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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车马慢
Owl 2023-12-09

这个夏初东奔西走,杭州、西安、南京,看了几场演出,十分尽兴。大雨高温都打击不到我,压垮我的是人山人海的暑期游客。今年,中国人开始在“要及时行乐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和“经济下行要勒紧裤腰带”这两种想法中拧巴生存,春天开始在社交平台开始流行起特种兵旅游,算是穷游的一种代称。作为老特种兵,筹划了周五下班跳上卧铺睡一觉到西安——周六晚听live——期间穿插打卡博物馆——周日下午高铁返沪的疯狂行程。但这趟旅程从买火车票开始游戏就进入了HARD模式。

     暑期虽然没有春运抢票紧张,但进入今年以来,一改疫情三年的惯例,平日票不是随买随有了,一踌躇就会发现理想车票已经售罄。从来没参加过春运的初级玩家只能懵懵懂懂加入了抢票大军(到现在也没想通抢票而已为什么携程玩出来那么多花头),抢得一张上海-西安卧铺票,返程却一直迟迟未有捷报传来,不得已将返程分成三段,曲折回家。

    三年前曾经来过西安,匆匆看过陕西历史博物馆,当时人已经很多了,参与了两次抢票才抢上。两个付费馆“唐代壁画”和“何家村遗宝”没时间看,记到了现在。今年,陕西考古博物馆也开出来了,想着能分掉一点人流,但七八次抢票下来被啪啪打脸。别说陕历博,考古博物馆也没抢上,三天下来刷新了几千次陕历博的抢票页面,几度进了最终确认的验证画面,却刷不出最终的“预订成功”,几欲吐血。行程未定悬而未决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卧铺绿皮车上。在最后一次尝试失败后,只能恋恋不舍地开始准备Plan B:汉阳陵和碑林。

    这些年坐过几次绿皮车,印象不佳,负分绝大多数都是浓重的烟味贡献的,还有一次在重庆到武隆的车上,看到当地妇女直接拿火车上公用的热水瓶,把瓶盖当杯子凑嘴边喝。还有长途列车的厕所,到行程后半段卫生状况可想而知。再者,硬卧和五个陌生人挤在一起,人身与财产安全与否是个随机数,听过很多把现金缝进内裤或鞋底夹层的故事,也刷到小红书上卧铺色狼的传说。自我检讨,上述的确是“城市人的矫情”。一上车我先是被硬卧高度震惊了,我买的是上铺,虽然隐私性强但离地两米,没有爬杆看上去攀爬十分困难。先在卧铺旁走道里的座位上坐着,等临睡前再上去。名为座位,其实极窄,还配了小边桌,必须侧身坐着,否则会碍着来往乘客和售货车的路。就算这样,我的肩膀一直被来往的人蹭来蹭去,胖子是坐不了这位子的。

 

 

    晚上六点多上车,不一会大家纷纷掏出方便面,乘务员主动提着热水瓶来分发热水,马上车厢里就弥漫着泡面香味。列车晃晃悠悠追着夕阳,逃离现实生活,延伸向远方的不确定性,只有绿皮车卧铺才能有这种迷人的流浪氛围。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同一车厢的室友,有带孩子的一家人,坐在下铺陪孩子看动画。还有两个男性,似乎是朋友,前面坐在走道里,后来回床铺上了。我去了次洗手间,洗手间看起来有过很多故事。约莫九点多左右腾挪上了床铺,谨慎地用防晒衣把自己裹紧,再盖上被子。脚边的空间很大,放下我的旅行包绰绰有余。但上铺的人如果有箱子不知道该放哪儿。熄灯后床头留有读书灯,我把手机放进衣服内插袋里,戴上眼罩试图入睡。列车在经过南京后便再也不停靠直奔西安。   

黑暗中我体会着列车的震动,并不是我想象中有规律的哐、哐、哐,而是更安静的摇摆,没有明显的机械噪音。隔壁硬座车厢飘来恼人的淡淡的烟味,上铺的空调风很大,有规律地隔一段时间开关,冷风直钻鼻孔,我把防晒衣的高领子拉过鼻子挡住风。室友都睡着了,没有想象中的呼噜声,都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仿佛五具“尸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好像慢慢停下来了,为什么呢?前方有什么情况吗?我也懒得探究。在半梦半醒间,不知怎么感受到了一丝天光,取掉眼罩一看手机已经七点,离到站只有两小时了。理好东西下床,列车慢慢驶进西安市郊的清晨,售货车又开始吆喝十块钱三包的果干,想到站前再做两笔生意。

    终于下车呼吸到西北的空气,并不比上海凉快到哪儿去,没有去年七月在山西的凉爽。趁早去子午路张记吃了碗麻酱凉皮和肉夹馍,去酒店洗漱换了衣服,定定神钻入烈日,奔赴汉阳陵。

    汉阳陵是西汉第六位皇帝汉景帝刘启的陵园,汉景帝与其父汉文帝一起开创了文景之治,是历史上的一代明君,其子是汉武帝刘彻。汉阳陵靠近咸阳机场,是一处有名的布展优秀但交通极其不便的历史景点。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可以步入从葬坑,沉浸式参观陪葬品。从小红书攻略来看,公交车下来打车不便,要步行半个小时才能到汉阳陵。实际从最近的地铁站下来随打随有,十几二十分钟便能到达。展馆与陵区分散,展馆中最吸引人的便是汉代陶俑,各个栩栩如生,衣裙和五官色彩依旧,难以想象是两千多年前的作品。从展馆出来,要步行二十分钟才能到陵区,一路几乎没人,大中午太阳明晃晃的直射下来,树荫延伸不出任何角度,宽阔的神道上无处可躲,只能直愣愣地晒着,我一个南方人第一次差点在北方晒晕。

