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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R
Richard.L 2019-08-11

Origin-R

     Origin正常年龄差版,只不过把两个人的相遇提前了8年

     故事发生在2008年。

     徐伊景27,李世真17

     在日本就相遇了,么得朴建宇。大家都懂,所以是origin-r,类似于时间线上的平行世界。

     Replay的意思,origin少年相逢系列的重来。

     伊景和世真都是收债的。

     

     ————

     “啊啊啊!!!开水开水开水开水!让一下————”

     周末上午,福冈市区拥挤的小巷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吆喝声,行人听到喊话本能地赶紧朝旁边避开,顺便看看是谁在喊。

     可惜他们只看到一个奔跑的残影。

     哦不,两个。

     

     李世真玩命地朝前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广告牌,趔趄了一下,立马被徐伊景追上了一大截。

     而且前面是一个死胡同。

     “简直是阴魂不散啊。”

     李世真顾不上犹豫了,爬起来继续跑,朝着前面的墙跑过去。

     “再跑?”

     徐伊景对这一带很熟,知道前面有一堵堆满空油漆桶的墙,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对方肯定跑不了了。

     还是太年轻。

     她放缓了脚步,用系在腰间的格子衬衣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顺手把书包卸下来提在手里。

     “你你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喊人了啊,喊你非礼啊!”

     李世真一脸惊恐,汗水顺着消瘦的脸颊落下来,眼看对方就要过来了。

     “非礼?你喊啊,看看有没有人来。”

     伊景继续一步步逼近。

     世真赶紧把旁边的空油漆桶踢翻,做最后的挣扎,朝徐伊景那边踹,空桶咕噜咕噜地滚过去。

     但是卡通片里,反派杂技一样慌忙踩在桶上滑稽的表演并没有出现。

     伊景大长腿一迈,从这些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上面跨过去了。

     

     “你腿真长。诶嘿,诶嘿,诶嘿嘿嘿嘿嘿。”世真靠着墙,说话底气越发虚弱。

     曾经有研究表明,人类的表情当中,笑容最早是用来讨好群体首领或者强者的,换句话就是,原始人知道眼前这人打不过才会笑。

     现在这个场景就很符合。

     “你腿也不短啊,跑的够快。”

     伊景眼神越发阴鸷。

     “哪里哪里过奖了……非礼啊!来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

     世真捂紧怀里装钱的信封,闭着眼睛杀猪一样喊起来。

     而这是个死胡同,四下空无一人。

     伊景眯了眯眼,手叉腰,看着这个戏精还有什么没表演完。

     意料之中的没人来。

     “还有什么要说的?”伊景把书包扔在一边,离她不到两米了。

     这时候墙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扔!”

     李世真刚才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露出一个坏坏的笑,一秒站直,反手就把信封一抛。

     这是伊景没想到的,她直接跳起来想截胡那个信封,但很可惜,由于身高一样的关系,这个起跳明显晚了。

     那个裹着信封的塑料袋翻过墙,没有发出落地声,肯定是被对面的人接住拿走了。

     

     李世真赢了。

     她举手做投降状,但是笑的一脸得意,漂亮地一个侧身,拔腿准备开溜。

     徐伊景怒火中烧,翻墙不现实,外面就是大马路,拿到钱的人肯定已经跑了。

     这明显是设计好的。

     

     “你觉得你今天走得了吗?”伊景提起手里的书包,抡了两圈。

     世真看到日韩金融的人已经来了,堵住了巷口,心知大事不好。

     然后她的脑袋就被书包砸了一下。

     

     ——2小时后——

     “哎哎哎新来的你够可以啊,能从日韩金融的徐伊景手里把钱抢出来。”

     送信封的男人在小餐馆门口给世真递来一打钱,这是这次要到钱的报酬。

     “打没白挨。”世真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一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钱,揣进兜里。

