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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X拉普兰德】向阳(三)
翯翥Hz 2020-01-10

14.

午夜,龙门市区内的大多数街道都已经失去了白天的活力,陷入沉睡之中,只有少数藏匿在贫民窟的小巷子还喧闹依旧。拉普兰德推开酒吧脏兮兮的门,一股烟味立刻熏得她眯起眼睛。逼仄的空间里人头攒动,食客们推杯换盏,划拳划得不亦乐乎。

拉普兰德在角落里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我要的东西带了吗?”她坐下来,对面是一个用围巾遮住了半张脸的人,那人伸出手来,拉普兰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龙门币放到他手里。

对面的人递过一张纸。拉普兰德伸手去拿,那人却忽然把手指扣在纸上。

“怎么?钱都收了,东西却不想给我?”拉普兰德扬扬眉毛。

“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们罗德岛找不到这些资料吗?”那个人的嗓子比针还尖,让拉普兰德很不舒服。

“你是个生意人,拿钱做事就好了,最好不要有这么多问题。”拉普兰德冷冷地说。

那个人笑了起来,把压在纸上的几根手指放开。

拉普兰德就着昏暗的灯光,在缭绕的烟雾中仔细看着纸上的内容。读完后,她皱起眉头鄙夷道:“只有这么多?”

“无胄盟本来就是地下组织,比罗德岛还要隐秘。他们还跟卡西米尔当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调查出这些就不错了。”

拉普兰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纸上写着关于白金和玄铁的一些信息,但是跟自己知道的差不多。他们成为骑士杀手后,以前的一切都以种种方式被抹去,存在的证据就只有一个代号。

把过去的一切都抹除吗?还真是有趣。拉普兰德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所有的资料都是造假,连白金这个名字也只是个代号,想必博士和凯尔希也很头疼吧,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不请我喝一杯吗?”对面的人一直打量着她。

拉普兰德把纸叠起来,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我没看到我想要的,你还好意思让我请客?”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开。

“有些事情没写在纸上,不代表没在脑子里。”那人意味深长地说。

拉普兰德不耐烦地点点头,去吧台买了两瓶啤酒。那人笑着喝了一口,才说:“虽然白金的事我没有查到,但你说的那个班迪我倒是有些了解。”

“无胄盟的联络人?”

“没错,无胄盟为了防止刺客结党营私,特别设立了联络人,而班迪是无胄盟干得最久的联络人。但他的身份可不止于此,卡西米尔首都地区很多银行和旅馆都在他的名下。除此之外,他的资产遍布各个领域。当然了,都是灰色产业,追查不到的。”

怪不得白金不愿意惹恼他,拉普兰德想。

“他名下最名不见经传的资产是一处实验室,”那人接着说道,“你猜那个实验室跟谁有密切的往来?”

拉普兰德摇摇头。

“整合运动。”那人大笑了几声,引来几人围观。

“他们的研究跟矿石病有关吗?”

“真聪明,里面还有很多从莱茵生命出走的科学家。但他们在研究什么事,我可就不知道了。”

拉普兰德还在沉思。

“好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啤酒不错,不过我喝腻了,下次可以换成威士忌。”那人仰起头,将啤酒一饮而尽。

拉普兰德挑挑眉,“那么下次,你最好拿出来些让我满意的东西。”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拉普兰德不做理会,她走出酒吧,盯着手中的纸片冷笑了一声,把它撕碎,扔进旁边的下水沟。

回到罗德岛时夜已经深了,连巡逻的12F也拖着倦眼哈欠连天。拉普兰德快步往宿舍走,头上的路灯忽然闪了两下,她机警地抬起头——白金正笑吟吟地坐在上面看着她。

“还没睡?”拉普兰德问道。

“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白金荡着双腿,悠然自得地回答。

“你可真是个怪人。”拉普兰德揶揄道。

“彼此彼此。”

白金扔下来一个东西,拉普兰德接住一看,是一块榛子味的巧克力棒。她靠在路灯上,三口两口把它吃掉,然后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起来。迷蒙的烟雾飘荡在昏暗的灯光里,像电影中的场景,影子缩成一团,盘踞在脚下。

“换口味了?”白金问。她双脚钩住路灯,身子倒挂下来,脸正好落在拉普兰德面前。

拉普兰德抬起头,向她喷出一口烟。白金吸了吸鼻子,笑道:“水果味的。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偶尔也得换换口味。”事实上,是因为自动贩卖机里只剩下这一包。

“给我尝尝。”

“你不是不会抽吗?”

“这有什么难学的,抽两次就会了。”

拉普兰德把烟塞进白金嘴里,她轻咳了几声,眼眶微微湿润。

“不错,是我喜欢的味道。”

“那这包送你了。”

“不要,”白金说着,翻身跳了下来,“我只想抢你嘴里的。”

她把烟屁股丢进垃圾桶,一把勾住拉普兰德的脖子,往宿舍楼走去。

“走了走了,再待下去天都要亮了。”

拉普兰德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和甜甜的水果味融为一体,温柔地飘在身边。她有一刹那的失神,竟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腰。

白金对此并不介意,她依旧踏着欢快的步伐,脚步声轻轻回荡在寂寞的走廊里。

到了拉普兰德的宿舍门口,白金终于放开她,笑道:“晚安。”

“明天见。”

“明天可见不了。”白金做了个鬼脸。

“还有任务?”

“能者多劳嘛。”

说完,白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拉普兰德心里忽然有点失落,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直到白金的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15.

