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上海,是1991年,那一年我才20岁。
虽然是以出差为名,但因为跟着师傅,不必惦记工作上的事,所以其实是旅游。一天一夜的行程逐渐从北方连绵的山景进入到南方潮湿的绿景中,走出上海火车站后,顿时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似乎也不一样了。
街头人潮涌动,来来往往的车辆中,有一辆装饰华丽的车很吸引我的眼球,就是即将在上海举办的国际音乐节宣传车。师傅很敬业,下火车后直接去找他的一个工厂客户,工厂设在郊区,进入郊区后仿佛又回到了北方,这里完全感受不到大都市的喧闹与奢华,逃离了钢筋森林。也许是从小生在小山村,长在小城市的原因吧,我反而特别享受那种大都市的喧嚣,长期住在这里才好呢。
到了晚上,发现计划中的几个旅店都已客满,但师傅并不急,他每年都来上海跟一些厂家联络,有很多熟人,他带我去找他的老客户,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阿姨家的房子并不大,还有爬梯子上去睡觉的阁楼,阿姨是一位典型的上海妇女,有点胖,很娇气似的,我们就在他的拥挤的房间里接受了他们一家人的热情款待,吃他们自制的上海菜,虽然上海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她与她的丈夫还是非常耐心地用他们的上海普通话专心地与我们聊天。当我们这些北方人把到上海一游作为自己一件美丽的心愿时,这位阿姨的人生夙愿居然是有朝一日到我们山西的五台山去拜一次真佛…….。
阿姨领着我们找到了一家小旅店,在旅店的阁楼上暂栖一晚,据说在上海这样的阁楼比比皆是,上海的居住紧张还可以通过家家门外用铁链拴着的自行车体现,因常年经受不期而致的南方小雨的清洗,每一辆自行车都是锈迹斑斑,——人都要睡阁楼了,哪有自行车的位置。
旅店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全国热播的港剧《义不容情》,那几日晚间,走在街头经常从上海人家的窗户里传来人人都会唱的“冷暖那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
走在南方城市的大街上,心情就象那一尘不染的空气一样清新舒畅,外滩,南京路,古建筑……,上海街头的一道风景很吸引我,就是自行车群,每到红灯处,自行车就会集群,而后又群涌而去,这会让我想到海里常见的那种喜欢集群游动的鱼。这道风景同样吸引了一位日本女人,在《上海国际音乐节开幕式》晚会上,这位日本女歌手在谈到对上海的印象时,做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动作,说这里的自行车使她想起了她的家乡北海道。但上海吸引我的远不止这些,还有那清凉的空气,以及男男女女那清秀的面容,瘦长的身材,这些都影响我后来要求自己保持身材,要瘦。
第二天晚上,我们换了一家好一点的旅馆,配电视机的那种房间。有天晚上,师傅出去交际,我一个人看电视,上海电视台直播的是《上海国际音乐节开幕式》晚会,旅馆播放的是电影《阿郎的故事》,都很精彩,我不断地调换着频道同时关注两个节目。当发仔欲与张艾嘉重归于好遭拒绝时,我换到音乐节那边。画面上一个醒眉醒目英俊优雅的家伙正伊伊伢伢地唱着一支歌,是一首粤语歌,虽听不懂,但很好听,特别是他的嗓音如泉水一般,清澈而明亮。一曲唱罢,主持人走来,“陈百强,听说你每次演出前都要根据不同的歌曲换不同的服装,你是否想让歌曲与服装的风格保持一致”,“是呀,你怎么几(知)道”DANNY的这句憨憨的回答多少年来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如他的歌声,一如他那真诚善良的大眼睛,(当时我想琼瑶小说中的那些所谓大男孩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主持人继续,“我们上海的观众对你非常熟悉,特别是你演唱的《一生何求》”,观众席传来了热情的掌声和喝彩声,于是,他唱起了那首全国人民都会哼上两句的“一生何求,迷茫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阿郎的故事》已近尾声,发仔为了挣一笔奖金去参加摩托车比赛,被撞得头破血流,但当看到张艾嘉和儿子时,咬牙继续向前,这时传来了仿佛地狱发出的呐喊声般“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后来我知道这就是那首著名的被罗大佑称为全世界只有他才能写得出的《你的样子》。这首特别的“MTV”给我的感动尚未平息,音乐节那边也到了最高潮阶段,一位女歌手的劲歌热舞《倾斜》吸引了我,她一袭黑色紧身服装,头上做了一个发髻,相貌虽不算美,但高贵神秘的气质却是我一贯欣赏的女性风格,两个同样黑色紧身服装的男子列在她的两侧,三人亦步亦趋,和谐有序地随着音乐节拍边唱边做着各种舞蹈动作。因为在当时的国内,虽也有个别歌手会在歌唱间隙即兴来一段DISCO,但这种系统编排,由始至终与歌曲完整搭配的舞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被吸引了,同样被吸引了的还有现场的上海观众,潮水般的欢呼声经久不息,我记住了她的名字,林忆莲。她说“谢谢”时的样子很东方的,让人想起了林黛玉,与刚才很西化的表演完全不同。几个月后我买了她的第一盒引进版磁带《都市心》,当打开录音机,传来《灰色的逃脱》那激烈的鼓点时,我开始坐不住了,我怕我快要因她疯了。
第二天,在上海街头买到了一本久闻大名的《音像世界》,在中间彩页处见到了昨晚的那个大男孩与他的日本女友拥在一起幸福的样子,说她是日本人是因为她长得特别象前几年日本电视剧的那个阿信。很长时间之后,我才从目录中看到这个所谓的日本人其实就是那晚劲歌热舞的香港歌手林忆莲,真实太神奇了,这张相片可比那晚美多了,也温柔多了,我不由想到一些不恰当的形容词,如东方与西方的完美结合,或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
不久之后,这两位成了第一代最受我欢迎的香港男女歌手,此后,林忆莲的事业继续蓬勃发展,但几个月后,DANNY仔却发生了意外,“刚刚听到梦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但他的那些经典歌曲永远地记录在了我的生命里。
后来,又有过几次免费去上海的机会,但一想到那一天一夜的火车,我就却步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一转眼就是十五年。
……
从网友那里听说,林忆莲要回上海开演唱会,我有了故地重游的打算。经过十五年的加速发展,上海滩早该今非昔比,现在该不会再有郊区的小工厂了吧,昔日的阁楼应已成为上海人的一种回忆,自行车群恐怕不会再见到,那位阿姨想去五台山见真佛的心愿定已多次地实现……,上海人一定象我一样早忘记了那位日本女歌手的名字,但应该会记得曾被他们宠爱过的陈百强。林忆莲后来曾一度成为上海居民,与上海人共呼吸一片空气,所以,“光明芦荟酸奶美丽呈現林忆蓮2006上海演唱会”一定会受到热情支持……。
我要去上海,去游览今时今日的上海,十五年后,与林忆莲重逢在上海,这次不是隔着电视屏幕,而是在同一现场,与上海人一起聆听她娓娓倾诉这些那些关于她的爱情故事……
悄悄望这小馬路, 从前情怀再度,
看星看海看夜涛 ,踏过我踏过的路,
來不及问候你可好 ! 來不及问候早給你拥抱,
甜酸苦心往返 ,泪不知之间已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