”

 

“如果我们在玩「划分责任」的游戏,那我也有部分责任。”泽村皱起眉头打算反驳,但在看到御幸的表情后,打算说出口的话就卡在嘴边消失了。御幸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看向前方,坐在座位上的身体前倾,握在手里的饮料垂在腿间轻微晃动。他深色的眼睛蒙在阴影里,嘴角和下巴绷紧,他看起来……一脸不甘。“作为你的搭档,没有引导出你的实力,是我的问题。”

 

“但是!”泽村费力试图去理解御幸的用意,嘴用力抿成一条线,“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有问题!”

 

御幸转过身看向他,刚刚脸上那种奇怪的表情已经消失了。他露出一个狡诈的微笑,“诶,你这么快就承担起责任了哦,你知道被责备是很糟糕的么~”

 

泽村像被冒犯到一样,生气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是在承担自己的错误,我是个累赘,拖累了整个队伍!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御幸脸上让人气恼的笑容消失了。

 

“泽村,”御幸慢慢地说,“你不是累赘。今天发生的事……是个遗憾,不能表现你作为投手的真正能力。我没有否认你搞砸的意思,Ace的重量不是能轻易背负的,但你并不是一个人,青道也不是一支弱旅。你要相信我和球队都会支持你,不要让你的紧张情绪再影响到下一场比赛。”说到这里,御幸咧嘴一笑,“否则我就让教练把Ace号码还给降谷了。”

 

“喂!”泽村激动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结果忘记左手还握着饮料瓶,被溅出的饮料洒了一身。他的脸扭曲起来,向御幸射出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目光,再把饮料放到凳子上,腾出手找些东西清理自己。


御幸抬起脸笑了笑,这个混蛋。“你真是个白痴~”

 

“都是你的错。”泽村愤愤地说,用没有沾到饮料的手在口袋里摸索,“我没带纸巾。”

 

“所以呢?”御幸扬起眉毛,眼里浮现着笑意。他真是太讨厌了。“我看起来像是带了吗?”

 

“全都是你的错!!”泽村知道自己的抱怨没有用,但他克制不住,他已经收拾干净可以上床睡觉了,御幸是在故意激怒他,“你以后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御幸发出窃笑,显然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泽村开始想象自己偷偷干掉队长、并把他埋在投手丘下的样子,这样他每次上场投球就可以从这家伙身上踩过去,仓持前辈和前园前辈肯定会帮自己,如果欧尼桑在他们执行计划的时候碰巧路过,也会搭一把手的。

 

哦对了,他们要瞒着克里斯前辈。

 

“好了好了,把你脸上的邪恶表情收起来。”御幸慢悠悠地说,打断了泽村的幻想。泽村对着他龇牙咧嘴,让他恼怒的是,御幸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了,好像他很高兴自己会对他做这些一样。考虑到他的恶劣,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个表情在球场之外出现,看起来不太对劲。”

 

当泽村意识到御幸的言外之音时,他非常震惊,“你是什么意思!我打棒球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邪恶!我对棒球的爱是纯洁无瑕的!是神圣的!!”

 

御幸愉悦地哼了一声,“你当然很棒,”不知为什么,这种评论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御幸摇了摇头,从长椅上站起身,“实际上,我是在夸奖你。”

 

泽村眯着眼睛盯着御幸,没有任何被说服的意思,“唔——是啊。”

 

御幸仰着头喝掉了最后一点饮料,不再继续反驳泽村。随后,御幸迅速一甩手腕,空罐子飞出去,掉落进几米之外的垃圾桶内,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咔哒声。

 

泽村觉得自己的嘴微微张开了,他已经多次试图这么做了,但动作不像御幸这样流畅帅气。他盯着御幸的宽厚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目光上移,能看到他的前臂肌肉微微弯曲,在昏暗的环境下也能隐约看出突出的静脉。一股奇怪的热度涌上泽村的腹部。

 

直到御幸清了清嗓子,泽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看。

 

“看到什么让你喜欢的东西了吗~”

 

泽村闭上了嘴,感觉到热量涌上了自己的脸颊。“啊!真恶心!别这么自以为是!你这个混蛋!”为了压抑住自己的心虚,泽村刻意提高了否认的嗓音。

 

隔着昏暗的灯光,泽村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御幸的表情,但他觉得似乎看到御幸退缩了一下。学校真应该把这里的路灯修好。“我明白,你安静些。”

 

泽村因为大叫获得了胜利感,快速喝下一口饮料,因为被打开太久,里面的碳酸味道已经快消失了。


他看到御幸在犹豫了片刻后向他走来,将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股轻微的疼痛随着温暖的触感传遍全身,当他抬眼和御幸对视时,喉咙后又出现了那股奇怪的刺痛感。