白金完成所有的刺杀任务后,总算能按时按点入睡了,可睡着后却多被噩梦打扰。梦里有一浪一浪黑色的海水,从岸上卷起骑士的残骸,重重地拍打悬崖。她就站在崖顶,一只脚伸到外面,背后有玄铁在阴森森地冷笑。她低下头,看到海面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不停地漫出一堆又一堆黑色的东西,渐渐凝固成怪异的形状。她心中感到一阵恐惧,脚下一滑,坠了下去……

赫默看了看她的脸色,说她这是思虑过度,需要休息一阵,所以她请了几天假,调整一下。她网购了很多游戏,从狙击组每天抓一个人陪她打,从白天打到黑夜,睡一会,接着从黑夜打到白天。守林人为此熬出了黑眼圈,瞄准时差点睡着;能天使也在贸易站里一觉不醒,错过了无数笔订单;就连一本正经的送葬人都开始上瘾,天天不玩上两局就心里痒痒。

拉普兰德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白金了,她跟流星不熟,甚至记错了人家的名字,两人说过的话不超过一句,但她总是听到流星和蓝毒讨论去白金宿舍打游戏的事。

这个臭丫头,请假竟然只是为了打游戏,太不像话了。玩游戏难道比跟自己一起战斗来得有趣吗?拉普兰德不禁有些气恼。她不得不承认,没有了白金,自己的生活好像失去了一点乐趣。

这天傍晚,太阳刚刚落山,拉普兰德和芙兰卡从训练室中走出来。她训练了一下午,身心舒畅,果然还是战斗最能激发她的热情。洗过澡后,她从二楼走廊的窗户向外看去,苍翠的树林颜色渐深,与晦暗的天色融为一体。基地里的路灯刚刚打开,散发着温馨的光芒。

两辆闪亮的摩托车停在楼下,一个人靠在上面,穿着利落的红色机车服,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正抱着头盔发呆。拉普兰德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个人竟然是白金,她可从没见过白金穿成这样。

拉普兰德打开窗户吹了一声口哨,白金立刻抬起头。

“这是要去哪?”拉普兰德问道。

“去夜市给博士和凯尔希医生买宵夜。”

“为什么让你去?”

白金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对我的惩罚。”

“惩罚?”拉普兰德纳闷,“你做了什么?”

“一点,小小的,坏事。”白金把头盔抛到半空,又接住。“你下来我就告诉你。”

等拉普兰德下楼后,白金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戴着头盔,看不出是谁。

“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拉普兰德问。

“不过就是天天找同事打游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效率。”白金不以为意。

“还有呢?”那个戴着头盔的人说话了,拉普兰德这才听出来她是黑。

“还有,”白金扬了扬眉毛,“就是去档案室偷看了一下资料。”

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可不是初犯了,凯尔希让我好好管管你。”

白金抖了抖耳朵。她昨晚翘班去档案室,是为了翻看拉普兰德的资料。她很好奇在拉普兰德身上都曾发生过什么,才让她成了如今的模样。只是这些在档案中没有丝毫记录。

“一起去吗?”白金把头盔递给拉普兰德,在她耳边小声说:“有别人在,她就不会总是说我了。”

“你在说什么呢?”黑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闷闷的。

“是真的。”白金对拉普兰德使了个眼色。

“好吧,可以帮你这个忙。”拉普兰德把头盔扣在头上。

白金开心地跨上摩托,对黑说道:“那我们就比比谁先到喽。”话音刚落,她的摩托车就子弹般冲了出去,引擎的声音轰隆作响。拉普兰德差点被甩飞,她只好紧紧环住白金的腰。

遇到路上有土坡或者障碍物,白金从来不避开,而是直接飞跳过去。冷风在拉普兰德身旁咆哮,她头晕目眩,大气也不敢出。她在心里纳罕道,白金这家伙平时看着很柔弱,怎么一开车就变成了一个疯子。

可惜她没料到,还有一个比白金更疯的人。黑本来一直跟在两人后面,这时突然一个飞跳,在她们头顶翻转了三百六十度,落在前面。白金还要再追,却感觉拉普兰德环在腰上的胳膊忽然紧了一下。于是她放慢了速度,黑顷刻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你还好吗?”白金偏过头,用余光扫着拉普兰德。

“不太好,”拉普兰德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狙击组都是这么开车的?”

“也不全是,流星就从来不开。她上次坐我的车都吐了,你坚持了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拉普兰德气道。

“别生气,一会请你吃点心。”白金把车速降到跟电瓶车差不多,优哉游哉地开进闹市区。黑在夜市门口等了很久,她买了三瓶橘子汽水,自己已经喝掉了半瓶。

“你赢了。”白金把车停在她旁边,“老规矩,请你喝酒。”

“这次不算。”黑淡淡地说,“等你下次心无杂念,我们再比。”

白金接过汽水,和黑碰杯道:“好吧,下次一定不放过你。”

拉普兰德摘下头盔,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白金面有愧色,她拿着汽水走过去,拍拍拉普兰德的背,说道:“你没事吧。”

“只是在头盔里有点缺氧。”她接过汽水猛灌了一口。

夜市的每个摊位上都点了红灯笼,吆喝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蒸汽驱散了寒意,步履匆匆的人们在这里也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谁不愿享受一下悠闲的夜晚呢?

“博士要吃李太太家的稠鱼烧、王师傅做的核桃酥,凯尔希要吃许记的栗子蛋糕,另外还要给伊芙利特带一份炒面。”白金列出清单。

“这些我去买,你们随意逛逛,一会在门口见。”说完,黑就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白金为表歉意,拉着拉普兰德去买咖喱鱼丸。这是一家老字号的店,门口的队伍已经拐了好几道弯,两人等了足足半小时才买到。

白金闻闻纸杯中的香味,满足地笑起来。她叉起一个鱼丸吹了吹,送到拉普兰德嘴边。

“张嘴。”她命令。

“我自己……”拉普兰德想拒绝。

“张、嘴。”白金执意要喂她。

拉普兰德乖乖张开嘴,白金把鱼丸塞了进去。

“好吃吗?”她柔声问。

“还不错。”拉普兰德点点头,咖喱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

白金自己也准备吃一个,她刚把叉子举起来,拉普兰德就阻止道:“等一下。”

她将叉子抢过来,重新喂到白金嘴边。

“张嘴。”她命令道。

白金扬了扬眉毛,说:“你怎么学我。”

“张、嘴。”拉普兰德学得有模有样。

白金“噗嗤”笑了一声,把鱼丸咬进嘴里,含糊地说:“好了,扯平了。”

“我可从来不跟人扯平。”拉普兰德又叉住一个鱼丸喂给白金。

“这都要赢吗?”白金虽然嘴上打趣,但还是乖乖吃了下去。

两人沿街走了一会,手里又多了一份酸梅冻、两块蛋挞和一盒章鱼小丸子。白金总是能准确地找到小巷子里最正宗的蝇头小馆,都是美食攻略上排名最高的。据她说,攻略是从可颂那买的,比网上那些骗点击率的广告靠谱得多。

