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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 14
凤鸣晶晶 2025-04-22

沉寂的京官岁月,一晃就过去了四年。
 

这四年!


雷思德所有好运,似乎都被那一夜风流抽取殆尽。他如今不大在人前摘下帽子,曾经乌黑发亮的头发,已白了一小半,眼角总疲惫地下垂着,皱纹清晰可见。世道一天比一天更败坏下去,仿佛前后几百年奸佞宵小都拥挤到了京城,四面狼烟,八面点火。督捕司的活计越来越难干,案子繁难艰涩,还要分出几乎一半精力来应付各级各衙门的刁难责骂、防备下属们招惹到不能招惹的人。葛来森第五次试图调走未果,喝得酩酊大醉,口无遮拦地骂,这天下就像爆米花那炉子。烧吧烧吧,总有一天,会炸得粉身碎骨!


京官之穷,天下闻名,督捕司每月就那点喂鸟的俸银,咳,估计还喂不了满尚书家里那只海东青。雷思德官再小也是个官,就算不打算升迁不逢迎上司,逢年过节的总要给手下吏员们置办点东西,来来去去的大案要案,总有些病灾孤寡需要资助,就算私下替夏洛克那小混蛋收拾局面,跟京城里团头粪头各路行会帮会没事喝个酒,也都要钱呐,渐渐就沦落到要来回典当物件应急的地步。大毛只能在发薪那天吃一顿肉,狗瘦毛稀,忧郁而理解地趴在他脚下。


头年八月节,雷思德给海保在顺天府府衙大狱里寻了个差事,用即将见底的积蓄勉强封了个红包,打发海保出了门——实在养不起杂役了。海保也知道自己是留不下了,给雷思德磕了个头,抹着眼泪走了。大毛追出去好远,徒劳地站在路边嗷嗷地叫。


欢欢做京城官太太的梦早已破碎。家里丫鬟找了好人家送出去,连老妈子都辞了,她得用布蒙着头跟婆子老妈下人们挤着抢便宜萝卜。夫妻俩先还吵闹,渐渐无话可说,雷思德回到家里所得不过一碗饭,隔着一盏油量不足的昏灯,各自咀嚼。欢欢许久没有添置新衣,在通州置办的首饰,也陆陆续续进了当铺。她对胡同口老虎灶掌柜娘子恨恨地抱怨,福三爷如今是什么光景?他这个先前的东家,倒要讨饭了!当官当官,除了一身恶心死人的臭尸味儿,可落下什么了?!


对,夏洛克如今人人都要尊称一声“福三爷”了。雷思德不遗余力把夏洛克介绍给督捕司及各路衙门里有棘手民事刑事案子的同僚,面上却跟贝壳胡同许久不走动,日子长了,似乎真成了路人,公事遇到,俩人也不过点头的交情。夏洛克尤为冷漠,他连雷思德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李大人林大人勒大人随口乱叫。他那忠诚搭档华大夫不得不一再提醒,是雷,雷大人。


啊,华大夫。


华大夫就是夏洛克一个人的福星啊。


华大夫名笙,字琼恩,世代行医,父亲早逝家境彻底败落下来,凭自己本事考上了太医院外教习厅学生,正经拿到了食粮医生功名,无奈家中孀母寡姐需要赡养,实在无力打点谋缺,这才主动报名随西北大军征战七年——谁曾想,西北军会败成那样子呢?七年,只给他留下一条死里逃生的性命和一条瘸腿,两袖空空遣返回京。


华大夫是个严肃谨慎、端方可靠的正经人,可怜在西北吃沙子吃傻了,没见过夏洛克这装腔作势的派头,竟然如见了活菩萨,恨不得化身韦驮尊者形影不离保驾护航。他连医馆都不坐了,整日价跟着夏洛克奔波游走在大街小巷,还悄没声儿地,把夏洛克办过的案子整理出来写成了话本!如今京城书馆最火的就是《福三爷探案传奇》,每部书十二回,陆陆续续都出到第三部了。夏洛克的生意因此火得一塌糊涂,各路前来求助的主顾络绎不绝,据说连江南首富都慕名请他去办过案子。


