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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asa_灵酱

“小气鬼” | 主李泽言视角

🔪🔪预警!


“深夜如此难捱,意识里是我自己的声音,我说笨蛋,笨蛋在吗。


再也无人回应我,我不想停止怀念你。”



“好的,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哈。”


“嗯。”


“我相信不光是我,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也都特别关心您的感情问题呢。”


“您是我们《人生》专栏嘉宾中最年轻的一位,阅历却毫不比其他人少。大家当然想知道,这样优秀的李泽言,会准许什么样的女孩子踏入自己一手打造的王国呢?”


主持人小陈盯着坐在对桌,一米之隔的男人的眉心——她有点不敢面对每个问题抛出时,那双深邃眼睛里投来...

🔪🔪预警!


“深夜如此难捱,意识里是我自己的声音,我说笨蛋,笨蛋在吗。

    

再也无人回应我,我不想停止怀念你。”







“好的,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哈。”


“嗯。”

 

“我相信不光是我,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也都特别关心您的感情问题呢。”


“您是我们《人生》专栏嘉宾中最年轻的一位,阅历却毫不比其他人少。大家当然想知道,这样优秀的李泽言,会准许什么样的女孩子踏入自己一手打造的王国呢?”


主持人小陈盯着坐在对桌,一米之隔的男人的眉心——她有点不敢面对每个问题抛出时,那双深邃眼睛里投来的礼貌又疏离的注视,这会令她脸红心跳。


这是对好看的人的正常生理反应,她这么安慰自己,反正马上就能下班了。


然而这个问题过后,他没有沉思,也没有回答。


即便注意力在对方的眉心,也能感觉到那个沉着的眼神颤抖了片刻,居然有了,转瞬即逝的迁怒。


小陈从没觉得演播室这么冷过,现在整个人像一座强装体面的冰雕,但愿脸上的微笑还算自然。复盘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应该没有冒犯。关键是,今天的所有问题都事先和对方助理对接过,不存在不能回答的问题。


“……李先生?”


或许这就是小陈短暂的职业生涯遇到的第一个坎。虽说空白部分可以剪掉,但他刚刚的神色,究竟是在苛责着什么呢?她不容细想,恨不得直接念结束语,但桌对面的男人迟迟不见动静。简直,简直就像……时间定格了一样。


是自己的错觉吧,这个沉默男人的目光好像越过了她,去注视一段久远的往事。





01

我是个寡言的人。故而相恋的日子里,甜言蜜语都是女友一人代劳。

    

冷淡,生人勿近,高不可攀。我不会在意这些标签,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和她年龄相仿的人站在我面前多数要发抖,只有她不会。


“让你放声大笑是我的目标!”

  

野心不小,只不过像她入行初期某些天马行空的策划案一样,至今还没能实现。


她总缠我形容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她。我一时词穷,认真思考后又能总结出长篇大论来,但我不会让她知道太多。在我的认知里,对一个人的爱慕从不来自于某个原因,而是无数种吸引人的特质,猜不透的特点,以及可爱的缺陷构成。

    

猜不透的特点之一,就是她常常强调自己是个小气鬼。

    

起初的我实在没搞懂她和这三个字有什么关系,以对她的了解,这个女孩完全可以用慷慨大方来形容:在街坊邻里名声都很好,一冲动就盲目答应人家的请求,忘记考虑自己,时常因为这些事累得在我的车上就呼呼大睡。

    

直到关系日渐紧密,我才觉察到处在恋爱中的人是会变的。





02

“布大哥你走开,这是李泽言给我留的,没你的份儿!”

    

布丁是我们养的猫,和它吵架是她日常里的固定节目。别看平时两个人亲同姐弟,下班回家都会头碰头的亲热,甚至阻止我训猫。但只要一涉及到食物,就什么都不认了。

   

一人一猫的口粮都是我来做,布丁要傻一些,分不清哪些是给人的哪些是给猫的,所以总要扑几下。某个笨蛋每次都要像模像样地争一下,也不知道谁才是应该护食的小动物。

    

甚至有时候还会来一句:“对吧李泽言?”边靠在我肩上,一副得势的模样。

    

我:“……”




渐渐地我发现,小气的对象只是我罢了,简称吃醋。

    

她是个节目制作人,实际上却是被埋没的天生演员。装病和演戏都堪称绝妙。平时的我比她要更忙些,难免有些推不掉的社交场合。她多数能够理解,只是对于经由我身边的女性总是眼光苛刻。


“李泽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有点不舒服,咳咳咳……”

“怎么声音不对劲?是不是又感冒了,体温量过了么?”

“还没有,我忘记体温枪放在哪里了,现在也没力气去找……”


电话里的声音虚弱又可怜,我一般会当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赶到她身边。

    

然后,当我焦心地掀开被子,就会发现她和猫咪两个拱得热乎乎的。假装没看到我阴沉的脸,搂紧我的腰元气满满地打招呼。

    

“锵锵~~”

我蹙紧了眉。


“我听魏谦说林总监对你有意思,就用了点儿小计谋嘛,你不要生气!”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哪有呀,我就是不想给她靠近你的机会。”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过来看着我?”


“诶呀那不就太明显了嘛!我大度的人设不能倒的呀!”


“……饭后甜点取消。”


“啊不要嘛我错了!我错了!”


“但下次还敢。”我听见她小声咕哝。


类似的小计谋还有很多种,比如假装丢东西哭着要我帮忙,或者请特效老师给她画个受伤妆来吓唬我等等。大概是我太惯着她了,即便每次都会生气,她还是不长记性。后来我习以为常,甚至开始觉得,那些不知哪里学来哄我的露骨情话从她口里说出来,有点可爱。有时我也学了坏,配合着她的表演,帮我们“合理地”争取更多的私人时间。


我们足够默契,只是我没想到,她利用这种默契,藏起了很多东西。


03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我牵着她在公园近旁散步,她还是像往日那般活泼聒噪,一时说自己吃得好撑,一时又蹦跳着,评价那樱花香了桃花臭了,改天要带着新挑的野餐布来春游。


我正在认真听着这些计划,冷不丁被她用力拽了一把,朝前一个踉跄。她扑倒在地上。


她一只手撑了一下,看样子没有受伤,只是坐在地上发楞。


“又是平地摔?”我早已习惯她的冒失,伸手拉她的同时不忘嘲笑。


她借了力,尝试了很多次却没站起来。


“笨。”我抓住她探过来的另一只手。


深棕色的眸子失神片刻。

“李泽言,我真的站不起来。”她凑在我耳边说。


我还没来得及迎接她那惯常的求饶神情,臂间的重量突然沉了又沉。

她失去了知觉。



我形容不来前后的心境,只记得她方才好好的,然后就电量耗尽般,嘴唇发白,怎么叫也不醒;只记得急救人员一边将氧气罩扣在她鼻子上一边对我问话,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大脑里重复的几句话都是,她是我女朋友,和我朝夕相处,她表现得,一直很健康。救护车开得太快,快到飞速倒退的街景我都不认识了。


“先生您不用太紧张,没什么病史的话,可能只是低血糖或者其他别的小问题。做个检查就知道了。”


得到一丝宽慰,心跳依然跟着车速一同攀升,我压不住这阵糟糕的预感,只好扶住那张一摇三晃的担架。





她没多久就醒了。

“不省心的小姑娘,我早该留个家属的联系方式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立刻住院治疗?有没有给你讲清楚这个病耽搁不起?”


她面对医生的责备和警告毫不意外,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而我竟是头一次踏进这个科室。


她拽住我的衣角吐吐舌头,迅速恢复了元气。我的脚底却一阵虚浮,手撑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渗出的细汗在上面留下水印,仿佛病的人是我。



我想起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最近会工作得频繁些。

“你怎么总掉这么多头发?”


“那是因为,我们女人要愁的事情,比男人多很多呀——”她夸张地抱怨。


“哦?”我又起了和她斗嘴的闲心。


“如果某人不花那么多心思在更新souvenir的菜单上,或许能少掉很多头发。”


“讨厌!”她扑过来咬我,“你怎么不少让我熬夜改几次策划案!”


“我可没叫你熬夜改。”


当时的我看着她依然一头浓密的乌发,觉得自己多虑了。以为早已熟悉她的玩笑和把戏,却忽略了一切可能察觉的征兆。





04

我设法联系到了所有专家。只是无论再好的团队,接受治疗无疑是痛苦的,大把的药片让她食欲减退,每做一次放疗,都会掉很多头发,但她还没抱怨过。好在用药能维持她的身体机能。她目前能跑能跳,公司的工作好说歹说才减了一半,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休假来陪她,我拗不过她,把办公地改在了医院,所有的会议改为线上,所有的出差临时取消。


她在医院依旧是老少通吃的开心果。没事就去陪着别的病房的奶奶聊天解闷。


有天做放疗前,她照例搂着我亲热一会,结果被隔壁房间的小男孩嘲笑,说这么大的人还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她不服气地说,这么小的小朋友才不懂爱情。


于是两个人就“什么是爱情”展开了激烈的探讨,就这样交了朋友。某天刚结束工作,就见她在给人家辅导数学作业,结果自己也不会,一大一小两个人干瞪眼。见我进屋,她激动地拍着男孩的肩膀,高呼“学霸来了有救了”。


她的生活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我有时会忍不住担忧,总被她第一时间喝止。


“你就放心吧李泽言,我不会服输的。你可别忘了,我小气得很。我要是死了,谁替你收拾那些烂桃花!你岂不是一个不小心就和别的小姑娘在一起了?想想就气死了!”她撅着嘴叉着腿坐在床上。


原来她还有这一层动力,我勉强笑笑,最近实在听不得她提起“死”这个字。


我敲她的脑壳,想骂醒她,说你不会死。可是我没有开口,我们都对倒数着的时间心知肚明。






05

入院时还是暮春,转眼间竟连蝉鸣声都弱了下去。


她已经几个月没走出医院周遭的区域,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看着秋风把树叶一片挨着一片吹黄了。


“夏天都过去了,我还没吃雪糕呢。”

“吃什么吃。”我走过去,给她披上一件开衫。


医生曾跟我说,最严重的情况下,不会超过三个月。现在她挺了过去,每一天都像是馈赠。


我已经可以熟练地处理她的后勤工作,而她也完全适应了生活在这条飘着消毒水的长廊里。最好的结果是维持现状,但很显然,生活不会把所有好的一面都偏向你。



那天我不得不去趟公司。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


一大早,她忙不迭帮着隔壁房间的人搬行李,尽管人家说不用,她还是没有放下。


“你们这是去哪儿呀,塔塔呢?”她说的是小男孩的名字。


“塔塔要转到别的医院去了,我们听人说那附近有个老中医特别好,我们准备一边保守治疗一边试试中药。”男孩的妈妈说。

“这样啊……”


“放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的主治医生刘大夫风风火火带着一群人走过来,从她手里抢过行李袋。


“小姑娘,这是你该帮忙的事情吗?我说没说过,适量运动可以,但不能搬重物?”


“嘿嘿嘿,我错了……”


“别想在这儿蒙混过关!我强调多少次,你是病人,身体里现在有颗炸弹!要时刻注意着自己,这样很容易转移的。怎么就是不听呢。家属哪儿去了?”


“他有事不在啦,我今天就是精神好点儿,就想着给阿姨帮帮忙。您别告诉他,我以后不敢了。”


身边的女人默默听着对话,突然捂住脸,崩溃大哭。


“诶,阿姨您别哭啊,没事儿的,我不搬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女人蹲在地上抱住行李,哭声越来越大。


“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没了呢——怎么晚上就没了呢!”