     “跟我说说你怎么要到的啊?之前她去过的地方可是寸草不生。”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应付那种人,除了打游击啊还能怎么办?她去街头我就从街尾开始,她的路线我观察好久了,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她还会耽误一会儿。这帮欠钱的人,还了她的哪还有钱还我们?所以手脚得快。”世真擦擦嘴,数了数钱准备去安宁的地界要剩下的,晚上还有餐馆的兼职。

     “够机灵,不过她可能看你是女人下手没那么狠,之前跟她一个地盘要钱的,都被打的半死啊,这条街我们本来都放弃了。”穿花衬衫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语气了还多了庆幸的成分。

     “哦!原来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派我去挨最轻的打啊?我还没成年你们真是心够黑!”

     世真嘴上这么说,但是钱给的真的够,她觉得一家人的生活有着落的感觉,偶尔挨顿打没什么。

     反正以前在学校那些小太妹也总是欺负人,打架常有。

     她把餐盒扔进垃圾桶,擦擦嘴,潇洒地摆摆手。

     

     李世真17岁,辍学跑到日本打工,寄人篱下的人应当有自知之明。都说这边收入高一点,结果来了发现端盘子洗碗的工资除掉开支还是不能让家里的生活变好。

     于是她就接了要债这么个活儿。

     危险自不待言,但是收入着实可观。

     她手插兜走在闷热的街头,思考着明天要做的事。

     不,应该是明天要对付的徐伊景。

     漂亮的李世真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越来越临近夏季,日本也没有凉快多少。

     晴天的时候,天空有着大朵饱满而洁白的云,那些动辄几十层的高楼,好像被淹没进了云端一样。

     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是不是每天都过着养尊处优没有烦恼的生活呢?

     她眯起眼睛,停下了脚步,看着街上的玻璃橱窗。

     自己那张狼狈的脸,倒映在玻璃上。

     

     橱窗里是自己买不起的漂亮衣服,报刊亭是她买不起的演唱会门票,异国他乡陌生的一切都让她不敢停下来。

     毕竟她也只有17岁,她害怕陌生的,挣扎的未来,害怕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危险。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疑惑。

     

     今天那个叫徐伊景的,其实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当时来了很多她的打手吧?可是她把人都打发回去了,说自己会处理。

     结果只是用书包狠狠地砸了她一下,然后说了点狠话。

     

     书包里大概只有一本书还是什么东西,并不沉,世真手上的伤是自己太害怕了,没站稳坐在地上摔扭得。

     但是她摔倒的时候,明显地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了一丝……

     担心?

     可能因为自己是女孩子,怕打出人命?

     

     看着橱窗模糊的倒影,世真回忆起那个腰上系着T恤凶巴巴的女大学生,下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水。

     背景是初夏一望无际的天空。

     虽然干着这种可怕的工作,但是好像还有那么点良知?

     

     世真耸了耸肩,打消这莫名的在意,继续向前走。

     

     徐家大宅。

     “很棘手吗?需要增派人手吗?”徐峰秀没想到女儿今天居然失误了。

     “不了,我独来独往惯了,对方很狡猾,人多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小问题就交给我吧。”

     伊景回绝了父亲的建议。

     “斩草除根通常情况下更能解决问题,也不浪费时间。”

     听到这句话,伊景极快地抬起头。

     她知道用良知是不能劝住父亲的,那样会被认为是软弱,但对方真的就是个高中生,打断手脚这种太残忍了。

     她还那么小。

     “对方应该是韩国人,这样可能会出现棘手的问题,引起过多的关注,还是我来处理吧。”

     伊景找了个看起来像样的理由搪塞着,徐峰秀似乎觉得也有道理,没再追问。

     

     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叫李世真的人还真有两下子,人小鬼大,异常难缠。

     后来的几个月她的生活简直过得像猫抓老鼠,有时候她站在烈日下喘气,甚至想去报个长跑比赛看能不能拿到冠军。

     但是生活也变得有趣起来了。

     以前10份债款,她能悉数要回,现在最多要七八份,两个人有交集的地盘不多,每个月能来上那么三四次。

     这个虎口夺食的李世真。

     