雷思德也跟着出了名。督捕司院子里天天有人来围观“神捕雷垂德”雷大人,大妞觉得不对,专程跑去听一次,鼻子都气歪了。那话本起头就是:京城名捕雷垂德在进京路上遭遇江洋大盗,身中数刀,垂死之际得遇一俊秀书生,不但救了雷大人性命,而且巧设天罗局,一举捕获逃逸多年的江洋大盗。这书生志存高远,剑胆琴心,事成拂袖去,深藏功与名,入京大道上唯余雷大人眼含热泪奔跑追赶着喊,先生!先生真乃神人也,望先生赐下姓名……


雷思德在刑部最铁的朋友、云南司正九品司官狄墨客笑得椅子都倒了——对,他就是黑牢里给雷思德一碗救命水的刑部同僚,也是个京城外来倒霉蛋,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个正九品虾米。这二货素来二得天不怕地不怕,不然也不会有那一碗水了,他在督捕司院子里石桌上连蹦带跳、扯着脖子气喘吁吁地模仿雷垂德喊,先生!先生真乃神人也!被雷思德一脚踹飞。大妞和安德森要上门寻事儿,被雷思德拦住了。华大夫知道什么?还不是夏洛克那小混蛋乱编的。往事如烟消散,人,他都不要了,还会计较这些?


贝壳胡同有了华大夫,日子真是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红火起来。赫德森太太倒是还记得雷思德,偶尔年节登门送礼,说起来就激动得要落泪,夏洛克也有伴儿了,夏洛克也有伴儿了!她倒不在乎夏洛克的生意,女人嘛,关注地永远是,夏洛克都知道看脸色了!夏洛克都知道不该说的不说了!夏洛克都知道收拾下屋子了!夏洛克终于懂事了!等等等等等。欢欢听得惊讶又开心,雷思德无端有点心酸——


思虑、隐忍、退让,人们管这个叫懂事。


这段搭档关系很快终结在次年那场潇潇春雨里。那天雷思德从衙门跑完签批公文回来,才看到一个时辰前夏洛克送来的纸条,立即带着人马赶往京郊山沟里一座荒宅。夏洛克满脸血倒在断墙下,华大夫正在与两个匪徒做生死搏斗。雷思德抢在所有人之前抱起夏洛克,撕下衣襟按住他头上骇人的伤口,熟稔地从夏洛克怀里摸出装着药酒的素银扁壶,灌入他嘴中。夏洛克呻吟了一声,衰弱而轻松地说,雷大人,倘若下次你再在哪个衙门苦等不到正主,大可丢下公文扭头就走。


大妞拒绝照顾夏洛克。华大夫正在跟捕快们陈述案子经过,雷思德只能亲自把夏洛克半拖半抱挪动到荒宅外。不。夏洛克反常地示意雷思德,他不要上自己带来的马车,务必请把他安置进刑部马车里。雷思德有些疑惑,然后就看见华大夫匆匆追过来询问几句夏洛克伤情,立即急切地去问候那辆马车里的人——一个年轻姑娘,亲自冒雨坐在车外守护着她。


春雨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车内寂静得有点尴尬。雷思德犹豫一下,还是叮嘱,以后,多找几个帮手。


她姓梅。


夏洛克突然闷闷地说。我的主顾,有人传信说要在这里交付她父亲生前留下的宝物。


看样子,没找到。


也不算……夏洛克把头偏到雷思德看不到的方向,说,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收到琼恩的喜糖了。


雷思德极浅地笑了一笑。你还能看出这个?


能。夏洛克锐利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低声说,就像我能看出来,你跟麦克罗夫特掰了,还恨屋及乌,不愿意看到他弟弟。


雷思德只觉得心脏遭到了重重一锤,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他浑身冰冷,手都开始发抖,完全没有听到夏洛克继续说了什么。他闭上眼睛,好一阵才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是你终于发现了他见不得光的营生,还是他忍不住向你求欢了?没关系,我不感兴趣。还是恭喜你,终于果断跟他掰了。胖子可不是什么端方君子,早掰,早好,这辈子别再见他最好。


夏洛克绵软无力拍了拍他的胳膊,真心实意地说,胖子如今也不到我这里来。雷思德,衷心欢迎你没事来贝克胡同坐坐,说说你那些疑难险重的案子。毕竟——


雷思德第一次在夏洛克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孤寂。


我以后,会有很多无聊时光。



 