她愣在原地。

刘医生一行人又七嘴八舌地去哄地上的女人,说一些节哀之类的话,顺便劝她轻点声,怕惊扰其他病人的情绪。


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回房去,路都有点走不稳,得扶着门框。


“我就说嘛……”

“好赖也给你辅导这么久作业,怎么连个再见也不说。”她喃喃自语。



刘医生是个信守诺言的人,什么也没告诉我。这些我都是从护士站听说的。


我回来时已是傍晚,人已经走到门口,却有些不敢进去。


夕阳映在她的脸上,透过鬓边的碎发,看得清侧脸的一圈绒毛。

她如此安静地坐着,或许眼神在跟着太阳缓缓下落,或许在发着呆。

我不知如何打破她的思绪,就这样立在门口,直到她似乎要回头了,才假装刚回来的样子踏进病房。


“你来了。”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不高,没有像往常那样张开双臂撒娇,只是转过头看我,垂着的睫毛于是沾上一层金色的阳光。我常说她是生机勃勃的小树,那一刻她的眼神却像是要脆折了。


“你常买的那个牌子,好像出了新款,就顺路带回来了。”我将手里的小袋子在她眼前晃晃,她果然感兴趣地接过,那是支滋润质地的口红,在唇上涂抹几下,很快抚平了干裂,露出水润的光泽来。那一点浅淡的颜色,竟将她脸上的病气都带走了大半。


“好看吗?”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觉察我的影子将她遮住了,又挪开一点去借那点阳光。


我的手覆在她的头顶,率先亲上去。温存了十几秒,才放过她。她没有闭上眼,吻的时候也认真看我,瞳色时而被太阳映出,时而被我挡住。


“当然,很美。”我不知道自己笑得自不自然,但我说的是实话。


“你不是说最近想吃印象简餐,我打包回来了,你记得擦掉口红再吃,吃完了可以再涂……”


我回身整理带过来的饭盒,忽然被她抱住。


这才发现她的手很凉,身上也凉,唯有方才亲吻过的脸是温热的,软软地贴在我的后背。只是后来,那一小块的温暖也被打湿了。


“李泽言,我不想离开你……”

“我好害怕……”她的声音跟着身体一起摇晃。


黑夜就在那一刻,完全降临了。





06

我一直在催促自己,总能找到方法的。然而即使是不眠不休地调查和尝试,都追不上她身体每况愈下的速度。


“泽言,我知道你是个执著的人。”陈老引我坐在木屋的沙发上,给我倒了杯茶。


“但你也明白,扭转因果的代价,绝不是一己之力所能承担的。”


“这几年来,我也算看着你们长大,你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个人的生死前,你我都一样,非常渺小。既然如此,还不如忘记超能力这件事。在最后的时刻做好陪伴,同时,期待奇迹。”


他的手掌按在我的肩上,很沉重的力道,然后拿走了我手里千疮百孔的怀表。




病友离世后,她眼里的光熄灭了。她不再爱笑,多数时间是安静地发呆,病情也不断恶化。镇静剂的作用,她从开始的睡睡醒醒,到长时间不醒。


从确诊起,维持就是最好的答案,而恶化,也是正常的走向。



我回家取些换洗的衣服,推开门的瞬间才感受到家中的冷寂。布丁已经送去蔡老家帮忙照看,从前一定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因为无人迎接的房间而倍感落寞。


角几的花瓶中已经是一成不变的绢花,女主人每周订购的鲜花再也没有送过货。


沙发座椅略显空旷,家具的配色似乎和谐了不少,我才回想起上次带走了那几个抱枕。医院已经比这里更像家。


她之前开玩笑,问我托她的福,有机会体验一把在小房子里过日子,是不是还不错。


好气又好笑,我惩罚地捏她的脸蛋,让她好好思考,究竟是什么还不错。


东西很快便收拾好,我只是在给自己找事情做。现在回去,面对的只有堆积的工作,和安安静静的她,我异常地抗拒。总是在想,是不是自己晚点回去,就能见她好好地坐在那里,假装生我的气,再冒出头来,给我一个迎接的拥抱?

笨蛋,你真的睡太久了。



我倒了杯酒,在家里随意走着,寻找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带回去,在她醒来时哄她一笑。


偶然瞥见钢琴上摆着的两张照片,那是我跟她在樱花树下的合影,以及我和父母十几年前的合照。


我坐在琴凳上,端详紧挨着的新旧两个相框。


母亲站在我身后,两手轻搭在我的肩膀。而那个后来驾到的女孩,则是用力搂着我的小臂,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明明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脸上却有相似的温存。


“真美啊,我要是有你妈妈一半的气质就好了。”她头一回看到母亲照片时,如是感叹。


那时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调侃她的了,总之她气急败坏又不得不接受,随后报复性地叫我言言,做着鬼脸。


“李泽言,以后你想妈妈了就告诉我,不许一个人偷偷难过。”得知母亲的事情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挨坐在我身边说。


“告诉你,然后呢?”


“我……我陪着你呀!”她红着脸大声说。


我故意没说话,独享一阵子她紧张时虚张声势的可爱。


“好。”


后来我们在一起,我常靠在这架琴旁听她弹奏,闭上眼时而错觉自己回到那些被珍藏的日子里,张开眼又被摇头晃脑一脸陶醉的她从回忆里拉出来。她有她的美好,因为年轻,少了稳重,多了灵巧,发梢跟着会呼吸的指尖一起舞蹈。我没领略过母亲在这一时期的模样,心里却有了答案,想要面前的人永远留在身边,让她成为像母亲一样幸福的人。


相框里的女人笑看着一切。是的母亲,这就是她。她说有我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实际在我这里,她才是安全感的代名词。自她光临我的生活起,就不曾感受过孤独。


就这样坐了一会,情绪放松不少,是时候回医院了。起身时,才注意到新相框的左下角多了个圆形的黑色污迹。


我拿起抹布去擦,那块污渍似乎不是来自玻璃表面。


我打开相框后盖,然后毫无防备地看到照片背后的一行字。


「我会和妈妈一起守护你。」


字迹边缘有晕开的痕迹,还有几个黑色的墨点,最大的一颗直接洇到了相片的正面。若不是钢笔漏墨,我不知何时才能看见这行字。


什么时候写的呢?我不敢触碰已经干涸的字迹,猛地想起她许久不用的evol,相框的边缘被捏得咯咯作响。


原来她早就迫不及待地看过自己的结局,却还装着傻,瞒我到最后一刻,说自己不会离开我。


想来她确是这样的人,预测到危险还是忍不住去探求,明知匕首会扎进她的心脏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向我,提醒我记得多笑笑,不要总是一个人。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以后要留我一个人了?我有允许你去找我的母亲了么?需要你来守护我么?


那时对急救员说的话又回荡在脑中,我说我和她朝夕相处,说她没有异常。多么讽刺,自己才是最笨最迟钝的那个。悲伤,愤怒,这些都比不上汹涌而来的恐惧。我仰头喝干杯中的酒,蜷在椅子上止不住地发抖,两个相框将胸口硌得生疼。


母亲,求您保佑她。





07

原来烂醉是这番体验。我没有按计划时间回到医院,而是坐在柜边,几近放肆地把烈酒倒进胃里,企图以自我摧毁的方式找回自己。


此刻的我胡茬茂盛,垂头走路,游魂一样毫无目的地前进,断断续续地想念她。西装和领带被我随意扔进车里,走回大街,他们再不会认出我是什么华锐总裁。当我亲手脱下那层自制的壳,走在镜前也难以自认,何况是别人,片面了解我的别人。


门禁处看守的护士费了点力气才认出我是谁的家属,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地放我进去。整个人轻得要飘起来,步子却很沉。屋里没开灯,她也许醒过,只是没等到我又睡着了。秋夜很凉,衬衫单薄,我小心地趴在她身侧取暖。意识模糊,却如何都睡不着。


昏沉间是她的手在拍我的脸,我茫然地撑起头来。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她的困意和心疼同时击中了我。我握住她整日输液有些浮肿的右手,觉察自己吐息间尽是刺鼻的酒气,可她好不容易和我说几句话,我舍不得离她远一点,就这样珍惜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侧身挪了挪,拉我躺下,然后蜷进我的臂弯里。

“醉了吗?”

“没有。” 我回应着,心里明白,我已经一塌糊涂了。

“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想看你喝醉的样子。因为难得能看见你笑,还笑得那么傻。”

我确实在笑,或许现在更傻,可我难以自控,酒精在胃里翻滚灼烧,周身麻痹也疲倦,独有她柔柔软软的话语,像是兴奋剂。我用被子把她围住,她却将它拉得更高,如今我们终于被暖意笼罩了,她含水的双眼像对黑葡萄,我任她的气息贴着我,今晚真好,原来她用眼睛看我这种小事都令人高兴,她愿怎样都行。


“可是啊……”她冰凉的指尖触上我的胡渣,再游走于我的发间。

“你不能总是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在我胸口趴了一会儿,撑起手来去解我衬衫的纽扣。一边解,一边印上她的吻。

“……你要做什么!笨……”

她吞掉我的后半句话,将自己盖在我身上,全心全意地使着坏。枕边的空间是她手肘的支点病房外透进的光洒在她裸露的肩膀上,锁骨处形成可怕的凹陷。她看起来锋利极了,却被轻颤的睫毛出卖了温柔。无论出于哪一种,没人会舍得碰她。


我望着她失神,迟缓地思考这是否是梦境。难道她久久沉睡,即是在等待这一刻吗?直到她拨开扫在我耳际的长发,说着悄悄话。


“我爱的是李泽言,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你已经足够尽力了,是时候都交给我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呀。”


她被我锁在怀里的胳膊很硌人,让人想到刚才用力抱着的相框,我莫名委屈得像个孩子,晃着头使自己清醒,整张脸用力迈进她的胸口。


“你骗我,你要背着我去做天上的星星了。”


她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在说什么?我控制不了,压不住的难过已经躯体化。我不想她总在我面前逞强,更不想承认她是在安慰我。想推开她的手,最终没有这样做。


“李泽言你相信命运吗?”

我摇头。


“我从前以为,命运就是谁也躲不开的定数,现在我倒觉得,命运是每个人拼尽全力去选择的结局。”


“既然拼尽了全力,结局如何也就不重要了吧。”


“我不会放弃的,所以你也不能放弃我,我们击掌。”她举起一只手等着我。


我只能照做,然后盯着她的掌心,直接握住它。


“诶——”她重心不稳,磕在我的下巴上。

“疼不疼?”

“怪扎的!”她调笑着抓挠了两下嘴角。


“不习惯?”

她摇摇头,“那我这样呢?习惯吗?”她撩起睡衣,拉我的手去摸她分明的肋骨。


突然发觉自己有了更多力气堵住她的嘴,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不会有人察觉我的哽咽。



后来她好像还说了很多话,但当清晨来临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对着初升的太阳发了一阵子呆,窗户上隐约映出一张憔悴的脸,我突然无比厌恶现在的自己。

或许陈老说得对。


趁她还熟睡,我替她换好衣服,回去洗了澡,重新收拾自己,然后回到病房处理工作。


一时间太繁忙了,以至于她醒过来靠在床边看我都没有察觉。


“今天怎么这么帅呀?”


“等下有个视频会议。”我略过她语气里的促狭。


“所以,如果我赢了,我的小公司还能追加五千万的投资吗,李总?”她的心情仿佛也跟着我好转起来,盘过腿坐着,冲我眨眨眼。

“那你要自己争取。”我严肃地回答。






08

我们没有等来奇迹。

医护人员冲进病房时,正值深夜。我才明白,原来塔塔就是在这座城市入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我一张张地签着病危通知书和知情同意书,大脑一片空白,认不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也想不出有何捷径能快点写完李泽言三个字。


凌晨四点,我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掏出手机胡乱翻着,不知刚才匆忙间,医生有没有听清我那句“请您一定救救她”。


被推进去前,我摸摸她的头。

“加油,一会儿见。”

“我看到爸爸了。”她没睡醒一样看着我说。





她努力挺过了手术,但我也没能马上见到她。


手术结束后几天,医生说她总是紧张,镇静剂也效果甚微,才破例让我进去看她。


我一路忐忑地跟着护士,却一时间没能认出她来。


头发被帽子裹起,整张脸都是惨白,嘴巴被呼吸机强行撑开。她的手肘处是束缚带勒出的紫红,身侧被穿出好几个洞,深蓝被单下伸出几排导管,血水就顺着这些粗壮的管子引出来。


身边的医生护士忙碌如常,而她就在这些全副武装的人中间,狼狈不堪地躺着。


我是做过心理建设的,明知这是很严重的手术,但当见到她这刑场里走过一遭的模样,还是握紧了拳,不忍去看。直到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才如梦初醒。


那对肿胀的眼睛微张,跟随身边人的动作左右地转着,眼周一圈水痕。对上我目光的那一刻,她像是被冲到岸上的鱼,突然奋力地扭动身体。


监测仪尖叫起来。

我求助身边的护士,她们摆摆手,说激动了就会这样。我才放心去看她,发现床边唯一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早已攥住我的衣角。


她呜呜咽咽地摇晃着,借这一角衣服靠近我。我忙抓住那只手,告诉她不要乱动,我一直在。


她还是挣扎,我俯身听她讲话,费了很大力气才听懂几个字。


她说疼,好疼。


我沉默了许久,竟想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只有重复的几句,你受苦了。


“医生说你不睡觉,是这样吗?”