     徐伊景愤愤地想着这个烦人精,吧嗒一下合上手账本。

     但却没有生出要把她打残废彻底消灭的念头。

     反正还不上钱的多了去了,善后不归她管。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几个来者不善的人。

     糟了,是死对头。

     伊景瞬间睁大了眼睛。

     

     “诶呦小丫头很嚣张啊?今天我们哥几个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几个小混混把她围在中间,出言不逊,能在这截人,肯定又是地界之争。

     伊景环视了一圈,对方人数众多,以她的风格,低头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碰硬了。

     

     就在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最后面的一个小混混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两边神经都很紧绷,这个响动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被砸的人身上。

     紧接着伊景就感觉自己被暗处窜出来的黑影一扯,连拖带拽往正街上跑去。

     小混混们反应过来紧追而上,但是地形复杂,小店和岔路并不适合一大群人通过,七拐八拐后,一大群人被甩的七零八落,伊景已经看到了热闹的大街口。

     一鼓作气,两人闪身进了一家水果店。

     所以,自己这是得救了?

     而拉着自己的这个人,头上套着一个便利店的牛皮纸袋,两个眼睛的位置戳了洞,后脑勺还印着某个饭团的广告,估计是怕人认出来。

     “做人需要知恩图报的吧!”

     紧接着伊景看到眼前的人摘下这个愚蠢的头套。

     是李世真。

     她因为刚才的狂奔,满脸是汗,画好的妆也脱去了一部分,显出了她本身稚嫩的容貌。

     虽然个子跟自己一样高,身形却是少女特有的单薄。

     “你以为那些人我搞不定?”

     伊景甩开她的蹄子,手叉腰一脸不满。

     “哇,你是女人吧?我知道你能打,但是你就不怕破相了嫁不出去?”

     世真生气地把袋子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筐,手叉腰质问道,因为刚才的狂奔她气都没喘匀。

     

     她刚刚快要饿死了,坐在楼梯上吃饭,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

     其实她巴不得徐伊景被打的抬回家去,这样以后那条街的欠款都是她一个人的了,但是这么多人打她一个,未免让人觉得有点卑鄙恶心。

     而且世真觉得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熟人被打死在自己面前,还是有点可怕的。

     于是出手相救,但是看对方这个语气,一脸好像被看扁的样子。

     真是好心没好报。

     

     “与你有什么关系?”

     伊景拍了拍书包上蹭到的土,又背上。一脸防备,还带点嫌弃。

     但她却没走,盯着眼前这个人。

     这就是26岁的徐伊景,接受了别人的好意,虽然嘴硬,却无法心安理得地兀自离去。

     被徐峰秀的生存法则教育着,虽然执着于工作,却也善良。

     孤单久了就会习惯冷色,习惯冷清,习惯夜色,习惯寡言。

     突如其来的善意,正如背后这夜色里,奔流不息的光河,喧嚣而生动,带着聒噪的温暖,织成了一张斑斓的网。

     网走了她白日里的锐利与精明,徒留下属于本心的笨拙与无措。

     

     “是是是,跟我没关系,下次不管了行吧?大晚上的,你家那么多人也不见跟着你。”

     李世真明显感觉她神情波动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当时救人其实没想太多,但还是抱着一点改善关系的私心,比如收债款的时候放放水之类的。

     但是看对方这个语气和没什么起伏的神情,估计没戏。

     算了算了,当锻炼身体了。

     

     两个一般高的人短暂地对峙了一会儿,世真就撇了撇嘴转身准备回家。她抬头一看这里是水果店,来都来了,这种街头狂奔算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顺手买点吃的回去。

     她没有再去管“白眼狼”徐伊景,打算买点水果。正价的买不起,打折处理的还是可以的。

     