华大夫果然很快跟梅小姐结了婚,搬出了贝壳胡同。雷思德随了个红包,人没去,只是听说,恢复孤身一人的夏洛克开始不断接外地案子,不大在京城。


这年中秋,赫德森太太突然登门,热情邀请雷家夫妇到贝壳胡同吃螃蟹过节,毕竟是有过通州那段情义,就看在赫太太面上也还是要去的。夏洛克刚从外地回来,愈发消瘦和冷峻,大毛久别重逢,亲热地上前嗅嗅,在他腿边蹭来蹭去。夏洛克抚摸着大毛稀疏干枯的背毛,皱起眉头,蹲下身亲手喂大毛吃肉脯。雷思德随口问到华大夫,赫德森太太接过来轻快地说,陪着华少奶奶回南方扫墓会亲啦,就不再提起。四个老熟人努力亲密,饭却吃得几许忌讳、几许隐秘、几许尴尬,饶赫德森太太满场热情周到笑语连连,也只维持住了局面而已。


欢欢一反常态地没有亲近夏小叔。散席后,夏洛克突然拿起披风,给欢欢披上,锐利眼神扫过欢欢的脸,语气很淡地说,前路泥泞,走好。


夏洛克确实懂得了人情世故。夜宴之后,他开始经常打发下人上门,给雷家送来各式各样鲜果、鲜鱼、鲜花、茶叶。某次他接的案子又得到雷思德协助收尾,居然送给雷思德一个黄杨木精工盒子表示谢意,里边是一对儿内制精工点翠嵌碧玺蝶恋花步摇,蝴蝶须子上串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轻轻一动,栩栩如生地颤动。这对儿步摇,给雷家带来了数日生气和欢乐。欢欢破例给雷思德炖了肉,破例跟他多说了几句话,连大毛都得到了几根剔得不那么狠的骨头。待她知道是夏洛克送来的,突然就把步摇摘了,而且再不提夏小叔三个字。


隆冬季节,雷思德公干出差不在家,夏洛克冒着大雪,敲开了雷家的门。


开门的是女主人。看到他,欢欢脸色变了又变,告诉他雷思德不在家。夏洛克置若无闻,迈开长腿绕过欢欢,踱步进了正房,正襟危坐。欢欢只得烧水倒茶,无奈地说,夏叔叔,天冷,没生炉子。我一个妇道也不懂什么,等雷思德回来我让他去你府上,可好?


你以前从不躲我。


欢欢的手轻颤一下,茶水险些泼溅到杯子外。


畏我惧我者,无非畏惧我能拆穿人心之阴私。从前你心无所藏,自然视我如亲人。如今,你在畏惧躲避什么?


茶水失去了准头,无情流泻在桌上。


夏洛克从她手中接过茶壶,轻轻放在桌上,正面面对着欢欢,一字一句轻声说,是个外地来京的秀才,对吗?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很多。你该是到寺庙里拜佛求子时遇见这秀才;起初你内心煎熬,决定再也不去寺庙了;但后来还是跟他混到一起,直到现在。若我想,还能知道更多,但这些已足够——你妇德有亏,对夫婿不忠。


你胡说!


欢欢突然失态地尖叫起来,一巴掌抡到夏洛克脸上。啪一声脆响,她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惊恐万状地收回手,浑身颤抖,徒劳无益喃喃自语,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夏洛克面无表情,目光和声音却都和缓下来,直截了当地问,你在担心什么?没有子嗣,会遭到夫家抛弃?真是愚蠢,终生无子的贵贱妇人比比皆是,抱养、过继、纳妾均是出路。雷家多子,雷思德秉性忠厚,既与你结发为夫妻,便断不会因这等细枝末节抛弃发妻。倒是你那位情郎——


他嘴角挑起一个讥讽的微笑。


年轻?大方?会哄女人?不,他已有家室。


欢欢震惊地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满脸泪痕呆呆看着夏洛克。


这个女人从未质疑他,就算到了如此地步,她依然完全信任他的判断。夏洛克想说的话全从嘴边压下去,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好自为之。


他转身要离开。欢欢突然竭斯底里地喊,他心里有人!他心里一直有别人!