白金很自然地牵起拉普兰德的手,在汹涌的人潮中穿梭。忽然,有个人撞了拉普兰德一下,她恼火地看去,看到一个用头巾包着脸的人正盯着她。拉普兰德松开白金的手,裹进人群向那人走去。

“你怎么在这?”黑暗的街角处,连路灯的光亮也打了折扣。拉普兰德靠在墙上,看着面前的人摘下头巾。

“怎么?打扰你约会了?”他尖利的嗓子让拉普兰德皱了皱眉头。

“有事说事。”拉普兰德很讨厌他啰嗦的样子。

那人怪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带来了骑士杀手的最新消息。”说完,他期待地看着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知道他在等什么,她不耐烦地掏出龙门币放在他手上。那人拿到钱,立刻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从卡西米尔得到的最新情报。虽然我们依旧没有查出白金的真实身份,但有一个新的发现。卡西米尔首都的郊区有一家孤儿院,从五年前开始,每年都有一个人对他们进行捐助,那个人用的代号就是Platinum。并且在去年,还有另一个人也进行了捐助,代号是玄铁。”

拉普兰德捏了捏下巴,道:“你的意思是,白金和玄铁曾经同在一个孤儿院?”

“我可没有这么说哦。”那人否认得很干脆,“我们悄悄问过孤儿院的负责人,她年纪太大,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确实有个很漂亮的白色库兰塔,眼睛是罕见的淡金色,但她总是被人欺负,所以一向独来独往。至于那个叫玄铁的,她没印象了。”

“她是怎么离开孤儿院的?”

“应该是被人收养了,和很多孩子一起。收养她的地方被人称为‘屠宰场’。”

“屠宰场?”

拉普兰德紧皱眉头。她想不到白金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一直以为那样优哉游哉玩世不恭的人,应该有个幸福的童年。

可是,哪个幸福的孩子会去做刺客呢?

“我的消息就这么多了。”那人摊了摊手,“你接着约会吧。不过要是你的约会对象知道你暗中调查她,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们没在约会。”拉普兰德冷冷地剐了他一眼。

那人扬扬眉毛。

“不该你多嘴的事,最好不要置喙。”拉普兰德的语气宛如两把刀子,那人很明显地打了个冷颤。他把头巾重新围起来,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拉普兰德刚走到夜市的入口,便远远地望见白金靠在摩托车上,正舔着一支冰激凌。她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火红的机车服让她即便在夜色中也十分明媚。路灯从她的头顶照下来,睫毛的影子投在下眼睑上。她的嘴唇沾满了白色的冰激凌,可她却丝毫没有注意。

拉普兰德走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去哪了?”白金轻轻抬眼问道。

“刚刚去了厕所,人太多了,没找到你。”拉普兰德说起谎来从不脸红。

白金点点头,没有说话。拉普兰德靠在她边上,点起一根烟。

“不开心?”拉普兰德问道。

“这么明显?”

“脸上写着呢。”

白金把最后一口蛋筒填进嘴里,轻松地拍拍手,说道:“没什么,人生总有不开心的时刻。”她向拉普兰德勾勾手,拉普兰德把抽了一半的烟递过去。

白金抽烟的姿势已经很熟练了,这次她终于没有再咳嗽,只是眼睛里还是闪烁着一点泪光,在灯光下好像一颗被精细切割的宝石。拉普兰德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烟,还是因为别的。

“你在纠结过去的事吗?”她一针见血地问。

白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刺客是没有过去的。”

拉普兰德笑了,“虽然你否定了它,但它依然存在不是吗?”

“它确实存在,可是它不会重来了不是吗?”白金反问。

“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不然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德克萨斯?”

“好像有点道理。”拉普兰德承认,“那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点?”

白金难以置信,“你是拉普兰德吗?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你说的,人都会变的。既然德克萨斯会变,那我也会。”

白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上面包裹着彩色的玻璃纸,写满了拉普兰德不认识的字。

“那你把它吃掉,不许吐出来哦。”她坏笑。

拉普兰德粗暴地把糖果的外皮去掉,一口扔进嘴里。一瞬间,仿佛有一百颗柠檬同时在嘴里爆开,享受了一晚上美食的味蕾忽然跳起舞,酸得她眯起眼睛直流泪,整个脑袋都在发麻。

白金开心地笑起来,“不许吐掉!”她嚷道。

拉普兰德梗了梗脖子,费力地把糖咽了下去。白金递给她一瓶水,她忙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这才涤净舌头上的酸涩。

“这是什么?”她伸着舌头,像狗一样喘气。

“来自卡西米尔的柠檬糖,”白金笑吟吟地说,“我小时候受罚时常吃。”

“这下你开心了?”

白金没有回答,她忽然走上来抱住了拉普兰德。

“谢谢,拉普兰德。”她的声音和人一样,轻得像一根羽毛。

“不客气。”

周围喧闹的人声渐渐变得模糊,川流不息的车辆也成了一道不相干的风景。拉普兰德轻轻地拍着白金的头。白金每一次靠近,都将她和世界隔离了。她好像一个冬天躲在被子里的人,只想要这一点点温暖,不想再拥有外面的世界。

她们在战场上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却也不过是少女的年纪,有时连她们自己也忽略了这一点。拉普兰德抱着白金的时候才会想到,其实她们的人生才开始不久。

“我回来了。”黑的出现很不及时。她看到两人在拥抱,也依旧面无表情。白金慢悠悠地放开拉普兰德,好像她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她们的拥抱不过和说话吃东西一样正常。

“这是什么?”白金指了指黑手中的纸盒。

“给锡兰买的水果茶。”

“我也想尝尝。”白金俏皮地笑着。黑大方地拿出一罐茶叶,抛给白金。

她们把买来的东西挂在车把上,悠闲地返回罗德岛。拉普兰德依旧坐在白金身后,她的双手无处安放,只得生硬地抱在胸前。她很想抱着白金的腰,想闻着她头发的香气,想感受她的温暖,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回到罗德岛时,白金把吃的都塞给了拉普兰德,她只带着黑给的一罐茶叶回了房间。拉普兰德看着她关上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她刚准备打道回府,门却又重新打开了。

“拉普兰德,”白金伸出头来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晚安。”

 

16.

