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
31.风说(下)
——你是我一阵夏天的风
“温柔懒懒的海风,吹到高高的山峰”
“温的风,山的峰,吹成了山风"
“为什么你不在,问山风你会回来”
透明的,在晴天里是薄荷绿色的,就好像瓶口飞洒出来的青柠味汽水一样,还冒着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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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风说(下)
——你是我一阵夏天的风
“温柔懒懒的海风,吹到高高的山峰”
“温的风,山的峰,吹成了山风"
“为什么你不在,问山风你会回来”
透明的,在晴天里是薄荷绿色的,就好像瓶口飞洒出来的青柠味汽水一样,还冒着泡泡。
马嘉祺在澄澈的水底向上看的时候,粼粼的水波在眼前闪烁,天空也变成了浅浅的绿色,夏季的太阳不像在陆地上那样无法直视,而是成了一个明晃晃的光圈,在距离十五厘米的海面上摇摆不定,传输着让人心安的温度。
晚城的海里平静无声,隔绝了天空与陆地的喧闹,将疲倦的身体充盈包裹。
只有水流的轻微晃动,起起伏伏,像一只巨大的摇篮。
无端让人想起母亲的怀抱。
正当马嘉祺沉醉其中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打破了平静。
他的目光顺着突然逆转的水流,追向身边的人。
丁程鑫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的短裤,自在从容地从身边滑过。那游刃有余的姿态,仿佛一条优雅的美人鱼,雪白的双腿交换摆动,在水中舒展着柔软的身体。
憋不住气时,马嘉祺终于从破水而出,他摸了一把脸,视野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
“喂,小马哥!”
那边的水中冒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少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也有水透明的质感。
“怎么了?”
“比比谁游得快,怎么样?”
“好啊,怎么比?”
少年露出狡黠的微笑:“抓到我,就算你赢。”
“那奖品是什么呢?”
“我喊你一声哥!”
“…”
马嘉祺思索了一下。
“要不两声?”
“不行,怎么还能讨价还价呢?”
丁程鑫为他的行为感到不齿。
马嘉祺笑嘻嘻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下一秒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丁程鑫暗骂一声“犯规”,立即匆忙地逃跑。
这场幼稚的你追我赶的游戏最终以马嘉祺抓住丁程鑫的脚踝结束。
其实马嘉祺游得并不如丁程鑫好,可他一直保存着体力跟在他身后,等待时机一击命中。结果丁程鑫在改变方向时不幸被捕获,脚踝被他的手有力抓住的瞬间,引起敏感皮肤的一阵战栗,那战栗一直传了到胸口,酥酥麻麻,熨帖又滚烫。
“快,叫哥。”
马嘉祺迫不及待地从水下潜上来,十分得意。
丁程鑫却道:“诶~”
马嘉祺反应过来,脸都僵了。
丁程鑫见了,大笑出声,嘴上说着傻,心里却夸着可爱。
“哥!”
这下马嘉祺总算露出了笑容,眯起眼睛,心满意足。
灿烂的天气里,油画里一般的云层下传来少年轻快的声音。海浪翻滚,遮掩了窸窸窣窣的欢声笑语。风中是新鲜而浓烈的海盐气味,温温的,湿润的,带着些许缠绵的意味。
在最炎热的日子里,两人会各拿一支冰淇淋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走向峡谷深处乘凉,丁程鑫喜欢吃草莓味的,马嘉祺喜欢吃芒果味的,那甜腻冰凉的口感真让人欲罢不能。坐在阴凉的沙滩上,什么也不做,把腿埋进柔软的沙滩里,看着白色泡沫翻涌而来翻涌而去,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寂寞。
冰淇淋融化后的粉色奶昔流到手上,慌忙地用舌头舔了一口,甜蜜中还夹杂着沙粒咸咸的味道。
丁程鑫皱起小脸,在马嘉祺带着笑意又不失关切的目光里乱作一团。
虎牙轻轻咬下,酥脆的甜筒壳咔地一响,落进嘴里,消去了那甜蜜得过了头的味道。
“马—嘉—祺——”
丁程鑫用手指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圆圈,圆圈里歪歪扭扭地摆放着着身边人的名字。写完之后又觉得有什么不妥,小狐狸害羞似地胡乱划去了。最后又宣告般写下了“狗蛋祺”三个字。
“为什么是狗蛋儿啊?”
马嘉祺又气又好笑。
“因为你傻呀,狗蛋儿!”
丁程鑫撅起嘴控诉:
“还老欺负我。”
“究竟是谁欺负谁啊…”
马嘉祺一把捉住丁程鑫想要作怪的小手,可惜还是没有逃过被挠痒痒的不幸下场。
“你昨天还故意关灯吓我呢!让你欺负我…”
“啊别…我错了!我错了丁老师!”
…
喧嚣的午后被海包裹,此时只是两个人的世界。这里安静又遥远,惬意而浪漫,正是这一片片琐碎的平凡的时光,填充了这蝉鸣不断的漫长夏季。
“只想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停留在这个平凡夏季的午后,那时候觉得平平无奇的时光,最后回想起来却是弥足珍贵。”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不经意间便度过了最好的年华,当时的自己一无所知,等年华已逝,才幡然醒悟,原来最珍贵的,不过时那时再平凡普通不过的一切。”
马嘉祺坐在床上,合上厚厚的日记本,眺望着窗外那亘古不变的蓝色大海。
那里隐约还有两道熟悉的身影,朝着海的尽头大喊着什么。大汗淋漓,乐此不疲。山谷里仿佛还回荡着他们清脆高昂的笑声,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彼此的姓名。
如果你也听见了,就请闭上眼,风会带着你,漫游回那个夏季…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
“清清楚楚的说你爱我”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
“也有腼腆的时候”
马嘉祺觉得自己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
他喜欢的人为他精心准备了两次最浪漫的告白,那份真心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却被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两次,同样都是在海边,都是在傍晚,在晚霞绚丽无边的时刻。大海波涛汹涌过后是风平浪静,她深蓝色的眼睛望向我们,也如同我一样察觉到了什么,静静等待。
此时此刻,马嘉祺眼睛里的世界分成了两半,它们分别是丁程鑫右侧的海,和丁程鑫左侧的海岸。那里有成片的晚成的建筑,矮矮的,不臃肿,朴实可爱,从树木中生长出来。而站在中间的丁程鑫,他浅色的卷发,纤瘦白净的半截手臂,雪白的衣服乃至运动鞋上,都被霞光染成了缤纷的色彩,就好像琉璃做成的水晶娃娃。
可娃娃没有灵魂,所以他是从大海深处游来的长出了双腿的美人鱼,不然人类的眼睛怎能够这样不染纤尘,就连星星见了都要忍不住亲吻。
马嘉祺发现他的右手放在身后,脸上浮现出微微局促不安的神情。他仔细打量着,期待着,克制着。
他还记着那个关于海边与鲜花的回答。
丁程鑫顿了顿,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迎着马嘉祺炽热的目光开口说道:
“马嘉祺,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
“先说好,不许笑我。”
马嘉祺还没反应过来,丁程鑫就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是心脏的位置。
手下的身体隔着一层布料微微发烫,单薄清瘦的胸膛里,却有一股强有力的东西撞着掌心,一下,又一下,是那样震撼,那样汹涌,快要破膛而出。
马嘉祺默默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脸,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丁程鑫的脸俨然已经是煮熟的虾了,他抓住马嘉祺捂住脸的手不满地嚷嚷着:
“说好了不准笑的!”
