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枫鹿生贺】海鸥,海鸥
1.9w+ 温迪友好串场
Sum:海鸟倾慕外面的世界,于是有人送给他风的种子。
——晚上好呀,今天生意怎么样?
吟游诗人还没进来,我先听到了他身上神之眼丁零当啷的声音。熟悉的讨厌。
要喝什么?我问他,一边擦拭着货架上的玻璃瓶。先说好,你再不付拖欠了两天的酒钱,我随时就把账单寄给九条大人。
……不遣返就行,我可是老老实实办了海关,才从蒙德一路来这的,特别特别不容易呢。这位吟游诗人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到高脚椅上,隔着柜台,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帽檐,上面的羽毛正愉快地晃来晃去。
下一秒,他张开...
1.9w+ 温迪友好串场
Sum:海鸟倾慕外面的世界,于是有人送给他风的种子。
——晚上好呀,今天生意怎么样?
吟游诗人还没进来,我先听到了他身上神之眼丁零当啷的声音。熟悉的讨厌。
要喝什么?我问他,一边擦拭着货架上的玻璃瓶。先说好,你再不付拖欠了两天的酒钱,我随时就把账单寄给九条大人。
……不遣返就行,我可是老老实实办了海关,才从蒙德一路来这的,特别特别不容易呢。这位吟游诗人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到高脚椅上,隔着柜台,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帽檐,上面的羽毛正愉快地晃来晃去。
下一秒,他张开手,一朵蒲公英乘着青色的风盘旋飞出,散开如雪的白点。
“绿帽子 : 蒲公英酒一杯,从门口花盆里薅的蒲公英一朵,柜台打扫一次。25500摩拉。”
我面无表情地记账。很漂亮的戏法,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虽然我也不太关心……但不得不说蒲公英真是一种美妙的植物,它在空中散开的那一刻,我能闻到故土风的味道。
无趣无趣。见我没反应,这位诗人叹了口气,自顾自斟起酒来喝。好啦,放轻松,今晚我是特地为你而来的。
“为我?”我狐疑道。“你是为了来喝免费酒我都更相信……先说好,如果你还要用绀田村东边数第三家儿子的外遇对象这种情报来赊账的话,我现在就把蒲公英全部塞进你的蒲公英酒里。”
“啊,这个不行么?”吟游诗人苦恼地托腮,“那好吧……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稻妻目的就是采风,也正是听说你是八重堂收集漂流瓶的人,一定存了很多故事,我才登门拜访的。”
而且外遇这家的故事真的很精彩啊。他不死心地补充道。写进歌里,又是诙谐有趣的一首民谣。
“那很遗憾,我等不到您的大作问世的那一天了。”我答,“明早我就要走了,回家。”
“坐船?”吟游诗人来了兴趣,“据我所知,锁国令刚刚解除,南十字船队的票可是很难搞的呢。”
“是鹿……是一个侦探送我的。”我说,“并且根据他的调查,绀田村东边数第三家儿子所谓的外遇对象是一只猫——所以别赊账了。”
“真的吗真的吗?大侦探?”诗人坐直了身子,有蒲公英的白绒落到了他睫毛上,那双比果酒湖还要翠绿的眼睛眨呀眨,“快跟我讲讲。”
……好吧。故事开始之前,我要先承认一个事实——我也曾是一个吟游诗人。
作为穷困潦倒的诗人之一,和稻妻的大侦探似乎很难扯上关系,所以我一直相信,我和鹿野院平藏的相识纯属意外。
那是大概一年半以前,眼狩令还未施行,我也还没有寻到在酒馆打工这样的好差事,只能凭借多年吟游忽悠人的经验,为人手不够的八重堂充当“临时巫女”,负责给轻小说作宣传。我记得那个夏日祭大促的主题是“遥远的思念”,也不知道听信了谁的建议,八重大人特地定制了一堆玻璃瓶,让我借“漂流瓶”这个在蒙德老掉牙的活动,将新出的那一批小说宣传出去。
我还记得她边嗦着油豆腐边接见了我,说到这里的时候,耳朵还愉悦地弹了弹:“至于寄漂流瓶的报酬嘛,就让人们用自己的故事来换吧~他们得到了‘希望’,而我得到了下个季度小说的新素材,真是怎么想都不亏呢。”
我点头说神子大人果然兼具美貌与智慧,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漂流瓶。它曾经在我遥远的故乡非常流行,情人,家人,友人,都可以在上面寄托一些虚无缥缈的愿望——甚至果酒湖上有时都会漂着一两个,将城里城外这么近的距离拉得又长又浪漫。可是稻妻那波涛汹涌的海域和划破长空的雷暴,真的容得下这样一个小小瓶子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没有多问。当时正值盛夏,碧海晴空,如果没有遇见鹿野院平藏,本该是我平平无奇的出摊的一天。
稻妻的街道有些熙攘,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刚把书摊和漂流瓶的架子摆好,忽悠的话还没从嗓子眼里出来,就被一声低喝惊住:
——天领奉行办案——闲杂人员退散!
少年的声音不大,我却听得清楚,抬头看去。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鹿野院同心踩着街道房檐高高跃起的样子,红发飞扬,纤瘦的手臂刹那被青风环绕——然后他半空中一旋身,朝着犯人的鼻子挥出了代表正义的一拳。这本该是足以被写进诗歌里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如果他没有借着我的摊位起跳,顺便吹飞了我用作装饰的所有蒲公英的话。
纷纷扬扬的蒲公英雨中,少年侦探像燕子一样落地,随手拂去肩头的白绒。
“说好了不动武的,真是麻烦。”他嘀咕道。
确实麻烦。天领奉行把鼻血横流的凶手押走时,我上前一步拦住这位看起来很想开溜的同心大人,并友善地出示了迅速拟好的维修费用单。
凑近了看,不算上他那些扬名稻妻的恶劣小性子的话,鹿野院同心确实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嗯,尤其是受惊时睁大的眼睛,让我想起家乡低语森林里的小鹿。谁知他看到我时却是一愣:
“……蒙德人?”
白发红瞳明明是提瓦特通用血统表现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也许要归功于侦探敏锐的嗅觉。
我点点头,指指手里的纸,试图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账单上的摩拉数字上去。
“那为什么要来稻妻当巫女?”他视线在书摊和后面的漂流瓶上顿了一下,眉尖轻挑,“这是……八重堂?新活动?”
因为要打工买回家的船票,贫穷的吟游诗人没有选择权——更重要的是,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我曾当过业余修女,对于神职人员这一职务很有经验。
他愣了一秒:“那你不是应该信奉……”
我当场将右手置于心脏,彬彬有礼道:“也愿风神护佑您。”
伟大的巴巴托斯大人,您可怜的信徒羁留海外,穷困潦倒卖唱为生,途中不幸地被异教蛊惑了,想必您也不会介意吧。
……况且,八重宫司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鹿野院平藏大概被我随意更改信仰的墙头草行为镇住了一瞬,方才名侦探的犀利气势烟消云散。我趁机向他推销:“对风神感兴趣?要来寄一个漂流瓶吗?只需要奉献一个故事,就能收获浪漫和八重堂的美好祝愿喔!”
他笑了笑,眼睛像狐狸般眯起,终于有了点传闻中神通广大阴险狡诈的样子。可当我察觉到身后天领奉行士兵的脚步声,以及他笑容里的戏谑时,已经晚了。
“嗯……”他说,“那麻烦先出示一下你的营业执照。”
在我愤愤然拿出八重堂契约和鸣神大社的御守之后,我终于在鹿野院大侦探那里解除了当街行骗的嫌疑。
乖乖赔了我一笔后,鹿野院平藏下一次出现时,我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好差事——在酒馆里擦杯子了。
那天正逢至冬国的使节抵达鸣神岛,街道肃清,我远远望出去,只看到一片戴着面具的黑色人影。稻妻似乎风雨欲来,低气压让我感觉很不好,不自觉加快了擦洗的速度以排解心中的烦闷。
鹿野院平藏就是这时候掀帘子进来的。外界凝重的水汽似乎丝毫没有沾到他的身上,少年一笑起来,还是透着一股明媚的狡黠劲儿。
一瓶蒲公英酒。他头也不抬地说,麻烦把标签撕掉。
我问为什么他才抬头,看到是我,湖水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呃……现在巫女的兼职这么多了?”
我手一抖,差点把蒲公英塞进他的蒲公英酒里。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一个……一个朋友,他总是说要把酒言欢吟诗作对。”鹿野院平藏神神秘秘道,“我不信他的酒量能超过我,正好把茶偷换成这个,去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很能喝。”
这个理由我欣然接受。其实只要摩拉到位,我甚至能在酒瓶上给你画一个巴巴托斯豪饮图。
结果等我撕掉标签醒好酒,鹿野院平藏也无聊得喝掉了四杯钩钩果汁后,侦探先生才发现他没带钱袋,在我这里欠下了平生第二笔债务。
钱袋不在我身上。鹿野院平藏看着我在账本上奋笔疾书,小声道,有人会来的,等一下,他找不到我就会来这里。
是吗?
