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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香远中长篇小说《孤独的行走》第十一节《她》
赵香远 2019-06-18

因为经常在书城见面,我们自然而然就熟悉了。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交往,我以为她和我一样,也是羁留在这座城市的过客,偶尔凑在一起聊天才知道她来这座城市好多年了,现在孤身一人,住在书城附近,于是心里对她多了几分默默的怜惜。也许是她外表像谜一样的缘故,她身上那股神秘感并没有随着了解而消失,反而越来越浓,它深深地吸引了我。我们谈论一些事情,没想到竟然分外投缘,彼此的话语也就多了起来。当然谈论的话题都是与书城有关的,我们几乎从没谈论过自己的事情。在她面前,我像一个不惯沉默的人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下子有了说不完的话语,随手的一本书,书里的一段文字,我们都可以说上一大段。她的交谈方式也让我喜欢,每谈论一个话题,她总是微笑着听我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有时也插上一两句话,脸上布满了感情,非常亲近。那个时候,空旷的书城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我仿佛站在辽阔的原野上,站在波澜壮阔的大海边,站在空寂的山谷里,我的声音在书城高昂地回荡,我是天地中央的一个小黑点,天地围绕我在茫茫地转动,我看见了古老的过去和深远的未来,此时的世界是如此远大:长江、黄河、尼罗河、恒河、幼发拉里河、亚马逊河之水在奔腾咆哮,哺育着她们的儿女;昆仑山、阿儿卑斯山、乞力马扎罗山、喜玛拉雅山的冰雪刚刚消融,山花灿烂地开放,麋鹿欢快地奔跑;古老的塞纳河、莱茵河、伏尔加河上,月光随着流水在流动,演奏的交响曲荡气回肠;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人们建起了壮丽的空中花园,迎接他们美丽的新娘;古希腊、古罗马阳光明媚,美丽的爱琴海边,海伦和她的王子在散步,他们的爱情点燃了数个世纪的烽烟;阿育王看见了他的子民的苦难,放下屠刀成了佛,人面狮子斯芬克斯却还在让路人猜测他那个永恒的谜语……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会有这么多荒诞的想法,我和她谈论这些,她也是微笑地望着我,没有丝毫惊讶,似乎无论我的想法多么荒诞,都能接受我,理解我,这简直让我激动害羞。在她的微笑中,我像一个得了鼓励忘乎所以的孩子,各种奇怪美妙的想法像泉水一样汩汩流出,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把我震撼得不知所措,我看见了自己,那是一个真切自由的我,在从容不迫地和天地所有的人对话。谁说我孤单?谁说我寂寞?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她还在微笑,还在聆听,我就要说出心中藏着的美丽,把所有的偏激和愤懑变成一支和谐的乐曲。我知道书城可以包容我的声音,她相信我,还有许多人在信任我,他们的思想跟我相近,都在聆听我的诉说,是我忠实的听众,他们需要我。在这衰落的地方,我竟然听到了自己心灵深处的声音。

对于这个陌生的女人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我开玩笑问过她:“我们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也用玩笑的口吻回答我:“也许是吧,我也有这种感觉。”说来也许不会相信,因为气趣相投,我们之间竟然很快就有了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那种亲密难以说出来,但是内心可以感受到,像朋友又像恋人,远比朋友走得亲近,又比恋人有距离,是一种甜蜜而又简单的关系。这也许是在任何一个寂寞的地方,男人和女人都是容易产生感情的缘故吧。我们白天在书城进出,并着头说话,听见对方的呼吸,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无比轻松,微笑和眼神里都带着暧昧和亲切,以至于书城门口的老头都拿我们开玩笑,说好多年没有看见男女在书城谈恋爱了,我们既没有争辩,也没有承认,只是小心翼翼地维护这种关系,仿佛这种关系有来之不易的珍贵。晚上我们也相约到别的地方玩耍,一起逛街买东西,一起看新鲜的电影,像小孩一样嘻嘻哈哈,多年丢失的心情似乎一下子重拾起来。书城附近有不少灯红酒绿的地方,她在这儿呆久了,对这些地方远比我熟悉,她常带我去一家酒吧喝酒,里面很好玩也很自由,天天晚上有不少年轻人在那儿喝酒发疯,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叫人送两瓶酒过来,那地盘就是你的了。昏暗的灯光下人影在闪烁,大家在各自的地盘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可以和朋友窃窃私语,也可以跟着别人大喊大叫,要是你真的很放肆,随便找个女人抱着接吻,都没人说你,大家来这地方,本来就是为了发疯解闷的,你我逢场作戏,谁也管不着谁。那时你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全身的血液也随着强劲的音乐在疯狂地膨胀,潜藏的罪恶和欲望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灵魂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有一种说不出的新鲜刺激。喝足了,即使出丑也不怕别人笑话,因为这地方人散了,就谁也认不得谁了。她酒量不是很大,就在里面喝醉过好几次,只有醉酒的时候,才发现她并不是那么神秘,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难看地呕吐,一样糊涂地傻笑,甚至还会用书城俩老头的嗓门和别人大声争吵。有一次,她跟我说起以前经常到这地方来玩,许多人叫她“幺妹”,我楞了,以为是“妖媚”呢,于是问她怎么会有这么个名字,她指着前面一个被众多男人拥捧的女人说:“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年龄还小,人不懂事,和她一样疯狂招眼。”我还想继续问下去,她却说:“那些都过去了,不提了。”那晚她似乎有心事,喝得特别多,我在旁劝她不要再喝了,她竖起眼睛瞪着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在想什么呀?”出来人已经醉得不行了,又在路边嚷闹说着糊涂话,惹来许多人注意,我尴尬得要死,只好送她回家,那是我第一次到她家,房子不大,只有一厅一室,里面收拾得温暖明亮,厅的一角养了缸金鱼,一边的墙壁上挂了面很大的镜子,旁边是一些女人才喜欢的装饰品和一副美丽的画,画里深秋,落叶缤纷,一个女人在随风而舞,看上去很有情调。刚进门,她就蹲在地上哭起来,我去拉她,她冷漠地推开我继续哭泣,眼睛里充满着对陌生人的敌视,仿佛已经忘记了我是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那种哭泣,头埋在两膝之间,声音从头发里面发出来,开始只是呜鸣,肩膀伴随着有节奏地抽耸,后来呜鸣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洪水冲破了堤岸倾泻出来,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她双脚跪着,头抵住地面,手叉在头发中间,号哭里突然传出一阵努力的呕吐,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让人隐不住去猜测她心中藏了巨大的悲痛。然后弯曲的身子猛烈伸直,半边脸蛋贴到了地面,声音到最高处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另一种喀喀的声音,我怀疑她会在号哭中突然气竭死亡,但是几秒种后,声音又回来了,变成了动物临死前的哀鸣,身子也跟着慢慢弯曲回来,蜷缩在地板上微微地抽动颤抖。清醒后,她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残有惺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愣,垂下的眼皮和微翘的嘴角都露出鄙夷的神色,让人感觉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刚才的哭泣与她根本没有关系。

作者简介:赵香远,湖南衡东人,2003年毕业于吉首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2004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曾在诸多省市地区文学杂志报刊发表文章,现为深圳市作协会员。代表作有中长篇小说《孤独的行走》、长篇小说《开在边缘的向日葵》等,作品以视角独特、思想深邃、想象瑰丽、气势恢宏、高度深度、现实批判见长,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与个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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