“放心,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很好的人,我也一直在门口等你。你好好配合,一出来就能找到我,嗯?”


“到时候,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带你去,好不好?”若不是手心传来的力量,我几乎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


“没事儿啊!有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你呢,不用怕,忍忍就过去了!你男朋友嘱咐得我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刘医生又开始编笑话,气氛很快轻松起来,只有她依然咬着管子,认真盯着我。


“走吧。”他们说。

我跟着起身,衣服又被那股执拗的力量锁紧。


“笨蛋,又不是见不到了。”我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故作轻松地说。






09

新闻报道初雪的这天,她依然躺在里面。


“李泽言,早上好。”我通过ICU的内线电话,听到了她的声音。


“今天睡得好么?”


“我梦到你了,我梦到你就睡在我旁边,我想翻身的时候你还把我的脚卡住了,不让我乱动。”


“是吗,看来这几天你得自己注意不要踢被子了。”

“我好想你哦,你能进来跟我待一会儿吗……”


“医生说你好多了,再观察一段就可以出来了,你乖一点再等等,表现好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能见到我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呀,为什么我还是好难受。”她吐字不清地低声控诉,想及她孤单躺在那里混身插满管子的模样,眼里盛满泪抬不起手擦的样子,我的心脏一阵阵绞痛。


“没有骗你,医生说今天允许你吃布丁,刚才我送进去了。”


“真的呀——”她的语调总算上扬了些。


“李泽言我看到了!护士姐姐把装布丁的小盒子拿来了!”


“嗯。”


“有布丁真好啊……我要亲亲你。”她应该是满足地眯起了眼,我不敢继续肖想。


“收到了,记得兑现。”




我挂掉电话坐回走廊的椅子上,去吃手里凉掉的布丁。ICU的人说,她现在吃不了这个,我执意请求他们把印着Souvenir特供的食盒带进去,好让她看见,我在陪着她。


反正,她现在已经辨不出小米汤和焦糖布丁的区别了。


“您对女朋友真好,每天像哄小孩子一样。”开门取饭的护士冲我一笑,她们在这里工作太久,看尽人最脆弱不堪的模样。那些笑容既是安慰,也是寻常。我堪堪接受着这份善意,还是忍不住烦躁,他们无法共情那份即将失去的焦灼。我想起她健康时也常这样笑,她时刻都是温柔的能量场,眼睛一弯嘴角一扬更是要开出小花来。


她总在治愈着别人,如今却没人能救救她。




这场大雪里,我也做了梦。

我牵着她去华锐的天台看雪,趁着她认真在雪人上画着表情,我背过身去,从外套里掏出准备好的戒指。


见到我单膝跪地时,她的脸上浮现惊喜的红晕。但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走到我身边拍掉我肩上的落雪,俯身抱住了我。


身上的重量逐渐消失,我抬起头来,发现她跟着漫天雪花一起腾空。


我想伸手去拉,她反握住我,把装有戒指的盒子用力扣在我的手心。


“再见啦,李泽言。”


她离我越来越远,眼里含泪,神情却是幸福的,像是喜极而泣的新娘。





「刘医生」


那姑娘,没办法从重症室出来了。

我得去跟家属谈话。


说来难免心情复杂。很多人误解我们学医的,说医生早就看淡生死了,其实非也。我在这个科室三十几年,和成千上万的家庭打交道。抢救,手术,保守治疗……我常跟他们说,从你们的病历放在我这儿起,咱就约定好了,我也努力,你也努力,一起战斗,问心无愧,谁都不许轻言放弃。


我们是战友,所以你不必低声下气地求我什么,我也不会想着从你那捞什么好处。


我们一样,都怕认输的那一刻。只是无奈,说出无能为力四个字,也是我的使命之一。


小姑娘已经很不错了,比预测多撑了小半年。老护士长找我闲聊的时候总要夸夸她,说那孩子不但很善良,还比一般人勇敢。这么重的病,一有力气还去帮别人,要不是穿着病号服,倒要被人当成病房的志愿者。


我就笑,我说没有人不害怕的。您可没见,她头一次来门诊的时候一个人哭得多可怜。


她起初总是一个人,我还当她又是出自那些爹不疼娘不爱的失败家庭。后来见到她的男朋友,事无巨细,眼里全装着她。听说是华锐集团的总裁李泽言,优秀,人正,且有钱。我都有点不懂了,直到看见她在男人面前故作坚强的样子,才明白,原来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东西也不全是假的。


两个人很般配,一个阳光,一个清冷;一个外向,一个内敛;一个负责说,一个负责听。其他病人家属多数是交替着照顾,只有那个男人独自陪完了全程。没有一句怨言,全是对姑娘的心疼。人看起来不好说话,但女朋友的要求,无论合理的还是离谱的,他都会满足。


我走出办公室,刚好见他上楼来,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医院楼下多的是饭店,病号餐也做得不错,他偏要自己做好,再带过来。


李泽言被助手叫进谈话室,客气地询问我有什么情况。


我叹了口气。我们曾无数次在这间屋子探讨治疗方案,今天就要走到终点。


“现在的情况,说直白点儿就是在用机器强撑着。每天都需要巨额的医药费。我们知道在您这边不是问题,也理解您作为家属的心情,只是……”


我觉得他一定听懂我的言外之意,可他什么也不说。


“……只是她的器官已经都衰竭了。”我硬着头皮继续。


世界在震颤,男人攥紧座椅扶手,企图让身体恢复平稳。

他张了张口,像是把什么话生生咽回去了,除了沉重的呼吸,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这一段沉默过于难熬,他无视自己的形象,把手插进头发里狠命揉搓。我低下头去注视自己交叠在桌前的双手,一只脚不安地点着地面。想着面对接下来的追问,应该作何回答。


“拔掉吧。”

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我猛地抬起头来,那个人收回手,头发有一丝凌乱。神情一下子空洞不少,幽深的眼里全是死寂,像个年轻的死神。


我愣愣地看着他,自他走进来那刻,时间就在粘稠地推移着,而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又有点快。


“您确定?”


李泽言长出了一口气,艰难地笑笑,眼睛里的雾气并没有消散。

“她很痛苦,对么?”

我点头。

“那就拆掉吧。她已经坚持够久了。”男人站起身来,眼眶随着动作一下子通红。


“时间就您来定吧,我今天一直在这里。”他签了字,已经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走回桌前去拿那个精致的食盒。


“这么长时间来,辛苦您了。”他朝我深鞠一躬,我挪开视线,如坐针毡。







我领着李泽言和我的学生走进ICU。


“刘主任。”病房几个忙碌的护士抬头跟我打招呼。

“准备拆机器吧。“

她们停顿一下,就麻利地开始准备工作。


那姑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被单的遮盖下只剩干瘦的一点,像一朵枯萎的花。每呼吸一次,都带出一声痛吟,那是她还活着的证明。


我走近她,大声喊她的名字,就像每天查房时一样。


她其实已经好多天没有睁开眼睛了,我只不过希望传达给她,她日思夜想的男朋友来了。

床上的人依然没什么反应。


我继续大声叫她,此时她的男朋友拍了下我的肩膀,对我摇摇头。

我不明所以,看他绕过我走到姑娘面前。


他坐在床边,一只手小心地垫在她后背,把姑娘捞进怀里,整理她的头发,再握住她的手。


即便是在爱人怀里,姑娘还是没什么反应,继续她沉睡中的痛吟。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不打搅两人最后的时刻。


男人垂眼去端详她,好像不过是在看着个贪睡的小孩子。随后他凑得更近,从我的角度看不太清,应该是亲了她一下。

“笨蛋,笨蛋在吗?”


我失笑。这是年轻人之间的暗语么?

方才还替他遗憾,显然这样也没法把她叫醒。伴着几声惊呼,只见姑娘的手魔咒显灵般紧紧勾住了他。


李泽言也是一愣,随即用力回握着她。

“乖。”


耳边传来几声啜泣,我回头看了看,几个年龄相仿的小护士流着泪捂紧了嘴。


“坚持了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我的笨蛋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为了留在我身边,连疼都不怕。”


女孩只能用和刚才相同的呻吟回应着他。


“可是我会怕。我怕你难受,怕你太辛苦。”


“你可以不用担心,”他抚着那根执着的小指,“任何时候,李泽言都会爱你,支持你,我向你保证,李泽言永远都不会是别人的。”


他深吸一口气,“好久没回家了,我现在就带你走……好不好?”


面前的男人一阵子故作轻松,一阵子又清清喉咙,压住他的哽咽。我的心脏终于也揪了起来,跟着眼前的画面恍惚了许久,希望他们能再多亲近一会儿,竟忘记即使是现在,姑娘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时间还是到了,我眼神示意身边的人去拆掉那些管子和机器。男人依旧紧抱着她,低声哄着。


女孩很快安静下来,嘴上的氧气罩上不再出现新的雾气。血氧仪断开连接后,开始尖声叫嚣,我眼疾手快地走过去按掉电源。

“李先生,请节哀。”我鞠了一躬,以表遗憾。


姑娘走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开,李泽言仍抱着她,终究没能面对那个涣散的眼神,整个人一下子垮进她的颈窝里,耸着肩膀,嘶声哭泣。





我走出重症室,看见我带的研究生靠在窗边沉思。


“刘老师,难得有这么好的一对,天公怎么还是不作美呢?”


“我学医也这么多年了,碰到这些事还是走不出来,怎么办?”他抬起袖子去揉眼睛,眼眶越揉越红。


我叹了口气,拍拍男生的肩膀。


“一会去喝点热水补充体力,然后准备干活儿了。”


“晚上老师请你喝酒。”走之前我想了想,回头补充了这句。


我本来想说点人生哲理或者经验之谈来安慰他的,后来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无须刻意走出来。


我自己也走不出来,办法就是交给时间,我不说他也明白。







尾声


“我相信不光是我,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也都特别关心您的感情问题呢。”


“您是我们《人生》专栏嘉宾中最年轻的一位,阅历却毫不比其他人少。大家当然想知道,这样优秀的李泽言,会准许何方人氏踏入自己一手打造的王国呢?”


“无需准许。”我沉默了半晌,回应了看起来有些局促的主持人。


“我会对自己接触的人有所要求。但只有她出现时,我才会开始思考爱情。”


“她有独一无二的珍贵,包容万物的温柔善良,得天独厚的创造力和活力。最重要的是,契合我的灵魂。所以当她走进来的时候,我的规则也跟着改变了。”


“我不喜欢斤斤计较的人,但她吃醋的样子很可爱;我欣赏严谨自律的人,但有我在她身边,她可以有犯错误的权利。”


“我总忍不住要叫她笨蛋,她深知我是多么严苛的人,所以总是怀疑我为什么喜欢她。我想,这都错在我疏于表达。”


“我想对她说,我很满意我们的关系,也一直在探寻经营爱情的方法。我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但希望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李泽言。也希望你明白……”


我郑重地转向镜头。


“我不是喜欢笨蛋,我是喜欢你。”






10

还是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说这么多敞开心扉的话,能看出主持人意外的表情。也许别人看来反常,但此刻的我内心平静。

   

本想回到曾经的时间线看看她,然而不论我怎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都被她一眼看穿。


“你又回来看我了呀,最近好吗?”她总会这样问。


每一次的我都是仓皇离开,不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后来我没再去打扰她,只选择远远看她一眼,而这次,我重置了几年前那次引发争吵的采访。


天已经黑了,我步行回了家,在花瓶里插上顺路挑选的鲜花,然后打开厨房的灯。


我每天都做焦糖布丁,只是它再也没有出现在Souvenir的菜单上。布丁跳上灶台乖乖坐好,

看着蛋液顺着滤网滑落。


已经是成年猫了,它好像稳重许多,不再兴奋地四处乱跑。只在烤箱“叮”声响起时竖起了耳朵。


我没说话,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便听话地从我腿上下来,跟我一起走回厨房。


“哇——好香!”