鹿野院平藏笑得很开心,眼下的痣微微上挑。当然啦。
很快他就转走了话题,笑嘻嘻地开始聊起那些酒客爱听的故事,诸如谁家后院又起了火,谁家的猫又挠了荒泷派老大的脸,等等等等。不得不承认像鹿野院同心这样的人确实有一种魅力,只要他想,他的笑容与潇洒永远可以吸引人群的视线。
期间他还认真地问我有关龙脊雪山午夜凶案的传说,当听到我这个土生土长的蒙德人否认之后显得有些失望。
“对蒙德感兴趣?”我问他。
也不算吧。鹿野院平藏说,拈着手里的钩钩果汁,优雅得仿佛在品鉴陈年红酒。我对大海对岸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有时候真想随便上一艘船,随便扬帆起航,看看到底能漂到哪里去。绝云间,龙脊雪山,赤王陵……这些景色都只存在于水手的转述中,如果有机会,真想亲眼见一见啊。
——在稻妻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
鹿野院平藏摇摇头,复而一笑,将钩钩果汁一饮而尽。
“我可是要将‘鹿野院平藏’这个名号传遍整个提瓦特大陆的人!如果只囿于稻妻一地,何谈威遍风土名震云来?”
“况且……稻妻向上望去,终究躲不掉雷云的阴影。”他捏着空空如也的杯子,仿佛捏着一个放大镜,“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不被遮蔽的天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说这话时他微微偏过头,泪痣在灯火中闪了一下。那一闪仿佛有什么魔力,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口,只看见在云层之下奋力高飞的海鸥。
结果一下午过去了,外面海滩上的将军蟹都打好了三个洞,来接他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酒馆里并不嘈杂,鹿野院平藏的声音也渐渐放低,融进窗外的沉沉涛声里。我在擦洗酒杯和漂流瓶的间隙向他望去,他似乎说累了,倚在酒桌上,数不清是第多少杯钩钩果汁被安静地捏在手中,靛蓝色的汁液晃开,吸走了酒馆内所有的光。
真的有人来接你吗?
我最后忍住了没开口,因为当太阳快要没入海平线的那一刹那,鹿野院平藏突然恹恹地低头,手撑住脸,像是睡着了。
涛声依旧,可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挂饰不响的时候,好像他嘴里那些绝云间的晨雨、龙脊雪山的暴风、赤王陵的沙浪都一并消失了,安静得有些寂寞。
也正是此刻,我觉得,鹿野院平藏才有了符合他年龄的样子。狡黠的乐天派不会永远保持笑容,少年天才也会有难言的心事。
接他的人赶到之时,鹿野院平藏已经睡了一个轮回,酒红色头发凌乱地遮住了他半张脸以及眼底的青黑,另外半张埋在臂弯里——我正想着要不要把人请到隔间去睡时,一个少年人突然掀开帘子,海滩的月光骤然洒落在地板上,亮得璀璨。
打扰。在下来找鹿野院同心。
他的声音很温和。白发红瞳,长刀在腰。如果不是我的错觉,有一阵风随着他的衣角吹了进来,明明正值盛夏,酒馆里却渐渐弥漫起清净冷淡的秋之气息。
他礼貌地朝我一点头,走到柜台前也不看账单,直接付清摩拉。我趁机看清了他额头上微微的汗,以及那双眼睛,仿佛红宝石般干净,也像红宝石一样温润的硬。
鹿野院平藏坐在椅子上没动弹,我却知道他已经醒了,柜台下传来他无意识用足尖踢木板的声音。
走吧。白发少年说。他没有问那个被撕了标签的玻璃瓶里装的是什么,只是轻轻抓住了鹿野院平藏的手腕。
鹿野院平藏没回头:“你们又在练剑?”
我来接你。白发少年很耐心地重复道,走吧。
“……”鹿野院平藏低头,五指握紧到关节泛白,又缓缓松开——为了掩饰,他状若轻松地单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将饰品拨弄得丁零当啷地响。
走吧。最后他还是安安静静地站起来,手腕一直被白发少年握在手心里,两个人走得有些踉跄不稳也没有松开。
——有什么是我帮不了你的呢?
少年为他掀开帘子时,鹿野院平藏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一声闷雷,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暴雨,水汽从脚底溅起,他的眼睛也像青苔般潮湿。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不该被扯进来,平藏。
鹿野院点点头,说我明白。这时风穿堂而过,他湖水绿色的眼睛好像也随着烛火熄灭了。
后来鹿野院平藏偶尔会来我打工的酒馆,点上一杯果汁,然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发呆或是看卷宗。我不愿意多窥探他人私事,却总是见他把卷宗小心展开,写写画画涂涂改改的,喃喃自语一些“如果他也在……能从气味痕迹找到线索……”之类云里雾里的话,最后又叹口气静下来。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大侦探猜不透的东西吗?
他偶尔还是不带钱,但每到黄昏,白发少年就会准时赶来赎人,鹿野院平藏似乎也笃定这一点,有时候还没到时间他就坐不住了,期期艾艾地向外张望。
但白发少年从不提前赶到。他总是在海浪刚刚吞没余晖的时候进来,不早也不晚,仿佛来接鹿野院平藏这件事只是他日程表上的一项。同样的,他从不喝我们这里的酒水,面对其他酒客的邀请也礼貌推拒,行色匆匆地来,行色匆匆地带着人走,只留下原地清凌凌的枫叶香气。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便多问,只是在擦洗酒杯和分发漂流瓶的间隙里,想起鹿野院平藏望着门口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说起宫司大人的委托,我倒也没忘记,这些天来,我一边在酒馆做侍者,一边给来海滩游玩的人分发漂流瓶,将他们装进漂流瓶的故事整理成册。八重堂每个月都派人来与我交接一次,漂流瓶中那一张张字条,说不定已经被转写到小说里去了呢。
鹿野院平藏不忙的时候还会来帮我,不过效率低到令人发指,有时他甚至可以盯着一张字条好半天,通过字条上的笔迹和称呼,推断出各种各样的背景故事和感情问题。
我简直怀疑他是换了个地方加班。我问起时他正慢慢卷着那些纸条,闻言笑了笑:我明明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讨一杯免费的钩钩果汁。
后来钩钩果的季节过去了,鹿野院平藏也不再来得那么勤,有时候半个月都看不见人影。这时稻妻的气氛已经逐渐紧张起来,海滩上的人少了很多,与之相反的是许多同心都在街头巷尾穿梭,不知道在调查什么。偶尔,我能看见在酒馆门口一瞬即逝的红色发尾,矫捷的身影携着青风,一行人匆匆经过。鹿野院同心难得在敬业地工作——看到他和我一样过节都放不了假,我心里平衡了许多。
……那真是一段很好的日子,可惜并不长久。
我说到哪了?对……再后来眼狩令正式施行,别说放假,所有的节日都被取消了,全岛封锁人心惶惶,我也不例外。鹿野院平藏也从这时起彻底从酒馆消失,听他们说,天领奉行成了将军大人收割神之眼的猎刀,尤其是那个少年侦探,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千手百眼神像上的光芒,不知道有多少是由他点亮。
我想起初遇鹿野院平藏时他从天而降的那一拳,想起环绕呼啸的青风,丁玲作响的挂坠,少年凌空转身,蒲公英被他吹得漫天飞舞,纷纷扬扬飘到他酒红色的头发上。
那时阳光明媚,真是好景致。可现在我往街上看去,一行天领奉行士兵正在例行巡逻,领头的是一个同心,冰冷的护甲挡住了整张脸,只在脖颈后露出一点点发尾。
不是酒红色。我叹了口气,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惋惜。说起来也很久没见过鹿野院同心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拉上酒馆的窗帘,避免稻妻头顶久挥不散的阴云落到杯子里来。
结果下一分钟它就又被人猛然拉开了,我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到激动的呐喊声:
——御前决斗!是御前决斗!
——谁和谁?
——九条大人,和一个武士?我决斗场那边的哥们刚递的消息,据说是为了眼狩令来着
——害人不浅……诶诶诶你掐我干嘛!
——岩王爷啊,这真是不要命了……
我很难解释心底的不安。九条大人的实力连我这个外乡人都有所耳闻,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武士,敢向她发起挑战?