马嘉祺的手被他拽下,露出大笑着的俊脸。他真的快被面前的小狐狸笑死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表白的。
“哈哈哈哈对不起…”马嘉祺擦了擦眼泪,总算平复下来。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嘛?”丁程鑫追问。
明明脸已经红透了,可那双清透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马嘉祺,不放过他任何微小的表情。
“当然。”马嘉祺笑道,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丁程鑫这才心满意足地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马嘉祺挑眉:是一束白玫瑰。
“为什么是白玫瑰?”
“只是觉得跟你很配,就买啦。”
小狐狸笑得眉眼弯弯。
确实很像他一贯的作风。
马嘉祺接过,看着那洁白柔软的花瓣,心中的池水被风搅得一波又一波漾开来,每一处波澜都因这个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不过也算相配…”
“什么?”
丁程鑫隐约听见风中传来的他的话语。
“你摸摸看你的口袋里有什么?”
丁程鑫在他的注视下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玫瑰花,火红火红的,娇艳欲滴。花瓣上的纹路清晰,还沾着盈盈的水珠,显然是在绽放最极致的时候摘下的。
“红玫瑰?”这次轮到丁程鑫惊讶地笑起来。
他一笑起来,玫瑰便黯然失色了。
两个少年手捧着一红一白的玫瑰花,送走了落日最后一缕金光。丝丝缕缕的情意同海浪蔓延上心房,时进时退,温柔地催促着,鼓励着他们,说出令人期待已久那句话。
“马嘉祺。”
世界上最美的玫瑰说话了。
“我喜欢你。”
灼灼的目光里是无法遮掩的笃定。尽管早已做好了准备,可真正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马嘉祺的身体还是忍不住轻轻颤动。那种震撼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好像封闭已久的天堂之门写出了一缕圣光,灵魂在这个瞬间被洗涤得无限轻盈。
他狂喜着,克制住想要呐喊的心情,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
马嘉祺忽然就明白了,小美人鱼的那个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在海里偷偷注视着王子的时候,王子也一定早就发现了她。落海是故意为之,不过是为了引诱她靠近,然后掉进自己设计的爱情陷阱里。
那个时候多么青涩,情窦初开,他们光是抱着就感到无比满足,然后满脸通红地互相嘲笑着,看着夜幕降临,对未来怀着深深的憧憬。
那个时候,十四岁的马嘉祺牵着十四岁的丁程鑫的手,以为只要努力地十指相扣,便可以冲破一切阻碍,到达幸福的彼岸。
第二次更为刻骨铭心。
当丁程鑫像当初那样带着羞涩,却又无比勇敢地走到他的面前时,马嘉祺便明白,是真的逃不过了。丁程鑫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只感到一阵晕眩。三年前那个少年的身影与三年后的他重叠,马嘉祺变了,可丁程鑫却像是从未改变,眼睛里干干净净的,还是像那条刚从深海里游出来的小美人鱼,甚至比之前更为鲜活,靓丽。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勃勃生机,让人头晕目眩。
“我喜欢你。”
少年清澈的嗓音有了发育的痕迹,可依然好听。
马嘉祺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的脖颈处,紧紧的,不敢松手,好让他无法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马嘉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是泪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透明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嘴里的咸味泛滥开来。
马嘉祺当然高兴啊,他幸福得说不出话。可比起三年前的那份悸动和震撼,现在的他更多的,是惊喜,是欣慰,是艰辛过后深深的感动。
在这个瞬间,他忘了自己身上的重任,忘了自己曾犯下的错,忘了因为自己而使丁程鑫受到的伤,也忘了自己即将消耗殆尽的生命。他已经顾不得了,那些在此刻变得无关紧要的事物他统统抛在脑后。此时此刻,他只是想用尽全力地抱住怀里的人,给他最切实而热烈的回应。
“我喜欢你。”
能够再听到你说出这句话,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还能回到从前,还能待在你身边,还能一起度过最绚烂的夏季。
我所奢求的,不过是这些而已。
原来,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会在我的身旁。
忘记了从前又怎么样,千遍万遍,我也会陪着你——
重头再来。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风轻轻说着”
6月12日,星期三,晴
阿程。
今天是晴天哦,我记得你昨天剥橘子的时候说今天有体育课。我问你是不是可以打球,你笑着说不打,我问为什么,你说,要在教室里好好复习。我说,真懂事啊,你笑了,说等毕业了,就能无所顾虑地天天打球了。然后你说,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打球了,我们俩联手,一定天下无敌。我也笑了。
我点点头,说:是,天下无敌。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从不怀疑。
成长有时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在离开晚城回京的路上,马嘉祺理清了思路,头一次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真实的重任。从前他可以是乖巧听话努力勤奋的孩子,也可以是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马家二公子,可从父亲倒下,丁程鑫受伤那一刻之后,他就必须成为盛泽强有力的继承者,拥有无限不可摧毁的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力量。
这是一条孤独又沉重的道路。从他出现在京城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母亲的担忧,哥哥的自责,马嘉祺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动摇。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再无回头路了。
紧接着就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和学习。幸好有林晚在身边,她虽然没有太多的经验,却有实打实的理论知识和无限忠诚与热情,再加上马嘉祺本身不错的天赋,与生俱来的洞悉一切事物的能力,还有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处理事物与人际关系的方法,马嘉祺很快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可毕竟也只是十四岁的孩子,平日里接受的训练有限,突然要接手整个公司还是太过艰难。那段日子林晚印象极深,马嘉祺似乎就没有休息的时候,看书,看资料,埋头学习,不知疲倦。尽管人前神采奕奕无懈可击,可等人群散去,空荡荡的会议厅里只留下他一人瘦削又疲惫的身影。他必须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尽管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变得完美总是很难的,被迫成长的疼痛也非言语可以概括,磨难将他打磨得圆滑,冰冷,坚硬,把过去的温柔尽数埋藏,却也让他越发懂得生命中的某些可贵之处。
那大半年的时间在马嘉祺看来,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幸福在于,他觉得自己成长了,慢慢也拥有了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这样也就拥有了回到那个人身边的资格。
成堆的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凌晨在办公桌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无尽的黑夜也会感到迷茫和害怕。孤独席卷而来,无处可逃,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独自走完这漫漫长夜。
“阿程,你过得好吗?有没有热的核桃奶喝?晚上是否睡得安稳?有没有人,能陪你说说心里话?”
“可一想到你对别人说心里话,我又觉得难过。好想飞到你身边,告诉你把秘密只留给我听。”
“我马上就会回来啦…”
马嘉祺把手放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看见城市里最绚丽的寂寞的夜,也倒映出自己身影。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时隔三年,马嘉祺再一次坐在前往晚城的飞机上,这么想着。
但人生的艰难之处,就在于事情发生的方向无法预测,满怀希望总会事与愿违。我们能够做的,只有在悲剧发生之后,重拾希望,再次出发。
马嘉祺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中听见海浪的声音,可睁开眼时,只有惨白的毫无生气的医院天花板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充斥着感官,还有林晚憔悴面容上微弱的笑。
马嘉祺平静地听完医生说的话,垂眸许久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愿意接受治疗。”
可任凭林晚怎样劝说,马嘉祺不愿离开晚城半步。他觉得他就像是一条鱼,离开了晚城的海便再也无法呼吸。林晚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按照马嘉祺的要求把他安置进了不知他何时准备的海边的小屋中。
整整两个月,马嘉祺没有离开过海域半步,不是在沙滩上,就是在屋子里。林晚知道他在回避什么,也明白他的用意。丁程鑫马上就要高考了,在这关键的时候,马嘉祺选择了不打扰,只是悄悄地在角落里注视着他,鼓励着他,祝福着他,一边与病痛作斗争。
如今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怎么能让他看到?