白金带拉普兰德去过夜市后,依旧没有归队。赫默的说法也依然是:她还在病着。拉普兰德很想去探望她,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在白金的房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敲门。

这天拉普兰德照例去贸易站工作,能天使出人意料地迟到了一刻钟。

“不好意思啦两位,”她向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道歉,“刚刚去给白金送吃的了,所以晚了一会。”

“我听赫默说,白金病了,是真的吗?”拉普兰德旁敲侧击。

“是啊,前几天她去飙车的时候淋了雨,着凉了。自己又不注意,回去还熬夜打游戏,结果发烧了。”能天使叹了口气,好像在说着亲戚家某个让人操心的熊孩子。

“不过好在烧已经退了,不用太担心。”

拉普兰德哼了一声,“确实是她的风格。”

“拉普兰德,”能天使忽然对她说,“一会换岗之后,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我突然有点事。”

“好啊。不过我可是替你去的。”拉普兰德正愁着找不到由头呢,能天使就送给她了。

“当然当然,这个人情以后会还的,谢谢啦。”能天使笑道。

午后,白金刚洗过澡,正缩在床上晒着太阳,享受久违的安宁。

生活要是能永远如此就好了。

可惜她还没完全睡着,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谁啊?”白金不满地问道。

“我。”是拉普兰德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锁。”白金叹了口气,美丽的午觉又离她远去了。

拉普兰德走了进来,看到白金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只盖到胸口,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她干咳了两声,尴尬地说道:“你怎么没穿衣服?”

“我睡觉从不穿衣服。”白金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找我什么事?”

拉普兰德挠挠头,“我替能天使来看你。”

“阿能?她早上不是刚来过吗?她说她明天再来的。”白金歪着头问。

“反正是她叫我来看你。”拉普兰德有些恼火,她半靠在桌子上,不耐烦地抱着臂,眼神一直飘离,想看白金却又不好意思。

“好吧。”白金伸展了一下。“我很好,你也看到了。”

“那你什么时候归队?”拉普兰德又问。

“想我了?”白金笑起来。

“我才没有。”拉普兰德立刻反驳。“只是现在换搭档又要磨合好久。”说完,她挠挠脖子,浑身不自在。

“你……你为什么生病?”拉普兰德虽然知道原因,却还是问了一嘴。

“很重要吗?”白金舒服地打了个滚。

“作为搭档,关心一下都不行吗?”

白金一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端详起拉普兰德表情,她笑道:“你真的关心我吗?小心自己当真。”

拉普兰德一时找不到话来驳斥,她气恼地“呸”了一声,转身就走,白金立刻扑过来拉住她的尾巴摇了摇。

“别生气嘛,躺上来休息一下吧。”白金往里面挪了挪,给拉普兰德留了个位置。

面对白金这么直白的邀请,拉普兰德吃了一惊。

“女孩子们都是喜欢泡在一起的,一起逛街,一起吃东西,一起睡觉。那可很幸福的事情哟。”拉普兰德耳边响起能天使曾经说的话,她当时还嗤之以鼻。或许在白金看来这只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拉普兰德来说,还是头一回。

“来嘛。”白金趴在枕头上,吹了吹刘海。

看到白金舒服地躺着,拉普兰德也觉得累了,她一大清早就起来工作,现在已有些疲倦,自己的房间乱七八糟的,也晒不到太阳,可没有这里舒服。只是她从来没有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过……

“记得把你的脏衣服脱掉再躺上来。”白金命令。

“我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拉普兰德皱皱眉。

“可这是我的床。”白金摆出一副“我的房间我做主”的表情,拉普兰德只好乖乖把衣服脱掉,躺到她身边。

床上还留着白金的体温,午后的阳光暖熏熏的,让人有些沉醉。白金背对着她,绸缎般的头发散在床上,露出背后肌肉完美的线条。拉普兰德闻得出她刚刚洗过澡,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她情不自禁地靠过去,让自己被那种气味包围。她很想摸一摸白金,曾经她也拥有过那样无瑕的身体,但现在她习惯了与疤痕为伴,那种感觉早已忘了。

白金一翻身,就对上了拉普兰德的眼睛。

“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她盯着拉普兰德银色的瞳孔,里面有翻滚的浪潮。

也不知受什么力量驱使,拉普兰德忽然吻了白金。

白金好像并没有很意外,她伸出手臂勾住拉普兰德的脖子,十分认真地吻了回去。她的吻很温柔,像春天和煦的暖阳,拉普兰德在这片暖阳下,把一切都丢到九霄云外。她把白金抱在怀里,手指拂过她细腻的皮肤和脸颊,唇齿之间、呼吸之间甚至是脑海里都灌满了她的味道。一把火焰在她心里熊熊燃起,使她从头到脚都滚烫起来,全身的血液像是到达了沸点。她的舌尖在白金修长的脖颈上流连,一阵轻柔的喘息在耳边荡漾,给心里的火焰又添了一把柴。此刻她别无所求,只愿溺死在白金的怀抱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终于放开了彼此。白金的脸颊泛起一道绯红,她的眼睛温柔而澄澈,让拉普兰德想起叙拉古春日的天空。她伸手抚摸拉普兰德的脸颊,轻轻地在她眼睛的疤痕上吻了一下。拉普兰德抱紧她,用鼻子碰了碰她耳朵上的绒毛。白金抖了抖耳朵,拉普兰德轻笑起来,尾巴在身后慢慢甩着。

她们就这样在阳光下拥抱,白金的身体很柔软,像一团轻飘飘的棉花,拉普兰德第一次觉得人的体温如此美好,一股久违的满足感冲进心里。战斗只会让她对力量越来越渴望,却很少让她感到满足。她像彳亍而行的旅人,终于结束了漂泊。千疮百孔的心上出现一条缝隙,一束阳光照耀进来,融化了冰雪,治愈了伤痕。

太阳慢慢从窗口消失,余温也没有过多地停留,屋里一时昏暗下来,好像把白天那层真实感也带走了,拉普兰德恍惚间觉得自己置身梦境。她们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切的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都会破坏掉这微妙而脆弱的平衡,而她只想停在这一刻哪怕只多一分一秒。

她不记得两个人是如何从床上爬起来,如何在沉默中穿好衣服,又是如何一起走出房间的。等她再次清醒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酒吧门口。

酒吧里依旧人声鼎沸,伊芙利特追着红云满地跑,差点撞在拉普兰德身上。能天使和德克萨斯坐在吧台,喝着斑点调的鸡尾酒。看到白金和拉普兰德一起走进来,能天使冲她眨了眨眼睛,白金回敬了一个鬼脸。

“来点苹果派吗?”能天使指了指面前还热乎的苹果派。

“来点吧。”白金毫不客气地坐在她旁边,等她为自己切下一块。

“有没有好事发生?”能天使趁机凑到白金耳边坏笑道。

白金挤出一个商业假笑,说道:“听不懂。”

“看来我的幸运符还是很灵的。”能天使摇了摇手中淡蓝色的酒杯,得意地说。

拉普兰德的大脑空空如也,她忽然觉得世界如此虚幻,下午的时光仿佛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她看看身边的白金,她就真实地坐在那里,和能天使说说笑笑。

拉普兰德下意识地抓住白金的手腕,白金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拉普兰德咬了咬嘴唇,放开了她。

对,没什么。

 

17.

