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11]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绿谷出久从床上爬下来，看爆豪胜己【】【】【】【】把酒杯拿进卧室。

爆豪胜己没有回答，只是把装了威士忌的酒杯放在床头柜上，弯腰捡起地上打了结的用过的【】【】【】，扔进垃圾篓里。

「我不该问的。」绿谷出久舔了舔嘴唇，「我去洗澡。」说完，他起身走去浴室。

「嗯。」爆豪胜己【】【】【】【】，坐到床边摁亮了手机，清了消息。

烟瘾从肚子里爬了上来，爬过心肺、爬上喉咙，爆豪胜己喝了口酒，想把它压下去。

他今天吻绿谷出久的时候闻到了他嘴里的烟草味，一下【】【】【】【】自己，本来应该是【】【】【】【】【】【】【】【】的一晚，却变得过于【】【】【】【】【】。绿谷出久有些惊慌地喊着「小胜、小胜」，眼泪不断地冒出来，流了满脸。爆豪胜己则像饥饿的野狼，【】【】【】【】【】【】【】【】【】【】【】。

爆豪胜己这几天都在忙一个紧急的抓捕工作，难度不大但是流程很长，今晚才算正式结束。但是他那天在模糊视频里发现的事情，一直都萦绕在心头。

他好几次想和绿谷出久正面对质，问他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有没有失控，他是不是故意那样做的。但直觉告诉爆豪胜己，绿谷出久不会给他真实的答案。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废久其实已经不想做英雄了，然后抓着那个机会上演了那样一出戏码，让自己脱身。但爆豪胜己觉得不会是这样，因为他知道绿谷出久就不是这种人。这确实是个极其糟糕的否决理由，但爆豪胜己有足够的自信说自己100%了解绿谷出久。

如果说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一篇属于自己的故事，那么里面唯一*始终*都出现的人物，就是他/她本人，其他人物会在某一页出现、也必定会在某一页消失。但是对于绿谷出久和爆豪胜己来说，他们的故事写到现在，字里行间总还是有彼此的身影。爆豪胜己的自信来源于此。

洗衣机甩动衣服脱水的声音远远传来，下一步就会把不久前才扔进去的衣服缓缓烘干。爆豪胜己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他把最后一点酒喝尽，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晕乎。

他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喂，废久。」

「小胜？怎么了？」

「我先睡了。你等下也睡会，别他妈老通宵。」

「好。晚安。」

「嗯。」

爆豪胜己被酒精推着进入梦乡以后没多久，绿谷出久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走进爆豪胜己的厨房，找到威士忌，又找了个杯子，倒了一点喝掉，洗杯子，回到卧室。

小胜安静地侧躺着，睡得很沉，呼吸平缓。绿谷出久坐到床上，侧躺下来，手指摸上他的耳朵、脸颊。

「我要是睡得着就不会通宵了。」

绿谷出久脸上露出小小的笑容，俯下去在爆豪胜己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他钻进被子里，给小胜也盖好，闭上眼睛。

他还是没能说出自己准备找继承人这件事。他觉得他以后也不会说了。

发目明放好焊铁，摘掉手套，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今天对着这块芯片已经焊了大半天了。