但也不是没有私心的,马嘉祺也不是没有暗自期待过什么。
后来,林晚总算察觉到了,于是把小玫瑰带回了他的身边。
丁程鑫出现的时候,马嘉祺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恐惧。
他是那样灵动,鲜活,蓬勃的生命让枯竭的灵魂重焕新生。可正因为如此,清楚明白自己状况的马嘉祺,又一次陷入了痛苦之中。
每次发病的时候,疼痛使他几乎失去了意识,可是身边的丁程鑫从不放弃,所以他也从不认输。
可醒来之后看见丁程鑫宽慰的笑容,心里还是发涩。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抓痕,眼里若隐若现的血丝,还有来不及掩饰的疲惫,他全看在心里。
用力握住他放在床边的手,马嘉祺回以微笑。
丁程鑫看着他,抿了抿唇。无须多言,想说的话,想流的泪,全部都能通过掌心传达给对方。
丁程鑫的成长好像一阵风暴,眨眼间就蜕变成了大人模样,脸上的婴儿肥褪去,连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越发沉稳的气场,越发成熟的作为,就好像当初的自己那样。
马嘉祺看着,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笑在脸上,痛在心里。
他不想用这种方式逼迫他成长。
马嘉祺从未如此渴望活着,他不想死,一点也不想。
直到丁程鑫第一天捧着一束玫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马嘉祺终于释然了。
也许是受到了丁程鑫的坚强的感染,也许是明白了刚摘下的花也终有凋谢的一天,他醒悟过来,即使这个夏天剩下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也绝不能再浪费了。
后来,他让林晚买了一副轮椅,白天丁程鑫上课,他就一个人带着相机在晚城四处看看。他走过开着紫色小花的安静小巷,路过晚记门前斑驳的红灯笼,也在港湾眺望见彩虹色的摩天轮,疾驰的过山车传来惊呼阵阵,惹得他发笑。晴天,雨天,阴天,晚城的每一个面貌他都不想错过,晚城的每一个角落他都不想遗忘。
逛完了,就走上白色小洋房楼顶的阳台,再望一望她的全貌,等夕阳下沉,等丁程鑫回来。
丁程鑫从不知道这些事,他以为马嘉祺会乖乖待在房里,所以总是匆忙赶来,好让他不那么寂寞。马嘉祺也从来不说,其实他有时会去衡中附近,看着刷了新漆的教学楼,猜测丁程鑫此时正在做些什么。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竖起耳朵仔细听那渐近的脚步声,然后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抬起头,露出笑容,迎接那捧着的灿烂鲜花满头是汗的少年。
高考前一天晚上,丁程鑫带来了一把吉他。他靠在马嘉祺身边,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拥挤又温馨。丁程鑫给他谈了一首曲子,名字叫做《The Moon Song》,月亮之歌。
第一根弦拨下的时候,马嘉祺闭上眼,思绪随着乐声飘向遥远的夜空。
他想起初中校庆的时候,他们俩一起登台表演。丁程鑫喜欢吉他,所以后来,马嘉祺送给丁程鑫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条吉他怀表。
丁程鑫弹吉他,他唱歌,那时唱的是《夏天的风》,是丁程鑫自己写的歌。表演之前他们在狭小的排练室练习,积灰了的窗户外传来篮球场热闹的声音,却扰乱不了他们的心。
马嘉祺喜欢看丁程鑫认真弹琴的模样,侧着脑袋,眼神专注,嘴里轻轻地哼着调子。
“那调子我至今都记得,还想…再听一次。”
“现在呢我来教你弹,很简单的啦,你看了谱子就会啦…”
丁程鑫刚要放下吉他,马嘉祺却是耍起了无赖:“不行,你得手把手教我。”
丁程鑫无奈,只好牵起他的手放到吉他上,抓着他细长的手指一起拨着弦。丁程鑫很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马嘉祺用另一只手轻轻揽住了自己的腰,目光不再弦上,而是焦距在自己的脸上。
马嘉祺看得也很专注,从丁程鑫又长又翘的睫毛,到小巧可爱的鼻尖,樱桃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弹完一遍,丁程鑫问: “学会了吗?”
马嘉祺诚实地摇摇头:“还没。”
“那好吧,我们再来一次。”
语气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丁程鑫继续低下头弹琴,小心翼翼地拾起他的手,眉眼里尽是温柔。
马嘉祺则继续侧着脸看他,舍不得分心,好像一辈子都看不够…
夜里的风也好温柔,等少年离去之后,也毫不吝惜地安抚着另一个少年的心。
是时候了。
马嘉祺打开日记本,慢慢地,把自己写过的每一个字都再看一遍。他拿起笔,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泪水毫无征兆地流出眼眶,打湿了纸面,马嘉祺慌忙去擦,却发现那泪水越流越多,密密麻麻的,像决堤的洪流。那些平日里并未被察觉到的微小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瞬间把人吞没。
那天夜里,马嘉祺把最后没流尽的眼泪流尽了,平静下来以后,只剩下从容。他早就不再害怕了。他整理好日记本,写好了信,然后安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有太多、太多的话来不及说出口,有太多太多的吻和承诺还来不及兑现,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和不舍,还有太多、太多的夏天,没法牵着你的手一同穿过开满栀子的小巷漫游至海边,在风中做一个美梦…
那些温存的时光,至今还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直到现在,耳边传来叮当声时,我还会联想起你的名字,然后就忍不住停下来发呆。
恍惚间又回到了相识不久的那个下午。
“丁—程—鑫——”
我念着你的名字,突然觉得有些害羞,你转过头来寻找的时候,我把脸埋进双臂之中,还是嗅到了阳光和港湾的气息。
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都是如此干净,纯粹,如同雪白的校服,并且热烈又张扬。我们还可以不长大,也没有人催促,无拘又无束。
夏天是属于我们的,风是为我们而吹,星星是为我们而闪烁,大海是为我们而澎湃。
夏天是属于我们的,如果不是,那我希望她是属于你的。
“丁—程—鑫——”
马嘉祺坐在屋顶的阳台上,用尽全力朝着面前广阔的海域大声喊着。
远方的金色沙滩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奔跑着赶来。
就像一颗小小的流星,划过漫长又荒芜的宇宙。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听见风中传来的这声呼唤。
无论相隔了多少光年,无论需要多长的岁月,风总能传达给你。
一遍又一遍。
永不停息。
《晚》
27.夏天
呐,嘉祺,你知道吗?
我的人生中有过无数个夏天,但是有只有两个,我从来都没有忘却。
第一个是与你相见的那个夏天,初二时候的记忆还很模糊,不过高二时候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个是与你分离的那个夏天,就快要高考了,那个时候你比我还要操心。你说我要是考的好就奖励我带我去看流星,我问你要是考砸了怎么办,你说考砸了就带我去看极光。我...
27.夏天
呐,嘉祺,你知道吗?