 

“只要我们的队伍继续获胜,你就会有新的机会来证明自己,对你来说,失败的经历也是独一无二且有价值的,从中汲取你能学习的东西。”御幸的手垂下来,寒冷和空虚的感觉涌了上来,“不要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压力。”

 

“是——是的,Cap!”泽村坐直了身体,向他敬礼。

 

御幸笑着转过头走开,“永远别改变自己,泽村。”

 

泽村控制不住自己,一直盯着御幸转过过道角落,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的身体突然之间抽动了一下,泽村本能地蜷缩起来,连续干咳了几声,在咳嗽结束时深吸了一大口空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尝到了一股花的味道。

 

 

 

-

 

  

 

自从第一次咳嗽发作已经过去两天了,似乎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大碍。尽管如此,泽村的喉咙里始终有一种难以忽视的生涩感,但他不打算冒险告诉其他人,现在不是能生病的时节。他不想仅仅因为一个感冒,在自己和御幸以及其他高三前辈能共同奋战最后一个夏天浪费自己的王牌责任。而且,只要他好好照顾自己,感冒这种事情很容易避免。

 

洗完澡后,他迅速从餐厅的一个热心阿姨那里拿到一些姜茶,然后飞快冲向了御幸的房间,一把把门推开,大声宣告自己的到来。

 

“鄙人泽村荣纯来了!”

 

靠在椅子上的御幸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蓝色衬衫有些发皱,袖子卷到了手肘处。“嘿,你今天迟到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泽村关上身后的门,走到老地方,把书和瓶子放在地板上。“刚才在回若菜的消息,耽搁了一下。”

 

“哦?”御幸的声音里有一种向上的音调,听起来不妙,“在和你的女友聊天吗。”

 

“你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泽村皱着眉头看向御幸。

 

御幸只是偷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泽村摊开笔记本,然后趴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一边研究第一个问题,一边低声哼着小曲。

 

一开始的一个小时里,房间里一片寂静,两个人埋头工作,直到泽村呻吟着,绝望地把头埋在摊开的纸上。

 

“——御幸前辈——“他发出痛苦的抱怨声,脸还埋在作业的两页之间。

 

一声叹息,然后听到御幸在他的座位上转过身来。“怎么了,泽村?”

 

他用手撑起下巴,可怜巴巴地看着御幸,尽量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哀求,“帮帮我。”

 

“我也有自己的功课要做,笨蛋。”御幸说,“ 你起码自己试着做一次数学题,否则以后没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你学的日本史直到周四才有测试!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用来复习!”泽村倔强地说,气急败坏地抿起了下唇,“你头脑那么聪明,最多耽误你四个小时!”

 

御幸翻了翻眼睛,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上课听课了,你要不要试一下?”

 

尽管嘴上这么说,御幸还是屈服了。他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一边,把袖子卷了上去。泽村抓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御幸把泽村的笔记和作业放在桌上,泽村挤了挤坐在御幸的床架上,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御幸把泽村的身体轻轻向右推了一下,他们贴的如此之近,泽村甚至闻到了御幸的洗发水味道。哦,是泽村喜欢的味道,像是苹果,或者新鲜的薰衣草。御幸上次用的洗发水闻起来像刺鼻的薄荷,泽村不喜欢。

 

“你用回自己的常用洗发水了?”他和御幸挤作一团,顺口问道,下意识又闻了一下。

 

御幸含糊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他批改着放在膝盖上的泽村的作业,过了片刻后他才详细回答,“对,今天刚买的。前几天在公共浴室借用了洗发水,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是啊,我也是。泽村本想这么回答,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有些奇怪,于是他保持了沉默,相对的,泽村把头靠在御幸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他写着一行行的方程式,他知道御幸待会儿就要给自己解释,解释到自己明白为止。他的头倚靠在御幸的肩膀上,眼皮沉重起来,今早的训练任务很重,虽然泽村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但当他呆在御幸的房间里,在熟悉的御幸气味里,他的疲惫确实地涌了上来,他放松自己,轻哼着发出了轻微且满足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他慢慢睁开眼睛。

 

“泽村。”

 

泽村醒了过来,头还昏昏沉沉的,面向灯光时眯起眼睛,迅速重新低下头,把前额抵在御幸肩膀旁边,“唔啊啊……”

 

“你是要我教你,还是要我直接帮你做完?”泽村听着御幸愉悦的语气,随后感觉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拉了一下。

 