……等等,武士。我的直觉里第一时间浮现的,竟然不是海祇岛上凶恶的浪人,而是那个白发少年,那双沉静的红色眼睛。
御前决斗,败者可是要直面雷电将军那无想的一刀,这远比现在天边久鸣不止的雷暴更令人畏惧。
为了神之眼,还是别的……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酒客们还在起哄,窗前凑满了人。我不知为何心烦意乱,一步一顿地挪回柜台后,心里计算着今天赚的摩拉,想把这份不安掩盖过去。
余光瞟到了柜台深处的一个青色瓶子,酒馆里人潮拥挤,我伸出手,想把它放到一个更安全的位置。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手里握着的酒杯都被震得掉在了地上,粉身碎骨。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战栗,我这样的凡人只感觉浑身过了电,大脑空白,在重压下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拜服于不可名状的威光。
无想的一刀。殊胜的雷霆落下了。
那一晚上可谓是兵荒马乱,听说无想的一刀处决之后,那武士的神之眼竟然被同伴从将军眼皮子底下夺走了,全国通缉令很快就贴到了大街小巷。
天领奉行的兵甲行进声又经过窗外,加之雷鸣电闪,我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感谢巴巴托斯大人和我的蒙德血统,即使我没有神之眼,都能闻到阴冷的风里血的味道。
再见鹿野院平藏是在三天以后。天领奉行的名侦探、雷电将军的猎刀本人,掀开帘子前正狼狈地淋着暴雨。
我连忙将湿漉漉的人拉进来,他的右臂上还缠着绷带,隐隐有渗出的红色。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沉默了一秒,故作轻松道:“有些……,嗯,有些人试图用武力反抗抓捕,还好我反应快。不是大事。”
他笑得有点勉强。
我不便多言,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喝点什么吗?钩钩果汁没有——蒙德的商船被锁在雷暴外面好多天了。天云草果汁行么?”
唔,这样啊。鹿野院平藏垂着头,呆毛低下去,显得有点失望。那请帮我拿一瓶蒲公英酒吧。
“又是去骗你朋友的吗?”为了缓和气氛我打趣道。说来奇怪,外面的暴雨这么猛烈,湿透了的鹿野院同心身上却仍然渗出淡淡的枫叶味道,有些发苦。
他摇摇头。接着我就震惊地看着他撬开瓶盖,直接仰头豪饮一口。
他喝得太猛太急,最后忍不住呛咳出声,淅淅沥沥的酒液沿着他形状漂亮的下颌淌下来,迅速渗进右臂的绷带里。鹿野院平藏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闭着眼,任凭蒲公英酒和雨水混在一起,凉辣的味道压过了枫叶的气息。
那瓶酒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了底,鹿野院平藏松手,它狼狈地摔在长桌上,咕噜咕噜滚出很远。
下一秒鹿野院平藏也栽倒了,被淋湿的酒红色头发贴着他泛白的脸,发尾还滴着雨水。窗外的冷风灌进来,他伏在桌上没动,像一座不会思考的雕塑。
我呆住了。
天领奉行第一同心深夜来这里买醉,喝得糊里糊涂不说,如果还惹上了风寒,我解都解释不清。想到这里我认命地从柜台后面出来,准备拿酒馆的毛毯给他凑合用用。
没料到鹿野院平藏即使是个一杯倒,酩酊大醉时也没有忘记侦探的警觉——我刚接近他两步就浑身一寒,低头看,鹿野院平藏凌乱的额发后面,一双绿眼睛半睁着,闪着盯住凶手般防备的冷光。
清醒点,现在不是审犯人的时候。我把毛毯抖开,随口道,还能自己站起来吗?大名鼎鼎的鹿野院同心也不想被人扶回天领奉——
我闭了嘴。鹿野院平藏突然伸手,狠狠地攥紧我拿毛毯的手,他几乎是用了对待死敌的力气,我只觉得腕骨吱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绞断。
“……”他嘴唇嗫嚅,好像吐出了一个很轻的音节。
我使劲甩了甩手,没挣动,只好强忍剧痛俯下身去,听他到底在发什么癔症。
“……哥”
他的声音很哑。
谁?
我一愣,下意识低头,酒液在桌上积出一面湖泊,我看见了自己白发红瞳的影子。
认错人了?
他的表姐鹿野奈奈我认识,在我学习巫女礼仪和八重堂要务时,她曾照拂我不少。但我从未听过她说起鹿野院平藏有任何“哥哥”,就连幕府里那些长官上司们,都没有博得他一声“哥”的称呼。
这里不是天领奉行,不要乱认前辈。我试探着道。……你再好好判断一下我的性别?
醉糊涂了的鹿野院平藏果然比平时要可爱得多。最起码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故意哎呀呀地呛声,绿色瞳孔颤动着努力聚焦,下一秒他就骤然松开了我的手,低声含混地说了些什么。
我猜是“抱歉”之类的词,但也无从求证,因为说完这一句后鹿野院平藏便偏头,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彻底睡熟了。除了满身酒气以外,他很快地将自己缩回了平日那层壳中,好像那个嗫嚅着呼唤一个人的鹿野院平藏,不过是只有我见证的幻觉。
没有人会跟醉鬼计较,尤其是一个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醉鬼。我只好自认倒霉,把毛毯随手给他披上,顺便收拾残局。结果毛毯铺得太不走心,鹿野院同心睡梦中无意识一侧头它就滑落下来,从他的怀里一并带出一个湿漉漉的纸卷。
什么东西?我低头,纸卷被他珍而重之地贴身藏着,可惜边角还是被雨水和酒水淋透了,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慢慢铺开。
“通缉令”三个字都已模糊不清,画像却保存得完整。那个身上有枫叶气息的少年透过纸静静地看向我,眼睛像红宝石一样干净,也像红宝石一样温润的硬。
……我突然想起鹿野院平藏刚才抓住我时泛起雾的眼睛,明明面无表情,那一瞬间却仿佛窗外所有的水汽,都要从他眼里凝结淌出来。
他想抓住一个白发红瞳的人——那么紧那么用力,让人分不清他是真真切切地仇恨,还是在恳求般地挽留些什么。
后来的几天我没再见过鹿野院平藏,听说那晚他被天领奉行的人找回去之后就发了高烧,伤口也感染了,总之消停了不少。但眼狩令的推进不会为了一人减速,当我接到八重堂的最后一封来信时,千手百眼神像上已经缀满了星星,夜晚望过去光芒刺目。
——现在稻妻已经封锁,之前八重宫司大人向你承诺的船票也会延期。鹿野奈奈在信中写道。我们明明已经联系上了南十字船队,但船长突然改了航向,雷暴也愈发猛烈,没有人能违抗鸣神大人的意志,实在抱歉。那些被巫女祝福过的漂流瓶就送给你吧,感谢这段时间你的帮助,希望有更多的故事能被记录下来,不在永恒的流动中遗失。
我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因此并不吃惊。锁国令来得太快太突然,能在这个时候找到安身之所已是不容易,我得先考虑着活下来。
酒馆老板降了我的薪酬,所幸之前八重宫司托在我这里的漂流瓶还剩不少,我像模像样地摆出来,标价5000一个,算是补贴家用。
也许是因为骤然被定格为“永恒”的生活,人们开始考虑存放故事。一时间来我这里寄漂流瓶的人变多了不少,我曾经写着吟游诗歌的记事本里,也渐渐塞满了家长里短的留言与肉麻的情话。
“希望小姐的咳症能早点好起来。”
“老太婆,咱家后院里的堇瓜树又结果子了”
“亲爱的佐治:海上的风渐渐大了,未来一周好像都会落雨。愿你返航平安。”
……
每次放走漂流瓶,我都挑一个没有风的深夜。潮汐不停,大海漆黑而安静,和蒙德的海大相径庭,却同样令我感到熟悉。海浪拍打礁石,把晕头转向的将军蟹吐出来,再温柔地卷走我排在沙滩上的一列玻璃瓶。
每个瓶子里都被我塞了一枚发光髓,它们在夜幕下带着某一份秘密与心事渐渐漂远,像萤火虫,又像神像上明明灭灭的眼睛。
这天晚上我依旧来到海边,把背包里的漂流瓶掏出来,吹开沙砾。瓶盖上有巫女留下的浅浅雷印,据介绍,这种祝福不仅可以显著防水,还会让雷暴避开脆弱的玻璃,让人不得不赞叹这科技与神力的完美结合。
也许可以试着推出一批带雷印的特制酒杯,想必就算里面装着钩钩果汁,喝起来也会有“哔咔哔咔”的感觉吧。
脑补出鹿野院平藏猛喝一口,头顶的呆毛都被电到起立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让我猜猜你在笑什么?
