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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换日#阴阳师同人文#(20-27)
海棠一曲 2017-01-19

偷天换日#阴阳师同人文#

(二十)笛声

换日昏睡了整整两个月才醒过来,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躺在房间里,身边是跳乐在照顾着。于是就问起问天的下落,跳乐将一碗药粥递给他,慢慢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当日天雷降临的时候狐王就发现了,可是他的身体无法前往,就立刻派遣护卫首领耀光和二殿下追日带着侍卫前往梧桐林,这一来一往便耽搁了一些时候。等众人到了那里的时候却只看到换日一个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面色苍白,他们都以为他活不成了。而问天却不见踪影,他们也在山前山后都找遍了,仍旧没有找到。

“听说后来二殿下还召唤阵法试图找到它,可是整个狐妖山根本没有它的气息。”跳乐一边看着换日的越来越黯淡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道,“也许,它已经离开这里了。”

换日闻言浑身一抖,几乎端不稳那小巧的药碗,跳乐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换日抬起头,眼中却没有任何异样,他甚至笑了笑,视线从跳乐的脖颈处掠过,轻声开口:“你的伤,没事了吧。”

“什么?”跳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忽然明白过来,从换日手中接过碗开始喂他。“没事,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你替我疗伤,我很放心。”

看着换日顺从地吃了东西,并没有什么想说话的样子,跳乐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原先还奇怪,问天虽然一向不怎么喜欢我,可也不至于突然伤人,现在想来,是因为天劫,所以我没有怪它,你也莫要担心。”

没有任何征兆的,换日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死命咬着下唇,皮肤撑得发白,一滴血珠腾的冒出来,吓得跳乐差点砸了碗。

“换日,别这样。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全部了,狐王说,若不是你有九尾真身,又有狂风扇抵挡,是绝对抵不住这十二道天雷的。你的命也是捡回来的,所以你更得好好活下去。”

“什么?”换日闻言一惊,居然有十二道天雷?难怪当日他觉得时间过得那样漫长,浑身的痛楚那样剧烈,好像怎么坚持都到不了头,居然降下了整整十二道。

这下换日终于可以肯定问天的来历绝不简单,可是无论它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因为它已经不在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是淡然,无非就是养伤喝药吃饭睡觉,再醒来还是如此。可是只有换日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的不习惯。

吃饭的时候再不会有突然跳上桌拍翻盘子抢菜的问天,练功的时候不会再有顶着一大朵野菊花满脸土渣跑过来讨表扬的问天,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在不经意翻身的时候压到一团软绵绵的问天。

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就连娘亲曾经答应过要吹给自己听的那首曲子,他也未曾听到。他固执地认为只有出自问天身上那根自己赠送的碧色短笛吹出的曲,才是他要听的那一首。所以他此生大概再也听不到了。

 

是夜,月朗星稀,跳乐陪着换日散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梧桐林。自从天劫那次过后,换日一直都没有到后山来过。而今天跳乐也是刻意陪他过来,他不希望换日永远沉浸在悲痛当中不能自拔,希望他摆脱那些束缚着他的回忆,所以带着他重新走回这里看一看。

其实换日也早就发现了跳乐的意图,出乎意料地,他今日并不像之前那样抗拒,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他,重新回到这里一样。

忽然,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下来。

他们听到了笛声。

清脆的笛声,婉转幽长,一分淡雅一分明朗,还有一分尽诉衷肠。

换日听得入了神,这样好的音调,仿佛不似人界的曲,那声音顺着耳畔落入了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着他的心脏,平复着他未尽的伤痛。

他忽然开始快步疾走,连身后的人也顾不上,那笛声隔得很近,只要顺着声音,理应马上就能找到。跳乐随即跟上换日的步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可是没走多久,换日突然停了下来,跳乐被他挡住有些不解,她绕过去走到换日身侧,这才看到他们来到了当日救回换日的那颗梧桐树下——也就是问天历天劫的那棵树下。

而那笛声,正是从这棵树上传来的。

 