泽村侧过脸抬起头,看着御幸的眼睛。那双镜片后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让泽村的肋骨不断收缩。突然,他的喉咙又开始发痒。他用手捂住嘴,转身捂住嘴咳嗽。在他咳嗽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御幸在一下一下地轻拍自己的后背。幸好,在数到九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哦,该死,御幸现在要开始跟他算账了。

 

“你生病了吗?”御幸看着他,眉头紧皱。

 

泽村摇摇头,以防万一,还掏出了之前拿到的姜茶。

 

御幸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明天注意不要过度训练。你现在是Ace,我们可不想看到王牌生病。”

 

泽村咽下了一口姜茶,温暖的液体流淌过他的喉咙,却丝毫没有缓解那种生涩感,“所以,只是因为我是王牌对么。”他不假思索直接问道。

 

御幸沉默了。

 

泽村可能不是个聪明的人,但他并不迟钝。他善于人际交往,知道人和人的交往总有嫌隙,往往取决于你是否足够细心去发现这些细节。

 

而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耐心。尤其是对于在意的人和事,他足够执着。

 

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泽村积累了一些关于御幸的常识。虽然这些跟他的投球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记住了每个细节。他知道御幸喜欢柠檬馅饼,但是他讨厌糖果,他唯一喜欢的乐队是Back Horn,他不穿暗色的袜子,他不戴眼罩无法入睡……泽村可以一直列举下去,他习惯于记住这些“小知识”,并不与他人分享,将它们隐藏在自己心底。

 

不过,他学到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能从御幸无懈可击的表情下,通过某些细微变化发现他的真实想法。

 

这给了泽村一个错误印象:御幸可能会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放松警惕。这是个危险的错觉。

 

御幸像解谜一样处理人际关系,他的眼神敏锐且狡猾,但他会警惕别人对自己做相同的事情。他的经验充足,当有人和自己走得太近,他总会用邪恶的笑容和某些刻薄的语言拉远距离。

 

但是。

泽村一直学习,进步飞快,和御幸相关的事更甚。否则他怎么能跟上他呢。

 

他捕捉到御幸眉毛的抽搐和脸上掠过的阴暗表情,然后这个表情消失了,换成了一副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他的眼睛仍然坚定地盯着自己,这让他脖子后面的皮肤感到刺痛。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稍微停顿了一下,御幸回答道。但是他的声音里藏着某种尖锐的东西。对泽村来说,这是他很明显发怒的征兆,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

 

泽村歪着头看着他,思考着自己说错了什么。御幸也毫不退让地盯着他。

 

他放弃了思考。也许他能够了解御幸的一些小细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直破译它们。这需要更长时间的相处。

 

可……只剩三个月了。泽村试图咽下突然卡在喉咙里的肿块,试图把这个不适宜的念头赶走。

 

于是泽村凭借直觉说道:“我当然是在开玩笑!聪明人有时候也犯傻啊,御幸一也!”

 

“如果不是愚蠢得过了头,我会知道这是个玩笑的。”御幸说,但他似乎有点平静下来了。

 

泽村扯了扯嘴唇,威胁地对他呲着牙齿。

 

御幸的嘴角有个小小的起伏,但他让自己的表情重新严肃起来,“不管怎样,如果你生病了,就要告诉别人。不要把自己累垮了。我们的队伍承受不起这种结果。”

 

“我保证,我保证,”泽村说道,长叹了一口气,“看看是谁在说这个,上次有人隐瞒伤势,我完全不知道任何情况。”

 

“我能照顾好自己。”

 

“哦,就是这句话。”泽村翻了个白眼,“对,照顾好一切。”

 

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泽村追问道:“如果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你会告诉我的,对吗?”

 

“别傻了,蠢村,”御幸平静地说,毫不迟疑,“我现在没受伤。”

 

然而,泽村听出了御幸的言外之音,那个没有说出口的“是的,白痴”让他无比开心,以至于他感觉到自己脸上即将露出一个控制不住的咧嘴大笑。他迅速低下头,掩饰自己怪异的表情,假装自己在研究御幸写在纸上的方程式。

 

御幸靠向他,他们的肩膀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从第一行开始解释。当他再次闻到御幸那笨拙而又好闻的洗发水味道时,他的胸腔用力紧缩,甚至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最近他和御幸相处时的感觉好奇怪。

 

突然,一阵刺痛的瘙痒再次爬上了他的气管,但是这一次泽村有所准备。他用力地咽了下去,紧紧地咬住嘴唇,成功地控制住了它,看起来只是简单地清了清嗓子。

 

但紧接着,泽村感到一股浓郁的果花香味涌上,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僵硬,他的喉咙后面尝到了一种新鲜的甜味。

 