「啊，好饿。」发目明拐到后面的洗手间里洗手，「到后面买煎饺吃好了。」

事务所后门的街上有几家不错的小吃店，都是事务所同事经常光顾的地方。发目明从后门出去，过了马路，路过拉面摊的时候，没想到就正好碰见了爆豪胜己。

「诶，你才吃饭吗？」两人打过招呼，发目明看着他面前分量不少的拉面碗问道。

「嗯，上午都在警察那边。你呢？」爆豪胜己提了另外打包的拉面，掏出钱包准备结账。

「我去买煎饺吃。」发目明指了指前面正在排队的煎饺店，「你要吗？」

「不用了。我先回去了。」「嗯，回见。」

而就在发目明排队买煎饺的时候，她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忘记锁上工作间的门了。

「有人吗？」

一个人影推开了发目明工作间的门，观察里面的情况，发现没有人在。随后，这个人影走进去，关上门，开始翻找每个柜子。

「在哪里……」

人影的目标是英雄爆心地的手套。

发目明提着煎饺往回走，在路上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冰麦茶。

人影小心地翻动塑料箱里其他英雄的装备，终于在第三个地柜里找到了被小心拆解的手套。

「都拆成这样了……」

这时，和手套放在同一个箱子里的东西引起了人影的注意。那是一只无人机，看起来性能不错。

「谁在里面？」发目明提着煎饺和饮料，回到工作间门前，感觉到不对劲。

人影缓缓地站起来。

发目明咽了口唾沫，手里的手机已经打开了工作间被入侵时用来应急的APP，拇指随时都准备按上报警键，然后推开了门。

「绿谷？」

绿谷出久手里拿着爆豪胜己被拆解的手套，站在原地。

「如果应对室内歹徒应该要压低身体，下次记得了。」绿谷出久生硬地开了个玩笑。

「你在这干什么？」发目明放下手里的塑料袋，「难道是来找这副手套的？」

绿谷出久低头看了手套一眼：「是的。」

发目明往前走了一步，皱起眉头：「我以为我上次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不是的。我本来是想问你要这副手套的。」绿谷出久连忙解释，「我刚刚来看到没人，所以……对不起，我不应该翻你的东西。是我违反了规定。」

「爆豪胜己对你来说就这么与众不同吗？你为了他做这种事？」

发目明的语气当中，似乎有怒火。

绿谷出久有些尴尬：「呃，对不起。」

「你并不相信我对你说的话，」发目明向前走了一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的，我当时没有说真话，我拆解爆豪的手套并不是为了研发防爆服。」

绿谷出久看着她，问：「那真话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吗？」

「真话是什么？！」绿谷出久吼出来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

「因为我发现了你三年前的秘密。」

绿谷出久愣住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发目明走过来，拿起和手套摆在一起的无人机，「这个，是三年前唯一拍到了你们行动的机器。这是我的无人机，拍摄过程其实是违反了报道管制条例的，我也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

「这个无人机上面装载的是我当时刚研发出来的超高清摄像机原型，我当时单纯只是为了测试它才让它出去拍摄的。」

民间唯一流传的英雄Deku失控的视频，也是由这只无人机拍下来的。当时发目明已经承诺给媒体相关画面，于是她避开了和敌人有关的信息，剪下这一段，并且调低了清晰度，发给了媒体。

「所以呢？」绿谷出久问。

「我最近重新看了它当年拍下来的画面，真的非常清晰，这个原型非常成功。」发目明放下无人机，「因为它拍到了，那十三个死者在你到达J点大楼的购物中心之前，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这个摄像机原型在投产前就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分辨率。英雄Deku「破坏」的购物中心，其天花板是无色的玻璃材质，加上在他到达该地之前已经被破坏，发目明得以分析全部十三名死者在英雄Deku到达之前，他们的瞳孔对光照变化的反应。

她的结论是，这十三名死者在绿谷出久到达那里之前，已经全部死亡。

绿谷出久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呼吸不上来。

「绿谷出久，你说谎了。你没有失控。」发目明抱起手臂，「你骗了所有人。」

绿谷出久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那是多么地令他恐惧和惊慌。

「我失控了。」绿谷出久的声音有点颤抖，「我的确失去理智了！」

「你为了替爆豪胜己顶罪，所以演了一场『个性失控』的戏，我说得没错吧。」发目明说，「我研究了爆豪的手套，研究了他的爆炸方式，他的个性确实就是造成那座购物中心的天花板和顶层结构破坏的原因。」

三年前的围捕行动发生在即将入夏的五月底。绿谷出久和爆豪胜己都负责中线，抓捕最主要的敌人。对方移动速度非常快，而且手段狠毒，需要投入战斗力最强的配置。

他们在地图上详细地部署了围捕行动，由A到L命名了十二个重点位置，计划5天完成全部清缴。但是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围捕行动往往都会有突发因素，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行动开始的第十天，爆豪胜己和绿谷出久终于将敌人逼出了巢穴，形势终于往正义的英雄这一方倾斜。

