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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关宏宇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撕下纱布，原来是刀疤的地方只有一条白线。

　　“挺好的嘛，”站在他身后的周巡说，“早先门诊的时候医生就说了，时间长了晒黑了，白线也就不见了。”

　　关宏宇捋了捋头发——他把头发剪短了，不再是关宏峰的发型。周巡说：“行了，别臭美了，帅得很。”关宏宇扭过头问：“我跟我哥谁帅？”周巡说：“你们俩哪儿哪儿都一样，你说呢？”关宏宇挑眉，反问：“哦？哪儿哪儿都一样？”周巡眨了一下眼，笑骂：“你他妈是不是皮痒了，也不怕你哥听见。”关宏宇说：“没事，抽油烟机开着呢，他听不见。”

　　他们三个在关宏峰家里，关宏宇负责买熟食，关宏峰负责做饭，周巡说他负责洗碗，关宏峰说算了吧，家里的碗盘不便宜，到时候还是我来吧。

　　其实关宏宇一个人在这里住，关宏峰住到了周巡家，但是关宏宇打算搬走。洗脱罪名后，以前假死取消的户籍也都恢复了，他现在完全是个自由人。于是，他说我总得找个活儿干，总不能再像以前哥你一份工资我们俩人花，何况你现在有家有口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周巡笑，周巡说：“滚，我要他养？”关宏宇说：“就问你和我哥吃饭你掏过钱吗？”周巡语塞，便梗着脖子说：“那是他自愿请客，不关我事。”关宏峰在一旁淡淡地笑。

　　是，他自愿请客，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关宏峰炒了两个素菜，凉菜和卤肉是关宏宇买的，还有一荤一素两盘饺子。关宏宇和周巡开了两罐啤酒，关宏峰不喝，就慢慢吃菜。

　　关宏宇问：“支队里大家都什么反应？”周巡说：“能有什么反应？关队一直都好好的，正常工作，至于关队的弟弟，活呀死呀的也没必要到处去说。”关宏宇有点不开心地说：“那就，没人关心我？”

　　关宏峰淡淡说：“其实，也是上面故意要淡化这件事的影响，认真计较起来，我也当不了这个队长。”

　　关宏宇这才琢磨出味儿来，说：“哟，难得，这回连郑旗都肯通融了？”旁边周巡哼一声说：“他想不通融，也得掂量掂量长丰的破案率啊。”

　　关宏宇点点头，又盯着关宏峰的脸说：“我说哥，领导们都替你瞒着，但是你也不能天天贴纱布上班啊？你看全支队都知道你做了除疤手术，总不能一直贴纱布，人家还以为你手术失败毁容了呢。”

　　周巡跟着他去看关宏峰的刀疤，关宏峰摸了摸自己的脸。

　　吃完饭回周巡家，周巡和关宏峰并肩走在马路上——牧马人没了，两个人只能打车上下班。

　　天已经全黑了，一路上也并不是全都灯火通明，可是关宏峰的脚步很稳。

　　周巡悄悄看一眼他，小心地问：“你……没事？”关宏峰说：“嗯。”他拉住周巡的手，一起塞到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周巡低下头，偷偷咧嘴笑，又说：“我觉得你弟说的没错，你是该去做手术了，就明天吧，我陪你去。”关宏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就问：“宏宇做手术，也是你陪的？”

　　周巡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说：“老关你怎么这样……”他想把手抽回来，被关宏峰又按了回去。

　　“明天下午吧。”关宏峰突然说，带着一点笑意，“上午得去市里开表彰会——我们两个都得去。”

　　其实周巡有点恍惚——熟悉的门诊，熟悉的门诊手术大厅，他跑来跑去地交费取药，关宏峰像他弟弟一样袖着手等着。

　　接待他们的护士也正好是当初那位，她对他们还有印象，见到关宏峰的时候露出一脸迷惑的样子。“你们……是不是以前来过？”她狐疑地问。周巡说：“来什么来过啊快点儿你就说这药对不对吧！”

　　护士被他吵闹得忘了怀疑，连忙带着关宏峰进手术室，关宏峰进门之前回头看一眼周巡，周巡举起手说：“我就在这儿等你，别害怕，不疼。”

　　关宏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周巡等待的时候又睡着了，他做了梦，梦里是一些碎片，有血，有泪，也有温存的抚摸。

　　他睁开眼，看见关宏峰。

　　关宏峰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他带着睡意的眼神飘忽而茫然。“老关？”他轻声叫，伸手去触摸关宏峰脸上贴着的纱布，“你的脸……怎么了？”

　　关宏峰俯下身，轻声说：“没事，很快就会好了——我们都会好了。”

　　周巡的眼神清明起来，他非常罕见地露出一种腼腆的笑。关宏峰把他拉起来，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周巡问：“回支队还是回家？”关宏峰说：“都不回，我们去4S店看车。”周巡“啊？”了一声，关宏峰说：“再给你买辆牧马人吧。”

　　周巡吃了一惊，说：“这车不便宜，当初可掏空了我的家底。”关宏峰说：“说了，我给你买。”周巡几乎要跳起来，叫：“你你你这么大款吗老关？！”关宏峰说：“这几年我都没什么大的开销，存的钱又做了一些投资，收益还行吧。”

　　周巡瞠目，说：“你你你是说我傍上大款了？”关宏峰笑，然后绷起脸说：“别废话了，就今天，要是人家关门了明天可就不算数了。”周巡忙说；“别别别，走走走！”