砰砰的心脏声在他的耳朵里回响,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铅笔,颤抖着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花香的感觉再次出现,如此强势,像对他试图逃避的嘲笑。

 

不可能。

 

“——泽村?” 御幸偏过头,对向泽村的视线,把微凉的手掌按在泽村的额头上。泽村的嘴唇紧张地颤抖着,纠结于如何从御幸的触摸中抽身,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全身发热,拼命地希望这不是那个事情,如果是的话,他就完蛋了。“喂,你应该回去休息,你有些发热。”

 

谢天谢地,泽村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找借口离开。他颤抖地点点头,不敢说话,生怕嘴里喷出什么东西,他把自己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收好。

 

在收拾好东西后,泽村迅速准备逃跑。他冲到门口后,没有忘记今天份的招呼,他弯下了整整九十度的腰,“今天谢谢你,Cap!这段时间打扰了!”

 

“喂,记得告诉我——”

 

“我已经道过别了!御幸一也!有时间下次见!!”他喊道,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他最后看到的是坐在地板上的御幸,胳膊搭在支撑着的膝盖上,眉头紧锁,嘴角扭成一个尴尬的角度,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困惑表情。真的,他应该想想御幸是多么的愚蠢,但他能想到的只是那个混蛋有多可爱,哦,天啊——

 

泽村在宿舍后面疯狂地奔跑,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笔记和作业,另一只手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咳嗽、咳嗽。

 

 

当他把手拿开的时候,他看到三片橘黄色的花瓣停在手掌上。

 

他整个身体都变冷了。

 

他用颤抖的手指把花瓣拢在一起,扔到了最近的垃圾箱里。

 

 

-

 

 

第二天,泽村像往常一样参加训练。他因为降谷偷拿了自己的轮胎大喊大叫,向队友们嚷嚷着短打的建议,要求更多的投球机会。不过,他还没有和御幸产生视线接触,就被哈哈笑着的仓持前辈拖走了。仓持用手锁住了他的后脑勺,嘲笑着他差点因为睡过头错过训练。

 

在吃饭时,他坐在春市旁边,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下三碗堆成富士山形状的米饭,一边向奥村炫耀。后辈对他怒目而视,然后对着饭碗燃起斗志。

 

尽管如此,泽村还是时不时地感觉到御幸警惕的目光在注视自己。他确保自己坐得笔直,每当感到喉咙后面出现那种怪异的痒感,他就会特别用力地用喝口水咽下去。

 

他避免和御幸在宿舍里独处,因为这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

 

 

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咳在枕上的花瓣数量变多了。

 

 

-

 

 

 

“别跟着我了,泽村。”

 

泽村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浸在冰水里,他无助地盯着御幸冰冷、一眨不眨的眼睛,胸口痛苦地收缩着,“我不懂,我做了什么——”

 

“泽村,你真的很令人厌烦。”御幸嘴角的弧度很尖锐,这不是泽村所熟悉的表情,“我要进入职业联盟了。看看你自己: 刚刚成为Ace,就搞砸了第一场比赛。显然,你和我的差距太大了。”

 

泽村拼命地咽下口水,双手在身边握成拳,“不,我会追上你的!毕业不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御幸几步走到他身边,泽村突然发现自己背靠着一堵赫然出现的墙,无处可退,他的呼吸堵住了喉咙,“我们之间本来就没开始过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泽村猛地把脸扭向一边,紧张的情绪涌了上来,他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指甲却深深地扎进了手掌,留下了愤怒又痛苦的凹痕。当他继续说下去时,他的声音微弱且平静: “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什么。”

 

“我不是你,泽村,我不是笨蛋。你以为我不会注意到你在训练后总是无缘无故地来我的房间吗?”御幸慢悠悠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嘲弄。磨出茧的有力手指按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面对他。御幸的眼神冰冷而陌生,让人毛骨悚然。泽村感到内脏在翻腾,一阵阵恶心的波浪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喉咙,“你以为我不会注意到你看我的眼神?”

