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狭小房间里的花神
她打电话来时,我正在吃青梨。切得小小的,盛在瓷盘里,我一边用叉子挑来拣去,一边听她在电话那头柔柔慢慢地讲起最近的小事。
她做了南瓜味、紫薯味、香芋味、地瓜味的芋圆,储存在冰柜里,下次带些给我来,泡在热牛奶里当小点心。她在读庄子,却不希望做只蝴蝶,希望做只好逸恶劳的小猫。她养的花最近开得很好,把她们搬入书房和卧室里,无论白日还是夜间都心情美丽。
我在电话这头,吃着梨,想象她现在的样子。在她小小的卧室里,窗帘拉着,阳光洒进来,许多盆美丽和气的花簇拥着她,有一点点未散尽的春寒和一点点蜀地常有的潮湿。她走在一切春日的和软明媚里,却又半低着头,很不愿争抢春光的样子。
狭小房间里的年轻花神,我的温柔...
她打电话来时,我正在吃青梨。切得小小的,盛在瓷盘里,我一边用叉子挑来拣去,一边听她在电话那头柔柔慢慢地讲起最近的小事。
她做了南瓜味、紫薯味、香芋味、地瓜味的芋圆,储存在冰柜里,下次带些给我来,泡在热牛奶里当小点心。她在读庄子,却不希望做只蝴蝶,希望做只好逸恶劳的小猫。她养的花最近开得很好,把她们搬入书房和卧室里,无论白日还是夜间都心情美丽。
我在电话这头,吃着梨,想象她现在的样子。在她小小的卧室里,窗帘拉着,阳光洒进来,许多盆美丽和气的花簇拥着她,有一点点未散尽的春寒和一点点蜀地常有的潮湿。她走在一切春日的和软明媚里,却又半低着头,很不愿争抢春光的样子。
狭小房间里的年轻花神,我的温柔、宽和的友人。
高中时期,常常与她同桌,在她做题时忽然向她倒去,栽在她肩头。她手中演算不停,只小小“哎呀”一声,空出一只手来摸摸我的头:怎么又在撒娇?我立刻高声反驳:魔王松鼠永不撒娇!她就连声应道,是呀,是呀,因为你是最厉害的魔王松鼠。
我记得,有很多次在晚课前与她一起站在露台上看天,左看看、右看看,六七点的光景,天空总有日日不同的瑰丽色彩,或蓝或紫,偶尔是艳丽的澄金。她捧着小茶杯,我把头搁在她肩上,两人一起品评此日的落霞与黄昏。
那个时候的快乐很零碎、价钱极低,随手够得到。我时常勾着她做一些出格的事,听她一边教训我,一边笑得很开心。数学课上悄悄塞糖给她,自习课上歪到她肩上去看她写数学题,哭喊着让她和我一起去吃口味很重的麻辣烫,和她一起在操场上夜跑…
上学时不能携带手机,我们就互相在纸条上写下歌名,嘱咐彼此晚上回去听。有一次实在等不及,就在课间操时逃离了大队伍,偷偷带她潜入我在校内租的房子,让她听一听我发现的好歌。来不及开灯,老旧的房屋昏暗阴沉,我让她坐在木椅上,两只耳机都塞给她,看她闭上眼一边聆听一边微笑。
屋子里光线很不充足,只能隐约分辨出她的轮廓,我蹲在地上看她,猜测现在歌曲放到了哪一句。在那时狭小暗淡的客厅摆设里,她坐在木椅上,却像是一粒小小的来自春日的种子,明亮有光。
她作为战五渣的代表,却要常常保护战力负五的大树,免遭我的毒手。然而魔王松鼠毕竟是魔王松鼠,凶残至极,永不屈服。
在我欺负大树时,她先是试图唤起我的良知:你就这样欺负大树?
我理直气壮:是啊!
看我冥顽不化,她就恨铁不成钢地问大树:你就这样任她欺负?
大树:救命!