换日昂首看向树顶,夜风吹过厚密的树叶,发出阵阵回响,片刻过后,笛声终于停了,那一曲也终于吹完。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站稳,手里握着的是一只碧色的短笛。

 

跳乐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开始急速跳动,扑通扑通像是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她定定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直到站到他们身前。

丰神如玉的面庞,月光倾洒在眉骨上,在眼前打下一点阴影,双眼漆黑如浓墨,深不见底,鼻梁高挺,嘴唇却有些薄,下颚轮廓分明,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皓月当空,月色醉人,跳乐觉得自己分明没有饮酒,却真的已经醉了。而站在他身边的换日,此刻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那男子手中的笛子,几乎咬碎了牙。

 

 

 

(二十一)你是谁

“恭喜。”

入耳的声线是透骨的柔情,带着爽朗的磁性。明明是第一次听到,换日却觉得那声音无比熟悉,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侵蚀了他的梦境。

“什么?”跳乐惊呼出口,十分不解眼前的陌生男子这一句恭喜从何而来。她走上前,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男子突然挑眉一笑,跳乐只觉得那笑容似有万千风情,出现在那张俊逸的脸上也毫无不妥。她不自觉又有些脸红。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碰了碰换日,却看到换日紧闭着双眼浑身颤抖,睫毛震颤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换日再次睁开眼一把拽住男子的手拖着就往前走,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跳乐在身后急得直跺脚,却犹豫着该不该跟上去,低头思索片刻的功夫再看周围已是没有人了。

 

换日也不知道要把人带去哪里,他胸腔里像是烧了一团火,连耳朵里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往前冲,速度越来越快,行走之间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了个跟头。眼看着两脚交叠一下子失去平衡就要往地上栽去,一只手准确地拦在他身前替他稳住了平衡。

换日站起身的瞬间低头看向一直揽在腰上没有放开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似乎比他的还要有力,仿佛那手上能握住这世间的一切,又能拨开所有迷雾,让天日重现人间。

 

换日转过身,那手也自然地转到他的后腰处虚虚放着,他抬起眼,静静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啪!!!~

毫无预兆地,换日一巴掌挥出去,虽然只用了蛮力,力道之大却打得面前的人头偏到一边,不过停在他身后的那只手却丝毫没有挪动过。他转过脸来舔舔嘴角的血迹,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另一半脸,

“不解气的话,就继续。”语气轻柔,带着三分懒散笑意,他是真的在笑,发自内心的愉悦。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换日开口几乎是用吼的,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有了形状,伸出破碎的枝节扎在舌底,喉咙里丝丝甜味,也挡不住内心的苦痛。

“你知道我是谁?”对面的人一挑眉,换日听得火大往前猛地一动,逼得人连连后退。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谁?!这天底下还有人比我更知道吗?我——”换日吼着吼着突然牙根一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慢慢地往下跪坐到地上,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到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身前的人也随之跪下,在换日的前方投下一大片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这影子里。换日蜷缩成紧紧的一团,听到对面的人轻声唤他,

“换日。”

百般温柔,万般难舍。从死劫中披肝沥胆走回来,为了就是今天站在换日的跟前,亲口叫他的名字。

他终于做到了。

 

换日听到那一声轻唤猛地窒住,他不敢抬头,将脸整个埋在掌心里,一直僵硬的后背垮下来,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双腿上,终于失声痛哭。

一双手慢慢覆上他的后背将他轻轻搂在怀中,他的脸靠在了对方的心口处,从那里传来的心跳声如同晨钟暮鼓,直直撞进脆弱的耳膜里。不一会儿,那胸前就整个湿透,而跪在那里的二人仿若浑然不觉,一直未曾有其他动作。好似被定在原地,好似就要化成顽石,岿然不动。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换日终于不再哭泣。他立直身体拍拍手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寻了棵树跳上去,静静望着树下。

