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骨头汤,还有这一大包奶粉,你现在就拿去给韩叙。他胳膊断了,需要补钙。”
β望望一旁坐在电动车上的简单妈妈,心想她还真是在自己老妈面前都不惮于表现出那种赤裸裸的对韩叙的一片丹心啊,居然直接要求妈妈熬了骨头汤送过来。
换了我绝对不敢,我妈要是知道了,别说骨头汤了,下一个步骤就是棒打鸳鸯,绝对的。
简单妈妈笑眯眯地看看β,如同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冲她狡黠地眨眨眼。
原来你妈真的知道啊。β嘴角抽搐。那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你喜欢韩叙的吗?
β默然掏出手机给韩叙发了第二条短信:
「现在除了猪蹄之外还有骨头汤,你干脆别在食堂吃了,光买个饼带回教室就成。」
几分钟前发过去的第一条短信是:
「我给你带了猪蹄,你中午少吃点,留出肚子吃它。」
然后她将手机放在口袋里,伸手接过简单手里的保温桶,用那只拎着猪蹄的手抓住那一大袋子奶粉——这下有种逢年过节双手拎满大包小包的阵势了。
简单跨上妈妈电动车的后座,临行之前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拽了拽妈妈的衣服,“妈你先别走。”然后她看向β,认真叮咛说:“β你这几天别问他太多题啊,你看,他胳膊断了不说,还感冒了,你可别把他累着了。”
β心想我怎么敢累着你的心肝宝贝,真那样的话非被你吃了不可,而且是生吞活剥那种。
“知道啦,把你的心乖乖放回肚子吧。我今天本来也只是打算给他送吃的而已,没看我书包都没背?”
简单瞟了一眼她的后背,见她确实没背书包,不由得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笑得阳光灿烂:“那就好!”
……
初三(2)班教室。
“不是叫你别吃饭的吗!”β无语地看着韩叙圆滚滚的肚皮,这下啥都别吃了。
“刚才走得太急,忘记带手机了。刚一下课就被老顾拽去师大,说是大学食堂菜的种类比咱们学校多很多,他特别想让我吃好点,让我一定要去。”韩叙靠在椅背上打开手机,他还没看到β发给他的消息。“除了猪蹄,竟然还有骨头汤?刚才看到你手里拎着猪蹄我已经后悔自己吃多了,现在这,追悔莫及啊。”
“猪蹄是我给你买的,我问过我爸妈,脱臼了吃猪蹄好得快。”β将猪蹄、奶粉和保温桶放在桌上,“至于这骨头汤,那可是简单专门求她妈妈给你熬的。”
听到后半句韩叙一下子将身子坐直了——
“但是鉴于你现在已经没肚子了,这两样就都只能由我来干掉啦,我刚才估摸着也是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所以在食堂只吃了四五成饱,加把劲儿的话完全有希望干掉它们。”她耸耸肩,打开保温桶。
“……就算是吃饱了,食物与食物之间还能没点缝隙吗?拿过来拿过来。”他用那只还能动的胳膊一把将保温桶夺过去。
“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典型的重色轻友。”β抬着下巴,食指向下轻点着桌面,很鄙夷地看着他,“怎么没见你对我的猪蹄那么积极啊?”
韩叙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抱起保温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哎你悠着点儿,要是把你撑死了她绝对会把我剁成肉块……看你这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概我都害怕。要,要不事先写一份遗书表明你是自愿被撑死的,责任不在我?”