 

他用一只湿冷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无力地抵着御幸的胸口,想把他推走。

 

我要吐了,管他呢,我不能——

 

御幸纹丝不动,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痛苦。他只是继续说道: “你喜欢男生,你喜欢我,这真恶心。”

 

泽村猛地弯下腰,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他紧紧闭着双眼,泪水从眼角溢出。

 

他睁开眼睛,发现脚下是一丛丛完全盛开的橙黄色花朵,躺在一滩淋漓的鲜血中。

 

御幸不见了。

 

 

-

 

 

泽村猛然惊醒,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发丝。

 

他看到了自己宿舍的天花板,房间里还很昏暗。泽村的胸部惊慌地快速起伏,颤抖着吸气。这只是一个梦,他放松下来,试图用几分钟来稳定自己的呼吸。可即使这样,他肺部的压力没有完全消失,每次呼吸,他都觉得自己的气管里有柔软的花瓣在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威胁。

就像例行公事一样,他翻过身去,开始辨认散落在枕头旁边的单个花瓣的形状。说实话,他甚至逐渐习惯了这样。当他坐起来像往常一样收集花瓣并把它们偷偷塞进枕套时,他感到一股寒意冻结了血管:枕套已经快被装满了一半,枕头看起来有个可疑的凸起。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把花瓣铺平。

 

我该怎么处理这些?

 

他的呼吸变得参差不齐,逐渐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喘息,伸进枕套里的手握成拳头,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略了肺部的轻微灼痛感。

 

即使是泽村也知道,花吐症只有两种解决办法。为了一份没有得到回报的爱情放弃自己的生命是荒谬的。但他想起了母亲看着父亲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祖父在祖母卧床不起、奄奄一息的时候,对着她温柔地微笑,他的宽厚的手稳稳地和她相握——老天,他也渴望这些。

 

但是御幸并不会回应他的感情。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未来。我该怎么办?我该向谁求助?

 

他不能去找他的队友。他不能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增加负担。每个人都在面对接下来比赛的压力,而他却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为了解决一个单相思的问题?

 

绝对不可以。

 

泽村低头凝视着自己冰冷颤抖的双手,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胆汁从他的喉咙升起。他试图把它咽回去,但是随着一股淡淡的甜味袭来,他弯下腰干呕起来。泽村迅速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慌地环视了了一下宿舍,谢天谢地,还没有人醒来。

 

片刻后他意识到,干呕的动作唤醒了他胸中盛开的花朵,仅仅半秒钟后,他就感觉到花瓣在他的锁骨下聚集成一簇,向上涌去。

 

他从床上爬起来,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唇,把脚塞进他找到的最近的一双拖鞋里,跑过去用力把门推开。

 

清晨凉爽的空气一吹到他身上,他立刻向冲向最近的洗手间。

 

泽村冲进洗手间,把隔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他没有注意到卫生间的门是敞开的,没有记得锁住隔间的门,甚至没有发现盥洗台旁就站着一个人,一双灰色的眼睛瞪大着,看到了泽村狼狈的身影。

 

泽村几乎没有力气把马桶座圈竖起来,双眼紧闭地跪在地上,肺部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猛地向前一倒,不受控制地向马桶内呕吐,一簇簇花瓣无情地从他的嘴里溢出,他痛苦万分,却不能停止这次长时间的呕吐,他的身体好像不管他的死活,只是试图一口气把所有的花朵从肺部排出。

 

 

当泽村终于停止呕吐时,他的手指紧紧地蜷曲在马桶座圈的边缘,一滴生理性的滚烫泪水从眼角滑落。

 

喉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又咳出了几片花瓣,泽村把它们吐进了马桶。他颤抖着,用手背擦着嘴,试图恢复一些平静。他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忽略肋骨下面沉重的痛感。

 

他终于能睁开眼睛,视线里还漂浮着五颜六色的亮点,在一片寂静中,蜂鸣的耳鸣声震耳欲聋。泽村跪在原地,仍然感到头晕目眩,缺氧。他盯着覆盖住水面的漂浮花瓣,尽力让自己平复呼吸。

 

越来越糟了,他无助地想。

 

“荣纯?”

 

他僵住了,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首先看到的是隔间的门敞开了几寸,接下来他看到了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的隔间外面。

 

“降谷……”他回答道,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刺耳。

 

降谷犹豫地向前走了几步,把门慢慢推开,他向隔间内张望,灰色的眼睛审视着泽村的脸。泽村希望自己看起来不像感觉上那么糟糕。

 

“你生病了吗?”

 

泽村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应付道,“我没事。可能是昨天吃了什么东西不舒服吧。”

 

“你看起来不太好,”降谷平淡地说,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表情上出现了波动,担忧地皱起眉头。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好像在怀疑什么,泽村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他宁愿降谷把这当成一起食物中毒事件。

 

——哦,该死,花瓣——

 

泽村迅速转过身,降谷条件反射般冲了过去,他习惯于回应泽村的挑战,大部分都是无意识、不经语言的。这些挑战不仅限于棒球,比如试图在碗里堆更多的米饭,或者强迫自己在课堂上保持清醒。

(降谷已经习惯了关注泽村,他知道他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不能放松警惕,他观察并像海绵一样吸收泽村的一切信息,这样他才知道如何最好地应对挑战。)