此刻他当然不会再担忧树下的人会上不来,会像从前那样在树下急得抓耳挠腮,可恨自己不是一只真的狐狸,而是只不会爬树的狗。

树枝轻颤间那人已经翻身上树,在他身侧坐下,换日看着天空那轮明月,似年少时那般的光亮让人的心也渐渐平静。身边的人随即开口,

“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二十二)往事随风

最初的变幻就是从问天在山下的祭祀节上带回了那柄看似普通的扇子开始的。

 

那时回到狐妖山,它已然察觉到自己有所变化,可以它当时的状况的确是不明所以。随后它在后山想埋掉扇子,却反被那扇子影响,钻入了它的身体里。待它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不知名的结界中,除了它以外,那结界里空无一物,什么都看不到。唯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很熟悉,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可当时的它还完全不明白。

七天,整整七天,它被困在那结界里无法脱身。可是七天粒米未进,它居然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到了第八日,它终于忍耐不住,在结界里横冲直撞,却不知怎地冲出了那结界。谁知出来后一看,竟然还是在那片梧桐林里,原来这些天,它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一直都待在原地,只是因为被困在结界里,错过了让换日找到的机会。

它拼命往回跑,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迫切地希望马上见到换日,感受他的掌纹下带着的温柔。而待它终于在狐王宫找到换日,彼时换日正与鬼族三公主在一起,它忽然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上前去,好在换日发现了它,惊喜地抱住了它。可随即而来的噩耗打断了这一切,它甚至来不及去询问,去质疑。

它尾随换日来到大殿,尽自己的力量给予他支撑,随后退到一边,静默地等待着,像从前无数时刻那样,等待着。

就是从那一刻起,它忽然意识到,自己听懂了所有的人言,所有曾经横亘在身前的秘密全部被掀开,无数的声音和碎片如狂风般卷到它的脑子里,直搅得它几乎疯癫。

 

问天,其实是一只大天狗。

因祖先曾经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为赎罪整个族群世代为阴阳师所奴役,听其号令,替其斩杀恶妖怨灵。而问天,是天狗族这一代出生的第一位王子。自问天出生之时,它的父母便封印了它的真身和记忆,将它化身为一只最普通的小白狗送离天狗族的聚居地。只希望它能免遭被驱使为奴的命运,平安长大,假以时日替天狗族讨回公道,摆脱这屈辱宿命的束缚。

 

当年他们在山下祭祀节遇到的老者,正是天狗族的占卜师,算起来,问天应当叫他一声七叔。那占卜师多年以来四处寻觅问天的下落,却一直没有进展。因为他不曾料到问天竟然会被妖狐所救,且养在狐妖山多年。

直到那日换日带着跳乐和问天来到市集,才发现了它的踪影。而那柄竹骨扇,正是天狗族的法宝袭魔扇,上面封印着问天出生之时带着的法力。所以问天才会觉那扇子无比熟悉,且在把扇子带回狐妖山开始以后,身体就开始发生变化,连同记忆也开始恢复,直到最后,它完全觉醒。

 

当日被困在结界中时,一直在身旁的是它的七叔,那占卜师感应到问天与袭魔扇有了交流便赶到它身边,因算出不久之后问天就要历天劫,所以才设下结界试图保护它。谁知问天自己凭着稍稍恢复的一点法力硬是冲了出去。

 

后来,就到了换日的新婚之夜,也就是问天历天劫的那一日。它从未有过那般的狂躁不安,一会儿仿佛身入烈火,一会又好似堕入寒冰之中,它惶恐而惊惧,只得跑到换日的房间里等着他回来,却在看到换日与跳乐亲密的举动之后再也压抑不下身体里的痛楚。

它最后记得的,只有换日伸向跳乐唇边的手,那双曾经无数次抚摸过自己的手,在那一刻伸向了别人。

 

 

等到问天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化为人形,可是这副身躯却是千疮百孔虚弱不堪,眼前所见之人便是他的七叔,所处之地,乃是天狗族的秘地去骨泉。