我的人生中有过无数个夏天,但是有只有两个,我从来都没有忘却。
第一个是与你相见的那个夏天,初二时候的记忆还很模糊,不过高二时候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个是与你分离的那个夏天,就快要高考了,那个时候你比我还要操心。你说我要是考的好就奖励我带我去看流星,我问你要是考砸了怎么办,你说考砸了就带我去看极光。我还和你拉了勾,骗人是小狗。
你还记得吗?
其实我还挺想陪你去看极光的,结果高考我居然超常发挥,现在想想,应该都是你的功劳。
你还记得你教我英语吗?你的英语可真好,毕业之后找了工作,发现说得最好的还是你。可是你的字真的好丑哦,说了多少次了,你还是只有一点点进步。
你当初不是说想做摄影师吗?我也学了摄影,有空的时候就会到处去走走,拍一拍晚城的风景。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人,从相机里看真的好像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放下相机的时候,那个人却一点也不像你。
栖云山的枫叶红了又红,它和我一样在等你。可是你一直都没来,所以它也一直开得没那么好看。
狗蛋儿,你没有忘了你说过的话吧?你说了那么多,我可都记着呢,等你回来我们一件一件算清楚。你以前还说要挑战自己的极限去蹦个极,都拖了多久啦?搞得我一只想尝试却没有人陪。
小逸现在有点儿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我觉得这事儿得找你,因为我也有点迷茫,你可以来帮我们开解开解。你懂的那么多,肯定能帮上忙。
邱爷爷的身体好多了,虽然不能太过劳累所以不做糖葫芦了。不过没关系,晚记还在,糖葫芦也还在卖,你猜猜是为什么?嘿嘿,其实是我学会了做糖葫芦。小逸也会,不过他做的没我好。我还学会了你从小吃到大的糯米糖葫芦,等你下次回来了,我做给你吃!
小火柴,邱爷爷他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们呢?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记忆中的第二个夏天,依然也在带着淡淡海盐味的风里度过。金色璀璨的阳光依然照得玻璃杯闪闪发亮,折射过薄荷水在桌子上形成明晃晃的光斑。
光影交错间,还有你如正午阳光般滚烫的视线,落在我的眉间。
丁程鑫的生活从那天起很快就变成了两个部分,一边是学习,一边是陪伴马嘉祺。
马嘉祺的妥协在丁程鑫面前毫无底线。丁程鑫要他乖乖吃药他就一口不剩,丁程鑫要带他出去走走他就高不推辞满脸笑容,就连丁程鑫心血来潮要帮他修剪头发他也一动不动地坐好,即使留海被剪的像狗啃的一样也不生气,百依百顺的模样看得请来的护士们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丁程鑫的父母知道了以后,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已经从丁程悦哪里得知了真相,又知道了马嘉祺的身体状况,咬咬牙,决定让儿子自己做决定。
他们也许算不上最优秀的父母,可他们也想尽力让儿子成为最快乐的孩子。
丁程鑫像是瞬间长大了,他做事越来越成熟,考虑地越来越周到,把马嘉祺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于后来林晚都能放心地把他托付给他。
丁程鑫放了学就会来,坐在公交车上背单词,到了小房子就给马嘉祺分享学校里有趣的事,逗他开心。马嘉祺喜欢听他讲这些,他讲完,马嘉祺就注视着他做到身边的桌椅上开始学习。
这是马嘉祺要求的,他不希望自己耽误丁程鑫学习,只要能看见他,马嘉祺就心满意足了。
丁程鑫还会每天为他准备一包温热的核桃奶,这次他充当起了照顾的那个人。但他想做的更好,他想把那些体贴和爱意也通通传递给他。
就像马嘉祺从前那样。
那段时间是久违的快乐,有时和马嘉祺并排坐在沙滩上的时候,丁程鑫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只不过从前他们都在眺望海的远方,或者看着天上的繁星,而现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目光比起从前不再那么炽烈,而是深深的,隐秘的爱意。
马嘉祺伸手,把丁程鑫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拨好,说道:“头发太长了,扎眼睛,该剪了。”
丁程鑫点点头:“晚上就去剪。”
“昨天的检测怎么样?”
“放心吧,难不倒我。”
“也是。”
马嘉祺笑了。
风从身边穿过,带着大海深处的旋律,呼吸里还有身边人的气息,绵绵不断地传来,心也一点一点变得安静。
如果时间不能停留在上一个夏天,停止在现在这一刻,也好啊…
丁程鑫抬头看着远方快要落下的太阳,伸出手去抓最后一缕彩色的霞光。
也不是没有艰难的时候。
马嘉祺发病的时候总是出人意料,说着说着就突然脸色一白,痛得身体蜷缩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满头是汗了。更甚的时候,病痛和毒瘾一起发作,马嘉祺就会疯狂撕扯自己的皮肤,把自己抓得遍体鳞伤。
“给我吗啡!”
他冲身前的人吼着。
每当这时丁程鑫就会紧紧地抱着他,任由马嘉祺划伤自己也不放手。
“对不起,嘉祺,不能给你。”
他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他的痛苦,自己能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吧...
丁程鑫闭上眼,抱得更紧了。
“给我一点吧,就一点…”挣扎到最后,马嘉祺就会像个任性的小孩,哀求他。他的额上的青筋凸起得是那么明显,虚弱得连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丁程鑫知道他此时衣服一定又都湿透了,可再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再碰那东西了,于是强忍着泪水安抚道:
“再忍一下就好了,再忍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他重复着最开始的那个动作,从上到下抚摸着马嘉祺的脊背,像安抚婴儿一样,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马嘉祺的脊背瘦得突兀又可怕,像一把刀子扎进了丁程鑫的心里,来回绞动着。
马嘉祺终于在脱力后累得睡了过去。
丁程鑫用湿毛巾给他擦拭了身体,小心地为他盖好被子,然后轻轻拂过他的脸,小声说道:
“安心睡吧,嘉祺。”
“有我在呢…”
最开始的时候,丁程鑫总会在夜里偷偷地躲在被子里抹眼泪,哭得停不下来。早上起来又偷偷拿冰块敷眼睛,不让任何人察觉到。
后来慢慢地,他就不再哭了。那段时间虽然很艰难,可丁程鑫知道,自己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如果连他都不能振作起来,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马嘉祺的力气越来越少,很少再出门活动了。丁程鑫默默地陪在他身边,马嘉祺不能出门,他就会买点花回来装饰屋子。
为此他又买了很多漂亮的花瓶,香子兰,郁金香,有时是玫瑰,也不多,就买上那么三两枝放在角落里做点缀,让住在这里地人心情好一点就行。
他还时不时带上一根晚记的糖葫芦,马嘉祺吃不了那么多,每次能尝到甜甜的味道就足够,剩下的他自己吃,马嘉祺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
丁程鑫在学习上把效率提到了最高,遇到难题也有马嘉祺在身边。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候,因为马嘉祺会拿着他的书认真地看,然后仔细地为他梳理,分析,一点一点慢慢地讲给他听。
每天还有定时的英语学习时间,两人挤在一张床上,马嘉祺念一遍单词,丁程鑫跟着读一遍,读完了就抽拼写。
丁程鑫没记住的时候就爱撒娇:
“你就提醒我一个字母嘛…”
“行,后面一个字母是o,这下你该会了吧?”
“嗯…我想想…”丁程鑫皱起了眉头,“后边是啥来着?”
“…”
“诶呀你再提醒我一下嘛!”
马嘉祺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i-n-e-x-o-r-a-b-l-e啦,inexorable——不可改变的。”
“这下我记住啦!”