敌人落荒而逃，不断反抗，英雄爆心地在前，Deku在后，一路将敌人从C点追到D点，然后到了J点附近，最后爆心地在E点附近将其制服、抓获。

绿谷出久在追着爆豪胜己到达J点大楼的时候，看见了在小胜的爆炸火花后面留下来的破损的建筑物，还有因此死亡的平民。

绿谷出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断送小胜的职业英雄生涯。

于是绿谷出久「失控」了。

绿谷出久觉得呼吸很困难，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发目明，喉咙里发酸。

「为什么骗我，废久？」

绿谷出久抬起头，发目明猛地回头，看见爆豪胜己站在门口。

他本来只是从绿谷出久的工作间出来，想找他到底跑到了哪里这么久都不回去，结果却听到了这场对话。

而他帮他打包的拉面，放在绿谷出久工作间的桌子上，吸收汤汁发胀起来，变得难吃了。

[12]

夜里十点的后勤装备部很安静，该下班的都已经下班。绿谷出久坐在工作间里，对着电脑调整设计建模。杯子里的热茶冒出淡淡的烟气，茶香随着氤氲升起，卷着尾巴飘散开去。

那天下午，爆豪胜己说了一句「为什么骗我，废久」以后，就转身离开了。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绿谷出久还是每天上班，回家，上班，回家，半夜做梦惊醒，只因为梦见爆豪胜己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我在此辞去职业英雄一职。」

半个月里，绿谷出久和爆豪胜己之间的联系，只有那个自动回收框。他按照要求为他检查、清洁、换新装备，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绿谷出久曾经试着给爆豪胜己打过电话，但是对方都没有接。

绿谷出久喝了口茶，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臂。

「好乱。好久没收拾了。」

说完，绿谷出久走进洗手间打湿抹布，开始清理杂乱的桌面。他捡起零碎的几个螺丝和垫圈，按照尺寸放回材料盒里，把用废的三四只旧手套扔进垃圾箱，把清洁剂喷在面罩和护目镜表面，用抹布使劲擦干净。他捡起落在电脑后面的几张废纸，擦了擦电脑后面的灰尘，转身要把废纸扔掉的时候，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小胜」，那是他刚转为爆豪胜己的装备负责人时，不小心写错的标签。

他忽然感到鼻头发酸，手上连忙把它团成了纸团，扔进垃圾箱，回过身去继续擦拭桌面。

他没有后悔过。即便情况变成了现在这样，他也不觉得后悔。

绿谷出久当时好几次想要对爆豪胜己和盘托出，但是后者因为重伤住院，绿谷出久看着躺在病床上被伤痛折磨的小胜，根本开不了口。

绿谷出久经常梦见小胜索要他的道歉，一边用拳头揍他一边大喊：「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把我打到重伤！为什么！我恨你！」然后绿谷出久就会因此醒来，呆呆地坐躺在床上，过了一会会发现，枕头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他伤害了他，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绿谷出久都伤害了爆豪胜己。

绿谷出久强忍住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走进洗手间搓洗抹布，用洗手液洗干净手，用水搓了把脸。他回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做了大半的模型。

这是他想给英雄爆心地新开发的装备，现在正在设计和提案阶段。这是绿谷出久作为「装备负责人」的分内工作，他平时自然不会让私生活影响到工作，但是现在他们两人无法正常沟通的情况，已经无法避免。

爆豪胜己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念：要去洗澡了，今天的维生素还没吃，周末的宣传活动策划案还没有填，爆豪，快动。

他已经两周完全没有联系废久了。

在那天听到对话以后，他终于想明白所有的疑点，记忆中的许多场景也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爆豪胜己起初感到愤怒，他不能接受绿谷出久一个人担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他认为绿谷出久的做法愚蠢至极。

如果他本人被谴责造成了这类伤亡，爆豪胜己绝对不会退让，更加不会放弃做职业英雄。他对绿谷出久失望至极，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个如此软弱的废物！