夏洛克顿住。


我嫁进门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人!他不要我,是我求着嫁进门,我去他家里给他娘跪着求来的……新婚晚上他的狗就咬死了我的猫,我养了五年的猫,被那两条恶狗撕咬成碎肉,他只埋怨我没看好我的猫。我就知道!我的日子大概不会好了……我掉了孩子,我怀不上,我该去死,从他下狱回来他就没碰过我,我怎么生,我怎么生?夏小叔,我是一个人啊,我是一个活生生会喘气的人啊!


夏洛克突然回头,向她做了个禁止的手势,严厉地打断了她。听我说。有很多女人,她们终生见不到夫主,更不会有孩子,可她们依旧活得很好——


欢欢闭上眼睛,狠狠抹去抑制不住的眼泪,颤抖着绽开一个凄凉的笑容。


夏小叔,你……只是个孩子。你不懂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更不明白两个人中间夹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是怎么回事……


她像是累极了一样,垂下头,不愿再开口。


夏洛克手里的帽子,无声无息掉在了地上。


 

过罢残冬,又一场大雪夹带着倒春寒汹汹而来。风雪之夜,赫德森太太叩响雷家大门,带着哭腔恳求雷思德去看看高烧不退的夏洛克。大毛已经是十三岁的老狗了,雷思德轻易不带它出门,它强行挤在门口,一定要跟着去。夜深雪大,雷思德挑着灯笼,搀扶着赫德森太太,两人一狗缓缓向贝壳胡同跋涉而来。赫德森太太抹着眼泪说,华大夫住在西城,宵禁森严,实在无法去请。夏洛克已经病了三天,起初还好,今夜里突然烧起来……


夏洛克已经陷入昏迷。雷思德坚决不认为是猩红热,他解开夏洛克的衣襟想检查下,夏洛克嘟哝着侧过身,蜷成一团不配合。雷思德费了很大劲才把他扭过来,赫德森太太举着灯,两人都陷入了片刻的震惊——夏洛克右侧肋下一处刀伤,已开始化脓。赫德森太太放声大哭,天啦,天啦,这孩子一直瞒着我!他说他是受寒了!


雷思德连叹气都来不及,迅速处理下伤口,背起夏洛克准备去相熟医馆。大毛突然欢喜地汪了一声,从门缝里飞一般窜进深沉夜色中,连蹦带跳嗷嗷有声,就像在给老朋友引路。两团朦胧亮光引导着熟悉的马车缓缓停在福家门前,雷思德脑子里轰然一声,连牙关都开始打颤,大毛却已跳上车钻进车篷,急促地呜咽着,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在诉说危急。一只白皙的女人手撩起车帘,紫檀木鞋底稳稳踩着脚踏,马车悬挂的灯笼照亮了安西娅美丽平静的脸庞。


雷先生,许久不见了。


雷思德背着昏迷不醒的夏洛克僵立在大雪中,所有景物在飞速旋转,看不见,也听不清。马车后走出两个仆役,敏捷地接过夏洛克,将他送进马车里,又躬身请赫德森太太上了另一辆马车。


安西娅向他点头致意,多谢您了。


雷思德这才惊觉自己挡了去路。他慌乱地退让到路边房檐下,转过头,避开那过于明亮的挂灯。大毛从粼粼开动的马车里跳出来,嘴里咀嚼着香喷喷的肉脯,趾高气扬昂首摇尾,在雷思德腿边转着圈显摆。他的主人如木桩戳在雪窝里,马车驶过,马车消失,纹丝不动。大毛焦急疑惑地追着马车嚎叫,又回来反复拱着主人,连肉脯掉了都没有注意到。它呆呆地想,这是怎么了?




雷思德到家就病了,病得如这倒灌春寒,绵延不去。他上不了差,刑部却出了大乐子,直属大狱几名要犯竟然轻易杀死看守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大案爆发轰动京城,督捕司全员出动满城追索。葛来森带着人手封锁了一家嫌疑客栈,所有客房都开门待检,唯有一间住着女客、最里间没窗户的黑房死活不开门。万幸有大妞跟着这队,她踹开房门冲进去,看清楚眼前两个慌张到相互套错了衣服的狗男女,当场差点厥过去,果断敲昏两人,锁上房门向葛来森报告,是乡下来投亲的女客,没见过世面吓坏了。


拔刀相向的嫌犯勾走了葛来森所有注意力,等葛来森大获全胜离去,大妞才借口崴了脚留下来。


师傅还病得起不了床!!