路过的英语老师看我们几人缠作一团,表情复杂地摇头:你们让我想起了无脊椎动物。
高中毕业后,我们去往不同的城市。在方向不同的风里,仍能接住她递来的芬芳花瓣,她一面叮嘱我的睡眠和饮食,一面转告我大树的猫近来如何如何。我总在夜间散步时与她通话,夏日里的闷热和考试的压力都在她的声音里一点点被熨平,她总有这样的本事,让一切与她靠近的人和物都柔软妥帖。
我和大树一样,悄无声息地仰仗着她的柔光,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走下去。她的美与好是柔软细腻的,与春日里的一切相仿,并不逼迫人要如何,不是要你立刻开心起来,不是要你立刻振作精神,而是隔着千里万里,轻轻的一句:你可以呀,你是我心里最厉害的松鼠。
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我,体会着一些难得的矫揉造作,因为知晓她的包容,因为知晓她的懂得。
在有一年的国庆节,她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来上海见我。我们在夜里的上海四处奔波,坐在观光巴士顶层,夜风吹得两人都瑟瑟发抖。我们裹在同一件外套里,牙齿发颤,一遍遍地说着:天呐,下一站就下车…天呐。一面说着,一面又都笑起来。
我永远记得她那次来见我的场景,却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写在这里的话,她也不会看见。而我此时此刻的记录,与我那年在她走后写的日记,是同一种性质。长久的提醒,长久的留存。因为我曾经见过、触摸过这样的好,未来日子里便时时有所追念,不至于堕入无光的长夜。
那时我在日记里写,珍惜她来上海见我,让我知道原来我在她的眼里,是值得跨越万水千山,值得奔波劳累,也要风尘仆仆、见上一面的人。她让我觉得,自己也许是很好的,至少在她眼里。是被珍重的。
送她走后,我蹲在校门口落泪,一路捂着脸回去,却不愿意让她知道。
现在也是一样,我记录她的好,不出于任何使她知道了或许开心的目的,而是单纯的描摹我的花神,我和大树的花神,在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在花草簇拥里,柔软、美丽、明亮的花神。我的友人。
Ashes and Wine 灰飞烟灭
The day’s still ashes and wine
Or are we ashes?
这一天灰飞烟灭 而或我们只是风中尘埃?- Ashes and Wine By A Fine Frenzy
夜色已深,灰霾仍笼罩在伦敦城的上空,因而月亮洒下的温柔光线,在地上也成了苍白无力的一抹淡晕。古老的教堂在夜色中伫立,它在地面上投下黑色的暗影。而偶尔吹来的夜风中带些水汽,夹杂着气味刺鼻的尘埃颗粒。
福尔摩斯的衣摆就在他奔跑的过程中猛然扬起,而华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试图忽略风中裹挟的寒意和刺鼻的气味,“这究竟什么时候是尽头,福尔摩斯?”
“这将成为结局,华生。”...
The day’s still ashes and wine
Or are we ashes?
这一天灰飞烟灭 而或我们只是风中尘埃?- Ashes and Wine By A Fine Frenzy
夜色已深,灰霾仍笼罩在伦敦城的上空,因而月亮洒下的温柔光线,在地上也成了苍白无力的一抹淡晕。古老的教堂在夜色中伫立,它在地面上投下黑色的暗影。而偶尔吹来的夜风中带些水汽,夹杂着气味刺鼻的尘埃颗粒。
福尔摩斯的衣摆就在他奔跑的过程中猛然扬起,而华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试图忽略风中裹挟的寒意和刺鼻的气味,“这究竟什么时候是尽头,福尔摩斯?”
“这将成为结局,华生。”风灌进福尔摩斯的大衣,露出他用表链拴着的那枚有着英女王头像的金币。它在月色里闪耀光芒。华生注意到他的挚友在教堂前停下脚步,抬起头以一种几近迷茫甚至是脆弱的神情,仰视这庄严的教堂。但只是一瞬,他拢了拢自己的大衣,回复平视的姿态,用他素日行走的步速,带着一种笃定地走进去。
华生对福尔摩斯的这一系列转变几乎是晕头转向。在他的印象中,夏洛克·福尔摩斯在社会的舞台上扮演着多种多样的角色,但唯独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而福尔摩斯露出来的迷茫神情,是他所极其罕见的。
他紧跟着福尔摩斯,走进昏黄色的教堂。福尔摩斯转过头对着华生,出言道:“华生,每一场战争都有自杀式的任务,不要犯错,这也是一场战争。”他的语调平淡极了。华生看见福尔摩斯拔出他的来福枪,手指扣在扳机上,仿佛他的面前是无数危险的敌人,蛰伏在黑暗里,等待吞噬这两个不速之客。
“别开枪,福尔摩斯先生。”罗马式的穹顶下,火光四起。它们映亮了整个教堂,驱散内里原本的雾气。出声的那个女人披着墨绿色的连帽斗篷,侧影在强烈的光中看起来尤为单薄,“所以你还是遵从了我的指引,不是吗?”她的声音里似乎含着笑。
华生现在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福尔摩斯在门边停住脚步,而他的面庞紧紧绷着,勉力维持他的平静,“显然。”
“艾美利亚·里柯莱提(Emelia Ricoletti)?”华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糟糕的新娘?所以说你是真……活着的?”
“我的确是个糟糕的新娘。”那个女人转过身,语气仿佛是调笑,但悲凉欲盖弥彰。她的声音是有温度的——华生凭借着一名医生的敏锐直觉这样判断,此人绝非托马斯·里柯莱提口中的那个披着旧式婚纱的怨灵。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华生,你只是在看……里柯莱提太太,无疑去世了。”
“只是报复罢了,先生们。”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面容笼罩在斗篷软帽阴影里,步调看起来很眼熟。华生突然意识到他或许从哪里见到过她……只是在看,却没有观察?福尔摩斯以前也是这样对他说的,那是哪一次?