记忆中,会有人突然从背后抱住我欢呼,所以我拿烤盘的动作总是小心又缓慢。



电脑里放着的是我那时的采访,现在已经更替成我几个小时前的回答。我看不下自己拙劣的表现,播放一半就关掉,去处理其他工作。


深夜已至,逐渐有了困意。我躺在床上侧身而卧,无处安放的手攥住床单,那里本该放着另一个枕头。


然后我闭上眼睛,感受你的手指勾紧我。


你红裙如初,容貌如初,怀里没忘了藏好我带给你的布丁。


我的小气鬼,你终于自由了,你要提前游览那个地方,那里不会生病,没有策划案,只是少一个人陪着你。所以你要带好布丁,你一定要带好我的布丁。


记得做布丁的那个人,永远支持你的人,永远属于你的人。


深夜如此难捱,意识里是我自己的声音,我说笨蛋,笨蛋在吗。

    

再也无人回应我,可我不想停止怀念你。



-END-







Claire.

「默读」摘抄

「默读」

1.‘他将要藐视命运、唾弃死生,超越一切的清理、排弃一切的疑虑,执着他的不可能的希望


2.你们都知道,自信是人类最大的仇敌。


3.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光明的日子——《麦克白》,投稿人:朗诵者


3骆闻舟抱着双臂,在费渡身后说,“为什么每年头尾都有个年节作为始终,为什么勾搭别人上床之前先得有个告白和压马路的过程?为什么合法同居除了有张证之外,还得邀请亲朋好友来做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仪式?因为生死、光阴、离合,都有人赋予它们意义,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有什么用,可是你我和一堆化学成分的区别,就在于这一点‘意义’。”


4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无数污浊的东西,长久地沉积...

「默读」

1.‘他将要藐视命运、唾弃死生,超越一切的清理、排弃一切的疑虑,执着他的不可能的希望


2.你们都知道,自信是人类最大的仇敌。


3.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光明的日子——《麦克白》,投稿人:朗诵者


3骆闻舟抱着双臂,在费渡身后说,“为什么每年头尾都有个年节作为始终,为什么勾搭别人上床之前先得有个告白和压马路的过程?为什么合法同居除了有张证之外,还得邀请亲朋好友来做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仪式?因为生死、光阴、离合,都有人赋予它们意义,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有什么用,可是你我和一堆化学成分的区别,就在于这一点‘意义’。”


4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无数污浊的东西,长久地沉积在地下,像是无法自愈的沉疴。”


5三藏法师途径大路,揭开了五行山上的法帖。

山崩地裂,餐风饮露的野猴子一声大叫,重见天日。


6“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再也看不到在笑声掩盖下为世人看不到的任何眼泪了。”——《群魔》。


7但凡是凡胎,一生有千百种遗憾,诸多种种,大抵都可归于这六个字。

对不起,我害怕。


8魔鬼在虚无的夜色里彷徨——《群魔》陀思妥耶夫斯基”。


9他像个在未央长夜里跋涉于薄冰上的流浪者,并不知道所谓“一生”指向哪条看不见的深渊寒潭。


10有时候,人的思想其实是不自由的,因为外物无时无刻不再试图塑造你,他们逼迫你接受主流的审美、接受声音最大的人的看法——即使那不合逻辑、不符合人性、完全违背你的利益。

但是真正的你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总会试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11被炸得四脚乱蹦的骚包山地车、一直陪着他长大的破旧游戏机、曾经藏过一只小猫的抽屉、辣椒面撒多了的烤串、墓地里一年一度的花、无数次互相嘲讽的口角……现如今想起来,那些旧事都像是一条穿在一起的金线,从记忆的重重黑雾中勾勒出了模糊的轮廓,照着他的从前和往后。


12他们像是一群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人,或出于私心,或出于公义,机缘巧合地踏上了这条寻找深渊的路,跌跌撞撞、闭眼前行了这么远,值此一刻,所有起点与终点都不同的路径终于交接在了同一个点上,在苍茫一片中闪烁起细碎的火光,隐约露出了深渊的形迹。


13我不是凝视深渊的人,我就是深渊



之前不知道几刷的时候摘抄的了,怕换手机弄丢了上传一下


ConnieL

『PRIEST』《默读》摘抄合集

SANDZN:

〖正经篇〗


●童年,成长经历,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创伤……


我们不断追溯与求索犯罪者的动机,探寻其中最幽微的喜怒哀乐,不是为了设身处地地同情、乃至于原谅他们,不是为了给罪行以开脱的理由,不是为了跪服于所谓人性的复杂,不是为了反思社会矛盾,更不是为了把自己也异化成怪物——


我们只是在给自己、给仍然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的人——寻找一个公正的交待而已。


●“知道害怕是好事,因为美好的东西就像瓷器一样,”费渡伸手挡住电梯门,示意女孩先出去,“对它们来说,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在房间里乱跑的猫。”


“那是什么?”


费渡注视着女孩...

SANDZN:

〖正经篇〗


●童年,成长经历,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创伤……


我们不断追溯与求索犯罪者的动机,探寻其中最幽微的喜怒哀乐,不是为了设身处地地同情、乃至于原谅他们,不是为了给罪行以开脱的理由,不是为了跪服于所谓人性的复杂,不是为了反思社会矛盾,更不是为了把自己也异化成怪物——


我们只是在给自己、给仍然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的人——寻找一个公正的交待而已。


●“知道害怕是好事,因为美好的东西就像瓷器一样,”费渡伸手挡住电梯门,示意女孩先出去,“对它们来说,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在房间里乱跑的猫。”


“那是什么?”


费渡注视着女孩的眼睛,轻轻地说:“是瓷器自己没意识到自己易碎。”


●骆闻舟一看见他就想起那倒霉的游戏机,有几分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你可以教孩子防备陌生人,提高警惕,但是不能让她怕穿碎花裙子,不然要我们干什么用的?”


●但凡肉体凡胎,一生有千百种遗憾,诸多种种,大抵都可归于这六个字。


对不起,我害怕。


●“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会怎么样吗?我会削下那块肉,放出那碗血,再把下面长畸形的骨头一斧子剁下去砸碎。我不是凝视深渊的人,我就是深渊。”费渡冲他露出一个带着点血气的微笑,不过那微笑还没展开,就被又一声煞风景的车喇叭打碎,费渡无奈地一摇头,转身拉开车门下了车,“催什么——帮我把车开走,我那边车位有点紧张,喜欢它你就随便开出去散散心,新年快乐。”


●在东区灯火通明的中央商圈后面,是大片人造的绿地与景观,往里走上一公里,就能看见傲慢的高档住宅在堆砌的景观中心影影绰绰——他们非得把住宅建在这里,因为“僻静”本身并不值钱,“闹中取静”才值钱。


●费渡莫名其妙地伸出手,陶然掏出一把东西塞进他手心:“你想投入一片大海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换好衣服,自己下去游两圈,而不是死抱着个救生圈在旁边泡脚——你并不想掰弯我,别再胡闹了,哥回家了,你回去开车慢点。”


●而这个城市太大了,所有人都在早出晚归的洪流中周而复始——邻里之间大多只是点头之交,公共交通工具上只有一大片低着的头,人们透过巴掌大的屏幕,可以能围观大洋彼岸的闹剧,窥探南北极上的奇闻,参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内所有大小热门事件的讨论,每时每秒都忙碌非凡,当然无暇记住一个衣着不合时宜的小小打工仔。


因为他实在太普通、太无趣了,并不值得一顾,也并不值得被短暂地存在谁的记忆里。


不论死生。


●常年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和外界缺乏联系的人,身上往往会有这种孤陋寡闻的胆怯和愚蠢。对这个病了很多年的女人来说,儿子是唯一的依靠,是她和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唯一的保护罩和联系。


费渡隔着玻璃窗打量了她一会,觉得她就像一只没了壳的蜗牛。


●一双肉眼生于额下,平视或是仰视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人。


俯视的时候,则常常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动物、是牲口——那些没权没势的、随波逐流的、挣扎求生的、老弱病残的,大多属于此类。


人看动物,认为它们也知道温饱冷暖,然而也就仅此而已,所以死就死了。毕竟,成语只说了“人命关天”,其他的命,那就碍不着老天的事了。


●“什么样的前科?”


“没有被人发现的——只有埋在土里的罪行,才能催生出这种自恋又疯狂的傲慢。”


●骆闻舟继续嘚啵:“人的本性就是这样的,先是追求温饱,衣食无忧、感官上舒适了,那就必然要寻求更高的满足感,比如成就感,比如自我实现,仍然沉迷在低层次的挥霍,其实只是在自我麻痹,时间长了,其中隐形的焦虑会让人很痛苦的。今天迈巴赫、明天布加迪,你都买回来,就能缓解这种与人性相冲突的、深层次的痛苦吗?”


“不能,”费渡慢条斯理地把炸丸子咽了下去,“不过买都买不起的痛苦显然更表层一点。”


●骆闻舟轻轻地闭了一下眼,想象当时那扭曲的小帮凶心里是怎么想的……恐惧?恶心?难以置信?是否还充满了扭曲的嫉妒与憎恨?他发现自己全然无从想象。


他发现自己全然无从想象。


就像很多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里的人,叫他们去凭空臆测如果战火突然烧到自己家门口怎么办,浮现在大多数人脑子里的,总是“我应该收拾什么细软”“怎样和亲朋好友在一起”“怎么保证自己逃难途中的基本生活所需”等等类似“野外生存大挑战”的计划。


骆闻舟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即使无数次的归纳总结各种离奇的犯罪动机,也只能用一些漂浮在纸面上的词语去臆测当年那女孩的心境。


●“你看,其实生命和死亡之间,只是一个非常平淡的过程,并没有人们渲染得那么郑重其事。之所以要这样渲染,是因为人作为一种劣根性深重的社会动物,一方面想借助群体和社会更好的生存,一方面又难以克制种种离奇的恶念和欲望,所以需要互相约定一套有制约性的规则,比如所谓的‘法律’和‘公序良俗’,前者是和这个社会的契约,为了防止你私下里违约,又有了后者,让人接受群体价值观的洗脑,继而心甘情愿地和大多数人行为一致。认识到这一点,你就跳出了大多数人的窠臼。”


●费渡冷眼旁观,认为骆闻舟这样的人,一定是从小成长在一个非常宽松且开明的环境里,年幼的时候,享受过毫无保留的宠爱和关注,才能在他经历了风霜雨雪、见识过人心险恶,甚至出于职业需要,变得精明又敏锐之后,骨子里依然对整个世界敞开着怀抱。


有时候往大街上一站,看那些经过的男女老少们,感觉每个人都差不多,你穿着衬衫长裤、我也穿着衬衫长裤,低头一看,路边散步的退休老人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踩的是同一个牌子的运动鞋,几乎让人有种“这是同一个世界”的幻觉。


活在阳光下的人想象不出旁边磕牙打屁的小伙伴遭受着无法挣脱并习以为常的折磨,抑郁深重的人不能理解那些呼啸而过的人竟真的不是强颜欢笑。


就像此时,他和骆闻舟站在一起,乍一看,好像他们来自同一国的。


皮囊往往把真相藏得滴水不漏。


●抢劫、暴力袭击、谋杀……这些行为的目的和后果如此直观,有明确的刑罚规定,只要逮得住歹徒,找得到证据,受害人总还能讨到一个差不多的说法。


然而这个说法未必总能讨得到。


比如在公路上扔石头取乐,导致无辜路人车祸身亡;盗窃井盖和路灯电线,导致走夜路的人坠入井底丧命;或是社会精英人士轻描淡写地做了某个决定,导致流离失所的破产者绝望自杀……这些又该去问谁讨说法呢?