大妞气血翻滚,眼里喷着火噼噼啪啪把男人的脸抽成猪头,到底没动手揍师娘,把俩人一索子困了蒙头搡进车里,一路狂奔拉回雷家来。她在门口撞上了刚刚下马车的赫德森太太和夏洛克,夏洛克警觉地问,出事了?大妞两眼赤红地说,福三爷,这位太太!今天师傅不见客,请回吧!


赫德森太太被夏洛克弄到车里,诧异地连连问,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哎呀总得让我把刚蒸出来的山药糕放下呀。


雷思德看清楚地上穿错了对方衣服的欢欢,眼前一黑,满心里只有两个字,报应!!!


雷思德不难为女人,他把欢欢锁到卧室里,只把那年轻男人堵了嘴,拉到院子里抡圆了用马鞭抽。欢欢把门撞得咣咣响,大妞看情势不对死死抱住他手臂,掉着眼泪说,他不值,师傅!他不值!师傅!您得顾着自个儿的前程!夏洛克就在这时翻墙跳进了院子,到底是个男人,他头脚并用把雷思德死死抵在墙上,脊梁险些被揍断了,终于成功阻止了一起刑部官员杀人案。


夏洛克和多沙梨实现了此生唯一一次合作。奸夫已经被打破了胆,没等大妞再抽两个耳光,就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写《服辩状》,白纸黑字,按了指印,又鼻涕眼泪跪求不要告诉学里,他情愿赔钱,保证永不进京。夏洛克撬开锁抢救撞了墙的欢欢,给她擦干净满脸血。欢欢一滴泪没有,面无表情地说,要杀,要剐,都行。就是不跟雷思德过了。


夏洛克把欢欢背回贝壳胡同,关门谢客。赫德森太太整整劝说三天,好话坏话说尽,欢欢不改口。雷思德已经过去了那杀人的劲头,想通了,把自己还值点钱的东西全都收拢收拢当掉,所得银两连同欢欢自己的衣服首饰一起,让大妞送到了贝壳胡同。他写下的是《和离书》,让大妞给欢欢捎去句话,好合,好散。


叔嫂一场,夏洛克却尽到了小舅子的本分。他拿着《服辩书》,逼秀才去找业师做媒证,正式换了庚帖立下婚书,娶傅欢欢为妻,立即带人回返回原籍。欢欢拿到这份代表了她后半生立足之地的婚书,还有带着夏洛克体温的四个金饼子,失声痛哭,无颜以对,蒙着脸离开了京城,从此再没出现。


丑闻象一记凶残铁拳,把尚未痊愈的雷思德打得高烧不退。他昏昏沉沉醒来时,在病床边守着药炉的居然是夏洛克。火光跳跃在夏洛克的脸上,掩盖去了岁月磨痕,恍惚时光倒流,又是在通州熬夜破案煮宵夜的无忧日子,只是老了雷思德,也沧桑了夏洛克。雷思德心底又酸又暖,问他,伤好了?夏洛克照例没回答。雷思德接着问,谁伤的你?夏洛克简短地说,赌场里一个蟊贼,他以为我是官府眼线。


夏洛克把药端给雷思德,盯着他一口一口喝下去,突然刻薄地说,你越来越娇弱了,雷大人。还是赶紧回绥德生个儿子,老来好有人给你熬药。


雷思德用袖子拭去嘴角的药汁,皱着眉说,夏洛克,我以为你有大家子弟修养的。


夏洛克沉默了片刻,说,赫德森太太很乐意替你保媒拉纤。我已经告诉她了,你有意续弦。雷思德翻身背对着他,不愿意接话。夏洛克独自坐在床边,讥讽地翘了翘嘴角,莫名其妙地说,雷思德,你信转世这种荒诞不经的乡野村说么?有个疯子他信。或许,我会接到一桩为谋求转世而杀人自杀的旷世奇案,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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