少年的声音不大,尾音却微微上扬,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我猛然抬头望去,熟悉的身影坐在头顶的山崖上,头发随意披散着,在月光下呈现出钩钩果汁般的靛蓝色。
他手里拿着一片叶子,见我看过来,又若无其事地笑笑,抬头,将叶子衔回嘴里。
除了满月,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只听到渐渐起了一阵极轻极缓的乐声,有些熟稔。
潮汐渐渐大了,漂流瓶的光点消失在月色之下。天穹银白浪涛深邃,夜幕之中飞鸟盘旋,就连鹿野院平藏吹奏的剪影,也有了那么明亮的轮廓。
我记不清这首歌的名字,只觉得我的确是在哪里听过,他含着的那片树叶里,好像吹来了故土的风。
没人知道鹿野院平藏吹了多少遍,当我费尽力气爬上山崖时,他还坐在那里,衔着叶子发呆,周身围绕的青风渐渐平息,乐声一并被涛声吞没。
我敢打赌他一定发现了我,但侦探阁下也许是累了,直到我凑近打招呼,他才回过头了然一笑,像是笃定我一定会上来一样。
他没有带侦探必备的十手,甚至破天荒地披了一件外套,只露出微微有些苍白的脸。我注意到他藏回外套下的右臂,绷带还没有拆,风里隐隐有血的味道。
“你的伤口裂了。需要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吗?”我客套地问,“我当修女的时候跟芭芭拉小姐学习过,包扎的手法还是会一点的。”
“不必了,多谢。”
鹿野院笑了笑,眼睛却没有从月亮上移开过。
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好全?天领奉行的跌打损伤药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有效。我打趣道。
“是刀伤。”鹿野院终于把视线移了过来,也许是看了太久明月,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好得没有那么快。”
这回换我瞪着他了。我还记得他那时从天而降缉拿嫌犯的威势,也听过他在天领奉行格斗比赛夺冠的传闻,导致我下意识地认为,鹿野院大侦探是不会被击败的怪物,他的拳术和头脑一样,都是能保他毫发无损的武器。
是谁能够近身鹿野院平藏,甚至在争斗中划伤他?我脑子里乱乱的,只听到鹿野院问:
“……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
什么?我的思绪已经从岩藏派的武士飘到了凶恶的海乱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平时也喜欢在半夜三更月黑风高无人目击的时候,出来放漂流瓶吗。”鹿野院的视线移到我手里最后一个漂流瓶身上,轻轻笑了一下:“放心,我没有审问的意思,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觉得特地爬上来关心他伤情的我自己真是比荒泷派老大还天真。就算鹿野院同心真的如传闻中高烧了三天三夜,也并不会降低现在这个他的讨厌程度。
这是蒙德的习惯。我敷衍道。
这是你个人的习惯。鹿野院平藏的眼睛里倒映着一轮满月,却也压不住独属于侦探的敏锐。我看过蒙德的地域风俗志——据我所知,将漂流瓶在晴天的正午放走,才最能得到风神的祝福。
你可是蒙德人,不会连这种习俗都不清楚吧。
“——而且,”他话锋一转,笑吟吟道,“根据你的习惯可以推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最后一个漂流瓶里面装着一个非同寻常的故事。我可以听听看吗?”
他转过脸来,松石绿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剔透。一瞬间我想起他在酒馆里讲的那些或诙谐或荒诞的传奇志怪,他的瞳孔在灯火里也是这般明亮。
故事换故事,好像也不亏。
我与他对视两秒钟,最后还是认命地败下阵来:“我告诉过你,我当过修女。”
他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修女爱上了一个西风骑士。他和修女一起在清泉镇长大,一起喝过湖里所谓的圣水,一起追过低语森林的野猪。十八岁时他被授勋,而修女没有神之眼,只能在教堂里供职,每天将蒲公英撒在信徒的肩膀上,带来风神的祝福。
虽然整天忙到见不上一面,但他们的爱情也始终被风神祝福着。在晴天的正午,是他给修女放走了一只漂流瓶,修女打开来,没有字条,只有满满的蒲公英。
他还打趣说,其实瓶子在夜晚放走才是最好的,在里面塞一枚发光髓,就像星星落进湖里了一样,不管多远我都能看见。这时修女陪着他,看他仰头望着天边盘旋的海鸥,说清泉镇永不停歇的风车也太单调了,他想像漂流瓶一样,变得自由自在的,去看更远更远的景色。
那你会离开我吗?她问道,换来骑士的微笑。不会的。海鸥也会归巢,你在这里,我就有漂不走的理由。
——啊,说起海鸥。有一首稻妻的民谣,就叫《海鸥》,和蒙德的歌很不相同。我唱给你听?
修女相信他。在一次次的聆听中,她知道了绝云间的云雾很漂亮,鸣神岛的樱花是特别的景色,赤王陵更是壮观极了……她也学会了那首歌。有时骑士出门在外执行任务,她就会爬到风神像的手中,在这里她能看到很远,风也将她思念的歌声传得很远。
——可是他食言了。修女还没有来得及等到他的又一个漂流瓶,等到看见星星落进湖里的样子,骑士就被远派出海,最后和海鸥一起回来的,只有他选择留驻海外,退出骑士团的消息。
他像一只终于被放飞的海鸥,永远地离开了自由的国土,而修女变成了吟游诗人,游历四方,追寻着那些存在于叙说中的美景,追寻着背弃誓言的鸟儿的踪迹。
……就这样。我耸耸肩,结束了话题。一个很无聊很俗套的故事。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故事的最后,吟游诗人厌倦了这种找寻,她发觉自己也没逃过地变成了一只海鸥,在天地间漂流许久,已经到了归巢的时候。
“所以你在准备回家的船票。”鹿野院平藏点点头,“……是很好的故事。谢谢你。”
我坐在他身边,看他把外套裹紧了一点,陷入沉默。于是我打开那只装有秘密的漂流瓶,和很多很多年以前的那个正午一样,瓶子里没有字条,只有满满的蒲公英。
满月温柔地撒下光辉,这些白绒带着一个人不停追寻的前半生飞远了,很快散佚在青风里。鹿野院平藏则在纷纷扬扬的蒲公英雨中低下头,目送着海浪里那些漂流瓶的光点渐行渐远,飞鸟盘旋着降低,像是把它们当作了灯塔,鸣声欢悦。
他背后,千手百眼神像威严地矗立,稻妻城的万千烟火湿蒙蒙的,仿若亘古闪耀,永不会落进湖里的星星。
这一瞬间,我才迟钝地意识到,鹿野院平藏吹奏的那首歌是什么——我的《海鸥》。
暌违已久的海鸥。
染一身海藻的清幽,
枕一片白昼的沙丘;
明亮的羽翼划破浪峰,
多么从容啊,洁白的海鸥。
啊,我的朋友!
我有一个心愿尚未诉说:
你可否将闪光的永不疲倦的双翼,
暂借给无翅的我。
什么地方有你,
就吹来和平,快乐的熏风,
就有黄金似的太阳照着云朵。
然而啊,
人间的国度里、
风吹不开大海的漩涡;
自由的花朵多年弃之于地,
爱恋与诗的纯真早已萎落。[1]
那晚山崖一别后,我有很久很久都没再见过鹿野院平藏。在其他酒客的闲谈中,他似乎还活跃在一线,只不过出的都是些危险或奇特的任务,天领奉行的许多人都找不上他。
我还挺为他庆幸的,在经历了眼狩令的骤变之后,他能这么快地从心事中走出来,让生活回归正轨。而且,如果他认真工作加了薪,就可以把之前乱七八糟的糊涂账结清了。我可不想再请他喝免费的钩钩果汁。
漂流瓶早在山崖那晚之前就已经售空,交换到的故事我还是装订成册,每个月按时交给八重堂。八重大人对我有雪中送炭的恩情,即使南十字船队我没能登上,我也想力所能及地报答她。
至于船票的事,鹿野奈奈又给我写了封信,简短地承诺会继续为我争取,如果环绕稻妻的雷暴真的可以停歇,她们一定将我送上回家的船。
选了个天气不那么阴沉的日子,我专程提着自己做的油豆腐去神社答谢。鹿野奈奈看到我也很是惊喜,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迅速托人把豆腐送给八重宫司——她说神子大人正在接待贵客。
我点点头,余光看见了神社朱红的走廊尽头,黄金般的发尾和某个白色的漂浮物一闪而过。
“平藏这混小子最近又犯事了,”鹿野奈奈还在絮叨,“上次的伤没好全又往危险的地方钻,我根本管不住他——他下次如果还敢来酒馆,麻烦你报信给我,我迟早要把人抓回来。”
结果下午我就看见了被自家表姐记恨的鹿野院大侦探本人,少年潇洒地掀开帘子踏入酒馆,十手悬在腰间,和身上的挂饰一并伶仃作响。
我正犹豫要不要给鹿野奈奈写通风报信的小纸条,他就熟稔地一屁股坐到柜台前,眼下痣在灯火中细微地闪:
“一瓶蒲公英酒,多谢。”
罪加一等。我默默地撕掉小纸条重新写。
下一秒,鹿野院平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钱袋,金灿灿的摩拉晃花了我的眼——我当机立断揉了纸条,殷勤地为他打开酒瓶。
他自顾自倒了浅浅一杯,晃了晃,仰头饮下,把空杯啪嗒拍在柜台上。
需要提前联系天领奉行的人来扶你吗?我问,决定送佛送到西。
他说不用,他的酒量喝倒别人不成问题。我回想了一秒他那晚的样子,又看看他已经泛出浅红的脸,点头肯定道:“能被你灌趴下,那个人一定酒精饮料都喝不得。”
鹿野院平藏笑了笑,说你竟然猜中了。
话音刚落他就陷入了沉默。于是酒馆里谈天说地的嘈杂声音又大了起来,鹿野院平藏听了一耳朵,片刻后喃喃道:“他们在说什么……旅行者?”