受害人家属并无贵贱之分,痛苦与怨愤也并无轻重之分,倘若看见致人伤害、死亡者能终身饱受内疚与良心的折磨,或许还可以以此稍作慰藉,可惜世人的良心大抵不够厚重,在惨重的自我谴责面前,它往往会在自我麻痹与繁多的借口中败下阵来——


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针对你。


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我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受害者……


可谁让你倒霉呢?


归根到底,命运才是那个行凶的贱人啊。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光鲜人皮底下的龌龊事,大家都等着看社会名流浮夸做作的表演,谁也不会关心隐藏在字里行间的人命。


有的人从生到死,大概只配在别人的新闻里蹭一个边缘的镜头。


可是凭什么呢?


●“人人畏惧死亡,但他们畏惧的其实只是未知。死亡本身并不痛苦,甚至是有快感的,你应该亲自体会过了。”


“注意过那些濒死动物的眼睛吗?那是找到了真相的眼神——真相就是,‘活着’本身就是神经系统制造出来的错觉,是个虚假的自我意识。”


“人的意识就像流水,无时无刻不在改变,死亡是它最后的流向,除非你能了解或者控制某个意识改变的全过程,否则这个生命就不属于你,不属于你的东西,每次变化都是在背离你的认知,每时每刻都在死亡,不变的只有那一团碳水化合物组成的皮囊,你对这个皮囊产生感情,不就像把盘子里的猪肉拟人一样吗?那是妄想症的一种。”


●费渡呵出一口白气,缓缓地说:“有时候,人的思想其实是不自由的,因为外物无时无刻不再试图塑造你,他们逼迫你接受主流的审美、接受声音最大的人的看法——即使那不合逻辑、不符合人性、完全违背你的利益。”


“但是真正的你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总会试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时代是破坏一切的推土机,可悲的人们自以为“深埋”的秘密,其实都只是顶着一层浮土,轻轻一吹,就会露出遮盖不住的丑陋身躯。


●悲剧常常让人觉得不真实,继而又让人忍不住想刨根问底,求个“所以然”来,不管是自己的悲剧,还是别人的。


好似这样一来,就能通过前车之鉴获取豁免坏事的经验教训似的。


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水冲垮了蚂蚁窝——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往前走,往前看,哪怕前途一片迷惘,哪怕只是凭着惯性继续往前走——


总有一天,会在自己漫长的脚印中找到方向。


只是大概需要一点耐心。


〖撩人篇〗


●初吻
骆闻舟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费渡的手腕:“等等,你怎么了?”


费渡用力一挣,自然没有挣脱,他好似疲惫万分地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地轻声说:“放开我。”


骆闻舟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当然不放心松手:“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下一刻,猛地被人推在驾驶座上,骆闻舟后背上的伤抽痛了一下,把他半身不遂地钉在了原地,冰冷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呼吸——


&


费渡侧歪了一下跌坐在副驾上,颇有些遗憾地挑了挑眉,随即他仿佛也并不以为意,十分顺手推开车门,在骆闻舟快要把他烤成人肉串目光中,轻描淡写地伸出拇指,抹了一下嘴角:“路费结清,这回我可以走了吧,师兄?”


骆闻舟寒着脸色:“滚下去,滚。”


他这反应好像取悦了费渡,那混蛋不慌不忙地下了车,还弯下腰,透过车窗冲他挥挥手:“回去慢点开,还有,你腰上的淤青太厉害了,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看得人都不忍心碰。”


骆闻舟:“……”


拉下来的车窗里透过一阵风,他这才发现,自己衬衣的下摆不知什么时候被姓费的臭流氓掀起来了。


“但是腹肌真的很有感觉。”费渡火上浇油地撂下这句评论,双手插在兜里,潇洒地转身离开,往空荡荡的别墅走去。


&


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费总反抗无门,只好冷笑:“骆队,不给上就说不给上,大家以后还是朋友,使用暴力就比较不好看了吧……”


他说到这里,叫嚣声蓦地戛然而止。因为骆闻舟忽然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费渡:“……”


●第一次表白
“人烧成了灰,成分就跟磷灰石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当回事?”骆闻舟抱着双臂,在费渡身后说,“为什么每年头尾都有个年节作为始终,为什么勾搭别人上床之前先得有个告白和压马路的过程?为什么合法同居除了有张证之外,还得邀请亲朋好友来做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仪式?因为生死、光阴、离合,都有人赋予它们意义,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有什么用,可是你我和一堆化学成分的区别,就在于这一点‘意义’。”


费渡一顿。


骆闻舟从他背后伸出手,握着他的手腕,引着他把冲干净的碗放回原位:“不明白我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你招了我,这也是个‘仪式’,我给过你后悔的机会,现在退货反正晚了——走,回市局。”


●第一次同生共死
骆闻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师兄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个刚跟人表完白、转头就怀疑对方的人渣?”


费渡一愣。


骆闻舟不等他开口,又说:“我知道不是你,因为你这个人啊,实在是相当的独,和别人的关系仅止步于利益交换,我实在想不出来,郑凯风那里有什么东西能比你哥我的美色更吸引你。”


&


陶然:“赶紧走,别在这添乱,起来,我背你回去。”


骆闻舟轻轻地摇摇头:“别人推进去的时候都有人在外面等,要是他没有,我怕他一伤心就不肯回来了。”


&


陶然:“这就走,我们这就走,他不放心,里面那个病人是……”


骆闻舟:“是我爱人。”


&


他吃力地睁开眼,不知是因为用药缘故还是单纯躺太久,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费渡很不习惯这种任人摆布的境遇,在骤然明亮起来的环境中狠狠地皱了一下眉,用力闭了一下眼,企图挣扎起来,好歹要弄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突然,他的眼睛突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随后一个温热的嘴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似曾相识的触感让费渡一下安静了。


“我在这,”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什么事也没有,休息你的,睡醒再说。”


&


骆闻舟捏着他的手指:“你上次让我用隐私来换信息,下次让我用个什么换?”


费渡按了按他的掌心。


骆闻舟略微松开了一点,让他写字。


费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每一笔都拉得很长,被照顾得十分精心的手指甲修得圆润又整齐,不轻不重地从他掌纹里扫过。


“‘给’,”骆闻舟念出他写的第一个字,“给你什么?”


费渡横平竖直地在他掌心里写了三划。


骆闻舟好像不认字似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好一会,一双眉毛表情丰富地上下起伏片刻,然后“噗”一声笑了,他摇摇头,屈指在费渡脸上轻轻一弹:“宝贝儿,做梦呢吧?”


费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骆闻舟双手撑在他枕侧,俯下身看着他,非常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肩膀,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也确实到你该做梦的点钟了,睡吧,睡醒我陪你吃晚饭。”


●第一次同居
骆闻舟碰到了费渡的心跳,听说那里曾经骤停过,所以费渡刚出ICU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去听费渡的心音,然后心里想,什么时候能让这微弱又迟缓的心跳重新活泼起来,让他干什么都行。


……现在倒是活泼了,骆闻舟有点后悔,很想把当时的话原封不动地吃回去。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费渡倏地凑近,骆闻舟周身的肌肉骤然紧绷,呼吸一滞。


费渡先是若有若无地碰了他的嘴角,随后带着一点鼻音,叹息似的说:“作死能死在你身上,这结局很美好啊。”


&


“我当时想问……”费渡仓促地开了口,说了一半,自己又笑了,“这问题更无聊,要不是你非得追问我早忘了——你当时不是说,你不是个刚表完白就转头怀疑对方的人渣吗?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表白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骆闻舟挑起眉,“我觉得自己说得不太隐晦,你一个擅长从别人标点符号里往外挖料的,居然说不知道?”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费渡,”骆闻舟叹了口气,伸手摩挲着费渡的下巴,“你还打算说,你不明白我妈为什么去医院给你送饭,对不对?”


费渡:“……”


骆闻舟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还有,你今天跟我过来,就是打算睡我,从来也没想过在我这久留,对吧?”


费渡一时说不出话来。


分明是他先动手动脚地撩拨,是他先在雷池边上里出外进的试探,可真被人一把拖进去时,他又不知所措,本能地想逃跑。


可是本能想跑,心里却不想跑,两相交叠,他一时进退维谷,只好充满恐慌地僵在那。


骆闻舟用一声嗤笑掐灭了他的另一条路。


骆闻舟说:“你想得美。”


&


骆闻舟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扰人清梦,他双手撑在床垫上,直起上半身,借着夜色中的微光,探头端详着费渡的“睡颜”,看了一会,他实在没忍住,凑过去轻轻亲了费渡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他扒拉到了怀里——这些事只能趁费渡睡着偷偷摸摸的干,否则这小子指不定又要得寸进尺。


●第一次不可描述


骆闻舟有点惊奇地看了费渡一眼:“等等,你说什么?”


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费渡对上他的目光,瞳孔里映着一对倒影,好像把骆闻舟整个人圈了进去,在灯下折射出一层一层的光,炫目得不可思议。


然后他对骆闻舟笑了一下:“哥。”


&


“我想要你。”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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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喜欢折腾自己,但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疼。”


费渡没顾上思考他这话里蕴含的信息,因为他直到这会才发现,在一些问题上,他和骆闻舟可能有点不同的见解。


可惜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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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闻舟用非人的速度整理好自己,冲出门去的时候,费渡才刚扣完衬衫的袖口,等他把毛背心套上,还没来得及拉平整,方才跑出去的骆闻舟又回来了。


费渡瞄到没锁的书房门,心里会意,很体贴地假装不知道,头也不抬地问:“忘带东西了?”


“忘了这个。”骆闻舟大步走到他面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弯下腰,狠狠地亲了他一口,又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摸了个遍,见他确实没露出什么痛苦神色,遂抓起费渡的手,在他手背上抽了两巴掌,指责道,“混账东西,谁让你招我!”


费渡:“……”


●第一次坦白


“也谈不上误会什么,”骆闻舟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点力,费渡的手腕被他箍得有点疼,“今天他们特意过来看你,又是这个态度,是因为我跟他们正式说过……”


费渡莫名有点慌张,下意识地想打断他:“师兄。”


“……你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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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渡退到墙角,目光扫过骆闻舟因为弯腰而绷紧的腰背,双臂抱在胸前:“我不是流氓,我是虐待狂的儿子,以后犯起病来,说不定会不让你和别人说话,不让你和朋友单独出去,在你手机、车里装满追踪定位的窃听器,搞不好还会把你锁在地下室里不让人看,恨不能把你吃下去,你怕不怕?”


骆闻舟把碎玻璃拢在一起包好,又拿胶带缠成柔软无害的一团,听了这番豪言壮语,他很心宽地笑了起来:“就你啊?快别吹了——去拿抹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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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渡把抹布递给骆闻舟,在他伸手来接的时候,却没有松手。


骆闻舟抬头去看他,见灯光折射进费渡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珠里,隐约间,竟好似泛起了温暖的活气。


然后费渡拉扯着一块破秋裤改造而成的抹布,终于点头承认:“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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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它听见有人短促难耐地“啊”了一声,猫爷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艰难地支起脖子,正要循声而去,不料才一抬腿就走成了顺拐,左突右撞地走了几步,它一头撞上了沙发边,趴下不动了。


平安夜,一年一次,旧蜡烛芯似的,总是不够长。


●这样一勒,他又碰到了费渡的下巴,忍不住在那有些尖削的下巴上摩挲了两下:“我说,上回去陶然那吃饭,让你拿个小破咖啡机上楼你都不干,怎么今天这么好——是不是这几天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嗯?”


费渡想了想:“有一件。”


骆闻舟一顿。


费渡略歇了一下,才抬脚迈上台阶:“未经允许,擅自特别喜欢你,不好意思了。”


骆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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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感觉时机终于成熟了,那句曾经仓促出口的话水到渠成地流到他嘴边,他开口叫了费渡一声:“哎,费事儿。”


“……”费渡说,“老大爷,干什么?”


骆闻舟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板,弯腰抱起了体态厚重的骆一锅,捏着猫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大爷个名分?”