 

通常情况下他们是难分上下的,但今天泽村的动作迟缓,异常沉重的身体和昏沉的意识让他头重脚轻,他仅仅慢了一秒钟,降谷就已经站在他身边,他抬手迅速地挡住了冲水按钮。

 

泽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垂了下去,看着降谷低下头去研究马桶里漂浮的花瓣。

 

沉默持续的时间很久,泽村开始摆弄衬衫的下摆。虽然他和降谷的关系已经越来越亲密,但他不知道降谷会对这种情况产生什么反应。

 

当降谷终于抬起眼睛,凝视着泽村,可能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你应该去做手术。”

 

“ ... ... 什么?”考虑了各种情况,泽村完全没想到降谷会说这个。

 

“去做手术吧,如果不做手术会死的。或者你要去告白么?”降谷说道。

 

泽村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在他想嘟囔着拒绝前想象到了要和御幸告白的场景,他的胃就翻了过来。

 

“为什么不告白呢?”

 

泽村知道自己无法回答,相反,他说: “为什么我们要在厕所里讨论这个?太糟糕了!”

 

降谷一言不发,伸手帮他按下了冲水按钮。泽村匆匆扫了一眼,确定所有的花瓣都没了,便随着降谷走出狭小的隔间,他产生了一股感激之情。

 

也许被降谷发现是件好事,知道有人在背后支持你,突然之间感觉不那么可怕了。

 

当泽村在洗手台洗脸时,降谷在旁边等着,专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侧脸,这是他第一次受到竞争对手如此严苛的视线攻击,说实话,有点奇怪。他一边往脸上泼水,一边看着镜子,试图无视降谷的目光。

 

哦,混蛋,他看起来糟透了,脸色灰黯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且干裂。

 

降谷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他们的目光在镜中相遇,降谷淡淡地说: “你看起来很糟糕。”

 

“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泽村本能地反驳道,气喘吁吁地和降谷一起走出洗手间。“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降谷在他身边走得很慢,泽村也放慢了步子。“今天是和八弥王子比赛的日子。”

 

泽村了解这种感觉。这段时间以来他有多焦虑,多渴望发挥出自己的最佳状态。在他终于得到了他一直在追求的背号,却被过度的压力和情绪所控制,试图在他作为王牌的第一场比赛中发挥出他最好的能力。现在贴在他背上的1号背号是崭新的,就像他这个赛季得到新尺码的球衣一样,他的肩膀在春假期间变得更宽。当他把球衣拉下来套在在内衫上,生涩的布料在他脸上留下了坚硬的触感,好像在提醒他已经走了多远,“不要在投手丘上失去冷静,否则我会替你上场!”

 

“是你吧,你上次被换下来的时候,我还来得及没热身。”降谷对泽村几天前的糟糕投球做出评价。如果他不认识降谷,这会让他生气,但他了解他,他知道降谷只是复述事实,意思是希望泽村能做得更好。

 

“不要这么傲慢!”泽村朝他伸出手指,像是在和小孩子吵架。“你要知道,如果你搞砸了,我可是会帮你解围的!”

 

“我今天要投满九局,”降谷坚定地说,“你最好还是坐在板凳上。我觉得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想起胸腔里盛开的鲜花,泽村几乎立刻泄了气。他并没有真的把花吐症抛到脑后。当自己的肺一直被痛苦的压力填满、寻常的呼吸都变成了苦差事时,这个症状还是很难忽略的。这些天,甚至他的喉咙都感觉到被刮伤的疼痛,有点像喉咙发炎,只是感觉更糟、更难描述。

 

尽管如此,泽村仍然坚信自己不会让这件事妨碍棒球运动,只要他能控制住就没问题。“不要小看泽村荣纯,我可是王牌中的王牌!”

 

降谷停下脚步,泽村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面对他。“怎么了?”

 

“花吐症很严重,我不知道你对它的印象是什么,但是你可能会因此而死。我——有个远房亲戚经历过这个。我不太记得了,那时我还很小,但据我祖父说,他住院后拒绝接受手术。没有人能说服他。最后——”

 

泽村看着降谷,眨了眨眼睛,被他这段话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听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至少对他没有)。

 

降谷并不像是在等泽村做出回应,他接着说:“我不希望你死。”

 

泽村的微微张开了嘴,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降谷显然很担心他,泽村不想让他失望,给他一些随随便便的应付回答。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事实上,在泽村看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朋友。并且,如果他们的角色互换,泽村会竭尽全力为降谷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希望他所有的朋友都健康地活着。

 