拉普兰德吻过白金之后,两个人都默契地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她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若即若离,时不时斗插科打诨。但有意无意间,拉普兰德还是会想念两人一起度过的那个午后。

最近的作战异常顺利,他们没有再见到玄铁。那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连博士都怀疑是不是她们两个太累了,想象出来的;又或者是整合运动编纂出来迷惑罗德岛的。白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玄铁不出现,背后一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她曾向博士申请打入整合运动内部做他的线人,可惜被博士驳回了。博士说他有自己的计划,让白金安心待在二队。

白金和拉普兰德的配合突然默契了不少,白金专注地对付无人机,地上的敌人留给拉普兰德,只有她实在顶不住时自己才出手。有时,她甚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拉普兰德疯狂地杀光所有敌人,然后才慢慢悠悠的晃过去,用手帕为她擦干脸上的血迹。

平淡的日子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没过几天,拉普兰德便遭遇了一些危机。

与其说是危机,不如说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她发现总是有来路不明的人跟踪她。无论她是在龙门市区闲逛,还是跟罗德岛的其他干员们一起执行任务,身后总有一些甩不掉的影子。开始她以为只是几个胆大包天的龙门小混混,后来才发现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显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也并不因此而恼火,反正不要命的是他们,不是自己。

狼,可是不会做猎物的。拉普兰德轻蔑地想。

她故意独自走到荒郊野外,或者在极其危险的地带逡巡,频频卖出破绽,诱惑着那些人出手。果然,半个月后,他们沉不住气了。在一处荒废的村庄,他们突然像饿狼一般扑上来。拉普兰德微微一笑,一剑下去,几个人便倒地哀嚎起来。

“你们胆子够大,敢跟踪我。”拉普兰德翘着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倨傲地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几人,“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吭声。

“还挺有骨气。”拉普兰德笑道,“那我就看看你们的骨头有多硬。”说完,她一剑将一个人的小腿砍断。

那人看着伤口喷出的血,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嚎叫着抓住拉普兰德落下来的剑刃。

“是班迪!是班迪!”他吼道。

“哦?他一个无胄盟的联络员抓我干什么?”

“做实验……”那人的脸上已无血色,疼痛麻木了他的大脑。“他要用你做实验。”

“什么实验?”拉普兰德知道班迪有一间实验室,但没想到他竟然要需要自己来做实验。

“我只是个打手,我也不知道啊!饶命!”那人一头栽下来,想抓住拉普兰德的腿。拉普兰德向后一退,嫌弃地把他踢到一边。

“你们还知道什么,最好全说出来,别让我一个个地问,我一向没什么耐心。”拉普兰德重新坐回去,把剑刃上的血擦干净。

“班迪还说……”又一个人受不了开口了,“只要抓到了你,白金肯定会来救你,所以……”

“所以,我不仅是猎物,还是诱饵,对吗?”拉普兰德大笑起来。

几人点点头,半抬着眼睛瞟向这个怪人。

“他要白金做什么?”

“他想……杀了她。”

“杀了她?”拉普兰德吃惊道,“他们不是一向合作得很好吗?”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那人咬咬嘴唇。

“好吧,既然你们坦诚相待,那我也网开一面,给你们留一具全尸。”拉普兰德起身理了理衣服。

“我们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不放我们走?!”刚才答话那人急了。

“我有那样承诺过吗?”拉普兰德扫了他一眼,那人被她目光中的寒意震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拉普兰德飞快地处理了这几个人,连让他们呻吟的时间都没有。

“不堪一击。”拉普兰德点上一支烟。她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电流冲进了身体,传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她手中刚刚点燃的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刚才断了腿的那个人还有一口气,他攻击了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一怒,回手几剑,把那人切成了几段。电流的痛苦还残留了一些,拉普兰德扶着墙,往罗德岛的方向走。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身上的源石结晶处已经有些发痒,她的矿石病恐怕要发作了。

不可以倒在外面,拉普兰德咬着牙,汗珠从额头滚落到颊边。

一定要……走回罗德岛。

身后一串脚步声跟了上来,拉普兰德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人的同伙追过来了。

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些废物手里。拉普兰德拔出双剑,可是腿不听使唤地软下去,她在地上挣扎,眼睁睁地看着树丛里窜出来几个猴子脸,一步步逼近。

“你还真够顽强的。”一个猴子脸抓住拉普兰德的头发,一把长刀插进她的小腹。

拉普兰德用手握住刀刃,鲜血从指缝流出。

“就凭你也能杀我?”她冷森森地笑起来。

“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了,还在逞能?”猴子脸一用力,刀尖却只深入半分。拉普兰德紧紧攥住刀刃,整个人颤抖起来。

“我会让你下辈子也记得今天是怎么死的。”拉普兰德抬起头,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猴子脸抖了一下,他不甘示弱,双手的力都加在刀柄上。只听“啪”的一声,长刀从中断裂,拉普兰德拔出插在小腹里的刀尖,一把割断了他的气管。温热的血液喷了她一脸,眼睛上的疤痕仿佛地狱里的溪流。

拉普兰德摇摇晃晃地倚着剑站起来,用手里的半把刀指着剩下几人,笑道:“送死都这么着急。”

几个猴子脸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贸然上前。正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枚炮弹已经照着他们飞了过来。

拉普兰德撑不住了,她胃里翻江倒海,像有人在开膛破肚。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合眼前隐隐约约地见到两架闪亮的摩托,还有普罗旺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总算不会死在外边了。拉普兰德无力地闭上眼睛。


18.