费渡一顿,随后他也没吭声,低头在方才剪下来的铁丝里翻翻找找,剪了一截长度合适的,十分灵巧地用尖嘴钳拧成了一枚三个圈叠在一起的螺旋形戒指,吹掉上面的碎屑,凑在嘴边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跪下。


骆闻舟和骆一锅一起炸了毛,同时往后一靠,骆一锅撞到了骆闻舟的肩膀,骆闻舟撞到了墙。


费渡:“尺寸肯定是正好的,你愿意戴上吗?”


当天,骆闻舟就身体力行地向他证明了“老大爷”这个外号的无理取闹之处,果然让费总“明年才能下床”了。


●费渡挣开他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随后他说:“对了,我手机的锁屏密码是……”


“我知道,”骆闻舟心不在焉地说,“那天的日期……你发现你妈妈自杀那天。”


费渡的脚步停在几步以外:“不对。”骆闻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费渡看着他,突然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只是背着光,看不分明。


他说:“是我遇到你的那天。”


●尘埃落定


费渡,仿佛是从未被风霜催折过的盆景。


他不算难养活,日常只有两样东西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甜言蜜语是国际水平,拥有“寻欢作乐”专业的博导资格。


他像琉璃,天衣无缝的脆弱无暇着。


他想起那年夏天,背靠孤独的别墅、仿佛无法融入世界的少年,想起那双清透、偏执,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眼睛。


他恨不能撕裂时空,大步闯入七年前,一把抱起那个沉默的孩子,双手捧起他从不流露的伤痕,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


直到上了救护车,费渡才好像是有了点意识,难以聚焦的目光在骆闻舟脸上停留了许久,大概是认出了他,竟露出了一个微笑。


骆闻舟艰难地看懂了他无声的唇语。


他说:“没有了……怪物都清理干净了,我是最后一个,你可不可以把我关在你家?”


●“检查”


“小崽子,让你写检查,你消遣你哥,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滚烫的……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骆闻舟搓着鸡皮疙瘩,把费渡这棵肉麻的病苗移植回了卧室,骆一锅抱着自己仅剩的尾巴毛啃了一会,竖起的耳朵顺着屋里传来的笑闹和求饶声动了动,继续四大皆空地与尾毛为伴。


我心里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


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


滚烫的馨香淹没过稻草人的胸膛,


草扎的精神,从此万寿无疆。


●“……对不起。”费渡又重复了一遍。


骆闻舟没应声,受了这句迟来的道歉,不声不响地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山下走去。


“我没有骗你?”


“什么没有骗我?”


“骨灰等候室里,‘哄你高兴最重要的’那句话。”


“……”


“那句是真心的,不是耍花腔。”


期限是从今以后。


“……嗯。”


再相信你一次,虽然你有那么多不靠谱的前科,再让我伤心……


好像也不能不爱你。


真是栽在这王八蛋手上了。


●骆闻舟:“费渡,把门打开,我跟你说句话。”


费渡一动不动地盯着门板,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忽然轻轻提起,露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仿佛正在看电影,也不知心里期待些什么情节。


骆闻舟顿了顿,声音发沉地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把我关外面是吧?费渡,我再给你半分钟,要是还不开门,我就再也不会来敲你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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撬锁的“咔哒”声好像在他耳边响起,费渡微微清醒过来,这时,一阵穿堂风陡然掠过他的后颈,他倏地一愣,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惊愕地发现已经开车走人的骆闻舟居然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根细长的铁丝。


费渡:“……”


这家伙溜门撬锁真是熟练工。骆闻舟把铁丝往兜里一塞:“我说了不会再敲门,滚出来。”


●他把糖水放在费渡面前,本来是让费渡自己喝,却发现他双手颤得几乎端不住杯子,只好认命地抢过来,端好喂给他。


费渡很轻地叹了口气:“师兄,我会爱你爱到不可自拔的。”


●费渡回过神来,愤怒地往回扯自己的领子——到底是谁讨人嫌!


结果骆闻舟下一句说:“但是我突然觉得,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剖开自己胸口的人,不应该是个危险的人,我是打算为了这些年的偏见和怀疑给你道歉的。”


费渡愣了愣,然而还不等他一个冷笑酝酿成熟,他的领口突然毫无预兆地往下一沉,骆闻舟重重地往前倒去,正好扑到了他身上。


费渡顿时觉得自己是被一张滚烫的电热毯裹住了,一愣之后,他试探着伸出手背在骆闻舟额头上碰了碰,滚烫,烧得快冒烟了。


费渡又捏着他的外衣角,掀开看了一眼,一眼过后立刻扭过了头——又想吐了。


他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原地戳了一会,好不容易平息了翻滚的胃,面无表情地盯着骆闻舟,好像在琢磨这块五花肉是炖着吃还是煎着吃。随后大约是觉得此人皮糙肉厚,口感太老,费渡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弯下腰比划了几个姿势,既不想背着他也不想抱着他,试着拽着他的腰带往肩上扛,又发现这货有点沉。


费渡把晕过去的骆闻舟扔在一边的石椅上,拿起快要没电的手机拨了陶然的电话。


“喂,110吗?”他语气不怎么好地说,“我捡了个老大爷,好像快不行了,怎么交公?”


●骆闻舟说到这,顿了顿,偏头看着费渡的眼睛。


费渡的眼角已经彻底长开,形状依稀还是少年时的模子,内里却大不相同了,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懒洋洋的,眼睛也常年半睁不睁的,有时候他彬彬有礼地对着别人微笑,其实眼神都没对焦,充满了漫不经心,当年那倔强、清澈甚至于有些偏执的目光,一丝痕迹都不剩了。


它们好像只存在骆闻舟心里,是他自作多情的一个幻觉。
他盯着费渡发呆的时间太长,费渡忍不住嘴欠恶心了他一下,目光不怀好意地从骆闻舟的鼻梁和嘴唇上扫过,费渡压低声音说:“骆队,麻烦你一把年纪就别装纯了,你不知道长时间盯着人对视这种行为,通常是在索吻吗?”


骆闻舟身经百战,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恶心着,他回过神来,当下面不改色地回击:“放心吧,索也索不到你头上,小崽。”


●骆闻舟:“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费渡收回目光,非常总裁地用下巴一点自己旁边的箱子,示意迟来的“小弟”拎上,他自己双手一插兜,悠悠然地提步就走。


骆闻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费渡跟他越来越不见外了。
骆闻舟最终还是任劳任怨地把咖啡机搬了起来,不过他虽然身体很诚实,嘴上却依然在说“不要”,他对着费渡的背影冷笑一声:“这点东西都拿不上去,你是不是肾虚啊年轻人?”


费渡听了,在几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一转身:“怎么,你想试试?”


骆闻舟:“……”


不知是被方才那一幕刺激得急需换个目标还是怎样,费渡突然觉得骆闻舟那个无言以对的表情挺好玩,他打量着抱着重物的骆闻舟,心里起了点促狭,他盯着骆闻舟的眼睛,色泽略浅的瞳孔里装了骆闻舟缩小的人像,倏地逼近。骆闻舟爱好“男”是先天性的,本能地后退一步,踩住了下一层的台阶。


费渡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咖啡机的纸箱上敲了敲,“咚咚”两下,好像是贴着人心口敲的,无比的语焉不详、暧昧难言,骆闻舟的后脊梁骨生理性地蹿起一层小电流,激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然而罪魁祸首撩完就走,已经袖着手、溜溜达达地上楼了。


骆闻舟:“……”


王八蛋!


●“唔,”费渡轻轻地一点头,“骆队说得对。”


骆闻舟难得从他嘴里听几句好话,被他这一点头点得肝都颤了,果然,下一秒,他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费渡静静地问:“除了小白花,游戏机之外……还有什么?”


客人都走了,陶然大概也已经睡到异次元去了。


采光良好的客厅里泛着细细的酒味,酸甜粘腻。费渡关了空调,打开窗户,用新来的咖啡机打了一杯意式浓缩,沉郁的香气在桌角冒着热气。


骆闻舟被夏日的暖风当头吹了一下,哑然片刻,然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冰冷的手掌根一按自己的额头,无奈极了地叹出口气:“少年啊,你能委婉一点吗?红领巾从小教育我们做好事不留名,你这么捅出来,美感何在,嗯?”


费渡没搭话,整个人好像已经凝固了,“假正经”几乎要以假乱真。


骆闻舟看了看他,忽然意识到尴尬的不止自己一个人——以费总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想必还记得他一边拿着旧PSP,招摇过市地在市局玩游戏,一边冷嘲热讽地跟自己抖机灵的那一幕。


骆闻舟真诚且设身处地地把自己代入费渡,设想了一下该场景,感觉浑身的汗毛都酸爽地炸起来了。


这样一想,他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加上了炸毛的“滤镜”,再看费总,就觉得无论是他抿成一线的嘴唇、不自然地扣在身侧的手指,还是在镜片后面遮遮掩掩的视线,都显得无比不自在。


自己不自在的时候,常常越描越黑、越说越乱,但如果能发现对方也一样不自在,那症状就能一瞬间不治自愈。


骆闻舟忽然笑了,慢吞吞地把手插进裤兜里。他低头叼了一根烟,眼皮先一垂,再一抬,从下往上撩了费渡一眼,因为占着嘴,齿缝里说出来的话就带了鼻音:“干嘛?终于发现被你咬了这么多年的‘洞宾叔叔’是好人?没事啊宝贝儿,不用这么紧张,我们活雷锋是不会随便让人以身相许的。”


●“前面路口左……你开过了,”费渡没好气地一撩眼皮,“大爷,您老人家会看导航吗?”


“你没发现我是打算把你拐走卖了吗?买家我都联系好了,”骆闻舟径直按着错误的路线走了下去,一路开到了一个购物中心,他泊好车,冲费渡一招手,“走,下车,买家在前面等着验货呢。”


“能劳驾你把我包装得精良一点再卖吗?”费渡没好气地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上衣,试着动了一下,感觉浑身上下恐怕有多处淤青,哪都疼,于是坐在车里没动地方,有气无力地对骆闻舟说,“你自己把买家领来吧,我走不动了。”


●“人家大夫都说了,让你戒烟戒酒戒色,我看你一手石膏,今天也别出去招摇过市了,就跟‘中老年人’体验一下夕阳红的生活吧。”骆闻舟冲他一仰下巴,“下来。”


费渡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小心翼翼地揣起隐隐作痛的胳膊,半身不遂地从车里蹭了出来。


他走得太慢,骆闻舟不时得停下来等:“至于吗少爷?幸亏我们家在一楼,要不然还得背你上去。”


费渡没吭声、没回嘴。


他像只头一次到了别人领地里的猫,脊梁骨上的每一截骨头都充满了警惕。就这样一步一挪地来到了骆闻舟家门口。


●骆闻舟抬起头,正对上费渡的眼睛,他于是干巴巴地说:“看什么看,我不会给你唱生日歌的,你打算许个愿吗?保佑明年生日不被车撞这种也行。”


费渡:“哦。”


两个人对着蛋糕上憨态可掬的卡通蜡烛面面相觑片刻,气氛古怪极了,好像在对过往岁月做出沉痛哀悼。


骆闻舟立刻就后悔了:“你还是快点吹了吧,这样有点二。”


全世界各种各样的蛋糕,鲜少有费渡没吃过的,唯有生日蛋糕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似乎还是很小的时候尝过,费渡当时家里来的客人很多,生日基本是过给外人看的,那昂贵的蛋糕只给了他象征性的一小块就被端走了,隔天他再想找,已经没有了——因为奶油放一段时间就不新鲜了。


其实生日蛋糕和普通的早餐蛋糕有什么分别呢?充其量只是多几个蜡烛留下的小孔,可费渡总觉得那味道是不一样的。


●费渡靠在一边:“需要我帮忙吗?”


骆闻舟犹豫了一下:“你算干什么的?”


费渡很不要脸地回答:“我算亲友团。”


●骆闻舟吁出口气,习惯性地抬起一只手,谁知等了半天,平常会和他击一下掌的搭档却没动静。


骆闻舟不尴不尬地一转身,发现陶然正围在常宁身边,常宁的眼泪一直止不住,陶然低声安慰着什么,还从兜里摸出了一块手绢递过去,全然忘了搭档是哪根葱。


骆闻舟:“……”


世上竟然还有这么重色轻友的男人!