     世真走到减价区,随便挑了点装袋结账,走出店门徐伊景还站在那,跟个石头人一样。

     除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跟着她动了动。

     昏黄的路灯下,世真俊俏的五官,瘦削的脸让她看起来极具轮廓感,此时她的眉毛拧在一起,甚至怀疑徐伊景是不是傻掉了。

     “我走了啊,我今天可没抢你生意。”

     伸出手晃了晃,见她没反应,李世真啃了一口苹果,嘴里吃的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说道。

     然后徐伊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切~装什么酷。”

     世真咔嚓一下又咬了一口苹果,对着那个背影翻了个白眼,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这件事情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微不足道地好像不会被任何人记得。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李世真依旧过着白天要账晚上餐馆端盘子洗碗的生活,十几岁的年纪,工作起来好像一刻都不会停歇似的。

     闲暇时她也会想是不是徐伊景真的念及上次的救命之恩,她俩碰面的次数少多了。

     准确地说是跟日韩金融抢地盘的事情变得轻松了很多,那条街好像被新来的人接管了。

     冲突是有,但这些人显然不如徐伊景聪明,很少能堵到李世真。

     

     炎热的夏季无风无浪地过去,雨水开始渐渐多起来,时常一下就是好几天,温度也随着每一场雨,一点点退去。

     那样淅淅沥沥的雨声,是否能下进人的心里呢?

     李世真瘸着腿,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雾蒙蒙的,翠绿的山脉,兀自想着,细密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刘海。

     电车从身旁渐行渐远,似乎是要从黄昏驶入了黑夜。离去的声音,逐渐淹没在雨声里。

     她像一个弱小又孤独的野兽,为每一餐的温饱挣扎着,奔波着,小心翼翼又狼狈。她的搭档频繁地更换着,因此谈不上默契和友谊,也不知他们是死了还是有了更好的出路。

     自己是不是也会葬身在这里呢?

     还有那个徐伊景,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

     

     算了。活着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残忍到原本被艺术家文学家歌颂赞叹的,光怪陆离的每日,仿佛被夺去了所有色彩,变得晦暗而刻板。

     还要在贫穷与不安里被拉扯,与时钟上的秒针赛跑。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不想出生,不想这样辛苦的活着。

     

     晚间11点。

     高档西餐厅里的各种衣冠禽兽渐渐离去。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李世真在这里工作,见过了太多光鲜亮丽背后的表里不一。

     

     “9号桌的红酒醒好了就上。”

     世真从耳麦里听到了领班的话,赶紧推着车子。

     这桌服务完,她马上就可以下班了。

     

     “您好……这是……”

     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是穿着深色衬衣的徐伊景。

     

     她画了雾面的深红色口红,长而浓密的头发,发尾做了微微的波浪卷,一侧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了一根细细的耳坠。

     微微敞开的领口,带着一根锁骨项链,没有繁复的做工,只有个小小的吊坠。

     九号桌是一个方形小巧的双人桌,头顶的灯光很暗,她垂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抬眼的一下,不如她平时凌厉的气势。

     “好久不见。”

     伊景开口说,听不出什么情绪。

     世真觉得她今天挺漂亮的,但是从狂野女大学生到这种女总裁的打扮她有点不适应。

     还有,二半夜跑到这来偶遇,怕不是显摆来了?

     但是么得办法,顾客就是上帝。

     “嚯,有钱人,你的酒。”

     世真递上价值不菲醒好的红酒,转身准备上下一个的菜。

     结果居然只有两道菜,还是把酒算上之后。

     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是一个定制的蛋糕。

     甚至没有什么精致的裱花,就是那么一个巴掌大小的蛋糕。

     但是就这么一餐,也是提前订好的,定制款。

     “请慢用~~~”

     细想了一下,世真觉得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多好,停留太久怪怪的,说什么也都不合适,还是服务员的台词好。