丁程鑫凑到他耳朵边上,用他一贯软糯的声音念着:
“是e-x-o-r-a-b-l-e,exorable——可以改变的。”
他把手放进马嘉祺微凉的手里,十指紧扣,传输着密密实实的温度。
马嘉祺笑了,很轻很轻,可低垂的眼角眉梢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悄悄握紧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是真的可以改变的吗?
…
高考的前一天,学校放了假,丁程鑫抱着自己的吉他来到了小屋。
他进来的时候马嘉祺还在睡着,最近他有着嗜睡。于是丁程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马嘉祺沉睡时安稳的容颜,由衷地开心。
这两日他的起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很瘦,可脸颊上红润了起来。
丁程鑫坐了一会儿马嘉祺就醒了。马嘉祺见他低头看书,心中十分宽慰。
能一睁眼就看到他,看到他坐在身边的那种幸福,他终于拥有了。
于是马嘉祺伸出手触碰他的衣角,丁程鑫有所察觉,放下手中的书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明媚的春光。
“醒啦?下午好呀狗蛋儿。”
“嗯,下午好。”
“出去坐会儿吗?今天天气很不错呢。”
“好。”
丁程鑫背着马嘉祺出门了。
这是马嘉祺第一次靠在丁程鑫的背上。那种感觉很微妙,丁程鑫小小的脊背比他想象中宽厚一些,也许是因为经常打球的缘故吧,又或许是最近比较辛苦,肌肉线条有些明显。
他看见丁程鑫雪白的脖颈,有些坏心地上前咬了一口。
他咬的并不重,但丁程鑫比较敏感,立马哆嗦了一下转过头来:
“狗蛋儿你干嘛?!”
马嘉祺看见他泛红的耳朵心情大好,伸手抚摸着自己留下的那个小小的印记:
“你还记得你当初对我做了什么吗,嗯?”
丁程鑫想起来了,当初自己脚扭了,趴在他的背上很不老实,故意挠他腰间的肉。马嘉祺差点就把他丢下去了,可一想到他受伤的脚,咬咬牙,硬是背着他走了一路。
丁程鑫想着笑了起来:“马嘉祺你真是小心眼儿,那么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马嘉祺挑眉,语气里戴着怨气:“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熬。”
“好啦我知道了,现在我不是在还债了吗…”
马嘉祺不再逗他,看着自己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皮肤和清晰可见的经脉,出了神。
丁程鑫和他一同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吹海风。马嘉祺晒着太阳十分惬意,他闭上眼,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轻得就快要飞上蓝天了。
丁程鑫看着蓝天白云,又转过头来看着马嘉祺的侧颜,忽然傻笑起来。
“狗蛋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和你躺在这里看星星的时候?”
“当然。”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无论是那个用无数贝壳拼凑的巨大的爱心,还是那场仓促意外又浪漫无比的丁式告白,又或者是那些数星星的夏季夜晚。
都是珍贵而不可复制的宝藏。
“等你身体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看星星吧。”
“现在不可以吗?”
“不可以哦,夜里吹风会着凉的。”
“其实…不出来也可以看星星的。”马嘉祺偏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里有温柔的笑意。
“我每天都在看星星哦。”
丁程鑫明白过来,极为不解风情地瞥了他一眼:
“肉麻死了。”
马嘉祺却是长长叹慰一声:
“真好啊…”
也不知是在说天气还是在说人。
最近他总是会发出这样意味不明地感叹。
夜里,丁程鑫坐在马嘉祺的怀里,教他弹一首曲子。
“我先给你弹一遍,你听听看。我唱得可能不是很好,可是真的很好听呦,我最近一直在听呢。”
丁程鑫朝他微微一笑:
“这首歌的名字是《The Moon song》。”
“月亮之歌?”
马嘉祺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看着他拨下第一根弦。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皎洁的月光流进了窗前的一小块砖上。
无限静谧。
“I'm lying on the moon
我躺在月亮上
My dear, I'll be there soon
亲爱的,我回尽快去那儿
It's a quiet starry place
这是一个安静的,布满繁星的地方
Time's we're swallowed up
时间把我们淹没
In space we're h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我们在这里离太空有一百万英里远
There's things I wish I knew
我希望我能明白
There's no thing I keep from you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
It's a dark and shiny place
这是一个黑暗又闪烁的地方
But with you my dear
但是和你在一起
I'm safe and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相隔一百万英里也很安心
We're lying on the moon
我们躺在月亮上
It's a perfect afternoon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
Your shadow follows me all day
你的影子偷偷跟了我一整天
Making sure that I'm okay and
只为确保我好好的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我们相隔万里
…”
丁程鑫唱得是那样深情,让马嘉祺沉浸到歌声中去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月光里漂浮的一粒尘埃,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真好听。”马嘉祺由衷地夸奖,还为他鼓起了掌。
丁程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吉他弹得哪有你的钢琴好。”
马嘉祺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弹钢琴了,不禁有些怀念。
“现在呢我来教你弹,很简单的啦,你看了谱子就会啦…”
马嘉祺却是耍起了无赖:“不行,你得手把手教我。”
丁程鑫只好用自己的手握着马嘉祺的手,一根弦一根弦的带领着他拨过去,一边还轻轻哼着调子。
马嘉祺在他身后偷偷笑了,注视着他认真又耐心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够。
丁程鑫总共教了马嘉祺三遍,马嘉祺还说不会,只好把谱子丢给他:“再不会就自己看着谱子弹,我要回去啦!明天还要考试呢。”
马嘉祺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走之前再弹一遍呗,不然我今天会睡不好的…”
丁程鑫只好又弹唱了一遍,最后站起身来,把吉他放在桌子上:“明天我考试的时候你就自己多练练,回来了我检查!”
他其实是不想让马嘉祺感到寂寞。
马嘉祺又怎会不明白,笑道:
“行,你说了算,我会好好练的。”
“明天考试加油啊!我等你的好消息!”
“知道了,我会的!”
丁程鑫背上书包冲他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
“我等你的好消息…”
空旷的房间里,马嘉祺对着月亮轻声喃喃着。
考试结束铃打响的那一刻,许多人的命运在这一刻悄然改变。青春吹响了最后一支交响曲,以纪念那些回不去的青葱岁月,然后在人生的舞台上缓缓落幕。
丁程鑫放下笔,缓缓吐出一口气。老师很快收完了卷子,考场里的人边飞奔着跑出教室,冲向崭新的未来。
丁程鑫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人,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再待在学校教室里的机会了,桌椅,座位,食堂的狮子头,超市的汽水,体育馆的篮球场还有操场,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他小小失落了一会,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骑着自行车,迎着风奔向晚城的那片海。
丁程鑫赶到的时候,推开门,小屋里却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庞。
他看见一对夫妇,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个年轻的男人,还有穿着黑色干练制服的林晚。
他们围在床边,床上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呼吸声。
丁程鑫呆住了,他直直盯着床上那个身影,试图寻找到他还存在的痕迹。
可是没有。
马嘉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膛没有起伏,身边还放着一把吉他。
丁程鑫的世界顿时变成了灰白的,他有着茫然地看向林晚,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也好。
可林晚只是低着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也看不清。
中间的妇人动了,她眼睛红肿着,神色痛楚,看向丁程鑫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
“你就是那个丁程鑫吧。”她问。
其实她也不用问,她的儿子在家里藏着许多他的照片。
丁程鑫想,这一定是马嘉祺的妈妈,他口中那个很能干又很温柔的妈妈,那个和马嘉祺有血缘关系的最亲的妈妈。
马妈妈快步走到他面前,抬手,然后狠狠落下。
丁程鑫闭上眼,没有丝毫逃避。
“妈!”年轻男人出声阻止。
他虽然长得和马嘉祺并不像,却有着同样温和的气质。
出乎意料地,丁程鑫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感,他有着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面前女人早已满脸泪痕。
马妈妈地手停在了他的面前,眼里的怨恨变成了悔恨,然后无力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摩挲起来:
“嘉祺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她回忆起儿子谈论起面前这个孩子时满脸幸福的模样,再也下不去手。
他又有什么错呢?