去骨泉,泉如其名,乃是疗伤的圣地,可是却需要付出扒皮去骨的代价。泉水冷冽,每一遍冲刷都是剜心蚀肉的痛,可唯有在这剧痛之中方能脱胎换骨,重塑真身。

那些日子,问天不敢回忆,每一秒钟他都仿若置身地狱业火之中,连灵魂都要被斩碎,他觉得自己好似又被天雷劈过无数回。

但是想要回到换日身边的念头战胜了一切,给予了他无穷的力量,即使昏厥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他还是熬过了去骨泉的凌厉,不仅恢复了力量,修为也更进一层。

那些日子,是他的七叔一直陪在他身旁,照看他的身体,也告知他天狗族的往事和现状,以及他们全族人对他的期许。原本他的七叔是打算待问天的身体恢复以后就带他回天狗族,却不曾想,问天执意要返回狐妖山。

两人大吵一架,几乎兵刃相向,直到最后七叔愤然离去,问天也没有去追,亦没有一丝愧疚与悔意。也许他身上的确留着天狗族的血,可那些人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自他出生至今,他的亲人,唯有换日一人。若没有换日,多年前他就已经死了;若没有换日,他熬不过那场天劫,更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若不能回到换日的身边,他此后的人生,又能有什么意义。

 

况且,他还要亲口吹奏换日之母所作的曲子,赠与换日作为新婚贺礼。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抛弃了自己的身世,抛弃了自己的来路,回到了换日的身边。

 

而此时此刻,这繁复的往事混杂在心间,他亦是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二十三)一支曲

换日在听到问天那句不知从何说起的话之后,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这分明是一张陌生的脸,他却觉得那样亲切,那样熟悉。

那是问天啊,是他从小养大的问天啊。突然之间,换日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关于问天是谁,关于他来自何处,关于他曾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刻经历过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你什么都不必说。”

“你不想知道?我以为你会想要问我。”问天惊讶不已。

其实那些东西原本就不重要,如果你曾经经历过死痛,你就不会在意任何所谓的往事。更何况,问天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还变得这样完美,这样超出他所有的想象和期待。

换日已经别无所求,除了——

 

“那曲子,能再吹一遍么?”问天闻言点头,轻声开始吹奏。

 

同样的曲调,同样的吹笛人,连听着的人也是丝毫未变,可这一次,换日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那笛声顺着血管走遍全身上下,深深埋入四肢百骸,与血肉相连,再也无法分割。

 

一曲终了,问天转头看他,“喜欢么?”换日点点头,复又开口道:“很好听。”

 

“这是娘亲替你写的。”问天解释道,在看到换日果不其然疑惑地转头看着自己之后,转了转手中的短笛,继续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能叫她一声娘亲?”

换日当然不会这样想,让他惊讶的不过是问天怎么会知道这首曲子,后转念一想,大概是娘亲写曲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所以学会了。

“其实,我想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那句‘恭喜’。”问天的声音幽幽响起,换日看着他转过脸面朝前方,微微眯起双眼。“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无心于她,无心于情爱,所以我原本想要劝你不要成亲,可是——”可是你成亲那日,居然就是我历劫之时。

忆及此处,问天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直接探手搂住换日一同落到树下,落地之后立马扶住换日的肩膀使他面向自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换日望着换日紧张的神色,轻声笑出来。刚才明明一直是笑脸迎人,就连挨了自己一巴掌也满眼都是笑意,此刻提及自己受伤的事情却是如此张皇失措,心里顿觉温暖。

“不重。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了?”他拍拍问天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习惯性地想要摸摸问天的头,却无奈他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内心一阵憋闷:这傻狗,为什么化成人形以后这么高,实在是不公平。

换日越想越气,忽然手握成拳锤了过去,这下问天却是仰头向后弯腰,灵巧地躲过了这一拳闪到一边站好,“刚才那是我让着你,现在可不会让你得逞了。”问天抱胸挑衅地看向换日,只见后者张牙舞爪地对着自己冲过来,赶紧跳跃着闪避。

“我看你就是欠揍!”换日虎虎生风地又是一拳追过去,嬉闹间两人已经打闹起来,不过都是毫无章法的你来我往,也没有用上法力,不过是闹着玩而已。

 