     她还稍微等了一下,看看对方有没有话要说,但徐伊景连个回应都没有,自己留着也无趣,就先行从大厅去后厨收拾了。

     伊景盯着桌子上雅致的小烛台看了一会儿,把蛋糕切开,吃了小小的一块,剩下的时间都在喝酒。

     时近午夜,餐厅很安静,只剩下还没有下班的侍者静立在一旁。

     这家高档餐厅的极致服务就在于客人不走,就不打烊,大厅永远有人为你服务。

     

     橡木色的装修,被墙上铃兰一样的壁灯照着,做旧的黄铜色窗框变得斑驳起来,凸显出了一种厚重的静谧感。

     复古的立式大钟,钟摆的节奏清晰可闻。柔和的灯光下,此情此景反倒有一番英伦风情。

     不知是觉得无趣还是疲倦,伊景并没有吃完这一餐便起身离去,酒也没喝多少。

     

     “真是个怪人。”

     世真并没有在大厅服务,这会儿整理好托盘,摆在柜子里,透过玻璃看到了她离去的身影,兀自嘀咕起来。

     “李世真。”

     是领班在喊她。

     世真最怕这时候被领班叫去,好不容易最后一个顾客走了,临下班又搞出什么要做的事情。

     她衣服都换好了,准备随时开溜,但是现在被叫住,极不情愿地转身过来。

     “这个是刚才那位客人给你的。”领班把刚才徐伊景放在窗台上的盒子拿了过来,里面是礼品装的水果,上面还打着缎带。

     “哈?为什么?”

     世真一头雾水,看着盒子愣住了。

     “不知道啊,她没说原因。但是那位客人是明天过生日。”

     领班回头看了一眼大钟,是该下班了。核对了一下客户资料卡,又把盒子朝前递了递。

     世真接过盒子,努力地思考了一下对方的心态。自己过生日,为什么要送别人礼物呢?

     盒子的缎带上也没有写关于生日的内容,只坠着一张卡片,手写的。

     

     “谢谢。”

     

     “啧。”

     李世真一看见那句谢谢大概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瞬间,她眼前就浮现出了刚才那个独自就餐的背影。

     自己的生日跑来为上次搭救的事情说谢谢,这是什么孤单出太阳系的别扭灵魂。

     

     “我先下班了!明天见!”

     世真顾不上领班答应,提着盒子拔腿就跑,瘸着的那条腿更是连蹦带跳。

     现在出去应该能追的上。

     

     她推开门,十月的午夜外面已经渐渐起了寒气,顾不上哆嗦,朝着大街的一端跑去,夜间的十字路口,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就只剩下路灯孤零零地发着光。

     午夜空旷的大街,一眼就能看到要找的人。

     徐伊景提着包,走的并不快。

     

     “喂!等等!”

     世真跑到她面前停下,对方显然有点吃惊,但也只是眼睛里闪过了一瞬间的惊讶,再无其他。

     “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世真看她没打算开口的意思,自己先顺了顺气。

     “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伊景眨了下眼,看了她手里的盒子一眼,意思是用这个还人情。

     然而女高中生并不买账。

     “我当时救你的时候,你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嗯,是啊,现在也这么觉得。你可以让开了吗。”伊景兴味索然地回答了她,准备继续向前走。

     世真发现自己的问题有点蠢,明明……

     明明自己出来是因为对方过生日,想给她个好心情来着。

     在生日前一天,那样一个人坐在自己打工的餐馆孤零零地吃蛋糕,还送自己礼物,大概是没人跟她有交集吧?

     没人送礼物,自己就送别人礼物。

     这是人类与外界想要保持联系的本能。像极了被泥淖卷进深渊的人,向外抛出最后一根稻草渴望有人能接住。

     又像是对着大海扔了个漂流瓶,随波逐流般地对回应不抱任何期待。

     

     但她刚刚的话一出,徐伊景就一脸要走的意思,情急之下只好出声挽留。

     “哎哎哎哎!急着走什么啊!你又不是什么灰姑娘十二点要……要什么来着?现出原形?”

