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瞳·親緣結·其一
夜色已深,玉離經一人坐在盤古雲鯨的邊上,看著天空。今夜無月,也無星。就是他一個人坐在那裡,風拉長了他墨紫色的髮絲,向後拂著。那雙碧瞳,一眨一眨的,好像等著什麼。
身後的人遠遠地看著他,輕笑一聲,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人。“在想什麼?”他壓著那人的耳朵。那雙耳朵靈巧地避開了,擦蹭著他的臉頰。一前一後的,君奉天又在看著時機,指尖在他的耳背刮了刮。
“癢。”玉離經雙手覆在自己的耳朵上,往前挪了一小步,身子前傾避開君奉天的身後攻擊。“亞父就知道欺負吾。”朝著君奉天小孩子氣般的吐了吐舌頭,在彆扭地轉過頭去。
君奉天在笑著,也往前挪了一步,撫著的他的背,“這就生氣了?”聖氣流轉在離經的體內,微光一散,那雙貼在腦袋上的雙耳,還有身後的九尾全部都收回去了。現在的玉離經已經是完整的人形了。
自從救了弄琵琶他們以後,在遇到那場噩夢,靈力消耗得比平時多,那雙貓耳朵和九尾都顯現出來了。若是離開了雲海仙門,他就是別人的囊中之物了,那這個身份對他來說真的是相當危險。
“亞父,弄琵琶他們的命其實都不是吾救的。”玉離經頓了頓,繼續看著那個黑色的天空,“吾只是喚醒了他們體內的九尾靈力。是爹爹娘親當初捨棄的靈力降在他們身上了。這是不是就是人界所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君奉天沉默了,“或許吧。”
“原來有緣人這個身份這麼神奇啊。”淡淡的笑了笑,朝著天空感慨了一下下,心情舒暢了些許。還有流雲在四處飄散著,就如同他的心,多多少少輕鬆了。但有點令人覺得傷心的氣氛啊,自己也說不上來了。
兩個人都靜默了好一會。噩夢雖然過了,過去的回憶又被挑起了,任憑是誰都不會好受。君奉天自己也明白,不然他就不會在玉離經的夢境里穿越了好幾重了。夢境裡的畫面都是真實的回憶,想著甜一點,後面的記憶卻不會停下來,讓它只有美好。
這很重的心思,應該放不下吧。
“現在也不是很早了,會想睡覺嗎?”君奉天看著他的側臉,莫名的悲容,就連他自己也險些陷進去了。
玉離經搖了搖頭,“感覺自己都睡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了,不怎麼想睡了。”嘴上這麼說,眼瞼下的黑影卻是有些多。想來是又沒怎麼睡好了。君奉天落下他的肩膀,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往他懷裡躺去。
“少跟吾來這一套,說,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裝著生氣的模樣,就是想看看面前的這個人在打什麼小心思。五指張開,插進他的發間,耙梳著。裝腔作勢的同時也要帶點溫柔。
君奉天心裡暗笑著。
玉離經閉著嘴,使勁地點頭。
“夢到了什麼?”