这时,他没来得及收回去地手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骆闻舟诧异地一偏头,见那吊着一条胳膊的残障总裁费渡溜达到了他身边,并且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屈尊做了这么一件多余的事。


完事,他还慢条斯理地把手揣回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骆闻舟:“啧,真幼稚啊,骆队。”


骆闻舟无言以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编外人员理所当然地钻进自己的车里,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等司机开车。


他能以自己浪迹四方、阅人无数的人格担保,他绝对从费渡的话音与神色里听出了不规不矩的调戏意味。


骆闻舟难以置信地想:“他这是要蹬鼻子上脸了……不,上天了?!”


●“手机落下了,”他说,“麻烦递给我一下。”


骆闻舟“哦”了一声,捡起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正要递过去,费渡却好似等不及似的,伸长了手来接。


他因为车祸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衬衫松松垮垮的垂着,从骆闻舟的角度,正好能看进他低垂的领口,那胸口有一点单薄,但陈列在一副轮廓分明的锁骨下,反而有种内敛的力量感,今天他倒是没有刻意喷古龙水,但此人腐化的肉体恐怕已经给来自世界各地的香精腌入了味,从领口往外透出一股隐约的、若有若无的男香,叫人还来不及仔细品味,就已经杳然无踪。费渡伸长胳膊拿手机的时候,几乎要贴在他身上,然后一触即走,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骆闻舟一下,抽走了自己的手机。


骆闻舟:“……”


深更半夜,一个性别男、爱好男、血气方刚且暂时无固定伴侣的青年,在无限的工作压力之下,猝不及防地遭到了这种撩拨,其惨绝人寰之程度,不亚于绝食三天的人上网看见米其林餐厅官博深夜报社。


“我明天早晨应该还在这,需要的话可以过来找我,”费渡若无其事地站直了,把他那遭瘟的手机往兜里一塞,“我可以替你们和那女孩聊聊,虽然我不是问题青少年专家,但我本人当问题青少年的经验比较丰富。”


骆闻舟心力交瘁地摆摆手:“你快滚吧。”


●他刚打算一口回绝,一抬头,正好看见费渡靠在楼道对面的墙上,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很少注意到费渡的目光,因为成年人之间,除非是打算干架或者打算谈恋爱,否则一般不会没完没了地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看,而印象里,费渡给他的眼神大多是揶揄的、冰凉的、冷嘲热讽的……每一根翘起的睫毛都在齐声呐喊“我看你不顺眼”。


从未像此时一样安静无害,甚至配上费渡方才那句“偷偷”,骆闻舟要自作多情地从中咂摸出了一点柔软的味道,他整个人一滞,打算脱口而出的一句“放屁,开什么玩笑”登时说不出口了。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啊!


●费半残探头看了一眼,一只手去推车门,却发现司机还没开锁,费渡轻轻敲了一下车门,提醒骆闻舟,就听见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昨天晚上什么意思?”


费渡先是一愣,随后好似十分不以为意地往后一靠,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反问:“嗯?”


他这一靠,就很有花花公子的意思了,嘴角要笑不笑地舒展着,侧头看着骆闻舟,明知故问:“我昨天干什么了?”


骆闻舟:“……”


他发现自己贱得发毛,比起费渡这种暧昧不明的诡异态度,他还是更习惯在脑门上贴着“找揍”俩字的费渡。


两人独处时,如果其中一个有气急败坏的前兆,另一个人就很容易蹬鼻子上脸。


骆闻舟短暂的沉默让费渡误以为他说不出话来,觉出了兴趣,忍不住又逗了骆闻舟一句:“昨天我义务给诸位警官送温暖,骆队又准备给我申请一面锦旗吗?”


他说着,略微凑近了骆闻舟一点,眼珠里折出了深浅不一的光,自瞳孔往外,层次分明地一圈一圈扩散出去,像一片被定格的涟漪:“这回打算写什么?我想想……”


“费渡,”骆闻舟突然人五人六地开口说,“你再这么撩闲,我会认为你对我有‘不方便说的企图’的。”


费渡:“……”


●“我跟你说……”


费渡看着他说梦话似的胡言乱语了几个音,随后整个人顺着椅背的方向一歪,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他连忙眼疾手快地托住了骆闻舟还拿在手里的咖啡,轻轻地把差点摔在地上的杯子解救出来,又给骆闻舟的手摆了个舒服的造型。


那男人略微皱着眉,十分憔悴,眼皮折叠了三层,平时刮得很干净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层胡茬,莫名多了几分颓废系的“叔感”,显得脸瘦了一圈。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就算是天仙也萎靡了,脸色当然不会太好看,但莫名的,他平时那种油腔滑调的公子哥气散去,某种更厚重、更坚实的东西紧跟着水落石出。


费渡侧身靠在他的办公桌上,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骆闻舟的下巴,轻轻掰过来仔细端详片刻,像个收藏古董的人端详把玩一只珍贵的汝窑瓷器,片刻后,他站直了,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承认自己是被这张脸打动了。


郎乔正好拖着死狗一样的脚步从外面滚进来,本来觉得自己躺在大马路上都能睡死过去,不巧迎面撞上这一幕,满脑门的瞌睡吓得如鸟兽散,只觉得从小到大看过的“霸道总裁”系列黄色小说吹着口哨从她眼前呼啸而过,警花目瞪口呆地在门口挺成了一具僵尸。


居心不良的“霸道总裁”丝毫也不慌张,还扭头冲她眨眨眼,格外耐人寻味地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一大袋食物,示意她自取,然后端起骆闻舟方才喝过的那杯咖啡抿了一口,飘然而去。


●谁知费渡一路消消停停地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废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到了。”


骆闻舟:“……”


等等……所以呢?然后呢?


“真到了,我就只想顺路送你一程。”费渡十分敏锐地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那点莫名其妙,嘴角若有若无地含了一点很“费渡”的笑意。


这一笑,他保持了一路的“青春阳光”形象立刻灰飞烟灭,画皮底下依然是熟悉的配方和熟悉的味道,费渡暧昧地压低了声音,凑到骆闻舟耳边问:“还是你希望我别有用心,骆队?”


这是花花公子们玩暧昧的惯用手段之一,若离若即、踩线而不过线,什么缘由也不说,神秘莫测地远远勾一下就跑,谁要是忍不住好奇追上去一探究竟,就得被他一步一步地带着节奏走。


骆闻舟是同道中人,深知各种套路,不过还是头一次被人用在自己身上。他挑不出理、问不出口,被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一番撩拨弄得心猿意马之余,也十分哭笑不得。


骆闻舟一口气镇压了胸口那只挠心的毛爪,端出了“岿然不动”大招,他一顿之后,干脆利落地推开车门,伸手一拍:“好车,就是在市区跑不快,糟蹋了——谢了,再见。


说完,骆闻舟潇洒地下了车,假装若无其事,头也不回地回家喂猫去了。


费渡在车里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盯到骆队钻进楼道,才缓缓地重新启动车子。


“不客气,”他自言自语地说,“明天见。”


●费渡正要下车,被骆闻舟回手拍在了车门里,他先是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来,嘴角轻轻一动,像只被鸡大腿熨平了心肝的黄鼠狼,往骆闻舟的背影上张望了一眼,也没露出什么喜色,只是很平静地在车里等。


骆闻舟在现场转了一圈,发现死伤者都被拉走了,现场也基本清理干净了,只要不扒着黄线围起来的地方使劲看,几乎找不到明显的血迹,这才一招手,把费渡从车里放出来。


费渡跟在他身后,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骆队,我受宠若惊啊。”


“这就惊了?”骆闻舟岿然不动地掀了他一眼,“那你这一惊一乍的精神世界可够波澜起伏的——老邱,往哪看?这呢!”


●费渡先是一愣,随后他转向骆闻舟,狡猾地绕了个圈子:“嗯?骆队对我兴趣这么大?不过听说按照我国社交潜规则,人们只有在考虑把对方当做潜在配偶时,才会刨根问底地查户口。”


他说着,半侧过身,略微朝骆闻舟靠近了一点:“你确定你想知道?那我可就领会精神了啊。”


●费渡:“骆队,手能借我一下吗?”


随着他这句预告,骆闻舟全身的神经元下意识地集体跑到了自己垂在一侧的右手上,而后,费渡十分轻缓地覆上他的手背,那手指修长而冰冷,手心却是热的,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随时给他撤退的机会。


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骆闻舟的右手蜿蜒而上,车里陡然上升了至少两度,骆闻舟小臂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可他莫名地没有抽回手——费渡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扣住他的手,让骆闻舟想起半夜不知被什么噩梦惊醒、跑来蹭他枕头的骆一锅。


突然,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起笛,骆闻舟激灵一下,这才发现已经变灯了,前面空了好大一块,活像正在欢迎别人来插队。


费渡一瞬间脆弱的表情像蒸汽一样悄然消失在空中,桃花眼尾轻轻一翘,他飞快地低头在骆闻舟手背上亲了一下,指尖若有若无地从他手心最敏感的地方蹭过,在骆闻舟猛地抽回手之后,费渡一脸无辜地眨眨眼:“哎呀,实在不好意思,骆队魅力太强,一不小心就得寸进尺了。”


骆闻舟:“……”


●“说点有用的,”骆闻舟心累地对费渡说,“想夸我帅的和表达迷恋的都上后面排队去。”


费渡:“我是想转告你,网警那边说发视频的人有线索了。”


骆闻舟做好了和变态绑匪打持久战的准备,闻言一愣:“这么快?”


“是啊,所以你最好别抱太大期望。”费渡顿了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补了一声,“师兄。”


●“哎,不好意思。”骆闻舟不知道自己撞了谁,正要转身,一只手却从后面绕过来,半环抱似的扶了他一下。


费渡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轻声说:“没关系。”


骆闻舟:“……”


楼道里那么宽的地方他不走,费渡非要侧身从骆闻舟身边的窄缝里过,肩膀若有若无地撞在骆闻舟身上,抬起的手则自然又迅捷地给骆闻舟量了个腰围,然后他得便宜卖乖地说:“陆局让我转告你,再迟到要扣奖金了。”


●在这放个屁能砸脚后跟的小空间里,与他近在咫尺的费先生有话不张嘴,非得占用办公室的无线网给他发微信:“师兄,晚上可以约你吗?”


骆闻舟抬眼看他,费渡好似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笔记本屏幕,要不是嘴角挂着一点可疑的笑意,他简直就是个正襟危坐的模样。


“正襟危坐”的费先生动了动手指,又一条微信撞进了骆闻舟的眼睛。


他说:“我喜欢你的腹肌。”


●“他不就是腿上划了一道小口吗,我听陶然说,都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强烈谴责这种浪费医疗资源的行为,”骆闻舟伸手点了点费渡,“你们这些人注意点啊,奢侈和腐败往往是人品败坏的第一步!”


费渡这个人可能是有什么毛病,人话说多了要死机,永远正经不过三句,听到这,他立刻见缝插针地调笑了一句:“这就算奢侈了?那现在你坐在我车里,我是不是已经奢侈得‘按律当斩’了?”


骆闻舟用一副墨镜挡住大半边脸,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硬是在朗朗乾坤之下凹出了一个一本正经的造型:“宝贝儿,你这种酸文假醋式的撩拨,也就本人这么厚的脸皮才挂得住了,以前哄小傻子们上床的时候都用这招吗?怪不得无往不利。”


●“师兄,”费渡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骆闻舟几乎把长眉扬出墨镜框:“我怕你?我怕你什么?”


怕我浪费你的感情,怕我别有用心,怕你自己在我这失控,最后没法收场……”费渡一字一顿地说,“我哪个猜对了?”


骆闻舟的脸色沉了下来,抬手要把他从自己身上往下摘:“这你就想多……”


费渡:“还是怕我让你下不来床?”