但是爆豪胜己却无法指责绿谷出久。因为他最清楚绿谷出久在这三年间有多么痛苦，他确确实实地承担了所有的后果。绿谷出久在和他睡过之后抽烟、彻夜失眠；绿谷出久在浴室里洗澡时抽泣，却强忍着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绿谷出久再也不会碎碎念，他只会发呆。

绿谷出久为了封存一个过于巨大的谎言，把自己关了起来。无法被自我消化的恐惧与压力，蚕食着他的意志。

爆豪胜己拿起手机，查看邮件，想起之前欧尔麦特给他打的电话。

「绿谷少年想把one for all交给下一任继承者，」欧尔麦特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尊重他的意愿，只不过，看来他确实还没走出三年前那件事。你工作忙，也不用太操心，但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爆豪胜己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废久啊……你真是混蛋。」

或许这才是爆豪胜己生气的真正原因。绿谷出久继承了one for all，却因为这样一件事放弃了做英雄，甚至不再使用个性，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欧尔麦特的一番心血。

他爬起来，走进厨房，在冰箱的冰冻层找出冰球盒，把冰球倒进威士忌杯里，用常温的水洗去冰渣，然后倒进琥珀色的液体，最后重新拿饮用水加满冰球盒，放回冰箱。

爆豪胜己问自己：如果是你面对那样的死伤，你能承受社会施加给你的压力吗？

那十三名死者的资料他都已经看过，他都记得。

爆豪胜己皱了皱眉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转身走进浴室。

绿谷出久准备走下楼梯、进入酒吧时，听到了敲钟的声音。他站定了脚步，听着钟声敲了十二下，终于回想起往西一个街区确实有间教堂。

听着教堂提醒休生养息的钟声踏进地下酒吧，真是有点讽刺，他在自己心里笑了笑，才转身走下楼梯。

爵士乐队现场表演的时间已经过了，店里所有的桌边依然都坐了客人，有的一边安静地看书一边品酒，有的压低了声音谈话、轻轻地碰杯。古典乐从音响当中流淌出来，顺着华丽精致的装潢流下来，流到地板上，漫到了店里的每个角落。

这是小胜喜欢来的地方。他第一次来就是小胜带他来的。

从前绿谷出久还是职业英雄的时候，他除了出勤就是回家睡觉，如果有空闲的时间，他也会跑回事务所，试着再多做点英雄的事情。爆豪胜己吐槽他把生活的全部都放在了英雄事业上，应该休息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当个普通人。

「离开英雄的角色，你才看得见这个社会上的普通人是怎么想的。」爆豪胜己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在这间酒吧里。

绿谷出久走到吧台坐下，熟悉的调酒师亲切地打了招呼，问他想喝些什么。

绿谷出久舔了舔嘴唇，思索了一下：「呃，金汤力。」

三年前绿谷出久离开职业英雄界以后，很多重担都落到了爆豪胜己身上，原本的常客变成了稀客，而绿谷出久却时常会来。

这里有不少客人，还有调酒师和服务生，大家坐在同一个被古典乐浸满的空间里，彼此虽然不认识，也不会相互打扰，但是总觉得有所陪伴。绿谷出久因为三年前的事情，有段时间甚至无法公开露面，只有这里安静地接纳了他。

冰凉的金汤力经过嘴唇、流过喉咙、进入胃袋，柠檬的清香发散开来，比起刚刚在工作间喝的清茶多了更多活泼的夏日味道。装坚果的小薄碟饶了一圈砖红色包金边的花纹，精致而讨人喜爱。

小胜现在在做什么呢？

绿谷出久漫无目的地想着，晚上十二点，如果第二天要出勤，肯定已经睡了吧。他的手指拨弄着碟子里的开心果仁和花生，不时拣一颗吃。

好想小胜。想要他。想和他在床上翻云覆雨，做到忘记时间。

他深呼吸一口气，拿起酒杯的手有些颤抖，想借冰凉的饮料灭却心头的欲火。

他突然庆幸，自己和小胜没有在谈恋爱。如果他们是恋人，此刻将会是多么难堪？正是因为他甚至没有在小胜家里落下过一件T恤、一双袜子，心中的负担似乎轻了一些。

「喝了酒睡觉，就不会做梦了。」绿谷出久喃喃自语。

就不会梦见小胜说「我恨你」了。

爆豪胜己让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急忙下车，寻找目标的酒吧。凌晨的街道，依旧走着不想回家或不能回家的男男女女，似乎人人都很悠闲，唯有爆豪胜己匆匆。