“呃......夢到了......夢到了......對了,就是夢到一個大怪物,張著血盆大口老是追著吾,吾怎麼也逃不過,然後就被嚇醒了。”斷斷續續地總算把這個場景給編造出來了。
不擅長說謊,這倒是頭一次這麼說。嚇得後背冷汗直流,額頭都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心虛了一下,微噓的歎了一口氣,真的都不好受了。
“這麼可怕,那吾今日就來陪你休息好了。”繼續演戲,明明聽得出來玉離經想幹什麼,還是不揭穿好了。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玉離經喜歡貼著他,他也不是不知道。小時候是那樣,現在依舊如此。那很好,那樣君奉天就可以任何時候看著他,伸手一抓就能抓到他了,不用滿世界跑著去找到他。
“真的嗎?”玉離經一把坐起身,圈著君奉天的腰,再一頭栽進他的懷裡,不敢置信,面前的人就這麼容易答應自己了。從自己做噩夢之後,一直到醒來的一段時間都是君奉天再陪著他。
可能是貼近的太久了,就想留著那個人在身邊了。
“那你現在想睡覺了么?”還是那個問題。再看看懷裡的人,嗯,又是直接逃過他的問題,睡過去了。君奉天能想象的到,自己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有多難睡著。輾轉反側了多少次,才可以睡著。
“笨離經啊......”君奉天抱著他起身,輕喊了一句,“想找吾陪著你,直接說就好了。”
“就是因為怕亞父不答應嘛......”睡夢中的人撇了撇嘴,哼了哼聲,眉頭皺緊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君奉天以為他是醒著的。
“這隻傻貓。”
君奉天看著面前那個人輕笑了一聲。
是不是有種感情叫做喜歡?懷裡的人不是很明白,好像很甜的樣子。像糖葫蘆的味道,很甜,很膩。
❀❀❀
晚風吹拂的夜,剩下淡淡的氣息留在了一座府邸里。一個銀色的長髮的少年坐在屋頂上,對著遠邊的樹林發呆。漆色的遠方,看不見路的盡頭,也看不見它來自哪個方向。
“遠兒,身體好點了么?”另一個人,穿著淡紫色長袍的人,面容有些蒼白,比起面前的少年,看起來更加毫無血色的樣子。臉上那個笑容卻很溫和。握著一只瓷碗,爬著梯架上了屋頂。
接過瓷碗,少年怔怔地看著瓷碗里的湯藥。
搖了搖頭。
“那就好生休息吧,別太累了。”那個人坐在他的旁邊,摸了摸他的頭,“遠兒要好好喝藥啊。”那個少年有些木訥地點了點頭,將碗裡的藥全數喝盡,再把碗遞給旁邊的人,沒怎麼講話。
“給你。”那個人從他的身後掏出一顆蜜糖給他,“良藥苦口利于病......但是遠兒從小都不喜歡這種味道,以前都記得跟叔父要糖果,叔父一直沒忘記。”掌心裡握著一顆金色的糖,笑了笑,再遞給了旁邊的人。
那人又接過糖果,遲遲沒餵下嘴。
“那叔父就不打擾遠兒你繼續沉思了。”那人一攏衣袍,縱身躍下屋頂。
那人走了沒多久后,坐在屋頂上的人輕笑一聲,“呵。”將手中晶瑩發光的蜜糖捏碎,在空出手掌間的縫隙,將糖碎全部灑掉。“惺惺作態。”撇了撇嘴,往身後看了過去,“疏道譴,你還需要隱藏么?”
“好小子,長進了不少啊。”那個叫疏道譴的穿著一身的墨綠色,隱藏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聽著面前的那個人的叫喚了名字,不禁誇獎了起來。拍了拍掌,再看向他。
“呵,客套話就收起來吧。”樂尋遠左手背在身後,凌厲的目光看向了疏道譴,“閲千尋,那個沒用的傢伙,什麼時候才能幫吾幹掉那個老傢伙!”微怒的語氣帶了幾分燥熱的風,在他身邊散開。
“你說什麼!”
“吾講錯了?”樂尋遠挑眉,多了幾分得意和嘲笑,“近日的武林可都是你們閱府的醜聞,身為僕從的賦思韻居然妄想去得到神獸們的靈力。嘖嘖嘖。”眼神中又帶了幾分的犀利,“但這背後的主使人可是閲千尋啊,藏得真好,連雲海仙門的人都沒查出來。”
“呵,少多管閒事!”