爽朗的笑声四下响起,回荡在密不见底的梧桐林下。而林中正肆意快哉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不远处有一个人已经站了很久,那身影纤细而单薄,肩头的长发上早已经沾染了几丝霜华。

 

 

 

 

(二十四)面具

问天的归来并没有在狐妖山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当然对于此时的狐妖山而言,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更遑论他也算是自小在这里长大。值得一提的倒是换日的娘亲,在她见到问天人形的第一眼就十分喜爱,本来以为是换日带回来的朋友,结果被告知是之前的白狗所化,惊诧之余不免感慨万千。

 

这一天,问天坐在亭中饮茶,见送茶来的侍女在上点心的时候偷瞄了自己好几眼,禁不住有些头疼。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对着她暗自脸红的人了,或者说,是女人。当然对于问天而言,这种区分并不存在。毕竟他从前的那么多年都是动物的形态,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花草虫鱼,分禽走兽,还有妖魔鬼怪与人的区别,至于男女性别上,是浑然不知的。

原本此时这个小姐姐从前是一直跟着换日服侍的,自然也跟着照顾着问天的饮食起居,帮了不少忙,对那时的问天也是极其疼爱。因而问天回到狐妖山以后,对其他人都是谦恭有礼,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可对于这个侍女一开始却是极其亲近的。

直到他无意中发现那侍女常常偷偷看他,每次看的时候还会脸红,突然反应过来以后就开始敬而远之了。这事他还曾告诉给换日,结果被追着打到水塘里,浑身湿了个透。

 

看来长得一副好皮相,也是一桩烦心事。

 

他夹起一块素心卷放入口中慢慢含着,眼光落到迎面而来的换日身上。

 

“喏,给你的。”换日人还未到跟前已率先抛了个物件过来,问天连看都没看就伸手接住放到桌上,眼睛一直盯着换日。

“你这么多天关在书房,也不让人进,到底是在做什么?

换日并不回答,只是朝桌上努努嘴,问天这才转过头看向刚才被自己搁置一旁的东西。那东西被一块红布缠着,摸起来有些硬,问天不解地掀开。

 

原来是一个面具。

 

那面具是红色的,上面雕着一直硕大的狗头,奇丑无比,问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精妙之处,只得回头冲换日眨眨眼,示意他解释一下。

 

“送你的。”

“这么丑?!我不要!”问天干脆利落的拒绝,甚至起身站起往外退了几步,像是生怕这个奇怪的东西会跟自己有任何关系。“再说,我要面具做什么,又不唱戏。”

换日走上前从问天手里端过茶碗就着喝了一口,指指那面具才说道:“你不要?我亲手做的哟。”

问天听着有些心动,可是再一看那面具的样子,实在是下不去手,“那我也不要,太难看了。”

“难看就对了,你戴上它,保准不再有人对着你脸红。”换日跳起来坐到桌上,一只腿漫不经心地晃悠着,手指敲打在面具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问天。结果没料到问天突然逼近到他眼前,鼻尖都碰到自己的脸上,换日吓得浑身一抖,双手下意识地扣住了桌边。

“你你干嘛?”

“那要是你对着我也脸红,我岂不是成天要戴着这个破玩意。”

太近了,近的换日都要数的清问天的睫毛到底有几根,他身子一矮往旁边闪去,嘴里还一边嘀咕着,“我怎么会对着你脸红,”我又不是那些没有鉴别能力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可等他转头对上问天狡猾的眼神,而且对方还有意无意地舔了舔嘴角,换日忽然有些心虚,只得没话找话,“那个,跳乐去哪儿,你看到她没。”

 

问天闻言一愣,嘴角的弧度却弯得更上,他摇摇头看向一旁,“那我去找找她。”换日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问天喊,“面具收好啊。”

 

问天轻轻点点头,只是换日已经走远,也看不见了。他这才转身走到桌前,拿起那面具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忽然觉得那狗头也不是那么丑了。