“是,”我一边擦杯子,一边接过话题,“最近大家都在讨论,岛上来了个金发的旅行者,明明能用元素力,偏偏所有人都没看出来神之眼在哪里——奇怪得很。在你出任务这段时间,天领奉行老早就派了探子来我这里打听消息,可是直到现在我都没见过这旅行者长什么样……”
“那你太可惜了,”有酒客嚷嚷着插嘴道,“前几天在神像那里,将军大人本来要杀神里家的那小子,就是那个旅行者出来截了胡!唉,我本来还以为能有幸见证无想的一刀……”
“上次杀那个武士的时候你难道没看到吗?”另一个酒客哈哈大笑,“万钧雷霆一刀斩下来,任你是什么英雄鬼怪,通通都得灰飞烟灭!”
我连忙咳了两声,可那些大汉正吹得上头,完全没听懂暗示。
“说起来,最狠的还得是那个在将军眼皮子底下抢走神之眼的浪人——好像现在都没消息,天领奉行最好的同心不仅抓不到他,还被他一刀反伤了,你说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本事再大,能大得过御建鸣神?”其中一个人抚掌,做了个长刀抹脖子的手势,神神秘秘道,“明面上没消息,暗地里说不定早就被天领奉行和终末番咔嚓——”
——一只手接住了他的动作,鹿野院平藏面上波澜不惊,一秒就将这人的整只小臂啪地按回了桌子上。
“慎言。”
天领奉行最好的同心本人轻声道,仍然笑眯眯的,仿佛这些醉话十分寻常——酒鬼试图挣扎,但在旁人视角下他连一分一毫都没能挪动,鹿野院侦探始终亲切地压住他的手。
这人急了,刚抬头准备撒泼,一和鹿野院对视就闭了嘴。空气安静下来,鹿野院平藏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瞬间自己眼神里迸发出的寒气,两秒后他扑哧一笑,松开手。
“好了,”他缓慢又温和地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威胁你了?”
酒客没接话,他抖抖索索地捂住腕上的指印,瘫坐回椅子上。
哎呀呀,鹿野院平藏说,真没意思。而围观了全程的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脏还是因为震惊砰砰跳个不停——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发难,而是得知他小臂上反反复复一直好不完全的刀伤,竟然是那人的手笔。
人群只把这小小的冲突当做一个插曲,酒馆复又热闹起来。推杯换盏的喧闹中,我坐在柜台里默默看着仍在一点一点喝闷酒的鹿野院平藏,斟酌了许久才小心问道:
“你的伤……”
“是不是有点拙劣?”鹿野院呵呵地笑起来,他的泪痣在灯下泛红,“用这种方式让我别再追了……他明明很有本事嘛……”
他果然醉了酒。但很快,同心阁下就从一生的唯一一次失败中回过神来,收敛表情说抱歉,让你看了笑话。
别再追了。我还记得初见鹿野院平藏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他是名满稻妻的大侦探,没有任何犯罪者能逃出他的追捕。
唯有一个人,他追得确实有些累,付出了很多很多的代价。
鹿野院平藏打断了我的回忆,说结账吧,旋即轻飘飘地下了高脚凳,像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不看账单就直接将钱袋放到了柜台上。
我目送他提着半瓶酒推开门,外面的天空雷云翻涌,南十字船队的旗帜在不远处的海域上飘荡。鹿野院平藏就在这样的天幕下将十手抛起,风吹起他的红发,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像是推理小说里所写的、那个已然走到结局前幕的侦探,孤注一掷的主角。
最后……抱歉,我说到哪里了?
旅行者……对,旅行者。
传言中已经叛变至海祇岛,结果又杀回天守阁的大人物。我和鹿野院平藏的最后一次相见,也就是在“无想的一刀”再度落下的那天。
当天下午街道很乱,天守阁附近向来重兵把守,但这一次巡逻的同心格外地多,好像在防备着谁。出乎意料的是鹿野院平藏不在其中,或者说看见他站在酒馆门外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又是要去抓捕某个罪人。
结果下一句话就推翻了我的猜想。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他说。
怎么了?我大惊,可惜柜台门封得太死,我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撑着桌子干着急道:“你要去哪里?”
鹿野院平藏摇摇头,这是在我印象中他第一次拒绝别人的提问。最后的时间里,我只能看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一袋钱,和一个小小的漂流瓶。
他将那五千摩拉放在门口,漂流瓶珍而重之地压在最上面,立得很稳。
“这是给你的。”他点点头。“再见。”
转身他就消失在门后。而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柜台里爬出来,顾不得整理仪表,扑过去连忙拾起地上的物什。
——如果你现在让我回忆这一段,我只能想起当时外面的风雨。真是好大好大的风……雷声轰鸣瓢泼刺骨,和鹿野院平藏在酒馆买醉的那晚特别相似。
他骗了我最后一次。那根本不是漂流瓶,瓶盖上都没有巫女雷印,我轻轻一拔内容物就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停下。
里面装的也并非纸条。而是一张南十字船队的船票。
登船人姓名那一栏被乱笔涂掉了,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珍贵:在眼狩令时期尾声的稻妻,穿过雷暴的机会仍然十分难得。可是我不明白,鹿野院平藏在锁国最严的时候花大价钱和人脉买了这张票,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为何又不愿意走了。
他把机会送给了我,一个萍水相逢的异乡客,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说起朋友,鹿野院平藏的朋友……浮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张面孔,竟然还是那位有着枫叶气息的少年。我已近乎忘却了他的容貌,但每当看见鹿野院湖绿色瞳孔的时候,我最快想起的也并非那条横亘于两人之间的刀疤,而是那双彻底相反的、红宝石般沉静的眼睛。
……我为什么会想起他?他……
窗外一声爆雷。
我连忙翻回柜台,不顾扬起的尘埃和酒杯碰撞的脆响,伸手进木柜深处急切地掏寻。
在满室尘灰里,当我终于找到那个沉睡在深处的青色瓶子时,我似乎也从脑海中掏出了一点尘封已久的回忆。
时间回到眼狩令尚未施行之前。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我仍然在擦柜台,摆弄酒杯,顺便把漂流瓶的故事誊写到本子上。
我正奋笔疾书时,纸面上突然切入了耀眼的三角光斑,抬头一看,白发红衣的少年正掀开帘子,随着余晖卷入了一阵清凌的风。
“是来找鹿野院同心的吗?”我问,“他今天没来。”
“我并非此意。”他谦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听说阁下这里有寄漂流瓶。”
“好的。这是八重堂的活动,只需要把故事讲给我听,就能免费寄喔……”
他轻轻摇头,白发被束在侧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瓶子泛着很漂亮的青白色荧光——在我的家乡蒙德,它们被叫做风种子,是可以将人类送离大地而拥抱高天的,神灵之馈赠。
“……捕风瓶?”我迟疑了一秒。“阁下是要把这个寄给……”
他没说话。这时我看见了他的发绳,上面坠着一只小小的鹿,在余晖中折射着木质温润的光。
我心下了然。但是八重堂的惯例不可违背,我只能歉意道,没有故事做交换的话,可能八重堂的巫女就不能给瓶子刻上专属雷印来避水了。
“没关系。”少年道,“我并非为了八重堂的声名……事实上,阁下可以将其视作我的私人委托。”
“容我确认,您是要寄给鹿野院平藏?”我满腹狐疑,“您大可直接给他……我相信他会更乐意。”
少年摇头,说阁下多虑了。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向您道别的。
说完,他将瓶子小心放到了柜台上,瓶塞上的风之印闪着荧绿的光。
——这枚风印是一个契约,唯有达到特定的条件才会自行解开……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等到那一天,又必须妥善保存,思来想去,阁下是个很好的人选。
而如果有一天这个捕风瓶可以被打开了,请将它交给鹿野院平藏。
少年的声音一向很平静,念出那个人的名字时我却听出些温柔的意味来。没有明确终结时间的契约……按道理我也不过一介异乡羁客,本不该接下这个委托,但他用红宝石般的瞳孔注视捕风瓶的眼神,让我一瞬间想起了曾经的爱人递给我蒲公英的样子。
……我应下,说好的。
那一天,稻妻的眼狩令尚未施行,锁国的旨意却隐隐传出了风声,街上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匆,神色各异。而少年仍是那幅温雅清淡的模样,他背靠着格外明媚晴朗的天色,握着名匠打造的武士长刀,却无端地比我更像一个漂泊旅者。
最后他想给我整个钱袋作为报酬,我没要,只是象征性地收了5000摩拉,并再三向风神发誓,不会将事情透露给鹿野院平藏——瞒住稻妻最好的大侦探很难,但我会掩盖得努力一点。
