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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司礼|入时眉 Chapter 5
浅蓝色杯垫 2021-10-14

是的,如出一辙沉重而绵密的一阵脚步声由梁上传来,我心中不解,莫非《牡丹亭》重演?不过很快,另一阵声响则告知我引以为傲第六感大错特错。


依然是一阵沉重脚步,且一步不与一步同,上一步是赴刑场一样的凛然沉重,下一步又是如同拜高堂一样的热切柔情,且伴断续长链拖行声。


两相交杂间,我只觉自己如丈二和尚*,莫非这脚步主人,高堂即刑场,爱妻在侧同登极乐?何以洞房花烛夜即哀赴刑场时?如此岂非交杯酒饮断头处,合棺同穴,一对鸳鸯住?

 

“落花满天蔽月光——”那脚镣不再被主人拖行,率先停下哀哀切切恸哭,换了其主人开嗓。一副漂亮圆润靓*声,出口却打碎玻璃藏品,落在地上开出凄美珠花,与我回忆里某一段并蒂绽出重蕊。

 

外婆茶会上杨婆婆钟爱作人型点曲台,实则点中香夭才会开怀,外婆一群姊妹格外宠爱这位十二妹,时时记得照顾她爱好。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一句快要烙在我海马体,正是杨婆婆挚爱的《帝女花》,又是她挚爱中挚爱的香夭一折。

 

喉头苦味翻涌上来,我猛然想起地铁口听见唱片店播放的一首《苦瓜》。

 

应该要想起的,“就像我一直听香夭从未沾湿眼角”,这岂非正是我?也许应责怪当日与爱人正是蜜里调油的热恋中十二妹将长平戏文中复杂情意滤得剩下同谙高堂的踟蹰,也许应责怪当日小小的我未能懂得香夭折意。应该要想起的,史书中这一位末代公主尚未能有戏文所写凄美结局。怕是真那位长平公主,为末代王朝殉国殉家,凄美二字却只占一半,只有凄,没有美。

 

齐司礼握着炭笔的右手停在我耳边,带起阵风刮过我耳边茸毛,痒如隔靴,虽则不切要点,也已入心酥麻。

 

须臾瞬间似乎被高烛火舌拉得较影更长,笔影投在我身侧白墙却像燃亮的一对红烛消磨得愈来愈短,如催促握笔的人快快落手作画。额前碎发被笔杆细致挑起别至耳后,无端勾起我不着边际联想,这岂非金枪撩起新嫁娘额前珠帘?好在高烛红焰照得屋内一切皆红,不察觉我双颊烧得热。

 

“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


此处长平应已与驸马周显饮过交杯鸠酒,在弥留之际两两相望,只恐望不尽。与幼时杨婆婆贪杯春酒一饮再饮唱得醉气弥漫不同,头顶金杯砸在梁柱发出闷响,已有女声断肠意涌上。

 

齐司礼落笔在眉尾,未像杨婆婆反复修饰我原本生长的眉毛,悬起手臂长长地将碳色拖至我鬓边,绵绵远山延再延,又不得不停在乌云脚下。也许仍觉不够,齐司礼微微皱眉,俯身更近。偷偷啰嗦一句俗气,值程*北辰降临,允我三个愿望。

 

我直觉脑内缺氧一样昏涨,细汗打湿皮肤,只好闭眼不见。青黑色融在油脂略略化开,如同人鱼善舞尾鳍浸在水色中,若有似无。竟也似往岁鞭长莫及未能赠送的一个拥抱,只好借他映在我脸颊边一点睫影补齐,连起断截的命理线。

 

待齐司礼笔端收尾在远山脚下,长平公主已止了哀恸,与驸马周显唱和终段。

 

“帝女花”

“常伴有心郎”