 

谢谢。

 

 

 

 

(二十五)月圆之夜

这一日,是十五月圆之日,本来从前换日从来也不记得这一天。可这一次,是娘亲突然提出来,叫他和跳乐以及问天一起过去,由她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同他们好好聚一聚。

“娘,我敬你。”问天举起酒杯向映荷示意,仰头满饮一杯之后马上又添了酒,转头对着换日和跳乐,笑地悄无声息,“这杯,祝你们百年好合。”说完又是一整杯喝下去,不过喝完以后倒是歪着头看着对面的被敬酒的那两人,指指酒杯示意他们也喝。

“多谢。”

“多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听得四个人都是一惊,不过也只是晃眼的一刹那,换日稍稍侧身,主动将酒盏和跳乐的轻轻一碰,随即饮下。

“娘,吃这个。”跳乐喝完酒站起身替映荷布菜,弯腰的瞬间目光不知觉地瞟到问天那里,却见对方大口吃菜,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落座的瞬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转头看了看换日,见他却像是有些醉了,腮上酡红一片,眼神已然有些迷离。

“今晚的月色真好。”映荷忽然开口,其余的人都同时抬头看天欣赏着月色,她看似不经意地转过视线,静静地看着换日。不过只是片刻,她便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娘有些累了,先回房了,你们也不要太晚,记得早些歇息。”

“娘,我扶你进去。”跳乐听到映荷的话语立刻低头也站起来,“不必了,你照顾换日,他今日喝了不少。”跳乐闻言点点头,也没有继续坚持,随即又坐了下来。

 

映荷朝着房门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换日的方向,眼睛忽然快速地眨了几下便转过身推门而入,直到房门紧闭。

而这一切,都被执着酒盏细细分辨那上面刻着的花纹的问天尽收眼底。

 

娘亲这是怎么了?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事情。所以在帮着跳乐把换日扶回房间安顿好之后,问天并没有马上回去休息。他返身回到映荷的房前,悄悄隐身在樱花树后,将自己和暗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夜半时分,房门果然开启,一道人影自门中出来,小心翼翼地将房门轻轻带上径自离去。

 

问天眸光一闪,随即跟上。

 

他一直跟在那身影之后不远,只不过作为凡人是发现不了他的,所以也不知道有人跟着,只是马不停蹄地往前走,一刻也不曾耽搁。

 

渐渐地,问天发觉那是下山的路。

 

娘亲为何要在此时下山?问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跟在映荷的身后,可他突然想到狐妖山是有结界的,娘亲一介凡人如何能过得去?

还没等问天想出答案,转眼间二人已经一前一后到了山口,问天震惊地看着映荷轻松地越过了结界往前走去,几乎愣在了原地。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提气跟上,这之后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证映荷一定能在他目之所及的范围之内。

 

下山以后,映荷走的还是一些偏僻的小路,深夜的路上连虫鸣之声都少了许多,四周静谧得有些吓人。问天越走越奇怪,又忽然觉得有些后怕,要不是他刚才觉得娘亲看着换日的眼神不对劲,实在不放心才在门外守着,不料却发现娘亲独自下山。如果他没有因此跟来,等到明日晨起却发现娘亲不见了,他简直不敢想象换日的反应。

 

思索间,一直在匆忙赶路的映荷终于停了下来,问天抬头望去,看到她走进了一间简陋的小房子,窗内有微弱的烛火透出来。他悄声上前,抬手在房子的四周布上结界,然后靠在窗边念了个咒,房间的遮挡立时变得透明,屋内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二十六)重逢

陈设简陋的房子里,只有墙角靠着的一张床,那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面容苍白憔悴,胸膛上根本没有任何起伏,问天几乎认为那其实是一具尸体。他眼看着映荷一步一步走到床前,身上的包裹被她随手扔在地上。

而下一刻所见,几乎让问天目瞪口呆,他深深看着映荷的背影,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因为他看到映荷弯腰将床上的人扶起来,紧紧抱住,随即在那人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已是泪流满面。

 

“木泰,是我,我来了。”映荷的声音带着百转千回的悲戚,她的哀伤仿佛连置身窗外的问天也能感觉到,“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怀中冰冷的身体忽然微微一动,映荷随即止声,看着那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映荷,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还是我又在做梦?”