他跑上一段铁架楼梯，拐进酒吧，在吧台找到了喝得大醉的切岛锐儿郎。

「实在不好意思，给店里添麻烦了。账单我结一下。」爆豪胜己和酒吧店长说。

爆豪胜己在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电话，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用切岛锐儿郎的手机打过来的：「请问您是这位红头发的先生的朋友吗？他今晚喝太多了，能麻烦您过来接一下他吗？」

爆豪胜己和店长反复确认切岛锐儿郎没有闹事或者骚扰其他客人之后，架着根本走不动的切岛锐儿郎出去。

「我、我想吐……」「别！忍着，等等，我们去洗手间，来，等等。」「好难受……」「难受你还喝！」

等爆豪胜己终于把切岛锐儿郎搬回自己家里，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切岛锐儿郎一走进去，就无力地蹲了下来，最后躺在地毯上。

爆豪胜己在厨房倒了水，找出解酒药，拿到切岛锐儿郎旁边：「喂，起来吃药。」

「我不……」

「快点。」爆豪胜己说，「你明天是不用出勤的吧。你他妈一晚上没回去，明天得起来喂你家的狗，要不它饿死了！快起来！不吃药你明天起个屁的起！头痛都痛死你！」

「海苔……」切岛锐儿郎念着自己狗狗的名字，支撑起身体，吃了药又倒了下去。爆豪胜己好不容易才把他拖到沙发上，自己心里顿生疲惫。

「爆豪。」「又干嘛？」「三奈要回国了。」「是吗。」「你好他妈的冷漠啊。」

她是你前女友，又不是本大爷他妈的前女友。爆豪胜己本来想这样说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

「好好睡觉。」爆豪胜己拍了拍切岛锐儿郎的手臂，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脱掉上衣和裤子，钻进被窝里睡觉。

三小时后，爆豪胜己被一个紧急电话叫醒。他立刻穿上衣服，跑到客厅狠狠拍醒切岛锐儿郎：「起床！东北大雨，紧急支援！」

[13]

7月雨季，东北山区大雨在短短的三个小时内引发了山洪和小型泥石流。关东地区抽调了五个事务所的职业英雄参与救援，而爆豪胜己所在的事务所调派了五位职业英雄和二十名其他职能人员。

山区的清晨依然下着小雨，爆豪胜己穿着救生衣、坐着冲锋舟，进入淹水的聚居区。积水超过了一米五高，受困居民大多集中在楼房二层或阁楼。直升机调查过后，指示地面的冲锋舟前往救援。

爆豪胜己此时和普通的救援人员差不多，因为他的个性在这种情况下用不上，不属于重点支援的人员。但毕竟是经历过各种危机关头、身体和心理素质都过硬的职业英雄，有义务也有责任参与到这其中。

他们到达了一栋二层民房，一层几乎完全淹没，一位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被困在了二楼。

救援人员决定用挂梯挂上二楼的窗口，由爆豪胜己爬上去将老人背下来。

「窗口的高度勉强够。」爆豪胜己说，「实在不行就只能涉水上二楼了。」

金属挂梯被伸展开、挂上窗口、G字夹锁紧，爆豪胜己从冲锋舟爬上梯子，从窗口进入了二楼。

「老太太，别担心。」爆豪胜己从窗外接过救生衣，给老人穿上，迅速系好绑带和扣子，「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那个……那个……」