香味。有香味传来。

右边是清幽的花香,像春天的茉莉混合了秋天的桂花。左边也有香味,那是……点心的香味!

拉普兰德吞了吞口水。她饿得很彻底,身上的每一寸筋肉都丧失了力气。她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点心,可是眼皮粘在了眼球上,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开一条缝。

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重新闭上眼,一片鲜红涌了上来,光斑不停闪烁。这时她辨认出第三种香味,一种属于某人身上的香味。

拉普兰德再一次睁开眼,一片朦胧之中,她终于看出周围事物的轮廓。记忆像海水一样倒灌进脑海,这下她终于清醒了。半年内进了三次病房的人,除她之外,罗德岛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早上好啊,拉普兰德。”白金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微笑地看着她。

拉普兰德大力吸了几口气,脸上充满了疑问的神色。

这是什么时候了?她很想问,但是口干舌燥,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十二月五号,早上七点。”白金仿佛读懂了她的心。

那我……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谁……

“黑和普罗旺斯飙车的时候发现你被跟踪,她们把你救回来的。”

那我……

“小腹上的伤口已经缝合,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虽然矿石病也一起发作,但这次的病情不算严重,是电流诱发的,结晶面积也没有扩大。只是那个电流有点副作用,所以你多睡了一会。”白金的“精准打击”让人佩服。

拉普兰德的问题都解决了,她也终于攒出一点力气,慢吞吞地下了床。

左边的床头柜上摆着几个饭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精致的点心,她注意到旁边的袋子上写着“聚德楼”三个字。那家很有名的茶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买的,你快去洗漱,洗完再吃。”白金催促道。

拉普兰德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人憔悴不堪,白色的长发缠在一起,活脱脱一个鸟窝。她自嘲地笑了笑,用仅有的气力草草洗漱了一下。

聚德楼的点心是整个龙门最出名的,很多茶点在早上开门时就会卖光,连她这样一个对食物没什么追求的人都会心动。白金要多早起床才会买到那么多?

拉普兰德喝了两口水之后,终于能说话了。她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早上去聚德楼买的点心?”

“我只是去市里面办点事,顺路罢了。反正要给阿能和蓝毒带,就多买了一份送给你喽。”白金在食指上甩着钥匙扣。

“切,我还以为是专门给我买的。”拉普兰德撇撇嘴。

“你想得够美啊。”白金打了个哈欠,“你自己吃,我先回去休息了。”说完,也不等拉普兰德回答,她便离开了病房。

拉普兰德咬开热腾腾的叉烧包,喷香的肉味让她陶醉。她一口气把所有的点心全扫进肚子,然后满足地靠在被子上,享受冬日温暖的阳光。

不一会,调香师抱着一束刚采的花走了进来,她一见到桌上的饭盒,就惊叫道:“聚德楼!能在早上吃到聚德楼点心的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

“哦?有这么稀奇?”拉普兰德不以为意,她咂咂嘴,回味着点心的味道。

“那当然了!就算你起个大早,也未必能买到。就算你买到了,也没法买很多,因为每个人每天限购八个!”

八个?刚才自己吃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

拉普兰德忽然坐了起来,吓了调香师一跳。

白金在说谎,点心是她是专门给自己买的!拉普兰德狂笑起来。

调香师不明就里,还以为拉普兰德生病把脑子也搞糊涂了,她默默放下手中的香薰,快步走出病房。得让华法琳医生来看看才行,她无奈地摇摇头,拉普兰德真是太可怜了。

第二天早上,床头柜上仍放着一份聚德楼的点心,只是白金却没来。

她一整天都没来。

拉普兰德等得心急如焚,可华法琳以她还没有痊愈为由,禁止她出病房。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第五天早上,拉普兰德四点钟就醒了,她这次一定要抓住白金,然后当面戳穿她,看看她窘迫的样子。

六点刚过一刻,一阵引擎的声音就飘进了拉普兰德的耳朵。她跳下床,光着脚走到窗前,看到楼下停着一辆摩托车,她认出那是白金的车子。

拉普兰德兴奋地钻回床上,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假装还没睡醒。

门开了,脚步声来到床前,拉普兰德闻到白金身上熟悉的气味,听到她把袋子放在床头。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白金的左腕上缠着一圈纱布,里面透出几点早已泛黑的血迹。

她受伤了?怎么会?

这么一转念,白金早已离开病房。拉普兰德一跃而起,不知道该不该追出去问个明白。可白金会如实相告吗?她一定又会说“人生嘛,有些伤是难免的”。

拉普兰德愣在原地,房间里滴答的钟声又开始打扰她,从袋子里偷跑出来的热气引诱着她空荡荡的胃。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打开点心的盖子,洁白的叉烧包好像没那么吸引人了。它们变成了一份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还。

她到底为什么?拉普兰德想不通。

白金回到宿舍后,连衣服都没换,就瘫在了床上。她的眼皮打了一路的架,可沾了枕头后反而睡意全无。她解开左腕的纱布,露出一寸刀伤。

还好伤得不深,不然拉弓都成问题了。白金叹了口气,把纱布重新缠上。

连着三天,她每晚都去寻找她的猎物。那天黑告诉她有几个猴子脸袭击了拉普兰德,她立刻明白那是班迪的人。虽然她还没搞清楚班迪在龙门的势力到底发展成什么模样,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让他知道她的态度。

她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找他,所以只能在龙门范围内找出他的鹰犬,一个个杀死,给他一点警告。他认得出她的箭,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向是个谨慎的人,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冲动,没有任何准备就贸然出击,方寸大乱对刺客来说是致命的。可是没有办法,她绝不能让拉普兰德再次受伤。

这几天,那个在白金身体里沉睡了很久的刺客终于醒了过来,她享受着在楼宇中穿梭,享受着在黑夜中杀人的快感。可惜刺客的灵魂觉醒了,刺客的回忆也跟着醒了过来。她一闭眼,就能听到很多小孩的声音,稚嫩却有那么强的穿透力,叽叽喳喳地吵闹不休,伴随着卡西米尔恼人的鸟鸣,那是她童年时最讨厌的声音。

十岁之后,那种声音就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箭镞深深扎进靶子的声音、幼小的麻雀从笼子里放出来时翅膀争先恐后扑打的声音,还有慌张的猴子在林间穿梭的声音。这三种声音她听了很多年,无论愿意与否,她每天都要听上数百遍。

