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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在长安。

这句子被苏决端正地刻在父亲所遗留的九霄环佩的琴身上。经过多年的反复摩挲，这几个字已显得愈发温润，周边琴面也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是张好琴，他的父亲也曾抚着它，对年幼而懵懂的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当好生爱惜它。

年幼的他用稚嫩的声气答了句好，父亲欣慰便抚着他的头，不知怎的眼眶几乎氤起泪光来，他的属于青年人的朗健音色也带了些沙哑，就像琴弦崩断时溢出的突兀音色，“当有一日，带它回长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泪，似是有些被这样奇异的悲壮气氛所震慑，他只能呆呆地点头，把疑问埋在心底。幼小的他第一次如此鲜明的感觉到有些事情是不能轻易触碰的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有些事一旦揭开，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就比如连母亲也不能踏入的书房和父亲不时紧皱的眉头以及对远方的无言的眺望。

所以他没有问，不管是泪水也好长安也好，他只是点了点头。

翌日，他有了一个教他骠国话的夫子。或许是因为父亲是汉人的缘故，在家里他们只说大唐的官话，对于骠国话，苏决反而不怎么熟悉，只能粗略的会一点日常交流。但一旦开始学习了，上手速度确是极快的，他的确是少有的聪慧，他听见夫子这样感叹过。但父亲的并没有因此而快活起来，他听见父亲顿了顿，“还不够。”

父亲在家里总是不太快活，只在教授他诗词歌赋兴致高些，会讲些平时不会讲的有趣故事，讲到长安时，总是带了一丝遗憾与眷恋，又缱绻又深情。最初或许是这种神态让苏决第一次生出去长安的念头。一个地方，究竟多美好，才能让人经年累月的怀恋，让人魂牵梦萦如斯。

长相思，在长安。

某一日的傍晚，父亲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这是不常见的，在外能与弟兄打成一片的人与家中的他仿佛截然两人，他的笑容温暖得仿佛是见到了逝去的年轻恋人，却又带着凝重与解脱。苏决从没在任何人脸上见到这样复杂的表情，至今他仍然难以形容，但却又深刻地记得。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而绝对的扭转了他的人生。

一切都改变了。他的父亲带他走入了从未有旁人踏足的书房，在书房内，挂着一副巨大的挂画，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或者说用美丽二字来形容她实在是太显单薄，她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嘴角也不曾上扬一分，散发出一种惊人的威严与气势。

美丽的女人有很多，苏决的娘亲也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这样的美人总是让人欢喜的。但是那种美与画像上人的美全然不似，有那般的气度，便是姿色平庸，也令人敬佩的，美丽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必要品，只是无足挂齿的某种物什，她甚至连笑容都不曾展露。就算这样，大概也有人把她奉作神明，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在所不惜。

这样的女人，世间少有。苏决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开了口，“这是，大唐的郜国公主？”大唐的郜国公主两年前刚刚被杀，此案之大，震动朝野，便是骠国也能听到相关传闻。

没想到他的父亲却开了口，“我本名李瑗，乃李怀光次子，按理说你该叫李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