他无暇回忆在他们一同经历的许多案件里,福尔摩斯有哪一次曾提到过这句话。他试图用朋友的方式来推理现在的情景,里柯莱提太太已经过世,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她的语句里透露出的与福尔摩斯的熟识,显然也不是一个普通女性。遵从她的指引?福尔摩斯对很多事都保持一种怀疑的态度,尤其是不相信女性的智慧,但除了一个人——
“艾琳·艾德勒?”华生无法抑制住喉咙里溢出来的这一声惊呼,他看着这个一步步走过来的女士,经过福尔摩斯的肩旁,甚至短暂地停留,朝他顿首致意。
她终于揭下她的斗篷软帽,并且微笑了:“幸会,华生医生。”
福尔摩斯跟在她的身后,而华生随着福尔摩斯。冷风仍然在教堂外不知疲地吹,仿佛想要驱散沉重的灰霾。偶尔有经过的马车匆匆地经过这座废弃的教堂——
“圣莫尼卡教堂,谢谢。”福尔摩斯在上车时对车夫报地名时的声音莫名地浮上了华生耳边。所以福尔摩斯来这里是为了见……艾琳·艾德勒吗?上帝!
福尔摩斯瞥了一眼满面困惑的华生,“一会儿,我会跟你解释的,华生。”
“对不起,”华生跟在两个人身后,想要理解他们的思维,“为刚才的……”他试图找个得体的词汇来挽回当前的局面,但显然艾琳并不在意他的道歉。
她笑了,“哦,别担心,华生医生。”然后艾琳侧过头:“我希望在一个不受注意的地方坐下来,毕竟今天实在是太冷了。这样的话,我也能把事情的始末向你们完整地讲一遍。”
“这并不是结束,福尔摩斯先生。您太心急了。”她重新戴上斗篷连着的软帽,制止住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的福尔摩斯。艾琳·艾德勒走向教堂的另一边,那里等候着一辆马车,“不知你们二位可否愿赏光莅临布罗尼?”
“当然。”福尔摩斯朝着艾琳·艾德勒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那个笑容里似乎意味着很多,尽管作为局外人的医生对此迷茫不解,他也仍能体察到其中的安和。如果此刻微笑的人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华生相信这将是细水长流的爱情。
浅琥珀色的清淡朗姆酒,在光下呈现出宁静温和的颜色。艾琳轻轻放下一口未动的盛在水晶杯中的朗姆酒,“里柯莱提先生杀了我的丈夫,就是这样。”她冷淡地评价,“‘糟糕的新娘’?是个好名字,华生医生。”
“里柯莱提先生和里柯莱提太太,都不存在。”艾琳·艾德勒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福尔摩斯先生,您就在数日前接待了塞巴斯蒂安·莫兰。受莫里亚蒂教授的指令,他在诺顿和我航海度过新婚的第一个月时奉命杀掉我们。”
福尔摩斯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那么你现在在布罗尼府邸就极其不安全,艾德勒女士。”
“我的丈夫死了。”艾琳·艾德勒讽刺地微笑,“而我在这里,被他们称作艾美利亚。”她的语调里透露出一个事实:她显然并不在意福尔摩斯口中的“不安全”。华生记得艾琳是个冒险家,的确,现在她站在这里,这难道不是一个她冒险家身份最好的例证吗?
福尔摩斯走到艾琳身边,这时她正俯身端起水晶酒杯,“我喜欢看朗姆酒在光下的样子,但从不喝——通常是我的丈夫替我喝的。福尔摩斯先生?”艾琳站起身,把酒杯递到福尔摩斯面前,“请替我喝了这最后一杯朗姆酒,好令我离开伦敦。我毕竟是个冒险家。”她狡黠地对他眨了眨眼。
“我并不是……”福尔摩斯回答着艾琳,看起来被艾琳的文字游戏弄糊涂了。但艾琳几乎是大笑着披上自己的斗篷,“那枚金币挂在你的表链上,很棒。”她这样评价着,语气里恢复第一次华生见到她时可亲的样子。
于是,令华生吃惊的是,福尔摩斯几乎是顺从地接过来,一饮而尽。“祝您好运,”他顿了顿,“艾琳。”福尔摩斯举了举空杯,严峻的面容开始有些松动,紧接着,他微笑了。
“再会,先生们。”艾琳再次披上她的斗篷,“晚安,福尔摩斯先生。”
“再会,艾德勒女士。”
“晚安,艾琳。”
夏洛克猛然睁开眼,一开始,周围的一切让他感到难以适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家里的老宅。而那个他戴着猎鹿帽、衔着烟斗,穿行在尘埃漫天的伦敦的时代竟然仅是一个遥远的梦境。
她在原地,他已离去,但他们都被回忆缠绕,他们以为对方过得十分自在,但事实上,他们促使彼此如此轻易地在对方的生命中徘徊。
夏洛克知道,艾琳永远在思维殿堂里,她并不会随着梦的消逝而灰飞烟灭。
梦只不过是是风中尘埃,而艾琳,她是杯中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