一股寒意突然顺着脊背上流下来,泽村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他离开房间时应该披上外套,不过当时着急冲出去顾不得这个。虽然如此,通常的他也不会在这个时节感到寒冷,这让泽村开始怀疑,这种疾病是否已经影响了他身体的正常运作。

 

他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降谷… …”

 

“这个美好的早晨,我的投手们真是亲密无间啊~”

 

泽村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他猛地回头,睁大眼睛,仿佛他在里通外敌时被抓个正着。御幸正向他们走来,双手插在他的队服外套里,当他和泽村对视时,嘴角滑过一丝狡诈的笑容。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心虚,泽村?”他哼着歌走到泽村身边,轻松地将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御幸的身体很温暖,和他靠在一起突然不再那么冷了,“你在偷偷和降谷说我的坏话吗?”

 

“我才不需要背着你做这个!御幸一也!!”

 

作为回应,御幸把他拉得更近了,以至于他的半个后背都压在了御幸的胸口上。他感觉自己满脸通红,御幸的呼吸吐在自己耳边。“你们在说什么,嗯?”

 

泽村发出恼怒的嚷嚷,把御幸推开后跌跌撞撞地重新站到降谷身边,“你在干什么,御幸一也? !”

 

“当然是想知道我的投手们在密谋什么。”御幸深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泽村知道他们两个不会轻易脱身了。不过还好,这也意味着他没有听到任何实质性的信息,“降谷,说说看吧~”

 

降谷的目光在泽村和御幸之间游移。泽村的肠子不安地扭动着,不知道降谷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洗漱完了。待会请帮我热身,御幸前辈。”

 

“完全无视了我的问题呀,”御幸说,戏剧性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前辈应得的尊重呢。”

 

“当你不再是一个混蛋!”泽村条件反射地回答,皱眉瞪着他。御幸扬了扬眉毛,还没等他开口,泽村就继续补刀道: “这意味着永远不会,因为你太恶劣了,御幸一也!!”

 

“你这样看我,真让人伤心”御幸假装受伤,把手放在胸前。

 

看到御幸装模作样的样子,泽村的脸皱成一团,他伸手去拉降谷的衬衫,“让他恢复正常,降谷!”

 

“请记得稍后帮我接球,御幸前辈。”降谷眼睛都没眨一下,显然不想卷入他们之间的幼稚玩笑。

 

“待会在牛棚见。”御幸顺势回答,但他的眼睛仍然盯着泽村。他不会拒绝这个,毕竟降谷是今天比赛的先发。

 

当降谷转身准备离开时,泽村翘起下嘴唇表示抗议,但随后降谷转过身来,表情异常严肃地直视他,“ 荣纯,仔细考虑我说的话。”

 

“我会的。”泽村回答道。

 

降谷离开后,御幸好奇地扬起双眉。“嗯? 有什么想和你最喜欢的捕手分享吗?”

 

“别自以为是了! 克里斯前辈才是我最喜欢的捕手!”泽村反驳道。“现在几点了?”

 

御幸把手伸进口袋,翻开手机,将手机屏幕朝外,但是距离泽村太远了,他看不清楚。御幸没有往前走几步的意思,很明显,他歪着头并翘起眉毛期待自己走过去。

 

泽村气喘吁吁地嘟囔着“愚蠢的狸猫”,跺着脚走向御幸。“什么? !快五点半了!我现在应该跑第三圈了——”

 

泽村突然打了个喷嚏,迅速用拳头堵住了嘴,他皱起鼻子,大声吸了吸鼻涕。

 

“你能长这么大,真是个奇迹啊。”御幸苦笑着说。

 

泽村勃然大怒,还没等他做出同样侮辱性的反击,御幸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把它披在泽村身上。他穿的衬衫很薄,能清晰感觉到御幸覆盖着硬茧的手指摩擦着他的肩膀,仿佛在抚摸自己赤裸的皮肤。

 

泽村的胸口一紧,紧贴着肋骨的心脏砰砰直跳。

 

“穿好,还是要我帮你穿?”御幸扬了扬眉毛,泽村迅速服从了,慌张得连吐槽的话都说不出来,外套温暖且舒适地包裹着他的身体,虽然肩膀有点宽松,袖子太长覆盖到他的指关节。御幸的气味扑鼻而来,熟悉又令人安心。泽村下意识地将鼻子埋进外套。“你在想什么,穿成这样出门?像你这样的白痴也应该有常识。我听仓持说你睡觉时咳嗽得很厉害。”

 

御幸好像在乎自己。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是Ace,或者是因为御幸是个尽责的队长,或者两者皆有。但不管是什么,他在乎自己。隐秘的情感揣在胸口,温暖地膨胀着,他不得不紧紧地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咧嘴笑出来。