少年本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侧过身来,微笑。
——这些天来对鹿野院的照拂,我也在此谢过了。
他向我轻轻一点头,消失在转角。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意识到,直至最后一面,我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少年的面容甚至都在记忆里模糊了,只有这只青色的捕风瓶留了下来,藏在柜台深处。与它摆放在一起的漂流瓶不知道被送走了多少批,它还是安静地呆在那里,瓶塞上的风印安静地亮着。
时间长了,有时我也会想,这个契约到底是什么?一个谜底的解开,一段感情的放下,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风印永远保持原样、最后只能被他和我遗忘个干净……最糊涂的一定是鹿野院平藏,我甚至想过,要不要直接把瓶子给他,让他自己去琢磨里面的弯弯绕绕吧,一了百了。
可我是向巴巴托斯大人发过誓的;我也很痛恨一些违约者。
——我从柜台的灰尘中扒拉出那个瓶子。
室内的烛火摇了摇,熄灭在风雨中。于是在一屋黑暗里,瓶子里的风种子成了唯一的光源,亮得温柔而梦幻。我却顾不上欣赏,直接扑到窗台边借着闪电确认:
瓶盖上的风印消散了。
千难万险等到了谜底被解开的时候,我就像推理小说里的那个关键证人,要把线索不顾一切地送到主角手中——于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矫健过,单手翻过柜台一口气推开门,大喊道:
“鹿野院平藏——”
可哪还有什么人影。回应我的只有稻妻空荡荡的街、满山的雨、满山的月。
最后我在那片山崖——对,您没猜错,就是那晚放走漂流瓶时,他眺望的山崖上找到了他。
也许鹿野院平藏说过的“直觉”确有其事。冥冥之中,我没有前往天领奉行要人,而是选择直奔此处——鹿野院平藏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当我气喘吁吁爬上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原地,背后千手百眼神像依旧矗立,他的身影在那耀世的光芒下显得有些伶仃。
这一幕与那晚重叠起来,只是添了些雷鸣电闪,少了首故人的歌。我边跑边咳,离他还有距离时再没了余力,咚一声跪坐下来喘气。
不料这一喘气就出了问题,怀里的捕风瓶突然滑了出去,在地上滚出很远。颠簸间瓶盖被震开,于是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青白的种子一泻千里,平地骤然起了狂风。
……吟游诗人,我虽然被自己绊了一跤,但听到这里你也不要笑。那确实是很大的风,大到将我们头顶的雷云都吹开了一个洞,露出苍白平滑的天色和遥远的月光。
而鹿野院平藏就在月光和风声中猛回头,错愕道:“万……”
他闭紧了嘴,我也睁大了眼睛。我们都看到了那个滚落在风场中央的瓶子,和风种子散去后,瓶内那卷小纸条露出的一角。
鹿野院平藏爬起来,扑过去。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急切的样子,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冲破了他的那层外壳,冲破了智慧与理性的拘禁,把侦探大人永远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假面扯得粉碎。
他的手指在抖,但仍坚持着把纸条慢慢抻平了,像在打开一个陈年疑案的卷轴。
“南……”顺着纸卷展开的方向,他有些艰难地逐个辨认上面的字,“十……”
那也是一张船票,盖了南十字船队“永久有效”的戳。购票日期足以追溯到眼狩令开始之前,而登船人姓名那一栏,用温雅克制的字迹题上了:
鹿野院平藏
“怎么回事?”我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
明明花了这么多心思,可是万一瓶子没被打开,风种子没被放走,这张船票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了……你说这是礼物,可哪有礼物是这样的?
“南十字……我早该料到的,南十字船队……”
鹿野院平藏突然笑起来,渐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捂住了眼睛,只剩下颤动的双肩。围绕这片山崖的风场将笑声传得很高、很高,直至雷云之上,一只海鸥在风暴中盘旋。
下一秒,它消失在骤然劈开夜幕的闪电之中。
我抬头,视野尽头的天守阁上亮起一团雷光,还不等我看清楚,恶曜之眼便陡然裂开,将雷云照得一片惨白。
大地在雷霆的威光下震颤,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蜂鸣声,惊起一片飞鸟。无比绚美的刀光从漫天黑影中涌出,那位神明踩着万物崩毁的杀气,拔刀,前斩。
万籁俱寂。
但这一刀竟然没有真的落下来。云层与地面在压力下骤然崩裂,声浪席卷世间,镇守之森的茂林摇晃作响——而刀光凝在半空,一道青紫的剑气抵住了它,风声与雷声在爆炸中角力。
我心跳如擂鼓,不知道是被冲击波扫过了胸腔,还是震悚于“有人接下了无想之一刀”这个事实。而鹿野院竟然在天崩地裂间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发绳都被扯掉了,身影在千手百眼神像的华光中显得太过狼狈而渺小。
迎着怒雷与狂风,这个渺小的人大喊道:
“————”
我的耳膜在爆炸中震动,强光下鹿野院平藏的侧脸有些过曝,只能看清微微颤抖的嘴唇,和当初那个雨夜、他在醉梦里呼唤一个人时如出一辙的眼神。
万叶——
声音超载带来的寂静中,我意识到这是个名字。
万叶,枫原万叶——
你这个骗子——
我不明白爱情。对不起,我这么说,可能是因为我的爱情是失败的。
最开始,我曾以为它的真谛是相守,为此我向自由之神献上蒲公英与歌声,请他祝福我的爱永葆纯真。但很快,爱情向我证明了,它脆弱如湖中倒影,风一吹就会碎成涟漪。
因此我仍然不明白,爱情的真谛究竟是什么。是执念?是放手?是向命运妥协还是永生永世的追逐呢?
但至少我现在渐渐意识到,鹿野院平藏最开始买下那张船票的目的,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追寻背叛誓言的鸟儿,追寻如易碎泡影的爱情,追寻一个也许永远不会有的答案,哪怕为此漂泊流离,困于执念的牢笼中而不自知。
而枫原万叶不一样。年少时分留给鹿野院平藏的那一张船票,只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送他去看绝云间的晨雨,看龙脊雪山的暴风,看赤王陵的沙浪……仅此而已。这颗小小的风种子一直埋伏在鹿野院平藏的命运中,只要他放下这段情感的困囿,不再无意义地等待与追寻,他们的契约就会解开,风场破土而出,还给他真正的自由。
真是温柔又残忍的人。可惜枫原万叶唯独没有料到,鹿野院平藏,这世界最好最执着的侦探,决不会放过导致他一生中唯一失败的罪魁祸首。
他会抓住他的。
“我讲完了。”
我说着,给绿帽子酒客斟上今晚的第三十七杯酒。“你确定还要喝?我这里不接受拿竖琴来抵账。”
“这外号也太难听了,还不如我一个故友取的。”他抿了一口,说那请容我向你介绍这把琴,它属于全世界最好的吟游诗人温迪。
我道好的,如果你能按时结掉这些蒲公英酒的账的话,我甚至能尊称你为巴巴托斯风神大人。
他呛住了,咳了半天。
——诶呀停停停,说回你的正题。温迪——不论真假,姑且让我这么称呼他吧——拨了拨琴弦,很狡黠地一眨眼。你说,想要我编写一首歌谣来传颂这个故事,那我还不知道每个人物的结局呢。
你希望是一个好的结局吗?我问他。
我喜欢好的结局。温迪拨弦,熟悉的音符流泻出来,他的表情少见地有些感慨。
——啊,我太久没有听到这首歌,今天弹得都有些生疏了。
琴弦在他怀里闪闪发光,随指尖的跳动,一颗一颗荧白的风种子落了下来,青风渐起,绕着脚踝在酒馆里盘旋。
于是,在满屋故土的气息中,这位“全世界最好的吟游诗人”叩了叩琴身,开口唱道:
染一身海藻的清幽,
枕一片白昼的沙丘;
明亮的羽翼划破浪峰,
多么从容啊,洁白的海鸥。
在歌声中,他带来的那束蒲公英被尽数吹散。我看着那些白绒飞出了窗,飞过海滩上打洞的将军蟹,飞过不远处码头上正向人挥手告别的金发旅行者,飞过终于再一次停靠于近海的南十字船队的旗帜,一路飞往稻妻城的月夜尽头。
啊,我的爱人
我有一个疑问由你确认。
你可否告诉我思念的真谛,
是挥别的一瞬,还是永恒。
死兆星号的影子像一座沉默的山。桅杆的顶端坐了个人影,正低头擦拭长刀,风系神之眼在月色里荧荧闪动。
他没有发现的是,脚下也亮起了同样的光芒。在旅行者所在登船队伍的最前方,另一颗风神之眼已经被主人带上了甲板——那人正直奔桅杆而去,蒲公英飞舞的风里,他的身影划成了一道青绿色的流星。
于夜空中再次相遇的流星。
我想起了初见鹿野院时,他带起的风暴和纷纷扬扬落下的蒲公英雨。而此刻,那个意气风发自由潇洒的鹿野院,似乎也在这场新雨中真正复活。
然而啊
看起来是个好结局。温迪也笑了,说值得再喝一杯酒作为庆祝。
在风种子的围绕里,他最后一次扫动琴弦,唱出整个故事的尾声:
然而啊,
人间的国度里,
风再不必雷雨来恩准;
自由的花束抛向你我
被海鸥衔回故乡的晚春。
[End]
[1]引用、改编自日本近代诗歌《海鸥》,作者石川啄木。 为符合原神世界观 部分内容做了改动
后续温迪所唱也是以《海鸥》为蓝本重写
温迪:啊嚏,所以那人外遇对象真的是只猫……
后记:
先祝小鹿生日快乐!