丁程鑫搀扶着她,然后抬头木然地问:“嘉祺他…到底怎么了?”
马嘉诚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鬓角发白的父亲,从前雷厉风行的男人像是一下老了几十岁,目光涣散,心中尖锐地痛。
“嘉祺他…”
后边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医生们把床上的少年抬上担架车,就要推走。
丁程鑫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前马嘉祺恬静的容颜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昨天还与他说笑的少年。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只是睡着了,绝对是搞错了!!”
林晚抬起头来,露出疲惫又憔悴的脸,对着丁程鑫轻轻地摇了摇头。
谁都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马嘉祺走得太突然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这个夏季的一天,乘着风消失了。
还来不及道别,还来不及拥。还来不及再对他说一句:
能遇见你真好。
丁程鑫死死抓着马嘉祺的担架车不愿松手,他希望他能留在这里。可马嘉祺的父母怎么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留在这里,留在这片伤心之地。
他们错过了太多,也亏欠了太多,只希望能给他最后的陪伴。
最终他们还是将马嘉祺带走了,林晚拍了拍丁程鑫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也跟着上了车。
丁程鑫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长成了一棵栀子树,脚下的土地紧紧缠着双腿,动也动不了。
最后这世界上只剩了他这颗沉默的栀子树。
马嘉祺离开之后的那几天,丁程鑫与其说是伤心,感到最多的还是不真实感。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后果,可等到真正发生了,他还是觉得像一场梦。
他坐在空落落的床上,床头的玫瑰正开得热烈,床边那把吉他静静地靠在那儿。他们无声地交流着,互相询问那个人去哪儿了。
马嘉祺还没离开呢,他多喜欢晚城的海啊,怎么会舍得离开?
丁程鑫笑了。
他坚信马嘉祺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只不过离得很远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罢了。
也许,他偷偷跑到了月亮上…
丁程鑫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些。
所幸少年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不至于溃不成军,即使停滞不前,却也还能好好的生活。又或许他还仍然相信着会有奇迹发生。
丁程鑫没敢再去海边,他怕看到那个当初废了好大力气才做成的那个大大的爱心,他怕看到沙子里像钻石一样闪耀着的小石子,他怕看见海,看见夜里的星星,这样好不容易鼓足了的勇气就会全部消散。
他也不敢再去坐那游乐园的摩天轮了,就连许过山车也只能让他感到孤单。
他唯一有勇气去的地方,就是城北的那间公寓。他喜欢在空闲的时候就一个人待在那儿,看看书,自己做饭,坐在从前他坐的小飘窗上看窗外的风景。
他在等他回家。
令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丁程鑫接受了一切,却始终坚信马嘉祺还活着,还会回来。可没有人敢跟他争论,也没有争论的理由。因为丁程鑫是那样积极,一点也不颓靡萧条,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没有荒废。
他总是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把身边的人照顾地好好的,好到没有人忍心指责他,指责他的一厢情愿。
“如果我堕落了,狗蛋儿看到会生气的。”
丁程鑫如是说道。
“可不能让他担心呀。”
他还是坚持写日记,像是在做分享,又像是在给那个人写信。
写完日记,他还要抱着马小柴小声念一遍,然后合上本子躺到床上乖乖睡觉。
他会逼着自己吃蔬菜,会自己为自己热核桃奶,也偶尔弹一弹钢琴,不弹也会把它擦的干干净净。
以防他突然回来,却弹不了钢琴。
后来林晚回来了,她给了丁程鑫一个很大的纸箱,一封信,还有一个很厚的日记本。
全是马嘉祺留下的东西。
林晚也没再多说什么,或者说得再多也没用。她把东西交付给丁程鑫之后,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份工作,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丁程鑫把东西都拿到城北的公寓,然后先打开了纸箱。箱子里面有很多东西,有相册,有几个同系列的音乐水晶球,有很多他平日里读的书,有一罐子的贝壳,有丁程鑫曾经送给他的护腕,有一包满天星的种子,还有挂在他手机上的那只小兔子挂坠。
满满一箱子,满满的回忆。
最后,他才在蝉鸣的催促下拆开了那封信。
看完信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拿着那包满天星的种子,毅然走出了屋子。
他要去海边寻找一块石头,然后在石头边上种上许许多多的满天星,这样它们的香味就能传到另一个人身边去了。
他要去海边,把这个夏天的所有故事种下,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的少年一定会乘着晚城的风再次回来。
致阿程:
阿程,很抱歉。
我不能再陪伴在你的身边了,也来不及再告诉你三年前的那些事了。不过别担心,所有的故事我都写进了日记本里,你要是想知道,可以慢慢听我说。
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可是从前也说了很多遍了,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相信你能明白那些话是什么,也能明白我希望的是什么。
写封信我写得很仓促,因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也有其它要准备的事。至于其他的事是什么,就当作秘密,等你自己来发现吧。
算了,先告诉你几个也无妨。
第一个秘密:我在你家楼下偷偷种了满天星,不过等它开花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别着急,耐心等待吧。
第二个秘密:我给小雪花找了个好人家,如果你想她了,可以让林晚带你去看看她。
第三个秘密:故事的最后,小火柴和小狐狸真的永远都在一起了。
我让林晚在海边放了一块刻有我名字的小石头。那是一块神奇的石头,如果你感到寂寞的话,可以来那里找我说说话,虽然不能作出回应,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这块石头都能把它传到我这里来哦。
最后,阿程,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哭,不要伤心?你知道,我最怕你的眼泪。多笑一笑吧,大家都喜欢看你笑啊。
果然,到最后还是觉得晚城的海最美,晚城的人最好,我还是最喜欢这里。
尽管我喜欢这里的原因,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你。
夏天不知还有多久才结束…
真希望它永远也不会结束。
嘉祺
《晚》
26.退潮
从前不知道,每个人都有最为脆弱的一面,马嘉祺也一样。无论有多完美,那坚强的盔甲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当他伤痕累累,再也举不起盾保护身后人的时候,丁程鑫知道:
这个时刻,该换他来保护他了。
其实是谁举着盾又有什么区别呢?
相爱哪有强弱之分。...
26.退潮
从前不知道,每个人都有最为脆弱的一面,马嘉祺也一样。无论有多完美,那坚强的盔甲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当他伤痕累累,再也举不起盾保护身后人的时候,丁程鑫知道:
这个时刻,该换他来保护他了。
其实是谁举着盾又有什么区别呢?
相爱哪有强弱之分。
有想守护的决心,我们都是英雄。
丁程鑫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父母和姐姐苍白又担忧的面容,他们惊喜地围上来,询问他的状况。
“我没事,哪儿都不疼,放心吧。”
丁程鑫喝了口水,只是觉得身体有些疲乏,并无大碍。
丁妈妈这才松了口气,为他掖了掖被子:“没事就好,多休息几天吧,妈妈陪着你...”