 

 

汉阳陵在公元前126年竣工,分为帝陵、后陵,南、北区从葬坑、刑徒墓地等。沿神道向前径直映入眼中的是一座不算高的丘陵,是最中心的帝陵。思绪回到巩义市郊的几座光秃秃的宋朝王陵,这里绿植覆盖、神道宽阔、保护完备,与宋朝王陵相比多了些生机与肃穆。目前可供步入地下参观的是帝陵东侧的外藏坑。玻璃长廊的左右全都是陪葬坑,陪葬了大量陶俑、生活器具、粮食等等。汉朝人事死如生,汉景帝生前以勤俭治国,所以陪葬品多为生活起居的替代品。前有秦始皇十万兵马俑陪葬,阳陵用小小陶俑代之。

游览的游客不多,有几组暑假游学的小学生过去了,剩下一片寂静,站在幽暗的玻璃长廊中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恍惚间不知今夕几何,只有陪葬的陶俑和我面面相觑。

 

整个外藏坑展示厅都极暗,一出大门,西北的烈日让人睁不开眼。缘帝陵绕半周,凝望了半晌清朝立的“汉景帝阳陵”石碑,转过南阙门遗址,打车离开,回到现代社会。

吃过饭回酒店梳理一番,便去听了live。第二天早早起来收拾细软赶到碑林门口和讲解老师汇合,八点多碑林门口已是人声鼎沸了。三年前第一次来西安,去了陕博、钟鼓楼、大唐芙蓉园、兵马俑、华清池,独独没来碑林。听说碑林是书法爱好者的圣地,过于高雅,我们俗人难以欣赏。这次来碑林之前,我在路途上匆匆补完了《国家宝藏》碑林博物馆那集,确实是看进心里去了,心中一直默念着三件镇馆之宝——

石台孝经

昭陵六骏

颜氏家庙碑

还有《国家宝藏》国宝级介绍词中响当当的一段:

“宝刻渊薮,汗青永照,九百三十年,西安碑林。”

 

但碑林远不止这些好东西。我不懂书法,但文物的价值不止在艺术价值,我奔波千里而来,不仅为了亲眼看看传奇,更为了听故事。古人认为绸缎与纸张都易腐败,木头也易燃易枯朽,唯石永恒。相比于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的高大石质建筑、雕像、湿壁画,中国文化总是易碎的,木质的亭台楼阁与精巧的画作都在一场场战火中付之一炬,当我在石头上看到吴道子观音像,最坚硬的石头上雕刻着最飘逸的吴带当风,大师的杰作只能由这种形式保留下来,这最柔软与最坚硬之间的撞击给我当头一棒。还有王羲之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碑、张旭狂草的断千字文。皆非原作,但已是传世的最接近于原作的珍品。两周后我看了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盛唐,中国文化史上高光时刻,文豪与大师争相出世,扎堆挥洒才华,千年之后,在碑林可以集中一窥唐人的半分风采。

 

(昭陵六骏和颜氏家庙碑,我写了删删了写,总写不出一点因临前落泪的真情实感,只有听老师娓娓道来才能感同身受文物背后的家国情怀)

 

这里的文物,任意拿出去两件,都是省馆镇馆之宝的水准,碑林却“漫不经心”地紧密陈列在展馆中,七月的西安,所有人都冒着热气、汗流浃背,人多的几乎要贴到碑上去。很多碑甚至没有玻璃罩,袒露在外面,听说是为了方便随时拓印。还有些珍品,比如颜氏家庙碑、大秦景教流传中国碑只有正反面有玻璃罩,两侧依旧袒露着,我亲眼看到儿童拿手指抠着描摹大秦景教流传中国碑的篆文。更有甚者,是石刻艺术室里的李小孩棺椁,游客都爱摸一手,“开者即死”四字也被摸得油光发亮。旁边东汉石刻墓门、唐代石椁游客也摸得不亦乐乎。我不解一向敬畏死者的中国人怎么到这里就没了敬畏,不怕沾点“阴气”在身上。或许是石刻艺术室在酷暑中不开空调,比外面更加闷热,物理上感受不到“阴气”,或许这也是室内馆加快人员流动的一招,与美式快餐店的快节奏音乐同理,闷热与动次打次一样会让看客赶紧挪动脚步。

 

石刻艺术馆中陈设了许多北魏至宋的佛像,开脸都很美。是唯一冷气开放的展馆。展馆外墙镶嵌着一块块墓志铭,和洛阳的千唐志斋相似。从碑林出来经过三学街,和北京上海的文庙一样,是个孔庙旁边的文玩旧货市场,路边还有摆摊卖自己的墨宝、题字的折扇。若有时间值得好好逛逛。

从三学街走出来,打算去吃爱骅裤带面,走到门口被人潮吓退了,进了旁边的弓家大队老碗面,趁热在脸盆大的碗里搅合搅合,一口蒜一口面,到位。

 

 

回程高铁上的七个多小时感觉过得很快,高铁飞速经过华山,远远就能看到奇峰险峻;随后高铁沿着黄河行进,对岸是平整如墙的连绵山坡,应当是千万年来被黄河冲刷出的崖壁。路过三门峡,黄河对岸就是心心念念的晋南,那里有永乐宫;一路沿黄河向东经过郑州,河南省博物院,还想再回去看看汝窑那抹天青色……高铁穿梭在中原大地,串联起了回忆和渴望。人看的越多,想看的就越多,好像绵延开几层的思维导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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