终于把这篇写完了~在今年情人节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差不多完稿,如今才修补了逻辑情节,改动了人物出场,变成现在的模样。
其实洋洋洒洒这么长,初衷只是想讲一个关于“等待”与“追寻”的故事。最开始所有人都在等待:飞鸟在等待狂风,修女在等待骑士,鹿野院在等待万叶,稻妻在等待解除锁国令的契机……而能结束这样等待的,就是那些寄托了人民愿望与思念的漂流瓶,和那些恰如其时引起风暴的“风种子”。
“去追寻吧,哪怕只有一瞬的光亮” 我对枫鹿关系的理解也是如此。
后续会写另一篇来讲述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包括枫鹿相依相伴的青春、分开的波折和那个“契约”(其实就是幼驯染瘾犯了)大概能被视作前传
有兴趣的读者宝贝可以稍等~
最后很感谢你能看到这里☺️ 如果可以,相比于红心蓝手,更希望得到你的文字反馈 我很期待!
再次感谢~
【枫鹿】看镜头!别再看天领奉行了!
◎ooc预警
◎cp 枫原万叶×鹿野院平藏
◎原著pa 未交往xql的表白现场
◎ladies and 乡亲们,没错又是我,我又来造谣了!详情请参考拍照地址
◎不喜者看到那个左上角的符号了吗?点就对了√
◎最后祝各位看的愉快
不得已从弥漫着梦见木气息的土地离开,随着死兆星压制海上的巨涛与风暴。从契约与岩石的港口,到风与自由的国家,乃至智慧之城与正义之都。旅途中不乏精彩的故事,但无论怎样扣人心弦,慢慢长夜,微风掠过,仍有那一抹回忆间的梦见木的...
◎ooc预警
◎cp 枫原万叶×鹿野院平藏
◎原著pa 未交往xql的表白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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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祝各位看的愉快
不得已从弥漫着梦见木气息的土地离开,随着死兆星压制海上的巨涛与风暴。从契约与岩石的港口,到风与自由的国家,乃至智慧之城与正义之都。旅途中不乏精彩的故事,但无论怎样扣人心弦,慢慢长夜,微风掠过,仍有那一抹回忆间的梦见木的气息萦绕。
故乡,还是不同的。
枫原万叶这样想着。正午的阳光很是温和,照在身上暖暖的。鼻尖围绕的,是许久未曾谋面的梦见木的气息,淡雅,轻柔,但好似少了些……温度?
“哎呀呀哎呀呀,看来枫原大人在外游历是长进了不少呢,都可以闭着眼爬山路了。”
啊呀……一般来说,思绪被猝然打搅固然会不悦,可如果扰乱自己思绪的人是他的话……
面对那人总是捎带无奈的枫眸睁开,少年的模样又一次被刻进赤若辰砂的眼眸,包括那耀眼的笑容。
“只是稍眯一会儿感受一下家乡的气息罢了,这段路在下也称得上熟悉,只是一会儿,不会摔……”
所谓新时代的言出必行,现实会公正的给所有立下flag的人当头一棒。
石板是平坦的,动物是没有的,一切的干扰项都是不存在的。但枫原万叶的脚依旧是这样华华丽丽的崴了一下,向侧边倒去。
“只是一会儿,不会摔~”
眼疾手快把枫原万叶扶住的那人当真称得上是一个好的演员,语气、神态都太过于惟妙惟肖,一听就知道他到底扮演的是哪个正捂着脸恨不得把自己立刻打包去死兆星的人。试图逃离的想法在对方放肆的笑声的加持下愈发成型。
“啊嘞,万叶这是想临阵脱逃了嘛。”
“平藏……请不要再调侃在下了……”
浪人未能成功掩盖的耳尖晕染上羞赧的颜色,一向懂得见好就收的侦探微微克制笑声,朝着下一台阶上的浪人伸出手:“万叶小朋友,请牵好大人的手,我们该走啦。有了侦探的保护后你可以放心阖上眼咯。”
只是凑巧,那一抹鎏金不偏不倚落在少年的身后,就连那先前略显夸张的笑靥此时也恰到好处,而少年伸过来的那只手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温热。
像往日那般,枫原万叶不知如何拒绝,或是说,他从未曾想过要拒绝对方。自幼时相邀一同去踢鞠毬,到试胆大会结束后的邀约,那人的邀请总是真诚的让人无法拒绝。
明明自己也不是不会拒绝别人请求的人啊……即便如此想着,枫原万叶搭上对方手心的手却是十分自然的握紧了对方:或许自己在面对这人时根本不会存在拒绝这一选项吧……
绷带的质感稍显粗糙,叙写着对方因时间的改变。可浪人手心的温度却依然如幼时般温暖,好似就这样牵着牵着,两人就会像小时候那样,慢慢地一起走回家。如今总是漂泊的枫叶飘落于橄榄石般透彻的潭水间,溅起层层不易察觉的涟漪。鹿野院平藏微微偏头,遮掩下丝许不宜时节的感情:
“一定要牵好哦~鹿野院大侦探为你保驾护航。”
“好,谢谢侦探先生的保护啦。”
枫色的眸子藏匿于眼帘下,枫原万叶并不担心如今自己是否会再次跌倒。被自己紧握的手的主人一定会保护自己的,他一直如此全身心相信着。
梦见木的气息再次萦绕于鼻尖,淡雅、轻柔,还有……枫原万叶握住对方的手又紧了紧,那一份先前缺失的温度……这是……家乡的味道……
“我说万叶啊,让你闭眼你真的就这么闭上了啊!不怕我带你撞树嘛!”
“嗯……我的直觉告诉我,平藏不会这么做的。”
“……喂!枫原万叶!”
影向山上的小径间跋涉的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前面一个不似往日般雷厉风行,三两下就到了山顶,反倒是在寻着最平坦的路。后一个微阖双眼,嘴角洋溢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那人的小心与关照。
微风正好,阳光不燥,求签的人吵吵闹闹。而他们融入其间,却又拥有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天地。
“老姐!”
手是对方自然而然松开的,那人留下的温度渐渐消融于空中。空荡荡的手进入视线,引起阵阵恍惚,红枫的瞳间余留下连它的主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感,名为不舍与失落。
但枫原万叶很快就回过神来,礼数周全的向面前的鹿野奈奈问候着。
好不容易熬过鹿野奈奈日常关照,趁着她找小早柚的时候成功溜走的两人看了看略显狼狈的彼此相视而笑。
“许久未见,奈奈姐还是这么有精神。”
听到这,刚刚被教育的的狗血淋头的鹿野院平藏立刻就精神起来,述说着自己不知憋了多久的吐槽:“那是当然,你是不知道,老姐她在你不在的时候训我的样子!我当时就只是为了一个案子连续熬了三天通宵嘛,老姐她就……”
“三天?”
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什么的鹿野院平藏立刻止住接下来的话,干笑了两声迅速转移着话题:“哎呀呀,玄冬林樆小姐正好有时间呢。万叶快去求签吧!”
被鹿野院平藏猝不及防一推向前踉跄几步的枫原万叶直接来到玄冬林樆面前,知晓对方很有个性的枫原万叶暂时将刚刚的问责放在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心虚到处乱瞟的鹿野院平藏,随后拿起签筒开始求签。
“运势大吉,宜与故人再会。唔看来万叶你今天运气不错哦。”
瞥了一眼凑过来看着自己签文的鹿野院平藏,枫原万叶微微叹气:“平藏,不解释一下熬了三个通宵是怎么回事吗?”
