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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司礼｜入时眉 Chapter 6
港岛似乎从没有省电这一概念，街边店铺冷气逸出为街道降温，暖色灯映照暗处食色男女。
告别杨婆婆由室内出来之后，天已经大暗，齐司礼背对我站在霓虹闪射的老街区内，周身风度惹得补课回家格子裙中三*女学生频频回头，小小声讲，大大声笑。
我想起中学时代，齐司礼极少参与的书面访谈全被我剪下贴在日记本内，小小女孩子，仰视漂亮人物的眼神隔十年不会变。
我急急走上前，不期然踩中地上空调积水，发出“啪”一声响。恐手中包裹彩帔的纸袋被溅上脏水，我低头去查看。却听见积水另一端也有一声小小的“啪”，来自齐司礼。但印象中，齐司礼并不会这样做，在任何情况下。
虽则说那声响很小，但齐司礼脚步确像掷入夜海的一只石块，在昏昏欲睡的白月下造出不小动静，惊得附在礁石上藏身的鱼虾四下逃窜。
只可惜我无可逃蹿，连带我联想起在戏院内齐司礼的回答面颊的泛热也一样。好在齐司礼只是隔着积水潭站在我对面，没有动作。
“这里灯也不亮，某些人反而开始当鸵鸟了？”如常好笑好气的语气，我却暂时没法对上。然不需我编造借口解释我脸红红，齐司礼已两步并一步，趟过积水近身来牵过我手。
“不是要坐地铁？再不走，地铁赶不上。”
虽则最终仍然未能赶上最后一班港岛线回铜锣湾，夜里红艇调价奇高，反教我两赔上白天放弃打车余下的钱。但自北角回湾仔坐红艇需经轮渡，轮渡至两岸中间时，前后灯光茫茫，远远望去只觉万般华丽首饰陈列在黑色展柜，华美异常。
虽则美，却并不属于创造它们的任何一个人。
港岛如此繁忙华丽城市也有夜深灯熄这样温柔素淡时分。虽则这城市摄人心魄夜景不属于任何一位市民，但每一盏暖黄色的街灯台灯车顶灯下面笼罩平凡如杨婆婆与陈伯一样的小小爱人，日夜散发小小家庭温暖，也会发觉城市热岛*可以稍稍被宽恕。
我上一次游览港岛应该已是六岁时候，母亲带领我。
快得留下残影风声的车流与过分庄重的黑白正装男女被我拒绝入侵幼时童话世界，此后港岛在我印象中惟余下华丽、繁忙等表面词汇。温习过短得未拥有单独影像的脑内资料，我回头望望占领商务车二排座另一端的齐司礼，黑色车厢中我再次看见那张银色底片，熟悉的漂亮剪影被一半窗外璀璨维港切割。
也许是困倦，齐司礼闭着眼睛没有察觉到我视线。剪影中美神脸廓和缓，甚至有温吞。若然这车厢是天平，我定已坐不稳向另一边倾倒去。
我身边城市热岛似乎离我愈发远去，右手边中环大厦倾圮，左手边维港海水将沉睡中的美神推向我。事物相对运动，若我两漂浮在维港的场景仅在脑内放映，那么此刻导致沉睡中美神再次靠近的，则是我不自觉靠近。
“想问就问，忍着不难受吗？”
我仿佛在杜氏蜡像馆*参观的无知俗人，不知塑像对象本人现身，竟不自觉数次试探。此刻听见过分逼真人像开口说话，顷刻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交上零分答卷。
我想问，我想继续下午的疑问，只是难开口。我想问他是否答案如我所想，想问为什么与杨婆婆夫妇结识，想问他为什么答应陪同我探望。只是看见他难得柔软面廓，又觉不必问。
其实确是不必问，我已得到答案了。
戏文一般，并不是独角戏足矣。丽娘与柳生无法相缺，否则惊梦终于唯有梦。长平与周显不能相缺，因着香夭也会只凄不美。凡事一巴掌则不会响，我再糊涂迷蒙，也会明白。
我从前也自觉是未能有出离心的有情众，因着爱中有畏，栽种不纯，生出猜疑犹豫。然而万物有时，天下间未曾有不散宴席，也未曾有免除死别生离的爱憎。我眼前维度所见，是昙花一现，只是爱中的人不应作庭审法官，因着爱不是一成不变规则。
也许在爱人心中，只要想，昙花即可岁岁来见。又则，爱花之人，不止爱她的花期。
百年确不够丈量齐司礼长得未有尽头的一生，只是纵使爱欲属身外物未能入轮回，它才被有情人困囿于小小一支炭笔，勾连千百年行差与踏错*，统统描入一双长眉。
流行如同众人共同的一场狂欢，要入流并不是难事，往街里一站也知得七八成。
入时却不同。当日彩帔赴港的十二妹一双手被陈伯长久地握住，戏中戏外红烛高堂仍能听见吉时长存，还有陈伯反复吟唱的一句漂亮，虽则也许旁人眼中穷苦夫妻百事哀，不明白爱人眼中自己小小倒影多值得欢欣。
长久等待应是苦痛，只是爱中痛感令美感更明晰。如同此刻我望见齐司礼眼中两个小小剪影，那是属于我，那是属于我。意通则不必岁岁蹉跎。
港岛红绿灯催促行人，繁忙十字路口受迫安静三十秒。
缠吻热度持续三个三十秒，直至紧促叮叮声驱赶车辆。昏沉中我听见的士上车载音乐。
“当这盏灯变红便会别离，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不要，不是，不要运气，不要命数。驱车纵使一路红灯，我也要与爱人争夺这车厢有限氧气。
明晨泰坦尼克撞上冰山纪念日到来仍值得庆贺，纵使已几世纪。
End
一则来自无名氏随笔：“有时白昙变作金黄色。”
中三：即中学三年级，应该是港岛特殊说法（笔者注：笔者不算特别清楚，如果有在港读书的读者，欢迎科普！
城市热岛：热岛效应（Urban Heat Island Effect）是指一个地区的气温高于周围地区的现象。热岛效应是由于人为原因，改变了城市地表的局部温度、湿度、空气对流等因素，进而引起的城市小气候变化现象。该现象，属于城市气候最明显的特征之一
行差与踏错：即行差踏错，可能是一种粤语习语（百度似乎没有给准确定论，总之是一种做错事情走错路的表达方式
“当这盏灯……决定我生死”：出自杨千嬅演唱《少女的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