“嗯?”樂尋遠淡淡地笑著,疏道譴不是看不出來,這個笑容藏著危險的氣息,隨時可以掀起驚濤駭浪。他縱身一跳,隱匿于黑暗中,離開了患府。樂尋遠還是站在屋頂上,看著他消失的地方。
“怎麼,趕走一個,又來另一個?”依舊是笑容滿面,對著另一個人。
“哎喲,瞧這話說的,真令吾心碎啊,樂尋遠。”一群蜘蛛陸陸續續地爬上屋頂,無光的也瞬間被照亮了不少。銀紫色的髮絲飄散在空中,身後的八爪抖了抖,發出了幾道銀色的絲線,扎牢在屋瓦上。
像是編織的一把皇座,莫名立於空中。
上面的那個女人更是妖嬈了幾分。
“聖母啊,這麼大歲數了,還玩這種把戲不會覺得無聊么?”樂尋遠對著她,恭恭敬敬的模樣。朝她鞠了一躬。
皇座上的八爪又迅速地編織了一道絲線,綁緊了樂尋遠的四肢,將他騰空而起。那個女人指尖翹了翹,絲線又拉緊了幾分,令樂尋遠整個人都動彈不得。收縮著的絲線,將他整個人像抬著食物那樣,供到那個女人面前。
“嘴皮子真是犀利哈。”修長的手指,在樂尋遠的面頰上劃了劃,“要不是看你在桃源仙境助吾,吾才不會答應你這種破事!”最後的兩個字被她加重了語氣,目光面前的人更是犀利。
與他剛剛嚇唬疏道譴的比起來,還強大得許多。
“吾何時助你了?”樂尋遠聽不懂,皺了幾分眉頭。
“嗯?”那個女人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湛藍色的眸子更是看不盡的深邃。“也是,準確地說,根本就不是你在幫吾,而是吾自己助吾自己罷了。”銀紫色的長髮一甩,往樂尋遠的臉上打去。
“不過呢?還是感謝你給吾提供肉身的。”那個女人的身後飄出兩道幽幽魂影,落地成形后,盡是兩道紅色長裙身影,一者艷如火焰,另一者嬌如罌粟。散發的魂息更是多著肅殺。
“當初,若不是這兩隻式魂附在你身上,助吾除掉了礙事的寰靈,真不知吾該不該回饋你。”女人又發話了,輕輕巧巧地說著過往的事情。再給騰空的人投向了目光,那兩隻式魂又再一次鉆進了樂尋遠的體內。
“無間,劫燼,給吾注意動向,聽聞那隻落跑的貓咪回來了。”溫熱的空氣里瞬間變得冰冷,空氣像是凝結的寒冷。身後的樂尋遠被解開了束縛,立刻單膝下跪領令,點了點頭。
“是。”
又是成群的蜘蛛堆疊在一塊,漸漸地散開后,又是風平浪靜。
當那個少年抬起頭時,那雙眼神再一次空洞無神。
❀❀❀
翌日的晨,還是灰蒙蒙的,今日沒有了晨光的照射,整個雲海仙門都是靜悄悄的。空中帶著的那點清新像是露水。
君奉天起身時,透過了玉離經的房間窗外看去,“要下雨了。”
身旁的小貓絲毫不知情,抱著君奉天的長袍,摟在懷裡。睡覺都沒有一點知覺,腦袋上的那雙貓耳朵又蹭出來了,還有那九條尾巴,在墻邊掃來掃去的。君奉天的玩心忽然間被激起,躺下了后,側托著面頰看著面前的那個人。
不知道睡夢中的你會不會告訴吾一些什麼事情。
碰了碰他的那雙貓耳朵,面前的人哼了哼聲,抬手抓了抓耳朵,砸吧著嘴又睡過去了。睡夢裡還笑得很甜。
“夢到了什麼?”會笑得那麼甜?
靜等著他一句話,結果卻是,“糖葫蘆很甜。”
君奉天心下一沉,有些失落的心情,都不知道該不該笑他了,“這個喜歡吃的個性怎麼就那麼像玉逍遙?”
再來一句,“雲海仙門里,你最喜歡誰?”
見那隻小貓皺了一下眉頭,那雙耳朵搖來搖去的。君奉天心裡起了疑惑,這個問題是很難嗎?
剛想,算了。
結果那隻小貓動嘴了,“玉姐姐。”
“小師妹?為什麼?”又來一個問題了。
“因為玉姐姐做得東西好吃啊,還有就是玉姐姐很溫柔啊,從來都不會欺負吾。哪像......”話未完就停止,抱著就君奉天那件白色的長袍轉了個身子,身後的九尾隔在兩個人的中間。
“哪像?哪像什麼?”君奉天更加不懂了。
要是說弄好吃的,前幾天不是還在廚房給他弄了他最喜歡的烤魚么?要是說溫柔......