夫妻死去树也同模样。* 


依照我幼时记忆,此刻昔日长平公主已倒入驸马怀内,紧紧交握双手,一对鸳鸯侣同赴极乐。而唱止而奏乐未停,我心中好奇,顾不上感知北辰是否仍近在眼前,急急睁眼去望。

 

刚刚容齐司礼走下的一处暗梯上方透露雾蒙蒙灯光,长平与周显依偎一处,身后含樟木*零落寥寥枯叶。不远高堂景设已凌乱不堪,余下高高两边金漆双喜红烛未熄。

 

借长平公主一双高烛,我好似窥见齐司礼梦里一角红衣。燃尽红焰,枯死的蜡泪铺满那华服。我恍惚间并不能看清楚,只觉那华服像极长平身上那种彩帔。低头望望身上彩帔,又觉与我身上彩帔更像。

 

待我再要辨认清楚,抬头眼焦已对准齐司礼眉间深深川字形状。我是否应该问些什么?解释些什么?但我终于只是呆呆望着他。

 

我祈求对镜自望能令心神再次入定,于是偏开定定望住齐司礼的一双眼,强迫视线再次攀上那圆镜。

 

镜中我长眉较杨婆婆所画还要再更长一些,与身上彩帔相衬十分。齐司礼视线透过镜子折射过还是落在我,好似腾云升起之后烟花终于坠向海。

 

只是那视线如迷雾,我未敢擅闯,也不舍避闪,不同往时打量任何一样设计,也不同往时任何一次审视我设计稿,而只是迷雾,随时凝作阵雨,淋湿我眼影。

 

我是否说我自觉如同荒芜中贪放一刻的白昙?此刻栽培我的人,落眼镜中属于这支白昙的虚影,如同凝望某绘画大家百年后的藏品遗珠,这画中是浓白色的一支昙花。


他定定望向这画中昙花。*

 

“齐总监,如果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你会要一支昙花,还是一副画?画中画着一模一样的一支昙花。”我打定主意觉得齐司礼一定只当我又在问些犯蠢问题,因此大言不惭。

 

意料中的长久沉默。

 

虽则失落,但我已预设过不会有下文,预备开口揭过这尴尬局面。只是尚未能等到出声,那迷雾凝成将落未落大雨转瞬将我笼罩。

 

“昙花。”

 

万物有时,有情众皆因未生出离心而受苦。


*或许栽种昙花的人,即便明白这一点,也终于会爱上他的昙花。又或许是,虽则爱花者长命而花期短暂,但爱花的人,不止是钟爱她的花期而已。

 

长平与周显确是死而不能复生,只是对于有情人,同谙高堂,同穴而葬,已不复再求。况且长眠以前尚有爱人在侧?红烛彻夜到天明,谁又能否认一对鸳鸯侣不值得眼羡?谁人也不会有资格私自延长这百年寿,最终也不过是杨婆婆一句“回头百年身,怜取眼前人。”

 

杨婆婆称赞我长眉,也偷偷问我是否她大妗姐事业有望,笑得有如当日被姊妹宠坏的十二妹。

 

“齐生是有心人,囡囡。既已意通,不需再岁岁蹉跎过。岁月流流长,不需日日记挂何时告别,你只需珍重眼前人。”告别之际,老人与我拥抱,叮嘱最后一句。


值程:简直是

“我误……”、“帝女花”“常伴有心郎”、“夫妻死去树也同模样”:统统为《帝女花 香夭》唱词

含樟木:即含樟树,《帝女花 玉碎》中有“(世显诗白)双树含樟傍帝楼,(长平接)千年合抱未曾休。(世显接)烽烟过后青葱在,(长平接)历劫双花永并头。”一段,因此含樟木也用于形容爱恋坚贞不渝

定定望向这画中昙花:出自麦浚龙歌曲《念念不忘》(歌曲与文意境并不合,再次断章取义一下,请勿考据

有情众皆因未生出离心而受苦:摘录自 @云姑- 原出处《三主要道颂》(若引用有不妥请提醒笔者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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