进入“屠宰场”的人,已经不再是人了,他们只是正在被打磨的武器。一同进去的小孩们,从踏入训练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敌人了——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进入无胄盟的资格。

只有一个人还把她当人看,就是她的老师。他曾是无胄盟青金位的刺客,看惯了尔虞我诈的斗争和波诡云谲的政坛,却依然保有温度。至于玄铁,他们是师兄妹,却从来没有太多交流。她唯一记得的一次对话,是玄铁邀她共进晚餐,她却拒绝了。那家伙总是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虽然她很难管那叫陪伴,但事实上,在她进入无胄盟之前的所有时光里,都有玄铁的身影。他是她的影子,也是她的镜子,映射着她的过去。

白金以为老师死后,她的心就不会再变软了,直到遇到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这次伤得不算重,可当白金得知的那一刻,手中的花瓶竟毫无预兆地摔碎了。以前拉普兰德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可唯独这一次,让她心里无法平静。

她看着昏迷的拉普兰德,情不自禁地牵起她的手。她小指上的黑色指甲油已经斑驳得只剩一小块,像地图上孤单的小岛。

拉普兰德比她想象中强大得多,她承受着一份永无止境的痛苦,却还是愿意用尽全力地活着。可是她的脆弱、她的伤痛、她的落寞,又有谁能懂呢?

忽然,拉普兰德的手动了一下,白金慌乱地转过身去,擦掉眼中隐约的泪水,努力摆出一副和平时一样满不在乎的表情。

可是拉普兰德没有醒,她双眼依旧紧闭,眉头微微蹙着。

白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她坐回床边,轻轻把头靠近拉普兰德的胸口,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砸进她心里……

白金把脸埋进枕头,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逐。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正撕扯着她的心,让她苦不堪言。她甚至有点记不清自己是谁了,是罗德岛的干员吗?是无胄盟的白金吗?还是在成为白金以前的那个人?

拉普兰德又在病房里闷了一天,才被批准离开。最后一天照例有聚德楼的点心,白金也照例没有露面。

从病房离开后,拉普兰德直奔白金的宿舍。她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白金、蓝毒和格劳克斯并排坐在床上看电影,白金把头靠在蓝毒的肩上,手里捧着一大包爆米花,时不时塞两颗到嘴里。

拉普兰德不便进去打扰,只好站在门口抽烟。等到半夜十二点半,蓝毒和格劳克斯终于走了出来。她忙掐了烟,藏到走廊的拐角,等二人消失后,才敲响白金的房门。

“进来吧。”白金仿佛早猜到是她。

“下次别在我的门口抽烟。”果然。

白金坐在地毯上,摆弄着矮茶几上的象棋。

“来一盘?”她指了指手中黑色的将军。

“不了。”

“好吧,那我自己下。”白金把棋子一个个摆好。“找我什么事?”

“谢谢你的点心。”拉普兰德说道。她注意到白金的手腕上的纱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浅蓝色的丝带——一个完美的装饰品。

不想让人知道你受了伤吗?

拉普兰德不知道该不该问,不问她心里痒痒,可是问了,就暴露自己偷窥她。白金一定会抓住这点进行反攻。她真是出师不利,话还没出口就吃瘪了。

“不客气。”白金用黑色的马吃掉了一颗白色的兵。

“听说聚德楼的点心每人每天限购八个。”拉普兰德重振旗鼓。

“没错。”白金很大方地承认了。

拉普兰德扬了扬眉,“这么说,你就是专程为我买的喽。”

“何以见得?”白金用白色的马换掉黑色的车。

“你每天带给我的点心就是八个,你不会告诉我,你有优待,可以多买几份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多叫几个人一起买呢?”白金把白马吃掉的小兵扔给拉普兰德。

“不可能,我看到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哦?”白金懒懒地抬眼看向她。

她的白马所向披靡,吃掉了敌方半数的棋子。

“我只是……早上醒得早。”拉普兰德自知说漏了嘴,急忙找补回来。

白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棋盘上黑色的一方已经无力回天。

“看不出来你这么在意我。”

“我才没有……”拉普兰德反驳。

白金笑了笑,用白马吃掉黑色的王。

“将死。”

“谁赢了?”拉普兰德看着可怜的黑色棋子问道。

“我赢了。”白金弯弯的眼中满是笑意。

拉普兰德清了清嗓子,决定问些正事。

“你知道班迪在龙门做的勾当,对吗?”

白金把棋子收起来,起身展了展腿,走到窗边,答道:“算是了解一点吧。”

“那他的实验室,你也知道是做什么的,对吗?”

“知道一些。”白金从不把话说得太满。

拉普兰德在等着她往下说。

“有些秘密是要用其他东西做交换的。”白金抛出了条件。

“你想要什么?”

“自己想,我要是什么都告诉你,不就太无聊了吗?”

拉普兰德顿了顿,忽然说:“用我的命换,可以吗?”

白金有些意外,“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拉普兰德正襟危坐,“我是认真的,你知道他派人来抓我,我总得清楚被他抓住会有什么后果。”

白金思索了一会。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班迪的实验在卡西米尔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们致力于研究如何让健康的人患上矿石病,如何让感染者加深感染程度。卡西米尔很多贵族和骑士都因此成为感染者,然后顺理成章地被杀掉或者驱逐。

“不过这只是他们最初做的事情,现在他们正在寻找那些有能力的感染者,让他们扩大感染面积,以便从他们身上取走源石结晶。”

“取走源石结晶?”拉普兰德不敢相信。

“对,用很多你想象不到的残忍手段。因为寄生在活体上的源石结晶可以开发出强大的威力,是普通源石无法比拟的。玄铁的源石箭算是还没有成型的产品,但他们的研究进程很快,说不准那天就会诞生新型武器。之后,他们便可以对付像罗德岛一样与他们作对的感染者联盟。”

“玄铁也跟他们有关系?”

“玄铁是班迪找来的最初几个实验品,也是那间实验室的元老,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班迪不会亲自告诉你吧?”拉普兰德疑道。

白金靠在窗户上,耸耸肩,道:“他能派人监视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在他身边安插我的人呢?”