见实在逃不过去,鹿野院平藏只好含糊开口道:“就是在找线索嘛……只是三个通宵而已嘛,万叶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干过。”
“可平藏之前有答应过我,不会在处理不紧急的案件时伤害自己身体的。”枫原万叶避开鹿野院平藏反过来抛给自己的质问,淡淡地将之前鹿野院平藏自己立下的承诺搬上来,“解决案情固然重要,但相比于你自己的身体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明明你还没有能正当管我的身份呢……怎么比老姐还啰嗦。”鹿野院平藏暗戳戳的嘀咕着。
“平藏……”听力一向极佳的枫原万叶自然将鹿野院平藏小声说给风听的话语尽收耳中,面对对方似孩童般的辩解,他有些无可奈何勾起唇角,“那平藏觉得什么样的身份说才能让你答应我不再损耗自己的身体呢?”
啊……他总是这样……鹿野院平藏对上那双不论经历了什么,面对自己时总会带着几分独属于那人的温柔的瞳孔。自己独占的对方那一份偏袒与宠溺总会令自己……存有那一份念想啊……
笨蛋万叶……鹿野院平藏在心底默念,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人对自己的不同,但这种不同却又稍显缥缈。是镜中花水中月?又或是……他真的也存与自己一样的心思……
只是试一下……鹿野院平藏弯起双眼,尽可能将自己放松着。试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总得……很亲密吧。”他说出来的话语轻快而又自然,完全看不出这是他在紧张情况下道出的话。只有暗暗攥着外套的手反馈着他那真实的内心活动。
碧绿的眸间隐含着期待的亮光,又夹杂着些许忐忑。他在盼望着一个答复。
终于,浪人微扬的唇瓣轻启:“那在下觉得,在下是有这个权利的。”
“毕竟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挚友了。”
……
“是——啊——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挚友了!”鹿野院平藏身侧的手指微微卷起,捏起拳头,面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下次不会了。”
枫原万叶看着侦探突然洋溢出来的那非比寻常的笑容微愣,试探道:“平藏?你是不是生气……”
“我?我很好啊?我今天见到了许久未见到的挚友万叶呢!当然很开心。”鹿野院平藏笑容依旧灿烂,“只可惜,侦探还有案子要查不能继续陪刚刚回乡的枫原万叶大人了。万叶等会不是要去茶室吗?我就不一起去了。先走啦,万叶下次再见咯。”
“等,等一下……平藏?”
在大脑稍稍有些宕机的枫原万叶的注视下,鹿野院平藏十分潇洒地离开了。
那人行动之快,像阵风一样跑远了。也许该说……他真的是动用神之眼然后跑远了。顺着山路向下走的枫原万叶感受着那人残留的元素力,对方这样与其说是有紧急的案件要查,倒不如说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要远离自己。
我……说错了什么吗?鹿野院平藏离开的是十分潇洒,徒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枫原万叶恍惚着走下山。直到偶遇来到稻妻留影的旅行者,他才停止反思。
“鸣神大社的签文上说今日运势大吉,宜与故人再会。看来是应在你身上了,好久不见,旅行者。”与故人相会固然可喜,枫原万叶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同许久未见的朋友打着招呼。
同旅行者交谈片刻后,本该以茶结尾的话语却鬼使神差的一转:“见笑了,其实……我回稻妻也不只是为了品茶。”
望见对方带着好奇的目光,枫原万叶继续道:“我毕竟生长在稻妻城,虽然不得已离开过这里,但稻妻城始终还是我的家乡。”
有着那带着温度的梦见木的气息的家乡。
“偶尔归乡,看到一些幼年认识的人,去熟悉的地方呆呆。会感觉到自己的根还扎在这里,旅途上走得更从容些。”
平藏就是如此,看着还是老样子的他……心里总会安定许多……
“用留影机固定回忆是个好想法,浪游天地的人更需要锚,对你我来说都是这样。”
锚吗……说到此处,枫原万叶有些恍神,心头微动。
见到因自己的停顿,面上略显不解的旅行者,枫原万叶反应过来:“说了半天我的事,恐怕耽误你留影了,如果需要人协助,只要同我说一声便好。”
应对方要求合过影后,枫原万叶仍有些神游在外。
“万叶不是还有事要忙吗?不快去吗?”
枫原万叶微怔:“没关系的,茶室那边不急的。”
“我说的可不是指去茶室找中西先生哦。”收好相机的少年仍见枫原万叶不胜了解的神情,用手遮掩住嘴角稍显对朋友调侃的笑容,“天领奉行不去吗?万叶方才可是一直望向那个方向的,包括刚刚合影时也是,会时不时往那边看。”
“我……”仿若某些掩于心底的心思被外人揭开,思绪比先前更加繁琐杂乱。
为何自己会说签文上的故人是旅行者,而不是自己回到稻妻首先去寻的平藏?或是该问自己的内心到底给平藏定义的是什么身份?自己为何会在提到锚时,不自觉的浮现出平藏的身影?
一切的答案好似呼之欲出,却仍像隔了层半透明的糖纸,若隐若现。
不知是如何告别旅行者的,再回神,枫原万叶发觉自己已经来到天领奉行的门口。
只可惜,他相见的人并不在此。也是,忙着去探案本来就只是一个借口……枫原万叶委婉推辞热情地想帮他寻找鹿野院平藏的上杉,在对方,“你知道去哪儿找平藏前辈吗”的话语下步履坚定的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那是家的方向。
“私闯民宅罪加一等,通缉犯先生。”
用钥匙打开房门后,枫原万叶便看见某个说要去查案子的侦探安安稳稳的坐在院子里双眼微阖,好似在小憩。
浮躁的心情看到那人的一刻陡然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不算陌生的悸动,一份只要面对那人就会时不时的宣告自己的存在的悸动。
“回家并不能算得上是私闯民宅吧,侦探先生。”
走向那人,再顺其自然的坐在那人的身旁。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一切好像都恰到好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身旁的人是他。
“这明明是我家吧。”终于愿意睁开眼瞧瞧身旁坐下的人的鹿野院平藏,手撑着脸颊,眉目间仿若还存丝许恼怒的余韵。
小跑回来的浪人面上还有些许红晕悬挂,稍显讨好性质的微笑让人无法再生起气来。啧……长这么好看干嘛……鹿野院平藏撇了撇嘴:“怎么突然回来了?”
被对方承认这是两人共同家的喜悦与猝然浮现的紧张交融,很明显后者在此刻更占上风:“想……探寻一些问题的答案。”
“答案?”
对方被自己吸引所有注意力的样子着实很好看,心脏……跳的好快。只是顺心而为,枫原万叶又悄无声息地缩短了两人间的间隙。他有预感……或是用对方的话来说,他的直觉告诉他,好似有什么将要不同了。
“平藏当时说,需要很亲密的关系。那平藏觉得,什么样的关系在你那里……才能算很亲密呢?”
像个在老师面前渴望知识的学生,枫原万叶眼中的认真算不得虚假。
真是狡猾啊……发觉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鹿野院平藏连忙侧过脸试图遮掩。
沉默半响,枫原万叶终于收到了问题的标准答案——
“恋人。”
见枫原万叶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鹿野院平藏脸颊的霞色再也无法掩饰:
“笨蛋……我喜欢你……”
回复鹿野院平藏的,是长久的沉默。久到,鹿野院平藏自暴自弃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哎呀呀哎呀呀,看来枫原万叶大人也会有应对不了的情况呢……放心好啦,我刚刚只是……”
“我喜欢你……我,我是说……平藏,我喜欢你。”
鹿野院平藏的手被对方紧握,明明先表白的人是自己,对方却更为紧张的不成样子。从耳根到脸颊,每一处都红的彻底,连带着拉住自己的手都烫的厉害。
“抱,抱歉,先前没有知晓你的意思。我现在才想通为什么说到锚时我都会想起平藏,为什么提到故乡的第一想法也是平藏……不,不对。我,我的意思是,平藏,我喜欢你。我,我真的很喜欢平藏。是……想成为恋人的那种喜欢……”
说出来的话是语无伦次的,是越来越小声的,同时也是那人——笨拙的真心。
这次的沉默是鹿野院平藏的笑声打破的,一直因害羞不敢抬头看对方神情的枫原万叶还是没有忍住微微抬眼看向对方。
“这些话一点都不像是万叶说出来的呢。我知道了~你很喜欢我。”
明明脸上的红晕和浪人不相上下,侦探就开始反过来调戏对方。这对好不容易才互通心意的浪人来说算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当然是好事,毕竟他收获了独属于自己的男友以及共度余生的恋人。况且……
“嗯,我很喜欢平藏。”浪人看着因害羞熟的不能再熟的新晋男友笑的愈发欢快,一点都不像平常侦探一撩就脸红的纯情样子。
况且……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自家侦探先生的策略。
但……面对侦探突如其来的吻。浪人承认,他目前没有任何的应对策略……
只能说,果然还是侦探先生更胜一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