 

“我有好好照顾自己!”泽村有些心虚地抗议道,“谁说没有? ”

 

御幸扫了泽村一样,露出那种常见的锐利眼神。泽村的呼吸停滞在喉咙里。他把目光投向那双不搭调的拖鞋,双手插进御幸外套的口袋里,当另一阵强风掠过他的脸颊时,他试图忍住一阵颤抖。

 

“你不冷吗?”泽村问道,他记得御幸也是怕冷的。

 

“我确定一个病人比我更需要这件外套,哪怕是个笨蛋。”御幸拖着长音说道。

 

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 泽村简直想喊声出来。

 

他坚称道: “我没有生病。”忽略了御幸对他智商的一贯讽刺。他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外套的拉链,目光挑衅地盯着御幸。

 

御幸侧身走进他身边的空隙,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腰部微微前倾。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泽村。他们是如此接近,御幸的鼻子几乎擦过他的脸颊,泽村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他的喉咙,而花瓣在他的气管处飘动,重压盘旋在他的胸口。

 

“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泽村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目光生硬地从御幸身上移开,转而凝视着操场,“我没有!啊!好冷啊!我要回我的房间了!”

 

呼出的气有点颤抖,泽村把手伸回御幸的外套里取暖。

 

“你不必喊那么大声。”

 

“如果不够大声,你这个笨蛋怎么听得懂?!”

 

御幸笑得露出牙齿,“如果你的打击能力有你音量的一半就好了。”

 

泽村仔细考虑了一下,“唔——也许吧!”他粗暴地同意了,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实际上御幸讲得有点道理。

 

御幸眨了眨眼睛,然后抱着自己的腹部开始狂笑,身体颤抖着,“哈——肚子好痛——真不敢相信你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你这个混蛋! 同意你不好么? !”

 

“当然,没什么不好,”御幸说,他的笑声渐渐平息下来,把头歪向一边,“不管怎样,你真的应该回去休息,你脸色太苍白了。以这个样子,监督不会让你上场比赛的。”

 

泽村从口袋里抽出手,拽了拽外套的领子,挡住他脖子上的冷风,“已经五点半了,我现在应该在跑步了!”

 

“如果你这样做,我会向监督告发你。”御幸用一种令人作呕的幸灾乐祸嗓音说道,假装无辜地眨着眼。

 

泽村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向他露出威胁的牙齿。“你敢!”

 

御幸回答道: “试试看。”他笑得那么灿烂,恶心的虚伪。当他歪着头的时候,走廊的光线反射在眼镜的镜片上,使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狡猾。

 

他正要大声反驳,却被御幸蜷缩的手指分散了注意力,似乎是下意识地,御幸再次把手揣回运动裤口袋里。

 

泽村怀疑御幸是不是已经冻僵了,“需要我把外套还给你吗? 我已经不冷了。”

 

“在它被白痴的细菌污染之后?”御幸挑了挑眉,“不,谢谢你!我不想变傻~”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混蛋!”

 

“啊,你的关心真令人感动!”

 

被御幸不停地用言语刺激,泽村气得准备冲上去抓住御幸的领口,但他的喉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的瘙痒,他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但这并没有减轻疼痛。当他把手拿开的时候,庆幸自己的手里没有花瓣,御幸的头脑能够很快地把事情拼凑起来,他也没有做好面对御幸的心理准备。

 

“回去休息吧,病人君!”御幸轻快地说,打断了他的思路。泽村抬起头,以为会看到御幸自己窃笑的样子,但御幸的表情却出奇地严肃,眉头紧绷,与他的语气形成了奇怪的反差,“或者你可以在比赛的时候休息,顺便帮我们应援!”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上场的,因为这才是王牌!”泽村指着御幸大喊。“我是来自乡下的强壮男孩,一点点感冒完全可以承受!我想让球队知道他们可以依靠我!”

 

“我们当然知道,”御幸说,他的嘴角因为压抑的笑意而抽搐着。眉毛上的紧蹙已经平息下来,泽村怀疑刚刚是他想象出来的幻象。“别管我了,快回去睡觉。”

 

“明明是你一直在纠缠我!”泽村倔强地说道,“你太差劲了,御幸一也!”

 

为了让他接收到自己的不满,泽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御幸咯咯的笑声。他愤怒地喘着气,跺着脚回到自己的房间,手指在御幸外套温暖的口袋里握成拳头。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觉得自己似乎感到轻松,甚至有些快乐,因为御幸的外套和味道保护性地包裹着自己,御幸的关心像夏日里温暖的海水一样,在他身体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