“不,不是梦!”映荷握住男子的手,一样的冰冷刺骨而她毫不在意,“真的是我,我来了,”男子的手颤抖着抬起,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抚上她的脸颊,她随即将自己的手覆在男子的手背上,深情地看着他。

“真的是你。我终于等到你了。咳咳~~!”男子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嘴角溢出鲜血,吓得映荷顿时手足无措。她忽然想起什么,弯腰捡起方才被扔在地上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张符和一个瓶子递给男子,

“这是我从狐王那里偷来的,能治好你的伤。”男子却忽然愣住,只静静看着那双握着自己却颤抖不已的手,抬眼扬起一个微笑。

“映荷,这的确是疗伤的宝物,能救人于重伤之下,可是你忘了——”男子突然又咳嗽了几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中满是绝望,“我已经死了。”

 

“不!!”映荷忽然叫喊出声,早已泪湿的眼眶再次有泪水落下,“我不准你这样说,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她身体发颤几乎站立不稳,那男子拉着她的手往前一带,轻轻将人搂住。“我不怕死,满殿阎罗都闯过来了,我只怕你伤心。”男子扣住映荷的手,叹了口气,

 

“当年我从邻村回来,整个黑夜山全都是死尸,血流成河,我四处寻不到你,就连尸体也找不到。万念俱灰下,才自我了断。谁知下了冥府,听得那黑白鬼使提及你并没有被寄生亡魂害死,而是被那狐王掳走,我顿觉惊喜万分。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救你,才从冥府逃了出来。”

 

映荷回握着男子的手,暗暗咬着牙。她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尽管被男子三言两语带过,可她仅凭想象也能知道,他受了多少罪,流了多少血。

 

“其实我也未曾料到自己竟能逃回来,可是狐妖山结界密布防守甚严,我怎么都进不去,无奈之下只能返回黑夜山。大概是老天有眼,之后竟不断有亡魂死灵从冥府逃脱,许是我也是一样所以能与它们有所感应,于是将它们都召集到黑夜山。后来我才知道,那冥府执掌三界生死,却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男子说到这里不禁语气有些激动,他想到那无数冤死的亡灵,同他一样带着深重的怨念,肉体残破,可是灵魂却执念更深。

 

 

“我们互相依存,互相照应,它们答应跟随我,我也应允替它们伸冤报仇。可是现在想来,尽管那些人也是罪有应得,可是终究是我害了人,而黑夜山,也因为我变成了地狱。”

映荷紧紧握着男子的手说不出一句话,只得安静地听着,默默流泪。

 

“可是我不后悔,若是我放弃了,我就等不到你了。”男子忽然起身面对着映荷,抬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指尖沾着那滚烫的泪水,神色变得有些不同。“你可知我看到那只纸鸢的时候有多高兴!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你做的,这便知道你还活着,所以我截下那纸鸢留下信息重新放了回去,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真的重生了。”

 

映荷稍稍侧过脸轻轻蹭着男子的手掌,她记得,原本那是放飞用来祈福的纸鸢,可不曾想那纸鸢竟又飞回来,上面还带着她以为今生再也不可能见到的字迹。自那以后,她便开始用这种方法同木泰交流,木泰还教她用镇魂鸟的眼泪化墨书写,这样一般的人就无法拦截那纸鸢,也看不到纸鸢上的秘密。

 

她隐隐知道木泰想做什么,却也没有细问,她无法阻止,更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也不想阻止。尽管狐王对她疼爱有加,尽管他们有了换日,可是狐妖山终究不是她的家,而她的心,从少时年华就为着一个人跳动着的心,也再不能容下别人。

 