韩叙直接喷了出来——真的喷了,弄得顾云鹏桌子上满都是骨头汤。
(本节完)
「NO.1 上午」顾云鹏
顾云鹏说,他还是要参加中考。并不像别人一样为了考取某一所高中,而是为了给初中三年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好歹复习了那么长时间了,不考一次也太亏了!”他对韩叙说,“特别是,一定要趁此机会检验一下我的作文水平,看看在你的努力下我的作文有了多大提升。”
这理由……韩叙暗中好笑,中考查询分数系统又不显示作文成绩。
其实就是想和我一起共度最后一段时光吧。
老顾,谢谢你。
中考前三天学校就已经给初三学生放了假,复习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不过许多学生还是会按时来到学校复习,保持原先的作息时间,就像当年闹非典那段时间周六补课被取消后他们做的那样。
这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要中考了。不过韩叙觉得这一日与以往的每一天都没多大差别,就好像因为早已准备好要迎接这天,在脑子里也事先预演了无数遍,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反而没多大感觉了。
如非典那段时间的每一个周六一样,先学习,学累了就出去和顾云鹏一起打乒乓球。在六月初的时候他去医院拆了石膏,现在左臂虽然还是有些不灵活,但是正常活动是没问题的,特别是乒乓球这种运动本来就不算剧烈。
顾云鹏说,虽说他更喜欢打篮球,但是唯独钟爱和老韩一起打乒乓球。乒乓球是一种非常适合与朋友培养亲密关系的运动,因为可以边打球边聊天——这里特指“和平球”,你一来我一往的,好久都断不掉,两人都不用捡球,可以边推拍子边聊天。
“咱俩这玩法,完全是乒乓球比赛的反义词。”韩叙笑说,“人家是想尽办法让对手接不到球,咱俩倒好,就是有意要让对方接到,努力方向是‘让球不要掉到地上’。”
“当然了,咱们两个怎么能是对手呢?”顾云鹏往台子边缘一个猛扑,挽救了一个险些掉落下去的球,让它平平安安回到了韩叙那边——“打那么激烈,老是掉球捡球的,还怎么和你聊天啊?”
「NO.2 中午」蒋年年
“明天还需要我吗?”韩叙问,“理化是后天考,愿意的话明天我还可以再陪你复习一晚上。”
β想了想,摇摇头,“不了,多一晚上没什么差别,不如咱俩都好好休息休息,放空一下大脑,这样第二天考试状态才能好。说不定,状态好了还能超常发挥呢。”
韩叙点点头,“好。”
她收拾好书包,长呼了一口气,“比起以前抓瞎,现在真的已经好多了,多亏了你。偶尔会有种感觉,好像自己真的能考上振华似的。”
这话暴露了她的软弱。
原来你并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乐观啊。韩叙心里涌起一股温柔的情绪,夹杂着几分酸楚。他轻呼了一口气,微笑说:“何止是好多了,是好太多太多了。真的,我很佩服你,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可得了啊,”她大大咧咧地甩甩手,“净说那些软绵绵的话。作为男孩子,有点阳刚之气好不好?”
韩叙笑了,“那说点振奋人心的吧。上面已经宣布了,因为非典,中考英语取消听力,理化占总分的分值调低,这你肯定知道。我估摸着,这次题目整体难度不会太大,你就平常心发挥,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能考上振华。”
他将“你能考上振华”这六个字说得异常笃定。
β很认真地点点头,“简单她也是这么说的。那我就借你俩还有塔罗牌的吉言。”
韩叙无语,心想你居然把塔罗牌跟我们两个大活人相提并论。但是嘴上还是说:“是啊,塔罗牌都那么说了,肯定不会有问题。「战车」嘛,那可是代表胜利的牌。”
“嗯嗯!”β点头如捣蒜。
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跟韩叙说过我抽到了「战车」这事吗?黑女孩边收拾书包边努力回忆着。怎么没一点印象?
肯定是说过然后被我忘了吧,不然韩叙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她耸耸肩,背起书包离开。
走到教室门口,她又停住了,看向韩叙。
“能认识你这么一个够意思的朋友,真是我这三年最赚的一件事……”
韩叙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所以说,我希望高中继续和你做同学——最好还能是同班同学。”
“那就好好考。”韩叙朝她一扬下巴,“没问题的,拿出你平日里死乞白赖的精神使劲拿分,会的全拿分,不会也要混三分。”
β眯着眼睛,做出一个“你就瞧好吧”的手势。
“好,那我对你的一对一补习就到此结束了。明后两天好好考试。下次见面,估计就是在振华了。”
韩叙边收拾桌子边说,动作像极了每次新闻联播结束后主持人收拾稿子。
「NO.3 下午」梁老师
蒋年年离开之后,他想了想,没有继续留在教室。
不知道该复习什么。尽管细说起来能复习的东西多得是,但是都到了这会儿,那些细碎的东西又好像统统都无所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明天到考场自然见真章。