丁程鑫看了眼日历。他只睡了一天。
他趁丁妈妈去洗水果的时候小声询问丁程悦:“姐,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儿?”
丁程悦哪能不明白,没好气地回答:
“你还说呢,长这么大了,做事还总是莽莽撞撞的,知不知道闯了多大祸啊,幸好没什么事,爸妈都快担心死了...”
丁程鑫乖乖地听她训完,一边点头:“对不起姐,我错了...”
丁程悦看着还是心软了,她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叹了口气:“算啦,没事就好。”
“别着急,小马他应该没事...”
其实丁程悦心里也没底,她和所有人一样,也不知道马嘉祺现在在哪儿。
丁程鑫在医院硬生生躺了三天,第四天终于出院了。
出院之后的丁程鑫处在严格的看护下,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丁妈妈接送,平日里在家也不让出门。
就这样老老实实地上了一周课,丁程鑫终于忍不住了。他拨了电话给马嘉祺,依旧是无人接听。马嘉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也没留下。
丁程鑫想了想,按了一串号码。
三声之后,电话被人接起。
“您好,请问是小林姐吗?我是丁程鑫。”
“...”林晚沉默了一下,调整了语气,“是我。”
“那个,嘉祺他...还好吗?”
“...”
电话那端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捂住话筒,深呼吸一口气:
“他很好。”
“那就好...那他现在在哪儿?我可以去找他吗?”丁程鑫松了口气,心情雀跃起来。
电话像是传给了某个人,下一秒,丁程鑫就听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声音。
马嘉祺的语气很平静,平静中带着点从未有过的疏离:
“阿程,是我。”
丁程鑫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狗蛋儿,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我很好。我现在在国外。”
“...”丁程鑫万料不到他已经离得那么远了,他的鼻头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恍惚间听见电话那边传来海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如此遥远,又如此清晰。
马嘉祺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程,对不起。”
“这事儿不怪你,怪我,是我太鲁莽了。”丁程鑫急忙接过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全都想起来了,三年前发生的事,明明不是你的错,我却全怪在你身上...”
“不,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是我带来了灾祸。”
马嘉祺还是那么平静,让丁程鑫慌了神。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可什么也抓不到。
“嘉祺...发生了什么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让马嘉祺的心又痛了起来。马嘉祺坐在床上,视线越过窗户延伸向远方。
“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丁程鑫的手抖了抖:
“...什么?”
“是我自己决定要出国,不是谁逼我的。”
对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接下来的话再也没有了停顿:“其实我这次回来找你,只是想弥补你当初受到的伤害,想找到阎淇。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没有理由再留在那里了。”
“对不起,请你忘了我吧。”
丁程鑫睁大了眼,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马嘉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把我当傻子吗?”
他的语气因为愤怒变得很冷,说到最后又是难掩的委屈和悲伤:
“为什么要说谎,你明明就很爱我...”
你明明就很爱我。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像打破了什么结界似的,往日的的记忆像泡沫一样被海浪冲上心头。马嘉祺隐藏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他发现,心脏钝钝的痛。
你不说,可你看向我的眼神,你说话的语气,你触碰到我时心跳的速度,骗不了我...
你明明最爱的就是我,最舍不得的就是我,连这份感情你都要假装不存在吗...
丁程鑫有些哽咽。
他不懂,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明明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马嘉祺却选择了离开。
“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别说为我好,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脆弱不能依靠吗?”
马嘉祺无声地留下一滴眼泪,眼泪顺着他凸出的颧骨流下,落在身前的被子上,只剩下一个深色的痕迹,擦也擦不掉。
身边的林晚投来担忧的目光。
“以前我确实很爱你,但现在,已经不爱了。”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他装的是那么好,丁程鑫听完,明知道他在说谎,却也没有勇气再说一句话。
海浪声将天地吞没,模糊了视线。
丁程鑫再也没有质问马嘉祺的权利了。因为自从那天的一通电话之后,林晚的电话也成了空号。
马嘉祺彻底从晚城,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除了城北的那间小屋还留着,他什么也没留下。
丁程鑫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中的故事跌宕起伏,有苦有甜,只是甜比苦更让人觉得痛苦,因为他知道那可能是最后的再也无法重拾的快乐。
日子变得平淡,好在还有家人的陪伴,丁程鑫慢慢地从过去里走出来了。他没有理由停在原地,他也不能再任性了。
高考迫在眉睫,在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上,他马虎不得。
只不过他心里还是怀着深深的疑虑,夜深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但是一想到那个人在世界的另一边,又给了他很大的动力。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去找他,然后告诉他无论如何他还是很喜欢他,他很想他。
他对马嘉祺的离开又生气又不解,但他还是很想他。
一定是有苦衷的。
丁程鑫摇摇脑袋,迫使自己从琐碎中脱离出来,再次投身于学习之中。
周末,敖子逸和白蕊拉着丁程鑫出去吃饭。他们听说了马嘉祺出国的事,都很惊讶,惊讶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他们都很担心丁程鑫,于是想着法子逗他开心。
丁程鑫怎么会不懂他们的好意,也没有拒绝,但是一想到从前身边的座位不会像现在一样空着,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由于两人跟丁程鑫不是同一所学校,又有所忌讳,很快就没话说了。三个人沉默地吃着饭,最后倒是丁程鑫开了口:“其实你们不必这样,他只是出国了,日后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白蕊和敖子逸见状对视一眼,然后轻松地笑了。
“你说的对,我们就是担心你想不开嘛。”敖子逸露出一贯来懒散的笑容,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掩饰担忧的表现。
白蕊笑了笑,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事儿需要时间,而面前的两个人都想要保护对方,也就没出声打扰。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看向敖子逸:“有件事忘了问你,既然你知道以前的事,为什么当初会让马嘉祺留下?以你的性格,不应该呀...”
敖子逸怔了怔,猛地想起来那天在小店见面时马嘉祺说的话。他对上丁程鑫好奇的目光,有些木木地回答:
“...他说他得了什么病,好像要出国治疗才行,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什么?!”丁程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很有可能...活不了多久...”
丁程鑫的心重重地落下了。
敖子逸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面露懊悔:“我后来觉着他是在骗我,所以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白蕊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想到会出现这样戏剧性的变故。
丁程鑫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他终于知道马嘉祺每天都要吃的那些维生素是什么了,家里的纸盒子里藏着的又是什么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身体这样差,打一会儿球就会脸色发白了。他想起第一次见林晚是她手里提着的一塑料袋的药,为自己的迟钝而后悔。
原来马嘉祺一直都病着,原来让马嘉祺害怕的是这个。
丁程鑫的心又忽然定了下来。此时他虽然不知道马嘉祺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他的状况,可好歹是明白了,也确定了,马嘉祺说谎的原因。
还是因为他。
“小火柴和小狐狸会永远在一起。”
“我永远爱你。”
上个夏天丁程鑫还在为些句话暗自甜蜜,又怎会察觉到这个“永远”对身边的人来说,是多么沉重的存在。
丁程鑫一个人跑去了城北的那间公寓,想找到一些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如果马嘉祺不愿意告诉他他在哪里,他就自己把他找出来。
他拿出攒在手心里的钥匙,插入冰冷的门孔,然后拧了一圈,又一圈。门开了,露出黑漆漆的夜。
屋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人的痕迹。
丁程鑫甩开内心的失落,打开了电源。灯一亮,昔日的记忆便跳了出来。
时间过于久远,连记忆都蒙了灰。
丁程鑫开始一点点的搜寻,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厨房的柜子,沙发底下,床头柜的抽屉,毫无意外的什么都没有。
可即使被寂寞包围,丁程鑫也没有气馁。他找到了几罐藏在厕所柜子里的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能想象出马嘉祺躲在这里吃药的样子。他找到了一沓用过的便利贴,上面写的全是对自己的叮嘱和提醒。最后他还找到了放在飘窗靠垫下面的一个信封,里面有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景物都是一样的。
蔚蓝的海,鹅黄色的沙滩,雪白的浪花冲上海岸,有几个小孩儿在沙滩上奔跑玩耍,笑容灿烂。
是晚城的海。
丁程鑫正坐在沙发上看得出神,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冲过去。
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对面的邻居,说不定对方知道什么——
于是他推开门,撞上了对方震惊的眼神。
林晚才锁上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声。她僵硬地转过身去,不用看都知道那人是谁。
“小,小林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程鑫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既然林晚在这里,难道说马嘉祺也...