拉普兰德点点头。

“不过这个平衡马上就要被打破了。”白金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他是不会让我活着回到卡西米尔的。卡西米尔局势动荡,我手里有太多他的把柄,留着我迟早是个祸患。”

“怪不得他想除掉你。”拉普兰德还差点成为捕获白金的诱饵。

“不过他一时半会还不敢拿我怎么样。”白金冷笑起来。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一把保护伞,是他绝对不敢动的,只能等我自投罗网。”

“是谁?”

“玄铁。”白金的冷笑中忽然浮出一丝苦涩。前天晚上如果不是玄铁救她,恐怕她已经残废了。

“玄铁?他为什么要保护你?”拉普兰德皱紧眉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他可能以为自己在赎罪吧。”白金轻蔑地笑起来,可惜我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拉普兰德嗅到一丝八卦的气味,她问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

“秘密是要用别的秘密做交换的。”白金盯着她。

“什么秘密?”

“比如,你眼睛上的疤是怎么弄的?或者,你在叙拉古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拉普兰德沉默了。

“不愿意说就算了。”白金撇撇嘴。

“有我的命还不够吗?” 

“你的命?你能怎么给我?”白金气哼哼地问道。

说完,她转过身去看着天空。万物寂寥,弦月与疏星做伴,天边透出一圈淡淡的粉色。白金把手指搭在窗户上,森森冷气让她回想起在卡西米尔的很多个不眠夜。

拉普兰德悄悄走到她身后,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

“干什么?”白金问道。

“把我的命给你。”拉普兰德在她耳边小声说。她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白金的脖子上,白金的身子忽然软了下去。拉普兰德一边对着白金的耳根轻轻呼气,一边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剑刃上划了道口子,鲜血如注。

“张嘴。”她轻轻说。

白金乖巧地微微张开牙齿。拉普兰德把流血的食指塞了进去。

鲁珀族的血远比其他种族的血腥,他们很爱自相残杀,所以总是循着血腥味找到猎物。白金只觉得嘴里、气管里都被这种腥味侵占了,连呼吸都是血的味道。她一把推开拉普兰德,大叫道:“你干什么?”

“狼血的味道如何?”拉普兰德笑道。

“你自己尝尝!”白金用手背在嘴唇上蹭了蹭。

“好啊。”拉普兰德走到白金面前,忽然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白金感到拉普兰德柔软的舌头伸了进来。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她急忙挣脱开,吼道:“你这个疯子!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不知为什么竟然特别开心,她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白金也会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候,跟平时从容不迫的样子相去甚远。拉普兰德越想越高兴,自己终于扳回一城。

白金打开一罐菠萝啤,一仰头,喝尽了。

“狼血的味道可是多少瓶菠萝啤都洗刷不掉的。”拉普兰德笑得腰都弯了。

她说得没错,一罐菠萝啤下去,血腥味反而越发重了。白金沉默着,举着空的易拉罐一动不动。

“生气了?”拉普兰德走过去,想看看她那糟糕的脸色。

白金轻轻把易拉罐放到桌上,面无表情地转向拉普兰德。她拉起拉普兰德流血的手指,冷笑一声,把它填进嘴里。

拉普兰德感到白金温暖的舌头轻轻舔舐着她的伤口,那里本来有点微微的疼痛,现在却都被她舔掉了,那种温柔的触感让拉普兰德的心快跳了几下。她发觉脸上有点烫,白金这时抬起头看着她,眼波荡漾,迷人的淡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两道旋涡,让她想奋不顾身地跳进去。她轻轻咬住拉普兰德食指上的关节,用舌头卷住指尖。

拉普兰德觉得她在和自己的手指接吻,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天她们接吻的场景,和无数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够了!”拉普兰德把手抽出来,偏过头去,可急促的呼吸和彤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她。再多一秒,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金浅浅地笑了笑,靠近她轻声说道:“你刚才不是很得意吗?拉普兰德。”

“你……”拉普兰德不知道说什么好。白金的气味一点点钻进鼻子,让她的心怦怦直跳。那张带着点挑衅的少女脸庞好像伊甸园的苹果,不断地诱惑着她。

她想紧抱她,想抚摸她,想吻她,想聆听她的呼吸,她甚至想……

拉普兰德的手用力撑住窗台,防止小腿一软跌在地上。

“好了,快去用水冲一下,免得感染。”白金没看出拉普兰德的异样,她不由分说地把拉普兰德拽到洗手间,放了冷水给她冲手。

血褪干净了,拉普兰德的欲望也褪干净了。

刚才……只是困了。对,只是困了。她告诉自己。

白金翻箱倒柜找出一枚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缠在拉普兰德的伤口上。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了。”她嫣然笑道。

一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从桌上摸出一只水笔,在创可贴上写下了Platinum——她独一无二的代号。

“既然你的命都是我的了,标记一下不过分吧。”她笑着把笔在指尖转了两圈。

“你随意。”拉普兰德耸耸肩。她的心情大起大落,倍感疲惫。

“赶紧回去睡觉吧,我要困死了。”白金伸了个懒腰,把拉普兰德推到门口,补充道:“好好保护自己,要是病了伤了,可是要赔我的。”

拉普兰德摊了摊手,留给她一个不知好歹的背影。

白金的嘴里还弥漫着狼血的腥味,她眉毛拧在一起,努力伸了伸舌头,赶紧吃了一块卡西米尔的柠檬糖,才把那个味道压下去。

拉普兰德……她真的愿意把命交给我吗?白金还是不敢相信那是从拉普兰德嘴里说出的话。她可能脑子被电坏了吧,白金撇撇嘴,扑到床上,进入梦乡。

拉普兰德可不像白金那样轻松,她坐在门边抽了很久的烟,却始终无法平息心底的火苗。她的感情强烈得像一把利刃,剖开了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纸。它像矿石病一样在身体中蔓延,无法控制,让拉普兰德心甘情愿成为它的俘虏。

拉普兰德抬起手,盯着创可贴上的字迹——Platinum,后面还画了一颗小小的心。她真搞不懂白金在想什么。可话说回来,她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两个傻瓜。”拉普兰德苦笑了一下。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那包水果味的烟只剩了最后一根,她没有碰。窗缝里飘进来的寒气迫使她打了个冷颤,只得满心愁绪地钻进被子。

夜色铺了满床,拉普兰德盍上眼,手指上传来白金房间里的气味。她把手指抬到嘴边,轻轻地在创可贴上吻了一下。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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