     李世真也基本没有童年,童话故事记不清了,随口把水晶鞋和野兽混在了一起。

     “什么现出原形?”

     伊景停住脚步一个眼刀甩过来。

     还好还好,不算糟糕。

     

     世真看她停下,立刻拆开手里的盒子,拿出一个苹果,然后看着手表。

     伊景看她这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也有点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初秋时节,午夜冷风习习,风里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潮湿的土腥味,不知道是不是植物在呼吸,在围观她们?

     本不算背的街,因为时间越来越晚,基本没有行人了。

     

     “5!”李世真盯着表,摇了摇手里的苹果,大声喊出来。

     反正周围没人。

     “4!”伊景皱起了眉头,有没有不安看不出来,反正是觉得有点丢脸。

     “3!”世真开始露出狡猾的微笑。

     “2!”她拿掉苹果上的包装纸。

     “1!”

     喊1的时候,世真刷拉一下撕掉包装纸,高举起一只手,因为这个动作,手表还从她细瘦的手腕上滑下来一截。

     甚至临近小区住宅楼上,低层的住户已经拉开了窗户,不满地斥责着她们半夜发出的噪音。

      但李世真没有去管。

     “嗷嗷!”

     她原地蹦了两下,把手里那个苹果塞给伊景。

     “蹡蹡!生日快乐!哈哈!十二点整!你又老了一岁!”

     

     伊景愣住了,呆呆地拿着苹果站在原地。

     27年过去,并没有人陪她一起生日倒计时。印象里,这种事她只见过一次。

     小时候夏令营,小朋友们一起给其中一个过生日。

     就算是小学的年纪,她也是孤僻而冷漠的,一个人坐在墙角看着大家庆祝。

     那是一群人的狂欢。

     再到大一点的年纪,她不但觉得狂欢与自己无关,甚至连平凡人的喜怒哀乐,那充满波澜的世界,都快和自己没关系了。

     独自一人,行走在这单调扁平的世界之上,毫无起伏的年岁与情绪之中。

     

     而眼前,就连李世真刚才高举双臂撕去的皱皱巴巴的苹果包装纸,都好像一个盛大的,庆典仪式的前奏。

     新奇的,突然的,特别的。

     亦是惊喜的。

     

     “苹果你送我了,所以现在算我送你咯!作为生日礼物虽然有点牵强,不过你提前也没告诉我。”

     世真自己也拿出一个苹果,厚脸皮地说。

     没等伊景回答,她打开包装纸咬了一口,露出了一个赞赏的表情。

     “好吃,高档货。你也吃啊,过生日大家一起吃东西才有气氛,虽然时间有点晚,不过现在吃,不影响你明天其他的聚餐!”

     世真先给了伊景台阶下。

     一个人坐在餐厅点了蛋糕庆祝,恐怕没有什么聚餐和活动吧。这对于寿星来说太残忍了。

     所以假装她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好了。

     大概是被对方奇怪的快乐感染,伊景也咬了一口苹果。

     她没有应付这种场合的经验,所以不知道开口能说点什么,索性一直沉默着。

     “你为什么送我苹果呢?”

     世真示意她向前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你上次在便利店买的不就是苹果,只买了这一种。”

     伊景盯着苹果,没有看她,十分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甚至可以说得上严谨。

     “哈哈哈哈,那是因为只有苹果在打折啊!我从来不买正价的东西。”

     世真笑了起来。

     “……”

     伊景觉得有点尴尬,送礼物按喜好推断错了不说,还好像揭了别人的短。

     “你最近去了哪里?找到更强劲的对手了吗!”世真咔嚓咔嚓地一边吃一边问,没注意到对方送错礼物讪讪的神色。

     “去办公室工作了。”伊景回答。

     “那就是没人跟我抢饭碗咯?”