顾云鹏去打篮球了——当然,都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哪个初三的学生肯和他一起打篮球了,不管是重点班还是普通班都找不到人。就好像在这个节骨眼还敢打篮球而不是好好学习就会遭到老天爷惩罚,如果考好了还好,一旦考不好,那所有的责任都会归结于一句“考试前一天还打篮球,活该天打雷劈”。但是凭借着厚脸皮和胡搅蛮缠精神,顾云鹏还是成功打入了一群高中生内部,和一群比他大两三岁的高二学生一起愉快地打起了篮球。
那我也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正好这是一个需要放空大脑的时候。韩叙轻轻舒了一口气,放下笔,将桌面上的书和练习册都收拾到书包里。
他要去梁老师的阁楼写大字。在心绪不宁的时候,练习书法是最能让他平静心情的。在高考结束后简单离开他的那个晚上,他对父亲谎称说去朋友家过夜,然后躲在他家的老房子写了整整一宿的字,直到手抖得再也拿不住笔才停止。因为情绪过于低落,因为通宵不睡,再加上天热,于是不争气地流起了鼻血,滴得宣纸上到处都是。
九年后事情败露被简单发现,她当时就对着那一大堆的宣纸哭了。深深垂着头,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浑身颤抖不止,恨不能穿越回九年前抱住那个立在桌前写了一整夜字的十八岁少年。看到她那个样子,他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及时将这些宣纸丢掉而是胡乱往一个柜子里一塞就回家了,这下被她看到了。
按照她那个性格,又要开始自我攻击了。韩叙皱着眉头叹气。她这人就是那样,把自己做了什么当成一笔笔账,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还时不时拿出来温习一下。这下可好,又多了一笔账,又要和自己过不去了。
……
梁老师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提早就把助听器戴上了,一见他来立刻放下了画笔。
这多少让韩叙有些出乎意料,因为以往他来的时候梁老师多是不为所动,投入而沉溺地画着他的油画,就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到来。最多最多,朝他点点头。就算是那样,眼睛也依然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帆布画板。
梁老师站起身来,走到角落,俯下身子拿起一幅完成了的油画。
然后他朝韩叙走过来,将这幅油画递给他,“送给你。”
还是大海。就如梁老师一直在画的那样。
但是这次与以往的画作有所不同,这次的小船不再是停留在沙滩上的了——它就在大海中央,白帆被海风鼓得猎猎作响。惊涛来似雪,在汹涌翻滚着的浪花之中,蔚蓝而广阔的天空下,它乘风破浪,朝大海更深处进发。
扬帆起航的小船。这是韩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梁老师那么画,为了他而画。
「NO.4 晚上」简单
八点半了。十二小时后就坐在考场了。
和被纸飞机戳中脑袋的那天晚上一样,他拿起钥匙往外走去,想散散心。心绪是有些不宁,但更多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怕她发挥不好。
当然,也有点替蒋年年担心。但不得不承认蒋年年那句“重色轻友”是对的,从比例来看……七三分吧,简单七她三。这种略微有些龌龊的心理要是敢让蒋年年知道,估计会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鲁迅笔下那帮狭隘又自私的民众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韩叙嘴角抽了抽。
不过在中考第二天下午考理化的时候,韩叙还是会每做一道题都不由自主想一下看到这题蒋年年会是什么反应,像是“这道题这么简单,她肯定是答上来了吧”,“这是以前我给她讲过的原题,她看到后是不是兴奋到拍桌子了”,“这次理化难度总体不大,如果她能够正常发挥应该可以考得不错”……诸如此类。
像这样的“角色代入”贯穿了他的整个中考过程,明明是自己答题,却像是对其他三人代入了角色一样:答数学会想象一下简单是什么反应,答理化会想象一下蒋年年是什么反应,阅读着作文题目又会想:这命题作文完全是小学生难度,这次老顾总不会跑题了吧?
活像是在亲笔替那三个人答题——虽然结果如何还是得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
这次散步,他并没有信马由缰,而是目的地很明确:就是简单家所在的小区。
更确切地说,就是当时他被纸飞机戳中的地方。他觉得那个位置和“幸运”二字挂钩,更和“幸福”二字息息相关,哪怕只是在原地站一站都会觉得很开心。像这样,在中考前一晚来到这里,或许明天确实能给他带来些好运也说不定。
老顾是不可能了,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让他们三人都考上振华吧。他心下暗暗祈祷。
还是不知道她家到底是几号楼,这么长时间了,他一次也没问过蒋年年。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是来找她的。在许下刚才那个愿望后,他将双手揣进裤兜里,转身离去。
简单,加油。
今晚早点休息。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