所以她帮着木泰传递了许多狐妖山甚至是鬼族的机密,虽然她从不多问,可是狐王亦从不避讳她,反而是以为她对于这些事情从不上心,所以在她面前更为放心。

 

包括那场征伐黑夜山的作战计划和破解破魔阵的方法,也是由她送出去的。只是那一次,映荷已经预感到,狐王与鬼王会遭到重挫,人非草木,这些年朝夕相处,她又怎能这般无动于衷?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最后一次传递消息的纸鸢上写上狐王的名字,祈求老天能让他平安归来。

 

但是她未曾料到,狐族大殿下凌日会一战丧命,所以即使知道换日因此怨怼自己,她也没有办法面对众人,更没有办法去参加凌日的葬礼。

 

那孩子,是因为她才死的啊。

 

 

(二十七)背离

“映荷,”木泰似乎感应到映荷内心的动荡不安,他替她擦干眼泪,将人重新抱在怀里,“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有罪,都会降到我的身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无须自责,亦无须为此忧思伤怀。”

映荷摇摇头,将头靠在木泰的颈窝里,“我不伤心,我以后都不会伤心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分开。”

然而她却意外地没有得到身后之人的答复,她诧异地立起身体回头望去,却见木泰目不转睛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神犀利锋锐如同即将出鞘的剑。

“恐怕,我们走不掉了。”

 

映荷下意识回头,立时吓得从床上站起来,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走近,心慌意乱。忽然往后退了几步伸开双臂拦在木泰身前,颤抖着开口,

“别伤害他。”

 

问天望着身前的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他在狐妖山十几年,见过这女子无数次,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如此张皇失措的样子,更没有见过她挺身维护过任何人。而此刻,为了这个罪孽深重的恶妖,她竟然这样突兀地挡在自己身前。

 

明明只有三步不到的距离,问天却觉得那是万丈星河,咫尺天涯。

 

“你当真要跟他走,娘?”问天忍不住开口,他走上前握住映荷的手,眼神却是看向她身后的人,心里一阵气恼。

“问天,”映荷忽然拽着问天的手跪下来,语气里已经带上哀求,“娘求求你,让我们走吧,他受了伤,他已经——”他已经活不了了。

“娘,你起来。”问天手忙脚乱地把映荷扶起来,那床榻上的男子也突然起身要去搀扶,被问天挥手一挡又摔回床上,嘴里重新冒出血来。

 

映荷看的心疼不已,只得回身撑着木泰的身体,转过脸来再次看着问天,却见对方恼怒的神色,一时间也没了言语。

“娘,你有没有想过换日,你走了,你让他怎么办?狐王怎么办?”问天气急反静,忽然想到换日,心中又是一阵翻腾。却见映荷替那男子擦去嘴角的鲜血,眼中是不可思议的温柔,而再看向自己时,她的神色却已经收敛,目光中只剩下决绝。

 

问天内心五味陈杂,百感交集,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亦不知道该怎么办。方才在门外听着屋内二人的对话已经让他的思绪天翻地覆,他本能地想要留住映荷,留住换日的娘亲。他不能设想换日发现映荷失踪以后的反应,更不能想象换日和狐王得知真相以后会怎么样。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觉得应该放他们走。

 

即使他和映荷都知道,他们走不了多远。那恶妖魂魄已废,只剩下最后这点执念勉强支撑着最后的时间。

 

他忽然想起映荷在房内替换日写曲的时候,脸上是无尽的哀思,曲过三遍,曲谱亦全都湿了。原来那时,她就已经预知了今日的一切,可是她毫不犹豫地抛下了换日,她承载着骨肉分离的痛苦,就是为了来和这个恶妖见最后一面。她这样毅然决然,让问天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问天叹息着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那就让我送你们一程。”

 

映荷惊喜地看着问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正要回身却突然感觉到整个房子都颤动了起来,一阵凌厉的冷风迎面扑来,她下意识要将木泰抱住,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早已经挡在他们二人的身前。

 

问天手持袭魔扇,望着眼前突然冲出的身影,头皮一阵发麻。

 

“三公主,你怎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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