     “不要得意的太早。”

     “没有人比你更难缠了,你去办公室工作,是好事!好事!加油啊~哈哈哈”

     世真无比开心,不面对徐伊景,那真是轻松许多。

     伊景并没有答话,露出一个不屑的神色继续向前走。

     “啊,但是欢迎你来找我玩。来日本你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之前一笑泯恩仇啦!”世真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知为何,世真怕这个人失落。可能她孤单的太明显了吧。

     伊景也只是吃着苹果,并没有再多说话。

     

     后来的日子里,李世真依旧做着收债的工作,现在她轻车熟路地可以甩掉各路人马。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敬业,熟悉每条大街小巷,每个藏身之处。

     有的时候世真靠在集市破旧的栏杆旁,看着这熙熙攘攘的街市,发着呆。

     大城市里的小坏蛋大概说的就是她,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她并不认同。

     来了这么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每天走过相同的街,却没有熟悉的,可以说话的人。

     就连以前总追着她揍的徐伊景,也在一起过了生日之后再没有联系了。

     是啊,那个冷风习习的街头,好像是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算了,那个人看起来有着十分光明的未来。

     人生总要与许多人别离,想太多没意义。

     

     她收起了心思,转身走进旁边的一家音像店,喜欢的歌手发了新专辑,但是盘算了一下,买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有点奢侈了。

     这已经是她来看的第三次了。

     每次都装作漫不经心的来,却狠不下心买。

     人们总说青春是可以恣意挥霍的,人生最美好的阶段,但李世真觉得遗憾已经那么多了,美好谈不上,失望也不差这一个。

     

     自那天之后,世真闲了偶尔会去附近的一所大学看看。

     虽然学习不好,数学尤其差,但上学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跟着这些大学生听听讲座,有动物,植物,有社会学等等,会短暂地忘记外面打打杀杀的事情。

      有时听着听着她会睡着,醒来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这个课没有讲义是很难懂的。”

     迷迷糊糊,世真听到有人对自己说。

     “抱歉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吗,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她连忙坐起来,生怕是占了谁的座位。

     

     但眼前的人她认识。

     是带着眼镜背着书包的徐伊景。

     天气渐渐变冷,她穿的稍微厚了一些,但还是一副女大学生的样子,上次生日那种略显成熟的打扮确实很不像她。

     

     “好巧。”世真站起来,但伊景只是在她旁边坐下了,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

     “不巧,我经常来听。”

     说完这话,迟疑了一下,伊景把讲义摊开,往两个人中间摆了摆。

     世真也尬住了,看了一眼黑板,动物类的讲座已经结束了,现在是金融类的。

     那不是跟听天书一样。

     但是对方这个有点笨拙又很直接的动作,反而让她不好意思走了,又坐了回来。

     “好久没见你了啊,很忙吗。”世真搓了搓手,她坐得离窗户更近,觉得有点冷。

     她天生自来熟,更何况是认识的人。

     “忙。”徐伊景如实回答道,再无下文。

     “你在这里读大学吗?”没话找话李世真也擅长,她翻了翻讲义,没有几个字认识的。

     日文就算了,还全是各种公式。

     “不。只是参加讲座。”伊景看了下手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那你是要考这里吗?”

     “我已经研究生毕业了,偶尔来听。”

     “哈?研究生?那你……岂不是二十好几了?”

     世真有点不太相信。

     “嗯。”

     “那你上次过生日是几岁啊?”

     “27”

     伊景想起了那个很不错的生日夜晚,回头看了看她。

     “你比我大10岁?啊?”世真来了精神。

     “老师来了。”

     看来伊景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抬头朝黑板看。

     

     课程是无聊的,那个头发花白颤巍巍的老教授音调平直,在黑板上画着各种奇怪的曲线,世真看着就好像在进行催眠疗程。

     不一会儿她就又睡着了,趴在桌子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胳膊里,冷风一吹,后脑勺一撮黄毛还随风抖了抖,人也跟着又缩紧了一些。

     伊景摘下眼镜,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签字笔。没几秒,掩饰似的又收回目光,盯着笔记本,签字笔拿起来,攥紧,又放下。