林晚自然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声音轻轻地,传入他的耳朵:
“我一直都住在这里哦,从少爷回来的时候就搬进来了。”
丁程鑫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那马嘉祺...”
“没错,少爷他也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林晚淡淡地笑了,笑容里有一丝释然: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少爷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你。所以,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那天林晚并没有直接带丁程鑫去找马嘉祺,她说她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说服马嘉祺,如果不行,她第二天再偷偷带丁程鑫去见他。
“少爷他不想见你。”
“...为什么?”
丁程鑫这才发现林晚的神色十分憔悴,整个人明显瘦了好多。
“因为他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
丁程鑫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回想起林晚的话,心里虽然焦急,却理解她的做法。
他也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做准备。如果情况真的很糟,他伤心,只会让马嘉祺更加难受,那他的出现便没有任何意义。
林晚说他的状态很不好,她说的时候,语气里怎么也掩饰不掉忧虑和叹息。
“尽管他不同意,可我觉得,他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
第二天丁程鑫在公寓底下等林晚,林晚开车送他到了离公寓不远处的海边。
是照片里的那个海边。
那是一间海边的小屋,外面漆成了白色,简洁又明亮,可此时却无人欣赏。
丁程鑫走进去时无法抑制地颤抖,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又是欣慰又是心痛。
这两个月他苦苦寻找和思念的人原来就在他的身边,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城里,看的是同一片天空,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隔了好远好远。
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丁程鑫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红印。他自己却毫无知觉,跟着林晚走进了房间。
雪白的房间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鹅黄色的窗帘被风吹拂着,时有时无的光线照在床上熟睡着的那人的脸上。
饶是事先做好了准备,可看到他的第一眼,丁程鑫还是使劲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床上的人瘦得脱了形,骨瘦嶙峋的身体仿佛一碰就会散架。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许多伤痕,手腕处还有骇人的青紫,活像守了什么酷刑。他的面色苍白,唇瓣也没有了血色,眉头在睡梦中还紧蹙着,写满了疲惫和颓废。
丁程鑫何曾见到过这样的马嘉祺。记忆中他是那么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眼里闪烁着的自信是那样亮眼。可现在,他甚至都快感受不到他的微弱的呼吸了。
狼狈,憔悴,黯淡无光,从前与他沾不上边的形容却全数落在了他身上。
丁程鑫心痛到无法呼吸。如果不知道他就是马嘉祺,丁程鑫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丁程鑫喃喃。
“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
林晚站在边上,红了眼:“阎淇的那支海洛因,差点要了少爷的命。虽然毒品是抑制住了,可少爷的身体被搞垮了,还勾起了旧疾...少爷不肯走,他说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这里...”
原来只有他自己逃过了那支注射器。
丁程鑫咬着嘴唇,尝到了那熟悉的咸腥味。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就抬手擦,可刚擦完,又是无尽的泪。
“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医生说,也许还有希望...”
床上的人察觉到了动静,缓缓睁开眼睛。马嘉祺看见满脸泪痕的丁程鑫,却是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
“阿程,不要哭。”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有些沙哑,可丁程鑫还是觉得那声音温柔又好听。
丁程鑫被汹涌的泪水淹没了,他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回答:
“好...我不哭...我不哭...”
林晚背过身去,这两个月来她都不曾哭过,可现在,她坚强的伪装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马嘉祺受的苦。
马嘉祺的旧疾发作起来根本撑不住,只能依赖吗啡止痛。可一次比一次用的多,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时间久了,竟有了依赖性,再也不能停了。
她只希望,丁程鑫的出现能让倔强的他少几分痛苦。
马嘉祺迷迷糊糊中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听见回答,闭着眼“嗯”了一声,然后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丁程鑫走上前,小心地握住他的一只手,低喃:
“嘉祺,我在呢,你睡吧。”
床上的人听了,慢慢松开皱着的眉头。他有些依恋地朝着丁程鑫的方向靠了靠,在睡梦中,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马嘉祺从上午睡到了日落十分,丁程鑫就在他身边守到了日落十分。他也没吃什么东西,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一动不动。
橙红色的霞光落在丁程鑫的脸上,那模样美得惊人又沉默。
马嘉祺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丁程鑫惊喜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挂上。马嘉祺就一把把他推开了。他把露在外边的身体全部裹进了被子里,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恐惧: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程鑫伸手,他却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缩到角落里,大喊:
“别碰我!”
世界顿时一片安静。
绚丽的霞光从窗户落了下去。
夜幕降临。
丁程鑫明白过来了。
他在害怕。
骄傲如他,又怎会愿意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暴露在最爱的人面前?
马嘉祺不怕疼,不怕孤独,更不怕死,只是怕他的眼泪。
此时他多恨自己连一个笑容也挤不出,只能像一头丑陋的野兽独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不敢在明媚的阳光下迈出一步。
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明知遗忘是最好的选择明知自己没有未来还是自私地回来找了他,也恨没有奇迹发生到最后他还是无法改变命运。
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丁程鑫听见林晚的叹息,听见窗外的海浪声,听见自己缓慢的心跳,没有犹豫地,一点一点向床边靠近。
马嘉祺被他抱住的时候终于停止了颤抖,他僵在原地,然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但丁程鑫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的颈边,感受到他硌人的骨架,从上到下抚摸着他单薄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像安抚婴儿那样,带着怜爱,一下又一下。
怀中的人终于平静下来,马嘉祺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决心。丁程鑫是如此坚定,他身上传来太阳般炽热的温度,融化了马嘉祺身上的冰。
于是马嘉祺闭上眼睛,乖乖地任由他摸着,看的丁程鑫心里抽痛。
马嘉祺最终还是接受了,正如从前一样,他永远都无法拒绝丁程鑫。
林晚见了,便知道自己擅自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丁程鑫就是那只镇静剂。
马嘉祺的不安,暴躁,愤怒,绝望,在濒临崩溃的时刻,只需要丁程鑫轻轻一笑,他就能瞬间平静下来。
也许,真的会有奇迹...
她无声地走出房间,为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少年轻轻关上了门。
屋外涛声依旧,只是到了退潮时分,晚城的月亮悄悄地把海水引到深处。
她的光辉照在少年手中的盾上,为那些残缺和斑驳镀上一层银色的霜。
从此再也不惧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