骆闻舟:“……”


●自从费渡开始能吃点正常的食物,他事儿逼的本质立刻暴露无疑,转头就嫌弃起医院的清汤寡水来。其实费总的本意是想搬到风景优美的私立医院,再雇个厨子,平时还可以把自己那帮美人助理招来聊聊天,有事让她们跑腿,连疗伤再疗养,反正他也不在乎医药费能不能报销。


可惜费渡当时气血两虚,说话也比较吃力,这个十分完美的计划还没说完,骆闻舟已经自作主张地替他想好了主意。


骆闻舟说:“不爱吃啊?行吧,我给你做好送过来——毛病真大,你怎么那么不好养活?”


●眼看推门进了家,骆闻舟一手拎着腊肉盒子,一手夹着“叮咣”乱响的自行车,还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费渡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把搂过他,给了他一个袭击似的亲吻,这回说出了正确的台词:“师兄,我错了。”


“……”骆闻舟尽量板着脸,声气却不受控制地降了下来,“你少给我来这套。”


费渡略一低头,把脸在他肩窝里埋了一下,想了想,又说:“能罚我以身相许吗?”


●费渡不慌不忙地听着导航往前走:“放心吧,只要他们家有女性成员,我就不会挨骂。”


“……”骆闻舟伸手捏了一把他的侧腰,“当着我的面勾引已婚妇女?小崽子,你是不想活了吧?”


●“委屈就不要继续了,顾警官也没要求过你替他翻案,翻案不成,他死了还落你一身埋怨,多可怜,何必呢?”费渡那画上去一样的笑容蒸发了,冷冷地睨了肖海洋一眼,抬脚走了。


骆闻舟这时才嗅到费渡话音里淡淡的火气,混了他身上残留的、基调低沉的木香,凑成了一对“干柴烈火”,钻进骆闻舟的胸口,狠狠在他心里放了一把烟花——别人骂他,有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居然生气了!


“为了我。”他心想。


●“我真恨不得……”好一会,骆闻舟叹了口气,低头在他干燥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低声说,“挖出你的贼心烂肺看看。”


●费渡伸手一接那东西就笑了,瞥见旁边被骆闻舟公开承认镇住的郎乔和肖海洋一眼,他抬手在自己手指尖亲了一下,又伸手按在了骆闻舟的嘴唇上,在骆闻舟打他手之前飞快地撤退,飘然而去。


骆闻舟:“看什么,不干活了!”


●骆闻舟一抬手打住他的话音:“你是我的人,你就算喘气,都跟我有关系,撇不清的,记住了。”


费渡:“……”


●费渡:“醒醒,回家了。”


“不想动,”骆闻舟伏在他身上装了一会死,继而灵机一动,不知怎么想的,他捏着嗓子来了一句,“老公,你背我上去吧。”


费渡:“……”


骆闻舟见他一僵之后好半天没出声,以为见多识广的费总被自己的不要脸镇住了,笑得直哆嗦。


就见费渡突然扣上外衣扣子,下车绕到另一侧,在骆闻舟目瞪口呆下打开车门,转身半跪下来:“来。”


●骆闻舟沉默的时间太长,费渡捏起他的下巴端详片刻:“怎么?”


“没有,”骆闻舟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就是提前感觉到了中年危机的严峻。”


费渡眨眨眼,忽然带着点坏笑凑到他耳边:“怎么,师兄,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不早说,我疼你啊。”


骆闻舟:“……”


●周怀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神一黯,“喝茶?还是来一点清酒?”


“茶就好,家里人不让我喝酒。”


●骆闻舟不知道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待遇从何而来,略微一愣,他连忙伸手搂住费渡,感觉到对方难以宣之于口的焦躁,几乎要把他嵌进沙发里。


骆闻舟一手捏住费渡的后颈,轻轻地捋着,同时艰难地侧了一下头:“喘……喘不上气来了,宝贝儿。”


费渡动作一缓,随后,他骆闻舟耳垂上轻轻亲了一下,骆闻舟当即抽了口气,感觉腰都酥了半边,一抬手把准备离开的费渡拽了回来:“啃完白啃?”


费渡:“你要什么?”


骆闻舟盯着他,舔了一下嘴角。


“拿走,”费渡十分大方地摆摆手,“连身再心,买一送一,不用找零。”


骆闻舟:“……”


●骆闻舟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从头到脚把他检查了一个遍,发现连一个多余的线头也没有飞出来,松了口气的同时,骆闻舟一把火从脚心烧到了头顶:“我让你小心一点,你他妈当我说话是耳旁风!费渡我告诉你,你要是……你……”


他气得语无伦次之余,竟然忘了词。


费渡一愣之下眨眨眼,双手拢起骆闻舟青筋暴跳的手,手掌一合,一双桃花眼十分无赖地一弯:“师兄,我爱你。”


骆闻舟:“……”


●费渡这才被他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见。”


骆闻舟定了定神,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一把搂住他,费渡莫名其妙地被他按在胸前,整个人几乎往后折去,实在难以金鸡独立地站稳,只好伸手搭住骆闻舟的后背,不经意间碰到了急促的心跳,他愣了一下:“你……”


骆闻舟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含混地说:“混蛋玩意,你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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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渡:“找猫,它生气了。”


骆闻舟这才注意到,骆一锅同志正站在储物间的柜子顶上,一脸愤世嫉俗地盯着他俩,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骆闻舟被骆一锅的新造型震撼了一下:“谁把猫毛给剃了?”


费渡:“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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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谁呢?”骆闻舟有些不高兴地瞪他,“过年时候给你的红包白拿的?”


费渡明显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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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渡忽然出声说:“妈说这样能帮它面对现实,省得它总觉得自己只是毛长虚胖……”


●骆闻舟:“禁烟禁酒禁蛋黄派,你怎么答应我的?”


费渡从善如流:“我错了。”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这是费总做人的基本原则,但凡有点鸡毛蒜皮,他永远率先认错、甜言蜜语、息事宁人……然后悔不悔改看心情。


骆闻舟面无表情地想:下一句准是“师兄我爱你”。


费渡油腔滑调地说:“罚我做点什么都行,不过半杯酒只有两百毫升,不至于用‘你生气’这么严重的刑罚吧?”


〖逗比篇〗


●骆闻舟从后视镜里看见费渡把车停在了市局门口,直接打电话给隔壁交警大队:“咱们门口有个违章停车的,你们抓紧贴条去,那小子有的是钱,多贴几张。”


过了一会,有个小交警战战兢兢地给他回了电话:“骆队,我贴条了,跟他说‘违章停车,罚款两百’。”


骆闻舟:“怎么了?”


小交警说:“哦,他给了我一千,说要再停八百块钱的。”


●别人不知道,不过骆队没皮没脸惯了,心理素质相当稳定。他把自行车蹬出了航空母舰的气势,用“脚刹”把车卡在路边,冲费渡一扬下巴:“土豪,又来给交警大队的同志们送温暖了?一会我让他们给你批发一打vip罚单。”


费总不慌不忙地张口做出回击:“陪朋友妹妹来配合警方调查也得吃罚单?骆队,贵局真是‘衙门口、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啊’。”


说完,他还上下打量了一下市局的大门,把“啧,真穷”仨字明晃晃地挂在了眼角眉梢。


●王洪亮正当壮年,然而酒色半生,颇有些未老先衰相,两颊的肥肉信马由缰地松弛到了与下巴齐平的地步,乍一看,很像一条密谋着颠覆全人类的沙皮狗。


他往前探着身,一边观察着被拘留的马小伟,一边夹着根烟喷云吐雾,喷出了一个局部的南天门。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人未免把事情做得太绝,”费渡偏过头来冲他一笑,看似温和又平静,然后说漏了嘴,“给我一杯咖啡味的香油提提神。”


●费渡不答,反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你们值班的时候,一般吃什么夜宵?”


“一般是地沟油豪华套餐,”骆闻舟表情有点辛酸,“偶尔有个别讲究人,可能吃点档次高的,比如麦当劳。”


费渡:“……”


“废话,”骆闻舟一打方向盘转向市局方向,没好气地说,“都跟你似的不好养活,我报销得起吗?前面就有一家酒店,半个月工资睡一宿,我给你停一下?”


“我不住那家,他们家大堂的熏香太呛了,卫生间还没有浴缸。”费渡慢吞吞地对“饥餐炸鸡肉,渴饮地沟油”的苦逼公务员说,接着,无视自己引发的一系列汹涌的仇恨,指挥道,“接着开吧,你们局附近有一家六星服务还凑合,我可以自己溜达过去。”


●骆闻舟下意识地说:“你吃饱了撑的吧,有家不回天天住酒店,那酒店你们家开的?”


“也可以这么说,”费渡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控股百分之六十。”


骆闻舟:“……”


特意跑到工薪阶层面前炫富的老板都是王八蛋。


●“外边实在腾不出俩张桌子了,”陶然小心翼翼地跟在骆闻舟身后说,“不过你放心,我方才问过费渡了,他说他一个礼拜也就过来一两次,不是每天都在。等这个调研项目做完,他们那边就撤了,也不会久留,就是临时在你这待几天……”


骆闻舟的目光扫过墙角一台巨大的空气净化器,又落在门口——原本堆杂物的地方已经清理干净了,换上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咖啡机和一个一米来高的小冰箱,冰箱里被写着各国文字的冷饮塞得满满当当,门上还贴了个条“自取,不用客气”。


这个阵仗实在不像是“临时待几天”的。


陶副队词穷,干笑一声,伸手把自己的自来卷抓得更加狂野,脑袋摘下来能当刷碗的钢丝球用。


●骆闻舟:“朕的手艺可什么?”


郎乔后脊一僵,拧紧了脖子,“嘎吱嘎吱”地一扭头,正看见骆闻舟靠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温声说:“长公主,你回家收拾收拾,准备和亲北朝鲜吧。”


郎乔大惊失色:“父皇,儿臣错了!”


●他三言两语打发了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一转头,正对上费渡似笑非笑盯着他看的视线。骆闻舟碰到他的目光,心口一滞,感觉费渡这双绝代无双的桃花眼实在天赋异禀,只要给他一副天文望远镜,他能用眼神掀开嫦娥的裙子。


●骆闻舟好奇地问:“那你猜我工资卡密码是什么……笑什么?”


费渡看了他一眼:“我没事为什么要去猜一张书签的密码?”


骆闻舟:“……”


●骆闻舟心一疼,就忍不住犯贱,他凑过去,用鼻尖轻轻地蹭了一下费渡的头发,深深地在他领口吸了口气,然后在费渡耳边低声说:“我想起一句话。”


费渡:“嗯?”


“古道,”骆闻舟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楼梯口,又放在耳边感受了一下来自西伯利亚的小寒风,“西风……”


然后他在费渡肩头戳了一下:“瘦马……哎哎,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哥这老腰禁不起摔,你悠着点。”


“虽然是真皮的,但是太瘦了,硌得我肋骨疼。”过了一会,骆闻舟又得便宜卖乖地抱怨,“我不在家,又没好好吃饭吧,以后每天跟我锻炼去。”


费渡有点喘,被他气笑了:“是啊,没铺十二层床垫,委屈公主殿下了——早晨六点起来晨练怎么样?”


骆闻舟被戳中了死穴,伸手勒住费渡的脖子:“小崽子。”


●肖海洋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嘴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不安,好像还微微打着晃,张嘴放出了一串连珠炮:“我错了,我不应该武断冲动,抓住一点表面证据就下结论,随口冤枉烈士,我还不应该……”


骆闻舟打断他:“你这段时候写的?”肖海洋脱口回答:“昨天晚上。”


他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倏地闭了嘴,旁边郎乔“噗”一声笑了出来,肖海洋局促地抠着自己的裤缝,好似已经快从人间蒸发了。


“我们队不流行口头背诵个人检查全文,这事过去了,你记着请客吃饭就行。”骆闻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得自己炒,炒成什么样,就看你心诚不诚了。”


肖海洋一脸空白,看起来想自带调料,直接跳进蒸锅。


●就在费渡十分克制地第三次翻身的,平时打雷都撼不动的骆闻舟忽然拧开了床头灯:“怎么了?”


费渡懒得说话,大半张脸埋在枕头上躲避灯光,冲他摇摇头。


骆闻舟伸手一摸,激灵一下坐了起来:“都烧成暖气片了,还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