     不知道做了什么艰难地思想斗争,她拉开书包,把围巾掏出来拿在手里。

     想了想,她只是把围巾十分不情愿地一甩,搭在了李世真头上。

     可能只有她自己明白这是怕坐在风口的少女感冒,一般人看来都会觉得这像恶作剧。

     老师讲的的确很无聊,而且她已经在五六年前就都学过了,这所大学并不是很好的大学,并不能与自己曾经就读的东京母校媲美。

     之所以现在坐在这里,徐伊景也扪心自问过。

     有很多隐秘的,不可言说的想法,被她归结为这就是人类的……社会性。

     这是一个通过感性总结的得出的结论,而不像她一贯理智的作风。

     于是她在知道了李世真偶尔会来这里的时候,便常常来。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不突兀的方式了。

     也是她为数不多想要去支配的自由。

     

     讲座持续了一个小时,但李世真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现在徐伊景黑着脸快步走在她的斜前方。

     羊绒围巾只有一条,但是会冷的人却有两个。

     

     “嗨呀,你看你的围巾这么长,我们可以一起啊,你干嘛那么嫌弃我!”世真在后面小跑着追上来。

     伊景没有搭理她继续向前走。

     李世真没辙,只好把围巾抖了两下展开,纵身一跃套住了对方的脖子。

     

     许多年后徐伊景依然记得那个大学对面的十字街口。

     17岁的李世真跟她并肩走在一起,在她耳边聒噪地说着韩国话。

     之所以离得这样近,是因为对方用围巾把两个人缠在了一起。伊景大概从小都没有离谁这么近过,除了打架的时候。

     

     “你每周什么时候来?公共讲座都来吗?”世真朝着自己的手哈着气。

     “不,有空才来。”伊景暗自使劲想把自己的头摆正,离她远点。

     “那你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伊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既然来学习你为什么在睡觉?”

     “只有不能上学的时候才觉得上学好,我呆在这心里能稍微好受点,至于学习……我总是考倒数来着,不是很擅长这件事。”

     一反常态地,李世真很认真地说了自己的想法,顺手把围巾拢了拢。

     

     徐伊景没有经历过李世真窘迫的生活。虽然她大学的学费也是自己赚,但是如果还要负担家里人的生活,那压力还是可想而知的。

     何况她才17岁,这样的条件下,读书和深造自然成了奢望。

     

     伊景早就知道她的一切,电话号码,家庭情况。就算现在工作碰不上面,也时常会从别人嘴里得知她的事情。

     会时常坐在她工作的街道二楼咖啡店,看着她把一大群人耍的团团转。

     再然后就是鬼使神差地跑到这里跟她偶遇。

     想着想着,伊景的心思就不知飞到了哪里,直到李世真出声喊她。

     

     那张漂亮又带点稚气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下次一起来上课吧?你有我电话的吧?我没有课本哦,借我看。”世真说。

     “……好”

     “圣诞节还可以一起打雪仗!”

     “……”

     “那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世真,今年十七岁,以后……请多指教?是这么表达吧?”

     后半句世真琢磨着用腔调奇怪的日语说的。

     

     信号灯前,电车通过的警戒杆降下,车轮压过铁轨,伴随着疾驰的风,发出一阵轰鸣。

     平时总觉得有点刺眼的电车灯,却把李世真背光的脸,照的有点可爱,脸上细细的绒毛都可以看到。

     李世真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她却听得很清楚。

     此情此景,连同渐渐坠入深蓝的日暮与远山,都印在她的脑海里。

     还有那张笑脸。

     徐伊景没有回答,低下头浅浅一笑。

     好像余生并不是心率监视器上面死寂的直线。人生也不是只有离别。

     还有可以期待的重逢。

     

     “徐伊景,日韩金融借贷工作室负责人,请多指教。”

     

     ——Maybecontinue——

     小伊景还是相当有人气的,所以特地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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