算了吧,自己都想不下去了。
那隻小貓就又繼續了,“哪像亞父啊,成天就知道欺負吾!整天沒事找事逗弄人家的貓耳朵,都他說很癢了,還弄!自己不怕癢就了不起啊!”閉著眼睛說了一大串話,哼了哼聲還理直氣壯。抬了一下手,就往君奉天那件白袍上打去,跟出氣似的。
君奉天似乎懂了什麼,心底裡暗笑著,原來如此,好你個玉離經!
一把將面前的人抱進了懷裡,故意睡得比他高一個頭,用有些乾燥的雙唇貼上了他的貓耳朵。很如願地聽到了那隻小貓討厭的嗯了一聲,那雙貓耳朵不停地動來動去。
君奉天的雙唇再貼了一次,這次還故意地用手去挑逗另一邊的耳朵。
那雙貓耳朵還是那樣有些不耐煩地甩來甩去。
“癢!”玉離經依舊睡著,難耐地說了一個字。
君奉天暗笑了一聲,柔軟的雙唇又貼了上去流連。
這次玉離經真的醒了,轉過身去瞪著君奉天的雙眼,“都說癢了,亞父你還來,有完沒完了!”
看著他生氣的樣子,君奉天想笑,這個模樣是真的很可愛,可愛到想繼續逗他。“終於捨得醒過來了,離經?”
下意識知道自己中了君奉天的計了,掙脫了君奉天的懷抱,蓋緊自己的雙耳,閉上眼睛,死命搖著頭地喊道,“沒有,沒有,沒有睡醒。”說著說著整個人往被子裡面縮去,縮到看不見君奉天才停下來。
君奉天一把將人撈起,語氣嚴厲地問話了,“離經,說,雲海仙門裡,你更喜歡誰!”盯著玉離經緊閉的雙眼。
玉離經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張開那雙碧瞳,回了君奉天一句,“反正不是亞父你就對了。”
君奉天輕笑著,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身,起身穿上了那件白袍,“既然不是吾,吾就不帶你出去了,難得吾今日還想下去集市里走走。”開了臥室的門,吸了一點點淡淡的空氣就離開了。
君奉天邁步走了沒多遠,玉離經立刻換好衣服去追他。
“亞父,等等吾。”
君奉天輕笑了一聲,裝作沒有聽見來自身後的人的話語,立刻動用輕功,往前面走快了好幾步。玉離經在後面追著,知道君奉天是故意的,站在原地朝著他吼去,“有輕功了不起啊!”
化了貓形,一躍就相當於君奉天的好幾步。一直跑到了離君奉天沒多遠的距離,繼續跟著他跑。“亞父......吾......”大清早在雲海仙門那麼賣命的跑,體力跟不上了,特別還是跟著面前這個人啊,他好像根本就不累。
“吾餓了。”玉離經立刻減速,站在原地喘了幾口氣。和君奉天的距離也越來越大了。最後面前那個人折回來了,“下次再騙吾,你就自己看著辦吧。”有些神氣的高傲地抬了頭,有點像俯視的角度看著玉離經。
“好嘛!又不是吾先的。”尾音越壓越小,躲過君奉天的目光。
“嗯?”
“沒沒沒,亞父,吾們去吃早點好不好?”立刻跳起來挽住君奉天的胳膊,身後的九尾也隨之揚了揚。
“小師妹應該還不會那麼早起來,吾們去下面看看,順便帶你散散心。”君奉天邊走邊說,連帶的帶著玉離經。
“嗯。”
“想吃什麼?”
“嗯......吾想想啊,烤魚!”
“大清早的哪來的烤魚!”君奉天伸手戳了戳他的腦袋,真的很想笑他有些傻,但就是傻的可愛,下不了狠心去說他。
這一天,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