「来，接下来我要把您背下去。」爆豪胜己背对老人蹲下来，摸到她救生衣上的系带，拉过来固定在自己身上，「麻烦您抓牢我。」

「可是……」老人抓住爆豪胜己的肩膀，「太郎、太郎还在那里……」

「什么？」爆豪胜己随口应着老人，背起老人走到窗边，忙着估计窗口的高度会不会碰到老人的头。

「太郎在里面。」老太太听起来非常担忧。

「里面还有人是吗？」爆豪胜己停了下来，转头问老太太。

「爆心地！快点！又要下雨了！」外面的救援人员大喊催促。

窗外的呐喊声、老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水流的声音、锅碗瓢盆漂在水里碰撞的声音、远处直升机的声音、爆豪胜己突然这觉得这是一场如此混乱的人世喧哗。

而在这喧哗当中，他听见了一声细细的猫叫声。

「太郎是小猫是吗？」爆豪胜己转头问老人，「别着急，我先把您带下去，然后我立刻回来找太郎，好吗？现在请您低下头，不要碰到了。」

爆豪胜己背着老人慢慢爬下梯子，回到冲锋舟上，放下老人。然后，他准备重新爬上梯子。

「爆心地你做什么！」

就在这时，水流突然变化，将冲锋舟冲歪，爆豪胜己手上还没抓稳梯子，脚下的立足点已经消失。他掉到了混浊的水里，声音突然被隔绝，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只有很遥远的人声在叫唤，好像在叫他的英雄名。

那一瞬间，他想，我不想听见这个，我想听「小胜」。

救生衣「砰」地把他推出了水面，爆豪胜己抹了抹脸上的水，然后转身对冲锋舟上的人说：「我再进去一下，等我两分钟，就两分钟。」

爆豪胜己艰难地淌水走进房子的一楼，他能感觉到有漂流的家什物件在水里和他擦身而过。找到了上二楼的楼梯，他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带了一身的水，一注注地流到了二楼的榻榻米上。

那是一只黑白色的小猫，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害怕地躲在墙角不断喵喵叫，声音是这么地弱小。爆豪胜己看了看周围，找到一条小被单。他把被单扬开、覆盖住整只小猫，然后迅速抓住底下惊恐乱动的小动物，把它包在里面，然后把被单卷成旧时的包裹状，绑在自己的脖子周围。

幼小的猫咪因呼吸而起伏的小身体，隔着干燥柔软的被单，贴着爆豪胜己的脖子，它安静了下来。

「爆心地你去哪里了！」

「没事了，我回来了。」爆豪胜己迅速爬出窗口，回到了冲锋舟上，拆掉梯子，护送老人到安全的安置点。

送老人进去的时候，爆豪胜己解开了脖子上的布包，递给老人。小猫从被单里冒出了一个脑袋，好奇地张望四周。

「太郎跟着您一起来了。快进去吧。」

老人想说些什么，却被张罗安置点的工作人员匆匆带走了，毕竟外面还飘着雨，气温又低。爆豪胜己只大概看到老人最后回头说了一句「谢谢」。

救援的核心一定是救人，财物家当，都是身外之物，必须在保障人员生命安全之后才考虑。爆豪胜己知道今天自己折返去救一只小猫，其实是有违这个原则的。

但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位老人在这样令人害怕惊慌的情况下，会惦念一只小猫，而且还称它为「太郎」，她一定需要它。

生命对生命能够产生的慰藉，是没有无机物能够企及的。一条毯子可以给人的身体保温，但是它无法给人的内心保暖。

爆豪胜己转身登上另一条冲锋舟，马上继续任务了。

绿谷出久和另外一个当地社工乘坐着搜救越野两栖机器人在淹水区域排查可能倒塌的建筑和可能发生次生灾害的区域。

他是被派来支援的事务所其他职能人员之一，已经来这里三天了。这三天里，第一线的救援人员和医护人员都几乎没有休息，一直在做转移和护理的工作。绿谷出久现在能够开展巡查工作说明洪灾救援已经过去了第一波，目前防范的重点是次生灾害。

「前面那一片开始就都没有什么人家了。」当地社工向他介绍，在电子屏幕上调出地形图，给绿谷出久指出来，「这一块，南边的位置，上周有过小面积塌方，再往南有游客山道，都已经封闭了。」