　　他拉着关宏峰就往外跑，一直跑到大门外。

　　阴霾尽散，阳光灿烂。

　　长夜已尽，东方既白。

　　（全文完）

一路

*曾经略微脑补过的一个关周“聊聊”场景，cp还是cb也说不清楚，反正他俩一向是说不清楚。

*很短的片段，忽然想起来了。

*OOC。

周巡进了门。

中午刚过不久，天光正亮堂的时候，303室屋子里却像阴天。遮光窗帘全拉严实了，房间里只开着几盏台灯。

关宏峰开门时，人隐在门后面，周巡看不见。他也没在意，进了门径直往里走，一直走到餐桌旁，扯开椅子坐下。

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他给自己点了一根。

过了一会儿，关宏峰慢慢地走过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俩谁都没说话。

周巡仰头抽烟，关宏峰微微侧坐，视线落在冰箱旁边的案情整理板上。

就这么静了一会儿。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周巡不抽了，一抬手想把剩下小半截烟扔到地上，低头一看，关宏峰家是木地板。他嘿了一声，转头四处找趁手的地方。关宏峰起身，从厨房餐盘架子上给他拿了个陶瓷碟子。

周巡接过来，把烟灭了。

关宏峰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看样子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周巡倒突然有些想笑。

还是周巡先开了口：咱俩也用不着说废话了。我估摸着，上午我跟你说聊聊，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关宏峰微微点了点头。他已经感觉到周巡有所察觉了。这个情况，虽然不是他希望发生的，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应对。

关宏峰安静了两秒，说：聊什么？

周巡把手插进外套兜里，说：去年2月13号的晚上，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关宏峰一愣。一股尖锐的情绪穿过他的身体。

他终于抬眼盯着周巡，说：你在审我？

周巡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应该审你吗？

他俩互相看了一会儿。

关宏峰缓缓地、缓缓地沉下一口气，开始交代那个除夕夜发生的情况。他一向条理清晰，陈述案情，也不需要周巡再多问什么。

关宏峰说完，周巡点点头，这就算明白了他为什么栽赃关宏宇。他不再有疑，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儿竟然有一丝讽刺的趣味：得亏你有个双胞胎弟弟。

关宏峰又是一愣，眼神暗下去，说：嗯。

周巡说：我刚才在市局见过他了。陪你玩儿这么大一票，我还真觉着，他说不定是个当警察的料子。

关宏峰没接话。

周巡忽然盯着他脸上的伤疤看了看，说：你弟脸上那道，是谁划的？你还是他自己？

关宏峰几乎想苦笑。周巡这人，天生一身伤口上撒盐的功夫。

关宏峰说：他自己。

周巡点点头说：是条汉子。

说完，他看了看近旁已经空荡荡的鱼缸。关宏峰跟着他看过去。周巡这次倒没再问老虎去哪儿了。他露出一点儿无奈的、几乎又有一些怜悯的神情，长长地叹了口气，喊：老关啊……

关宏峰怔怔地听着。以往，案子走进死胡同的时候，周巡就会频繁地叹气。每到这时，关宏峰就会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是现在，走进死胡同的是他关宏峰本人。

关宏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静了一会儿，周巡捋了把头发，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关宏峰沉默片刻：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市局为什么要带走我。

周巡点点头，一边站起身来：这个我想想办法。

关宏峰也站起来，莫名觉得要叫住他：周巡——

周巡看着他。那目光，仿佛是在等待着关宏峰说些什么，又仿佛是在向关宏峰诉说些什么。

关宏峰定住。

千言万语都滚滚而过。

周巡的目光是那么熟悉。三年前，他跪倒在那片吞没了伍玲玲的血泊之前，赶过来的周巡也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是无言的承担。

玲玲，吴征，刘长永。他们都死了。

咱俩还活着。

既然活着，就要把案子查下去，查到水落石出，查到天光大亮。

关宏峰忽然觉得一颗心安定下来。

周巡是一个好警察。

几个月前韩彬的那句问话，此刻又飘过耳边。2月13日那个除夕夜以来，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出现过太多次。

我还是警察吗？

关宏峰不知道如何回答。太多晦暗的东西堆积在他心里，他看不清楚。

但是，在周巡得知他的秘密之后，在他与周巡共同站立的当下，他感到一切又都清晰了起来。

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他做了什么，他知道，他始终想要当好一名警察。

这或许就足够了。

周巡掏出手机，点开拨号键盘，递给关宏峰。关宏峰接过来，输入一个号码。

周巡拿回手机，看了一眼，点点头，接着把号码删掉。

有消息我联系你。他说。

好。关宏峰说。

周巡出了门。

303室复又安静下来。关宏峰在昏暗的光线里站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十六年前，周巡来找他报道的那个早晨。那天是正月初五，破五节日里，到处都是放鞭炮的声音，那么响亮地宣告着诸般禁忌在此日破除，新的一年正式拉开序幕。

曾经，他说周巡没得选择。现在，关宏峰知道了，选择从来都在。十六年前那个早晨，周巡选择了他。十六年后的今天，周巡再一次地——

选择了他。

他们是在同一条道路上相遇了的人。

这条路，他们还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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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想写的无非是“你在审我”和“我不应该审你吗”两句。两个警察，一对搭档，十五年。他俩其实又有什么需要多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