「好的。」绿谷出久点点头。

为后期道路清淤探查，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他们身下这架机器人也是刚开发不久的原型机，绿谷出久作为试验人员把它带到了这里。这个机器人可以应对非常崎岖的地形和复杂的水陆环境，但是可能存在能耗过大半路抛锚、精密电子仪器不耐用已损坏等等问题，它能否在实战中发挥作用，要看这几天的使用结果。

绿谷出久在深山中工作了一整天，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终于返回营地。陪同的社工回去休息，绿谷出久还要检修机器人。

山中湿漉漉的天气阴冷不已，绿谷出久在T恤外面穿了件冲锋外套，都还是冷得牙齿打架。他借着营地的氙气灯用水枪清理机器人轮子和关节里卡着的污泥。

「出久君，」丽日御茶子从帐篷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大份的便当，「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让他们留了给你。」

「啊，谢谢你，丽日。」

「还是进去吃吧，外面又湿又冷的。」

绿谷出久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水枪进到帐篷里了。

刚刚吃过饭，正在休息的职业英雄们低声交谈，切岛锐儿郎坐在边上，脑袋挨着帐篷边已经完全睡着了——他已经快三天没睡觉了。

丽日御茶子给绿谷出久找了个小折叠凳，她就站在旁边，给他倒了杯热茶。

「你也赶紧去休息吧，丽日。」

「我哪里睡得着。」丽日御茶子摇摇头。

绿谷出久低头大口吃便当。虽然饭菜已经变凉，味道也很一般，但是挡不住绿谷出久狼吞虎咽。他中午坐在机器人上吃了一大袋面包，但实在不顶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他把米饭扒进嘴里，眼神瞄向四周，觉得周围似乎怪怪的，但是也没太在意。

吃饱以后，他收拾好便当盒，回到帐篷外面清理机器人。四周响起夜蝉与蟋蟀的鸣叫，湿漉漉的山路上还有来往运送沙土的车辆。

小胜不在那里。

这个想法从绿谷出久脑中浮出。它就像一个从海底逐渐上浮的气泡，向着月光浮去，慢慢膨胀，最后浮出水面，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让绿谷出久愣了一下。

小胜不在那个帐篷里。本应该和他在一起的所有人都在那里。他去哪里了？

这一瞬间，绿谷出久想要立马站起来走进去问「小胜去哪了」。但他还是故意犹豫了一会，好像这样他就能骗到自己，自己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事事都想着小胜了。

绿谷出久走进帐篷，转头问一位社工：「请问你知道爆心地去哪里了吗？」

「我不太清楚，听说是受伤了。」

「受伤？」绿谷出久的心沉了下去。

「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

「哦，没事，我去问问其他人。」

绿谷出久站在原地，四处搜索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丽日御茶子。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丽日御茶子刚刚查探安置营地回来，「我是听说他傍晚在营地的时候突然大发脾气，切岛和另外一个男生都按不住他，最后我赶紧跑过去看情况。」

「然后呢？」绿谷出久紧张地问。

丽日御茶子有些犹豫，「呃，他一直在大吼大叫的……我不得不用个性让他飘起来了，场面真的不太好看。」

「然后呢？」

「然后过了一阵他终于冷静下来……我们都劝他到后方去，他居然也说好，就坐上一辆运送伤员的救护车走了。」

绿谷出久愣住了。这听起来确实莫名其妙的。

丽日御茶子随手擦了擦雨衣上的雨水，免得都滴到地上弄得湿漉漉的。

「唉。他肯定压力也很大吧，是不是累了想休息呢？」丽日御茶子喃喃了一句，又马上转过来对绿谷出久露出微笑：「他肯定没事的，别担心。」

绿谷出久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出了帐篷。

那是我害的。

小胜会失控是我害的。

都是我的错。

漆黑的山林里，湿润的树叶零星反射着营地的灯光。四周空无一人，好像他们都被黑如墨汁的天空全都抽走去了。

绿谷出久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很长很长时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